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热血先生》 前因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一天,这座云深不知处的寺庙来一个青年和尚。和尚肥头大耳,样貌却是堂堂君子风。这和尚披着与佛门清净意明显不符的大红袈裟,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手上一串念珠捻得劈啪作响,隐有金铁相交的声音。若由人近前相闻,却有檀香隐隐,沁人肺腑。 “师傅。”青年和尚一屁股坐在老和尚旁边的蒲团之上,喊了一声后也不再言语,兀自龇牙咧嘴揉着大腿,仿若那边很是痛苦。其脖颈后又有佛祖金印闪烁,像是以大法力养伤。 老和尚念完经,径自起身,走到偏厅。这次没有跪在蒲团,只是定定站在那,念佛超度。 大堂处肥胖君子和尚后来也进了偏殿,没有像老和尚那样虔诚念经,只是静静看着偏殿之上那个意气风发却又尖嘴猴腮的雕像。那本来仙气缭绕,佛意盎然的法相此时已经灰败残破,连那震天杵地的棒子也落了尘土。 盯了一会,许是烦闷,肥头大耳和尚闷声对老和尚发起牢骚:“你念这《往生咒》有何用处?别说那远去的佛祖,既是师兄听了又会快意几分?他可是会怜惜你这番好意?还是会活过来喊你一声师傅?” 老和尚也不恼,只等念完了经,又肃穆站了一会,这才看向胖和尚:“你三师弟呢?” “哼,他可是逍遥得很,谁能晓得,当初寡言少语,木讷慎言,被师傅和佛祖大加夸赞定能成佛的的老三竟然在佛灭道消后的今天,抛开一身佛理竟修得了一身佛戾。成了那厮的狗腿。我现在怀疑,大师兄和那匹傻马竟然阴沟翻船,指不定便与这叛徒有关。” 见老和尚波澜不惊,胖和尚更加生气:“当初佛祖金身破败,诸天显化说明他已坠道。大师兄劝你抛去根本以便远离灾祸,你不听,偏要飞蛾扑火。可怜这泼猴为了救你陷入囹圄——” 胖和尚说着,言语间激愤了许多,颇有张牙舞爪之趋。 此时,那尖嘴猴腮雕像破碎,一络腮胡子金身罗汉模样中年和尚从虚空走来,居高临下,轻轻一喝:“师傅,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胖和尚已经是如临大敌,手一挥,九齿钉耙已然握在手中。不过不知是经历大战还是如何,本来变化自如的钉耙已经破损严重,连耙身都扭曲变形,甚是难看。他还是站在了老和尚身前。 老和尚缓缓抬头看了看那络腮胡和尚,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师傅,如今佛道凋零,你们的佛门法术已是无根之水,与大道无关。何必执迷不悟,口称佛号不止?你看二师兄本就佛果比我深远,论法力更是强我甚多,如今竟然被我手下小妖破了法相,害得他腿上少了些筋骨。竟是罪过了。” 老和尚不言语,手从袈裟一探,拿出一人形木偶。随着老和尚口中轻念,那木偶越来越逼真,越来越灵气,最后竟然有了生物的气息。 胖和尚不喜反惊,络腮胡和尚也是神情莫名,最后叹了口气:“师傅,这是何苦?我无意伤害两位尊长,此次来此只是想请两位——” 胖和尚厉声恫吓:“老四,闭上你那臭嘴,莫在吐字发声。” 络腮胡看向胖和尚:“罢了,师傅既然已有归去之意,悟净就随了师傅的意吧!老二,你可是愿意跟我回去?面见新主?” 说话间,老和尚手中木偶活灵活现到在其掌中闪烁翻滚,灵气逼人。已然是孕有灵智之生物。 络腮胡和尚轻声说道:“师傅,悟净也不阻拦与你,且与你说,不论你把此生灵送到过去还是未来,或者现在遥远的某处。吾之视线即为神主的世界。这木偶你不该当我的面拿出。拿出来,你的所有图谋均是无用功。” 老和尚呵呵笑了:“老衲从未认同神主之道就比佛祖以及仙庭之主强了。他们之消失定有深意。佛祖在时,都堪不破我这主管命运的掌中佛国神通,你那新神主主人,想要看出我这把戏,怕也是要费力了。” 说话间,老和尚手一挥,那生灵就消失在他掌中。 “八戒,好自珍重。”对胖和尚微笑言语一声,老和尚也缓缓坐下,脑海翻腾无量劫,回想过去种种未来种种,轻笑一声自己佛号:“南无旃檀功德佛。” 一时间,老和尚背后显化金刚光明,琉璃宝炎,梵音缭绕,佛印大放光明。无尽禅唱盘旋。 冥冥中一声冷哼,无尽虚空中飞来一朵黑炎。奔着异象扑了过去。 老僧左手定印,右手触地印,见那黑炎微微一笑,低称“功德无量”,便有无数功德之花凭空洒落。除去一朵功德之花隐入他掌中佛国跟随那木偶生灵,其余皆化作怒目菩萨金刚状,手持各种法器与黑炎撞在一起。 铁树银花一般,光辉灿烂。 佛法深湛的老和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展现战斗性佛法。 冥冥中又有一声冷哼。 一切又归于平凡。 老僧再也不动,闭目微笑。周身化作琉璃舍利,佛意内敛不散。 这个老和尚平凡一生,临终倒是声势浩大。即使佛灭道消之后,仍有此威势,可见其佛法深湛。 轰隆! 老和尚幻化的这片空间一时间坍塌在即。 络腮胡和尚停顿片刻,看向胖和尚:“老二,昔日吾等同殿称臣,隶属于玉皇大帝麾下。你贵为雷祖旗下北极四圣之一的天蓬元帅,司掌天河正法。我只是小小的卷帘人,虽然时常在玉帝眼前聆听道法真意,但注定无官位在身。再高也只是散人一个。因缘际会小千世界拜师成兄弟,今日何必刀兵相见?” 胖和尚怪叫一声:“怎的?给玉帝掀门帘的门童今日杀兄弑师,很有成就感不是?莫要人前显圣,你猪爷爷昔日我敢凌霄宝殿怒喝玉帝,今日也敢唾骂你那新主。” 络腮胡和尚淡淡道:“昔日老二一怒为红颜,当日在场吾甚是钦佩。就是不知霓裳仙子知不知趣?” 胖和尚双目猩红,怪叫一声,冲向了络腮胡和尚。 络腮胡和尚面目冷峻,手一挥,降妖宝铲握在手中。这昔日天庭之主御赐的“外嵌宝霞光耀,内钻金瑞气凝”的道家神兵,此时通体漆黑,只有诡异黑炎赋予其上。 这对同时经历了九九八十一佛门劫难修得正果的师兄弟,在不计岁月后,再次战斗在一起。 这场战斗时间不长,范围不广。就像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就连络腮胡和尚此后再也没跟他人提起。 像是一件小之不能再小之事。 只是不知某处某人在黑焱中睁眼,轻轻冷笑:“小小功德木偶能有何用处?我只咒你永世轮回在小千世界,沉沦翻滚,不得觉醒大道。咒你灵性缺失,不得成佛。咒你轮回坎坷,半道崩殂。咒你收徒讲道之世万般横死。咒你生必有异,易归幽冥。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入三千大世界,不能得见如来。”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周身黑焱弥漫,如天地初生五德聚集时遁去的万般邪恶在世具现。 这些诅咒如活化一般,幽灵四散,如天地至理,归入天道。 大千世界,诸多位面。 时光荏苒如初,风云流逝。 转眼不计多少岁月。 第一章轮回功德体 某小千世界。 凌晨三点。 某地区某小区1502房间。 惊蛰已至,雷声炸响。 黑夜中一道人影闪烁不定,从窗口一闪,进入房间。 正品茗红酒的一对年轻男女一惊,也顾不得那人影怎么从防盗窗中进来,男子下意识挡住女子看向黑影。 黑影也不啰嗦,手一挥,男子飞向一边,晕了过去。手中红酒杯碎了一地。殷红的酒撒了一地。 女子惊呼一声,也不管那黑影,扑向摔倒在地的男子:“渔歌。” “时间刚刚好。” 人影轻笑一声,手一指刚要俯身的女子:“归!” 顺着人影的指尖处绽放一团蓝色的电闪,带着嗡嗡声射入女子的脑袋。 女子猛然一停,随即慢慢坐正了身子,低垂着头,许久,喃喃低语。 雷声阵阵,风呼呼吹着,窗帘不停的剧烈摆动着。 女子就那样坐着,人影也静静站在那不动。昏暗的台灯光线下,女子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人影:“原来如此。” 人影笑了,手一挥,房间的灯亮了:“恭喜小姐回魂,顺利取得了不漏之体的先天纯阳之气。这不漏之体好生奇怪,竟然会生在末法位面。莫不是也在度无量劫?不过都不重要了,小姐捷足先登,抢了他的道果。” 女子点点头,看着站在眼前一身道袍的中年美妇:“辛苦十六姨了。” 美妇还想说什么,女子挥挥手,转而看向趴在地上的男子,神色复杂。 “小姐,此间事了,要不要杀了他?”美妇眼神冰冷,带着一抹嫌弃看向男子。 女子不说话,只怔怔看着男子。美妇上前一步,手伸到一半,女子站起身,一转身换上了一件道袍,与美妇不同的是,女子的道袍上一道道闪电在云里隐现。 “走吧。”女子长叹一声,双手掐诀,卧室内出现了一张劈啪作响的闪电之门。美妇一愣,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男子,眉头微微一皱,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挺身先进入了门内。女子到了门口,身形一顿,甩手扔下一块小小的玉佩:“当个普通人也挺好,小渔......儿。” 女子消失于门口,随即那劈啪作响的闪电之门也消失不见。 窗外,电闪雷鸣消失,窗帘也缓缓安静了下来。 只有趴在地板上的昏迷男子。 “你说什么?”话筒里传来好友尖叫声,震得渔歌夹在耳朵边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渔歌边洗着衣服,边含糊的回应着。 “你说你跟女神修成正果了!就在昨晚。” 渔歌没好气的应声:“是。” “然后你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睡着了。” “是。” “早上醒来只有你在地板上躺着,女神已经不见了身影?” “是。还有不知道怎么灯泡碎掉的台灯。” “我知道了。”好友的声音诡异起来:“说的好像是女神赚了便宜跑了。。。嘿嘿” 渔歌骂了声滚,刚想把电话挂了专心洗那床单,那边好友怪叫了一声“我去”,话筒里传来了跑步的声音,划拉东西的声音,随即好友的声音再次传来:“渔歌,猜猜,我看见了什么,哎呀我去,奇迹啊。” 渔歌知道他咋咋呼呼的性格,也不是很在意,敷衍道:“是是,你去看长城了么?” “没跟你开玩笑。樱桃,樱桃啊。”好友在那边哭天喊地,“哎呀我得拍下来,你知道么,我今天刚到了乡下的槐树林准备帮家里采槐花卖。一到这里就感觉阴森森的想给你打电话聊天解闷。大爷的,竟然,竟然,都是啊,都是啊。这里的槐树竟然都没有槐花,结的都是一串又一串红红的樱桃啊。又大又红啊。” 渔歌噗嗤笑了:“得了啊,别扯淡了。槐树上结樱桃。你家这时候就靠槐花赚一笔,结了樱桃能不早知道?再说了,真要有樱桃,估计发青还没熟的时候你家就已经网络造势捣鼓钱了吧。” 好友的父亲是个很精明的人,渔歌不止一次调侃过他家赚钱的各种奇思妙想。这一次好友却没有辩解,停顿了好久才大吼一声:“我靠。昨天我爸还发视频呢,都是沉甸甸的一串串槐花呢。我不跟你扯了,我给我爸打电话问问他怎么还没来。再联系啊。” 那边急促的挂了电话,渔歌撇撇嘴。随即就忘记了好友这恶搞性质的电话,专心洗那满是浪漫温馨回忆的床单。 “幸亏我查过了,得用冷水洗才能洗掉。”渔歌有点暗暗得意。 他早晨醒来没有看见芝瑶,打电话关机,就想着肯定是赶时间去听教授的课了。他和芝瑶的关系很微妙,虽然认识了那么长时间,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酒吧聊天,喝酒。渔歌自认为学识很渊博。因为他从小就过目不忘,上了很好的大学不说,还自学了几乎所有学科,加上他对酒很是有研究。进入社会后当了店长。酒吧的工作不是很繁忙,他更是用业余时间看了很多杂书,天文地理医卜星象人文心理,他都涉及,谈不到精,糊弄一般人没问题。谈不到全,肯定比不上博物馆。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酒吧里认识了小迪。也就是牟芝瑶。那个在学识上能跟渔歌相提并论,辩论不已的女生。小迪说也是帝都大学历史系的学生,比渔歌晚了三届,但渔歌的名声一直如雷贯耳,这才去了渔歌兴趣所在的酒吧,相识,相知,相爱。 一个潇洒有风度,满腹经纶;一个美丽有内涵,身材婀娜。于是,被好友评价为性冷淡的渔歌恋爱了。这是他的初恋。幸好,对方也爱上了他。不然他都不知道人生会是多么黑暗。 至于昨晚修成正果的事实对渔歌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他感觉两个人相知相恋在一起就足够美好。这种类似柏拉图精神恋爱的境界,像好友那样的小子怎么会知道? “今天有历史课,那个老师很难伺候,芝瑶应该是大清早就去学校了,没顾得喊我。那小子还不信,还调侃我,什么槐树结樱桃?感觉我和芝瑶那什么了很不可思议来挖苦我?我还杨柳树上结辣椒呢。” 说到这里,渔歌手上动作一停:“咦?怎么这么顺嘴?” 手机铃声响了,酒吧来的电话,肯定酒保找。渔歌擦擦手,接了电话。里面就是一阵咆哮。 “老大,快来啊,快来啊,奇观啊,奇观啊。”不是酒保,是服务员小婷。 渔歌笑了:“怎么了?什么奇观?鸡尾酒里有鸡尾啊。” 这是他们酒吧常闹的玩笑。说什么不可思议事情的时候,就像鸡尾酒里有鲜艳无比的鸡毛。 小婷没有笑,声音很尖锐,而且激动中带着一丝惶恐:“你那天教我侄子唱的歌,教我侄子唱的歌啊。” 渔歌愣了愣,一早上就没个正常人么! “什么啊,我当时教了他好几首啊。跟你说的奇观有什么关系么妹妹。” “哎呀,就那首啊。那个什么杨柳树上结辣椒啊。咱们酒吧门口那两排你说的什么外国柳啊,结满了通红通红的辣椒啊。人都挤满了。” 渔歌的头皮一下子炸了:“你说什么?”又想起了什么,他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处,拨开窗帘,往外一看,愣住了。 阳台外就是本地最大的一条主干道,主干道两边平时绿油油的柳树,入眼一片血红。 “真的老大,你没看朋友圈啊,很多人都发了,都是这个啊,还有槐树上结樱桃的。哎呀,酒吧门口都是人啊,你快来啊。” 渔歌愣了好久,什么时候挂的电话都不知道。 他想起了那首儿歌。他在幼儿园做幼儿心理疏导的时候现学的好多儿歌,其中这一首他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歌词的内容细思极恐。 “小槐树,结樱桃,杨柳树上结辣椒,吹着鼓,打着号。抬着大车拉着轿。” “蝇子踢死驴,蚂蚁踩踏桥。木头沉了底,石头水中漂。” “小鸡叼个恶老雕,小老鼠拉个大狸猫。你说好笑不好笑。” 歌词里这些触目惊心的内容,竟然真的出现了。 渔歌想了想,进厨房拿出捣蒜的蒜臼,扔进涮洗盆,打开水龙头。然后那大理石的蒜臼,就顺着水流漂浮了起来。 渔歌浑身冰凉,后背从头凉到了脚。他一下子坐倒在地。 “怎么了?这世界怎么了?” “滴滴滴哒哒哒滴滴哒哒——” 一阵唢呐和锣鼓点突然在耳边炸响。渔歌有些失魂落魄的往阳台走去。他忽然想起早上好像忘记了点什么。昨晚应该还有些什么事情没记起来。 大路上,不知从哪里出现了一队古代迎亲的队伍。鲜红的七八个人,四个人抬着一台红色带金的轿子。其余三四个人吹吹打打,一副喜庆模样。 渔歌却丝毫喜庆不起来。他浑身哆嗦起来。 刚才还围绕着柳树指指点点的行人都躺在了地上,鲜血满地。平时来来往往的汽车客车都折叠到了路边,压倒了花花草草,有的车还黑烟滚滚,隐有火光出现。破烂的车身里面,断肢残躯。 好一副惨烈景象。 在其中点缀的,是那一袭迎亲队伍。 没有了风,没有了暖意,没有了声音。 渔歌看着眼前的一切。仿若进入了真空世界。眼前只有那一只队伍在视线中越来越大,最后占据了他所有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渔歌说不上是惊恐还是麻木。满大街的异象和惨相,就像一个恶意满满的魔术,充斥着他的神经。 忽然间,鼓也不打了,号也不吹了,轿子也不往前走了。整只队伍都停下来了。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了渔歌。 面无表情,了无生机。直勾勾盯着渔歌。有老有少,有胖又瘦,却都是男性。 渔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已然湿透。喉结不断耸动着。双手不由自主攥了起来。手心全是汗。嘴巴想发出声音喊点什么,发现只张嘴没有声音。 一声轻笑,在渔歌耳际飘荡:“终于......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渔歌尚未有所反应,轿子轿帘一掀,一只三寸金莲踩着金红色布鞋探出。 是一个妙龄女子。一双金红色布鞋,一身漆黑布衣。只有在收拾着发簪的一双手是白色的。 她一双妙目,盯住了渔歌。 “你先去死吧。”女子声音冰冷:“罪魁祸首。” 下一刻,一双冰凉发白的小手突兀在眼前出现,变大,遮天蔽日。随即就一把掐住了渔歌,渔歌只感觉自己喉骨一阵咔咔碎裂,继而就呼吸不畅。一股就要窒息而亡的预感充斥着心头。冰凉的触感,灰败的气息,让他切实感到了死亡的味道。 就要死了么? 脑海里翻涌着芝瑶的倩影,爷爷奶奶的嘱托。 突然好难受。 就在他就要涣散精神的关头,口袋里一股蓝色光芒闪烁,叫芝瑶的女子留下的玉佩自行跳出来,光芒大盛。 渔歌只听到一阵低低的模糊女音就失去了意识。那玉佩陡然破碎,卷着渔歌身影消失不见,徒留一股气流,慢慢变弱,最终消失不见。 “该死。”花轿里出来的黑衣女子脸色大变。 第二章新生 《道德经》42章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能皆有灵性。 在一个地方,有一山脉,群峰起伏,连绵不断。 当地人称之为,十万大山。 这里春夏秋冬泾渭分明。 自惊蛰起,十万大山地底深处阴虫从沉睡中苏醒,触角触动下喤喤嗡鸣。 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远走矣。 这一天,十万大山今年的第一声春雷炸响,白云震颤,连本来圆满的日光也似躲避了一些。 群居阴虫得听雷道初音,虽是地底阴寒之气所化,但这雷道初音经年累月不断聆听,阴虫不断繁衍进化。已经从普通灰白柔软阴虫进化为金丝在背,鳌爪坚硬的地下异兽。 一来这是自然界进化的途径,二来,可以更方便的啃食竹根,撕咬人类。 万物复苏。好一派旺旺生机。 在十万大山的最南部,有一深不见底的湖泊。当地人称之为镜湖。 每年第一声春雷破空,湖边就会出现一些鱼卵。这些鱼卵皆是前年母狼鱼所留,静待隔年春雷炸响,吸收一丝自然界自然之雷,好领悟玄之又玄的道法雷音,一来可以修养进化,以求更高生命层次。二来可以更加轻易地在夏季湖水暴涨成洪水时吞食人类。 这些狼鱼头有三目,鱼身麟甲厚如钢铁,亦可以随着水劲变化改变形状,口中乱齿有伸缩之能。此鱼嗜血,整个身体呈头大尾小的形状,整个鱼头占据了全部重量的八成。 攻击时本就硕大的鱼嘴还能弹出两三寸张开,弹开后的鱼嘴全力张开能咬断碗口大的树桩。 春夏如此,到了秋天,普遍粮食收获了时候。如果阴虫没有把全部粮食摧毁,那么秋天的无名天火就会在某个夜晚出现。 带来无名天火的火鸦会开心地嘎嘎叫,飞在云端看着人们奔走灭火,神情悲戚绝望。 等到了冬天,这些动物们并没有违背自然规律继续危害人间,而是纷纷回归自然的怀抱冬眠。等到明年的第一声春雷炸响。 这个时候,会有一些喜好寒冷季节的植物突然间活过来,蛊惑冬天里那些独行的,夜行的,孱弱的人类,然后吞噬后变幻他们的模样,混入人群祸患人间。 一年四季,灾祸连绵不断。 最稀奇的是,这里出生的人。 他们走不出十万大山,外人也进不来十万大山。 也不知什么原因,每个本地人自出生起,身上定有肌肤天生刻有“罪”字。不论是头顶,面部,脖颈,四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每个人都不例外。 无法磨损,也不能被掩盖。 “罪”字直到临死那一刻才会离体消失。 本地世代相传,这是天地所存神灵之惩罚。 天道如此,无可奈何。 天道为何如此,无所得知。 为了应付四季灾祸,当地人世代顽强拼搏,借助自然和祖宗智慧,也悟出许多方法对抗。 只是年复一年带着“罪”字出生,拼命活着,侥幸活着,然后死去。 这一年也是惊蛰。 第一声春雷炸响。居住在湖泊旁边村镇的小孩子就会相约到湖边,趁着天气乍暖,狼鱼还没有成势,专门找那些刚出鱼卵还未来得及回归湖泊的小狼鱼。 不管是小狼鱼还是此时刚浮现在湖边的鱼卵之巢,其中都孕有极大能量。本地人虽然不知有雷道精华,但也知道食用后能更有力量更强壮。 这天。 二三十个七八岁的小孩走在湖边。他们是不允许下湖的,但在湖边走走还是安全的。 俩人一组,手持竹钳,后背竹篓,不断把鱼卵和小狼鱼挑入背后竹篓,手法甚是熟练。 这时,一胖一瘦俩娃娃的组合停下了小脚丫。 俩人直勾勾盯着一个泡得都有些浮肿的大哥哥。 就在俩人前方脚下。 那大哥哥浑身上下就是一条红色的短裤,身体半陷在湖边的淤泥里,脸色苍白。 “还有呼吸啊。”小胖娃判断着。 “那可不一定。”瘦娃顶嘴,“阿爹说这种情况有可能是体内寄生的鱼在呼吸。” 小胖娃有些生气与瘦娃的不同意,想了想,用脚踢了一下大哥哥的肋下。 咔吧! 骨头断裂的声音。 “这大哥哥骨头好脆啊。”胖娃有些害怕,辩解道。 瘦娃在意的另外一件事:“看吧,骨头脆不脆的不说,这样都不醒,许是死了吧。应该是像我说的被寄生了。” 胖娃有些生气,用竹钳点了下大哥哥的胸口。 咔吧! 胖娃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不会是真死了吧。” 俩娃想着这么脆的人死在湖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刚小声嘀咕这事要不要先上报再回来找小狼鱼,不过那样会耽误工作的。必须趁着小狼鱼刚醒未醒才最好捉的。 “这是——哪里啊?” 浮肿大哥哥在俩娃刚有了小决定的时候缓缓坐了起来,一声迷糊的问候在俩娃耳边不异于一声霹雳。 “鬼啊。” 俩娃的竹钳同时捅了出去。 可怜这灵性十足的生灵周转了不知繁几轮回后在这里复生竟然是如此滑稽。 他带着疼痛,昏了过去。 ***** 竹林云海。 这里是整个十万大山最高的地方,是整座十万大山竹派的圣地。 此时,那个万人敬仰的婆婆房间里,禁制大开,竹楼外面云雾缭绕,房间里面却是通体漆黑,只有微微绿光闪烁。 发光的是一张绿悠悠的竹床。上面躺着的就是湖边刚清醒就被打晕过去的青年。 一个看起来皮肤保养的很好眼神很是苍老的五十多岁高大女子站在床前,正仔细盯着这个男子身上每一寸皮肤观瞧。 因为角度的刁钻,青年被拉扯成各种姿势,只要是跟皮肤有关系的地方,她都不敢错过。 在她身后,站着十多个年龄在二十多到四十多不等的壮汉。个个表情严肃,甚至是紧张。 此时,婆婆轻轻放开抓住男子腿的手。这是她也不知用第几种手法来查探了。 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依旧没能查出来,他身上确实没有‘罪’字。” 众人一阵喧哗。 婆婆轻喝一声:“肃静。”她摸起了拐杖,皱眉起来也很是美丽:“这副身体很奇怪,明明看起来很孱弱,连几个娃娃都能敲碎他的骨头。我在检查的过程中发现他的脏腑内也没有什么阵法,禁制什么,明明就是一介凡人。却能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算了。”婆婆放弃思量:“分出五人,去请其他流派当家人过来。另外封闭消息,对外宣称是北边来的族人。” 是。 众人齐声和,一哄而散。 婆婆轻轻走到窗口,叹了口气,神情莫名。 第三章竹林云海 渔歌睁开眼睛的时候头脑还是一阵迷糊。 他脑海里翻滚着数不清的记忆,好像有他从未蒙面的父母,有自小就有些陌生的故乡。有自己勤奋学习的几百个日夜,有在大学礼堂侃侃而谈的讲座,以及他全修全部课程的壮举。他被那么多学妹追求过,被同系的男生敬而远之,自己流连那么多图书馆和书店,还有自己第一份工作的鸡尾酒酒吧。他好像很喜欢喝酒,很喜欢自己探索味蕾的感觉。 再后来,他有了人生中第一场恋爱,并有了一晚温馨又—— 他的脑袋更加疼痛。 那古怪的黑影,具现的儿歌内容,大街上的惨案,花轿抬着的少女杀手。。。。。。 好像记忆就戛然而止。他怔怔躺着,看着眼前。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凉凉的竹床上,他眼前也是碧绿竹制楼顶。那么绿,仿佛一斛深潭。 风轻轻吹拂着,带着竹子特有的香味。久在城市里挣扎的渔歌嗅着这股味道,莫名的感到熟悉。就像回到故乡老家低矮平房后的小空地上种植的小竹林。他甚至想起了风吹奏的沙沙声。 但是他知道,这里不是他的故乡。 他隐隐约约想起,他上一次醒来两个穿着明显异类的小孩。还有他们大的出奇的力量,轻轻一碰他就断了骨头的可怕经历。下意识的,他伸手去摸右手胳膊。 “咦?不疼?”根据他学过的救急医学知识,他应该骨折甚至骨裂的胳膊,已经好了。 他猛然坐起身,去摸身上其他的伤,发现都已经完好无损。 他发现他的脑袋,或者说他的神经系统,都有点延迟。就像生锈的零件再次工作一样,很是迟钝。 “我这是昏迷了多久?”他喃喃道,自己浑身只披着一张摸不出材质的类似毛毯的东西,赤红色,跟整个房间的碧绿竹色一点也不搭。入手却很舒服。 他不着片缕。 渔歌稍微适应了下身子的舒适和脑袋的昏沉,开始打量房间。 这很明显是个竹楼。像是他去过的大学同学家里的南方竹楼。房间不大,约有二十见方,三个墙上都有一扇窗户,风呼呼的互相打着招呼。另一个墙壁上镶嵌着一道门。说是镶嵌,因为除了一个很明显的把手之外,那门似乎和竹墙合二为一一样,根本看不出来。 房间里除了他躺的竹床外,还有一张同样竹制的方桌。方桌上有半人高,桌腿是用细细的整个竹子横切做成,足有八个桌腿。 桌子上有一盏样式古朴的油灯。虽然和渔歌记忆中故乡的油灯款式不一样,但渔歌通过里面的灯芯和黑乎乎的灯线就能知道,这里不管是什么地方,应该是没有电的。 最起码这个房间没有。没有开关,没有房顶灯。 桌子上除了油灯外,还放着一本颜色泛黄的书。桌子四周放着一个凳子。那凳子也是竹制,颜色跟房间比起来显黑许多,呈墨绿色。那种油光的感觉更加浓烈。让人一看还以为是一块墨玉。 除此之外,房间里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渔歌环顾竹床,发现有些衣物摞在一边,看样子是给他预备的。他试了试,还挺合身。穿戴好这明显有着浓烈古风的衣服,他下意识摸手机,随即苦笑起来,摇摇头,走向紧靠着竹床的那扇窗户。 往外看去。 好大一片云海。好大一片竹林。 那一瞬间,渔歌的恐高症差点发作。 窗户外面是茫茫云海,云雾翻腾间隐隐约约看见数不清的竹梢在飘摇。 这是天上的风景?种植在天上的竹林? 云海翻腾的水雾顺着窗户被风迎面吹来,湿润着渔歌的脸和手臂。那浓郁的竹香夹在水汽中让人神清气爽。 渔歌的冷汗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 我是被救了还是被囚禁了? 等等,我之前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感觉是被救了? 风突然大了。竹楼都微微倾斜。 旧时同学老家的竹楼最高离地两米,多是为了隔除水患和虫患。别说是五六级风,就是十二级台风也不一定吹动竹楼。而眼前的这个不大的房间,都是用极粗的竹片编制而成。踩在竹地板反馈给渔歌的触觉来看,整个房间的竹楼异常结实,光重量得有十吨往上。真是怪异的竹子,怪异的房间。 而这轻轻的连八级都不到的风力,竟然吹得动整个竹楼。 瞬间,渔歌通过脸上的吹拂感和竹楼倾斜的角度估算出了竹楼的高度。 几千米! 怎么会? 这是珠穆朗玛峰上么?不对,这个高度我穿的这么少早就该冻死了。 他有些恐高,风继续吹着,竹楼那轻微的摇晃并没有停止。他下意识离开窗户,一屁股坐在主桌旁边那墨绿色的竹凳上。 桌子上的书被风吹起来,哗啦啦翻动着几页,渔歌手扶着桌子,下意识扫了几眼竟感觉自己竟然熟悉这种文字。又不是时兴的简化字或繁体字。 他同时也看清了那本书的封面,又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像是遇见了许久没见过的老友明明很亲切却忘了叫什么。 封面上四个大字并不繁琐,也不生僻,虽然字体结构有些怪异,但渔歌毕竟是历史系的名牌毕业生,可以做博士后的水准。很多中国历史上的文字他大都记得住。甚至于他跟着老师都去埃及亲眼见过写满阴间文字的黄泉之杖。 他直觉上是认识并能一眼看出来这种字的,只是由于什么原因让他想不起来。就像他到现在都想不起来他在昏迷前究竟遇到了什么。 作为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把穿越回到过去之类的小说当做志怪幻想小说之类看,并不当真。即使从物理学相对论等角度来看待所谓穿越或者平行宇宙来看,人类的科技也是远远达不到的。 所以他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到了这里。 他决定从大门出去,堂堂正正出去。看一眼这个世界。 毕竟从他的家乡,他的基因来看,从来是不缺乏“既来之,则安之”的勇气和睿智的。 他走过去握住了门把手——这个门把手很突兀,让他想着是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深吸一口气。 打开了门。 第四章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娘啊 门外的世界,就像他从窗户看出去的一样。云雾缭绕,竹青隐隐。让渔歌猜想是不是真的是一大片竹林,竹子长啊长,长到了云深处。然后云深处盖了一个又一个竹楼用来居住。 事实上,开了门后除了吹在周围的风,渔歌只看着一大片青色。那是竹子的颜色。如城墙那般宽不到头,长度深入云海的竹子主杆。 那片青色离渔歌打开门的竹楼约有百米距离。而这个竹楼是建在这个巨大竹子一个分支上的。 “我面前的是一颗很大很大的通天大竹子?我住的竹楼是在其中一个分叉上的竹叶上?我推开门出来就是从枝叶上走到了分叉枝上?然后我脚下往前这一百多米的距离是分支竹叶到主杆的距离?” 那一个瞬间,渔歌有些心神失守,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到了大人国?还是自己变小了?又笑了笑觉得自己很幼稚。 童话之所以是童话,就是像儿童说的话一样,是没有道理的荒唐的。 “是不是觉得很大的竹子很少见?” 渔歌被这突如其来的童音吓了一跳。辨别了声音出处后转身抬头,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娃蹲在竹楼顶上,身上破烂衣服随风飘摇,手里提溜着一个长长类似甘蔗的东西啃咬着。一双大眼睛又水汪汪又狡黠上下打量着渔歌:“阿姆说外乡人身子骨都很弱,你又是其中最弱的那一个,是么?” 见那个弱小的男子看见鬼一样盯着她一动不动不发一言,女娃有些生闷气,故意打了个喷嚏,气流吹得云雾一时飘散,吹得那男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渔歌不自觉摔了一跤,这才晃过神来。见那女娃笑得前仰后合的,又担心她摔下竹楼,摔下那云海。他刚才一时失神,是因为他发现女娃说的每个字他都不懂,但就是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清楚的知道她在说什么意思,却不知道她说的内容。 一时间,仿若有神明在上。 渔歌晃过神来,想试试这女娃能不能听懂他说什么,不由笑了起来:“小妹妹,小心点,别摔下去,快下来。” 女娃咧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露齿一笑,像是吓唬渔歌似的有些狰狞。一下子蹦下来,一个箭步跑到渔歌面前,手中类似甘蔗的食物指向渔歌。 渔歌还不清楚女娃到底听没听懂他说什么,还以为女娃要给他吃,他刚想摆手,女娃却开口了:“你让我下来我就下来了。那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能沟通就好。 渔歌心里输了口气。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衣衫破烂还有补丁,刚刚有些笑意就很好看的小姑娘,在云雾中站在那被风吹让渔歌有些莫名心疼。 女娃笑眯眯看着渔歌:“恩,这样吧,你就问我,你是谁啊好不好?” 渔歌点点头:“好。那我就问了。” 女娃很开心:“好啊好啊,你快问啊。” 渔歌觉得很有趣:“小妹妹,你是谁啊?” 女娃笑容更加浓厚,水汪汪的大眼睛都眯成一道缝:“你瞎啊,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娘啊。” 渔歌听着面前女娃口出狂言,除了有些意外,倒是没多么生气。他自小就没了双亲的任何信息,从孤儿院被一对花甲老人领养后他还没上完高中,老人就相继离世。老人对他很好,但他也只能喊爷爷奶奶。他心中对父母的感官是埋藏在心中的遗憾。没想到没找到丈母娘喊声娘,这个小小女娃竟然开了这个玩笑。 第一次在异界,有了一丝温馨之感。 被女娃恶作剧后,渔歌有些感慨,本来内心那一点点对女娃的畏惧也消失了,伸手揉揉女娃脏乱的头发:“调皮。” 女娃见渔歌没生气,自己倒是生气了,拨拉开渔歌的手,恶狠狠地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大声说道:“婆婆想见你。知道你醒了,让我来接你。” 婆婆? 渔歌心中万种疑惑,也只是点点头。刚想问女娃那个婆婆在哪里,就感觉自己脖领子一紧,被提溜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 女娃嘴里“啊啊啊”叫着,抡着渔歌径直跑向竹子主干,到了近前,吐气发声脚下一蹬,就已经上了主干,如履平地一般在顺着主干往上方的云海奔去! 渔歌被女娃拎着脖领子甩的晕天昏地的完全不知道前后左右,加上他略微有点恐高,整个人的状态已经不能再差。如果不是因为相对于娃娃来说是个大男人,他早就哇哇叫了出来。 也不知是真的过了好久还是他难受的度日如年,等到他不知咬牙坚持了多少次,就当他要坚持不住了那女娃却放缓了脚步,也不再把他抡起来,单手提溜着渔歌慢慢减速,等她完全停下来,渔歌就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很明显是这里最高的地方了。除了一个硕大的墨绿色竹楼,渔歌的视线里只有那些翻腾的云海。再也看不见周围的竹梢。他所在,就是竹林海最高处。 渔歌好不容易控制了自己呕吐的本能,慢慢站起身。伸手揉揉女娃的头发,这次是故意揉得更乱了些:“谢谢你带我一程,小妹妹。” 女娃略显奇怪的看了看渔歌,指着竹楼面无表情:“婆婆他们在里面等着你。你自己去吧。”说完自己纵身跳下云海,再也不管渔歌。 渔歌怔了怔,快走几步到了女娃跳下去的位置往下看。只见那女娃身形飞速下坠,一身破烂衣服在风中猎猎作响,直欲四散裂开。女娃脚时不时在竹身上轻轻一点调整姿势和减速。 像一只失控的小蝴蝶在下坠中飘摇生资。 “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啊。”渔歌感慨。这个五六岁最多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居然能行走如飞,一只手提溜菜一样提着他毫不费力。 上世他在这个年纪,也穿着补丁的衣服,但干净多了。没来由的,他有些可怜那个女娃。 因为刚才极速奔跑的原因现在他的脸火辣辣的烫。头微微有些疼。他开始想正事。 他隐约知道面前竹楼里的大人物在耐心等着他。他收拾下心情,决定先隐瞒自己的情况,看情况再说。反正在这里他什么也不是。 在心里推敲了几遍问话后,这才迈步到竹楼近前,抿抿嘴唇,咳嗽了下,敲了敲竹门。 第五章罪与罚 敲击的声音很沉闷,感觉像敲击地面。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开了门,错过身让渔歌进来就把门关上。 此男子让渔歌吓了一跳。面板一样的身材。这个真有点像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陈总舵主。 里面很宽敞,渔歌估计得有一百多平的面积。正对竹门的是议事厅。很简单的一张长方形竹桌。周围干净利索摆放着十几张空太师椅。另有五六张椅子坐着人。 他这一进来,除了坐着中间主座的老年妇人旁若无人的低头喝茶外,其余几人都看了过来。 虽然之前也面对几千学生和老师侃侃而谈,渔歌面对这少少的五六个,却个个能捻死蚂蚁一样捻死他的怪人,左手压右手,轻轻躬身:“打扰了,前辈们。” 几人也不回他,只是上下打量他几眼,又似乎思量了些什么,彼此看了看微微摇头。就都闭口不言。只其中一个三十岁模样中年美妇,也是在座的诸位最年轻的一个笑了:“小伙子,你不是我们十万大山的人吧?” 这里是十万大山?渔歌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过历史上有这么个地方有如此名称,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也笑道:“这位姐姐,我不是本地人。就连怎么来到此处也是稀里糊涂。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咔嚓! 突然间雷声大作,此竹楼甚高。这响在天际的雷声如在渔歌耳边炸响。他不由做了个捂耳的动作。然而那雷声隆隆,一个接一个,夹杂霹雳连连,真个是惊心动魄。 他没注意,雷声一响,在座几人的表情就微微变色。连续几个雷过后,那中年美妇貌似自然的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最后一句,我等没有听清楚。” 渔歌缓缓神,只能再次重复了一遍。等那句“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说完,又是雷声阵阵,声势比刚才更是狠烈。 美妇直直盯着渔歌,缓缓伸直了自己的左手,摊开掌心,问道:“可认识我掌心的字么?” 本来渔歌有点发憷这个问题,他似乎还是不认识这里的字,能听懂美妇的话也是奇怪的很。不过他看了看美妇白皙粉红的掌心笑了:“小姐姐可莫要玩笑,姐姐掌心纹理清晰深邃,道道独立桀骜,从掌根到指缝山丘起伏,像有——哪有什么文字啊。” 渔歌本来侃侃而谈,观着观着心下惊讶万分,不由停下来,住嘴微笑。 对于渔歌突然住嘴之事美妇丝毫不在意只是又问了一遍掌心字的问题,确认后叹了口气,闭嘴不言。 又有一名长髯老者,走到渔歌面前,笑眯眯拉着渔歌的手,轻轻抚摸。渔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抽回来却感觉老人的一双手像山石相夹,他的手根本抽不出来。 “老伯,你要自重啊。”渔歌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一句。 老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转身走了回去,却也轻轻摇摇头。 又有一络腮胡壮汉刚站起来,最上座的五六十岁妇人放下手中的茶,轻声说道:“到此为止吧。” 壮汉坐了回去,其余几人也都坐好,看向那妇人,口中皆道:“是,大姐”。 渔歌此时也猜出那上座的妇人自然是这片竹海的主事人,女娃嘴里的“婆婆”了。 他笑了笑,模仿着古人一贯的说话方式:“婆婆好。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也看不见小姐姐掌心的字。” 婆婆笑眯眯:“刚才你让其自重的老伯也确认你身上没有什么伤口,也没有字。” 字? 渔歌诧异道:“什么字?” 婆婆手从茶杯里点了点,弹指一挥,渔歌只感觉双目湿润了下,再睁开眼,就看清了坐着的五个人各自在脸上或者手臂上都有一个“罪”字,刚才他却是看不见的。至于刚才让她看掌心的美妇人的掌心中,也赫然一个“罪”字。 婆婆笑眯眯:“我们这些困守在本地的这些罪人,身上一下生就有这个罪字,带着它入土。所以我们刚把你救回来的时候就很惊讶,你身上竟然没有罪字。” 渔歌惊讶于这里的奇异风俗习惯,见婆婆神态温和言语轻柔而且开诚布公,也就放松来:“我不知道咱们十万大山有什么故事,但也无需那么惊讶吧。毕竟外乡人来身上不是也没有字么?而且有字没字的也没大所谓吧。” 他竭尽全力想缓和一下气氛,他感觉目前的氛围太古怪了。 这些人目光中都带着些让他细思极恐的意味。他不清楚是惊,是恐,是疑还是怕。但很显,他们都很在意他。这种在意,让他如待宰羔羊一般,甚是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 婆婆继续笑眯眯:“你说的也对。或许除去十万大山,外地人身上都没有字。你如果问我为什么要说或许,是因为两点。” “第一,这里外地人根本进不来,外地的一切生灵都进不来。偶尔有飞禽从天空飞进十万大山地域,也会立马消失,更别说是人。所以我们祖祖辈辈从来没有见过除了你之外的外乡人。” “第二,我们这里的本地人根本就离不开十万大山,只要踏出界碑半步,整个人就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还有你刚才说的有字无字无所谓,婆婆也更正一下。因为这个字,我们整座十万大山,没有人活过六十岁。而且离世时痛苦万分,灵魂如千刀万剐,整个过程持续半日之久,哀嚎之声传遍整片大山百多个村,数百万人听见。每每有哀嚎声,我们整片大山都感同身受,恐惧异常。” 渔歌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冰凉。 婆婆收起了笑脸:“祖先们告诉我们,这是神罚。” 她站起身,渔歌才发现婆婆竟然比自己高,足有一米九多两米的样子。 这样一想,他发现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很高。刚才那个看起来很老实际也就五十左右的年纪,他走到跟前能跟自己平视,显然也不矮。 考虑到本地的竹子都高到几千几万米了。难道是这里的土壤问题? 他脑子里胡乱想着,那婆婆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 好高。我平视只能到她胸口! 渔歌不由有些走神。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