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坟羊》 第1章有女凝香,烙印谁心头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正值盛夏,炎炎烈日烤得人喘不过气来,胸腔里莫名积压着一股无名火,但那火从何而来,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使人无端烦闷。 傍晚的天际一片火红,残阳的余晖不似正午那般刺眼,柔和中又添了一抹艳丽,不仅染红了整个天际,还染红了诺大的临渊城,使得原本气势恢宏的城池附带了几分妖娆,好似那铁骨铮铮的热血男儿遇见伊人时略微羞红的脸,刚强中带着一丝柔美,别有一番意境。 只是可惜了这般如梦如幻的美景,怕是除了懒洋洋躺在屋顶的南宫离外,没人会留心观赏了,因为没人像他那么闲。嗯,是的,南宫离此刻很闲,不对,应该是他从来都很闲。 此刻的南宫离嘴角勾勒出一抹不羁的弧度,眯着眼将眼前的临渊城尽收眼底,神色间满是享受,明明眉目间的青涩稚嫩还未褪去,却偏生要装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跟个看破红尘的老头似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个历尽世事、饱经沧桑的少年郎呢,不免会心生感慨∶“人未老而心已老啊!” 实则不然,这厮不过顽皮少年罢了。。。 “阿离,快些下来,有人要见你。”父亲略微有些急切和激动的声音响起,将神游天外的南宫离拉回现实。 “爹,咱家里多久没来过人了,四五年了吧?都快记不清了。”南宫离慵懒的翻身坐起,撇了撇嘴:“谁会有那闲功夫来见我?” 屋檐下看似年轻却头发半白的中年人翻了个白眼∶“整天躺在屋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人家从你眼皮子底下经过都不知道,真是丢我南宫家的脸!” “呃!”南宫离尴尬的挠挠头,一时无语。 “还在发什么愣,快下来,别让人久等了。” “啊,哦,这就来。”麻利的起身,沿着一架自制的小木梯走下屋顶,南宫离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红光满面的样子,忍不住揶揄:“莫非来的是什么绝世大美女,让爹你如此的急不可耐。” 闻言,南宫玄转过头恼怒道:“臭小子,胆儿肥了,敢拿你老子开涮!!!” 自知失言,南宫离讪讪一笑,不敢接茬。 兀自愣神间,刚刚还一脸恼怒的南宫玄就跟变脸似的转瞬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儿子啊,咱们家还真是来了一个大美女,你小子艳福不浅呐,跟为父当年有得一拼,等会儿你就偷着乐吧,嘿嘿......”扔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南宫玄就大踏步的走进了堂屋。 南宫离被父亲前后的巨大反差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抬脚跟了进去。 屋子不大,略微有些简陋,只是零星的摆放着几张木凳木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南宫玄对面,只见他身着一身淡蓝色素衣,模样颇为儒雅,一双深邃的眸子似要把人看穿一般,明明他一脸温和的看着自己,南宫离却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隐隐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当即移开视线,落到中年男人身边端坐着的少女身上。 少女年纪与自己相仿,十六上下,明眸皓齿,眉眼如画,肌肤白嫩细腻,精致的五官让人不得不感慨老天确实偏心,把最好的都给了她。 有些昏暗的屋子里灯火摇曳,衬着对面的少女,朦胧间恍若天上仙子,美得不可方物,此女只应天上有啊!南宫离的心尖儿被什么撩拨着,一时间竟是有些看得痴了。 “咳咳!”看到儿子那副痴呆样,南宫玄老脸一红,神色间满是尴尬。而那中年男人却只是笑而不语,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清秀少年。 听到父亲的咳嗽,南宫离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失态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只得红着脸低下了头,以掩饰自己的窘迫。 “还不快过来见过你夜叔叔。”南宫玄颇为气恼。 “是。”南宫离有些拘谨的走到中年男子身前,弯腰施了一礼∶“小子南宫离,见过夜叔叔。”声若蚊蝇,全然不见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倒似那未出阁的小姑娘,扭扭捏捏的,反倒不如静静坐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少女坦荡。 “嗯。”见南宫离不受自己气势影响,中年男人略微讶异,默默收了气势,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宫离,便望向南宫玄,唏嘘不已∶“十年光景,转瞬即逝,恍若一梦啊!” “是啊,不过一梦醒来,老哥我却是沧桑了不少,不像卫泱你,一点未变。” “你啊,就是心病太重。心有郁结,何能笑颜常开,青春常在呢?。” “哈,说得有道理,到底还是不够洒脱!” 夜卫泱沉吟片刻,转而又道∶“玄哥,你一消失便是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寻着你,香儿和阿离也都大了,他们的事你说怎么办吧!”言语间满满的全是幽怨。 “哈哈,老哥没什么意见,你拿主意就好。” “这可是你说的。”夜卫泱脸色一正,略有猴急不由分说的抓起南宫离和少女的手,将之放在一起,紧紧握住,亲切的说道∶“阿离,你与我家香儿自幼便已定下婚约,如今你们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理应知晓个中缘由,我也不催你们,何时成亲,你们自己决定,到时我和玄哥定为你们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 闻听此言,南宫离大为错愕,下意识转头望向少女,只见少女神色如常,只是脸颊微红,显然早已知晓婚约一事。 ※※※ 一觉醒来,南宫离兀自不敢相信,那美得不像话的少女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少女名叫夜凝香,十六岁,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正月十五的上元节便是二人的生日了,不得不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简单洗漱一番,来到屋外,看着远处刚刚露出鱼肚白的天际,舒服的伸一个懒腰,惬意的等待日出。这是南宫离的惯例,每日清晨,无论天阴天晴,都会在门前伫立一阵,静静的欣赏眼前的一切,幽幽晴空也好,绵绵阴雨也罢,总有其独特意韵引人遐思。 “好美!”夜凝香凝视着东方渐渐升起的一轮红日,如是感慨道。 南宫离轻轻转头,看着不知何时俏立身旁的恬静身影,微微一笑∶“是啊,好美!” 待到太阳完全显露出来,略微有些刺眼时,南宫离抬手轻挡,开口道∶“临渊城的美,不单是这日出日落,还有那山河湖泊,峰峦沟壑;要说最美,还是那才子佳人,风土人情。”沉吟片刻,南宫离凝视少女,再次开口∶“一起逛逛?” 夜凝香唇齿轻启∶“好。” ※※※ 勾栏瓦舍,谢宇楼台,茶肆酒家,小桥流水。 街道上已经人影绰绰,清晨暑气未侵,温度宜人,正是出入的好时段,人们自然不会错过,因此大多起床较早,或探亲访友,或买卖生意,好不热闹。 穿梭于熙熙囔囔的人群,南宫离乐此不彼的诉说着临渊城的各种风土人情、奇闻异事,譬如,临渊城祭祀之风甚浓,每每遇到天灾人祸,怪力乱神,祭师就会引领城中百姓,稽首拜天,祈求风调雨顺,时和岁丰。又如,临渊城之所以叫做临渊城,是因为城西的巨大深渊,宽逾百里,长不知几何,深不见底,阴风阵阵,时常传出恐怖叫声,似婴儿啼哭,又似恶鬼哀嚎,很是瘆人,故而被称做鬼渊,曾有人云‘月隐云天时,莫近鬼渊,勾魂夺魄索,命锁阴都’。夜凝香凝神静听,时而莞尔,时而缄默。 宁湖,位于城东,湖水清澈幽静,倒影着两岸的阁楼街角以及垂枝飘摆的杨柳,水天一色,自成一景。 站在柳树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身边的女子抬起素手拨弄着被清风拂乱的发梢,衣袂飘飘,随风而舞,南宫离的心弦亦是随之而动,‘此般岁月静好,若是佳人永在,多好!’ 不可否认,自己动心了,对这刚刚认识的陌生且熟悉的女子毫无理由的动心了,突兀却又理所当然…… “香香,你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南宫离随手折了一片柳叶含在嘴里,笑问。 “烈川么?也是个好地方呢,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烈川人最是好酒,因此烈川美酒佳酿数不胜数,素有天下酒乡之称。”夜凝香看了南宫离一眼,又缓缓道:“说起来,烈川也曾是阿离的家乡呢。” “我的家乡?”南宫离愕然,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全然都忘了,父亲只说是他六岁时大病一场,把脑子给烧坏了。这些年来辗转四方,父亲从未提过故乡半点。 “嗯,爹爹年轻时与伯父因酒结缘,相识于烈川,只是后来你们家里生了变故,便离开了烈川,不曾回过。” “变故?什么变故?我爹竟是从未与我提过!”南宫离不淡定了,老头子显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瞒着自己。 夜凝香轻轻摇头:“我问过爹爹,他却是不肯与我细说。” 南宫离沉默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父亲离开家乡,独在异乡漂泊十载呢?像是想到了什么,南宫离心中一个激灵,一道潜藏在内心深处十年的温婉身影蓦然浮现,那变故会不会与母亲出事有关? 想到母亲,南宫离的眼眶瞬间涌现一层雾气,十年了,深深烙印心底的那道身影,却是始终不曾明晰,无数个日日夜夜,想要看清她的音容笑貌,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那身影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让人牵肠挂肚,却是遥不可及。 曾经无数次问及父亲:娘在哪里?父亲总是一阵沉默,方才涩声道:在我们身边。之后不管南宫离如何声嘶力竭的问询,父亲却是不再言语,那眉宇间揪心裂肺的痛楚,深深的刺痛了南宫离的心,此后南宫离在父亲面前再也不提母亲半分,只是在午夜梦回时,黯然神伤,独自垂泪。 看到南宫离痛楚的模样,夜凝香心口没来由的跟着一痛:“对不起!” 呼,深吸口气,努力压下激荡的心绪,南宫离强自挤出一抹笑容,故做轻松道:“不怪你,若非是你,指不定我还得蒙在鼓里多久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夜凝香十指紧扣,抿着下唇,犹豫半晌方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离是想到伯母了么?” “嗯。”南宫离似是抽离了身体全部力气般,这才平静答道。仰头望去,此时已经日上中天,艳阳高照,天气也燥热起来,远处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显然是回家避暑去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南宫离极其温柔的对身边的人儿道,显然心情已经平复下来。 “好。” 穿过来时的街道,南宫离在伞铺买了一把淡紫色的油纸伞,为她挡住火辣辣的阳光,咧嘴一笑:“阳光太烈,可别晒着了,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指不定又想什么坏主意整我呢,我家糟老头子可是坏得很。” “伯父才不坏不老呢。”夜凝香娇嗔,看着身边为自己撑伞的少年,俏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红云,笑颜如花,眼波流转间,融化了骄阳,亦是融化了少年的心。 有美人兮……如你! 迎着温热的清风,一男一女,在一方油纸伞的小小阴影下,渐行渐远…… 第2章天泣鬼嚎,可是风云变 又是一日清晨,枝头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往日悦耳灵乐成了刺耳魔音,让南宫离不胜其烦,抬眼朝东方一瞥,朝阳似乎也更刺眼了些。 其实一切依旧,只是曲中人心境不一样了罢! 南宫离从未有过这样迫切的希望,希望时间永远停在此时此刻,只为将那心中的人儿留住。 “十年了,不打算回去么?” “根在那里,岂有不回之理。”南宫玄看着夜卫泱,半晌又道:“会回去的。” 夜卫泱拍拍南宫玄的肩膀,微微一笑:“我在烈川……等你……” “好。” “阿离,好好说道说道你爹,早点回烈川,我家香儿还等着你呢。” “知道了,夜叔叔。”南宫离心不在焉的回答,眼睛一直飘忽在夜凝香的身上,只见她始终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是否也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惆怅呢? “若非家族离不开我,真想……,唉!算了,不说了,走了。”夜卫泱说罢,拉着夜凝香的手,转身便破空而去,末了还不忘提醒:“记得早点回来。” 父子俩怔立原地,直到天际的两道身影完全消失,方才收回视线。 “我们……是烈川人吗?” “嗯。”看着儿子回屋的背影,南宫玄喊道:“阿离,给我一点时间好么,我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里的人,等我准备好了,就回烈川。” “听爹的。” ※※※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自地底传来,震得人耳膜发痒,整个临渊城都抖了一抖,直抖得人们心肝儿发颤。 坐在屋檐下的南宫离对此却是置若罔闻,只见他左手托腮,右手指尖捻转,无精打采的注视着昔日夜凝香离去的方向,仿若丢了魂,口中喃喃:“三十五天了……” 最近临渊城异像连连,七月飘雪,大地轰鸣,抖动不止,各种牲畜躁动不安,啼叫不停,更有甚者竟是一头扎入宁湖,结束了安逸的生命…… 听说有牲畜投湖自尽,南宫离垂足顿胸,气恼不已,那可是他与香香约过会的地方啊,多么的美好,可现在呢——不胜凄凉。 要说最可怖的还是那神秘莫测的鬼渊,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凄厉刺耳的呼号从未断过,婴儿啼哭、老人哀鸣……,各种声音如同恶鬼索命,萦绕在每一个人心头,任你如何堵塞耳朵,那声音总是如影随形,直击灵魂深处,挥之不去,有胆小者竟是吓得精神失常,疯癫入魔。 数千年来,临渊城一直安稳宁和,如今突生异变,难免人心惶惶,故而百姓纷纷涌向城主府,央求城主探明原因,还临渊城一片安宁。 城主殷郊望着府外密密麻麻的人,叹了口气:“以先生这般修为也查不清是何原因么?” “如此异像,非好兆头。我前前后后深入鬼渊十数回,竟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唯一的线索断了,现在查无可查啊!”南宫玄面色颇为无奈。 “如今看来,只有先稳住民心,再从长计议了。” “意欲如何?” “按照惯例——祭祀!心里有所寄托,才不至于惶惶不可终日。” “如此也好,民心不稳,迟早生乱。” 殷郊迟疑片刻,问道:“此番异变,源头多半是那鬼渊,在此祭祀,我觉得最为合适,先生以为如何?” “可行,最好派遣修为高深的子弟在旁守护,以防变故。” “还是先生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安排。” ※※※ 七月十五日——鬼节。 这是城中百姓一致要求的祭祀之日,他们认为此番异像十之八九是那鬼怪作乱,因此鬼节祭祀最为稳妥。 午时,临渊城民众在城主和祭师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鬼渊,无论妇孺老幼,尽皆到场。 南宫离在人群中东张西望,不断搜寻着南宫玄的身影,那老头子最近总是神出鬼没的,时常夜不归宿,害得南宫离好几次独守空房,这不,昨夜又未归家,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终于,在人群的中心地带,城主身旁,南宫玄的身影映入眼帘,见他正对自己笑嘻嘻的挤眉弄眼,南宫离回了个白眼,傲娇地转头——不搭理他。 走上提前搭好的祭台,殷郊扯了扯嗓子,朗声开口:“天道精微,难可意察。今异像迭生,恶兆当头,实为不祥。然我临渊百姓,世代淳朴,疾恶好善,不曾作奸犯科,为祸他人,此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天公此怒,民心惶恐,现我临渊百姓齐聚鬼渊,稽首祈天,望天公垂爱,体恤诸民,给以明示,除魔灭秽。” “望天公垂爱,体恤诸民,给以明示,除魔灭秽。”殷郊话音刚落,数十万百姓便齐声大喊,声音**洪亮,直达天听。 见群情激荡,殷郊退到一旁,大喊:“祭师何在?” 身着祭袍的祭师应声上到祭台,他脸上带着白杨雕刻的面具,色彩暗沉,造型狰狞怪异,古朴神秘。 祭师先是双手捧香,口中念念有词,对着鬼渊一番祭拜。 待上完香后,立马有三人双手托着祭品立于祭台前,祭品是三牲猪、牛、羊的头,祭师吟诵一段咒语,做了一系列纷繁复杂的手势,将早已准备好的三牲的混合血液抹于三人额前,吩咐∶“上祭品。” 三人依次将祭品摆于祭台中央,虔心跪拜,随后退去。 祭师拿起一对卦子,高举过头,闭上眼睛,再次吟诵咒语,之后将卦子一抛,睁眼一看,是凶卦,连忙跪地向天祷告,言语似唱非唱,似说非说。 祷告完成后,祭师起身面向民众,高喊:“拜!” 众百姓连忙跪下,双手交叉抱拳于胸前,抬首望天,面色虔诚,口中亦是念念有词。 南宫离跟随父亲来到临渊城已有六年,这还是第一次参加祭祀,不懂祭祀的流程礼仪,只得在人群中有样学样,跪地昂首,诚心祷告,不过他们那古朴深涩的祷告语南宫离一句也听不懂,想学也是无从下手,无奈之下干脆闭口不言。 见百姓尽皆跪地祷告,祭师唱着古老的祭歌手舞足蹈起来,舞步大开大合,气势十足,颇有荒古时期的原始感。 大约一刻钟后,祭师停下舞步,再次高喊:“礼成,祭天毕!” 百姓纷纷起身,祭师转身拿起牛角,对着鬼渊吹了起来,高亢的角音跌宕起伏,代表着祭祀结束,民意已经传达上天。 殷郊正欲上台发表一下完结感言,一滴黄豆大小的红色液体突然滴落脸上,下意识伸手一抹,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殷郊大吃一惊,慌忙抬头。 哗啦啦…… 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大雨却是毫无预兆的倾盆而至,腥红刺眼! “啊……,血,这……这是血!”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惊惶叫声,场面瞬时失控。 看着骚乱的人群,南宫玄立马冲天而起,飞到人群上方,双手掐出印决,一道结界随之扩散开来,将人群包裹在内,挡住了漫天血雨。 殷郊则对着人群大吼:“冷静,大家冷静,莫要……” 轰隆隆…… 大地突然又剧烈抖动了一下,一股古老的气息自渊内传来,带着惊人的威压。 “吼!” 与此同时,一声充满无尽戾气的吼声自渊底响彻云霄。 南宫玄只觉心口一悸,险些心神不稳,慌忙撤了结界,嘶吼:“快跑,有东西上来了,我们不是对手。” 人群顿时四散开来,疯狂的向着临渊城跑去。 殷郊只觉肝胆俱裂,若以先生那般修为都不是对手,那上来的东西该是何等恐怖? “快,凡是有修为的人,赶快带着孩子走,有多远跑多远,快……” 刹那间,数百人自四周掠向人群,抱起幼小的孩子便向远方急速飞去。 第3章灭世骨尸,谁人心苍凉 一个巨大的影子突然间覆盖下来,将方圆数里都笼罩在内,正在狂奔的百姓只觉天地霎时一暗,有人艰难的回头一看,顿时呼吸一窒∶“天哪!那是怎样的怪物啊,只露了一个头,便使天地失色,万物无光!” 在察觉到怪物上来的第一时间,南宫玄便使出浑身解数,在鬼渊上方布了数道封印,封住了鬼渊近百里之广。待得怪物现出庐山真面目时,纵是游遍天下,见多识广的他也不禁倒吸凉气。 只见一架巨大的骨架自渊内呼啸而来,快如闪电,势若奔雷。这骨架庞大无比,高逾千米,骨质灰暗,布满青苔,显是年代久远,不下千载。 幸得南宫玄提前布下封印,阻了它片刻,否则这般怪物呼啸而出,只怕众人早就被吓傻了,根本不及反应,须臾间便会哀鸿遍野。 不过封印也仅仅只能阻拦片刻而已…… 那怪物正欲冲出鬼渊,忽而被阻,只堪堪露出头来,顿时大怒,气场全开∶“吼!” 这含怒一吼,比之先前更加狂暴,声音几乎传遍了半个东陆,天下皆惊。 那怪物灵智极高,见有封印,立马掉头,俯冲而下,不消三个呼吸,又以更快的速度极速上升。 “嘭……” 只一个回合,封印消毁。 怪物破封而出,对着南宫玄就是一式神龙摆尾。 数百米长的巨大尾骨横扫过来,掀起一片尘土,鬼渊东岸霎时间飞沙走石,混合着漫天血雨,好一个森罗地狱,人间血煞! 可怜百姓都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加上血雨瓢泼,道路泥泞,这么短的时间内压根没跑出去多远,立时成了活靶子,被飞扬的石块砸得血肉横飞。 担忧父亲的南宫离躲在土丘后面,正欲向南宫玄潜近,见得这般惨状,脸色煞白,心里悲凉,慌忙把南宫玄留给自己的保命法宝一股脑丢过去,百姓上方立马闪起五颜六色的光,白的、红的、绿的、紫的……,一片片光幕将百姓围绕起来,挡住了飞沙走石。 然而百姓数量极多,南宫离法宝有限,又无修为,跟本顾全不了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人被石块砸中,血液飞溅,与血雨融为一体。 南宫离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恨自己不能修炼,恨自己救不了更多的人…… “天啊!造孽啊!何以如此对待我临渊百姓?”一声悲呼传来,却是正与南宫玄并肩作战的殷郊赶到,他手持一把骨伞,骨伞上方幻化出一抹伞型虚影,将剩下的大部分百姓尽量笼罩在内,免受石块殃及。 原来在怪物尾骨扫过来的时候,南宫玄顿觉不妙,急忙把殷郊推走,让他保护百姓。 南宫玄凌空虚立,自虚空召出一把通体碧蓝的长剑,向怪物的尾骨一剑劈出,夹杂着雷电的剑气自剑尖喷薄,不断扩大,以奔雷之势迎向尾骨,但是在如此庞然大物面前,人类就如一蝼蚁,扫来的尾骨摧枯拉朽,数百米长的剑气竟只在上方留下些许白色印痕,倒是抖落几多青苔。 “砰……” 南宫玄被弹出去老远,“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俨然受伤不轻。 尾骨停,尘沙落。 天地略微清明,入眼一片狼藉,数十万百姓死伤惨重,凄凄惨惨戚戚。 看着鬼渊旁前肢短小仅用两条后肢立地的庞大骷髅,所有人目眦欲裂。 怪物用两个空洞的眼眶装模作样的向人堆扫了一眼——明明眼珠子都没有!忽而抬起巨无霸的腿就踩下去,却在离人群十数米高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好在南宫玄及时赶到,双掌幻化出巨大虚影,生生撑住了怪物的巨无霸骨脚,不然怪物这一脚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行动受阻,怪物倔脾气上来了,跟南宫玄较上了劲,腿脚使劲往下压。 南宫玄低头一瞥,发现还有很多百姓仍在腿骨下方,未及逃出——怪物实在太大了,遂不惜燃烧本源,借助秘法,拼了命的往上顶,堪堪与怪物僵持住。 见南宫玄处境不妙,隐隐有撑不住的架势,南宫离手忙脚乱的在身上一通乱摸,终于摸出几件法宝来。 将摸出来的一片柳叶随手一抛,柳叶瞬间变大,得有桌子大小,原来是南宫玄闲来无事时练制的飞行法器,供南宫离玩耍的! 南宫离坐上柳叶,手持一条细小的柳枝,向上一抬,柳叶立马托着南宫离向上飞起,控制着柳叶绕到怪物后方,南宫离立马将数枚玉石使劲向怪物的头丢去。 “噼里啪啦!” 玉石爆竹似的在怪物头上爆炸,虽说那点芝麻绿豆的爆炸就跟蚂蚁挠痒痒一样,根本不值一提,然而被一个蚂蚁般的小毛孩儿这般造作,有损顶级掠食者的威严,叔可忍婶不可忍! 于是乎,怪物再次怒了。 在丢玉石的一瞬间,南宫离就急速后撤,与怪物拉开距离。还别说,叶虽轻巧,速度却是没得说,一两个呼吸就与怪物拉开了上千米的距离,怪物身后就是宽逾百里的鬼渊,南宫离此时正处其上方,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底下黑漆漆一片,深不见底,‘哎呀妈呀,我的小心脏’,立马抬头,不敢再看,转而紧盯着前方怪物的一举一动。 见成功引起怪物注意,让其把目标转向自己,南宫离颇为高兴,然嘴角刚咧开一半,就想哭了。。。 怪物收回骨脚,向后调转身头,感应到南宫离距自己上千米远,遂大口一张,顿时狂风大作,风力强劲可怖,千米开外的南宫离竟避无可避,只觉风如刀刮,似有万钧之力。 南宫离怎么也没想到,怪物还有如此招数,猝不及防间被风刀子刮落柳叶法宝,像柳叶似的随风飘荡,急速远去,然鬼渊宽逾百里,这风怕是吹不到尽头,自己必然掉落鬼渊——粉身碎骨! 呼啸的狂风隐约夹杂着南宫玄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离……” 南宫离苦涩一笑,两行清泪滑落,无声呐喊∶“爹,对不起,孩儿先走了……” 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吹落鬼渊,南宫玄心如刀割,风力那般强劲,风速那般疾快,千米成了父子俩永远跨不过的鸿沟,想要施救,已是来不及了,况且还有这几多百姓,叫人如何忍心抛却,任由那怪物残忍屠戮! “阿离,对不起……畜牲,拿命来……” 一语怒啸声嘶竭,两行清泪心苍凉。 第4章蓦然回首,染眉一抹愁 风力渐无,南宫离不再向鬼渊彼岸飘荡,而是垂直下落,坠向幽暗的鬼渊。 南宫离觉得自己就是一片叶子,无根浮萍般在这方世界飘荡得久了,终究是要归于另一方世界的,不知那里冷不冷?有没有人陪自己说话?能不能……见到想见的人? 日思夜想的娘啊!您是不是也在想阿离呢?没事的,娘,阿离很快就来陪您了。 南宫离突然觉得……死……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只是心疼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孤身一人,再没有捣蛋鬼随他一起闹腾了。 咻…… 破空声响起。 南宫离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湿漉漉的温暖柔软的地方,鬼渊底下竟是如此柔软? 不待南宫离高兴,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刺激得他险些就此离世。 南宫离剧烈挣扎起来,想要逃离这恶心的地方,却是赫然发现自己竟被包裹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逃脱不得,不过四周软绵绵黏糊糊的,怎的摸起来那么有肉感呢? 嗯,肉感? 莫不是被什么怪物吞吃入腹吧? 细思极恐,南宫离伸手捏了捏,确认无误,肉感极强! 南宫离突然又觉得……死……是那么的可怕——还恶心! 砰…… 就在南宫离快被恶臭熏死的时候,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撞击太过猛烈,南宫离在肉墙内上下弹了数下,被震了个七晕八素,浑身散架,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尝试着用力挣扎,前方豁然开了个口,有细微的光透进来,南宫离大喜过望,双手急忙向上撑起,缓缓地向着光亮处移动。不多时,终于从怪物口中挣扎出来。 南宫离剧烈的喘息着,差点没被憋死。 原来在急速下坠的时候,一只巨鸟将他捕获,因速度太快,那巨鸟将他吞入口中的瞬间,便被巨大的下坠力量砸得晕头转向,连带着向下坠落,成了南宫离的肉垫,最后落了个被摔死的下场。 得亏自己有个厉害的老爹,这些年虽无法修炼,但天材地宝却是糟蹋了不少,生命力远盛普通人,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再来几个肉垫也够呛! 哈哈,这般愚笨飞禽,真真是‘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 从巨鸟口中出来后,入眼一片幽蓝,地上长着许多通体半透明的淡蓝色蘑菇,散发着缕缕幽光,照亮了这片地底世界。 借着微弱的光,南宫离看清了巨鸟的模样,形似燕雀,一身黑羽,个头大如屋宇,却是瘦骨嶙峋,难怪那么贪吃,完全不知所谓。 奇怪的是,巨鸟摔落的地方光秃秃的,蘑菇好像预料到巨鸟会摔到此地似的,全都默契的长到别处,留下一块与巨鸟大小刚好契合的空地,巧之又巧的避开了巨鸟的冲击。 阿嚏…… 南宫离打了个喷嚏,声音在这空旷的渊底格外响亮,回荡了很久才消弭,鬼渊太幽冷了,冷得南宫离直哆嗦,夹杂着血腥味和恶臭味的身上湿漉漉的,阴风扫过,冰寒刺骨。 说来也奇怪,鬼渊底下极为寂静,落针可闻,明明那些恐怖的声音就是从鬼渊内传出的…… 管他呢!最近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发生过,就算母猪会上树,蘑菇会走路,也没什么可惊奇的了,见怪不怪嘛! 在原地蹦跶两下,感觉略微暖和之后,南宫离便四处转悠,企图找办法离开鬼渊。 行走间,总感觉脚下有东西在闪动,南宫离慌忙低头查看,但是一切如常,地上除了发光的蘑菇,就是硬邦邦的石头,再无他物,也不知道这些蘑菇是怎样生长存活下来的,甩了甩脑袋,只觉是自己想多了,南宫离继续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四周依然是蓝蓝的、空荡荡的,除了蘑菇还是蘑菇;已经快虚脱的南宫离停下脚步,颤巍巍的蹲下身子,准备就地躺下,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身体快要挨地的时候,底下的蘑菇迅速闪开,躲避了他的碾压。 “啊……” 南宫离心跳漏了半拍,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静静地站着不敢乱动,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蘑菇,生怕它们暴起伤人,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蘑菇,岂止千千万,它们若是起了歹心,怕是小命休也。 良久,蘑菇再无异动,南宫离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疲软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蜷缩着低低啜泣起来。 毕竟稚嫩少年,一直活在南宫玄的庇护下,从未经此劫难,能忍到现在,已是不易了,若换他人,只怕早已吓破了胆,方寸大乱。 一通发泄过后,南宫离整理好情绪,细细地打量周围的蘑菇,鬼渊巨大无比,要想出去难如登天,这些奇特的蘑菇或许会有帮助,毕竟是鬼渊底下目前除了巨鸟的唯一活物,就算再不济,照明也不错嘛! 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蘑菇反应奇快,瞬间躲闪过去,南宫离好奇心大盛,锁定一个蘑菇虎扑过去,结果还是扑了个空。 多次捕捉未果,南宫离放弃了,决定换个策略——引诱。 “哎呦……” 南宫离双手捂胸,表情痛苦,**了两声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鬼渊再次归于沉寂。 不到一炷香时间,周围的蘑菇终于按捺不住,开始缓缓向南宫离靠近。 躺地上装死的南宫离眼睛眯了一条缝,察觉到蘑菇的行为,心里冷笑:“哼哼,果然没有不好奇的生物。” 一抹温热自指间传来,蘑菇柔软得像一块海绵,滑溜得像一块玉石,触感很是舒服,渐渐地,南宫离身上爬满了蘑菇,淡淡的温热传遍四肢百骸,抵御了鬼渊的刺骨幽寒,让人舒服得四肢**。 “啊,不行,再舒服会儿。” 然后,然后南宫离睡着了,好吧,这厮已经沉沦在蘑菇的温柔乡里。。。 南宫离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个这些年百求而不得的梦。 朝思暮想的母亲啊,你的身影总算明晰。 是谁?谁使你眉间添了一抹愁?浓浓的化不开! 终于,你匿去浓愁,眉眼含笑。 扑入你怀里的孩童——是我么? 是了,一定是我。 可是,幸福如我,可曾注意你眉间深愁? 悠悠醒来,眼角已是一片湿润,南宫离注视着额头上的蘑菇,微微启唇:“是你么?使我回首,得偿所愿。” 额头上的蘑菇胆子大了些许,似人点头般,盖头轻点数下,软糯糯的,憨态可掬。 “你能听懂人话?” 盖头再次轻点。 “哈哈,老夫的玻璃心呐!”南宫离很是激动,差点弹跳而起,注意到身上全是蘑菇,深怕一个动作吓跑了它们,遂未敢乱动。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南宫离尽量使声音柔和∶“那……你知道怎么离开鬼渊嘛?” 蘑菇盖头轻摇。 南宫离颇为失望。 许是感应到南宫离低落的情绪,蘑菇弯下盖头,轻轻摩擦南宫离的鼻梁,以示安慰。 南宫离轻笑∶“谢谢,我没事,与娘相聚……也挺好的。” 额头上的蘑菇停止摩擦,盖头摇晃间散发出点点红色光斑,向四周飘去,在这片幽蓝的空间里格外显眼。 光斑落在附近的蘑菇上,那些蘑菇便也相继散发出红色光斑,不断向四周扩散,同时自身也向两边腾挪,不一会儿,南宫离身前便出现了一条道路。 “这是……去往哪里?” 额头上的蘑菇再次摇头。 南宫离手掌摊开,小心翼翼的放在额前,蘑菇领略他的意思,轻轻跃上了他的掌心。 “你咋这么可爱呢!要不……我叫你‘小可爱’,可否?” 蘑菇点头,欣然应允。 南宫离瞬间心情大好,缓缓站起身来,准备沿着道路一探究竟。 行走时偶然间发现衣服已经干爽,难怪一觉醒来后感觉没那么冷了。但是鬼渊幽寒,这才大半天时间,衣服便干爽如初,有些不合常理。 “我的衣服是你们弄干的?” 小可爱惯例点头。 “真是贴心小棉袄……” 第5章万骨枯冢,奈何生死许 一个时辰后,南宫离怔忡原地,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住了,蘑菇们领他到的地方尸横遍野,枯骨林立。 咕噜…… 南宫离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走近,生怕惊扰了长眠此地的人们。 数万枯骨卧的卧,立的立,残的残,碎的碎,兵刃洞穿身体,嵌入骨头……这俨然是一方战场,血液蚀刻了兵锋,风霜消融了血肉,时间烙下的印痕,似在诉说悲伤往事。 静静深入,凝视四周枯骨,似乎还能看到他们的面部表情,无畏的、视死如归的,即使化身枯骨,也抹不了昂然战意,以及——满腔悲愤。 不知不觉走到尽头,映入眼帘的是偌大洞口,南宫离一怔,豁然抬头,借着小可爱微弱的光芒,依稀得见石壁高耸直立,消失在黑暗里。 可惜石壁太过光滑,不能攀爬。 叹了口气,南宫离看向身后,在对面千千万蘑菇的映照下,幽幽枯骨,微微明灭。或许,他们要添一个新伙伴了! 踌躇片刻,南宫离带着小可爱踏入洞府,洞壁坑坑洼洼,尽是打斗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阔,小可爱的光消失在前方幽暗里,不见壁垒。 环顾四周,依旧残肢败骸尸骨累累…… 在洞里直线走了好半天,始终不见墙壁,这洞府可真够大的,就在南宫离失去耐心,准备原路返回时,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空地,密密麻麻的枯骨到那里断层了,显是有人将敌人抵挡在那方寸之外。 步入空地百十来步后,前方出现了一抹人影,借着小可爱微弱的光芒模糊得见此人身躯笔直挺立,左手扶着身前半人高的柱子,右手握着一柄剑指向早已化作枯骨的敌人。 那是一柄血红血红的剑,刺鼻的血腥味自剑身弥散,令人作呕,剑——怕是鲜血铸就! 剑是好剑,历经千万年还能依稀感受到一股仓惶的剑意,丝毫不受岁月的消磨,可惜的是杀气太重——误主。 随着南宫离的缓缓靠近,那股剑意越来越强,使人心底陡然生出一抹万木悲秋的凄惶感。短短五六米的距离南宫离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仿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切都不复存在…… 恍惚间来到人影身前,南宫离终于看清了他的全貌,一具枯槁的干尸,衣服早已化作飞灰,血肉也已消融,独留青褐色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他左手扶着青铜材质的柱子,其上镌刻的凤凰栩栩如生,皆朝向柱子顶端的水晶球,水晶球拳头大小,内里有花有树、有山有水,此时正雷电交加,风雨交替……俨然一方小世界。 这般鬼斧神工、夺天造化令人叹为观止,埋骨此地的人显然都是为了这颗小小的水晶球,但是何至于这般疯狂的以命相博,莫非……水晶球里的世界是真实的!!! 这个大胆的想法在南宫离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要知道,就算是当今站在这个世界绝对顶端的五方大帝也只能堪堪开辟一个百寸见方的空间,用来储存一些诸如兵器之类的物品,活物根本活不了,更别说创造一方世界了。 世界——是天公的专属!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南宫离小心翼翼的将干尸的手挪开,准备拿起水晶球好生观摩一番,不料手刚碰到水晶球,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咔’声自身侧传来。 一只干枯的手顷刻间覆盖在南宫离的手上,不待他反应,水晶球和干尸顿时化作飞灰在他惊恐的眼神中钻入了他的身体内。 “啊……” 一股剧痛自四肢百骸传出,南宫离只感觉身体快要炸裂,意识也不断地沉入黑暗的无底深渊,直至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 ※※※ “孩子,孩子……” 朦胧间好似听到有人叫自己,南宫离幽幽醒转。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醒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眯着眼打量眼前一脸关切的中年妇女,好半晌,南宫离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离开了鬼渊,“是你救了我”? “只是叫醒你,倒是谈不上救,身体可有不适?”中年妇女一边和蔼说话一边伸手搀扶,却在触碰到南宫离身体时脸色一变,“你的身体怎么这般冰冷?”。 “我没事,谢谢。”南宫离努力扯出一抹笑容。 “你是哪家的小公子?怎的晕倒在此?”此处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中年妇女很是疑惑。 “这是哪里?怎么去临渊城?”南宫离突然非常急切的问,眼里挂满了泪珠。 “这里是风云岭,临渊城么?没听说过。” “风云岭,风云岭……”南宫离失望的低下了头,口中不断重复喃喃。 那妇女见南宫离失望模样,心里不忍,安慰道:“我常年居住山里,对于其它地方所知甚少,镇里或许有人知道,不妨跟我回去,明日里去镇上问询。” “谢谢。” “我姓赵,你就叫我赵姨吧,你叫什么?” “南宫离。”南宫离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小可爱身影,对赵姨问道:“赵姨可有见到小可爱?” “小可爱?”赵姨诧异。 “一朵蘑菇,会发光,蓝色的光,还会动。” “孩子,你……你莫不是遇到了山怪?蘑菇怎么会动?”赵姨一脸惊恐,急忙拉起南宫离的胳膊往山下走,当然还不忘拎走狩猎的兔子,这可是今天的晚饭呢,“山怪可是会吃人的,这里不安全,我们赶紧离开。” “不是的,赵姨,小可爱不是山怪,它很可爱的,还救过我呢。” 赵姨只当是南宫离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有些迷糊,在说胡话,拉着他一股劲地往山下走。 南宫离刚在鬼门关溜达几圈,此时身心俱疲,一点力气也无,只得任由赵姨拽着自己前行。 此时已近黄昏,这里树林浓密,四周很是昏暗,小可爱胆小,若是在的话,应该不会远离自己,想来多半还在鬼渊。 自己是如何离开鬼渊的? 傍晚,一溪涧旁,点点微光映入眼帘,一座破旧的茅草屋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门口忽明忽暗的烛光下,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正眼巴巴的望着远处,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小女孩撒丫子狂奔过去,嘴里兴奋大喊:“阿娘,阿娘……” “琳儿,慢点儿,小心别摔着。”赵姨不由自主也加快步伐,小跑着过去将小女孩拥入怀中。 “阿娘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晚呀?琳儿……琳儿不喜欢一个人。”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委屈巴巴地问。 赵姨呼吸一窒,抬头顿了一会儿,待眼里晶莹退散后,方才低头笑说:“因为……因为阿娘今天去给琳儿捉最喜欢吃的小兔子了。”自从丈夫病逝后,这个家就由自己一个人撑着,但是自己没有一技之长,只能拿起丈夫的狩猎工具进山打猎,经常早出晚归——尽管时常空手而回,独留年幼的女儿在家,心里很是不忍,但是,总要生活的啊!好在女儿乖巧懂事,总是在家乖乖等自己回来。 “小兔子!琳儿最喜欢吃小兔子了。”一听有兔子,琳儿眼里泛起星光,马上将其他诸事全部抛之脑后。 “咦!阿娘,有个小哥哥唉。”眼里繁星点点的小女孩总算注意到了跟在阿娘身后的南宫离。 “小哥哥在山里迷路了,到咱们家暂住好不好?” “好呀。”琳儿好奇的走向南宫离,突然奇道:“呀!小哥哥你的脸好白呀,像雪花儿一样。” 正欲弯腰给可爱的小女孩来个摸头杀的南宫离一顿:“有吗?” 小女孩没有夸张,南宫离的脸色确实煞白如雪,不单单是脸,全身上下都白得不正常,只是他没有注意罢了。 第6章烂皮泼皮,魂兮归来否 实在难以忍受身上的腥臭味,南宫离向赵姨讨了一套她丈夫的衣服,打算好好泡个澡。 坐在水雾缭绕的浴桶内,南宫离看着煞白的右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手链发呆。 手链血红血红的,跟那把剑一样,只是少了血腥味,多了几分诡异。 突然,门外响起小女孩琳儿兴奋的声音:“小哥哥,你洗好了么?吃小兔子啦。” “马上就好。”回过神来的南宫离意识到自己已经泡了很久,水都快凉了,赶忙起身穿衣服。 听到屋内传出的哗啦啦水声,琳儿又催道:“快点哟,小兔子可好吃了。” …… 午夜,一阵怪异的风突然在茅草屋内肆虐,南宫离猛然惊醒。 床角,一个人背对着南宫离,屋内的怪风似乎在打着转儿,只见那人的发梢不断的转着圈圈,左一圈右一圈,左一圈右一圈…… “赵姨?” “小郎君,奴家想要你,可否?”头发转着圈圈的人声音酥媚入骨,甜腻勾魂,显然不是赵姨。 南宫离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到嗓子眼儿:“你……你是谁?” “小郎君希望奴家是谁?应了奴家,奴家会让小郎君尝到****的极致快乐哟。” “正经点儿,我名草有主了,你趁夜窥我到底有何企图?”南宫离是个正宗的小处男,对于所谓的极致快乐并无概念,在他眼里有什么能比‘偷得浮生半日闲,卧看云起雾涌时’更快乐呢?哦,与香香的约会貌似更快乐些,嗯,这世间还有什么比与香香约会更快乐呢?想起宁湖畔两人相处的情景,南宫离一脸陶醉。 可怜的处男。。。 “呵呵,当然是图小郎君的人了。”话毕,床角的人缓缓转头,她摊牌了,没错,她不装了,摊牌了。 在她转头的同时,伴随着咔咔的骨骼脆响,却见她将头转至肩膀后并未停止,而是继续旋转,直至完全转至后背…… 南宫离只觉灵魂一阵颤栗,连尖叫都忘记了,直直盯着转圈圈的乱发下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脸吗?分明是半张脸,明媚皓齿,倒是极为美艳,只是另外一半……没有脸皮,湿哒哒黏糊糊的,在若隐若现的月光影印下,无数只乳白色的虫子蠕动着,一会儿钻进去,一会儿钻出来……,眼眶里似乎还有一只大号的——和眼眶一样大…… “小郎君怎的那般表情,是奴家不够好么?” 看着她委屈的表情,不知怎的,南宫离竟心生怜惜,想要安慰一番。 事实上南宫离也是这么做的,一边起身走向她一边柔声安慰:“哪有,你很好,便是天都仙子也是不及你半分的。” 那个头发转着圈圈的女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笑落了几多——苍蝇的儿女…… 南宫离来到她身前,情不自禁向她吻去。 就在两唇快要相接的刹那,一声历喝响起:“烂皮鬼,你脸皮掉了。” 正欲接吻的烂皮鬼闻言一阵惶恐,咔嚓一下转过头颅,急切的抬手抚摸脸颊,毕竟生前是个美人,最是爱美,脸皮就是她的一切,即使只剩半边。 在烂皮鬼转头的瞬间,南宫离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的一幕,心底一阵恶寒。 “小离,快走。” “赵姨!” 赵姨冲至南宫离身边拉着他就往屋外跑:“烂皮鬼最喜欢迷惑男人,剖其心,剔其骨。”赵姨不仅声音抖得极厉害,身体亦是抖得极厉害。 “走?去哪?” 烂皮鬼身影一闪,瞬间堵住两人去路。 “呵呵,小郎君玄阴如此浓厚,这般美味浪费了有些可惜呢!”烂皮鬼舔了下嘴唇,直勾勾盯着南宫离,眼里尽是贪婪。 南宫离想哭,为什么这玩意儿也馋自己的身子。面对这样一个超自然存在,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啊。 烂皮鬼的头发瞬间伸长,将南宫离捆住往自己身边送,打算直接开餐,懒得再连哄带骗了,至于一旁的赵姨,她根本懒得看一眼,普通人不仅难吃还不能带来什么好处。 头发捆得很紧,南宫离感觉骨头都要被勒断了,根本挣扎不了,只能大声嚷嚷:“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我爹很强的,你吃了我会出事的。” 一个呼吸间,南宫离便到了烂皮鬼面前,烂皮鬼一口咬下去,神色间满是享受,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气自南宫离身上向烂皮鬼转移,同时腐烂的那半边脸也在慢慢修复。 南宫离只感觉肩膀一疼,随后血液便疯狂从身体里流失。 “小离!”赵姨一声尖叫,还未近得了烂皮鬼的身便被烂皮鬼的一串头发洞穿了喉咙。 不知何时醒来的琳儿正巧看到阿娘的惨状,顿时大惊失色,哭泣着向阿娘跑去。烂皮鬼的头发瞬间袭向琳儿,将她层层裹住。 南宫离见到这一幕青筋暴起,目眦欲裂,张大了嘴想要喊叫,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鲜红的血液不断自烂皮鬼嘴角溢出,沿着南宫离的手臂,流到了手腕处,血红的手链沾染血液后微不可察的闪了一下,再闪一下,然后红光大盛。 烂皮鬼惨叫一声飞了出去,头发掉了一地。 南宫离手中出现了一把血红血红的剑,他颤巍巍来到琳儿身旁,抱起她娇小的身子。 琳儿安静的躺在南宫离怀里,浑身淤青,也然没了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南宫离声音嘶哑:“你该死,真的该死!” “呵呵,小郎君,奴家早就死了呢。”方才红光一闪,利剑出鞘,烂皮鬼竟是遭受了重创,身体直接被截为两段。 “那你就彻底消失吧。”南宫离神色癫狂的冲向烂皮鬼,提剑便砍,疯狂地砍,直至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地上,只剩下了一堆肉泥…… 所谓烂皮鬼,不过是人死后怨念太深,还未完全腐烂的肉身妖化罢了。前尘往事,道不尽的凄怨,既天公不作美,便自携了那诸般邪怨,堕身鬼魅…… 风云岭一茅屋后,多出了两个土堆,各立一木碑,书‘赵若云墓——罪人南宫离立;秦琳墓——罪人南宫离立。’鲜红刺眼。 在两个土堆的旁边,还有一个长满杂草的旧土堆,碑上的字迹依稀可见‘夫秦宵墓——妻赵若云立。’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