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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记》


 第一章我对真正的剑术一无所知

天色阴沉，看起来像是很快就要下雨的样子。
洛暮站在问剑楼第十二层，仔细地擦拭着剑上的血。
木质的楼宇内雕梁画栋，朱红色的漆反射着莫名的幽光。地板上躺满了尸体，从死状来看，死得极惨，但从表情来看，个个走得都很安详。
良久，只有摩挲的风声。洛暮的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在擦拭婴儿身上晶莹的水珠，认真到听不见半点声响。
“都看见了吗？”洛暮将剑刃放在眼前，一边仔细地打量着，一边轻声问道。
“嗯，都看见了。”白夜连忙回答着，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看得非常清楚。”
洛暮还剑入鞘，如水的剑光在墙壁上转瞬收敛，“说说看。”
“这是第十二层，依旧只用了一招。”白夜略微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一招呈弧形出剑，剑光纵横，连斩三十人，无一人幸存，也无一人来得及反抗。其时剑气激荡，如狂风漫卷，过境之处断臂横飞、血肉剥离，有风雷之声。虽只一剑，但这三十人身上的伤口却是密密麻麻，像是受了凌迟一般。”
“想学吗？”洛暮打断白夜滔滔不绝的话头，直接问道。
“不想。”白夜非常干脆的回绝，而后顿了顿，偏着小脑袋一脸认真地说道，“你还有更厉害的。”
洛暮作为幽蓝城第一剑修，在洛水国早已名动四方。洛水国人为观其剑，连其儿时磨剑的砥石都竞相争抢，以至于拍出了八十万青龙石的高价。
诸国早有传言，说洛水幽蓝出了一位千年不遇的剑修奇才，虽其修为只是“四象”层次，但其境界却早已接近神境，其剑有摧城断山之能，将来成就不可想象。
白夜从刚记事的时候开始，就不断地听说关于洛暮的故事。如今有机会近距离一观其剑，甚至是有幸能学上一招剑诀，若不能多看几招再选其中最厉害的，今日之后怕是会后悔一辈子。毕竟比起闻道院里的老师们，面前这位不知要高明多少。
“走吧。”洛暮闻言也不多说，似乎并不在意白夜的小心思，只是转身向楼下走去。
“嗯，好，可是……”白夜连忙跟上，小小的身形在楼梯间蹦跳着，掩饰不住心中的雀跃，“我们去哪儿？”
“去下一个地方。”洛暮随口回道。
“刚刚那招叫什么名字？”白夜的口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气，好奇地问道。
“听风。”洛暮答道。
“听风？”白夜皱着小小的眉头，一脸认真的思索着，“按照闻道院里教武论的老师所说，能做到气息内蕴、引动天地的地步，就算是到达了传说中四象神兽的境界。刚刚那招以风为名、御风而行，应该就是使用了四象中风金白虎的力量吧。”
“对，你很聪明，很多事情都一点就透。”洛暮回头看了白夜一眼，点了点头道：“我以前听白院长说起过，你很喜欢读书，以后想成为像杜白那样的贤人。我原以为你是不太情愿和我学剑的，毕竟学武和读书是两码事。”
洛暮的眼光里包含着一些莫名的意味，让白夜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十二层问剑楼内满是尸体，血流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河流，沿着阶梯向下流淌。洛暮和白夜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不断地回响，显得格外的清晰。
白夜知道，在这之后的某一刻，鲜红的血液会凝固成近于阴影的颜色，沉默的尸身会发酵让人恐惧的情绪。当这里发生的一切暴露在洛水国人的视线之中，会引起怎样的恐慌其实都不难想象。
洛水国以剑修第一闻名于诸国，全国十二州城及各自下辖的三十郡城中尽皆设立了问剑楼。剑形的楼宇和寻常的塔楼有着些许不同，远远望去，就像一把巨剑刺入大地。这三百六十座问剑楼既是洛水国的武力象征，又是洛水国的权力象征。
今天是源历3000年1月1日，也是洛水国诞之日，举国欢庆。洛暮选择在今天于问剑楼递出这十二剑，无异于在洛水国王室的脸上连捅了十二个窟窿。
白夜望着洛暮一袭滴血未沾的白衣，想起了从小就教导自己“不可轻做杀戮”的白院长，在自己面前被剑修们不知道捅了多少个窟窿，顿时就觉得眼睛酸涩，不愿再想。
“你不懂。”白夜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孩童清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恨意，“如果你也被人当着自己的面，杀了自己的师长、杀了自己的同学、杀了……所有对自己好的人，但是你却只会读书，连正视他们的勇气都没有。在他们挥剑的时候你甚至不敢冲上去死，锦绣文章没有用，你在那时唯一会做的事竟然是发抖……”
白夜红色的眼眸里隐隐有水光氤氲，流动的红色透露出几许悲哀，“你会恨自己喜欢读书这件事情。”
洛暮静静的听着白夜的话，轻轻摇了摇头，而后行了片刻才说道，“白院长如果听到了，会难过的。”
白夜怔了怔，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楼梯下方的尸体们说道，“让他难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洛暮闻言不语，深深的看了看眼前的少年。小小的身体、小小的眉眼、小小的拳头，白衣难掩其瘦弱的身形，血眸也丝毫不减其浓浓的书卷气。他像极了当年初遇老师的自己，稚嫩、幼小、弱不禁风且无依无靠。
离开老师之后，二十年过去，从帮老师背剑的孩童变成如今名动天下的幽蓝剑主，虽然自己已不再稚嫩、不再幼小、不再弱不禁风，但是老师死了，自己依旧无依无靠了。
“白院长的弟子遍布天下，一生施恩无数，爱他的人比恨他的人多。”洛暮轻声叹道，似乎是在给死去的人盖棺定论。
“爱恨不重要。”白夜使劲地握了握拳头，“除了生死，什么都不重要。”
十二层阶梯很快走完，白夜与洛暮来到问剑楼一层的大厅，这里站着许多向门口怒目而视的剑修。门口空无一物，门外是翻涌的乌云，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站着的人刚好有三十位，脖子上尽皆有着一抹泛红的细线，其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青霜。
因为他们见识过洛暮递出的第一剑，所以他们早已经是死人了。
二人并不理会背对他们的尸体们，一路向外走去。紫色的光芒闪了闪，而后是隆隆的雷声传来。脚步不停，小小的白夜紧跟着提剑的洛暮，两袭白衣随风而动。
大雨顷刻间洒落，二人站在问剑楼大门前，望着人间仿佛隔着珠帘。慌张避雨的人们像是暴雨前搬家的蚂蚁，每个人狼狈的样子都极为相似。
白夜看着街上的人们，突然觉得能够生老病死的生活，是卢家莫愁般的幸福，他从今天开始，再也不是那个仰头背书的少年了。
“下雨了。”白夜呢喃，“该怎么办呢？”
“你说的对。”洛暮答非所问，沉思着说道，“总有人要付出代价。”
“这是白院长送我的衣服。”白夜仰头望着洛暮，“不想被淋湿。”
洛暮突然笑了起来，俊美的脸上挂着一丝玩味，“你对真正的剑术一无所知。”
白夜一脸疑惑，并不明白洛暮的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会下雨吗？”洛暮问。
“不知道。”白夜老实的回答。
“因为云太多了。”洛暮右手握上剑柄，轻轻地摩挲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夜偏着小脑袋仔细地想了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然后试探地说道：“意味着没有云了，就不会下雨了？”
“真是聪明。”洛暮闻言大笑：“你要记住，你是白院长的弟子。白院长的弟子，可以声名不显，不可以一事无成；可以名动天下，不可以欺世盗名。这个世上从来只有天才，可惜太多的人认为自己是废物，所以他们便成了废物。”
洛暮左手氤氲出青色的光芒，使得剑鞘中隐隐传来咆哮之声。下一个瞬间，白夜看到一道青光从自己眼前闪过，一条剑气化作的青龙从洛暮的剑尖奔涌而出。
周围风声大作，雨珠彼此碰撞，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水泡四处纷飞，使得人间仿佛浸于水底，十分梦幻。
青龙直上九霄，一头扎进了翻滚的乌云之中。电光四射，人间瞬间被紫色笼罩。铿锵一声，洛暮还剑入鞘。轰隆一声，雷云四散无踪。
风停雨歇，阳光重新洒落，未时的幽蓝城重新覆上了淡淡的金光，一切都是静好的模样，唯独避雨的人们挂着满脸的错愕。
“第十三剑。”洛暮此时低头看向白夜，问道：“说说看，如何？”
白夜望着街道上连雨水都不复存在的景象，情不自禁的感叹：“碎雷云，卷风雨，逆天而上，一剑决之……”
“想学吗？”洛暮似乎特别喜欢打断别人说话，不等白夜回过神便问，品了品又说，“白院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没有你这种文采。”
白夜使劲咽了一口口水，环顾了一下周围一脸崇敬的人们，他们似乎是把洛暮当成了问剑楼的绝世剑修。但是白夜知道，即使是在问剑楼，能够使出如此剑法的人，恐怕也是凤毛麟角。
定了定神，白夜迎上洛暮玩味的目光，认真的说道：“依旧不想。”
“你以为我还有更厉害的剑术？”洛暮问道。
“对。”白夜果断的回答，“你肯定还有更厉害的。”
“为什么这么觉得？”洛暮向前走去，边走边说。围观的人们赶紧避让出一条通道，态度十分恭敬。
洛暮右手虚空一握，问剑楼两扇高高的玄铁大门便随风缓缓合起，不带一丝声响。
白夜赶紧小跑着跟上，小脸微红，仰着头一脸认真地回道：“因为我对真正的剑术一无所知。”



 第二章你要习惯

洛水国是诸国中的极北之国，苦寒之地锻炼了洛水国人刚毅果敢的性格。
而幽蓝城作为洛水国最北端的雄城，位列十二州城之一，方圆近万里，住户逾百万，除了有三百六十名剑修强者坐镇问剑楼之外，还有十万幽蓝卫负责驻守城防。
虽然诸国止兵已久，人们早已忘记战争的惨烈，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和平年代的幽蓝卫与其说是为战争而生的精锐部队，不如说是为生活在幽蓝城的人们保驾护航的守护者。
幽蓝城极北之地常有龙族出没，袭扰人族。但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在幽蓝卫与龙族之间长达数十年的拉锯战中，无数龙族被驯服，成为了一些实力出众的幽蓝卫的坐骑，幽蓝龙骑之名也由此闻名诸国。
据幽蓝闻道院于源历2995年，也就是五年前的统计数据显示，幽蓝龙骑在幽蓝卫中所占的数量已经达到了十中有一的地步。
闻道院作为在人族诸国传道的超然组织，其公布数据的可信度是极高的。因为闻道院不属于任何国家，所以也就没有为任何国家吹嘘军事实力的必要。
对于生活在幽蓝城的孩子们来说，长大成为一名光荣的幽蓝卫，猎取一条属于自己的巨龙，是整个少年时代的梦想。
白夜此时坐在巨龙的背上，感受着周围呼啸的风声，兴奋得差点叫了出来。
洛暮作为名动天下的幽蓝剑主，自然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巨龙坐骑。从问剑楼出来之后，洛暮便带着白夜行到了幽蓝城北城附近的唤龙坪，在吹响龙骨制作的号角后，仅仅片刻便唤来了一条长约数百丈的青龙。
白夜到现在还记得驻守在唤龙坪的幽蓝卫们望向洛暮的眼神，那是一种崇拜到近乎狂热的眼神，让人看了一眼便难以忘却。
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巨龙，本来就是实力的象征。而像洛暮这样，能唤来一条数百丈青龙的大人物，在幽蓝城里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每个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英雄梦，即使是爱读书远胜习武的白夜也不例外。当洛暮告诉白夜，要为他寻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巨龙时，年仅七岁的白夜高兴地差点蹦到了洛暮的头上。
也许是之前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给了洛暮错觉，当白夜真的表现出一个孩子应该有的那种天真烂漫的时候，着实让他有些诧异。直到那个时候，洛暮方才意识到，无论是多么聪明、多么冷静，白夜终究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而已。
对于幽蓝城中普通的七岁孩童而言，距离十二岁的幽蓝祭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父母会狠心打搅孩子们难得而又短暂的童年，毕竟，无论学武还是修道，那都是幽蓝祭之后的事情了。
洛暮虽然并不清楚洛水国其他十一个州城为孩子们准备的祭礼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却知道，在洛水国，以龙灵涤魂、龙血淬体的方式为孩子们重塑先天之体的幽蓝祭，绝对是其中最惊世骇俗的祭礼。
白夜透过青龙头上一对硕大的龙角望向远处，幽蓝城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一直绵延到与天相接的地方。
城池的样貌伴随着距离的扩大逐渐模糊，生活在城中的人们不断地缩小，直到再也无法被看见。
云海翻腾，青龙时起时伏。蔚蓝的天空下，耀目的太阳，将白夜红色的眼眸渲染得熠熠生辉。终其一生，白夜都再没有忘记自己第一次翱翔天际中的这种感觉。
“洛暮！”白夜被风吹得不那么容易睁开的眼睛定定地凝视着前方，因为风声呼啸，而不得不大声喊道，“你信这世上有神吗？”
洛暮望了望白夜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犹豫了一下，方才说道：“我信，因为我曾见过。”
“白院长也曾和我说他见过神！”白夜对于洛暮的话语没有丝毫的诧异，大声回道：“但我不信这世上有神！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见过神！”
白夜说着，便迎着狂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稚嫩的小手轻轻的向前虚握，在他的视线里，他握住了太阳。
“如果先贤杜白见我如此遨游天际、纵横四海，就应当认我为神。”白夜转头认真地说道，“然而我并不是神。只因见我的人太过弱小，所以才以我为神。”
洛暮闻言默然。
白夜眼中的红色在隐隐流转，那眼神透露出一种不应该出现在孩童身上的自傲。
青龙于云层之上不停穿梭，无规律的波动让白夜使尽了全身力气来维持平衡。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白夜的身体一直保持着一种高频率、低幅度的颤抖。
但即使是如此艰难的站着，他也一直拼命地挺直了腰杆，像是在与狂风互相较劲。
洛暮静静地看着白夜幼小的身躯，在风里如同怒涛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被摧毁的可能性。
轻轻摇了摇头，洛暮无奈地笑道：“白院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没有你这么狂。”
白夜被狂风压制，白色的长发随风起舞，小小的牙齿因为用力咬紧，已经渗出了丝丝鲜血，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继续与洛暮交谈的样子。
“看清楚，第十四剑。”洛暮平视前方，右手握住剑柄，瞬间拔剑。脚下青龙似有所感，仰头便发出一阵龙吟。
白夜甚至没有看清楚洛暮出剑的动作，便看到他的剑已经重归剑鞘。狂风瞬间停息，白夜感觉身体一轻，紧接着便一头栽倒在青龙背上。
抬头向前望去，白夜见到九霄之上，有一柄纵横百丈的巨剑正在急速飞驰。仔细观察之后，白夜发现，这巨剑是由无数狂风凝聚而成，并且在飞行的途中不断抽空风流，以致于越来越大。
短短数息之间，狂风巨剑已经飞到了视线所及的边缘，壮大了千丈有余。
白夜望着极远处风烟俱净的天空，其下是无人居住的极北荒原。那巨剑转瞬消失于视线之中，只残留下沿途不断闪烁的紫色雷光，那是狂风急速摩擦的结果。
隆隆的雷声在其后不断响彻天际，据书上记载，那是因为声音比光慢的缘故。白夜下意识地想着，不知道洛暮挥出的狂风剑气，比起声音和光，又孰快孰慢呢？
天地间突然一声炸响，在目力所及的边缘，一朵接天连地的蘑菇云缓缓升腾，想来是剑气在极远处击中大地所带起的灰尘吧。
能斩出如此剑气的人，其所见过的神，该是何等的强大。
白夜感受着身旁和煦的微风，上一刻还狂暴至极，而今却再不复之前的力量。
洛暮望着远方，一脸的云淡风轻：“这一剑是为了告诉你，这世上有神。不是因为爱读书的先贤杜白见过，而是因为我和白院长见过。”
白夜此时躺在青龙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听了洛暮话，眼前一黑，而后便昏迷了过去。
“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洛暮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叹息道，“老师遗留下的名单上弟子无数，别人不选，偏偏选我，真是个有意思的小鬼。”
……
源历一月本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但在极北，能见到的只能是覆盖着厚厚白雪的针叶林。青龙飞过人族聚居的城池，短短半天时间便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幽蓝山脉。
传说中，这里曾经是巨龙聚居的地方。
小小的白夜此时被冻得瑟瑟发抖，亦步亦趋地跟在洛暮的身后。青龙早已离去，不知为何，洛暮选择了徒步向目的地行去。
穿行在雪林之中，白夜看到的是千篇一律的高树。覆盖着厚厚的雪，每一棵树长的都是一个样子，如果没有特别强的方向感，很容易迷失其间。
从傍晚走到黑夜，就在白夜以为自己就要冻死在路上的时候，一片高绝的城墙出现在了树林的尽头。
行到近处，借着月光，白夜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雄伟要塞。城墙由黑色的巨石堆砌而成，在夜幕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用手轻轻触摸，一丝微弱的**感传遍全身，白夜知道这是青龙石特有的风雷之力，不仅坚不可摧，而且还有着禁魔的作用。
“止步！”一声厉喝从头顶传来。
白夜仰着小脑袋向上望去，竟怎也望不到城墙的顶端。太高了，白夜心里不禁感叹。
“别紧张，是幽蓝卫。”洛暮按了按白夜的小脑袋，平静的提醒道。
“我才没紧张。”白夜望着从要塞上方飞来的黑色巨龙，有些好奇的仔细打量着。
比起洛暮的青龙，眼前的黑龙虽然在体型上小了很多，但依旧摄人心魄。硕大的龙头看起来像极了麒麟的脑袋，长长的龙须在浮动间隐隐带着风雷之声。
一位通体着深蓝色重甲的将领，静立于龙头之上，随之而来。
他身后宽大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手中一柄乌黑的巨剑横刃扛在肩上。深蓝色的头盔连接着仅露出双目的面罩，显得十分威武。
黑龙头缓缓移动到洛暮身前，似乎是嗅到了某种危险的气味，一双龙目死死地盯着他。
“来者何人？”将领低头望着洛暮，下意识的握了握手中的巨剑，朗声问道。
“幽蓝城洛暮。”洛暮随口说道，顿了顿，又问，“不知道楚三焚将军是否还在？故人应约来访，烦请通秉一声。”
将领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而后便从龙头上一跃而下，径直砸在了洛暮与白夜的面前。
溅起的雪花在洛暮身前被无形的风尽数吹散，却是直接将小小的白夜给埋成了一个雪人，看起来十分滑稽。
“你就是洛暮？”将领着急地问道，“你怎么才来？”
洛暮闻言有些诧异，随手拂去了盖在白夜身上的雪，疑惑地问道：“我与楚三焚约定的日子尚未到来，为何问我怎么才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跟我来。”
将领一把抓向洛暮的衣领，却抓了个空，错愕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而后便向着要塞大声喊道，“开城门！你们这帮兔崽子快他妈的给老子开门！洛暮来了！将军他妈的终于不用再炸了！龙墓他妈的终于不用再天天修了！”
白夜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位口吐芬芳的将领，下意识的看向洛暮。
洛暮似乎是读懂了白夜的疑惑，微微耸了耸肩，略带尴尬地笑道：“北方汉子，说话比较粗鲁，不要奇怪，你要习惯。”



 第三章九龙极道惊世诀

城门打开的时候，白夜隐隐听到了巨龙咆哮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城门上高悬的匾额中刻着焚城二字。这是地图上不曾标注过的城市，白夜心想。
越过城门后长长的通道，龙吟之声也逐渐清晰起来。那将领与洛暮边走边说，言语中透露的急切预示着事情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白夜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逐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清楚了。
原来，这世上的功法虽有千般万种，但究其本质，却都逃不出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九种属性。
初生的孩童虽然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尚未生长完全，但是其体质的属性却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的。
虽然白夜还没有经历过幽蓝祭的洗礼，并没有觉醒自己的体质属性，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在其身上绝不存在第二种属性。
哪怕是名动天下的幽蓝剑主洛暮，其所拥有的也仅仅只有一种风属性而已。
诸国历经三千年风霜洗礼，王朝更替、国土增减，数不尽的兴败荣衰中出现过数不尽的英雄，却从未出现过身负两种属性的人物。
但世上偏偏有那么一类狂人，他们自恃天赋高绝，睥睨苍生，从不把成规放在眼里。逆天而为，在他们看来，是人生在世最值得一试的挑战。
在一千八百年前，当时农炎国的十七皇子方天启，仅用了四十六年便以雷霆之道晋入修神境。史籍记载，其日乌云横贯农炎国王城数千里，雷霆劫从天而降，宛若暴雨，三昼夜不息。城池化为废墟，千里之内人畜无存。
方天启作为史上第一位晋入修神境的雷修，一夕之间亲族尽丧，性情大变。而后他游历大陆诸国，遍寻敌手，挑战天下，一心求死，却求死不得。
悲愤之中，方天启向诸国散布消息，其欲修遍九种属性，败则身死魂灭、得偿所愿；成则破碎虚空、灭尽红尘。
有人要遍修九属性，这更像是一个笑话，令人捧腹;而方天启要遍修九属性，则更像是一个誓言，让人担忧。
诸国于惊恐中度过了十九年岁月，这期间没有等到方天启的任何消息，却最终等来了半部《惊世诀》。
舜尘国一农夫于田间发现半块石碑，继而转送舜尘闻道院。石碑虽然残破，却也记载了洋洋千余字。其中最让人震惊的，还数石碑上“天启绝笔”四个大字，以及那两句平白如话的小诗。
“遍修九属性，一念灭红尘。”
字迹遒劲有力，其上不断有电光闪烁，随生随灭、载沉载浮。能将雷霆之力用到如此地步，除方天启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方天启死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绝笔，可不就是写完了就去死吗？
诸国悬着的心由此放下了一半。而那惊世诀中的内容则被舜尘闻道院散布天下，人人皆知。
惊世诀残碑以雷霆为魂，血液为水、骨骼为金，强行逆转人体属性。仅仅三卷残篇便能使修炼者达到统御三种属性之力的地步，构思之巧妙，行功之大胆，皆是常人闻所未闻。
一时间，诸国中凡属雷、属水、属金的修士们，纷纷抛弃原有功法，转修所谓天启惊世诀。
十年之间，天下无人修成惊世诀。
十年之后，天下修士九去其三。凡修惊世诀之人，无一生还。
天启惊世诀因其出身，对修士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又因其造成的可怕结果，让修士们从此谈诀色变。
流言四起，都以为方天启虽然当世无敌，却是个疯子，惊世诀不过是其“灭尽红尘”的另一种手段罢了。
但从那之后，惊世诀仿佛为天下人打开了欲望的大门，无数修士为了追求力量，义无反顾的踏上了“遍修九属性”的道路，“一念灭红尘”之语也成为了每一个修士梦寐以求的境界。
而天启惊世诀也被历代天才们依照自己的具体情况，修改得千奇百怪、面目全非。
一千八百年来，无数天才殒命在自己所创的惊世诀上。方天启天下无敌的传说让所有致力于创造惊世诀的修士们相信，惊世诀非不可创，乃不能创，但凡失败者，只不过是其天才尚未达到方天启的层次罢了。
楚三焚作为幽蓝城乃至洛水国的第一猛将，从幼年时起就对方天启的故事心驰神往，四象境之后，便开始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创造惊世诀的道路。
作为与洛暮并称“幽蓝双杰”的绝世人雄，楚三焚自源历2990年执掌幽蓝卫，镇守洛水国北疆抵御龙族，至今已有十年。而创造并修炼惊世诀的岁月，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三载。
焚城作为地图上不曾标注的军事要塞，驻扎着洛水国最为重要的军事力量：幽蓝龙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三焚之于幽蓝卫，就像是问剑楼之于洛水国、闻道院之于人族，是其存在的象征也是其灵魂所在。
如今他因为惊世诀的缘故，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这对于焚城高层来说，是不亚于龙族压境的大事。
白夜仰头望了望身前铁塔一般的蓝甲将领，通过对话得知了他的名字叫做蒙放，而今担任幽蓝龙骑卫参谋总长的职位，是洛水国正式授衔的蓝星龙骑将，地位仅比身为紫星龙骑将的楚三焚低上一级。
白夜侧着小脑袋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这样一位三句话不离国骂的粗线条大汉，到底是如何当上参谋总长的。
焚城内的布置十分简单，石质的房屋沿着城墙成行排列，将整座要塞的中央围成了一片巨大的广场。通体由青龙石铺就的地面，在月光下泛着镜子一样的光泽，能够有效地防止龙族的法术将要塞连根拔起。
入目处一根根直刺苍穹的巨型石柱遍布整座广场，无数的巨龙盘踞其上，眼目或睁或闭。
白夜瞪大了他红色的眼睛，傻傻地望着那成群的巨龙。其中离得最近的一条黑龙，正睁着其硕大无比的龙目，一边淡漠地盯着白夜，一边缓缓地在石柱上磨着自己的龙爪。
洛暮此时的表情有些凝重，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七年前我与楚三焚曾有一场比试，未分输赢。当时恰逢龙族来犯，于是我们约定七年后于焚城再行比过。没想到在那之后，他竟踏上了修炼惊世诀的这条不归之路。”
蒙放闻言有些低落，而后沉声道：“将军说，方天启能够做到的事情，楚三焚必然也能做到。既然有了第一位，那么自然就会有第二位。”
“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失败了会是什么后果。”洛暮厉声呵斥道，“真是胡闹！他死了，焚城怎么办！幽蓝城怎么办！阿雪又怎么办！”
白夜眨了眨眼睛，仰头望着洛暮生气的表情，一时间倍感新奇。从遇到这个男人开始，他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风轻云淡，仿佛世上没有什么可令他挂心的事情。
得知白院长死讯的时候，白夜见到了洛暮伤心的样子。而这一次，在得知楚三焚修炼惊世诀之后，白夜又第一次见到了洛暮生气的样子。
伤心的时候，洛暮带着白夜屠了一座问剑楼，递出了十二剑，让洛水王室对幽蓝城的掌控力降到了历史最低。白夜侧着小脑袋想着，不知道生气的时候，洛暮又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蒙放听了洛暮的话，沉默了半晌，而后才缓缓说道：“将军不会死的，他跟我们保证过。焚城巨龙逾万，九系皆有，将军每日以龙血淬体、龙灵锻魂，早已成就不死之躯、不灭之魂。将军几乎与龙无异，怎么会轻易死去。”
洛暮闻言神色微松，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楚三焚的强大，只是惊世诀名头如雷贯耳，却让他不得不想到了最坏的那种结果。
“他现在在哪？”洛暮出言问道。
“将军如今每天十二个时辰都呆在龙墓之中，借助龙骨来对抗自己体内暴动的真气。”蒙放如实回答道，神色之间有着深深地崇敬，“将军还说，幽蓝洛暮很快就要到焚城了，到那个时候，他就不需要再借助龙骨来压制真气，也就可以离开龙墓了。”
“龙骨是死物，怎么会对惊世诀起到压制的作用呢？”白夜闻言有些疑惑，随即问道。
蒙放愣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略微有些尴尬的说道：“龙骨是世上至坚之物，而将军体内的九种真气虽然尚未具备属性，却也是至刚至猛……”
说到这里，蒙放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而后继续说道：“将军乃天纵奇才，其创造的九龙极道惊世诀能牵引九种真气自行循环、永不停歇。焚城太过脆弱，经不起将军几番折腾，所以将军最终选择到龙墓里对着龙骨去发泄力量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家将军所创的惊世诀，问题在于一旦行功，便无法停止？”白夜略微想了想，而后继续说道，“所以他就好像一只胀气的气球，如果不能及时的把气放掉，就会有炸掉的危险？”
“将军不会炸。”蒙放赶紧辩解道，“是将军的真气会炸。九龙极道惊世诀至刚至猛，一息之间便能产生无穷真气，如果不能及时用掉，任其堆积，那么每过三个呼吸就会炸一次。”
“三个呼吸炸一次？”白夜有些好奇的重复着，随即问道，“那你家将军每天岂不是要炸很多次？”
“不是很多次。”蒙放一脸认真地纠正道，“是无数次。”



 第四章三个办法

白夜此时站在焚城西门之外的一片废墟之前，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巨型天坑，突然就对蒙放口中的“三个呼吸炸一次”有了一个直观的概念。
蒙放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场面，却仍旧有些出神，片刻之后方才想起身旁的二人，随即继续解释。
“自将军成功牵引九种真气之后，曾放言，其所创的九龙极道惊世诀已经完成了第一步。”蒙放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有些心悸的说道，“当时将军大宴宾客，与全城的幽蓝卫一同痛饮，大家都很高兴。”
“但是酒才喝了一半，将军就突然神色大变，而后什么都没说，便向城外狂奔而去。数息之后，就听到一声炸响传来，待到我们前去查看的时候，才发现焚城西面的城墙已经没有了。”
“被你家将军炸掉了？”白夜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焚城高耸入云的城墙。为了抵御龙族，这里的城墙极高，怕是洛水国最高的城墙了。
“是被将军的真气炸掉了。”蒙放瞪了白夜一眼，再次强调道，“九龙极道惊世诀一旦运转，便无法停歇，将军在最初并没有发现这个缺陷。直到真气暴涌，无法控制的时候，才发现事态的严重。”
“那后来呢？”白夜锲而不舍的追问。
“后来将军在焚城西面每隔三个呼吸便爆炸一次。”蒙放如实地答道。
“不停地炸？”白夜又问。
“不停地炸。”蒙放点头。
“炸了多久？”白夜有些好奇。
“将军大宴宾客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蒙放并不直接回答。
“炸了两年了？”白夜震惊，而后追问道，“现在还在炸？在龙墓里炸？不停地炸？”
“瞧你说的。”蒙放大笑，而后高声道，“我家将军不死之躯，自然是不停地炸。”
白夜望着蒙放一脸骄傲的神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这里，将军想了整整一夜，也炸了整整一夜，把方圆数十里的地面炸成了球形的天坑。而后将军便想进入龙墓，以此封锁爆炸。”
“但因为爆炸的威力巨大，通过龙符之阵打开的龙墓大门总是在瞬间崩溃，无法供将军通过。最终无法，将军只能选择强行冲入龙墓结界，以至于在去的路上炸平了龙墓外十四座小山，声势骇人。”
“要我说，这九龙极道惊世诀，真是神功啊。”蒙放发自肺腑地感叹着。
白夜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语，抬头看了看洛暮的表情，也是带着些许的无奈。
望着西方绵延无尽的巨坑，白夜想起这一路行来所见到的幽蓝卫却是寥寥无几，不由得有些疑惑，随即问道：“幽蓝龙骑数量逾万，怎么我看焚城里却不过数百呢？龙倒是不少，人都到哪里去了？”
蒙放闻言有些尴尬，不自觉地挠了挠头，而后说道：“幽蓝龙骑卫自我以下，除斥候大队留守焚城之外，其余的人都去修龙墓了。”
“自从将军进入龙墓之后，因为龙族结界的阻隔，爆炸不再波及外界。但是因为将军白天也炸，晚上也炸，所以导致了结界的松动，无奈之下我们只能派遣士兵前去修复结界。”
蒙放一边说着，一边将肩上的黑色巨剑砍向地面，不断地刻画着一些不明意义的符号。
“一开始，结界每天仅仅需要数个士兵花费半个时辰便可修复。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将军的功力不断提升，爆炸的威力不断提高，就导致修复的人员也需要不断的增加。”
“到今天为止，将军已经在龙墓里待了两年四个月零五天了。龙墓结界的修复工作，也已变成需要四千余人昼夜不停的进行。为此我将一万幽蓝龙骑卫重新编制成了两个龙骑团，昼夜轮换，这才勉强能够维持结界。”
“如果洛暮先生再晚几个月到来，恐怕到那时，结界已经无法维持了。而以将军如今的爆炸威力来看，结界一旦崩溃，整个龙墓乃至整个焚城，都有可能会因此毁灭。”蒙放不无担忧的说道。
白夜闻言有些震惊，楚三焚自创的九龙极道惊世诀真是独一无二。遍数历史，一千八百年来无数天骄创造了多不胜数的惊世诀，却从来没有过如此“爆炸”的功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三焚是比洛暮还要变态的绝世天才。
洛暮此时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有些感慨，又似乎有些无奈。
沉默地望着蒙放在地上逐渐劈砍出了一个圆形的阵图，洛暮摇了摇头，而后说道：“你错了，即使我再晚来几个月，甚至是晚来个几年，你家将军也有办法解决爆炸的问题。”
蒙放此时正用右手按在阵图之上，黑色的雾气不断翻涌，继而充满了阵图上的道道凹槽。听闻洛暮的话，蒙放有些疑惑的抬头，随即问道：“什么办法？”
“那还不简单？”白夜有些得意地晃着小脑袋，一脸认真地掰着自己的小手，“第一个办法，让你家将军从龙墓出来，直接杀进极北幽蓝海，去那里想怎么爆就怎么爆，根本不会波及任何人。”
蒙放摇了摇头，回道：“不行，将军紫星之将，不仅是幽蓝城抵御龙族的第一强者，还是指挥十万幽蓝卫的最高统帅，如果他进入幽蓝海，与我们失去联系，一旦龙族来袭，我们如何御敌？”
“若让龙族攻破幽蓝城，一举南下，洛水国从此无险可守，人族诸国也要遭殃，到那时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那也简单。”白夜掰出第二根小指头，继续说道，“第二个办法，让你家将军横渡幽蓝海，直入龙洲大陆，去龙族那里把他们搅个天翻地覆，这样一来，爆炸的问题和龙族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蒙放眼神一亮，而后又迅速暗淡下来，再次摇头说道：“将军镇守幽蓝十年，战功赫赫，致使龙族再不敢轻启战端，是人族的英雄……况且将军离修神境尚有一段距离，虽有越阶而战的本领，但是独自杀进龙洲，岂非送死？不可，万万不可。”
白夜皱了皱小小的眉头，转头望了望一脸笑意的洛暮，掰出了第三根小手指，再次说道：“九龙极道惊世诀之所以会爆，是因为无处发泄。你家将军虽然是不死之躯，却也非天下无敌。只要找到一位绝世高手，将他打成重伤，那么惊世诀的能量自然就会涌入伤口，从向外爆炸变为向内修复。”
“只要让你家将军不停的受伤，又不停的修复……找到一个人，将出手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把他打得重伤垂死，却又始终不死……如此，你家将军便能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状态，除了有些痛，想来应当就可以正常行动了。”
蒙放听完白夜的话，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一会笑出声音，一会神情低落，非常纠结的样子。而此时地上的阵图已经被彻底激活，显露出庞大的龙形图案。



 第五章弟子名录

仅仅数个呼吸的时间，阵图中的龙形图案便迅速虚化，而后从地面翻向半空，竟是化作了一道龙符之门。望着这有些熟悉的场面，白夜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低落。
蒙放望向洛暮，有些犹豫的说道：“所以我家将军说等洛暮先生到来之后，就可以重出龙墓，意思是借洛暮先生之手，使他重伤，并以此来达到控制九龙极道惊世诀的目的？”
洛暮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揉了揉白夜的小脑袋，淡然地说道：“其实也并不是一定要我来出手。如果我不来，他自会另想办法，去找别人出手。只是要他将自己的性命交于他人之手……能让他这般信任的人恐怕也并不好找。”
顿了顿，洛暮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又说道：“不过既然我来了，那自然就不需要别人出手了。这个人从小做事便不计后果，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我才离开幽蓝七年，他便敢修炼惊世诀……如果再不让他吃点苦头，恐怕他还真敢跑去龙洲搅个地覆天翻。”
蒙放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只是将巨剑往肩上一扛，向着洛暮说道：“龙墓大门已经打开，我还要负责焚城的城防，就不陪先生一同前去龙墓了。只是这孩子……”
说完，蒙放有些担心地看着白夜。
“没事，有我在，他死不了。”洛暮随意地说道，“正好他也需要进去获得龙引。”
说完便提着白夜向空中的阵图飞去，并向手中的白夜解释道：“别害怕，这是龙符之阵，借此可以穿过龙墓外部的结界。”
“我没怕！”白夜立刻反驳，而后又问道，“你这么清楚，你不是第一次进龙墓了？”
“算上今次，我一共来了三次。”洛暮面无表情地说道。
“三次？”白夜有些疑惑，随即问道“前两次是来干嘛的？”
“二十年前我在这里获取青龙引，得到了青龙龙魂的承认，拥有了驾驭青龙的资格。”洛暮沉声说道。
“青龙引？”白夜小声的重复着，然后问道，“那是什么？”
“与已故的青龙亡魂签订契约，其便会化作一道龙引。这龙引是收伏龙族的关键，能够取代生者之魂，抹去死者的记忆，让已死的巨龙于另一具龙体中重生。”洛暮淡淡地说道。
与龙魂签灵魂契约，让已死的龙夺舍存活之龙的身体，继而获得重生。
并且因为契约的缘故，复活之龙不复拥有前世的记忆，犹如新生的婴儿，不仅免去了龙族漫长的成长期，还化去了仇恨的记忆，使得人与龙能够亲密无间。
这样的办法真是巧妙，一定是哪个极为聪明的读书人想出来的，白夜自顾自的想着。
“那第二次来龙墓是干嘛的呢？”白夜仰头又问。
“七年前我的剑断了，于是楚三焚在这里用龙骨为我打造了一柄好剑”洛暮淡淡地说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从那以后，我的剑再没断过。”
白夜下意识地望了望洛暮左手的长剑，这才知道，其竟是由龙骨打造。炼骨成钢，不得不说，楚三焚在炼器一道上的成就也是颇为不凡。
越过阵图之门，洛暮与白夜行走在一片血红的世界里，虽然周围的景致与外界并无区别，但是强烈的威压却使得二人前进的速度慢了许多。
白夜好奇的打量着周围，一切都似乎浸在血水之中，甚至连天上的月亮都变成了红色。
地上连绵不断的巨坑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楚三焚当日一路走来的“爆”行，与此同时，地表因为爆炸所带来的热浪与冲击力，形成了一种极为光滑的釉面，看起来十分诡异。
“龙墓是焚城重地，也是幽蓝龙骑最重要的秘密。当年白院长想出了龙引之法，从而使得龙族能够为人所用。为了方便镇守，白院长就近于焚城以西百里处建造了龙墓。”洛暮边走边说。
“通过龙符画阵，白院长将空间扭曲，致使龙墓被隐藏在结界之中，虽与焚城仅仅相距百里，却必须通过特定的阵法才能打开通往龙墓的大门。”
白夜闻言默然，没想到龙引之法也是白院长创造的。
而对于龙符画阵，白夜却并不陌生。当日剑修偷袭幽蓝闻道院，大肆屠杀院中师生，在最后关头，正是白院长不顾满身剑伤，一笔一笔地画完了龙符之阵，并将白夜扔进其中，这才使其逃过一劫。
白夜永远无法忘记白院长面向自己，被身后的剑修不断刺穿的惨状；也永远无法忘记白院长口吐鲜血，却依旧于虚空中以血画阵的平静。
闻道院是人族圣地，遭受如此暴行，其幕后黑手绝不仅仅限于一座小小的问剑楼，或是偏安一隅的洛水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白夜在很小的时候便听白院长说过这个道理。但是在闻道院惨遭屠戮之后，白夜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匹夫无璧，却也有所罪？
直到白夜通过白院长塞入他怀里的那份名单找到了洛暮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白院长作为幽蓝闻道院最德高望重的老师，绝非无璧的匹夫。
自古以来，读书人虽不能像武夫那样攻城略地、摧城拔寨，却也有其纵横列国的本领。两千六百年前的战国时代，先贤苏仪就是凭借其出众的口才，利用各国之间的恩怨，剖陈厉害、驱狼吞虎、搅动风云，从而使得舜尘国从一弹丸小国，发展壮大成泱泱大国。
而白院长虽然没有苏仪那般搅动天下的口才，但是作为幽蓝闻道院的院长，其识人之准，几乎无人可比。
游历诸国四十年，得天下英才教育之，白院长的心中自然是记下了许许多多的名字。这些名字在常人看来一文不值，但是在白院长看来，这些名字所代表的日后成就，就像是天上高悬的太阳那般耀眼。
对于老师而言，最大的财富，莫过于弟子。
而够资格与洛暮同列白院长所写“弟子名录”中的人，白夜曾细细地数了十余遍，一共有一百七十六个，其中也包括了楚三焚。
这些人都是白院长心底认定的良材璞玉，即使当下名声不显，在不久的未来也必将大放异彩。



 第六章觉醒

匹夫怀璧，尚有其罪，更何况是白院长这样一位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若是有人问，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和一百七十六位年轻人孰者更有价值？白夜就会反问那人，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和一百七十六位洛暮、一百七十六位楚三焚，孰者更有价值？
白院长所怀之璧，已经耀眼到无从藏匿。
杀身之祸、取死之道，对于读书人而言，是一种归宿。
想到这里，白夜小小的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种哀伤，他眼中的红色更加深邃了。
天上红色的月亮和从前见到的不一样，地上红色的树木和从前见到的也不一样，这些都是在书里不曾读到过的内容。
爱读书的那个白院长死了，所以爱读书的那个白夜也要“死”了。
读书没有用，白夜如是想着。
二人沉默着向前走去，不久便望见了视野尽头黑压压的幽蓝龙骑们。虚空中不断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像是一记记闷锤砸在心上，使白夜不禁有一种想要吐血的感觉。
可以想见，距离更近的幽蓝龙骑们，所受到的冲击力该是何等巨大。
三息一次，这就是九龙极道惊世诀爆炸的威力吗？白夜情不自禁的想。
继续向前，地面上不断传来的，是一圈圈向外扩散的尘土，以及炸雷一般的巨响。
白夜此时已经能够看见极远处那半圆形的龙墓轮廓，只是伴随着轰鸣不断增强，心脏的压力也不断增加。巨大的压迫感席卷了白夜的身体，让他眼冒金星、耳鸣不止、几欲昏倒。
只是心中一股意念支撑着他，使其勉力前行，不曾停下。
洛暮一边前行一边观察着白夜的情况，而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多了许多手持巨剑的幽蓝龙骑卫，正不停地刻印着地面。深蓝色的甲胄在这血色的世界里反射着妖异的紫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夜发现脚下的大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陷龙符，其中隐隐流转着九色光芒。
三个呼吸之后，又是一声巨大的轰鸣传来，白夜感到脚下剧烈地震动，地面瞬间添上了几道裂纹，一圈浮动的尘土从他的脚踝处向外掠过，而后便是一群幽蓝龙骑卫提着巨剑跑来，有条不紊地修复着裂开的龙符。
伴随着內腑传来的剧痛，白夜感到喉咙一甜，而后便有一股热流从中涌出。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红色的液体沾满了他稚嫩的小手，白夜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吐血了。
仰头望了望身旁的洛暮，在发现其没有任何表示之后，白夜埋头继续向前走去。
幽蓝龙骑卫们对这陌生的二人视若无睹，依旧只关心裂开的龙符。无休无止的修复工作麻痹了他们的身心，除了龙符，他们仿佛再不关心任何其他的事情。
而在另一个方向的远方，数以千计的幽蓝卫们正不顾形象地倚剑而眠。巨大的轰鸣与剧烈的震动，对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以至于到了可以无视的地步。
巨响、震动、裂纹、修补，如此往复，是这个血色世界里不变的循环。
伴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龙墓在视线中也越发清晰。半圆形的透明能量罩覆于地上，其上有着类似龙鳞一样的纹路。每当轰鸣声响起，那透明能量罩上便泛起一圈圈九色涟漪，而后再重归平静。
能量罩内部能够隐约看见一条蜿蜒万丈的龙形盘踞其中，想来那便应该是真正的龙墓所在。
此时白夜的小手上已经满是鲜血，因为不断擦拭嘴角溢出的血液，以至于弄得满脸都是。唯一令人意外的，是其白衣依旧光洁。
又一阵巨响，白夜应声吐了一大口血。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圈莹莹的白光从白夜周身缓缓浮现。
那光虽然微弱，却布满白夜的全身，使白夜在这红色的世界里照耀出一种温润的白芒。白衣白发，在此时散发出一种极为神圣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红色的眼眸中流动着澄澈的光，让白夜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农炎国特有的红宝石，十分漂亮。
光芒如水般缓缓流动，流过白夜的小手，消融了仍未凝固的血液；流过白夜的小脸，洗净了满面的血污；流过了白夜的白衣，驱散了所有细微的尘土；流过了白夜的內腑，修复了一切的伤痕。
洛暮瞳孔微缩，有些惊讶地望着白夜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却并没有出手干预。
“好温润的光。”洛暮由衷地感叹着。
白夜好奇的看着自己周身的光芒，有些不敢相信地转了好几个圈，而后一脸疑问的望向了洛暮，轻快地说道：“洛暮！你看！这光，是什么？”
“这是你身体与生俱来的属性。”洛暮笑着说道，“巨大的压力能够催发潜藏在身体内的属性之力，就目前的这个情形来看，你的属性是光，极为纯净的光。”
白夜兴奋地挥动着小手，其上的光芒也随之飘舞，远远望去就像是幽蓝山脉冬季的雪，让人迷醉。
“这巨响再不能让我感觉难受了，真神奇。”白夜高兴地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光代表着创生，拥有着九种属性里最为强大的治愈能力，让你不再受爆炸声影响，是很自然的事情。”洛暮缓缓地解释着。
“我还以为不到十二岁、不经过幽蓝祭的洗礼，是没办法觉醒属性之力的呢？”白夜身旁的光四处纷飞，如同夏夜中的夜光虫，十分灵动。
“幽蓝祭可以助人觉醒，但却不是觉醒的唯一途径。他最大的作用是为孩子们重塑先天之体。”洛暮温言说道。
“孩童的肉体与灵魂在十二岁的时候方才发育到圆满无漏的程度，只有在那时，他们才具备承受幽蓝祭洗礼的条件。”
半圆形的龙鳞能量罩已经近在眼前，洛暮低头看着白夜，神色淡然地继续解释道：“属性之力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是深藏于体内的潜能，一旦经受到巨大的刺激，便会逐渐显露。”



 第七章如玉之光

“对天赋一般的孩子来说，寻常的刺激很难激发其潜藏的属性之力。而幽蓝祭的洗礼，则是给孩子们提供了一次体验极限压力的机会。”洛暮淡淡地说着。
白夜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而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书上说幽蓝祭以龙灵涤魂、龙血淬体，如此看来，一方面是为了借其能量，重塑先天之体；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借其龙威，刺激属性之力的觉醒。”
洛暮闻言不再说话，默认了白夜的说法。
只是洛暮没有说完的是，像白夜这样轻易地就觉醒了属性之力的孩子，在整个洛水国，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
和平年代的孩子，绝少有机会接触到足以令其觉醒属性之力的刺激。九龙极道惊世诀所带来的冲击力，虽然不弱，但经过龙墓内的层层削弱之后，也绝不算强。
望着白夜愉悦地同光玩耍着，洛暮微不可察地叹息，心底不禁想着，“如玉之光，七岁觉醒……老师，您的眼光可真毒啊。”
片刻之后，二人来到了龙鳞能量罩的边缘，龙墓就在其后。
白夜凝神向内望去，巨大的龙形盘踞其中，因为光线的原因，仅仅显露出黑色的剪影，给人以莫大的视觉冲击力。
看着能量罩上九色流转的绚烂光华，白夜情不自禁的伸出了小手，轻轻地触碰着。
指尖上一点莹莹的白芒，悄然出现。
在洛暮震惊的目光中，以白夜稚嫩的手指为中心，一圈温润的白光缓缓地向外扩散，逐渐将龙鳞状的能量罩给渲染成了如雪的纯白。
九龙极道惊世诀依旧每三个呼吸爆炸一次，冲击波不断地撞向龙墓之外。但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龙鳞状的能量罩上再也没有泛起任何的波澜。
“洛暮！你看！”白夜望着眼前的神奇变化，有些不敢相信地惊呼，随即问道，“我闯祸了吗？”
洛暮轻轻摇了摇头，而后拿开了白夜放在能量罩上的手指。
瞬息之间，从手指离开的位置上褪去了白芒，再次恢复了九色之光，而后逐渐蔓延，直到整个能量罩都恢复了原状。
白夜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伴随着轰鸣声的再次响起，九色能量罩上再度泛起了波动，就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
洛暮看着白夜疑惑的表情，并没有再说什么。
右手从容拔剑，一斩之后，便缓缓收剑。能量罩于无声无息之间，便碎裂了一块矩形的缺口，从大小来看，刚好够二人通过。
白夜对于洛暮神乎其神的剑法早已见怪不怪，待看到洛暮进入其中之后，也连忙跟了上去。而后仅仅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那缺口便被周围的光华缓缓补全，再不复之前的残缺模样。
“洛暮！”白夜轻快地喊道，“刚刚那一剑，有名字吗？”
“没有，只是随手一斩。”洛暮转头看了白夜一眼，“怎么？想学？”
“不想。”白夜依旧干脆，而后有些困惑地说道，“我突然在想，我的属性是光，你的属性是风，那岂不是说，你最厉害的剑法我都没办法学了？”
“你说的不对。”洛暮闻言笑了笑，随意地说道：“第一，剑法是剑法，属性是属性，武与道虽有联系，却并非缺一不可，我可以一剑风起，你同样可以一剑光耀。第二，我只是答应教你一招剑法，所以你刚刚说的‘都没办法学了’是有问题的。”
白夜听完洛暮的话有些尴尬，而后气鼓鼓地说道：“练武的人也会抠字眼的吗？”
洛暮笑而不语。
真正进入能量罩之后，毫无阻隔地看着龙墓的外貌，白夜一度以为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
硕大无比的龙头像是一座小山，而蜿蜒无尽的龙身则像是一条大河，尽管巨龙双目紧闭，却依旧让人胆战心惊。
灰色的龙鳞透露出一种岩石的质感，斑驳的痕迹则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这龙墓应该有好些年头了，白夜默默地想着。
石龙张开的巨口中露出了整齐的龙牙，其后便是幽深的黑暗，那是通往龙墓内部的大门。尽管龙头伏于地上，但因为其体型过于庞大，下颌极高，导致了入口其实是半悬于空中。
洛暮随手提起了白夜的衣领，将他拎在手中，而后便一步一步的向半空走去。
白夜虽然一阵气结，却也无法，被拎在手中很自然地望向洛暮的脚下，那里不断地有宛若实质的风随生随灭，状若阶梯。
洛暮对风的掌控简直已经到了如臂驱使、细致入微的地步，白夜不禁感叹。
没有了能量罩的阻隔，爆炸的轰鸣在此时分外清晰，其所引起的冲击波也更加强悍。
白夜通体被莹莹的白光所笼罩，以致于无论是巨响还是震荡，对其造成的影响都被减弱到了足以承受的地步。
进入龙墓，长长的通道中是无尽的黑暗，发光的白夜就像是一个灯笼，照亮了二人前行的道路。
脚下的地面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材质，尽管看起来和灰色的岩石别无二致，但是踩在上面，白夜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一种柔软的质感，绝不是岩石所能拥有的。
有那么一瞬间，白夜甚至以为自己是行走在真正的巨龙的体内。
“这里就是龙墓吗？”白夜仰头望着洛暮问道，“可是，死去的龙都在哪里呢？”
洛暮依旧平视前方，一脸淡然地回道：“这里是经过折叠的空间，死去的龙族被安葬在各自的墓穴空间之中。”
“每条死去的龙都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白夜问道。
洛暮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指了指前方。在通道的远处，有一条由雷电构成的紫色光龙正在上下盘旋，透明的身体散发出一种宛若水晶的光芒，那是巨龙死而不散的亡魂。
“雷龙死后化作的龙魂，只能看见属雷的人类。如果雷修触碰到雷龙之魂，就会被拉入属于那条雷龙的墓穴空间。在那里，葬着雷龙的躯体。”洛暮平静地解释道。
白夜瞪大了眼睛，望着远方的雷电龙魂，其上浮动着如水的雷光，蕴含着毁灭一切的能量波动。
“那如果不是属雷的人触摸了雷龙之魂，又会怎样呢？”白夜疑惑地追问道。



 第八章最善良的生灵

“那如果不是属雷的人触摸了雷龙之魂，又会怎样呢？”白夜疑惑地追问道。
“任何人都能看见雷龙魂，但只有雷修才能触摸到他。”洛暮边走边说着，“不是雷属性的人类，会从雷龙亡魂中穿过，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白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心地跟在洛暮的身后，很快便行到了那条紫色龙魂的位置。比起真正的巨龙，龙魂的样貌几乎没有区别，只是躯体小了无数倍，仅有数丈的长度，精致了许多。
似乎是为了印证洛暮所说的话，白夜试探性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似乎是想要触摸一下雷龙之魂。只是龙魂上不断闪烁的紫色雷光几乎宛若实质，看起来极为骇人，让白夜的手犹豫地停在了半空，不敢再度向前。
洛暮停下脚步，饶有趣味地看着纠结的白夜，轻轻地笑了笑。
片刻之后，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白夜咬了咬牙，而后缓缓地将小手抚向龙魂，却不出意外的一穿而过，摸了个空。
松了口气的白夜这才真正了解到了龙族亡魂的奇妙特质，不愧是四象中唯一一种九系皆有的神兽，其对属性的反应竟是如此的奇妙。
二人不断地向龙墓更深处行去，一条条晶莹剔透的龙魂也在通道里不断地出现。
由雷电构成的紫色雷龙魂最是好动，常常四处盘旋；由烈火构成的血色火龙魂最是暴躁，不住地张牙舞爪；由狂风构成的青色风龙魂最是调皮，在其他龙魂之间穿梭不停……
白夜在通道里被斑斓的龙魂迷住了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着。
而伴随着龙墓之中不断响起的轰鸣，周围那些烈火构成的火龙魂也不断地受到震荡波的冲击，在所有的龙魂中表现得最为痛苦。白夜见状立刻明了了楚三焚的属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一条青色的风龙魂却像是发现了天敌一般，猛然向洛暮飞来，沿途风声大作，声势骇人。
白夜瞬间想到洛暮之前所说的话，雷龙魂只能看见属雷的人类，那么同理，属风的洛暮自然也会被风龙魂发现。
雷修一旦被雷龙魂触碰到，便会被拉入雷龙的墓穴空间之中。如果洛暮被眼前的青龙撞到，岂不是也会被其拉入墓穴空间？白夜不禁有些担忧，却又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
洛暮平静地望着冲来的风龙之魂，左手拇指悄无声息地将长剑推出一截。一瞬之间，一道青色的狂风龙卷在洛暮身前形成，而后便向前飞去，顺势将袭来的风龙魂一路卷回了远方。
青色的龙卷沿途不断地将青龙之魂席卷其中，因为属性的原因，对其他的龙魂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唯一让白夜有些惊奇的是，青龙魂在被龙卷风带走的时候，竟是将途中的其他龙魂给撞了个七零八落。
由此看来，即使洛暮因为属性的缘故无法触碰到其他龙魂，却也不是没有任何办法来对其他龙魂造成影响。
白夜虚惊一场，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的问道：“真是奇怪，为什么一路走来，一条白龙魂都没有发现呢？”
洛暮闻言缓缓答道：“白龙并非龙族中的战龙，是一种性格温顺、擅长治疗的龙。龙墓中的龙魂几乎都来自于战场厮杀，所以其中以白龙之魂数量最为稀少。之所以还没遇见，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白夜听完，有些低落地说道：“既然白龙并非战龙，那岂不是意味着我的龙在战力方面，要远远弱于其他人的龙吗？”
眼前的龙魂有的浑身紫电，有的遍体红炎，仅仅望着便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白夜想了想自己所能拥有的白龙，那通体温润的白光怕是没有任何战斗力，一时之间心情沉重，再没有了刚觉醒属性时的兴奋。
洛暮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白夜的话，而是反问道：“你知道所谓的龙墓，到底是如何建造的吗？”
白夜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各色的龙魂驱散了通道内大部分的黑暗，即使是这样，却依旧看不到两侧的墙壁。
回想起龙墓的外观造型，分明就是一条放大了百倍的巨龙，只是白夜见识不多，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何种材质。
“这龙墓是如何建造的呢？”白夜随即问道。
洛暮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看着白夜一脸迷惑的小脸，缓缓地说道：“这龙墓，本身就是一条白龙死后的躯体，所以才会是如此形状。”
“你说龙墓是白龙？”白夜惊讶地看着洛暮，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他比你的龙要大那么多……大几十倍，不对，至少要大一百多倍。你说这也是真的龙？”
洛暮似乎很满意白夜此时的神情，回想当年，在白院长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他的惊讶丝毫不比眼前的白夜少。
轻轻点了点头，洛暮转头望向前方无尽的黑暗，平静地说道：“白龙并非战龙，其属性天生不具备攻击的能力。但是作为龙族中的贵族，其体型天生就比其他属性的巨龙大上百倍。”
“对于龙族而言，体型的大小意味着能量的多寡。白龙虽然因为光属性的温和而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却也因为光属性的温和而拥有了能够储存更多能量的能力。”
“与此同时，百倍于其他属性龙的躯体，并没有降低白龙本身的防御力。甚至于，因为光属性在防御、净化和治疗方面的优势，使得白龙的龙体堪称龙族最强。即使是以肉体强悍而著称的金龙，也因为刚不可久的道理，要比白龙弱上一线。”
听完洛暮的话，白夜的眼睛越来越亮，小小的拳头兴奋地在身前挥舞着，而后高兴地说道：“防御力又强、龙体又大、能量又多，还能治疗……这样看来，白龙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嘛。”
洛暮笑着摇了摇头，更正道：“你错了。恰恰相反，白龙之所以不能算作战龙，并不是因为其本身的能力不够，而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性格。”
“性格？”白夜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脸疑惑地呢喃着。
“对，就是性格。”洛暮似乎陷入了一种久远的回忆之中，语气低沉地说道：“白龙的性格温顺如水，恐怕是这世上最善良的生灵了。”
“在战龙之中，无论是相同属性的龙之间，还是不同属性的龙之间，其争斗都是十分平常的事情。甚至于在某些时候，还会出现以命相搏的情况。”
“战龙天生好战，对任何生灵都是如此。哪怕是没有任何原因，也常常会夺人性命。而白龙则正好相反。”
“对于白龙而言，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好像是需要其照顾的朋友。他们最爱做的事情，就是遨游天际、遍游四海，不是为了去征服，而是为了去认识更多的朋友。”
“所以白龙不会参与任何一场争斗，更不会去伤害任何生灵。即使面临危机，他们也只会释放幻术，将敌人困住，而后从容离开。正因如此，白龙可以说是战斗欲望最低的龙族，也可以说是战斗力最弱的龙族。”洛暮叹息道。
白夜听着洛暮的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望着眼前无尽的虚空，白院长血染的残躯与龙墓之龙灰色的尸体浮现于脑海，白夜梦呓般地呢喃：“既然如此的与世无争，为何还会惨遭屠戮呢？”



 第九章交手

龙墓内长长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让人不知何时才能走到终点。
由于楚三焚所带来的爆炸过于剧烈，已不是火龙魂脆弱的墓穴空间所能承载，为了减弱爆炸对外界的影响，退求其次，他只能躲进了龙墓通道的最深处。在那里，存放着已经龙引的龙族躯体。
白夜此时还陷入在悲伤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任他怎么去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善良的白龙最终会葬在这里。
就像是一生行善却不得善终的白院长一样，一味地对别人好，并不意味着就会收获别人善意的回馈。恰恰相反，善良的代价是锋芒尽敛，即使是再强大的人，一旦被人认定是一个好人，便是最弱小的无赖，也敢对其无理。
善良是世上最致命的弱点，白夜有些惆怅地想着。
“尽管白龙与世无争，但其终究还是龙族。未经龙引驯化的龙，到底还是敌人。”洛暮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出言说道：“幽蓝城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人族挡下北方龙族的侵袭，为一族存续计，对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
“龙墓白龙是被焚城上一代城主所杀，而作为代价，他也死在了龙洲大地之上。对于人族而言，无论白龙是否拥有战斗力，也无论白龙是否拥有战斗欲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有白龙间接地介入战争，为垂死的战龙治愈伤势，那么任何一条龙就都无法被轻易杀死。白龙天生善良，确实是世上最惹人喜爱的生灵，可惜的是，他们却从来不明白“伯仁因他而死”的道理。”
“如果你也曾经历过人龙之战，见过堆积如山的人类尸骨……那些被记录到书里的人族先烈们，在闻道院一尘不染的课堂里只是故事，但在洛水国北疆的烽烟战场上，他们都曾真真切切地活过……”
“为一族之存续……族与族之间，只有立场，没有善恶。”洛暮面无表情地诉说着，“侵略因战龙的欲望而起，却无一不以白龙之死而终。我如果告诉你，今日让你神伤的白龙之死，在当年却是让无数的人族先辈欢呼雀跃，不知道你心中又作何感想？”
白夜静静地听完洛暮的话，红色的眼睛迷茫地望着前方，沉默了良久，再没有说话了。
洛暮淡淡地看了看白夜，而后态度稍微柔和了一些，叹息着说道：“未经龙引，任何的龙都是敌人；而经历龙引之后，任何的龙都是朋友。”
“白院长当年创造性地提出了以龙血淬体、龙灵锻魂的方法，继而催生了幽蓝祭。楚三焚能够做到肉体与龙无异，大部分也是受到了白院长的启发。”
“龙引之后，龙之魂，与人无异。而在那之前，你必须明白，生而为人，所有的龙族都是死敌。不仅是战龙，也包括了白龙。”洛暮转头盯着白夜，认真地说道。
白夜望着洛暮凝重的神情，想起书上所说的家国大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之后，他突然就想起了白院长曾说过的“后死无仇可雪”，对没有经历过那段血泪交织的历史的后辈们而言，历史只是故事，仇恨也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自己才不要“无仇可雪”，白夜暗暗地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爆炸的声响将白夜的思绪拉回现实。
行走在龙墓之中，不断地穿过一条条龙魂，白夜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白龙之魂。
不知又走了多久，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离楚三焚所在之地越来越近，以至于九龙极道惊世诀所带来的爆炸冲击也越来越强。
尽管身上有着光芒的护佑，但是白夜还是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受到的压迫感仿佛又回到了尚未觉醒时的强度。
白夜明白，这是因为随着距离地拉近，冲击的强度早已和龙墓之外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自己还是尚未觉醒时的那种承受能力，在这个距离，自己的內腑恐怕会被巨大的冲击波给震荡成一滩肉泥。
再度行了几步，白夜的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并且越擦越多，于是他停住了脚步，轻轻地拽了拽洛暮的衣角，小声说道：“喂，洛暮。我没办法再向前走了……我有一种感觉，如果再继续向前，我的心脏就要爆开了。”
洛暮转头看了看白夜，尽管白芒正在不断地修复着白夜的身体，但是其嘴角却仍是在不停地溢出血液。洛暮知道，这是肉体即将崩溃的前兆。
又是一声轰鸣，洛暮平静地转头，在一圈肉眼可见的震荡波即将到来之前，猛然拔剑。白夜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堵青色的风墙，竟是将那震荡波尽数挡在了外面。
“你留在此处，不要乱走。”洛暮的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等我去……将那人打个半死，就回来找你。”
而后不等白夜回答，便向前狂奔而去。
不断闪烁的青色剑气四处纷飞，洛暮远去的身形仿佛化作了一阵狂风龙卷，沿途不断地将一波波袭来的震荡波给顶了回去，转瞬之间便消失在白夜的视野中。
洛暮挥出的剑气使得爆炸所带来的冲击立时减弱了不少，这让白夜松了一口气。一股极度疲倦的感觉涌上心间，使白夜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后似是还不满意，进而躺在了通道之中。
周身莹莹的白芒不断地闪烁，白夜嘴角的血液顺着脸颊流到了地上，染红了白发，也染红了灰质的地面。
轰鸣声似乎是在不断地减弱，与之对应的是一声声宛若龙吟的剑鸣，回想起洛暮离开时的举动，白夜略微想了想，大概是其剑气所带来的狂风削弱了声音的强度吧。
如玉的光芒此时更加强盛了，覆盖着白夜的身体，将其照耀得仿佛一块发光的玉石，十分的漂亮。吐血的频率正在不断地下降，血流的数量也在不断地减少，白夜感受着耳边湿漉漉的一片，知道那是自己血液汇成的“水泊”。
沉沉的睡意袭来，让白夜的眼睛愈发的沉重。通体光芒氤氲，使其看上去与那些发光的龙魂别无二致。
不知过了多久，白夜终于不再吐血，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內腑涌来，十分的舒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传来，那是金铁碰撞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冲击波宛若灭世的洪水，有如实质一般掠过通道。
白夜小小的身体像是一团会发光的沙袋，随着冲击波不断地撞向通道中的墙壁，不断吐血，一路向外滚去。
他们交手了。这是白夜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十章白龙魂

黑暗的通道里一片寂静，不知从何时起，龙魂们都不见了踪影。
白夜此时浑身浴血，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周遭莹莹的白光像是一群精灵，不断地在其身上飘舞，一点点治愈着他的伤势。
但是因为之前的冲击波，此时的白夜几乎已离死不远，气息若有似无，心跳也近乎微不可闻。
渐渐的，失去了肉体的活力，白芒缓缓黯淡了下去，修复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某一刻，点点的荧光从龙墓的地面上悄然出现，像是夏夜里的星空，十分美丽。
白色的荧光像是冬天的雪花，从星星点点，逐渐变为漫天飞舞。龙墓内的通道上，从墙壁、从地面、从天顶不断地涌出白色的光点，将整个通道给辉映成了如雪的洁白。
一点迷蒙的白光像是黄昏时悠悠飞舞的夜光虫，悄然飘向白夜幼小的身体。在与白夜身上的一点白芒触碰之时，如同天地初开时的光芒初现，使整个龙道瞬间充斥了无尽的白光，再也看不见任何的黑暗。
白夜重伤的躯体在这光芒世界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小脸上、衣服上、白发上以及小手上的血液，像是被阳光蒸发的露水一般，逐渐消融。
仅仅片刻，白夜便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如雪的白发柔顺的披散在地面，稚嫩的皮肤透露出一种光质的白皙，尚未长开的五官已经有了少年俊美的风采，比同龄人略高一些的身体看起来格外的清瘦。
身上的白芒此时更加耀眼了，如玉的属性之光将其照耀的如同神祗，让人看了一眼便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那一点迷蒙的白光很快便与白夜的属性之光交错开来，而后继续飞向白夜的身体。如同一片初冬的雪花，那白光倦鸟投林一般落在白夜的额头，缓缓地融入其中。
下一刻，白夜的身体逐渐消融，在无尽的光芒里，仿佛变成了光的一份子，最终完全地消失在了龙墓通道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在那之后，白色的光芒汇聚收敛，逐渐形成了一条长约百丈的光质白龙。其身躯不仅仅存在于通道之内，蜿蜒上下，竟有许多部分没于通道的四壁之中。
硕大的龙目中透露着一丝悲悯，停顿片刻之后，便一头扎进了通道的地面，像龙归大海一般，顷刻消失。
龙墓通道内重归黑暗，许久之中，再没有半点声音。
……
越过漫长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一点耀眼的光线出现在视野之中。
白夜缓缓地睁开双眼，红色的眼眸中有一圈白芒悄然出现，使其对黑暗后的光明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刺眼。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身体不仅没有任何酸痛的感觉，反而充满了活力。
入目处是木制的雕花床铺，躺在其上，白夜看到淡红色的纱帘垂在四周，看上去像是女子的房间。
“你醒啦，你可真能睡。”一道清柔的声音轻快地传来。
白夜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位温婉可人的少女随之映入眼帘。
看着白夜因为刚刚苏醒，以至于有些懵懂的神情，少女抬手捂起嘴巴，轻轻地笑了起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却像个傻瓜呀？好小的人儿，你也是来屠龙的勇士吗？”
白夜看着少女浅笑的样子，突然地就想起了闻道院中随风摇曳的幽蓝花，莫名的红了脸，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连珠一般地问道：“我从龙墓里出来了吗？是洛暮把我送来这里的吗?这是你的房间吗？练武的人真是不靠谱，焚城难道没有男子的房间了吗？”
“大傻子！”少女终于忍不住了，咯咯地笑了起来，“什么龙‘目’龙嘴‘落木’落水的，这里是我的房间不假，但是我可不会练‘舞’……虽然是有这个想法啦，可是谁说会跳舞的人就不靠谱了？”
“漠国才没有‘坟’城这么晦气的城……男子的房间自然是有，但你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捡到的屠龙勇士，怎么可以把你送给那些讨厌的男孩子。”
白夜听了少女的话，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作为幽蓝闻道院最聪明的学生之一，无论是多么难懂的文章，都难不倒他。眼前的少女，明明是极其认真地回答着自己的每一个问题，但是却让自己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有生以来第一次，白夜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
少女望着白夜似乎是有些难过的神情，用纤细的小手在他眼前轻轻摇了摇，而后温言说道：“喂，你别难过啦。怎么了嘛？难道你不是上苍派来漠国屠龙的勇士吗？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白夜听完少女的话，终于是抓住了其中的重点，而后认真地问道：“这里是漠国？我是上苍派来屠龙的勇士？”
“对呀。”少女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从屠龙台上从天而降、毫发无伤……不可能不是上苍派来屠龙的勇士。”
“我之前听阿爸说起过，前几位屠龙的勇士都是这么来到漠国的。”少女边说边想着，而后似乎是确认了什么事情，认真地盯着白夜说道，“别再装傻啦，你这个不老实的小勇士。”
白夜闻言若有所思，隐隐的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后确认道：“漠国的龙……是一条白龙吗？”
“是一条作恶多端的龙！”少女立刻回道，非常的认真。
听着少女答非所问的回答，白夜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再次问道：“那之前的屠龙勇士们，是否都身着深蓝色的重甲？他们……成功过吗？”
少女闻言有些低落，依旧没有正面回答白夜的问题，只是缓缓地回道：“他们都离开了……上苍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派新的屠龙勇士来漠国了。”
白夜敏锐地抓住了少女话中的关键，随即问道：“离开？他们是如何离开这里的？”
“阿爸说他们都被巨龙给吃掉了。”少女难过地说着，“早就离开人世间了。”
原来不是离开漠国，而是离开人世……白夜被少女彻底地打败了，女孩子竟是如此的难以沟通吗？



 第十一章幻境里的漠国

此时的白夜有着满心的疑惑。
少女那与自己完全不在一个思路上的回答，让他只能隐隐的知道，自己此时怕是已经身处于墓穴空间之中了。属光的自己除了触碰白龙，再不会被传送到其他龙魂的墓穴空间。
而之前的那些“屠龙勇士”，也必定都没有成功，因为如果有人成功了，那么这一处墓穴空间也就不能再进入了。
大概是在自己昏迷垂死之际，有一条心怀怜悯的白龙出现，不仅治愈了自己的伤势，还将自己拉进了属于他的墓穴空间之中。
只是让白夜没有想到的是，洛暮口中所说的、葬着龙族躯体的墓穴空间，竟然不是一片荒凉独立的虚空。
熟知大陆地理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着名为漠国的国度。
如此说来，自己此时面对的情况大概有三种可能，白夜偏着脑袋飞快地想着。
第一种可能是，漠国确实是存在于人族源洲大陆上的国度，只是没有被记载在书上，就像焚城一样。只是，一座要塞能够做到不被大众所知，白夜相信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一个国度能够做到不被大众所知，白夜觉得那真是天方夜谭。
第二种可能是，漠国并不存在于源洲之上，可能是在龙洲，也可能是在其他大洲。感受着房间内的高温，白夜没有看到任何火炉的存在，能够在一月份便有如此炎热的天气，只有在南方的凰洲大陆上才有这个可能。可是，作为与农炎国世代相抗的凤凰之巢，凰洲大陆是人类的生命禁区，绝不可能存在着人族的国度。
第三种可能是，漠国是捏造的国度，眼前的少女出于某种原因，欺骗了自己，可能是其故意，也可能是其无意……若是故意欺骗，要么有所图，要么有所恨。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与眼前的少女在此前并无任何交集。再加上这少女是如此的可爱……总之，应当不是故意欺骗才对。
但若是无意的欺骗……
洛暮曾提起过白龙唯一的进攻手段便是制造幻境……那眼前的这一切，是白龙魂所创造的幻境吗？如果是这样，少女这种无意识中的欺骗就可以解释了，因为她也只是白龙幻境的构成，她所相信的，便是这幻境中存在的一切。
还是说，这里干脆就是另一个世界，自己所知的一切都不能作为依据……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之前的所有设想就统统被推翻了。但是这世上不会发生无缘无故的事情，脱离一切具体情况而产生的那种可能，永远都是概率最小的……
白夜默默地思考着，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红色的眼眸失焦地望着床帘，看上去就像是在发呆一样。
“别再想啦，小脑袋要冒烟啦，快回过神来。”少女伸出白皙的手，轻轻地抚开白夜紧皱的眉头，而后又和声问道，“你还没有屠龙的本事吧？”
白夜感觉到额头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那是来自少女柔软的小手，幽幽的香气传来，他突然觉得脑袋开始发烫了起来，以至于思路再也无法清晰地进行下去。
“就说吧，就说吧，冒烟了吧！”少女笑着点着白夜的小脑袋，“呀！你的脸都红透了，和阿爸的剑炉快炸膛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就说吧，什么都不能过度使用。剑炉也是，脑袋也是。”
白夜望着眼前的少女，她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的真实。自己所听到的，所见到的，乃至所感受到的都与现实别无二致，如果说这真的是幻境，那么自己从前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幻境。
庄周梦蝶，以至于醒后发出感叹，不知是蝴蝶活在自己的梦里，还是自己活在蝴蝶的梦里。白院长在课堂上曾经无限唏嘘地讲述过这个故事，当时的白夜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从未听说过庄周是谁，但如今面对着眼前的少女，却让白夜人生第一次产生了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界限的感觉。
“我应该怎么做呢？”白夜止住了自己纷乱的思绪，对着少女出言问道。如果眼前的一切都是白龙魂安排好的，那么自己离开幻境的方法，一定就隐藏在这些安排之中。
“就说吧，你一定还没有屠龙的本事吧。”少女笑起来的眼睛像是夜空中的月牙儿，“你跟我来，我阿爸可厉害了，他可以教你如何屠龙。”
少女说着，便拉起白夜的手，示意白夜下床跟随她出去。
白夜眨了眨眼睛，体会着手里传来的温润感觉，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而后便跟着少女向外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女头也不回的边走边问。
“白夜。”白夜老实地回答，而后又反问道，“你呢？”
“你的名字可真奇怪。”少女推开房门，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白夜的问题，只是转头望着他，轻轻地说道，“好没道理，夜晚如何会是白的？”
白夜突然语塞，而后缓缓地解释道：“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的老师于一座桥上捡到了我。后来他告诉我，当时是冬天的深夜，幽蓝城大雪刚停，月正中天。城池的样貌被积雪覆盖，万家的灯火早已熄灭。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月光倾城、星辰漫天，如同白昼，于是便给我取名白夜。”
“那可真美。”少女撩起鬓边的发丝，出神地望着庭院中的枯树，“幽蓝城便是你上一次屠龙的地方吗？原来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上苍派去了尘世，原来……你已不是第一次被人捡到了。”
少女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难言的情绪之中，神情低落地说着。在她看来，那个叫做幽蓝城的地方，便是和漠国一样，也是需要着屠龙勇士的帮助。白夜被父母遗弃的经历，则被她误解成是上苍将其派往尘世，完成使命。
白夜看着少女怅然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头一紧，以至于再没有心思去纠正少女莫名其妙的话语。
漠国的天空是一种憔悴的淡蓝，高悬的太阳驱散了所有的白云，疾风掠过，黄沙飞舞，白夜下意识地看了看少女微微发白的红唇，耳边轻轻响起的，是自己悸动的心跳。
莫名其妙，懵懵懂懂。
在幻境里的漠国，白发的少年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了青春的声音：砰砰，砰砰……



 第十二章武看境界，道论修为

“想要屠龙，你第一步要做的，就是重新认识自己。”黑发黑眸的中年男子对着白夜如是说道。
剑炉之中，少女坐在一旁的小木凳上，一脸认真地旁听着。
白夜望着眼前的男子，与少女的长相有着几分相似，是她口中那个可以教自己屠龙的“阿爸”。
“你认识自己吗？”中年男子一手拿着大锤一手拿着铁钳，不待白夜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你不认识自己。”
“学武基于肉体，这肉体让你得以拥有力量；修道基于灵魂，这灵魂让你得以拥有属性。那我问你，你认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吗？”
“如何才算认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呢？”白夜反问。
“孩童的肉体经历十二年的发育，方才定型，而后才能真正地认识自己的肉体，你说你今年七岁，所以对你而言，认识肉体只能局限于表面。你的力道如何、速度如何、体力如何、爆发力如何……这些问题的答案加在一起，就是对你肉体最表面的认识。”
“孩童的灵魂在觉醒属性之后，方才定型，而后才能真正地认识自己的灵魂，你说你是光之属性，那么对你而言，认识你的光，便是认识你的灵魂。”
“你认识你的光吗？”中年男子一手拿着小锤一手拿着剑胚，不待白夜回答，便十分自然地否定，“不，你不认识你的光。”
白夜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么如何才算认识我的光呢？”
“要想认识你的光，在那之前，你先要知道什么是光。”中年男子一边叮叮当当地锤着剑胚，一边继续问道，“那么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光吗？”
白夜闻言思考了一阵，试探地回道：“月亮有月光、太阳有日光、星星有星光、火焰有火光、雷霆有电光、剑刃有反光……这些都是光。”
“不，你不知道什么是光。”中年男子一手拿着砥石一手拿着抹布，随意地评价着，而后继续说道，“光是所见，有光可见，无光不可见。所以，凡你可见之万物，其上皆有光。”
白夜闻言一愣，而后细细地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因为有光，所以才能为人所见。所以只要是能见之物，其上都有光的存在。”
“在知道了什么是光之后，你就该知道什么是你的光。”中年男子转头望向白夜，随意的擦拭着砥石，缓缓地问道，“那么我再问你，你现在知道什么是你的光了吗？”
白夜此时微窘，想了半晌仍不明白，人生中第二次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而后摇头问道：“请您赐教。”
“你当然不知道什么是你的光。”中年男子一手拿着木桶一手拿着拖把，漫不经心地说着，“你的光生自你的灵魂，所以，当你的灵魂外放，为自己所见、为他人所见……那所见便是你的光，那所见便是你的魂。”
白夜此时心头巨震，努力地消化着中年男子的话，顿了顿，然后说道：“我的魂便是我的光，我的光便是我的魂。”
“不明白也没关系，不用装懂。”中年男子一边拖地一边说着，“未满十二岁，你不能习武。但好在你已经觉醒，所以我可以教你修道。”
被中年男子说成是不懂装懂，这让白夜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实在是尴尬至极。
一旁的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后轻启红唇，轻轻地说道：“呀！你的小脑袋又冒烟啦，都红透了。”
中年男子一手拿着铁锅一手拿着铲子，对着少女微微笑了笑，而后转头看着白夜，“你知道习武与修道的区别吗？”
白夜此时只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在闻道院读书的日子，眼前的中年男子就像是提问的老师，让自己十分害怕。
看着中年男子微微皱起的眉头，白夜赶紧点了点头，而后红着脸回道，“我的老师们曾经说过，武看境界、道论修为，学武与修道的区别在于，学武重视招式的精妙，而修道则重视能量的积累。”
“说的没有错。”中年男子一边做饭一边说着，“肉体的力量为武，灵魂的属性为道，前者以招式引动天地，后者以能量引动天地。习武之人仰仗武技，在一息之间斩出数千剑，能够掀起狂风；而修道之人依靠功法，在一息之间酝酿能量，也能够掀起狂风。从这个角度来说，武与道其实殊途同归、相辅相成，所以，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武、道兼修。”
白夜连忙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一手拿着肉块一手拿着菜刀，斜眼看了白夜一眼，而后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习武之人以境界分高下，有着六重境界，你知道是哪六重吗？”
白夜偏头想了想，相比于武论，他更熟悉大陆史，顿了顿，而后才答道：“武者以境界划分层次，由弱到强，分别为凡境、化境、天境、道境、极境和神境这六重境界。”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一边切肉一边问道：“与武者境界对应，修道之人以修为分强弱，同样有着六个层次，你说说看。”
白夜有所准备，脱口而出，“修士的修为由低到高，分别为无极境、太极境、阴阳境、四象境、八门境以及修神境六个层次。”
中年男子一边炒菜一边点头，而后沉声说道：“道论修为，这六个层次于你而言，既是修魂的六个步骤，也是修光的六个境界。武住脐下丹田，道存额上紫府。想要真正进入修道第一层的无极境，你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开辟紫府。”
白夜闻言一愣，而后下意识地问道：“那我该如何开辟紫府呢？”
“要想开辟紫府，你首先要知道何为紫府。”中年男子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饭盆，边吃边说，“那么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紫府吗？”
“知道……一点儿。”白夜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之前自己的答案被中年男子屡屡批评，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自信了。
“血色为丹，武如农夫种田，故名丹田；魂色为紫，道如文士开府，故名紫府。习武之人于丹田内修炼血气，以此强壮肉身；与之对应，修道之人于紫府中修炼命魂，以此积累能量。”中年男子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饭盆，边洗边说着，“所以，所谓紫府，便是命魂寄居之所，你也可以将之理解为魂府。”



 第十三章开辟紫府无边际，以养命魂无穷极

“丹田位于脐下，紫府位于额上，这两个位置，是人体除心脏之外最重要的两个地方。与此同时，心脏、丹田、紫府这三者中，任意一处被毁，生命也便走到了尽头。”中年男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意地坐在了剑炉之上，缓缓地说着。
白夜表情怪异地看着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火红的剑炉上，而后有些尴尬地总结道：“丹田养本体之血，紫府养本命之魂，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完全可以。”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随意地坐在了窗台之上，继续说道：“本命之魂越强，其所能操纵的属性之力便越多。命魂既寄于紫府，便受限于紫府。紫府的宽广程度，决定了命魂的大小。所以无极境的修道之人，只做两件事情。一是，开拓紫府；二是，壮大命魂。”
白夜难得被中年男子肯定一次，当下有些兴奋地回道：“命魂如水，紫府如瓶，瓶越大，装水越多。”
“好比喻。”中年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而后随意地坐在了兵器架上，“修道之人，集天地灵气于己身，一为养魂，二为拓府。但你要明白，拓府，是为了养更强的魂。所以衡量无极境修士实力强弱的标准，不是紫府的大小，而是命魂的大小。空有木桶，却只装半桶水，那便只有半桶水的实力。”
白夜恍然大悟，略微想了想，又问道：“书上说，无极者，无边无际、无穷无尽，这是否意味着拓府和养魂都可以无限的进行下去？”
“当然。”中年男子随意地坐在了桌子上，“哪怕你已经突破至四象境、八门境甚至于修神境，即使是那个时候，对于无极境地修炼也依旧一日不可废。修道如筑通天塔，无极境便是地基。要想筑塔通天，你的地基越广，你的塔便可越高。”
白夜越听眼睛越亮，顿了顿，而后高兴地说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十丈之地高如树，百丈之地高如山。千丈之地高及云，万丈之地塔通天。’修道之途就像是凡人于平地之上筑塔通天，所谓的无极之境，无异于为塔筑基。”
中年男子闻言一愣，而后随意地坐在了剑炉旁边的煤堆里，微微点头，“你的说法很形象，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随着无极境修为的增长，修道之人对其本命属性的控制力便随之增长。雷修，炼雷如水；火修，炼火成兵；风修，气驭万物；光修，移形换影……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都是无极境的妙用。”
白夜闻言瞬间想到了洛暮，其对风的掌控力已经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在这之前，白夜一直以为那是四象境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听了中年男子的话，他方才知道，对于本命属性的掌控，竟是与无极境息息相关。
想到这里，白夜有些疑惑，而后问道，“既然穷尽无极境便可将属性之力掌控到巅峰，那么之后的太极、阴阳、四象、八门乃至修神境又有何作用呢？”
中年男子终于坐到了椅子上，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白夜，“从无极到八门，你觉得光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看，这之中有何变化？”
白夜偏着小脑袋想了想，而后不确定地说道：“我的老师曾跟我提起过，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大概是说，无极数零，太极数一，阴阳数二，四象数四，八门数八，修神……修神数一。”
“从无极到太极，是从无到有。而从太极直到八门，一、二、四、八……这是数的三次裂变。因着三生万物，故而无须再裂。所以由八门到修神，方有八者聚合为一，这是……这是万物的聚变。”
“你这老师简直太聪明了！”中年男子抚掌大笑，而后他站起身来，情不自禁地念道，“裂变，聚变……三生万物。以数分析，一针见血，我不如他。”
白夜望着中年男子一脸赞叹的表情，虽然不明白白院长的那番话到底有何奥妙，但是却依旧从心底涌起了一番自豪的感觉。他默默地想着，不管怎样，我的白院长才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老师，我可不能给他丢脸。
中年男子此时的表情再不随意，一脸正色地望着白夜，而后沉声说道：“我如果告诉你，‘一裂为二’和‘二聚为一’这八个字中隐含着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你信吗？”
“我信，因为我的老师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裂聚之变，这四个字穷尽了道的奥秘。’”白夜看着中年男子一脸郑重的表情，脑海中不禁浮现了白院长的音容笑貌。
“你的老师还说过什么，你记得吗？”中年男子听了白夜的话，情不自禁地问道，那神情，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学生。
白夜看着中年男子期待的目光，努力地回忆着白院长的话。半晌之后，白夜突然想起在一堂无聊的‘道论课’上，白院长于自己昏昏欲睡之际，随口吟了一首打油诗，其内容正是关于修道境界的。
作为闻道院所有课程中最无聊的道论课，每次上课都有九成以上的学生在打瞌睡，白夜也不例外。白院长那套“有名无名;非想非非想”的理论和书本上说的完全不一样，以至于从没有学生能够听懂，自然也就没有学生愿意去听。
白夜仔细地回想着，而后缓缓念道：“开辟紫府……无边际，以养……命魂无穷极。从无到有……经三裂，一聚……修神……万道低。”
中年男子听着白夜断断续续地念起那首打油诗，脸上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待白夜念完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说道：“你这老师，用二十八字将天下修道者一生所做之事都道尽了。”
不知为何，中年男子越惊讶，白夜便越高兴。这种奇妙的心理，就像是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珍宝一样。顿了顿，白夜继续说道，“其实后面还有四句呢。”
中年男子闻言大惊，而后慌忙问道：“还有四句？是什么？”
“我当时听得快睡着了，记不得了。”白夜不好意思地回道。
中年男子此时望着白夜一脸无辜的表情，突然叹了口气，而后落寞地说道：“原来幻境之外，竟还有如此人物吗？”
白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红色的眼睛越瞪越大。



 第十四章永远不会被拆穿的谎言

眼前的一切都是白龙创造的幻境，白夜此前早有猜测。
但即使是这样，在听到中年男子说着“原来幻境之外还有如此人物”的时候，白夜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震惊。
白夜身为真实之人，在进入幻境后知道中年男子是幻境所化，这并不奇怪；但是中年男子身为虚幻之人，于幻境之中知道自己是幻境所化，这便令人惊诧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白夜地惊讶，中年男子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缓缓说道：“我说漠国是幻境，让你很意外吗？”
白夜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一个幻境中的人物、一个本不存在的人物、一个由白龙意志虚构出来的人物，其竟站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说他知道他生于幻境。
白夜用力地点了点头，而后下意识地看了看少女，其正坐在板凳上，托着下巴一脸认真地听着中年男子的话，神情之中没有丝毫的诧异。
在发现白夜投射过来的目光之后，少女轻轻眨了眨眼睛，而后点头说道：“对呀，漠国确实是幻境，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可是，幻境是不存在的，是没有的，终有一天是会消失的！”白夜闻言有些激动地说道，“你们既然知道……你们难道不会感觉……感觉……”
“感觉很痛苦？”中年男子望着白夜有些说不下去的难过表情，随口接道，而后又有些不屑地问道，“幻境有消失的时候，真实难道就没有灭亡的时候吗？”
“人都是会死的。虚幻如漠国中的我们，都有消失的一天；而真实如上苍派来的你们，也都有死去的一天。既然都是会灭亡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怜悯我们呢？”
白夜闻言彻底地愣住了，而后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们的生活、你们的经历、你们的感动、你们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都是幻境、都是假的、都……有什么意义呢？”
“那是对你而言是假的，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的所见、所触、所感都是幻境对你意识的欺骗。如果你能永远的留下，那么这种欺骗便永远不会停止。”中年男子缓缓地说道。
“但你注定是要离开的人，你在所谓的真实世界里有着无法放弃的东西。当你离开，幻境不会再去骗你，你再也见不到我们。所以你以为我们是不存在的，你以为我们只是你的一场梦，你以为你与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
中年男子淡淡的说着，“漠国中的一切都是幻境，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们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能被我们所见、所触、所感。没有人在别的世界里还有所牵挂，更没有人会离开这里。对于我们来说，这里既是我们的家园，也是我们的真实。”
“你觉得我们是虚幻的，但其实在我们看来，上苍派来的你们才是虚幻的。真实由谁来标定？你还小。如果说幻境是一种欺骗、是一种谎言。那么对于生于此、死于此的我们而言，幻境是一种不会停止的欺骗、也是一种永远不会被拆穿的谎言。”
中年男子用手轻轻地放在了白夜的头上，而后一脸正色地问道：“你知道永远不会被拆穿的谎言是什么吗？”
此时的白夜心乱如麻，根本无心去思考中年男子的问题，只是久久的沉默着。
中年男子见状笑了起来，而后缓缓地说道，“永远不会被拆穿的谎言，便是真实。”
白夜闻言如遭雷击，而后抬头望着一脸微笑的少女，神思不属地说道：“可是我终究是要离开的啊……可是我……终究没办法永远留在这里啊。”
“那便不留。”中年男子闻言大笑，而后高声说道，“男儿在世，当洒脱时需洒脱。此间屠龙事了，你大可脱身这场梦。往后余生，虽不能再见，却终归还是有所记忆。不必介怀！”
白夜从未经历过如此情形，竟是与虚幻之人产生了交集。白龙的幻境是一场梦，而自己，恰是那闯进梦中的人儿。中年男子所说不错，他们生于此、死于此，人生在梦，总也不会破梦而出。对于他们而言，这场梦是名为幻境的真实。
但是对白夜而言，他会离开、他会挣脱，他会亲手制止幻境的欺骗、他会亲自拆穿幻境的谎言。而在那之后，他能够得以离开幻境，却再也无法见到幻境中的人们。
庄周梦中有蝴蝶；蝴蝶梦中有庄周。如果梦境可以永远不醒，庄周何尝不想永远的住在蝴蝶的梦里。
人生到处有别离，只是白龙梦境里的这场别离，尚未发生，便已被自己看见。明知结局而不能改变，这真是让人有些难过，白夜惆怅地想着。
“别伤心啦。”少女温言安慰着白夜，“不好好跟阿爸学屠龙的话，会被吃掉哦。不许乱想别的了。”
白夜第一次听闻有人是这么安慰人的，当下有些哭笑不得。收拾情绪，而后望向窗外，虽然中年男子的话让他有些难过，但好在其只是刚来漠国，所以那种愁绪尚算不得浓厚。
定了定神，白夜不再纠结于幻境之事，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向中年男子问道：“先生能够教我屠龙，却为何自己不去屠龙呢？”
中年男子缓缓摇了摇头，而后说道：“屠龙是为了离开幻境，我非真实，生于幻境，便只能死于幻境，龙虽弹指可灭，但屠龙却与我无关。再者，屠龙是上苍指派给你们的任务，漠国高手虽多，却也不会越俎代庖。”
白夜听完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那之前的那些人屠龙都失败了吗？”
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屑，而后缓缓答道：“之前的那些人，自恃其力，并没有在漠国学习过什么。葬身龙口，并不奇怪。”
白夜有些遗憾又有些疑惑，“在幻境之外，也就是我的那个世界里，白龙是最善良的生灵，即使面临危险，也从不杀生。为何在此却袭扰漠国，并且还杀了那么多屠龙勇士呢？”
中年男子闻言笑道：“这里是幻境，你所说的白龙存在于真实世界之中，这里的龙只是幻境的产物而已。”
“那……如果我像之前那些失败者一样，也葬身龙口，会怎样呢？”白夜有些犹豫的问着，“会死吗？”
“当然会。”中年男子认真地答道。



 第十五章感受光

太阳西垂的时候，白夜坐在高高的房顶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晚霞。
回想起白天与中年男子的对话，白夜的内心远不像看起来那么平静。
橘红色的光渲染了整片天空，薄薄的云宛如丝带，轻盈地挂在那里。漠国的房屋多是石制，整体的建筑风格和幽蓝城大不相同。
圆形的房顶是为了避免风沙地堆积，小小的窗户是为了防止烈阳的暴晒。岩石的灰色构成了房屋的主色，同时，也构成了这座城市的主色。
傍晚时分，听不见幽蓝城悠悠的虫鸣，只能听见漠国呼啸的风吟，其中隐藏着细沙摩擦的声音。许多炊烟斜斜的从人家升起，偶尔有飞鸟掠过，传来几声咿呀。
宿沙鸟，天性喜热，群居于沙漠之中，见之者百里之内可觅水源，白夜下意识地想起了《农炎国风俗地理》一书中的记载。即使漠国存于幻境，但其中的一切事物，都是基于真实构造的。
中年男子说的没错，如果永远不离开这里，那么这里，便是真实。白龙一念起而幻境生，其后幻境的运转却与白龙再无多大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创造了幻境的白龙，对于漠国的人民来说，无异于创世神。
上苍，他们是这么称呼白龙的。如果自己屠龙而出，收伏了白龙，那么对于漠国的人民来说，自己岂不是凌驾于上苍之上了吗？白夜轻轻摇了摇头，心底不仅没有欣喜，反而有着一抹惆怅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回想起白天中年男子所说的话，白夜只觉得自己仿佛并不是进入了幻境，而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屠龙，是离开这里的钥匙，但是要想拿到这把钥匙，就必须要有与之相称的实力。
未满十二岁，身体尚未完全发育，自己无法习武。如果不是在龙墓之中觉醒了属性，自己甚至无法修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就真的要在漠国呆上许多许多年了。白夜俯视着这座城，心底微不可察地叹息着。
幽蓝闻道院被屠戮之后，自己在世上早已没有了羁绊，只是仇恨如同种子，种在心间，每时每刻都在壮大成长，那感觉，让自己如蛊虫噬心，痛苦不堪。
无牵无挂，如果不是因为仇恨，其实永远的沉迷在这幻境，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白夜情不自禁地想着。
抬起右手，心念一起，便有一团莹莹的白光浮现其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团微缩的圆月。中年男子曾告诉自己，觉醒属性也有着高下之分。这高下意味着修士与生俱来的修道天赋，天赋越高，则越容易感知到天地间的属性之力。
对于光修而言，这世上的光虽然森罗万象，但究其基础，仅仅不过三种。红绿蓝三色光通过组合，构成了世上所有的光。作为最基础的光，这三光过于单一，局限太大，所以但凡觉醒这三色光的光修，其天赋都属于下品。
譬如觉醒红光的光修，他们的属性之光分无可分，只能穷尽红光的变化，也只能从天地间各种光之中感知并吸收红光的能量，成就大多有限。
而通过红绿蓝三光的两两组合，衍生了另外三种中品之光。红绿生黄，红蓝生紫，蓝绿生青。青黄紫三光各自蕴含了两种基础之光，变化更多，用途更广，所以但凡觉醒这三色光的光修，其天赋都属于中品。
譬如觉醒紫光的光修，他们的属性之光可分解出红蓝之光，能够穷尽红光、蓝光以及红蓝组合光的所有变化，也能从天地间的这些光之中吸收能量，成就大多不凡。
最后，红绿蓝三种基础之光共同构成了白光，所以白光便自然而然的被划为了上品之光。觉醒白光的光修，他们的属性之光可以分解出光的三种构成基础，故而便能够穷尽一切光的变化，也能从一切光中吸收能量，成就不可限量。
与此同时，因为上品之光比中品之光多了一种基础光，所以便能够影响中品之光的本色；同样，因为中品之光比下品之光多了一种基础光，所以也能够影响下品之光的本色。
这种影响所带来的后果是多样的，其中最致命的影响，莫过于同级别之中，上品光修可以轻易地碾压中、下品光修。
觉醒了白光的白夜，其作为光修的天赋，是不言而喻的。这也是中年男子在得知之后，对白夜格外青睐的原因。
白夜静静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白光，五指轻轻拨动，如玉的白光也随之轻舞。闭上眼，白夜细细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声音、疾风、细沙、温度……想起中年男子的指导，他慢慢学着去枉顾这一切。
你的光便是你的魂，中年男子的话言犹在耳。白夜紧闭着眼睛，体会着周遭的黑暗，于一片虚无之中，试图寻找着自己手中的白光。
意识集中，摒除干扰，随着时间的流逝，白夜渐渐地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抹白芒，那白芒初时很远，似有若无，却随着白夜意识的集中，不断地清晰起来。
一团莹莹的白光如同黑夜中的圆月，在白夜的感知之下，终于完整的浮现了出来。这种感觉，比自己在中年男子地引导下，第一次成功的那种感觉，更加清晰，也更加玄妙。
闭着双眼的白夜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而后他轻轻地摇动自己的手指，黑暗中那团白光也随之轻轻的跳跃着。这就是自己的光，这就是自己的魂，白夜兴奋地想着。
分析光，分解光。白夜进一步地集中精神，愈发细致地观察着自己的光。在闭眼之后的黑暗世界里，他仿佛在不断地走近那团白光，以至于竟发现那白光正不断地放大。近一点，再近一点，那白光大了一圈，又大了一圈。
在白夜的感知里，自己仿佛进入了那团白光之中。周遭的黑暗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芒的世界。
红色的光深深浅浅、蓝色的光迷迷蒙蒙、绿色的光莹莹烁烁……而在那之间，尚有着难以形容的其他光色。高贵的紫光、澄澈的黄光、轻灵的青光……如同夕阳的橙光、如同镜湖的水光、如同磷火的幽光……无尽的光让白夜震撼莫名，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光里竟然蕴含着这么多的光。
难怪中年男子会说自己不认识自己的光，白夜下意识地想着。



 第十六章多美呀，多痛呀

心念一动，白夜收去了自己手上的属性之光，却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这一次，他要再次尝试一下中年男子交给他的方法，去感知来自天地之间的光。
随着手中白光的消失，白夜在闭眼之后的世界里再次看见了无穷的黑暗。回想着自己刚刚的感受，白夜如同“走近”自己的光一样，开始“走近”眼前的黑暗。
我的魂便是我的光，我的光便是我的魂，白夜轻轻地念着。
集中精力，感受天地。白夜在黑暗之中突然发现了无穷的金橙色光点，那是漠国西下的太阳之光。分析他，分解他，白夜于其中感受到了红光、黄光甚至是一点点的蓝光。
那些光自己都曾见过，在自己的属性之光里。而今，自己又见到了那些光，在太阳的余晖里。
认识属于你的光，认识不属于你的光，只有这样，才能把不属于你的光变成属于你的光。中年男子的话言犹在耳，白夜全身心地感受着夕阳的余晖，努力地寻找着天地之光与自己属性之光间的区别。
渐渐地，白夜发现，那些天地之间的太阳余晖，竟然在悄然地融入自己的身体中。沐浴着夕阳，白夜感受着那光一点一滴地融入进自己的属性之光，虽然数量极少、以至于微不可察，但却是实实在在、绝非幻觉。
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光，感受着光的融入，在这个过程中，白夜渐渐发现了自己的属性之光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增长着。与此同时，伴随着光的转化，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光，竟然也和自己产生了一种密不可分的联系。
我的光……便是我的魂，所以当外界的光变成了我的光，也就意味着外界的光变成了我的魂，白夜的心中一片了然。
正如中年男子所说，无极境的修士一为拓府、二为养魂，如今自己这样的吸收天地之光来壮大自己的属性之光，其实便已经属于养魂的范畴。
白夜知道，虽然他尚未开辟紫府，但是于刚觉醒的人而言，属性之光的壮大首先要在肉体之中进行。只有将自己的本命之光，也即是本命之魂壮大到肉体无法承载的程度，那时，才是借由这股能量来开辟紫府的时候。
中年男子对于修道的认识可谓是高屋建瓴，有了他的指导，让白夜少走了许多的弯路。
感受着自己肉体中微微壮大了一些的属性之光，白夜体会到了一种发自灵魂的舒适感。那是修道之人一步步超脱凡世的成就感，也是修道之人一点点褪去凡躯的成长感。
习武仰仗武技，修道仰仗功法。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好的功法可以帮助他们更加快速地吸收自己所感知到的天地能量，也可以帮助他们更加快速地释放自己所拥有的属性之力。
觉醒上品之光给白夜带来了超一流的感知力，能够让他比其他光修发现更多的天地之光。但是因为缺乏修道功法的帮助，以致于白夜只能够像目前这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吸收、转化自己所感知到的天地之光，也只能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释放自己的属性之力。
吸收与转化速度的缓慢，意味着养魂与拓府速度的缓慢。白夜回想起中年男子的话，不禁想起了楚三焚的九龙极道惊世诀。
对于火修而言，尽管九龙极道惊世诀尚未完善，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其一息之间所能吸收转化的天地能量堪称海量，三息一次的恐怖爆炸也证明了其释放能量的迅疾速度，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火修功法。
据中年男子所说，修道之人将天下功法分为天地人三个级别，其中每个级别的功法又分上中下三品。天级上品功法世上仅有一部，那便是方天启于一千八百年前自创的天启惊世诀。能够吸收并转化九种属性能量的天启惊世诀，其拓府养魂的效率与释放能量的速度都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命魂如水，紫府如瓶，而功法便如同瓶口。功法越好，瓶口越大，无论注水还是放水的速度都会随之增加。但如果瓶中本就没有多少水，那么任凭瓶口再大，也无甚作用。因此，即使是修炼天级功法的无极境修士，也是很难凭此战胜太极境修士的。
自己尚未开辟紫府，属性之力还未超出肉体所能承载的极限，所以此时还没有办法修炼功法。孩童的肉体过于弱小，在这个阶段，尚不是追求速度的时候，白夜回忆着中年男子的教导，暗自点头。
睁开眼睛，白色的光在白夜的眼中氤氲，让他红色的眸子显得极为澄澈。平静的注视着天边的夕阳，没有丝毫刺眼的感觉。残阳似血，白夜观察着太阳的一切细节，看见了那永无止境的照耀，也看见了那永不停歇的燃烧。
要想拥有像太阳一样永恒不灭的美，就要忍受像太阳一样永无境止的痛，白夜有些黯然地想着。
“多美呀。”少女不知何时也爬上了房顶，轻轻地坐在了白夜的身旁，情不自禁的感叹。
“是啊，很美。可是……”白夜望了望渐沉的夕阳，又望了望少女迷人的面容。
“多痛呀。”白夜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这里是幻境，他在心底默默地提醒着自己。
少女闻言眨了眨眼睛，而后轻声问道：“不开心的样子，是想家了吗？”
白夜摇了摇头，而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落寞地说道：“闻道院便是我的家，但是都被剑修给毁了。我没有家了。”
似乎是被白夜的悲伤所感染，尽管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少女的眼中依旧流露出了几许温柔，她转身轻轻地抱住了白夜小小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肩上，于耳边轻轻说道：“就许难过一小会儿……你不会一直没有家的。”
一股淡淡的幽香将白夜浸泡，少女随风舞动的长发不住地拂过他的脸庞。柔软的身体、温热的鼻息、轻柔的声音，以及从未感受过的那种温柔，让白夜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风沙浮动，残阳轻吻，白夜瞪大了他红色的眼眸，于少女的怀中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被风送来的沙粒掠过白夜的小手，让他以为是有什么可以抓住。轻轻地握着，却没有抓到任何的事物。夕阳泻地、流沙如金，有那么一刻，少女红彤彤的面庞胜过了这片小小天地中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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