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妙笔生杀》 第一章沾血的刀 眼前是光怪陆离的各色线条,耳中听到的是不甚分明的喧闹嘈杂。 陆恒觉得有些晕,脑袋昏昏沉沉的,随着心跳一阵一阵的抽痛。 对了,几点了? 他只记得昨天为了跟游戏里某个对手博弈,一直战斗到清晨。 那么自己是睡过去了?这会儿他迷迷糊糊的将睡将醒,心里想着,可别睡过了头,耽误了上班。 唉,上班…… 陆恒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心里对那份单调而枯燥的工作十分排斥。 他下意识的转身,想摸手机,却突然发觉身体失去了平衡。 慌乱中,他伸手想抓住些什么,来控制身体平衡。 只是或许因为刚刚睡醒,他的反应慢了些,身体失衡状态下,脑袋砰的一下撞在了一块硬物上。 这下碰的不轻,用手一碰火辣辣的疼。 倒霉!倒霉! 陆恒苦笑一下,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遍揉着脑袋,一边起身,接着又是砰的一声,这次撞到了头顶。 干涩而满是血丝的双眼完全睁开,这会儿他是真的醒了。 他看着自己身处的狭小空间,感受着脚下轻微的晃动,一时间有些懵。 这是哪儿?自己不应该在家里的床上睡觉吗? 身下又摇晃了一下,陆恒面对着的窗帘掀起一角,一道光芒照射进来,晃了晃陆恒的眼睛。 心里隐隐的感觉不妙,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抬手将窗帘拉开。 入眼的是一片闹市,周围都是穿着奇怪古装的男男女女,街边有着小摊小贩在吆喝贩卖,也有着勾栏酒肆,人声鼎沸一片繁华景象。 嗯,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这会儿功夫,陆恒也看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一驾马车里。 这马车装饰的十分豪华,鎏金红木,锦缎熏香,一看就十分不凡。 只是,陆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甚至还有几处补丁的青衫,脚下是已经穿了不知道多久,脚趾头已经呈现出放飞自我形态的鞋子,怎么看怎么寒酸。 不相配啊! 陆恒疑惑了。 他好奇的东摸摸、西看看,他轻轻抬了抬脚,觉得脚下有些粘,似乎有什么东西粘在了鞋子上。 会是什么? 陆恒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只见暗红色的地毯上有着一团颜色相近的东西,而在这团东西中央,有着一柄朴实无华的短刀。 他伸出右手捡起那柄短刀,左手摸了一下上面的一团褚色,仔细看了一眼,双手忍不住颤了一下。 是血! 而且是半凝固的血,所以才会这样的粘稠。 他看着手上的一片暗红,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视线下移,他看到了自己右手手腕上一道凝固的血痂。 自己的血?陆恒微微皱眉。 这驾马车里没有其他人,难道说自己割腕自杀了? 为什么要自杀? 不会是在拍古装戏吧? 自己这是转行当群演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 猛地,脑袋里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疼的陆恒一下子瘫在地上,额头冷汗直流。 脑海里无数的场景飞快的闪过,就仿佛把一个奇长的幻灯片,以最快的速度一页页播放出来。 那些画面都是一闪而逝,陆恒明明看都看不清,心里却诡异无比的知道那都是些什么! 那是许许多多奇怪的记忆,那些记忆明明不属于他,却让他觉得自己曾经经历过一般的真实。 画面越来越快,不再是一个个出现,而是几个甚至十几个一起出现,陆恒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好在,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等疼痛渐渐消失,陆恒双眼失神的坐在地上长长的喘气,甚至都没有发觉汗水已经将背后的衣服打湿。 陆易安? 这个名字好熟悉。 自己这是……借尸还魂了? 脑袋里多了那么多的记忆,陆恒也大致搞清了状况。 其实说借尸还魂有些不恰当,应该说自己莫名亲秒的就来到了这个名叫陆易安的倒霉家伙身体里,还顺便得到了他的记忆。 虽说都姓陆,可要说因为这个让自己鸠占鹊巢,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这会儿,他梳理了一下脑海中多出来的那部分记忆,知道了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身份。 一个毫无成就白袍,读了十几年书未取得功名,活的浑浑噩噩,平淡无奇。倒是跟自己生前有些像。 嗯?我为什么要说生前? 陆恒觉得一阵不妙。 自己来到了这里,还占据了别人的身体,那么现实世界里,自己怎么样了?一睡不醒,还是…… 陆恒抿了抿嘴,想起前些天看到的新闻,心里想着,自己不会是猝死了之后,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吧? 这么看来,这穿越等于给自己多加了一条命? 陆恒苦笑一声,想不到小说里荒诞的剧情,居然真的发生了,而且还发生在了自己这个什么都不会,只会打游戏的宅男身上。 那么自己能做什么?带着一帮古代人打游戏?帮他们写攻略? 还是算了吧,这地方别说电脑手机VR了,连WIFI都没有,想要有这些东西,搞不好要等个几百上千年呢!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前一世,穿越小说陆恒看了不少。 他一直觉得那些穿越小说有些胡扯,凭什么一个在自己世界都混不好的屌丝,到了另一个世界就风生水起,称王称霸了呢? 这不科学! 陆恒无力的坐在柔软的锦缎上,那把短刀被丢在了一旁,他在华贵的内饰上把双手擦干净,看着窗外的熙熙攘攘,心里一片惆怅。 通过陆易安的记忆,他知道这家伙出身可怜,是戏曲里传唱了几千年的那种可怜虫。 母亲是青楼女子,卖艺不卖身那种,父亲倒是家境殷实、才高八斗,可他是那种发情时使尽手段俘获女子芳心,把她肚子搞大就扭头跑路的流氓混蛋。 他母亲孑然一身,无所依倚,辛辛苦苦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养大,然后撒手人寰,临死前叫他去投奔那个负心的爹…… 故事老套,毫无新意。 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陆易安这趟是来继承家产的——他的负心老爹死前终于记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于是叫人寻到了他,让他回来认祖归宗。 陆恒心里无良的想着,陆易安母亲戚戚苦苦一生,死的时候能拉上这个负心汉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嗯。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双宿双飞了。 只是…… 以前日子那么的清苦,陆易安都顽强的活了十八年,母亲死去,他也坚强的独自将母亲安葬。 现在好不容易迎来转机,可以改善生活了,他怎么就选择了自杀?而且还是去继承无良老爹家产的路上! 这不合理! 马车缓缓前行,看过不少刑侦悬疑作品的陆恒紧皱着眉头,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妙。 穿越已成事实,想要回去,只怕很难。 但不搞清楚陆易安为什么自杀,他总觉得如鲠在喉,似乎背后有着一柄利剑,随时会刺向他一样。 他努力的搜索陆易安的记忆,可记忆到坐上马车为止了,也就是说,陆易安可能刚坐上马车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可是从陆易安的巴山旧里到目的地吴州,足足几百里地,乘坐马车的话,至少要走好几天。 这段时间他和车夫总要吃喝拉撒吧?这期间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没有了半点记忆?甚至,连此刻在驾驭马车的车夫都十分可疑啊!自己这都出事好几天了,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这么想着,陆恒只觉的自己坠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而在身前,就是一只浑身毛茸茸,开合着锋利獠牙,时刻可能回头把自己生吞活剥的大蜘蛛! 陆恒一手捏着下巴愁眉苦脸,脑海里一个个疑问如同大山,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看了一眼沾着血的短刀,颤抖着手把它藏进了怀里。 第二章付费救命 陆恒深深的呼吸,努力搜寻脑海中关于自杀的相关记忆,可找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 好在,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陆易安如果是自杀,那还好说。如果不是,那么最可能是杀人凶手的,就是此刻身前的车夫! 车夫既然知道车厢里的陆易安出了事,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敢载着尸体招摇过市,就不怕被拆穿?还是说他的任务,就是把这具尸体送到什么地方?而这个地方,必须经过这里? 陆恒双眼眯了眯。 至少此时此刻,车夫并不知道自己“活”过来了,那么自己此刻就是安全的。甚至,逃生的机会,可能就是马车到达目的地之前这段时间! 自己要做些什么? 陆恒努力让自己的呼吸的声音小一些,他右手轻轻掀起窗帘,寻找着可能的逃生路线。 看天色,此时应该临近正午了。 陆恒抬头看了看青色琉璃瓦之上的天空,突然看到东南方向房顶上有一道影子。 什么东西?猫吗? 陆恒一愣,随即看到那道影子站了起来,看身形应该是个人! 因为那人背对阳光,陆恒看不清他的样子,可他的动作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到那人提起了一根长长的东西,然后脑袋向右微微一偏。 嗯? 陆恒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不就是他在游戏里见了无数次的射击动作吗? 等等! 这是古代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接着是一声凄厉的马嘶。 这声音陆恒不陌生,电视剧里那些马死前不都是这么叫的? 只是这声音离得太近了,还有之前那恐怖的巨响。 像极了枪声,还是威力比较大的枪! 搞什么啊! 陆恒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古代人背着一支***的情景,忍不住嘴角一抽。 拜托,这又不是庆余年! 不到半秒,马夫惊声尖叫、周围更多人的尖叫,以及哗啦啦四散奔跑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感受着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陆恒心知自己遇到了最坏的情况。 不是吧?冲自己来的?! 陆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脚下已经有些发黑,似乎变得更加粘稠的血泊。 还有人要杀自己,那么这次来的人,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之前已经“自杀”了? 自己还是把事情看到太简单了! 陆恒心知躲在马车里不是办法,他咬了咬牙,一下子掀开马车的门帘。 趁着门帘扬起,遮挡住车门的片刻,他从门帘下飞快翻身下了马车,躲在了马车的另一旁。 此时那十分可疑的车夫已经没了踪影,周围也没有了什么人,他身边的就只有那匹倒毙在地的马。 它的脑袋被什么东西击中,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伤口狰狞恐怖,破损处很大,但马首没有被贯穿。 看到那个伤口,联想到之前的声响,陆恒眯了眯眼。 不是枪! 结合现在的时代背景,这应该是火铳! 他也算是个兵器迷,对现代的兵器都了解一些,当然,这归咎于他玩的那一大堆的射击游戏。 对于火铳,他只在上学的时候在历史课本上见过,粗略的知道大概的构造和威力。 不过,现代枪械的高命中率,来自于科学进步带来的精准构造。 火铳这种最原始的玩意,射程有限,要打中远处目标可没那么容易。而且火铳的落后,注定了它的填装必定是很费时的。 那么他先射马,一定是有后续的手段! 一击得手,成功将陆恒的马车停下,房顶那人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把手里的火铳一丢,将脖子上的蒙面巾向上一拉,遮住了大半张脸。 陆恒从车后探出头来,刚好看对上那人阴狠中透露着几分兴奋和快意的眸子。 这眼神有够吓人,陆恒赶忙缩回了脑袋。 这一瞬间,那人已经看清了陆恒的脸,他阴沉的笑了两声,像大鸟一样腾空而起,跨越几十步宽的街市,落在北面一座房子的房顶。 他一边飞快的在屋顶上奔跑,一边从背后取出一柄弩,接着左腿一抬,从小腿处取下绑着的一支弩箭。 唯一的一支弩箭! 他是有多自信,才会只带一支箭! 陆恒已经来不及惊讶这么许多,他看着腾空而起,在空中搭箭瞄准,矫健若雄鹰的男子,额头的汗水一瞬间就下来了。 这人可以用火铳这种原始的火器,准确的命中行走中的马的头部,一击致命。此刻他离自己更近,又是用精确度高的多的劲弩,自己身前没有遮蔽物,凭着自己这半吊子身手,要怎么躲? 危急关头,陆恒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 “嗡!” 利箭从劲弩射出,直冲陆恒而来。 陆恒狠狠地咬牙,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右手伸进怀中,可摸到短刀的一刹那,他心里突然苦笑了一下。 这不是游戏,而是现实,现实中,他没有手劈利箭的本事,也没有十几步外掷刀杀人的能耐。 那么他拿一把破刀有什么用? 呼…… 陆恒脑海中闪电般闪过一个个想法,最后咬了咬牙,心想搏一把也总好过束手待毙! 只是当他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竟然觉得浑身乏力,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过度紧张来带的肢体肌肉痉挛?陆恒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 完了…… 利箭穿过几十步距离根本不用半秒时间,可这半秒在陆恒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无数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的冒出来,陆恒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和无尽的绝望。 如果……如果有人来救自己,那该多好! “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红色的身影夭矫若游龙,刹那间飞跃到陆恒身前,接着是一顶内侧烂银,外侧赤红,反射着烈日光辉的大伞猛然撑开。 “叮!” 利箭没能如愿以偿的射中陆恒,在距离陆恒只有半步的时候,被大伞挡落在地。 房顶上那人见刺杀不成,飞快的跳下房顶,没有丝毫的犹豫,一瞬间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陆恒惊惶未定,抬起头来,看到的不是预想中高大伟岸的糙汉子侠士,而是一位身材娇小婀娜的女子。 这女子一身红衣,背对着他将手中的大伞收起,转过身朝他笑了笑。 自下而上的抬头看着女子灿烂的笑容,陆恒视线所及,把女子打量了个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女子身材虽然娇小,比例却很好,大约十七八岁,那张带着几分娇憨、几分纯真的圆脸,让陆恒一时间有些恍惚。 过了几秒钟,他才觉察到自己瘫坐在地上的姿势,实在是有些不太雅观,连忙扶着马车站起身。 “多谢大……姑娘救命之恩。” 天可怜见!他本来是想说“大侠”两个字的…… 刚刚遭逢生死变数,他脑袋到现在还没完全清醒,“大侠”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实在是因为这个称呼,在古装电视剧里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要知道陆恒小时候可是古装片的狂热粉! 话说到一半,陆恒才觉察到这个称呼不太合适,及时住口,于是成了不伦不类的“大姑娘”,虽然她某方面确实很“大”没错…… “不必客气。”女子巧笑嫣然。 陆恒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红衣女子,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冒了出来。 难道小说上写的都是真的?自己穿越过来是要当主角的?一来就遇到美救英雄的戏码? “方才救你一命,收银五十两,你可觉得公平?”女子笑着转身,将一只白若凝脂的小手,伸到陆恒身前。 嗯? 陆恒一愣,这是什么展开? 第三章从心者也 “五十两。”见陆恒发呆,红衣女子把手又向前伸了几寸。 “哦……哦。”陆恒反应过来,心里默默吐槽。 这跟预想中美人投怀的剧情不太一样啊,上来就要钱,他现在都怀疑这丫头的动机了。 她跟刚刚杀马的那家伙是不是一伙的? 这是一唱一和的坑自己钱呢? 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匹死马,又看了看女子背后那合拢的大伞,陆恒发现,就算事情真跟自己猜想的一样,自己也没半点还手之力。 人在屋檐下,乖乖掏钱吧! 陆恒叹了口气,开始掏口袋,只是他摸遍了全身,也只翻出了几个铜板。 “没钱。”陆恒摊了摊手,心想自己脑袋真是抽了,陆易安这厮穷的叮当响,怎么可能有五十两白银! 再说了,这一身衣服补丁摞补丁的,像随身带着五十两的人? 这丫头脑袋看来不怎么灵光啊! “你觉得不公平?”女子向前走了一步,握着赤色大伞的右手收紧,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 “救我一命才收五十两,便宜、实惠、很公平!” 作为一名从心者,自认不是对手的陆恒立刻表态,只是说完挠了挠头。 “我身上带的钱不够……等等!你看这样行不行?先欠着,等我取了钱就立刻还你!”看到女孩面色不善,陆恒连连摆手。 “你也看到了,刚刚有人要杀我,万一他回来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肯定不是对手啊,到时候他杀了我,你的五十两银子可就打水漂了。要不……” 他故意欲言又止,看着女孩娇俏的微垂着小脑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才开口说:“要不这样吧,你护送我到城东陆家,我给你一百两!” 女孩稍稍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救命五十两,护送再加五十两,这很公平。” 这是不加掩饰的贪财了! 不过,自己只是许诺了一张大好的空头支票,这女孩就答应了,完全没想过自己到了陆家之后,还会不会信守承诺,这是毫无心机的表现啊。 显然她不可能是什么奸诈油滑的江湖骗子,陆恒心里默默的把刚贴在女孩身上的不良标签撕掉。 至于刚刚女孩提到的“公平”二字,陆恒咧了咧嘴,心道这女孩子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开口闭口都是公平?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 不过,许诺的一百两银子,他倒是没打算赖账。 自己好赖也是号称陆半城陆钟浩的私生子,又是来分家产的,一百两应该不在话下吧?不对,我怎么可能只要一百两,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自己的老爹陆钟浩号称陆半城,应该很有钱吧?那么古人所谓的很有钱,到底是有多少? 陆恒一下子来了兴致,之前陆易安莫名其妙自杀的阴霾也淡了许多。 自己这趟是去继承遗产的,按照剧情发展,那死鬼老爹家里要是有几个儿子女儿的话,自己这趟去分家产,绝对不会跟他们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搞不好还要被欺凌恐吓,跟他们打生打死啊! 等等! 想到这里,陆恒只觉得之前的谜团一下子豁然开朗! 杀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他从陆易安的记忆里可没找到跟谁仇怨这么大的! 那么按照以往侦探小说的尿性,谁得到的利益最大,那么谁就最可疑! 自己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谁?自然是那几个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了! 家产,绝对是因为家产! 看了看身边新招募的美女保镖,又看了看她手里那把朱红大伞,陆恒心里稍稍有了几分底气。 有这么个身手厉害的大美人当保镖,想来陆家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当街杀人吧?要杀自己容易,可杀这女保镖可不简单呐! 只要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家产,自己还怕陆家子嗣报复?大不了拿了钱咱就溜,出了城天南海北的,他们没有导航、没有定位,去哪里找我? 打定了主意,陆恒忽的想起自己的马车没了马也没了车夫,于是干笑了两声,厚着脸皮问:“不知姑娘名讳?” 那女子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说:“对,名字,名字很重要,万一你赖账,我还可以去官府告你的!你叫什么?” 陆恒嘴角一抽,“在下陆恒,字易安。” 他故意将这个身体本来主人的名字说成是自己的字,而名字就干脆用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一来习惯了本来的名字,二来避免拆穿。 “陆恒。”女子低声念了一遍,抬起头来说:“我叫苏烟岚。” 烟岚? 陆恒眼前一亮,开口赞叹:“好名字啊!这名字英气又不失妩媚,苏姑娘的父母一定是大有学问之人。” 他本来是想吹捧一下这位苏姑娘,却没想听了他的话,苏烟岚一脸的迷茫,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懂,接着就是发呆。 “姑娘?”陆恒小声提醒一声。 “哦,我没有父母的。”苏烟岚脸上露出些许寂寥,“我自小是跟着师傅长大的,没听他提起过我的父母。” 原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陆恒叹了口气,本来准备好的几句调笑的话憋回了肚里。 之后,陆恒继续厚着脸皮,向苏烟岚赊了五两银子,租了一匹马,雇了一个马夫,继续上路,朝着城东陆家行去。 “你说你是陆钟浩的私生子?”马车里,苏烟岚没有在乎脚下的粘稠,也没有问。她一扫之前的阴霾,轻掩朱唇笑着问道。 “我真的是。”私生子这个称号是不怎么光彩,可那是陆易安,跟他陆恒有什么关系? “那你可要小心了,我听说这个月来吴州,号称自己是陆钟浩私生子,要求分家产的,好像已经有七个了,你是第八个。之前七个可都被陆家二公子陆鼎打断了腿,丢出了陆府哟!” “是……是吗?”陆恒有些尴尬,随口说:“看来我那个老爹,年轻的时候很风……嗯,精力很旺盛啊。” 强烈的求生欲让陆恒在关键时刻紧急刹车,对面坐着的是未必成年的女孩子,尤其还是自己打不过的女孩子,他总不能说的太过分。 “陆钟浩年轻时素有风流之名,这不奇怪。”苏烟岚说的一本正经,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陆恒一想,也对,这不是21世纪。 古时男子,尤其是家境殷实、负有才名的男子,风流一些是平常事。 不但不会惹来非议,还会成为美谈。 说是这么说,可前世同样是出自单亲家庭的陆恒,心知一个女子带着孩子生活的不易,他对陆易安母子的遭遇,还是有些同情和不忿的。 他叹了口气说:“他始乱终弃,自己倒是风流自在了。可那些被他辜负的女子,却不知吃了多少的苦,流了多少的泪!” 听了这话,苏烟岚看了他一眼,语气突然转冷。 “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口是心非!” 嗯?这又是哪出?这话不像从这个天真纯良,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啊! “谁告诉你的?”陆恒心里猜的,难不成这小丫头还是过来人? “许师姐说的!”苏烟岚眼里带着几分怒气,“因为被薄情郎抛弃,许师姐选择了跳崖自尽!我真是恨死了那个男人!” 说的是那个男人,而不是你们这些男人,看来在小丫头眼里,男人还是有还是好人的。 “确实可恨!”陆恒跟着骂了一句,一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样子。 这让小丫头有些诧异。 “我母亲是被陆钟浩那混蛋抛弃的,一辈子活的凄惨,我也是真的恨透了他!”陆恒解释一句,拿眼睛偷偷观察小丫头的表情。 看到她一副同病相怜的样子看自己,陆恒心里松了一口气。 现在这小丫头是自己唯一的靠山了,跟她搞好关系,总不是什么坏事。 第四章不受欢迎的来了 耳畔传来马夫低沉的声音,说周围的几家门铺是陆家产业,现在已经进了陆家地盘。 陆恒深吸一口气,心知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没有变更的余地了。 他心里自我安慰几句,这毕竟是古代,刀剑什么的管制刀具虽然是不禁止的,但想来火铳和土炮也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能用的吧? 自己此行只要小心谨慎点,表现的人畜无害点,不争不抢,拿了钱就跑路,甚至可以交出去一部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吧? 马车拐了几拐,停了下来。 马车里陆恒深吸一口气,跟身边的苏烟岚对视了一眼,掀开门帘跳下了马车。 四周的环境清幽寂静。看着身前高高的檐角和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陆恒双眼眯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迈步朝着大门走去。 “干什么的?”朱门外的两个看门人拦住陆恒,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目光在苏烟岚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我是陆易安。”陆恒装出一副高冷模样,拿眼角瞥了那两个看门人一眼,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说:“赶紧让开!” “陆易安?”两个看门仔细打量了陆恒一会儿,对视一眼,走到一旁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打开大门,做出恭请的姿势。 陆恒哼了一声,大步走进门里,一旁的苏烟岚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看到两个人一直走到堂屋前,两个看门人才嘿嘿笑了两声,讥讽道:“又来一个送死的,只是可惜了那水灵的丫头!” …… 进了堂屋,陆恒一眼看到上首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而在理他们很近的右侧,坐着的一位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 “什么人?”上首身材壮硕,留着山羊胡子,看起来十分儒雅的男子声音微沉问道。 “我叫陆易安。”心里已经隐隐猜到此人身份,陆恒行了一礼姿态恭敬,继续说:“来自巴山。” “巴山?”那男子仔细看了陆恒两眼,“可有凭证?” 陆恒低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回道:“家母徐香儿,曾在金陵寻香楼做过歌妓,十八年前遇到吴州来的陆姓公子,结下姻缘,怀了我之后,回了巴山老家,今年三月份……” 陆恒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哽咽着说:“葬在了巴山黑龙池畔。” 那中年人听完,稍稍沉默了一下。 他轻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陆恒的肩膀,安慰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你看开些。” 陆恒点了点头,直起了身。 此时,一直坐在左首椅子上,不曾开口的另一位男子站起身来。他身材高瘦,一张脸生的老长,脸上生着阴狠的三角眼,下方鹰钩鼻加薄唇,一副市井刁民模样,一点都不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 他拿眼睛斜着瞧了陆恒一眼,阴森森的笑着说:“这些东西,只要花费些力气去查,也不是查不到的。我大哥是问你,有没有什么信物!若没有,我劝你早些滚开,免得被我打断腿!” 听了这话,陆恒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若是以前,他是他,陆易安是陆易安,别人这样说陆易安,他半点都不会在乎。 可现在他就是陆易安,这人出言不逊,不仅看不起他,还出言威胁他! 这不仅是怀疑他的身份,还在侮辱他的人格! 陆恒眼睛扫过陆鼎的脸,继而是腰腹和下身。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一巴掌甩他脸上,继而一拳打在腹部,膝盖顶在他裤裆的画面了。 呼…… 陆恒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呼吸,压下抬手爆锤他的冲动。 他自问不是什么好脾气,但也不是见不顺眼就动手的暴躁老哥。 可奇怪的是,他看到陆鼎那张马脸,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让自己的拳头跟他的脸来一个亲密接触! 嗯,这就是传说中的欠揍脸? “陆鼎!”留着山羊胡子的男子低声训斥一声,转过身对陆恒的时候,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 陆鼎?他就是陆鼎? 陆恒想起在车上苏烟岚提起的那七个骗子的下场,忍不住多看了陆鼎一眼。 这一眼又看到了陆鼎可恶的脸,他的手差点失控。 “可有证物?”面对大哥的训斥,陆鼎没有半分收敛,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证物也有!”陆恒深吸一口气,瞪大了眼直视着陆鼎。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咬着牙说:“不管陆钟浩当年留下了什么信物,都是可以伪造的,唯独这张脸伪造不了!” “你仔仔细细的看看我,跟你的父亲可有几分相像?”这话说得半分不客气,甚至直接喊陆钟浩的名讳,也是陆恒面对陆鼎的咄咄逼人真生了气。 “倒是你!你跟我们可是一点都不像的!你会不会不是亲生的啊?” 他故意说的阴阳怪气,就是为了气陆鼎。 果然,陆鼎一听,一张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他一双三角眼死死的盯着陆恒,看架势是要动手了。 “够了!”儒雅的中年人呵斥了一声,终于看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陆恒扭过了头,看向门外,一副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模样。生了一张马脸的陆鼎却按捺不住了。 “陆鸣,你神气什么?”他一张脸拉的更长了,阴狠的说:“老头子马上就不行了,这两天靠着徐道人的丹方硬挺着,无非就是等这小子到了好分家产!” “这家产一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以后再没有半分瓜葛!” 陆鸣被他气的笑出声了,咬牙道:“父亲还健在,你就敢说这样的混账话!很好!很好!跟你这样的人撇清楚点才好!” 嗯?丹方?真的假的啊…… 听到这话,陆恒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甚至还有几分惊喜。 之前看到那个刺杀自己的人腾空飞跃几十步,他猜想这个世界可能是武侠世界。 可现在看来,居然还有丹方!那一定就有仙丹了?敢情这是修真世界? 他正胡思乱想的眉飞色舞,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说话的少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哥哥,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门。 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恒才觉察到这少女在看自己,他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双好看但带着厌恶和鄙夷的眼睛。 自己被嫌弃了啊,现在看来,就只有陆鸣对自己稍微好一点了。 陆恒咧了咧嘴,没怎么放在心上。 反正自己又不是回来认亲的,也没打算跟这几个“兄弟姐妹”长久接触,没必要跟他们搞好关系。 想明白这点,陆恒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对两兄弟的争吵充耳不闻。 不多时候,一个约莫四十来岁,一看就是类似于管家角色的男子走了进来,先朝着陆家两位少爷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老爷醒了。” 刚刚还在争吵的两兄弟立刻没了言语,互相瞪了一眼,气呼呼的走出了门。 陆恒耸了耸肩,跟在了他们身后,突然觉得自己那个还没见面的“爹”有些可怜。 …… 略显昏暗的房间内,已经昏迷了几天,原本平躺在床上的陆老爷子,突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他的眼睛没有半点将死之人的昏沉迟暮,双眼有神,散发着睿智的光芒,仿佛一个正值人生巅峰的中年人。 “决定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陆老爷子清了清嗓子,郑重的点了点头,“决定了。” “还真是残忍的父亲啊。”那个声音带着几分讥诮,“唯一一件好的东西,儿女却无缘。他们可是会心酸的。” “无妨。”陆老爷子抬了抬下巴,眼睛亮的有些吓人,“我那两个儿子一个心机深,却只会耍小聪明,另一个资质平庸,难堪大用,不给也罢。” “女儿呢?” “小玉她就要嫁人了。”陆老爷子面无表情,仿佛谈论的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可是刚来的那个小儿子,你可是一面都没有见过呢。” “这不是就要见了嘛。”陆老爷子咧嘴笑了笑,笑的颇为欣慰,“我早先派人打听过了。” “那孩子虽然自小家境不好,但才气却不小。他的文章,我这里就有几份,是十分不错的,可不比那些进士状元的差!” “只是因为没有门路,屡考不进,但他性格倔强,不但没有放弃,还有点越挫越勇的味道。”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跟他的母亲真的好像啊。” 第五章反常与试探 陆家兄妹分散的站在房间外,陆鸣跟自己的妹妹陆锦玉站在一起,陆鼎自己站在一处,相隔三步开外。 此时此刻,他们一改之前的针锋相对,都作出了恭敬的姿态。 陆恒心里却明白,此刻的惺惺作态,无非是为了给老爷子留下好印象,想多分一点家产罢了。 毕竟谁多谁少,全凭老爷子一句话。 陆府管家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没多久又折返了回来。 陆恒估摸着中间也就一分钟多一点的时间。 “老爷的意思是,一个一个进。”见众人没有异议,管家朝着陆鸣做出邀请的姿态。 “大少爷,您先请。” 陆鸣神色一正,迈步走进房间,管家关好房门,转身站在了房门正中央,端着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让原本打算询问几句的陆鼎,只能哼了一声,站在一旁苦等。 这次时间长了许多,陆恒觉得无聊,于是朝身边的苏烟岚挤眉弄眼,打算逗小姑娘笑一个,却不想苏烟岚一改之前的活泼,变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起来,任他怎么逗,总是板着一张脸,让陆恒大感无趣。 终于,陆鸣推门走了出来,脸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你进去吧。”陆鸣朝自己的弟弟冷冷的说了一句,走到了陆恒身边站定。 陆鼎没有理会他,一双眼睛带着几分热切,推门而入。 “我得到了半座城的产业。”陆鸣突然开口。 陆恒一愣,随即笑了笑,“恭喜你,顺便替你弟弟默哀一句,他什么都得不到了。” “不,他可能也会得到半座城,现在整个吴州几乎都是我们陆家的了,我们两兄弟分全部家产,这不奇怪。”陆鸣看了陆恒一眼,眼里不见悲喜,“什么都得不到的,是你。” 四目相对,陆恒从他眼里没有看到半分讥讽,反倒是眼光灼灼的,似有深意。 陆恒没有跟男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的习惯,于是偏开脑袋看向一直站在身边的少女,干笑了两声,问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私生子?或者来的有点晚了?” “不。”陆鸣深深地看了陆恒一眼,“你会知道的。” 还打个哑谜…… 陆恒翻了翻白眼,静静的瞪着老爷子召唤自己。 陆鼎走了出来,脸上是志得意满,看来陆鸣猜的没错。 接下来进去的是陆恒名义上的妹妹。 呸!糟老头子坏得很!抛弃了陆易安的母亲,转身就找了个小的!陆恒心里腹诽。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年纪最小的陆锦玉一脸的怒气,头也不回的直奔院外。 这是谈崩了? 陆恒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因由。 看来老头子也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啊!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陆鸣,只见他脸色平淡,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小少爷,到你了。”管家朝着陆恒颔首,接着打开了房门,态度倒还恭敬。 深吸一口气,陆恒推门而入。 房间里稍显昏暗,空气中没有预料中的草药味,反倒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接着窗边不怎么明亮的阳光,陆恒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老人。 这老人很瘦,厚厚的被褥也没有让他憔悴的身形改变多少,他的头发花白,脸苍白的没有血色,但他的眼睛却迥然不同,明亮的有些吓人。 陆恒踌躇了一下,还是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老人身边。 “坐。”老人声音沙哑,指了指床边。 陆恒有些犹豫,站在那里没动。 “唉……”老人叹了口气,看着陆恒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像,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 陆恒没有回话,他不知道身为陆易安,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但看着老人苍白的脸,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自己曾经的父亲。 父母离异七八年了,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兴许是看到了陆恒脸上不由自主的缅怀之色,老人没有再谈论刚才的话题,他抬起一只干枯的手,指了指离着不远的桌案。 “你的两个哥哥不成器,若是没了那点基业,只怕会被我以前的那些对手报复。活了大半辈子,也就积攒下那点东西,你不要跟他们争。” 陆恒心里转冷,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冷意。 老人似乎没有看到他的脸色,自顾自的说:“当年我也是白手起家,所凭所依的,都在那里了。” 循着他指的方向,陆恒看到枣红色的桌案上放着一张宣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讳莫如深”四个字,在旁边是挂着几只毛笔的笔架,以及一双镇纸,一块砚台,再无其他。 纸是好纸,砚是好砚,镇纸也是黑檀雕就精致无比,至于那几只笔,则良莠不齐。好的镶金戴玉,差的笔杆的摩挲的变了颜色,一撮狼毫像经过了暴风雨摧残的芦苇地,杂乱参差。 这点东西,只怕连陆恒许下的一百两银子都不值。 “所以这就是我能拿到的家产了。”陆恒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寂寥和失落。 “善待它们。”老人似乎用尽了力气,那只枯瘦的手缩回了被子里。 陆恒沉默了几秒钟,咧了咧嘴笑着说:“至少我还分到了一些,比起我那个可怜的妹妹,幸运多了。” 陆恒胡乱的把桌上那些东西收拾了一下,越收拾越觉得气不顺,于是干脆扯下了桌布包了起来,往肩上一搭,就准备出门。 这时候,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说:“你的妹妹分到了一份嫁妆,很丰厚。” 我…… 陆恒只觉的心里的气不往一处,咬着牙恨恨的推门走了出去。 看到陆恒出来,陆鸣一眼注意到他肩上的包裹,于是迎了上去。 “贤弟你分到了什么?” 陆恒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总之不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就准备带着苏烟岚离开,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把这堆东西卖个高价了。 “贤弟稍安勿躁。”陆鸣拦住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可否让我看一眼?” 陆恒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几支笔几张纸罢了!” 他把桌布随便丢在地上,哗啦一下子扯了开来,里面的砚台滚落了出来,精致纤细的笔架折断,几支毛笔零零散散四下飞散。 看到是这就样东西,陆鸣脸上露出些许失望。他抬头朝自己父亲的房间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开口说:“贤弟,这些东西都是父亲的旧物,我自小接触很是不舍,不如送我可好?” 嗯? 这厮要贪小便宜? 不对,不对! 他生在富贵之家,又刚刚继承了庞大的家产,会在乎这点东西? 陆恒看了陆鸣一眼,叹了口气,说道:“送是不可能的,想要就拿东西来换。东西虽然不多,也是父亲给我的念想不是?” 看到陆鸣在犹豫,他嘴角翘起,随意的捡起一支笔,扯了扯狼毫,又试探着掰了掰笔杆,看的陆鸣一阵心疼。 “我用城东丰泰酒楼跟你换……” 果然有鬼!但还要再试探一下。 “成交!”陆恒把笔随手一丢,一把抓住陆鸣的手,脸上满是笑容,“大哥豪爽,小弟感激不尽。” 陆鸣一张脸僵在那里。 陆恒转身要走,突然又折返回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支笔,正是最破旧的那一支。 “过段时间就是我母亲的祭日,我要回巴山祭拜一下,此次回来认祖,总不好空手而回,这笔可以当是父亲给的信物。” 陆鸣犹豫了一下,从桌布上拿起那一支最为奢华的笔递给了陆恒,这笔笔杆为青玉铸就,镶嵌有黄金,晶莹剔透且金光闪闪,一股子的富贵气。 “既然是祭拜姨娘,总不能太寒酸,这支你拿去吧。” 陆恒深深的看了陆鸣一眼,道了声谢,抓住那支笔飞快的跑了出去。 第六章可以打折 苏烟岚愣愣的看着这两兄弟,只觉得云里雾里,没搞明白。 笔墨纸砚什么时候那么值钱了,居然要拿酒楼来换? 至于之后两人换笔,苏烟岚倒觉得正常,一支破笔拿不出手,做哥哥的送好的,那是照顾陆恒了。 对一个素未谋面,一见面就要跟他分家产的弟弟,这算是仁至义尽了。 之前不确定会在陆府待多久,陆恒就让马夫离开了。 跟在陆恒身后走出陆府,苏烟岚看到陆恒越走越快,一直走出一里多地这才放慢了速度。 “呼呼……”陆恒双手撑在膝盖上急促的呼吸。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了,比上一世当宅男时的身体还差! “你急什么?”苏烟岚有些不明所以。 “当然急!”陆恒笑了笑,“再不急,我那个哥哥可就要反悔了!” “此话怎讲?” 陆恒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下,突然开口说:“我们先去我的酒楼吧!酒楼账上总有些钱,至少欠你的一百两应该是有的。” 听到钱,苏烟岚来了精神,跟陆恒一路朝着城东走去。 见苏烟岚不再追问,陆恒心里松了口气。 为什么跑那么快?自然是他陆恒心里有鬼了…… 吴州城东西分明,城东是富人区,陆府就在城东位置最好的地方。 左转右转穿过了七八条街,才看到陆鸣许诺给他的丰泰酒楼,还好苏烟岚对这里比较熟悉,否则还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 只是走了这段距离,就已经累的浑身出虚汗的陆恒感慨一句。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自己的酒楼。 这酒楼占地不小,分上下两层,跟大多数酒楼一样,兼顾了吃饭和暂住两项业务。一楼吃饭,二楼住人,算是规划的比较合理了。 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基业啊! 还别说,这酒楼在城东豪华地段,生意还是不错的,尤其现在已经到了正午,陆恒看到不少人三三两两结伴走进了酒楼,心里感慨一句陆鸣是真的大方。 但这也更说明自己的那个猜测,大概率是真的! 他嘴角翘起,迈步走进酒楼。 看到有客人,酒楼里的小二立刻迎了上来,可看到陆恒一身寒酸打扮,又故意装作看不见,侧着脸就要与他擦肩而过。 陆恒伸手拍在他肩膀上,他故意十分用力,拍的小二一激灵。 “你们掌柜呢?” “干嘛?”小二拿眼睛瞥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说:“我们掌柜不在,你要不吃饭不住房就赶紧走吧,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还真是势利眼! 陆恒一瞪眼,正要教训教训他,眼睛余光看到从里间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正在跟别人有说有笑,一副盛情邀请,要尽地主之谊的模样。 “就是他了吧?”陆恒指了指不远处的胖子。 “你要干嘛?我可告诉你,我们这里……唉唉唉!” 陆恒听够了小二的鼓噪,伸手握住他的耳朵就是一扭。 小二吃痛,叫声不小,不远处的胖子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他先把身边的人安排好,这才黑着一张胖脸走了过来。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身材高壮的伙计,满脸横肉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干什么?干什么!”胖子努力压低声音,但很显然,他对这里的状况很不耐烦。 “掌柜!他不吃饭不住店,还打人!”店小二见来了靠山,立即告状。 胖掌柜一张脸更黑了些,不等他下令,两个伙计已经一左一右把陆恒围在了中间,就等自己掌柜的一声令下,把陆恒拖出去揍一顿了。 苏烟岚作为一个还没拿到钱的保镖,看这架势也赶忙凑了过来,她从背后取下那柄大伞,站在了陆恒身前,“锵”的一下把伞竖在地上。 她一身大红劲装,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那柄大伞看起来也不像寻常俗物,两个伙计一时间不敢太放肆,那胖掌柜皱着眉头看着那柄大伞,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忐忑。 寻常人不知道,也接触不到某些秘辛,他在这座酒楼待了近二十年,什么人没见过? 看到少女这柄有些怪异的大伞,他立刻想到一个名字。那是他惹不起的存在,甚至连他背后的陆家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他不敢妄动。 尤其他还看到那柄大伞露出的伞柄上,有着几个靛蓝色的小字:“六、丁、士”。 陆恒不知道这些,只觉得气氛一时间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 差不多了。 陆恒清了清嗓子,抬手轻轻拍了拍苏烟岚的肩膀,向前走了一步,来到了胖掌柜跟前。 他斜着眼看了看胖掌柜,故作不屑的说:“你就是掌柜?” 胖掌柜带着几分猜疑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能让那个组织的人当保镖,这难道是自己没见过的大人物? 干酒楼这行,讲的就是一个和气生财,做掌柜的一要圆滑,二要精明。像这种不确定对方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胖掌柜姿态放的很低,“小的李大宝,是这家丰泰酒楼的掌柜。” “不过是我陆家养的一条狗!”陆恒故意做出狂傲的姿态,“我陆家”三个字咬得格外重。 这话说的有些过分,苏烟岚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更不用说就站在他面前的李掌柜了。 但陆恒话里的意思李掌柜还是听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您是陆家哪位?之前怎么没见过……” “陆鸣知道吧?”陆恒直接提陆鸣的大名,“他是我哥,从今天起这家酒楼是我的了!” 李掌柜恍然,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换了东家! 其实陆家的事情他多少也知道一些,他小心的看了陆恒一眼,心想,这位大概就是陆老爷子的私生子了。 只是没想到,陆鸣少爷居然会把这家酒楼给他。 想明白这些,李掌柜立刻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伸手推开两边的伙计,又抬手给了店小二一巴掌,这才躬身迎着陆恒走进了店里。 陆恒抬头挺胸大步向前,他的身后李掌柜朝着其中一个伙计打了个手势,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个伙计点头答应,从后门出了酒楼。 陆恒眼睛余光看到这一幕,嘴角翘了翘,自顾自的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开口:“账房在哪?” 咯噔! 李掌柜脸上笑容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当先带路朝着账房走去。 “现在账上有多少银子?”陆恒随意的问了一句。 李掌柜谨慎的回道:“大约三百两。” 听到这话,陆恒脚下一停,扭过头来看着李掌柜,笑着说:“今天是三月二十七,距离月结的日子可没几天了。偌大的酒楼,账上就只有这点?” 月结是惯例,是他从陆易安记忆力得知的。这家酒楼既然是陆鸣的产业,到月底的时候,自然要把月结的银子交上去的。 “这个……”李掌柜笑容一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陆恒看了他一眼,继续迈步向前,就在李掌柜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听到陆恒开口说:“账上有五百两。” 嗯?什么意思? 他很快明白了陆恒话里的潜台词,糟糕!这小子看起来不起眼,想不到还是个人精! 难道刚刚自己表情不自然,被他看到了? 不管怎样,在不了解东家脾性之前,不能犯错! 李掌柜连连陪着笑,说:“是的,五百两。” 他嘴上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把陆恒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这家伙刚到就讹了自己二百两银子!这以后自己想贪墨点,可就更难了! 还是陆鸣少爷好啊,从来不管账,只要定期把钱送过去就行了。 他却不知道,陆恒听了这话当时就乐了,自己就随随便便诈他一下,没想到就白赚了二百两银子! 早知道多说点了,八百两?或者一千两? 账房并不远,两人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左手边就是账房的位置。 李掌柜打开账房的门,陆恒看着还算整洁的桌椅板凳,点了点头。 他手一挥,李掌柜立刻会意。他走到一张桌子下,翘起一块木板,取出一个铁质的箱子,然后从身上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箱子上的锁。 开锁好啊,拿钱更好! 这小子要真是陆家人,那么等于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也给了一份认可。如果不是,他拿走了钱自己大可以推给陆家!就说骗子行骗骗走了钱,还能保住自己的二百两银子! 最重要的是,不管这小子是不是真的,都跟自己没关系! 李掌柜恭恭敬敬的把铁盒送到陆恒面前。 里面有三张大额银票,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银子,数额不多,但让陆恒好奇的不是这些,而是里面还有一本小册子。 账房的账本都在外面,为何里面还有一本?难道这是李掌柜贪墨的账? 他看了李掌柜一眼,觉得面前这个圆滑的家伙不像蠢到这种地步的人。 “去准备些吃的。”陆恒大手一挥。 等李掌柜走出去,他才把其中一张银票递给苏烟岚,又多数了十两银子给她。 “你的报酬。”陆恒笑了笑。 苏烟岚刚要接银票,陆恒又把银票收了回去。 他笑着问道:“我之前可是个穷书生啊,如果我不是要去陆家继承家产,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怎么办?” “你可以打价嘛。”苏烟岚一本正经的说。 打……打价? 陆恒一拍脑袋,对啊! 我可以打价啊! 我怎么忘了这茬! “现在打价还来得及吗?” “想都不要想!”苏烟岚脸上带着几分得逞的笑容,一把抢过了银票。 这笑容一改之前的呆萌稚嫩,颇有几分狡黠的味道,趁上她那张俏脸,看的陆恒一时间有些痴了。 “你……好像跟之前有些不太一样”陆恒痴痴傻傻的问道。 “委托完成,我该走了。”苏烟岚站起身来,脸上再没了那种小女孩的羞涩和天真,有的是几分冰冷和生人勿近。 嗯?陆恒很快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有点不一样了,是简直天壤之别! “你之前……是在演戏?” “最多算是一种伪装。”气质大改的苏烟岚朝着陆恒笑了笑,“懵懂少女遇书生,你们这些读书人,不就喜欢这种调调吗?” 还真是演戏…… 什么懵懂少女,什么书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玩百变小樱呢? 苏烟岚把放在门边的大伞背上,拉开门准备离开。 陆恒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所以一路上你的话,也都是假的?” “有些是真的。”苏烟岚头都没回一下,迈步走出了账房的门。 第七章有完没完 没过多久,李掌柜领着之前的店小二一道一道的上菜,很快把账房里那张不怎么大的桌子占满了,还端上来了一壶好酒。 看着满满一桌好饭好菜好酒,陆恒觉得有些寂寥。 若在以前,这样的好菜自然是招呼上狐朋狗友……呸呸呸!招呼上好兄弟,一起开怀畅饮了。 大家吃菜喝酒吹大牛,胡天扯地放大屁,多么惬意! 可现在呢? 举目无亲啊! 好容易相中一个妹子,人家拿了钱拔腿就走,敢情之前的亲近都是演的! 简直无情! “可以了。” 陆恒摆了摆手,他心情不好,也就懒得做猜谜游戏了,直接开口说道:“之前的伙计回来了没?” 正在端菜的李掌柜动作一僵,一盘上好的菜肴差点摔在地上。 “确认过了?”陆恒没好气的问。 “是。” “是真的?” “是。” 李掌柜一张脸苦了下来,心想,自己的小动作人家看在眼里,可就是不拆穿!等自己的人去陆鸣少爷那里确认过了再摊牌,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啊! 李大宝,你可留点心吧,这位不是陆鸣少爷,这是个祖宗! 从怀里取出两张一百两纹银面额的银票,李掌柜恭敬的放在桌上,这才点头哈腰的走了出去。 很上道嘛。 陆恒笑了笑,想起之前在铁盒里的小册子,于是拿了过来。 果然不是账本,小册子上写着三个字《花道集》,作者是五岭一枝箐。 难道是一本诗集? 陆恒好奇,信手翻了翻,却发现里面写的是那种涉及男女之事不可描述的内容。 咳咳…… 陆恒合上小册子,又丢回了铁盒里。 想起大腹便便的李掌柜,他忍不住恶意的想,这胖子颇有宅男风范啊。 只是,把这本《花道集》放在这里,就不怕哪天陆老爷子来查账? 这家酒楼虽然招牌不小,又在吴州城豪华地段,但做的菜口感是真的一般,属于那种花里胡哨,但没内涵的。 肉和鱼做的半生不熟,几道菜蔬做的倒是好看,可盐味没有浸进去,吃起来寡淡无味。 胡乱的吃了几口,陆恒把筷子放下,走到门边确认外面没人,这才回到座位坐好,从怀里摸出那支镶嵌有黄金的玉笔。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了。 不对啊! 陆鸣那小子千方百计的想把这支笔留下,肯定是有原因的! 这肯定涉及陆家重大的秘密,因为老爷子没给陆鸣,他才耿耿于心,甚至不惜拿价值万金的酒楼来换! 陆老爷子既然没给他,又吊着一口气不肯死,就等着把这件东西给我呢!正是咬定了这一点,陆鸣才肯拿酒楼来换! 按他的逻辑,那只旧笔破烂成那样,陆老爷子一直不肯扔,肯定意义非凡! 那支笔一看就旧物,可能涉及到陆老爷子当年发迹的原因! 陆易安没记错的话,陆家早年可是穷的叮当响,陆老爷子的父亲甚至只是个卖炭翁! 但陆鸣千算万算,却不知道,这支笔其实是当年陆易安的母亲送给陆老爷子的,他不舍得扔是因为睹物思人! 这事陆易安的母亲曾经跟他提过。所以那支旧笔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至于其他几支笔,除了这一支,也没有太反常的。 按照陆老爷子的逻辑,他既然千方百计要把那件东西给我,那么一定不会轻易被陆鸣陆鼎发现。 他们家最多的是什么? 是的,正是金玉钱财! 所以陆鸣和陆鼎一定不会稀罕这支镶金的玉笔! 因为这在他们眼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啊! 可是对我,对我一个穷书生来说,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宝物! 巴山那种穷乡僻壤也就罢了,吴州城这种富饶之地,若没有拿的出手的笔墨纸砚,是会被别的读书人笑话的! 所以再穷,至少也得有一支像样的笔。 还有,我没记错的话,陆老爷子当时手指的方向,应该是那张写有“讳莫如深”的宣纸。 讳莫如深? 这是什么暗示吗?这个需要好好想想。 陆恒思索了一阵子,下意识的玩起了转笔。 正转,反转,手指轮流转。他拿出了上学时的优良传统,转了个不亦乐乎。 把玩了一阵子,陆恒把笔举过头顶,对着窗外明亮的阳光端详起来。 心里想着,这世界有丹方,那么这支笔里会不会有什么笔仙之类的? 得摸一摸,再喊个口号什么的才出来的那种? 突然,他看到青玉笔杆上多了几个字:转你妈转,有完没完? 啪嗒! 玉笔被陆恒远远的丢在了墙角,又弹了过来,他自己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桌上盘碗碟筷乒乒乓乓的摔下来,碎了一地。 …… 吴州城城东陆家,没等陆恒走远,陆鸣就叫来仆人,差他去找徐道人。 这位徐道人,正是陆老爷子花重金请来的化外仙人。 这位徐道人名叫徐佘,陆老爷子也是早年听闻了他的大名,据说有举手搬山移海,挥袖遮云蔽日的本事,而且活了上百年,看起来还是只有四五十岁。 一场重病之后,陆老爷子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但又因为心中有憾,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于是四处寻找徐道人,终于在大楚国的西南边境寻到了他。 徐道人来到吴州,掐指一算就知道陆老爷子寿元将尽,于是给他开了一个丹方。 陆老爷子吃了这丹方,别说,还真的管用,没几天就气色大好。 但徐道人告诉他,这丹方只给他吊着一口气,最多能撑到他安还好后事。 这才有了陆老爷子差人寻找陆易安,叫他回来继承家产的事。 这徐道人给了陆老爷子丹方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住进了吴州城最豪华的独一处酒楼。 而这独一处酒楼作为吴州城最高规格的酒楼,比陆恒的丰泰酒楼,又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徐道人很快就来到了陆府,陆鸣见他到来,引着他来到自己别院。 “我有一物,希望上仙能帮我看一看。”陆鸣取出那支笔,递给了徐道人。 徐道人捻了捻胡须,挣开眼睛瞥了一眼陆鸣手中的笔,淡淡的开口说:“不过一件旧物。” 这话听的陆鸣眼角一跳,“这可能涉及我陆家兴衰,上仙仔细看看!” 徐道人意味深长的看了陆鸣一眼。 陆鸣会意,取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恭恭敬敬的递上。 收好银票,徐道人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咬破自己右手食指,在自己眼皮上画了一道血线。 等他眼睛睁开,陆鸣看到徐道人的一双眸子竟然变成了金色,而且闪闪发亮有些吓人。 “笔杆中空,内侧有字。”徐道人闭上眼睛,眼皮上那道血线已经消失不见。 陆鸣闻言,从一旁桌上取来剪刀,把笔竖起,用剪刀硬生生从一端把笔杆撑裂开来。 把碎片反过来摆好,陆鸣看到这样一行字:日中则昃,月盈则食。 陆鸣略一思索,突然一张脸涨得通红,再没了以往的儒雅风范。 他把桌上裂开的笔杆用力的掰开,哗啦啦一下子摔在了墙角。 第八章面具 猜……猜对了! 陆恒看着滚落在地笔,反射着好看的琉璃色光彩的笔,一时目瞪口呆。 兴许是外面路过的伙计听到了里面的声响,过了没多久,就传来敲门声,接着是李大宝的问候。 “小少爷,里面没事吧?” 陆恒很快反应过来,“没事。” 他捡起那支笔,犹豫了一下,藏进了袖子里,接着从铁盒子里拿出那本《花道集》。 他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做出很气愤的模样,然后砰的一下子打开了门。 李掌柜果然在外面,他看到账房里面一片狼藉,接着看到了陆恒那张气愤的脸。 “小……小少爷?”看到陆恒手里那本小册子,李掌柜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吃饭?”陆恒用力把那本小册子摔在李掌柜的胖脸上。 李掌柜低着脑袋不敢动弹,等陆恒火气发泄的差不多了,这才试探着开口说:“这是二少爷的东西……” “二少爷?陆鼎?”听到李掌柜提起那个长着一张欠揍脸的家伙,陆恒没好气的说:“这里以前不是陆鸣的产业吗?” “是大少爷的产业没错。”李掌柜清了清嗓子,那些仆人识相的走开,他这才附在陆恒耳边说道:“二少爷有些特殊的爱好,在自己地盘上不太方便,而且两位少爷一直不怎么对脾气……” 敢情又是那两个家伙的烂账! 陆恒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掌柜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你还是个墙头草!” “不敢!不敢呐!”李掌柜一张胖脸上肥肉哆哆嗦嗦的,额头的汗更是不要钱般可劲的流,就差跪下了。 “小的就是个下人,哪里敢管两位少爷的私事啊……” “行了,这以后跟了我,就只能听我的,否则……”陆恒咧了咧嘴,“就你这种货色,我想换人,只需要一句话。” “是!是!是!小的日后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陆恒斜了李掌柜一眼,“你的承诺我记住了。” 李掌柜听得一哆嗦,又差点跪了下去。 “还有,这家酒楼的菜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还是说你故意要给我难堪?这是给人吃的?” “这个……”李掌柜眼神有些躲闪,“我会训斥厨子的。” “直接换一个!”陆恒斩钉截铁的说。 这是为了我的胃!陆恒心里补充一句。 “……好吧。”李掌柜叹了口气。 “你很为难?” “不是,不为难!”李掌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摆手。 陆恒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一直看到他心里发毛,这才告饶道:“不瞒小少爷,其实这家酒楼的厨子,其中就有我的妹妹……但我保证,所有的厨子里,我妹妹做的菜是最好吃的!” “你妹……”陆恒是又好气又好笑,“敢情把这当成你家了?钱还要拿两份?” “不敢!不敢!” “是谁我不管,一个月,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做的菜还这么难吃,你跟你妹一起回家养老吧!” “是!是!是!”李掌柜连连擦汗。 陆恒收敛心神,开口说:“你在这里做了那么多年掌柜,应该有一些消息渠道吧?” 见东家有事要问,李掌柜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少爷想打听些什么?” “替我打听两个人,第一个是今天上午当街行凶的人。”陆恒沉思一下说:“他的射术非常好。” “第二个是昨日给我赶车的马夫,那厮遇到袭击第一个逃了,若不是我命大,只怕早死在了大街上!我不能轻易饶了他!”他说这话有几分警告的味道,毕竟自己现在认识的人里,也就李掌柜看起来比较听话了,总得先敲打敲打。 “是,小的这就去打听。”听了这话,李掌柜眼角一抽,不敢多待,当即脚下抹油逃了出去。 左右没别的事,这里饭菜质量也实在一般,陆恒都没吃饭的心情了。 他打算四处走走转转,自家的酒楼,总得熟悉一下不是? 先去了一趟厨房,陆恒在厨房里看到了唯一的女厨,也就是李掌柜的妹妹。 他这个妹妹怎么说呢,很有其兄的风范。 同样是一身的肥膘,但这当妹妹的比他哥有出息多了! 她身高足有九尺,腰围可能也有九尺,站在那跟铁塔一样,手里拎着一把格外大的菜刀,显得那足有成年人一抱粗的菜墩成了过家家的小圆盘。 而这位妹妹的名字起的也很贴切,她哥叫李大宝,她叫李小柔。 李小柔目光投来,给了陆恒极大的压力。 他噤若寒蝉的打了声招呼,扭头就走! 一直走到二层,他才算缓过了气。 之前夸下海口要人家兄妹滚蛋,现在看看人家妹妹这一身彪悍气焰,自己到时候到底是敢不敢赶还是个问题。 二楼风景好得多,有盆栽,也有当做布景的木雕。他相中一间采光不错的上好客房,于是找到伙计,要伙计给他开门,却被告知这以前是二少爷预定的。 陆恒朝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老子自己的产业,还要看陆鼎脸色? 开了门,陆恒看了一眼里面的布置,很是满意。 奢华而不失低调,这很和他性格。如果这里的饭菜质量再好一点的话,就更完美了。 叹了口气,陆恒心想,自己这穿越的福利待遇挺不错了,吃的虽然一般,但也能将就,关键住的好啊! 想想以前北上广的房价,陆恒就干脆脱了鞋,躺倒在了大床上。 精雕细琢的花梨木大床,松软舒适的丝绸床褥,还有气味清新的燃木熏香。 这小日子舒服到让人忘记所有忧愁啊…… 就这么沉溺了一阵子,陆恒想起此刻还在怀里的玉笔。 他取出玉笔,稍微定了定神,对着阳光又看了一次,这一次青玉之中没有了字。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 之前可能是幻觉。 对,一定是的。 是自己失血过多又过度劳累造成的幻觉。 呼…… 陆恒把笔放在一边,躺在大床上闭上了眼睛,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没有多久他竟然做起了梦。 他看到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而周围站了很多穿着白色斗篷遮住头部的人。 在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团橘红色的火焰,正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奇怪的是,哪怕火焰的光芒很亮,他依然只能看到其他人的大体轮廓。 突然,房间顶部照射下一道光,这道光十分明亮,却十分的诡异,光呈柱状,有着七彩的颜色。 这道光自上而下照射下来,接着由细转粗,把房间里的人一个一个笼罩在内。 借着这道光,他看到房间里其他人脸上都带着面具。 自中二分,两色分明的面具! 而且那些面具上的两种颜色都不相同,有黑黄、有蓝白、有黄红…… 接着,光芒笼罩住陆恒,他看到自己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并翻转过来。 自己手里的面具也有两种颜色,那是均匀分成两份的黑与白! 扑通!扑通! 陆恒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越来越快! 下意识的,他觉得这幅场景跟他莫名的穿越会有关联。 两色的面具,包括自己在内的七个人,还有那道光! 突然,画面破碎,陆恒一下子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完全黑了下来,陆恒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清风拂来,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外面皎洁的月光洒遍吴州城的每一处,而在陆恒眼中,窗外所有的东西都发生了变化。 所有的东西都有了微弱的光芒,而且颜色各异。 比如近处的树散发着浅绿的微光,墙边的石头是土黄色,再比远处房顶上的猫是白色。 最重要的是,他仿佛有了透视的功能,可以隔着墙壁看到正在酣睡的人们,而人散发着的也是白色的微光。 呼…… 是月亮的原因吗? 陆恒揉了揉眼睛,发现看到的跟之前没有两样。 他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用火绒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他在墙上看到了一面镜子,跟后世几乎一般无二的镜子,而借着蜡烛微弱的光,他发觉了自己的异样。 自己的左眼,原本的眼白是一片漆黑,而本来深色的瞳孔,却变成了一点耀眼的白! 第九章请神 看到自己反转了颜色的左眼,陆恒脑海中也浮现出了一段离奇的信息。 “阴阳错?”陆恒咧了咧嘴,这到底谁取的名字?也太随意了点吧! 那支玉笔正是陆老爷子要给他的“家产”,而得到玉笔的时候,他也得到了玉笔的详细能力。 阴阳错! 这是一种可以操控他人生死的能力! 一念活死人肉白骨,也可一念将人打入地狱、万劫不复! 听起来很厉害是不是?但这个能力是有限制的! 看到限制,连陆恒这种玩游戏最喜欢挑战高难度的家伙,都直接开口骂起了娘! 这个限制的内容就是,生与杀必须同时进行! 是的,就是同时进行! 也就是说使用能力的时候,身边必须有两个人,你要救一个杀死另一个,而且被救活的那个还不能真的死去,只能说重伤或者垂死状态,要真死了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 当然,反过来用也是一样,但前提是,你要杀某个人,就得同时救另一个人。 费不费劲?一刀抹了不干净利落吗? 但这还只是限制之一。 这阴阳错的能力,还不可以对自己使用,也就是说,就算自己重伤垂死,身边刚好有个活人心甘情愿为自己而死,也不能用这能力来救自己! 坑爹啊! 还不止如此! 最最坑的一点,那就是必须提前三天对玉笔提出请求,要说出自己打算救的人和杀的人的姓名,或者详细的面容特点,玉笔答应之后才可以使用这项能力!而且时效只有一天! 坑不坑爹? 简直太坑了! 谁知道自己三天之后会遇到什么? 而且前提是玉笔还得答应! 陆恒借着蜡烛微弱的光,把玉笔拿出来,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他现在非常确信,这个所谓的阴阳错的能力就是个坑! 神坑! 跟一支笔许愿?我怎么觉得对着自己许愿更靠谱呢?万一我是愚者什么的呢? 陆恒把手里的玉笔丢在桌上,躺在藤椅上叹了口气。 心里已经在想着,要不明天把这支破笔送给陆鸣,顺便再讹一家酒楼? 桌上的火焰闪烁了几下,噼里啪啦的似乎要熄灭,却突然火光大盛。 陆恒觉察到异样,转过头来,在蜡烛放大了几十倍的火焰里,看到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个头戴方正古冠,颌下有须的男子。 嗯,长得不错,还有点小帅。 陆恒撅着脸跟这个男子对视了好一阵,两个人都没动作,直到蜡烛越来越短,烛光里的男子才开口说:“你觉得这能力没用?” 陆恒耸了耸肩,“可不是?” “哼!”蜡烛完全燃尽,火焰熄灭,房间又恢复了黑暗。 这是来跟自己拌嘴了?陆恒咧了咧嘴,还完败了? 现在看来,这支玉笔里应该是有过笔灵之类的东西的,而且这厮似乎很傲娇呢。 陆恒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躺在舒适的床上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好在,这次没有再做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道黑影贴着阴影,飞快的腾挪,很快就来到了丰泰酒楼附近。 他抬头看了看二层楼打开的窗户,飞身而起,悄无声息的进入了陆恒的房间。 …… 陆府,陆老爷子自从见过陆易安之后,心情好了许多,这天夜里早早就睡下了。 陆鸣坐在自己别院,看着手里镶金的玉笔,眉头皱起。 在确定了那支旧笔,是陆老爷子故意布下的疑阵之后,陆鸣就已经识破了陆老爷子的计谋。 他把家产均分给自己和陆鼎,却要陆恒继承他辛苦守了几十年的秘密! 甚至,他还给陆恒出谋划策,让陆恒白白赚了自己一家酒楼! 老头子,你也未免太偏心了些! 陆鼎自小没出息,不成大器,你所有的东西,本该都给我的! 陆恒他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私生子! 就算你对他们母子心存愧疚,给点钱打发走就行了,为什么要把陆家最珍贵的东西给他! 凭什么! 幸好我技高一筹,许诺了丰泰酒楼给那小子,将他暂时稳住,不然这个秘密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我手里了! 陆鸣脸色狰狞,跟平日里的儒雅形象大相径庭。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把手里的玉笔递给一旁的徐道人。 “请上仙助我解开这支玉笔蕴藏着的秘密!” 徐道人接过玉笔,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于是咬破手指,把血涂抹在自己眼皮上。 金色的眸子扫过玉笔,徐道人的眉头紧皱起来。 陆鸣觉察到徐道人脸色异常,开口问:“怎么?” “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玉笔。”徐道人闭上眼睛笃定的说道。 “这不可能!”陆鸣声音提高了不少,眼神凶狠。 徐道人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陆鸣觉察到自己失态,深呼吸了几次,先道了个歉,接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轻轻推给徐道人。 “不是银钱的问题,是真的没有异常。”徐道人摇头说道。 “请上仙好好看看!”陆鸣咬着牙说。 收好银票,徐道人沉思了一下,把那支玉笔放在桌上,正对西北方放好。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从瓷瓶里倾倒了一些如血般鲜红的液体。 做完这些,他退后两步,对着桌上的液体深深鞠躬,压低声音说道:“残月之下不见首,七尾琉璃向阳生。” “晚辈有事相求,请老祖宗降下恩泽!” 猛然间,窗外明亮的月光一刹那变的暗淡了几分,桌上那团鲜红的液体仿佛活了一般,竟然向上缓缓蠕动起来,化作了一个生有七条尾巴,似狐似犬的妖物。 这妖物一出来,房间的温度都刹那间降低了不少,徐道人还好,陆鸣只是普通人,一时间被冻得直打哆嗦。 妖物扭头看了徐道人一眼,不辨男女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何事?” “请老祖宗看一眼这支玉笔,可有特殊之处?” “有灵煞寄生,已然消散。” 徐道人呼了口气,又鞠了一躬,“不知是何种灵煞?” “你的贡品只够问一个问题。” 徐道人脸色一变,连忙恭敬地说道:“谢老祖宗厚爱。” 鲜红的液体突然冒起了青烟,氤氲升起,直到完全消散。 再看桌上,玉笔还在,那团鲜红的液体早已经干涸。 徐道人直起身,对着陆鸣说:“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这支玉笔现在确实没有丝毫异常。” “上仙这是……请神?” “是一位妖仙。”徐道人含糊其辞,转身离开。 陆鸣看着放在桌上的玉笔,嘴角泛起一个冷冽的弧度。 老头子,你也没想到吧,当年帮助你的灵煞,早就已经不在了! 就算你把这支玉笔给了那个私生子,又有什么用!等我拿回酒楼,他依然一无所有! 他笑了一会儿,收敛笑容,摇响了窗边的一个小铃铛。 很快,黑衣人单膝跪地,出现在了门口。 “送回去。”陆鸣抓起那支玉笔随手一丢,黑衣人准确的接住,抱了抱拳就消失在原地。 一片乌云飘来挡住了皎洁的月光,整个世界都黑了下来,陆鸣走到窗前,直视着自己父亲的寝室,眼里有着报复的快意。 第十章秀色可餐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陆恒伸了个懒腰,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还是觉得诡异无比。 他飞快的起身,走到镜子旁,映入镜子的是一张消瘦但十分秀气的脸,剑眉星目,一双眼睛黑白分明。 恢复了?或者说昨晚真的是幻觉? 他低头看了看旁边的桌子,看到那燃烧的只剩下一摊蜡油的蜡烛,确定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 只有夜晚才会那样?还是说那也是一种奇特的能力? 是了,可以透视,甚至看到“颜色”的视觉,算是一种很强大的能力了。 他苦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还好,如果大白天眼睛变成那样,怕是会被当成妖怪对待。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那支玉笔安静的躺在那里,只是位置稍稍改变了一些。 昨天夜里窗户开着,应该是夜里起风了。 哈…… 陆恒打了个哈欠,却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下子把上衣给扯了一道口子。 他这才想起,身上这身青衫,是陆易安的母亲六年前给他做的,六年时间洗洗补补,早就破烂的不成样子。 好在,这个房间是陆鼎偶尔会住的房间,房间衣柜里不缺衣服,陆恒翻找了一件朴素的黑衫,套在了身上。 先去洗漱,然后填饱肚子,陆恒自言自语的走出房间。 他草草的洗了把脸,摸了摸早就饿扁的肚子,想起昨天吃的那些饭菜,胃口一下子小了一半。 罢了,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自己凑合着做点。 天色虽然还早,酒楼里伙计们却都已经起来忙活了。 陆恒左右没看到李掌柜,于是自己去了厨房。 厨房里只有两个帮厨的在,身为大厨的李小柔不见了踪影。 也好,想起那铁塔一样的身板,陆恒心里总有些发虚。 那是一种体型带来的巨大压力,戳破了陆恒本就没有多少底气的色厉内敛。 希望李小柔学艺归来,也能把身材练得稍微小鸟依人一点…… 此时厨房里都是伙计去集市上新买的蔬菜,肉类禽蛋一样不少,还有昨天夜里就擀好的面条,方便做一些阳春面之类的面食。 陆恒来了兴致,自己走到大厨的位置,开始吩咐两个帮厨洗菜切肉,打算自己做点好吃的,给两个帮厨的好好上一课。 其实太复杂的菜他是不会的,但一些家常小炒没有问题。 很快,一盘香辣牛肉,一盘红烧鱼块,一盘回锅肉端上了桌,陆恒还给自己做了一大碗的鸡蛋面。 他示意两个帮厨坐下,自己大喇喇的坐在了上首。 “尝尝!”陆恒大手一挥,很自信的说道。 东家发话,就是毒药那也得尝一口,两个帮厨各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恭恭敬敬的坐在那了。 “不好吃?”陆恒皱起了眉头,自己尝了一口。 火候刚好,味道也不差,除了卖相难看了点,已经是很好的下饭菜了。 看到陆恒疑惑,两个帮厨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东家,你做的菜味道不错,就是……就是有点拿不出门面。” “怎么了?”陆恒疑惑,“这不比李小柔做的好吃?” “是比李大厨做的好吃。”帮厨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不如李大厨做的好看啊。” 什么道理? 做的好吃的还不如做的好看的? 这是拿来吃的,又不是拿来看的! 帮厨没有看陆恒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东家,你看你做的牛肉,都炒老了……我是说牛肉的颜色不够鲜艳。” “再看你做的鱼,鱼都有些焦了,失去了鱼原有的色泽。还有那碗肉,肉的颜色偏重,不是最好看的金黄,还有摆放的样子,实在是不怎么美观呐!” “这是吃的。”陆恒觉得自己有必要重申一遍。 帮厨点了点头,想了想说:“东家应该听过秀色可餐。” “当然!”陆恒拍了拍胸膛,“我可是读书人!” 他一手的油腻,另一只手还捏着筷子,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再加上身前摆着的几道菜,实在是看不出读书人的风采。 “但好看,真的不能当饭吃!”陆恒摇了摇头。 帮厨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李掌柜教导我们,要尽量满足顾客的需求。” 陆恒还是有些不明白,“所以?” “我们这里来的大多是些书生,他们其中大部分手头不怎么宽裕,而且还好面子。” 陆恒恍然大悟。 懂了!这次是真听懂了! 敢情这帮厨一直在照顾自己的面子啊! 自家东家就是一个读书人,他要直接说读书人爱慕虚荣那是会啪啪打自家东家的脸的! 用心良苦啊! 厨子嘛,炒菜谁不会,甚至两个帮厨随便挑一个就比自己做的好吃。 但是! 因为这家丰泰酒楼来的大多是些好面子的书生,他们付不起太高的价,却又爱慕虚荣想要精致的菜品,所以才有了李小柔那好看却不好吃的菜! 颜色鲜艳的牛肉?半生不熟最鲜艳! 保留原本色泽的鱼?直接放锅里蒸,而且只蒸半熟才能保留原色! 还有回锅肉,外表金黄是不难,难的是里面好吃啊! 难,太难了! 两个帮厨生怕自己说了什么话,冒犯了东家,尽管已经十分的委婉了,可这东家听说脾气暴虐,很是不好相处的啊! 他们心里七上八下,却不想自己东家看他们的眼色越来越和善,也越来越慈眉善目了。 什么情况? “谢谢你们告诉我实情。”陆恒点了点头,“这样,以后做饭,还按照以前的做法,给那些爱慕虚荣的书生做一些好看但不好吃的菜品,但给我做的时候,我只追求菜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 两个帮厨应承一声,如蒙大赦。 陆恒一个人坐在那里唏哩呼噜的吃了个饱,一直吃到捧着肚子吃不下去,这才罢手。 他缓缓的走到酒楼门口,一边剔着牙,一边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心里满是感叹。 这才是生活啊!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丰泰酒楼门前,刚好挡住陆恒晒太阳。 陆恒面色不善的看了这辆马车一眼,就看到膘肥体健的李掌柜从马车上踉踉跄跄走了下来,差点一头扎进陆恒怀里,如果不是一条粗壮的胳膊扶住了他的话。 来的正是李掌柜跟他的妹妹李小柔。 “小少爷,你要我打听的消息……” “里面说。”陆恒朝他打了个眼色,率先走进了酒楼。 进了酒楼,陆恒站定脚步,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仿佛铁塔一样的李小柔,开口说:“李大厨,你先回厨房吧。你做的菜没有问题,我昨天喝多了酒,说了胡话,你不要在意。” 听到这话,李小柔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双眼睛泛起了泪花,朝着陆恒就是一个熊抱,差点没把陆恒的骨头揉碎! “小柔也知道自己做的菜不好吃的,可是那些书生们都很喜欢呀!” “小柔以后会改的,一定会改的。小柔一定会越做越好,一定能压过独一处的薛神厨!” “咳咳……有话好说,你先松开。” 李小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躲在自己哥哥身后,一张脸羞得通红。 陆恒用力喘着气,感觉本就瘦弱的身板已经被捏爆了。 这时候,门外来了一位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体面丝绸长衫,头戴方巾的男子,正是跟陆恒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府管家。 管家先在门外看了看里面的状况,这才把目光转向陆恒。 “小少爷,昨天夜里老爷病故了。” 第十一章诡异的历史 得知了陆易安父亲病故的消息,陆恒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点难过,但也仅仅只是有点。 对那只见过一面的老爷子,不管是陆易安还是陆恒,都不可能有太深的感情。 哪怕他是陆易安的亲生父亲。 陆恒艰难的迈着步子,送走了陆府管家,感觉每一步自己的腿都会突然折断。 “李掌柜,你跟我来!” 再次费力的挪步,上了二楼,陆恒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抬手示意李掌柜可以说了。 “回小少爷,昨日里载你来吴州的马夫是外乡人,昨日受了惊吓,已经离开了吴州,不知去向。” 说到这里,李掌柜偷偷看了陆恒一眼,看他皱着眉头,于是赶忙接着说:“我查到了昨天在大街上对您行凶的人。” “小少爷刚到吴州不认识他很正常,他是陆家的门客,名字叫做孟谷。” “孟谷?”陆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牢牢记住,“关于这个孟谷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知道一些,但不多。”李掌柜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孟谷原本是侠盟的人,隶属于第四侠魁麾下,原本在侠盟北齐分部制器坊,听说还不是普通杂役,而是一位试器师。”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 “等等!侠盟?试器师?” “小少爷对侠盟应该不陌生吧?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女子,应该也是侠盟的人。看她带着的那柄大伞上的印记,应该是隶属于第六侠魁麾下的丁字编队,而且是一位正牌的侠士。” 陆恒感觉自己更懵了…… 对于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陆恒从陆易安的记忆里知道一些。 中原腹地的大致地理位置跟他前世差不多,但并不是统一的国家,而是分为北齐南楚分裂。 陆恒所处的吴州就在北齐南部,靠近齐楚交界的地方,而且因为近海,交通便利,所以十分的富庶。 陆恒找不到历史上哪个阶段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这个世界的历史跟他原本的世界有共同之处,但相差很大。 夏商周一直到七国争霸,秦国大一统,这里都基本上是一样的,可后面楚汉之争的阶段却发生了变化。 比如,汉高祖刘邦竟然是一位道德品行高尚,能力出众的绝世天才,他打天下靠的是自己的诚信待人和出众的统帅能力! 甚至,跟随他征战的几位元老,最后都居于高位,得了善终。 而汉朝之后,没有了三国争霸,没有魏、晋,没有五胡乱华,也没有南北朝乃至隋唐之后的历史。 有的是诡异的北齐南楚裂土分疆!而这种分裂,一直持续了上千年! 在陆恒原本的世界,历史上分裂超过二百年的朝代屈指可数,他完全不能理解超过千年分裂是如何做到的。 难道两个国家就没想过要分出个胜负?或者有什么东西阻挠了他们的合并? 是李掌柜提及的侠盟?一个有着三流小说里才会有,顶着个再普通不过名字的……神秘组织? 李掌柜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看着陆恒脸上神色变幻,他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但心里对陆恒跟侠盟的关系,已经画上了大大的问号。 深吸一口气,陆恒回过神来,没有解释,而是直接开口询问:“对于侠盟,你知道多少?”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失态会让李掌柜猜疑自己。 但他心里同样清楚,自己接管丰泰酒楼木已成舟,李掌柜和这家酒楼所有的伙计现在都得靠自己吃饭。 不管自己跟侠盟有没有关系,他们都没得选择! 所以,他根本不用解释自己跟苏烟岚的关系! 李掌柜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小的知道的不多,侠盟这样隐秘的组织,不是我们这种市井小民能探查的。我只是从几个经常来这里的书生那里听闻过一些。” “听说侠盟里的都是些化外仙人,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侠盟具体在哪,谁都说不上来。我还听说,不论北齐还是南楚,都要仰仗它的鼻息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偶尔会有侠盟的人出现在凡世间,他们都十分的厉害,还会仙法!跟您来的那位姑娘能把您从孟谷那厮手里救下来,想必也十分厉害的吧。孟谷虽然厉害,但终究不是侠士,那位姑娘能成为正牌侠士,一定有过人之处!” 陆恒愣了愣,他只记得昨天苏烟岚跑过来撑开伞,帮自己挡了那一支要命的弩箭,她具体有多厉害,他是真不知道。 但说到过人之处…… 苏烟岚离开前气质突变,突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说她拿了钱就不认人也不为过了,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 从李掌柜的感叹里,陆恒敏锐的捕捉到“第六侠魁”这个称呼。 昨日刺杀自己的孟谷,似乎也曾隶属于第四侠魁,还是什么试器师,而苏烟岚隶属于第六侠魁,难道说侠盟还有其他的侠魁? 他们分工不同,就像官府里的六部一样? 陆恒沉思了一会儿,又询问了一下李掌柜关于孟谷的事情,可是除了孟谷两年前进入陆府,成了陆府护院之外,竟一无所知! 甚至,关于试器师的事情,也是孟谷主动透露出来的,没人知道真假! 孟谷的身份很可疑,但这不是陆恒现在关心的。 他现在思考的,是这孟谷跟自己无冤无仇,不会无故刺杀自己,那么指使他的是谁?陆鸣还是陆鼎? 老大陆鸣心思深沉,偏偏做出一副亲和的模样,让人难以提防。他有杀自己的动机,但从昨天的接触看来,他似乎更喜欢谋算,应该不会做出雇凶杀人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 老二陆鼎属于纨绔子弟,性子暴虐冲动,又很针对自己,为了家产派人刺杀自己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小妹陆锦玉,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又心知自家老爷子重男轻女的脾性,完全没必要对自己下手。 先锁定陆鼎吧,这段时间还是要小心一些。这陆鼎之前就在丰泰酒楼胡作非为,现在这里归了自己,他没准会心有不甘对自己不利的。 思前想后,陆恒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若是拿了钱就走人,也不用担心这担心那了。 现在收获了一座酒楼不假,却也相当于把自己绑在了这里。 自己这点身家,面对掌控了半座城的陆鸣陆鼎兄弟,是没有反抗之力的。 毕竟,这吴州城是陆家的天下,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 要不……把这酒楼卖出去或者盘出去? 这是个法子,但自己昨日刚羞辱了陆鼎,之前又戏耍了陆鸣,算是把这两兄弟都得罪了。当初一走了之也就罢了,毕竟陆老爷子还在,他们不敢太放肆。可现在再走,怕没那么容易。 自己就算跟他们服软,只怕也只会招来报复和欺辱。 陆恒到此刻才发觉,昨日苏烟岚一走,自己竟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不,也不是没有依靠,自己至少还有藏起来的那支玉笔阴阳错,以及限制颇多的能力。 可是,要使用这能力本来就颇为麻烦,要接近陆鸣跟陆鼎更是难上加难。 甚至,就算他成功杀死了他们两兄弟,也会招来诸多麻烦。 比如陆老爷子隐晦提及的,需要两兄弟各自用半座城的资产为凭依,才能对抗的对手! 如果两兄弟死了,那么接下来是谁?陆锦玉还是自己?只怕都跑不了! 果然,这笔是坑爹的啊…… 陆恒心里感慨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正是昨日李掌柜递上的两张银票之一,挥手让李掌柜继续去查孟谷的事情。 李掌柜看到银票,眼前一亮,满脸喜色的收起来,躬身退出了房间。 这少爷虽然严厉了些,但出手确实阔绰! 房门关闭,陆恒坐在椅子上,突然想到,自己当初在马车里自杀的事情。 之前他还以为是陆易安受了什么刺激,一时想不开。现在手里有了这支阴阳错,他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有让人延长寿命的丹方,还有寄生在玉笔里,能轻易夺人性命的笔灵,那么有某种能让别人自杀的歹毒手段,也就不稀奇了。 陆易安没有自杀的动机,很可能就是死在了这种歹毒的手段之下。 按照穿越小说的尿性,可以说正是因为陆易安被离奇杀死,才给了自己借尸还魂的机会。 这么说起来,自己还得谢谢那个幕后杀手了? 陆恒嗤笑一声。 谢个屁! 想要杀陆易安的无非是陆家人,陆鼎不太像做出这种隐晦事情的人,陆鸣倒是很有可能。 天可怜见,陆易安不过一个可怜的私生子,好容易熬到回家认祖归宗,却被自己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惦记上了,都想取他的命! 陆恒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对陆鼎其实不怎么担心,对方想报复,大可以找上门来拿自己出气。 无非被羞辱一下,或者挨一顿打,最差被抢了酒楼,丢在大街上,这些陆恒都可以勉强接受。 可是陆鸣却让他觉得有些后怕,他那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若是要对自己不利,只怕不会明着来。 可暗地里的手段,自己是真的提防不了啊! 甚至,为了稳妥起见,他绝不会给自己留下生路! 怎么办? 陆恒突然有些想念只离开了一天的变脸女士了。 若是有她在,单单她来自侠盟的身份,自己的两个哥哥都不敢对自己太放肆的。 可惜,她已经走了,而且没有留联系方式。 自己深陷泥沼之中了啊,孤身一人。 第十二章正人君子 三天后,就是陆老爷子的葬礼。 虽然陆易安只是个私生子,但长辈的葬礼这样的大事,他总不能不去。 或许根本没把陆恒放在心上,陆家人只是派管家来交代了一句,没有说陆恒去与不去,就连孝布和孝服都没有送来。 现在陆恒已经不是那个身无分文的穷酸书生了,参加葬礼这样的大事,总不能穿的太寒酸。 他有心去做一身孝服,但转念一想,这衣服穿过一次后也就用不上了,岂不浪费? 于是乎,他去房间里翻找出了一身陆鼎以前的白衣。 这身白衣看起来普通,但剪裁精致,袖口和前襟还锈有金色的线条,看起来低调而奢华,很符合陆家子弟的身份。 虽然是二手的衣服,但陆恒并没有嫌弃。陆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身材消瘦的很,倒是跟陆恒的身材差不多。 丰泰酒楼距离陆府不算近,陆恒清楚地记得,上次跟苏烟岚走这段路的时候,那叫一个累。 但累也得走,谁叫他的身子骨太弱呢,锻炼一下也算增强体质不是? 走着走着,陆恒穿过几条街,却依旧觉得健步如飞。 陆恒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又伸出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脚还是那双脚,手也还是那双手,可体力怎么突然好了这么多。 不对,根本就是脱胎换骨! 难道……陆恒走到阴暗处,从怀里取出了那支玉笔。 “出来。”陆恒淡淡的说。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 笔还是那支笔,毫无反应。 陆恒干笑了两声,知道笔灵那傲娇病又犯了。 他想了想,换了种口气,带着几分讨好,说:“笔灵,我有事想请教你,麻烦出来一下。” 周围光线微微一暗,那支玉笔从陆恒手里挣脱,飘了起来。 一道阳光照射进来,透过了晶莹剔透的玉笔,照在了地上,这道光芒中,一个头戴古冠的人脸渐渐凝聚出来。 逼格爆棚啊! 陆恒心里赞叹一声,陪着笑问:“笔灵,我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还觉得我的能力没用吗?”笔灵淡漠的开口。 “……” 陆恒无语,心想,这笔灵挺记仇啊。 “有用,当然有用。我为之前的无知和傲慢道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恒干笑了两声,接着问:“我的身体似乎变得强壮了一些?” “是很多。”笔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之前的身体实在太弱,承受不了我强大的力量。” 傲娇啊! 直接说你干的不就完了?非得挖苦我一句? 不管怎样,至少自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陆恒突然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他站起身来走到一棵大树旁,笑着问道:“我增强了多少?” 笔灵没有回答。 陆恒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非要知道究竟的意思。他卯足了劲,扭身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砰!” 大树微微一震,树叶都没有掉下半片。陆恒却已经抱着手蹲在了地上。 疼! 好疼! 陆恒感觉自己的手都要断了! “我增强的是耐力。” 丢下一句话,笔灵淡淡的看了陆恒一眼,眼神中带着看傻子作死的无奈和感叹。 光芒暗淡下来,玉笔掉在了陆恒身边。 …… 尽管陆家崛起只有几十年,但执掌了大半个吴州的产业,单论资产,哪怕在整个齐国也是排的上号的。 这样一个煊赫家族的家主死去,可算的是上大事了。 距离陆府还有两条街,陆恒就看到了诸多的马车,还有几匹神骏非常的良驹。 那几辆马车有的精美绝伦,有的低调内敛,但那些拉车的马,一匹匹膘肥体健,一看就不是凡品。 穿过这些街道,陆恒没有跟人交流,半垂着脑袋走进了陆府,这次没人阻拦。 领了一块孝布,陆恒径直朝着灵堂走去。 灵堂门外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都是一脸的精悍之气,应该是陆府的打手或者护卫了。 向里是来吊唁的宾客,男女老少的挤在一起,人数不少。 站在前排的是几位老人,稍往后些,站着几位年轻人,其中一位女子微垂着臻首,一张芙蓉面略施粉黛,单论姿色竟跟苏烟岚不相上下。 这样的美人陆恒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美人觉察到,抬起头来看了陆恒一眼,脸上了无表情,接着又半垂下了脸。 陆恒回过神来,朝灵堂内侧走去,看到陆家兄妹三人跪在一侧,另一侧是陆老爷子的几位婆姨。 这几位婆姨陆恒都没见过,他仔细看了看,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这几个婆姨年纪大的约莫五六十岁,年轻的大概只比陆锦玉稍微大一点。 她们有的默默抽泣,有的拿着手帕轻拭眼泪,但很显然手帕是干的,还有的则是冷眼旁观,连姿态都懒得做一下。 对陆家人这一家子的破事,陆恒是懒得搭理的。 他把孝布戴好,朝着陆家兄妹的位置走了过去。 只是,没等他跪下,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你来做什么?”陆鼎昂着脑袋,一脸的盛气凌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陆恒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看一旁的陆鸣,发现陆鸣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再看陆锦玉,眼里是熟悉的厌恶和鄙夷,很显然也是不喜欢自己这个哥哥的。 也罢。 陆恒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他退了两步,想了想,从一旁取过三支香,想着祭拜一下陆老爷子后,就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香,就被陆鼎一巴掌拍掉了。 两次被拦,陆恒没有再动,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陆鼎。 “滚出去!”陆鼎跋扈无比的伸手指向外面,就仿佛陆恒是他的仆人一般。 此时灵堂里是有不少人的,这些人大多非富即贵,其中有不少都是跟陆家有生意往来,或者干脆就是陆家附庸家族的。 这些人看到陆鼎一而再再而三的让陆恒难看,陆恒声都不吭一下,心里多多少少已经对陆恒有些轻视了。 “陆兄,这位是谁?”站在之前跟陆恒对视的美人身边,摇着扇子,身穿白袍的男子站了出来,指着陆恒问道。 “还能是谁?他就是陆易安,巴山来的私生子!”陆鼎不屑的说。 “家丑不可外扬。”陆鸣突然冒了一句。 陆恒看了他一眼,心里冷笑。 前几日还跟自己亲切的不行,今天就翻脸不认人,说自己是什么“家丑”了。 呵,好一个正人君子! 第十三章花坊诗会的邀请 “早听闻从巴山来了一位新少爷,原来是你。”白袍男子手里折扇一合,笑的颇为温和,“在下刘诗然。” 刘府公子温文尔雅的打招呼,陆鼎却已经不耐烦了,他烦躁的挥了挥手,说:“你跟他废什么话!他分得的只有一间酒楼,论资格根本不配站在这里!” 刘诗然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脸上神情变换,之前的温和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若是这样,还请公子移步,离开陆府。” 这是替主人赶人了。 刘诗然身边的美人抬起头再次看了陆恒一眼,轻咬朱唇,伸手拉了拉身边的刘诗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刘诗然低声回了一句,抬起头来对着陆恒冷笑,笑容里满是戏谑和轻视,以及不加掩饰的恨意。 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他了?陆恒心里冷笑,说的话半分不客气:“你算什么东西?我陆家的家务事,你也配插嘴?” 这话说的半分不客气,刘诗然脸上的笑意僵在那里,一张脸很快变得铁青。 陆恒这话误打误撞,戳到他软肋上了。 这刘诗然虽然跟陆鸣陆鼎两兄弟年纪差不多,但身份却差了不少。 他的父亲刘玉清,早年被陆老爷子提携才发迹,甚至,早在十几年前,刘家就并入了陆家,成了陆家的附属家族。 一个附属家族的少爷,若是在吴州普通人眼里,那自然是高高在上的。可在陆家子弟眼里,说破天就是个高级下人罢了。 可现在,居然连一个陆家的私生子都瞧不起他! 不过他不是蠢货,这陆易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出言不逊,必然是有所仰仗的,自己若是触怒了他,他的手段便会落在自己身上。 到时候,自己平白无故的做了陆鼎的炮灰,可是大大的不值得。 刘诗然恶狠狠的瞪了陆恒一眼,却终究没敢再吱声。 刘诗然身边的女子带着几分好奇,悄悄瞄了陆恒一眼,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刘府虽然在势力上不及陆府,但刘府也有自己的过人之处,那就是底蕴。 刘府祖上世代为官,到了刘府家主刘玉清这一代,虽然家世没落,转而从商,却也博得了儒商的雅称。 不管是长子刘诗然还是女儿刘清婉,都是自幼读书,在吴州颇有才名的。 尤其是刘诗然,他饱读群书,打小高傲的很,何曾像现在这般,被外人一句话喝的不敢回应? 这真是让刘清婉大大的吃了一惊。 此刻再看这不畏强权的清瘦男子,刘清婉又看出了些许不同的味道。 早先听自己的父亲说起过,这位陆家的私生子,在巴山也是颇有名气的读书人呢,只是因为不通官场门道,怀才不遇。 现在看来,这些都是真的呢。 他清高而不倨傲,满腹才学却不遇伯乐,当真可惜。 这么想着,刘清婉忍不住又看了陆恒一眼。 陆恒原本想着,既然陆家兄妹不想让自己守孝,那自己上柱香意思意思得了。 上完香就走,对着几位眼不见心不烦就好。可现在被陆鼎和刘诗然针对,他反倒不急着走了。 “我只是想上一炷香。”陆恒指了指上方的牌位,“怎么,我的两位哥哥,父亲才刚走,尸体未寒,你们就要把我赶出陆家吗?” 这话说的诛心,又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陆鸣看了他一眼,微垂下头,不再作声,打算息事宁人。 陆鼎却是死脑筋,根本没想那么多,他一张脸憋得通红,就要暴怒出口。 陆恒却突然向他走了一步,微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开口说:“二哥,你派孟谷来杀我的账,咱们稍后再算!” 咯噔! 跋扈惯了的陆鼎猛的退了半步,转头看向陆恒,眼神凶恶的仿佛择人而噬的狼。 “如何?”陆恒故意转了转头,用目光示意,这个灵堂里,可是有着不少人的。 齐国以法立国,刑法严苛。哪怕是达官贵人,若坐实了罪名,那也一样要受到严惩! 就算他是陆府二少爷,就算他执掌着半座城的生意,可一旦雇凶杀人的罪名成立,也够他喝一壶的! 趁陆鼎愣神的功夫,陆恒恭敬的上完香,没有停留,也没有再放狠话,转身离开了陆府。 不远处的刘清婉虽然没听清陆恒对陆鼎说的话,但看他三言两语让百般刁难的陆家二少爷就范,心里疑惑间,双眼异彩连连。 他刚刚说了什么? 为什么短短几句话,就得到了陆家大少爷的默许,更是让陆家二少爷吃了个暗亏? 这么想着,刘清婉拉了拉哥哥的手,低声问:“哥哥,这人好厉害呀!” 刘诗然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但当着自己妹妹的面,总不能失了气度,于是哼了一声,说:“执人把柄以挟之,非君子所为!” …… 回到酒楼,陆恒心情不好,于是多喝了两杯,或许是酒劲太大,他觉得有些晕,就早早的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迷迷糊糊间,陆恒听到有人在叫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掌柜那张胖脸。 “干什么?”被打扰了美梦,陆恒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 “小少爷,刘府的人来传信,刘家小姐邀你见一面。” “她怎么不自己进来?” 李掌柜脸色一僵,心想自家小少爷说话做事当真是肆无忌惮。 那是刘府待字闺中的大小姐,光天化日的到他的睡榻旁,那叫什么事? 人家姑娘家不要清誉了? 刚刚是陆恒半睡半醒间说的混话,这会儿清醒了,捂着脑袋下了床。 “人在那?” “已经离开了,临走留下了一封书信。”李掌柜把一张纸双手递上。 陆恒一把接过,打开之后看了一眼。 信的内容很简单,刘大小姐为她的哥哥的恶语伤人向陆恒道歉,同时希望陆恒能参加下月初七的花坊诗会。 陆恒看着信里小巧娟秀的字迹,微微颔首。 不愧是在吴州颇有名气的才女,单看这一手字,就不是青楼里那些自诩才女的庸脂俗粉能写的出来的。 今天在陆府发生的事情只是个小插曲,陆恒压根没当回事,至于刘大小姐提出的花坊诗会,陆恒倒是有几分在意。 她的动机是什么? 刘府是陆府的附庸家族,按理说一切都应该看陆府的眼色行事才对。 看看刘府长子刘诗然的表现,陆恒觉得他虽然表现的过分了些,但出发点却是合理合情的。 身为狗腿子,不为主家尽忠,难道反咬一口? 不想活了吧! 可反观这位吴州才女,陆恒却有些忐忑了。 她邀请自己去那什么花坊诗会,是出于什么动机? 为了羞辱自己?还是说要在花坊上对自己不利? 陆恒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两种情况的可能性都不大。 若说要趁机除掉自己,刘府更没这个胆子。 大不了就是出个丑嘛…… 陆恒伸了伸懒腰,想起刘清婉那张略施粉黛的脸,觉得这趟花坊诗会,自己还真有必要去一下。 若说刘家人想让自己难堪,他们大可以到丰泰酒楼来,自己就这一个落脚的地方,反正是跑不远的。 而到了花坊诗会,那么多才子佳人,达官显赫面前,他们要自己出丑,可就是顺便打陆家的脸了。 他们敢吗? 显然是不敢的。 反之,自己如果在诗会上崭露头角,闯出了名堂,陆家两兄弟反倒会投鼠忌器! 陆恒想起以前躺被窝里看小说的日子,那些小说里,但凡是穿越到古代的,大多有着参加诗会一鸣惊人的内容。 这让自小熟读唐诗宋词的陆恒,多多少少有些期待。 你想啊,众目睽睽之下,一首佳作力压群雄,那得赚的多少掌声和喝彩?! 这文斗夺魁,就跟华山论剑一样,赢了赚得满堂彩,输了便会被人遗忘,甚至成为赢家的垫脚石。 问题是,陆恒他不怕输啊!肚子里那些传颂了上千年的佳作一读出来,还不碾压的那些才子自惭形秽,掩面而泣? 志得意满的想了一会儿,陆恒觉得这诗会是必须要参加的。 嗯,非常有必要! …… 陆老爷子安葬的事情,陆家兄弟做的自然是风光无比。 只是,齐国律法严苛,对于庶民的墓葬有着严格的规定,所以哪怕是陆家权势滔天,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三天后的一早,陆恒把那支玉笔留在了丰泰酒楼,独自提着一个食盒,步行去了陆老爷子的墓地。 陆老爷子虽然家境豪富,但没有入仕,没有官品,所以墓地只有二十方步,高不及四尺,且神道上不得有石羊、石马、石望柱等物。 人死不过黄土一捧。 在陆恒的年代,早就不流行什么风光大葬,人死后烧成灰,便是一了百了,埋进公墓,压根占不了几个平方。 陆恒来到陆老爷子墓前,把食盒打开,取出一碗鸡肉糁,恭敬的放在了陆老爷子的墓碑前。 这是巴山小吃,也是陆老爷子当年最爱的食物之一。 陆易安的母亲会做,而且做的很好,算是先俘虏了陆老爷子的胃,又俘虏了他的心的典型。 当年两人相爱,这鸡肉糁可以说居功至伟。 陆恒做菜的手艺只算过得去,他按照陆易安的记忆,亲手做了一份。 他尝过了,味道尚可。 站在墓碑前沉默了一阵子,陆恒始终没有下跪。 他沉吟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不是你的儿子。” “你的儿子在来的路上自杀了,至于死于何人之手,我会查出来的,等替他报了仇,再到这里告诉你。” “你的两个儿子都不是善茬,他们若不招惹我,我就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过。若他们一心求死,我也不会手软的,希望理解。” 说完,陆恒站起身来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第十四章京里来的贵人 相安无事的过了些时日,暂时放下了担忧,陆恒愈发堕落了。 他早上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吃完李小柔大厨做的早点,读一读酒楼里附庸风雅的书,或者向李掌柜打听一些异闻,叫李掌柜留意苏烟岚的消息,之后就出门锻炼身体。 从丰泰酒楼走到东边码头,再折返回来,基本上就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午饭之后,继续遛弯。 他这些时日,倒是把吴州城摸了个门儿清。 没有了电脑,没有了手机,陆恒在熬过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就开始享受这种闲适的生活了。 没有电脑,那就读读圣贤书,这符合他读书人的身份。因为有了陆易安的那些记忆,原本枯燥的文言文,变得生动了不少,让陆恒乐在其中,仿佛回到了年少读书时,对文言文即敬畏,又新奇的日子。 没有手机,那就逗逗猫猫狗狗,反正自家酒楼有的是剩菜剩饭,区区几只小流浪也不至于把自己吃空。 陆恒还给几只流浪猫起了名字,比如这只狸花叫鸣鸣,再比如那只大橘叫鼎鼎,另一只奶牛叫诗然…… 甚至,实在逛的无聊了,他还会去城南看看花坊,去城东跟几个老头搞搞海钓,有闲情,也有雅致,当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就这样,陆恒过起了前世不敢想象的慢节奏生活,而这种生活,给他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陆恒觉得自己的身体稍微充盈了一点,不再像以前那样瘦骨嶙峋,气色也好了许多。 当然,这跟这段时间李小柔特地给他做的各种美食是分不开的。 这些日子,陆恒反正无聊,就变着法的把后世的一些菜品,教给李小柔。 其实一些菜的做法,陆恒心里也是不怎么清楚的,但味道却记得清楚,于是,李小柔这位身高九尺,却温柔似水的女孩,变着法儿给陆恒做好吃的,美其名曰:试菜。 陆恒常常感慨,如果不是因为丰泰酒楼特殊的“顾客需求”,以李小柔的厨艺,绝对算得上吴州一绝了。 难怪他哥会说,论厨艺,她是最好的。 如此过了十几日,城东的人们,对这位来自巴山的书生渐渐熟悉了,偶尔遇到会打招呼,这让陆恒找回了年幼时上学归来的感觉。 他过的优哉游哉,陆家两兄弟却已经在暗地里展开了争斗。 陆老爷死前,特地给两兄弟分了家产,就是怕他们争斗,可现实终究不如他所愿。 当初陆老爷子给了陆鸣城东的产业,就是觉得陆鸣擅长交际,能很快的拥有属于自己的人脉。 而陆鼎继承城西的产业,自然也是因为城西的那些作坊,都是老部下开的,比较容易管理。 可没想到,这两兄弟都是一个脾性,这山望着那山高,都觉得自己分得的产业太少,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发狠使坏下绊子,斗的不可开交! 一座城的家产面前,跟陆恒的那点小过节就不值一提了。陆家两兄弟都没有打算现在料理陆恒这个没什么油水的刺头。 私生子的身份有辱门风,这就是陆恒生而为人最大的“恶”。 可撇开这点不看,陆恒除了嘴欠点,似乎也没什么招人厌的。 而且,一旦跟陆恒闹出矛盾,总像揭开了陈旧的伤疤一样,让陆恒和陆鼎再次记起这厮的可恶,这大概就是陆家兄弟暂时不想动他的原因。 要动他,得悄悄的,无声无息才行,不然就惹得一身骚,这对身份显赫的陆家兄弟来说,是得不偿失的。 这一点上,陆恒看的透彻,也乐见其成。 …… 吴州的花是很出名的。 据说几年前的一次花坊诗会上,有一位才子写出了,“金乌展翅,入吴州巷弄,一去十年不返。大羿开弓,射箭往天冲,原是花映天红”这样的句子,可见吴州的花绝非一般。 七月初七,花坊的花都开了,越来越多的才子从四面八方赶来,为的正是能参与这场诗会,并在这场盛会中一鸣惊人。 倒是陆恒,这厮早上又睡到了日上三竿,迷迷糊糊起床,吃早饭的时候,听李掌柜好心提醒一句,这才记起刘家大小姐刘清婉邀请自己参加花坊诗会的事。 他一拍脑袋,看了看天色,感受着外面热烈的日头,突然就觉得懒洋洋的。 “听说这诗会要开三天?” “是。”李掌柜恭恭敬敬回了一句。 “那不着急,哪天去都一样。”陆恒打了个哈欠,有些后悔昨天夜里睡的晚了。 “可是小少爷,这诗会一年才开一次,最热闹的就是第一天了。既然刘家小姐邀请了您,您总得去一面吧,莫要拂了美人面子才好。” “面子?”陆恒嗤笑一声,“她的面子倒是大,半个吴州的才子绞尽脑汁的想些酸文腐句,只为博她一笑,老子偏不感兴趣。” 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 “小少爷这是要去哪?”李掌柜奇道。 “刘家小姐的面子可以不看,但刘家面子还是要给的。再说了,来了吴洲,总得见识一下这花坊诗会才好。” 看着东家出门,李掌柜一张胖脸舒展开来,心里想着,自家这位小少爷还真是不坦诚。 出了丰泰酒楼,陆恒轻车熟路的一路向南,没叫马车,也没带随从,就那么孤零零的上路,怀里揣着李小柔给他包好的一块**熏肉。 接近城南,人渐渐多了起来,越往前走人越多。 有相互扶持的白首老人,有嬉笑打闹的顽童,有前呼后拥的富家小姐,最多的还是三五成群,头戴高冠,手里折扇轻摇的书生文士。 来过多次的陆恒心里清楚,再往前走半里,就是所谓的花坊诗会了。 他继续前行,身边的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陆恒走的不快,离他不远的地方,有着三位身穿白衣的书生,正高声谈论着什么。 陆恒好奇,于是驻足假装看风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却听其中一位手持黑扇的书生说:“这次诗会,那些显赫世家的人可来了不少,近一些的,像咱们吴州的陆家,蓟州的王家,家里的公子小姐可都来了!而且啊,来时我还看到其中一辆马车,里面坐的似乎是府尹大人!” 另两位书生跟着附和了几句,之前开口的书生有些志得意满,他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我还听说,这次花坊诗会,会来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多大的人物?” 手持黑扇的书生将手里扇子合拢,向上一指,一脸得色,低声说:“听说来自上京!” “嘶……”另外两位书生一同吸气,连连赞叹。 上京?这倒是让陆恒稍稍惊讶了一下。 北齐都城便是上京,这花坊诗会能引来上京的达官贵人,可见吴州花坊的名气确实足够大。 只是,不知道南楚会不会也有人来啊…… 陆恒笑了笑,这吴州作为北齐最南端的城市,与南楚只隔着一线天水,若是坐船,不过三两日的路程,应该会有人来吧。 这么想着,他加快了步伐,朝着花坊走去。 此时此刻,花坊一处小榭里正坐了十几个人。 这些人衣着华丽,气势上跟那些赏花的游客大不一样。在小榭的周围,十几位腰间悬刀的侍卫分列八方,警戒着一个一个来往的行人。 他们脸上都带着四个字:生人勿进。 “各位不必如此紧张。”人群中央,身穿绘有竹兰的白衣,腰悬翠绿玉佩的男子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笑道:“有唐老在此,莫说几个小毛贼,便是南楚大军亲至,他也能护我周全。” 听了这话,他身边一位衣着普通,看起来跟寻常老翁没什么两样的老人,对着他弯腰拱手,“殿下放心,这花坊周围十里皆有我的眼线,便是兔子,也绝跑不进一只!” 年轻人笑着颔首,“对唐老的能耐,我自然是信服的。不过出门在外,还是不要称呼我殿下了,叫我田二公子便好。” 姓唐名搏的老人起身昂首,始终与这位田二公子保持着三步距离。 他名叫唐搏,是北齐赫赫有名的猛将,不管是早年的北伐还是近几年的西征,他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现在年纪大了,齐王体恤他的辛劳,才把他从边境招回了上京。 这位老人自身修为了得,即便现在上了年纪,他也自信,这天下能进他唐搏三步之内的,不超过十人! 第十五章二层楼上 陆恒没来得及多逛,已经临近中午。 虽然怀里有早上带出来的熏肉,但陆恒现在手头阔绰,对自己的胃自然要多呵护一些。 花坊之间有酒楼,也有茶肆。 在平时,这些个偏僻地方,自然是比较清冷的,但一到花坊诗会,却能在三天时间里赚个盆满钵满。 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位于花坊中央的天香楼。 陆恒曾来这里吃过几次午饭,味道尚可,也有几道新奇小菜,不但价格十分的昂贵,而且量小,只够浅尝,比不上李小柔做的实在。 迈步走进这天香楼,虽然时间尚早,这里却已经十分的热闹。 大厅里几十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嘈杂吵闹。 陆恒孑然一身,跟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也不好贸然去拼桌,于是稍加沉思,迈步朝昂贵不少的二楼走去。 到了二楼包厢,周围立刻清爽许多。 陆恒找了一个空的包厢,叫来小二,点了几道菜,又吩咐他把自己的熏肉切盘,这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入喉,陆恒呼出一口气。有些心疼自己口袋里的银子。 这天香楼本来就贵,二楼更是贵上加贵。 若在平时,这里吃顿饭大约十两,陆恒倒也吃得起,可一到花坊诗会,价格也水涨船高,要翻几倍不止。 虽然疼钱,但陆恒这钱来的容易,而且这个月丰泰酒楼收入颇丰,偶尔奢侈一下,倒也能够接受。 他心想着,自己这趟,倒是跟前世黄金周去景点旅游差不多。 虽然是包厢,但之间只有一道门帘隔着,陆恒等着上菜的功夫,一双眼睛四下乱看,寻找可能熟悉的人,却不想自己包厢的门帘被一下子掀开,一个一脸横肉,下人打扮的男子闯了进来。 他一双眼睛泛着冷冽的光,上下打量了陆恒几眼,问道:“本地人?” 陆恒稍微犹豫了一下,没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问你什么,你只管回答,莫要惹是生非!”这话说的严厉,带着几分不容置疑,颇有些像是官腔。 陆恒笑了笑,“我老家巴山,来这里探亲的。” 哗啦。 男子没做回答,猛地放下门帘,转身去了隔壁包厢。 同样的问话,得到回答之后,又去了另一个包厢。 陆恒默默地听着,心里猜测,这应该是某位大人物的家仆。 嗯,还不是一般的大人物。 寻常人物,即便是府尹大人亲至,应该也不会让仆人这般放肆的一一询问。 毕竟,这天香楼二楼价格不菲,一顿饭动辄上百两银子,能来这里吃顿饭的那是非富即贵,万一把人家得罪了,岂不难看? 难道是上京来的那一位?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人家从上京来,不管他官品几何,吴州本地官员都得给几分面子的,更不用说几个商贾之家了。 心里有了思量,陆恒老老实实坐在包厢里等着上菜。 包厢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应该是两个人,没多久,包厢的门帘再次被掀起。 陆恒抬头一看,发现遇到了熟人。 “你怎么在这?”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跟陆恒见过一面的刘府公子刘诗然,在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妹妹刘清婉,此刻正一脸好奇的看着陆恒。 “好巧。”没有理会刘诗然,陆恒朝着刘清婉拱手,笑着说:“花坊千亩之大,想不到能跟你们在这里能遇到。” “确实好巧。”刘清婉掩嘴轻笑,“怕公子不来,我还打算午后差人去请公子呢。” 陆恒直起身来,爽朗一笑,完全无视了一旁气的七窍生烟的刘诗然。 “问你话呢!”刘诗然怒道:“这是我们的包厢!我提前有预定的!” “是嘛。”陆恒摸了摸鼻子,私下打量了一番,“你没让人占位,也没留个字条,我哪知道这是你的。” “现在你知道了,滚出去吧!”刘诗然半分不客气的说道。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这包厢我先来的,而且定好了菜,现在就是我的。要走也是你走!”陆恒笑了笑,“不过呢,今天我心情好,刘兄一同坐下吃便是。” 这话把刘诗然气笑了,“我刘家还需要你施舍饭食?” 陆恒淡淡一笑,“难道你刘家不需要我陆家施舍饭食?” 这话说的诛心,刘诗然一时间涨红了脸,“你……” “好了好了。”见陆恒跟自己哥哥针锋相对,刘清婉站出来和解,“你们不要吵了,这二楼可都是达官显贵呢,不要叫他们看了我们笑话才是。” 这话说的在理,陆恒率先坐下,刘诗然看了看包厢外,果然看到有些人朝这边投来目光,于是呼了口气,也坐了下来。 菜一盘一盘端了上来,陆恒之前点的都是自己爱吃的,现在刘家兄妹也坐在这里,这几个菜可就不够吃了。 “你当真要做东?”刘诗然不怀好意的看了陆恒一眼。 “当然。”陆恒笑了笑,“虽然我钱不多,但我的两个哥哥却是不在乎这点小钱的。” 言外之意很明显,若是他没钱付账,会叫陆鸣与陆鼎过来。若是这两兄弟来了,看到刘诗然在这里,只怕不会给他好脸色。 刘诗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随口点了一个,就闭口不言了。 刘清婉也象征性的点了一个,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陆恒,笑道:“陆公子,我早先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 “是嘛。”陆恒不客气的夹了一片熏肉,塞进嘴里。 “公子可能不知道,我家原本是在巴山的,后来才来了吴州。去年去巴山老家探亲,大伯曾提起过公子名讳的。” 提起我? 陆恒一愣,陆易安这么大名气?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大伯曾称赞公子人品高雅,惊才绝艳。”刘清婉笑了笑,“我那大伯在巴山任职侍郎,他眼界很高的,我长这么大,都还没听过他夸赞我几句呢。” 这话带着几分小小的醋意,可从刘清婉口中说出来,却带着几分俏皮,让人心生亲切。 陆恒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第一次觉得陆易安这个身份还是不错的。 “那是大伯看走了眼。”刘诗然抱着膀子,冷冷的笑了一声。 “哥哥,你不要这么说嘛。承认别人的才学,也是一种修养……” “清婉,你到底帮谁说话?”刘诗然为之气结。 陆恒乐呵呵的吃着自己的熏肉,等几道菜上来,刘清婉先道了声谢,这才拿起筷子。 她对陆恒吃过的菜并不避讳,吃菜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自成一体的优雅,让陆恒有种赏心悦目之感。 三人同坐一桌吃饭,几杯酒下肚,就连刘诗然脸色都缓和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板着一张臭脸了。 就在这时,二楼入口处传来细密的脚步声,陆恒坐的位置正对门口,于是朝外瞥了一眼,看到一群人缓缓涌入二楼。 这群人气场不小,刚进二楼,就听到其他包厢哗啦啦的门帘掀起,接着是一声声的问候。 问候声中,陆恒听到了田二公子、唐老之类的称呼。 “田二公子?这是哪位?”陆恒好奇问道。 “听说是上京来的。”刘诗然简短的回了一句。他四下看了看,见四周包厢里的人大多站起身来,于是也跟着站起身来。 这一站起来,他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多。 不远处一个包厢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家大公子陆鸣,而在他对面的包厢,站着三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位正是府尹大人! 再远一些的地方,是跟陆家向来不对付的蓟州王家和蓟州一众豪绅。 嘶…… 这位上京来的贵人什么来路?只是吃个饭,竟然让这么多人夹道相迎? 人群之中,一名身穿合体白衣,手持折扇,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也刚好望向这边。刘诗然赶忙低头行礼。 倒是陆恒,白衣男子看过来的时候,陆恒只是朝他轻轻点了点头,这动作让那位田二公子微微一愣。 第十六章多嘴 天香楼二层。 独立的一张小方桌上,田二公子跟唐老坐在一处,其他十几号人分散站着,外围那些想过来套近乎的豪绅宦官都被挡在了外面。 那位田二公子跟唐老相谈甚欢,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对周围那些人却视而不见。 这是一种轻视。 陆恒很肯定的下了结论,朝那位姓唐的老人多看了几眼。 这位老人衣着普通,跟那位一身贵气的田二公子一比,就仿佛跟在富家少爷身边的老仆。 只是,他显然不止老仆这么简单。因为只有他有资格跟田二公子平起平坐,周围的人连跟田二公子说半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有意思的是,周围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昂,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姿态的家伙们,此刻受了冷落,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怨愤或者不满的情绪,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听着田二公子跟唐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气氛有些尴尬啊。 陆恒摸了摸鼻子,招呼刘清婉吃菜,只是刘清婉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就放下了。 也是,身边有了这样一位排场大的吓人的贵人,任谁吃饭都吃的不香了。 刘家兄妹谨小慎微,吃饭细嚼慢咽,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贵人。倒是陆恒,稀里哗啦的自顾自吃的正香,似乎刚刚弯腰行礼的不是他一样。 “禁声!”刘诗然压低了声音提醒。 “嗯?”陆恒把一根白玉也似的面吸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什么晋升?” 他这声说的动静不小,连对面的刘清婉都变了脸色。 “嘘!”刘清婉指了指不远处的那群人,压低了声音说:“陆公子慎言,不要惹恼了他们呀!” 这话陆恒是听明白了。 他把手里碗筷一放,嗤笑一声说:“只许他们喧哗,还不许我们说话了?” 这句话声音更大,正聊得欢畅的田二公子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他目光投向这边,接着就是一阵轻笑。 “有意思。” 田二公子眼里一片温和,他站起身,朝着陆恒这边走来。他身边的唐老也站起身来,饶有兴趣的朝陆恒这边看了一眼,但眼神里的戒备还是看得出来的。 周围那些一直站着旁观的人脸色都变了,尤其是陆鸣,在看到惊扰贵人的居然是陆恒,他脸色那真叫一个精彩。 田二公子身材很高,比陆恒要高出半个脑袋,此刻两人相距一步,他看陆恒就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了。 “刚刚说话的是你?” 听这话好像没生气?陆恒嘴角微翘,朝着田二公子行了一礼,笑着说:“我觉得公子坐在那边,可能有些无趣。” 田二公子一愣,“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无聊?” “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看你桌上摆了那么多菜,也不曾动几下,吃的还不如那位老者吃得多。想必是因为身边里外两层人围着,吃的不太自在。” 陆恒咧了咧嘴,“要不您这边坐,尝尝我自带的熏肉?” 这话说的放肆,也足够大胆,陆鸣脸色铁青,想训斥陆恒两句,免得他再惹麻烦,却又忌惮那位田二公子的身份,不敢造次。 倒是田二公子身边那位老者,看向陆恒的目光变得温和了许多。 “你小子好胆。”唐老哈哈一笑,他右手一伸,不见什么动作,桌上的熏肉跳起一片,落入了他口中。 唐老咀嚼了几下,微微颔首,“味道是不差。” 这会儿功夫,田二公子打量起跟陆恒同坐的刘家兄妹。 刘诗然站得笔直,动作僵硬,而刘清婉也有些拘谨,像初次见到外人的小女孩一般,带着几分羞怯和不自在。 她这副模样并非刻意做作,是真的有些惧怕对面这位田二公子。 “你叫什么?”田二公子越过了陆恒和刘诗然,开口询问刘清婉。 嗯? 陆恒人精也似的人物,哪里看不出这位田二公子的花花肠子。 突然被询问姓名,刘清婉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一旁的陆恒故意提高了嗓门,叫嚷着:“她啊,她叫刘清婉,在我们吴州可是顶有名气的!”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刘诗然听了当时没反应过来,等他领会了陆恒的弦外之音,立刻脸色一变。 “你胡说些什么!我妹妹可是清白人家!” 陆恒装作疑惑道:“我说什么了?清婉她才气绝伦,在我们吴州是很有名啊。” 刘诗然气结:“你……” “好了!”田二公子手里折扇啪的一下子打开,看向刘清婉的眼神微微一冷,这眼神让她如坠冰窟。 “二公子,这肉不错。”一旁的唐老突然开口。 田二公子移开目光,看了看那盘切得厚薄不一,色泽也不好看的肉,没什么食欲的摆了摆手,扭头回了自己座位。 唐老倒是有些恋恋不舍,压低了声音,说:“唉,这肉是真的不错,是熏肉吧?像极了我家婆娘做的味道。小子,你自己做的?” 陆恒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是我做的,是朋友做的。老人家若是喜欢,我回去送您几斤。” 唐老呵呵直笑,像馋嘴的孩童一样,用手指捏了几片塞进嘴里,这才跟在田二公子身后,回了他们自己的位置。 田二公子一行没有再多停留,很快离开了天香楼。 过好一会儿,刘诗然才失魂落魄一般坐了下来,眼神空洞,仿佛掉了魂一般。 而刘清婉虽然受了惊,却很快恢复过来,这次没了拘谨,她坐在那里跟陆恒有说有笑,谈论起花坊诗会的一些趣闻。 突然,刘诗然回过神来,痛叫一声。 “疯了?”陆恒把一粒花生米丢进自己嘴里。 “你才疯了!”刘诗然怒道:“没你的事,你多什么嘴!” 陆恒耸了耸肩,懒得搭理他。 刘诗然转向自己的妹妹,带着几分痛心疾首,开口说:“妹妹,你知不知道,刚刚你错过了多么大的机缘!” “什么机缘?”刘清婉一愣。 “刚刚那位田二公子,他很明显对你是有意的,若是你们能结下善缘,日后指不定……唉!罢了!多说无益!” 他扭过头来怒视着陆恒,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说:“你刚刚故意的对不对?” “什么?”陆恒笑着问,“我就是觉得好奇,想看看那位田二公子何许人也。” “你刚刚故意说我妹妹脏话!”刘诗然脖子上青筋暴起,脸色也狰狞了许多,“你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就是让田二公子把我妹妹往坏处去想!你坏我刘家大事了!” “坏你大事?”陆恒笑了笑,“什么大事?我怎么觉得是帮你刘家大忙了呢?” “无知!愚蠢!”刘诗然暴躁的吼道。 这时候,陆鸣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陆恒,又看了看暴跳如雷的刘诗然。 “你们要找死,别拖上我陆家!” 第十七章所谓梦想 田姓乃是北齐皇室的姓氏。 其实陆恒早对这个田二公子的身份有过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现在看来,能让府尹大人侍立一旁不敢出声,又大摇大摆的带着众多护卫招摇过市无人敢拦,除了那位在上京颇有恶名的二皇子,好像也没别人了。 这二皇子生平三大爱好,摆阔、风雅以及拔头筹。 前两点无伤大雅,纨绔子弟大多如此,唯独这第三样,据说连陛下都感到头疼。 二皇子十五岁后,上京城里,不知多少良家女子遭他迫害,音信全无,不少证据都指向二皇子,只因他是天潢贵胄,无人敢言,更无人敢管。 这些在上京不是秘密,曾赴京赶考的陆易安,有幸听说过一二。 至于陆恒故意出言不逊,引来二皇子,一是出于无聊,二是想试探一下这位二皇子。 那什么,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不是吗。 若这二皇子真如传闻所言,自己无非挨一顿揍,这没什么,也就当时难受,顺便出个小丑罢了。 可如果他是那种贤明之人,自己就可以借机拉上关系,顺便警告陆家兄弟了。 只是,二皇子一句话没说完,就留意到了刘清婉。多亏了陆恒反应机敏,抢先开口,才避免了刘清婉被连累。 二皇子喜好拔头筹,尤其是女子那方面的头筹,不知为何,他对青楼女子深恶痛绝。 这些都在陆恒计算之内,倒是那位唐老,他开始就故意展露了隔空摄物的高超境界,给了陆恒以提示,想来是善意之举。 看来自己那几斤熏肉是送定了。 这么想着,陆恒放下碗筷,叫来小二结账,刘诗然呆立在那里,不明白陆鸣所指何事。 他听出了陆鸣这话一语双关,不单指陆恒,也指他,只是他不明白,明明是那私生子招来的贵人,为何陆鸣要把气撒在自己头上? 下午依旧是赏花,只是花坊中央的舞榭之上,开始有了歌舞类的节目,这个舞台是属于吴州几大青楼的。 至于诗会,要等到晚上。 或许是刘诗然依旧觉得陆恒破坏了他攀龙附凤的好事,刚刚对陆恒生出的半点好感荡然无存,拉着刘清婉离开了天香楼,甚至连歌舞都不看了。 陆恒也乐得清闲,他找了个视野比较好的地方,手里捧着花生米边看边啧啧称赞。 “这位清音楼的苏苏姑娘,一手琴弹得最妙。” “这位飘香楼的檀儿姑娘,脸是最漂亮的。” “这位定芳院的芊芊姑娘,腰肢是最细的。” “这位***的小桃儿姑娘,腿是最修长的,臀也是最翘的,啧啧……” 他在一旁念念有词,那些自诩风流的书生才子听到他这般污言秽语,都躲得远远的,陆恒也懒得理他们。 明明心里向往,嘴上却说不要,虚伪不虚伪? 呸! 突然,一只胖手伸来,从陆恒怀中的小纸袋里摸走了几颗花生米,陆恒察觉,偏头看去,就看到一个体型浑圆庞大的男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那几粒小小的花生米,跟他一比简直比最小的芝麻还要小一些。 “想不到兄台看起来一本正经,竟也是同道中人啊!”胖子伸手指了指舞榭之上载歌载舞的姑娘们,颇有些挥斥方遒的味道。 “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跟她们滚我家大床!” 这就是所谓梦想了。 陆恒叹息一声,这几位红牌姑娘,那都不是来自一家春楼的,你要其中之一还好说,千万两银子砸下去,都不成问题。 可要跟她们一起滚床单,难度未免太大了些,就算姑娘愿意,她们背后的老鸨也不愿意不是。 “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胖子开口询问。 “在下陆恒,字易安。” “你是吴州陆家人?”胖子一下子站起来,惊道。 “嗯?”陆恒敏锐的把握到胖子语调的不寻常,他想了想,如实回道:“一个私生子罢了。” “原来如此。”胖子伸出胖手,朝着陆恒行礼,“王七万,来自蓟州。” “哦,幸会。”陆恒还礼。 胖子一张脸上笑容假的可以,“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嗯?你想听什么?”陆恒奇道。 “我姓王啊。”胖子不甘心的一再强调。 “所以?” “我姓王,来自蓟州!”胖子都有几分歇斯底里了。 “……”陆恒懒得搭理他,所幸扭头继续看舞榭上姑娘们的歌舞了。 胖子不甘心,他不甘心啊! 自己来自鼎鼎大名的蓟州王家,关键王家还跟吴州陆家当死对头这么多年,这小子既然是陆家人,怎么就对自己没点表示呢? 这不合理! “我……” “管你何人,别打扰我看戏!” 陆恒连连摆手,胖子反倒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觉得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人,跟寻常陆家人真是大不一样。 素未平生的两个仇人,在一片花海中并排而坐,看楼下舞榭上姑娘们载歌载舞…… 这么一想好像还有点小情调? 咱王七万也不是小气的人,这厮能做到的,老子也能! 这么想着,胖子坐了下来,就坐在了陆恒身边。 陆恒把手里花生米向旁边递去,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捏了几粒。 …… 花坊中最高,足足五层的向阳楼上,田二公子与唐老坐在一起,旁边一名侍女恭敬的烧水沏茶。 “唐老,你看这花坊歌舞如何?” 唐老笑了笑,开口说:“我一粗鄙之人,哪懂这些,殿下要我看歌舞吃茶,还不如赏我一碗酒水来的酣畅。” 田二公子哈哈大笑,挥手赶走正在沏茶的侍女,叫人去拿酒。 不多时,酒已上桌,正是南楚才有的十八年陈女儿红。 唐老见酒心喜,一掌拍开封泥,先给田二公子倒了一杯,自己却嫌杯小,叫人换了大碗来。 他倒满一碗,将碗中橙黄色的酒液一饮而尽,长呼一口气。 “好酒!” 田二公子手中折扇轻摇,看着唐老一碗接一碗的痛快喝酒,心里厌恶他粗鄙,但脸上的笑容却没增减半分。 “唐老回京多久了?” 唐老叹了口气,回道:“已有六载了。” “可曾想过再披甲上马,去西北领军?”田二公子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实则连手里轻摇的折扇都没了动作。 唐老犹豫了一下,叹息道:“若是六年前……不,若是三年前,陛下差人这么问我,我定然会答应的。可是现在不行喽。” 唐老锤了锤自己的腿,“年轻时好战不惜身体,这浑身啊,就没一个地方没受过伤,年老了一到下雨天,浑身的骨头缝都疼,疼的我觉都睡不安稳喽。” “西征呀,交给那些年轻的伢子们就好,我这把老骨头,就安安生生的在这里老去吧。” 田二公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喜上眉梢。 唐老叹息着又饮一碗酒,一双眸子泛着昏黄的光。 当年一剑霜寒十四州的风流少年,如今已是耄耄老叟。 昔日的辉煌不再,那些风光的岁月,也只在夜班难眠时,才会回荡在心间。 唐老转头看向楼下,刚巧看到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正指着舞榭上载歌载舞的姑娘们大呼小叫。 年轻真好啊…… 第十八章好一棵白菜 花坊舞榭之上,歌舞还在继续,历年来,花坊诗会的第一天下午,都是歌舞类的节目,虽说也有才女上台献艺,但久而久之,就成了几大青楼互相竞逐的战场。 早在几个月前,飘香楼、定芳院这些吴州顶有名气的青楼,就已经组织自家红牌开始了筹备。 能歌者歌,善舞者舞。 刚开始那些群舞也好,群乐也好,只算开胃菜,这些过去之后,才是几大青楼红牌之间的较量。 陆恒中午喝了酒,而且喝的不少。 这会儿被太阳一晒,感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了,坐在那里晃晃悠悠,眼睛也迷离起来。 他身旁的王七万也是好酒之人,看他这幅姿态,于是开口嘲讽他。 陆恒不服,跟他对骂。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从看歌舞吹到了酒量上。 王七万自称千杯不倒,陆恒嗤之以鼻。 喝低度酒有什么好吹的,有本事干几瓶二锅头、闷倒驴的,不把你这胖子喝成死胖子才怪! 这身子太弱,陆恒清楚,那死胖子体重只怕早过了二百五十斤,跟他喝酒,陆恒自认不是对手。 他虽然嘴上不服,但心里其实是服气的。只是,酒量这东西就算自知不如,也绝对不能在嘴上示弱,这关乎面子,乃是头等的大事。 两人吵吵闹闹,时间不知不觉已到申时,再过些时候,这歌舞就该结束了。 “来了!来了!” 歌舞停罢,一名身穿水绿色衣裙,梳朝云近香髻的女子从后台缓缓走出。 她臻首微垂,看不清脸庞。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用在她身上恰如其分,单看身姿已是醉人。 来到舞榭中央,女子缓缓行礼,这才抬起头来。 一张不施粉黛的芙蓉面呈现在阳光之下,瑰姿艳逸,明眸善睐。 兴许是阳光太过炽烈,女子微微眯眼,更添几分勾人的风情。 看到这女子,王七万这死胖子立刻闭了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那眼神贪婪的仿佛饿惨了的狼。 就算是见过了苏烟岚、刘清婉这等女子的陆恒,也是刹那间为之夺神。 很快,陆恒回过神来,暗呼一口气。 细看之下,其实这女子还是有缺点的,比如额头不够圆润,再比如嘴唇稍显苍白。但此刻她一人站在舞榭之上,却把台后上百莺燕比了下去。 “是蓟州洛家的洛大小姐诶!”有人惊呼出声。 洛家?这倒是没听过。 陆恒看了一眼身边的胖子,看到他口水都流出来了,忍不住坐的离他稍远了些,装作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过了良久,台上女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词。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这首词陆恒觉得耳熟,细想之下,这不就是苏轼的《水龙吟》嘛! 难道这世上也有苏轼? 一时间,陆恒有些慌乱了,难道这世上还有李白?有杜甫?甚至唐宋时期其他诗词大家? 那自己脑海里那些词,可就都用不上了! 一曲唱罢,女子躬身退后,胖子才回过神来。 “洛语蓉啊!这是洛语蓉啊!” “谁?”陆恒奇道。 “洛家洛语蓉啊!”胖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若是……若是当年我争气些,兴许她现在已经是我王家的人了……” 我去…… 陆恒看了看胖子这二百五十斤的身板,又看了看快要退到台下的洛语蓉,心里一阵无语。 那什么…… 好白菜注定都要被猪拱? 没有理会胖子的懊恼悔恨,陆恒飞快的搜索陆易安的技艺,却并未在记忆中找到关于东坡先生的半点信息。 难道只是巧合?某个人写了一首跟东坡先生一样的词? 洛语蓉下台,换了另外两名女子上来,这两名女子是飘香楼的红牌姐妹,艺名含玉、弄玉,姿色身段俱是上佳。只是有了洛语蓉珠玉在前,就不那么让人觉得惊艳了。 两位姑娘擅长的却是舞蹈,她们姿态相近,容貌相似,一双美腿修长而有力,踩踏着鼓点,处处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舞蹈完毕,年纪稍长的含玉姑娘却没有下台,而是俏生生的站在舞榭中央,轻启朱唇:“含玉在这里,求诸位才子赏一首诗词。” 表演完毕求才子赠诗,也是雅事一件,只是大多数才子殚精竭虑一年,积攒下的几首诗那是为晚上诗会夺魁的,若是在这里赠诗,固然被人称赞,却少了博弈的筹码。 一时间无人开口,两姐妹在台上也不是,下来更加不是,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起来。 陆恒脑海中一个想法闪过,于是猛地站起身来,笑着说:“我赠姑娘一首诗如何?” 终于有人打破僵局,含玉姑娘心中松了口气,看向陆恒的眼神温柔似水。 “公子请。” 陆恒稍一沉吟,开口道:“诗名《咏舞》。” “繁弦奏渌水, 长袖转回鸾。 一双俱应节, 还似镜中看。” 在不确定这世上是否有李杜三苏这类诗词大家的前提下,陆恒觉得有必要试探一下,这首唐代虞世南的《咏舞》,正是他试探的引子。 若是已经有人写过,他最多被笑话两句只会借鉴,无伤大雅,总好过晚上诗会自己高声背诗的时候丢人现眼。 这首诗一出口,含玉姑娘默念两遍,脸上笑容绽放,朝着陆恒躬身谢过,这才带着自己妹妹退台。 “好诗啊,词句工整,又十分的应景,当真是好诗啊!” “这位公子面生的紧,想必是第一次参加花坊诗会。唉,此等佳作,本该留到诗会上再念出来的。可惜,可惜……” 不少人开口称赞,陆恒却伸长了耳朵,专门去听有没有人开口痛骂或者出演奚落。 等了一阵子,也不见有人反驳,陆恒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老天对自己还是不错的,至少给自己留了个装逼的机会…… 这一得意,陆恒竟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了。 老子千首佳作在手,试问谁是敌手? 他一转头,刚好看到不远处,刘诗然跟刘清婉站在人群中,正对着自己看呢。 看刘诗然的表情,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那是一种纠结和懊恼交织在一起,欲吐不能吐,欲言不敢言的复杂情绪。 而刘清婉显然没有这样的负担,她向前两步走到陆恒身前,一脸的惊喜,“陆公子,你这首《咏舞》作的真是绝妙!只是,这样的佳作,为何不留到晚上诗会呀,可惜了。” 被美人称赞,陆恒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飘飘然。 但还是要谦虚两句,他微微颔首,“偶然所得,不敢去诗会上献丑,姑娘错爱了。” 刘清婉露齿一笑,感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伸手掩嘴,“公子莫要妄自菲薄,这首诗极佳,即便面对那邱狂歌也未必输的。” “看来传言是真的,公子果真是百年难遇之才……” 一旁的刘诗然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拉了一下刘清婉,面对着陆恒,出言挑衅道:“邱狂歌?邱狂歌来随便一首诗都能压死你!” “哥哥!”见自家哥哥处处针对陆恒,刘清婉有些不悦了。 “走了,陆家大少爷还在等着我们呢。”刘诗然拽着自家妹子就走,根本不给她跟陆恒独处的时间。 看着刘清婉边走边回头向这边眺望,陆恒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妹子不会看上自己了吧,一首诗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你还懂诗?”一旁的王七万惊道。 这时候就该谦虚两句了,陆恒清了清嗓子,低调道:“略懂,略懂。” 王七万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从怀里摸出两张折叠工整的纸,悄悄的递给了陆恒。 “陆兄,请帮我看看,这两首诗作如何?” 陆恒饶有兴趣的接过,第一张纸上写着:“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 哗啦,陆恒赶忙把这张纸合上,又看到第二张写着:“邂逅乘际会,得充君后房……” 陆恒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合上了。 “怎……怎么?”王七万有些提心吊胆。 “你写的?”陆恒问。 “不是,是……是买来的。”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原来如此。 陆恒闭上眼,轻轻开口,“胖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把这个卖你诗的人揍一顿,不!狠狠揍一顿,最好揍得他满地找牙,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这是为何?”胖子奇道。 陆恒奇道:“你不识字?” “识字啊,我自幼读书,怎会不识字!我……我只是识的不多!” 那就对了。 陆恒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胖子,这么说吧,给你这两首诗的人没安好心,若是你在诗会上念出这两首诗,那可就丢人丢到贺兰山了。” 胖子觉察到这两首诗内容可能欠佳,小声问道:“这诗写的烂?” “不,绝妙!” “那又为何?” “因为这是艳诗!” 噗通! 胖子一下子跪坐在地上。 第十九章所谓废物 富家子出金向那些寒门子弟求购诗篇,本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是双赢的买卖。 富家子弟拿了这诗无非为了附庸风雅,再或者去青楼上以才情换来女子芳心。而寒门子弟拿了这钱,却可以换来几本要紧的书,或者攒够去京赶考的资费。 当然,这里面也是有潜规则的,比如富家子弟要言而有信,寒门子弟要保证这诗的质量。 像胖子这样出了钱,却差点被坑死的,是少数中的少数。 看着王七万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凄惨模样,陆恒多多少少有些不忍,心里也对那胆大包天,敢让蓟州王家子嗣拿着艳诗去诗会丢人现眼的“才子”感到好奇。 “你这两首诗买自何人之手?” 胖子回过神来,先是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继而紧紧地抓住陆恒的手,把一脸的鼻涕眼泪都抹在了陆恒袖子上,看的陆恒一阵恶心。 好一会儿,胖子才缓和过来,哭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出过几本小有名气的书。” 胖子抽抽泣泣的娓娓道来。 原来,这胆大包天的不是别人,甚至,这人的作品,陆恒还有幸见过。 正是当初在丰泰酒楼账房里的那本《花道集》的作者——五岭一枝箐。 那本《花道集》的内容,是不可描述的,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那到底是什么书,因为里面不止有文字,还有插画…… 胖子得昏头到什么程度,才会请这样的“才子”给自己写诗? 胖子给出的原因是,喝醉了。 那日他与五岭一枝箐一同喝花酒,喝的叮咛大醉,于是跟他求了诗,还掏出了银票。 第二日他醒来时,见到桌上放着这两首诗,粗略读来,这两首诗词句工整,其中几句还甚得胖子心意,于是惊喜之下,带到了吴州来参加花坊诗会…… 如此看来,这五岭一枝箐还真不是故意的,要怪只能怪胖子自己。 毕竟,你跟一写小黄文的要作品,人家肯定不能给你四书五经啊。 原来是个乌龙。 陆恒嗤笑道:“你不是号称千杯不醉?” 这会儿胖子理亏,低着大圆脑袋,没什么心情跟陆恒争吵。 见这胖子蔫了,陆恒清了清嗓子,问道:“你要这诗做什么?” 胖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辛酸泪,开口说:“洛家取消了语蓉跟我的婚约,转而要跟我弟弟订婚,这不能忍啊!” 陆恒点了点头。 夺妻之恨,确实不能忍。 这事情发展虽然俗套,却很符合那些古板老家伙能做出来的事情。 利益为先嘛,陆恒可以理解,但把自己女儿当筹码,想许配给谁就许配给谁,洛家那位家主也未免太无情了些。 想必洛语蓉心里也是抵触的,毕竟,看王胖子这德行,他的弟弟能好到哪去? 再说了,若真嫁给他弟弟,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尴尬? 胖子嚎了一阵,站起身来怒道:“我买这两首诗,为的就是在这次花坊诗会上出出风头,让那帮看不起我的家伙好好看看,我王七万,也是有本事的!不是他们口中的废物!” “我更要让洛承霖看看,他女儿本来要嫁的是一个才貌无双的天才,而不是废物!” 才貌无双? 陆恒看了看胖子那张脸,又看了看他几乎呈圆形的身材,叹了口气。 才貌无双这是在玩自嘲还是反讽? 陆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口问道:“你买那两首诗花了多少银子?” 胖子想了想,说:“大概一万两吧,记不清了。” “多少?”陆恒瞪大了眼睛,“一万两!?” “是啊,怎么了?”胖子奇道:“很多吗?” 败家子啊! 难怪别人叫他废物! 这特么我都想骂他废物了! 一万两啊! 老子一家酒楼一个月才收入几百两银子,你特么拿一万两去买两首艳诗! 陆恒瞥了胖子一眼,突然觉得自己跟这样的家伙交往有些掉价。 “走了。”陆恒转身就走。 蓟州王家的事,关我屁事! “陆兄请留步啊!” 看到陆恒要走,胖子赶忙追了过来,“陆兄!陆兄!现在我无依无靠,能帮我的就只有你了呀。” “没兴趣。”陆恒加快步伐,真的不想跟这个做事离谱的胖子有什么瓜葛了。 “陆兄!请留步,请留步啊!”胖子在后面追的费力,情急之下喊道:“若是你没时间帮我,我出钱买你的诗也行!” 陆恒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他面无表情转过头,问:“你出多少?” 他态度转变的太快,胖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试探着开口:“一万两?” “呵!原来在你眼里,我跟那些写艳诗的一个水准,告辞!”陆恒迈步就走。 “三万!我出三万!”胖子急忙追过来,却不想脚下被绊了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成交!”陆恒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正带着一脸的笑意,朝他伸出手来。 …… 南楚北齐以一道天水相隔,相安无事上千年,虽然彼此敌视,却从未爆发过战争,甚至两国民众间交往不在少数。 有人的地方,就可行商。 北齐盛产矿物粮食,南楚盛产茶叶丝绸,商人行走于天水之间虽然凶险,却也暴利。 这一日,一艘商船之上,一名穿着朴素白衣,狭目阔口的男子站在船首,手里捧着一本书卷,看的认真仔细。 他一身的书卷气,若不是腰间上悬玉挂剑,别人看了还以为是外出游学的书生。 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穿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这男子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美中不足的是浓密的头发黑中带蓝,看起来颇为怪异。 他的右手用黑而厚的布条包裹,此刻正捏着一支细长的鱼叉,对准了水里游动的鱼。 “小腾,你觉得此去北齐如何?”白衣男子突然出声,惊扰了游鱼。 “有殿下在,自然顺风顺水。”被叫小腾的青年咧了咧嘴,他牙齿锋利,给人一种莫名残忍的感觉。 白衣男子笑了笑,“我们这次去北齐,你可不能再称呼我殿下了。” “那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想了想,说:“我排行老四,叫我四公子便好。” “好的,殿下。” 白衣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这次我们途经吴州,倒是可以去花坊诗会看看。去年诗会的魁首是邱狂歌吧?一首《随军行》,气势磅礴又慷慨激昂,让人汗颜呐。” “殿下也不差的。”小腾咧了咧嘴,“去年殿下若是去了,魁首当属我们南楚。” 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自古文无第一,我也不好妄自菲薄。这次若是遇上了,倒真要跟他讨教一二。” 一阵清风吹过,吹散了前路的雾气,白衣男子抬眼远眺,只看到模糊一片。 他自嘲般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圆筒,拉伸开来,放在了眼前。 圆筒里,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吴州的码头了。 第二十章铁匠与诗人 天色渐晚,吴州花坊却是灯火辉煌一片,亮若白昼。 陆恒看着周围无数的灯火,心里感叹。 若非亲见,他是真的很难想象,在这个没有电力照明的年代,凭借着灯火居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身边,王七万手里捧着一张纸,一双眼睛瞪的滚圆。 “就这?”王胖子有些不敢置信,“这才几个字?你就要我三万两?” “我没说一首三万两啊。”陆恒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诗会举行三天,每天夜里都要进行一番角逐,所以,我给你三首。” 这是真正的万金求诗啊,逼格够高了! “怎么样,我很慷慨吧?好好想想,一张铜臭破纸,换举世的才子盛名,不亏的。” 胖子犹豫了一下,左右翻看了几遍,挠了挠头。 “我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被坑怕了,要不,今天晚上我先试试?” 这胖子看起来呆头呆脑,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小心思。 不过,无所谓了,若是自己拿出来的诗,都不能在区区花坊诗会上夺冠,那这买卖就真的可以不用做了。 陆恒微笑颔首,“可以,但你要先付一万两银子。” “没问题。”胖子拍了拍胸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但以我蓟州王家长子的身份,这点钱不放在眼里。” 陆恒笑着点头,却突然瞪大了眼睛,“你是长子?” “是啊。”胖子苦笑一声,“你果然没听说过我的名字。” “算了,长子就长子吧,反正我对陆家那两兄弟没什么好感,你王家若是有本事,处处压他一头,我也是喜闻乐见的。” 陆恒摆了摆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转过身,一双眼珠却滴溜溜的转的飞快。 想不到这胖子居然是王家长子! 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将来做家主的可能性应该很低了。 连洛家都看出他没出息,相信王家家主也看得出来。 所以,将来继承王家家主身份的,很可能是胖子的那个弟弟。 他叫什么来着…… 王不亿?好像是这个名字。 嗯,王家人起名真是……别具一格啊。 这几首诗给了胖子也好,叫他多少有点资格跟王不亿较量,也未必是坏事。 从陆易安的遭遇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时代,诗词的力量虽然不是决定性的,但一旦有了与之相匹配的家世和人脉,走上仕途并不困难,甚至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也未必不可能! 君不见贾似道平步青云上宰相? 我若是能将胖子扶植上位,等于给自己找了一个靠山。 管他是王家还是陆家仇敌呢,关我屁事! 之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我一个没权势、没地位、没家世的三无私生子,就算文采绝世又如何?只是草根罢了! 可换了胖子就大不一样! 人家有钱有势! 当初王家家主要跟洛家这样的宦官世家联姻,为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能把自己有出息的儿子送上官场! 权利权利,有权才有利! 可惜,陆老爷子还是死早了,若胖子或者王不亿真走上仕途,陆家根本没法跟王家抗衡,这吴州的产业,早晚会落入王家手中! 陆恒晃了晃脑袋,想多了想多了,线这么捋顺没错,但其中一处出了岔子,可就不按自己计划走了。 所以,还是先顾好眼前为妙。 胖子突然会写诗,还写的这么好,这不科学,熟悉他的人肯定看得穿。 他们会猜测,胖子的诗是别人的,但具体是谁的,让他们猜去好了。 只要我低调些,不曝光,他们只会把我当成胖子的猪朋狗友,不会在意我的。 等胖子拿出来的诗作多了,自然由量变变成质变。 到那时,他身后那个可以写出如此多佳作的人,才是最神秘,也最恐怖的存在。 陆恒咧嘴笑了笑。 很有种幕后黑手的感觉呢,不过,这很符合我的喜好。 就先这样吧,先把这个胖子,变成诗词大家! “王七万,记着,不管是谁问你,你都不能说出这些诗词是我写的。” 王胖子点了点头,“当然,说出来不就穿帮了嘛。” “很好,记住你的承诺。”陆恒点了点头,“咱们走吧,诗会就要开始了。” 向阳楼上,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已经稍显拥挤,唯独田二公子一行所在的顶楼还算清净。 此刻,田二公子进入包厢中,身边只站了唐老和另一个人。 这人穿着寻常匠人才会穿的粗布衣服,身上有着烟熏火燎的痕迹,不甚干净。 他用一根草绳捆住头发, 前胸半敞,露出黝黑而结实的肌肉。 这样一个人,本不该出现在诗会这样的场合,更不该出现在向阳楼顶楼这样极尽奢华的地方。 只是,他站在那里,即便身前是北齐贵胄,一双眸子也似秋水一般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你便是邱狂歌?”田二公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面前这人就是去年花坊诗会上一鸣惊人,以一首《随军行》,压得整个诗会的读书人抬不起头,夺了魁首的邱狂歌! 北齐尚武,尤其是宣武帝继位之后,连年征战,哪怕是文人墨客,也大多喜欢颂唱一些边塞诗句,这在诗会上是很常见的。 但边塞诗能写到邱狂歌这种境界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只是看他这身打扮,有些像诗酒相随的狂士,却又不太一样。 语气说他是诗人词人,倒不如说他是个匠人。 “我是。”邱狂歌点了点头,看了田二公子身边的唐老一眼,躬身行礼道:“见过唐将军。” “你认识我?”唐老微感惊讶,笑道:“不错不错,他乡遇故知,这是极好的。” “家父是监造司的铁匠,我年幼时曾跟在父亲身边随军北伐,有幸见过将军一面。”邱狂歌恭敬道。 “原来如此,你父亲他近来可好?” “家父去年故去了。” 田二公子敏锐的把握到他说的是去年,也就是说,这人在去年之前,一直是跟在父亲身边打铁的匠人? 开什么玩笑! 一个铁匠,竟然能凭一首诗摘得花坊诗会的魁首!这让那些饱读诗书十数载的读书人情何以堪!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唐老安抚了几句,田二公子接过话茬,问道:“那首《随军行》真是你自己写的?” 他问的直截了当,若是旁人,只怕早就恼怒了,可邱狂歌却一副平淡模样,半垂着脑袋回道:“是我写的。” “一个铁匠,还会写诗?”田二公子气笑了。 邱狂歌抬头看了他一眼,回道:“我幼年随父打铁为生,铸造兵器铠甲,也铸造觥樽觞钟,其精致者,需题字或刻上诗词佳句,久而久之,我就对诗词有了兴趣。” “军中不乏儒将,我从他们那里借来了诗书,看得多了,就更加喜欢。 睡觉时在想,吃饭时在想,打铁时也在想,想的多了,也就会写了。” 这个回答让田二公子挑不出毛病,他沉吟了一下,笑着问道:“你可有入仕的打算?” “并没有。”邱狂歌摇了摇头,“我只会写诗作词,叫我去当官,我可做不来,不如去打铁。” “……”田二公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人拒绝的这么快。 一旁的唐老却是哈哈大笑。 邱狂歌退下后,田二公子心里颇有些郁闷,端起桌上一杯茶,还未送到嘴边,就用力的放下了。 唐老看他脸色不善,笑道:“殿下不必为了这个粗人动气,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不懂变通。” 田二公子点了点头,看着唐老问道:“唐老年轻时可曾想过作些诗词?” “老朽从小到大都是粗人一个,诗词可作不来。”他笑了笑,“年轻时啊,倒是想过做木匠的。” “这是为何?” 唐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邻村的闺女生的俊俏,我见村里木匠手艺好,就想去学来,给她做几件家具送去。” 难得老人提起往事,田二公子笑着问:“后来呢?” “没了。”唐老笑了笑,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落寂,“木匠没学成,鞑子就冲进了村里,我被迫拿起了刀。砍木头做不来,就只能砍人头了。” 第二十一章面条要不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原本在舞榭上表演的女子们纷纷下台,先一步进入向阳楼中。 而在片刻之后,姹紫嫣红的花坊之上,烟花燃起,将天空渲染成五彩颜色。 烟花之后,就是诗会正式开始了。 向阳楼分五层,除去留给达官贵人和长者的最顶层外,下四层分别为“梅”、“兰”、“竹”、“菊”,象征着花中四君子,每层都进行斗诗,最终好的诗作才会送到顶层给贵人和长者点评。 陆恒与王七万早早来到向阳楼内,陆恒提议去五层看看,却被王七万拉住了。 “五层是不能去的,那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地方。” “你也不行?”陆恒奇道。 “我哪够格。”王七万摇了摇头,“要去五层,非得是大官或者文学泰斗才行,莫说是我,就算我爹来都不行。” 顿了顿,他语气复杂的开口道:“洛家家主洛承霖倒是够资格进去的,想来语蓉也会跟着去吧。” “行了行了,别想人家姑娘了。”陆恒摆了摆手,“那咱们去四层。” 四层之上,其实早有许多人等在那里。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俯瞰向阳楼入口的位置。 看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佳人才子涌入向阳楼内,陆恒竟有些紧张起来。 虽然自己对那首词很有信心,但不确定之前是否有人写过。 好在,要去背诗的是胖子,不是自己,就算出了差错,也是胖子出丑,自己最多还他银子嘛。 这么想着,陆恒一下子觉得浑身轻松,只是看向胖子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可怜。 胖子对自己的遭遇浑然未知,他此刻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手里那张纸上。 那是陆恒刚刚写好的,为了彰显自己的不凡,他用的是怀里那支玉笔。 不知是玉笔的原因,还是陆易安的肌肉记忆尚在,陆恒写出来的字铁钩银画,气势非凡,一看就是浸**法之道十数载的大家。 陆恒前世在成为宅男前,那也是学校里的学霸,字虽然不美,但也看得过去,但跟这字一笔,简直云泥之别。 让他颇有些自惭形秽。 身后传来脚步声,陆恒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男子拾级而下,男子也刚好在看他。 陆恒点头算是打招呼,那人也朝他点了点头。 陆恒没有在意,只当这人是向阳楼五层某位显贵的仆人,他看人看的眼花缭乱,于是扭头看了看胖子,却发现胖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已经走到了三层楼梯旁的男子。 “胖子你傻了?”陆恒笑骂道。 “是他……”胖子喃喃低语。 “嗯?”陆恒又朝那人看了一眼,这会功夫,他已经到了三楼。 “认识?” “认识?当然认识啊!”胖子回过神来,一脸惊讶的说:“这是邱狂歌啊!” “啥?”陆恒掏了掏耳朵,觉得今天见的人,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脑袋有些跟不上。 “上一届花坊诗会的诗魁!”胖子有些失魂落魄,“他……他怎么又来了,他这一来,我……我还怎么出风头啊!” 原来胖子在担心这个。 陆恒伸手拍了拍胖子的肩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放心,谁来了都没用,这届诗魁只能是你王七万!” “当真?”这话多多少少给了胖子一些勇气。 “放心。”陆恒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在巴山,可是人称赛李杜的小诗仙,区区一个花坊诗会,不在话下!” “那就好,那就好!”胖子一脸的庆幸,过了一会儿才问:“李杜是谁?” 这个还真不好解释,陆恒干脆不去解释,问胖子背的怎么样了。 胖子挠了挠头,拿过纸来,指着上面一个字,问:“这字念什么?” 陆恒:“……” 不多时,几位德才兼备且颇有人气的诗坛大家走出来,宣布诗会开始,本来有些许喧闹的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 一位位才子站起身来,高声朗读自己的诗篇。旁边有人飞快记录,记好之后送给诗坛大家看,好的则送到楼上,差一些的,就放在一边。 当然,其中也有滥竽充数者,念出来的诗词狗屁不通,让人贻笑大方。 陆恒看了胖子一眼,发现这厮紧张的满头大汗,仿佛被人取笑的是他。 “放松些,一共没几个字不是吗?” “是,是。”胖子唯唯诺诺,精力全放在了诗作上。 今夜诗会足足进行一个时辰,这段时间足够胖子背诵了,所以陆恒并不着急。 好诗就该压轴登场,这才符合他的身份! …… 一辆马车停在丰泰酒楼门口,被叫做小腾的男子跳下马车,朝站在酒楼门口的李掌柜打了个招呼。 “这位老哥,店里可有好酒?” “好酒自然是有的,请进。”有客上门,李掌柜自然赶紧迎着。 “老哥,此地距离花坊诗会远吗?” “不远,驾车盏茶功夫就到。” 小腾点了点头,回到马车旁,小声说:“殿……四公子,这里距离花坊诗会已然不远,我们饭后再去不迟。” 马车内安静了几秒钟,四公子掀开门帘,走了下来,“也好,倒是可以尝尝北齐的菜。” 他们进店不久,不远处楼顶一道黑影闪动了几下,仿佛猫一样矫捷的翻身下楼,一路朝着南方奔去。 不多时,黑影来到向阳楼顶层,跪在了田二公子身前。 此时唐老因为吃了酒有些微醺,被田二公子送去歇息了,整个房间就只有田二公子一人。 “项流年来了?”田二公子哗啦打开折扇,嘴角含笑。 “很好,去吧,做干净些,别让南楚抓到把柄。若做成了,许你在吴州挑一大户劫掠。” “是!”黑影躬身退后,很快消失在阴影里。 此刻,丰泰酒楼里,四公子的菜刚端上桌。 看着满桌的精致菜品,四公子食指大动。 都说北齐贫穷,现在看来,这小日子过的可以啊! 单看这几道菜的品相,比南楚皇宫里的菜品也差不了多少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放进嘴里,刚一品尝,立刻吐了出来。 “怎么了?”一旁正对着酒壶喝酒的小腾奇道。 “这菜……”四公子眉头皱起。 小腾眼疾手快,用手拽下鱼尾,直接放进嘴里。 他大口嚼了几下,连同鱼刺都吃紧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还可以啊,就是口味稍淡了些。” “鱼不熟的。”四公子提醒道。 “这算啥。”小腾笑道:“去年我爹把我丢到百越之地,一边要躲避那些百越人的追杀,一边还得搜集情报,别说鱼了,虫子咱都吃过!” 他这么一说,四公子更加没食欲了。 他放下筷子,伸手去拿酒壶,想起刚刚小腾对嘴喝过,于是手停在了半空。 “店家,可有米饭?”四公子温言问道。 “米饭没有,面条要不?不是我吹,咱这面条那是一绝!”小二拍着胸脯说道。 “也好,上一碗面吧。”四公子叹气说。 “给咱也来一碗。”小腾大口小口的吃着菜,不管是半生的鱼,还是带血的肉,都是胡吃海塞一般放进嘴里。 四公子看他这副吃相,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任老将军有些过分了。 弱冠之年的少年人,怎么就**练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可怜。 丰泰酒楼外,无数黑影聚集在不远处,悄无声息的朝着酒楼逼近过来。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