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异世狂官》 第1章代理主任 “主任、主任,你快醒醒!” 一阵惊慌的喊声在耳边响个不停,吵的程吏脑袋乱哄哄的。 然后,他睁开眼,看见一张瘦猴般的蜡黄脸来。 “这是……” 程吏耳朵里嗡嗡地叫,好像一万只马蜂正拼命钻进来。 “主任,你醒了?”那张瘦黄脸庞的主人反而声音小了不少,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主任,你可把我吓死了,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程吏晃晃脑袋,眼睛里一片迷茫。 这到底什么地方啊,自己明明正坐着单位的考斯特下乡扶贫呢,怎么突然又跑这儿了? 不对,他记得自己坐在考斯特的最后一排正打瞌睡,突然整个车身剧烈摇晃了一下,隐约还听到身边传来吓人的尖叫声。 难道,自己的车出事儿了? 可自己不是应该在医院醒来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而且,这里似乎……不太对啊! 瘦黄脸看着愣神儿的程吏,脸上的焦急溢于言表,一把抓住程吏的胳膊就往外走:“主任,快点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诶,怎么回事?你先把事儿给我说清楚,怎么就来不及了?”程吏反映很快,立刻挣脱,向后退了一步和黄脸汉子拉开距离,可没想到自己身后竟是一张宽大的木头椅子,重心不稳下正好一屁股坐了上去。 “主任,我说你怎么装起糊涂来了!”黄脸汉子急的快哭了,“还有半小时,县衙门的衙役大会就要开始了,大家要推举副旗牌长啊!” 程吏愕然地看着面前这位,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虽然事发突然,但程吏毕竟在公务员队伍干了快20年,还是核心部门的组织部,对各种突发状况都有处理经验,所以强行按捺住心里的情绪,摆正身子,猛然大喝一声: “闭嘴!” 果然,那个急吼吼的黄脸汉子吓了一跳,立马不吭声了。 程吏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心说,这家伙怎么穿得跟演戏似的,淡青色的连襟衣裤,领口绣着金色的小鱼,前后心都罩着暗红色的软甲,怎么看都那么别扭。 ”我问一句,你回答一句,废话不要说,明白了?“ 黄脸汉子点点头,但脸上的焦急却一点也掩藏不住。 十分钟后。 程吏脑袋里回想着刚才对方告诉自己的基本情况,心里早已是一团乱麻。 没想到啊,自己这个小公务员竟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不知是不是天意,自己在这个世界也叫程吏,而且还是河间县的一个小官。 大洪王朝吏部直属的最低行政机关:河间县衙吏办主任,代理的。 而那个黄脸汉子名叫吕君,是自己的手下。 据吕君说,县衙过一会儿就要召开全体衙役大会,一起推举副旗牌长,而县太爷属意的是个名叫马斌的衙役,不过这人仗着上面有关系,向来不认真办差,而且为人傲慢,十分不得民心。 按照大洪朝的选官规定,所有候选人都要经过部门全体投票才能正式任命,而这个马斌一看就不得民心,别说达到规定的三分之二得票率了,怕是连一半都够呛。 一面是顶头上司看中的人,一面是群众讨厌的现实,于是正牌的吏办主任早在五天前就借口回老家给祖宗迁坟,请了探亲假,躲了。 而程吏便成了代理主任,代理期十天,正好碰上推举副旗牌长的投票。 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身为代理主任的这位程吏束手无策、茶饭不思地熬了五天,终于在推举大会召开前一刻怒急攻心昏死过去。 恰恰是这个时刻,从异世穿越而来的程吏降临在这位代理主任的身上。 虽然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疑问,但程吏多年体制内工作的经验还是给了他临危不乱的倚仗,眼看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开会了,他沉下脸来直接问吕君: ”如果不用这个马斌,县太爷那边会怎样?“ 谁知吕君竟一个哆嗦,左右看看,把头贴近了低声道:”县老爷军伍出身,稍有不顺非打即骂,早先曾对着您放下话来,如果不推举这位马斌,就要打您二十大板!“ 程吏眉头一皱,二十大板,打屁股么? 吕君也看出来了,这位刚才昏倒之后好像变得什么都不知道了,赶紧解释一句:”十大板足够要人性命!“ 程吏这才明白,怪不得自己身体原本的主人会生生吓死,看来这位县太爷是铁了心要提拔这位马斌了,甚至不惜拿命来要挟自己。 可群众基础这么差,难道他们心里不清楚么?究竟是真的要用自己人,还是想找借口要自己的命呢? 吕君见程吏又发起呆来,急的原地直跳脚:”主任,快点吧,再不去会场就来不及啦!“ 程吏知道再拖延下去确实要坏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先去看看情况再想对策吧。 于是两人起身赶奔县衙大堂。 走出屋子,程吏脑子飞快转了起来,他前世在市委组织部的干部处工作,半辈子都在干提拔干部的工作,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竟然还要干这行,虽然形势比较严峻,但他心里并不太慌乱。 很多时候,外人看来板上钉钉的事情,在熟悉规则的眼里却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尤其是在这个县太爷动不动就要打板子解决问题的世界,规则并不完善,那就说明自己还有操作的空间。 一边努力适应着这副身体,同时也借着前往县衙的机会四处打量。 这个世界看起来很像中国古代,四周的房舍并不算高,大多只有两层,木质结构,刷着红蓝相间的颜色,好像这里的人们比较偏爱鲜艳的色彩,路上的行人穿着打扮也多是大红大绿,就连弯腰弓背的老人也是一身红绿搭配的服饰。 不仅如此,程吏还发现这里的人似乎都比较崇尚武力,短短几分钟路程便看到三对在街边打架的百姓,冲突双方几乎没有叫骂,而是直接动手,所幸没看到他们拿什么兵器,全靠拳脚相加,周围的人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正琢磨着,吕君在旁边悄悄拉住自己,朝着左手边一指:”主任,衙门到了!“ 第二章赶鸭子上架 两人走进县衙,程吏心中暗暗惊奇。 本以为和自己前世逛过的古城一样,县衙就是衙门的样子,可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县衙竟然是一栋五层高的楼房。 不过,和自己的世界不同,这里的楼房全是木质结构,每层涂有不同的颜色,分别是暗红、暗黄、暗青、暗绿、暗紫,此外,各层之间的屋檐也雕刻成各种兽类形象,具体代表什么程吏并不清楚。 时间所限,程吏匆匆瞄了一眼,就和吕君走进衙门大楼,入口处站着两名身穿软甲手持长剑的粗壮汉子,应该是衙门的保安。 吕君和两人相熟,打了招呼引着程吏入内。程吏跟着点了点头,却见两人对自己并没有太多表示,看样子好像有些疏远,甚至从眼睛里还透出一丝同情来。 难道自己摊上的事连门口保安都知道了?程吏摸了摸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进入楼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硕大的屏风,上面用金粉写了几个大字:刚正不阿。 笔锋陡峻奇绝,看着并不美观,却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绝之气扑面而来,好像一柄绝世神兵指着每一个进门的人。 程吏没想到一个小小县衙竟有如此意境的题字,不禁停下脚步沉思起来。 “主任,时间快到了,别发呆了。”吕君不住催促。 “这上面的字是谁写的?”程吏没有理会,反而指着屏风问道。 “哎呀,这不是当朝吏部部长商清宇题写的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关心这事儿啊!”吕君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几乎快给程吏跪下了。 吏部部长? 怎么这个世界的称呼这么奇怪呢,不古不今的,一股浓浓的乡土味。 程吏环视一周,只见一楼大堂十分宽敞,好像自己世界里的会议大厅,四周是一个个房间,可以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影影绰绰,应该有人办公。 大堂两侧则是两个旋转楼梯,通向楼上,吕君正拉着自己往左侧的楼梯行去。 “吕哥,我问一下待会的推举使用什么形式进行呢?”程吏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心里完全没谱,只能先向吕君打听,好方便自己暗中操作。 吕君闻言一颗心早已沉入谷底,没想到这位爷还真是糊里糊涂,这都马上开会了,这位竟然还不知道推举的方法。 这不是开玩笑么。想坑死自己直接说就是,干嘛费这么大劲儿折腾呢! “主任,这不明摆着么,所有人集中,然后县太爷作动员讲话,然后对着空缺推荐就是,最后按得票高低,排第一的就是新任副旗牌长了。” 程吏点点头,果然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不过他在组织部干了那么多年,直接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投票是什么形式?写在纸上还是举手表决?” 吕君闻言停下脚步,看了程吏一眼,心说,这位代理主任看着糊涂,思路倒很清楚。 于是收起轻视,沉声道:“投票,人手一张白纸,把推举的人名写在纸上,再逐一交上来,最后由主任亲自计票,做不得假。” 嗯,程吏思索片刻,继续追问:“可有面谈推举的环节?” 吕君一愣,摇头道:“没有。早年间吏部曾尝试过面谈推举,但试验了几次便推行不下去了,之前下发的操作章程也不了了之。” 说完,看了看程吏,轻声道:“难道,主任想面谈推举?这样恐怕不妥,先不说人员众多,逐个面谈时间根本不够。就算时间来得及,临时改变程序恐怕也会遭人诟病啊。” 话刚说完,两人已经走上二楼,只见偌大的厅堂里黑压压地挤了不少人,见两人出现均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吕君不敢再继续解释,拉着程吏指了指厅堂前方,急促道:“县太爷一会儿就到,主任先过去准备吧。” “早先吏部曾下发过面谈推举的章程,你现在安排人给我取来,速去。”程吏知道自己没了退路,在众人瞩目下硬着头皮走了上去,虽然心里慌得不行,但体制内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外表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反而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随着程吏的到来,厅堂里为之一静,许多道审视的目光落在程吏身上,大多带着不屑和敌视。 程吏心中明镜一样,不论哪个世界,只要涉及人事就有纷争,自己作为县太爷推出来的活靶子和狗腿子,自然要承受群众的质问。 看来这个马斌不太得人心呐! 程吏站在众人面前,低眉顺目的样子看着似乎有些懦弱。 因为县太爷还没到,厅堂里的人群渐渐有些躁动,其中明显有几个带头的汉子阴阳怪气地唠叨个不休,大概意思就是吏办没有识人之明,尽选些歪瓜裂枣,努力干活的反而没有机会。 有意挑拨下,很快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大,有的甚至指名道姓地指责起程吏来了,说他不过是个落第的秀才,靠歪门邪道才在吏办做个跑腿的编外小吏,有什么好神气的。 程吏耳朵一句不漏地将众人的话听进心里,原来自己这个代理主任还是个临时工,他奶奶的,这锅背得可真够憋屈的,难怪之前那位被生生气死了。 他仔细听着众人的指责,有些有用的信息暗暗记在心里,偶尔抬抬眼皮,把人群中叫的最响那几位记了下来。 就在这时,厅堂后面的一扇铜黄色大门缓缓拉开,人群瞬间安静,县太爷来了。 程吏不傻,知道决定自己生死的就是门口这位,虽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也不知道这位的喜好,但是老话说的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只见大门刚开,门后的县太爷还没露面呢,一道人影嗖地一声闪了过去。 众人大惊,眼睛一花怎么好像有人朝县太爷扑过去了? 难道衙门里出了刺客? 还是说闹鬼不成? 大家伙儿还没醒过神儿,就听见一声亲热地呼唤在厅堂门口响起: “老爷,您这边请!” 第三章面谈推举 县太爷大概五十多岁,长得干巴巴的,又黑又瘦,一缕山羊胡微微翘起,不时伸手捋上两下。 程吏见的人多,对这种长相的官员心底就有个基本判断,这种人一般心机较重、为人孤寒,不好相处,当然也不是百分之百,成年人的相貌多半受到性格和思虑影响,久而久之就会变得有迹可循。例外不是没有,但大多数情况下程吏还是相信自己第一眼的感觉。 干组织工作时间久了,虽然嘴上喊着不以貌取人,可实际中往往多会从经验出发,给人贴上标签。到不是说这样做违法违规,而是人性使然,现实如此。 县太爷姓刘,早年曾在军伍中做过随军师爷,后来战乱止歇,靠跟随的大帅打点离开军队,到地方上谋了个官身,河间县地处大洪朝北部山区,没什么油水,出不了政绩但也没什么风险,于是刘老爷便把这里当做自己养老之地了。 不过,县太爷的情况程吏并不清楚,他连老爷的名字都叫不上来,除了吕君告诉的和他自己听来的,基本两眼一麻黑。 “小程啊,事情都布置好了么?”刘老爷在众人簇拥下迈着四方步,慢悠悠走向厅堂前。 程吏在前面引路,低头哈腰的应声:“老爷,都安排妥了。大家伙就等着您来,一会儿推举完还嚷着让新上任的副旗牌长请客呢!” 刘老爷闻言瞥了程吏一眼,别人不知道他心里还不清楚么,说的好听,厅堂里这帮人有几个真心推举马斌的,要不是自己凭着官威硬压下来,怕是连一票都得不到。 不过,程吏的话让刘老爷心里有些异样,因为这家伙表现的太反常了! 从让程吏担任这劳什子代理主任,程吏就整天唉声叹气、茶饭不思,听说早上在吏办的书房昏厥过去了,差点没丢了性命。 可现在看这小子的模样,哪有半点精神焦虑的模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想到这,刘老爷停下脚步,上身微微前倾,程吏立马明白老爷有话要说,赶紧把耳朵凑了上去,配合的无比娴熟,哪里像临时工,简直就是浸淫多年的狗腿子。 刘老爷面无表情,嘴唇微动:“听说衙役们对本官的提议颇多微词?” “回老爷,衙役们是有些议论,但小人刚才已经安抚好了,保管如老爷的意。”程吏一脸诚恳地保证,说起假话连眉毛都不带挑的。 刘老爷心里惊讶,但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是多看了程吏两眼,原本为了应付衙役们的搅闹特地准备了一套说辞,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了。 这个程吏还不到二十,不过是吏办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能有这么大本事? 程吏知道县太爷不信,但他也不可能给自己拆台不是,想要平安度过这一关还得靠眼前这位支持呢,于是补充道:“小人刚才私下和几个衙役沟通了一下,他们其实对老爷十分爱戴,之所以有些议论主要是冲马斌去的,而他们自己其实也没有好的人选。于是,小人自作主张,答应推举前先给他们向老爷充分表达意见的机会,到时候老爷了解了衙役们的诉求自然会听取他们的意见。衙役们便不再吵闹了。” 刘老爷眉头一皱,面现不悦:“胡闹,推举便推举,听他们表达什么意见?难道本官的意见还不清楚么!” 程吏嘿嘿一笑,赶紧解释:“老爷息怒,这也是小人的一片苦心。老爷请想,用马斌是为了让他更好为老爷效力,如果衙役们联合抵制,就算强行任命,将来的工作也会诸多制肘,怕是误了老爷的大事。所以小人才想了一个主意,在正式推举前先听取衙役的意见,让他们对老爷更加拥戴,如此一来结果如何也不至于太过抵触。” 刘老爷凝眉思索片刻,如果真像程吏说的那样,既用了马斌又能维护自己的威信,两全其美自然最好。可这家伙出的主意怎么听起来不那么靠谱呢? 紧紧听一下衙役们的意见,他们就能接受提拔马斌的结果? 程吏见县太爷犹豫,赶紧继续鼓动:“老爷不知,这群衙役个个五大三粗,没什么脑子,所求的无非是个虚荣,老爷亲自和他们交谈,听他们倾诉心声,必定对老爷感激涕零,到时候提拔马斌的事情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刘老爷点点头:“你安排妥当便是,不过不能太多人,本官没那个时间。” 程吏连连点头,引着县太爷站在厅堂正前方的台子上,然后冲众多衙役一抱拳,朗声道:“各位同僚,今天我们在此举行衙门大会,推举副旗牌长1名,按照老爷吩咐,为了充分听取大伙儿的意见,特别在推举前先听一听各位的心声,让各位对着老爷讲讲心里话,这是老爷对大家的看重和厚爱,大家可要珍惜这个机会才是!” 说罢,他用手一指厅堂旁边的一间屋子:“一会儿,老爷便在这里听大家的心声,各位待会儿按我叫的名字挨着进去,一言不传外耳,不论各位说了什么或是推举何人,除了老爷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各位可放心吐露心迹。” 话音一落,整个厅堂嗡的一声微微乱了起来。 这群衙役哪里见过这种玩儿法,以前推举长官就是在纸上写名字而已,怎么今天县太爷还要亲自谈心? 这群人平时起起哄还算可以,真要面对面地和县太爷交心,那一个个可就心里没底了。 程吏才不管这些,他知道自己也是钻了县太爷想要维护官声的空子,要是平时,别说指派他一对一和衙役谈心了,就算让他多看这群人一眼怕是都会挨上几板子。 于是乎,程吏趁着刘老爷没反过劲儿的当口,赶忙引着他走入旁边的屋里,然后开始指点厅堂内的衙役入内谈心。 其实,这样做程吏心里也很没底,不过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自己不干也得干了,连这些衙役的名字都闹不清呢,他就指着刚才吵闹最凶的几个人点名叫他们去向县太爷交心。 衙役们不傻,看了程吏指派的都是私下撺掇反馈推举马斌的领头分子,众人心里多少也开始不安了。他们敢于反对马斌说白了还是因为推举时法不责众,反正没人知道谁在背后捣鬼,追责也追不到自己头上,这才有胆量反对县太爷的提议。 可现在领头的都被叫去谈心了,那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呢?所有人心里都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程吏看见众人眼神的变化,心里有数,挨着叫了那几个挑头的家伙过来,挨着进入屋内,嘴角抿起一丝笑意。 没多久,十几个挑头的便陆续从屋里出来,一个个苦着张脸钻进人群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下,可见他们在县老爷面前也不敢随便讲话了。 程吏见好就收,让所有人明白这里谁说了算就行,哪敢耽误老爷太长时间。 待他弓着腰缓缓把县太爷从屋里引出来后,这才冲所有人拱了拱手:“各位,刚才谈心完毕,因为时间关系,老爷改天再继续。下面,我们就公布一下刚才谈心时各位推举人选的情况。” 什么?还要公布推举情况? 不仅现场衙役,就连县太爷也有点懵。不是说好的话不传外耳么?怎么当着老爷的面就反悔了? 程吏知道县太爷误会了,赶紧躬身施礼,对着众人道:“各位刚才着屋内说的话只有老爷才知晓,我说的公布结果是刚从所有谈话的汇总结果,不涉及具体个人的推举内容,所以请大家放心。” 说罢,程吏装模作样地走回屋里,出门时手上多了一张纸,刚才人们进屋的时候便见过桌上铺着白纸,原来是谈话结果的记录。 程吏将纸张展开,缓缓念道:”谈话18人,推举马斌为副旗牌长的17人,可见大多数同僚都是支持马斌的。“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对刚才进去谈话的挑头者怒目而视,之前拼命鼓动大伙对抗县太爷,现在自己反倒率先倒戈,这不是玩大家么! 这18个挑头的家伙也一脸惊容,实际上他们刚才对着县太爷根本没人推举过马斌,但每个人都单独和老爷谈心,谁也不知道别人说的什么,所以他们自然而然以为那差的1票就是自己的意见。 之前众人联合起来的阵线顷刻间土崩瓦解,程吏看在眼里,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按老爷吩咐,推举正式开始!“   第四章计票 厅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拿着毛笔低头在纸上写着名字。 有人想偷瞧一下旁边的人写的什么,但刘老爷轻咳一声,顿时吓得不敢动弹了。 程吏站在人前,看着面前这些粗壮汉子拿着毛笔一笔一画地写字,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这个世界似乎和自己了解的古代社会有些不同呢。 这群靠力气吃饭的家伙们竟然都识字! 难道大洪朝也有九年义务教育?看他们写字磕磕绊绊的样子似乎不太像正经读过书的,可握笔姿势明显又不是一窍不通。 回头一定得了解清楚,本来还想着靠前世背的唐诗宋词装装逼,别人家这里文化普及得好,自己没显摆成可就丢人了。 等了一会儿,所有人都写完了名字,抬头看着县太爷,程吏知道该计票了。 于是把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大箩筐抱到台子前面,正好让县太爷看得清楚,然后指挥厅堂里的衙役按顺序挨个把写了名字的纸张投进去。 待所有人都投完,程吏又将箩筐抱到台子上,冲县太爷躬身施礼:“老爷,票已经全部收集完毕。” 刘老爷垂眼看看面前的箩筐,微微点头:“可以开始了。” 程吏的心里其实是懵逼的,他也没干过这活,手边也没有电脑、计算器之类的玩意儿,怎么计票? 县太爷等了一会儿,发现程吏还在这儿傻站着,眼珠子左右乱转,顿时很不高兴:“嗯?程主任怎么还不计票?” 程吏心里发苦,他特么也想计啊,可是谁能告诉他,这一大箩筐纸张难道就靠他一个人一张张地数么? 但县太爷但脸色已经不对了,估计再拖延下去,甭管马斌能不能上位,自己都得挨板子了。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老爷,小人以为今天衙门上下聚在一起不易,机会难得,不如先请老爷给咱们训训话,好让大家多长长眼界?” 训话? 县太爷没想到这家伙不急着计票竟然给自己出了这么个主意。 可转念一想,好像自己还没当着全体衙役的面训过话呢。 原本不悦的心里竟泛起一丝快意,想想好像是个不错的提议呢。 程吏见县太爷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趁热打铁道:“大家在衙门干了这么多年,都眼巴巴等着听您教诲呢,正好也给小人点时间把票计算清楚,老爷就发发慈悲给大伙儿提点两句吧!” 这话说得让刘老爷舒服到心底了,哪里还会计较程吏拖延计票的事儿,略显矜持地点点头,轻声道:“既然机会难得,那我就讲上两句吧!” 程吏心中暗喜,果然不管哪个世界,只要是人都喜欢马屁! 他赶紧冲周围的人招招手,示意给老爷搬张椅子,又端上茶杯,伺候得无微不至。 县太爷嘴上说讲两句,可一张口就滔滔不绝地讲了快一个小时,从自己年轻时如何随军征战到在河间县带领百姓开荒生产,那讲得是跌宕起伏、荡气回肠。 而程吏也利用这段时间,叫上师爷一起当着众人的面清点推举票,然后,他再用一张白纸记下推举结果。 只是师爷对程吏的记录似乎不感兴趣,只是关心马斌得了多少票,有没有人超过他。 待县太爷训完话,师爷便迫不及待地凑到县太爷耳边汇报结果了。 “嗯?”县太爷听完师爷的汇报,一张脸已经沉了下来。 “程主任,结果是这样么?”县太爷眯眼看着程吏,阴测测地问了一句,”107人推举,马斌却只得了37票?“ 程吏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计票结果,躬身回禀:“结果正如师爷所言!” 啪! 一声巨响,县太爷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摔在了地上,偌大的厅堂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出气的。 ”你想找死不成!“ 自己中意的人名落孙山,县太爷已经彻底怒了,这是当中打他的脸呐! 一个小小的代理主任,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竟敢阳奉阴违,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看来不让他尝尝打板子的滋味是不知道本县太爷的官威吧! 然而,程吏继续弓着腰,对似乎不受县太爷怒火的影响,沉声道:”老爷,从得票结果来看,马斌当得第一!“ ”什么?“ 不仅县太爷,连师爷也大吃已经,他刚才明明见证了计票过程,107人投票,马斌得票37,只排在第二位,而排第一的是个名叫张虎的衙役,得票51,这断不会错的,怎么程吏还敢睁眼说瞎话不成! 厅堂里众人见程吏和县老爷顶了一起来,也是一阵骚乱,马斌本来就不得人心,要不是刚才程吏安排了一出谈话的插曲,估计连37票都弄不到,即便很多人对带头那几位的推举结果将信将疑,但人的本能还是促使他们按照原本的意愿投了别人,马斌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第一的。 县太爷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指着程吏喝道: ”程吏,你不要胡言乱语,得票结果明明摆在这里,还想狡辩不成?看来本官不打你20大板,你是不会承认了。“ 程吏闻言猛地抬头,眼睛盯着县太爷一字一句道:”老爷息怒,结果没有错,马斌确为第一。“ ”混账,马斌只有37票,而张虎却得了51票,谁多谁少还分不清么!“师爷怒道。 “票数没错,可今天的推举却不能这样算。”程吏缓缓摇头,冲县太爷一抱拳道,“马斌虽然得票只有37,但之前谈话推举时还有17人选他,所以他的总票数应该为37票加上17票,总计54票,当为第一!” 嗯? 还能这样算的? 不仅县太爷,厅堂里站着的所有人都有点发懵,刚才谈话推举的也算么? 等等,怎么有点不对呢! 程吏弓着身子,心里却早把县太爷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 奶奶的,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一醒过来就得给你这老东西擦屁股,明明是你要提拔一个废物,怎么还装得像是老子死乞白咧要拱他上位一般。 “不对,刚才那18个谈话推举的人后来又投了票,如果谈话结果也计票的话,他们岂不是投了两轮?”人群里不全是傻子,很快就有人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大声质疑起来。 县太爷却板着脸不说话,眼睛里精光闪闪的也不知这想些什么。 身后的师爷却和县太爷十分默契,指着程吏质问:“你如何解释?” 程吏却不慌不忙地答道:“这18个人确实重复计票,但这正是谈话推举的精髓所在,正因为这18人这衙役中间颇具影响力,一言一行对所有人的投票具有引导作用,因此小人才私自做主提高了他们的推举分量,让他们重复计票一次。” “老爷有所不知,刚才您还没到时,整个厅堂里就数这18人叫得最响,对推举之事看法透彻而又深刻,说出的话令周围的人十分信服,可以说,厅堂之内十之八九的人都是受了他们鼓动才做出推举选择。” “对这些说话有分量的人员,自然要增加他们的投票权重,且之前谈话推举的结果同样具有效力,和手写的投票属于不同性质的两个环节,最后得票自然要将第一轮的推举考虑进去,这又有何不可?” 程吏对着厅堂内上百号人侃侃而谈,一通分析,果然让人觉得谈话推举也是有效的,而推举结果正应该将两个环节一并考虑才是正确合理的选择。 “老爷,这小子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师爷俯身在县太爷耳边悄悄说道,“不如就按他说的,将两次推举的结果加总计算了吧。” 县太爷看看程吏,又瞟了瞟下面站的一群衙役,心里真是纠结! 第五章拦路 纠结归纠结,县太爷也不是傻子,程吏这么做也是为他办事,马斌得票低得令人发指,不这样耍赖也没办法提拔不是。 想到这儿,刘老爷捋了捋山羊胡,轻声道:“言之有理,马斌两次推举得票第一,为衙门新任副旗牌长,吏办尽快办理升职手续罢。” 说完起身就走,师爷立马跟上,还忍不住看了程吏两眼,其中得意味颇有些值得琢磨。 程吏才顾不上管他,县令走了,他这一关总算平安度过,哪还会留在这里,也赶紧下楼离去。 可是,程吏没想到的是,他刚走出衙门没多远,身后呼啦啦地一帮人追了上来,把自己团团围住了。 这群人个个五大三粗,穿着一样,都是红黑相间的衙役服,一看就是衙门的人。 为首的汉子长得一张四方大脸,头发浓密,连鬓络腮胡几乎遮了一半,看着就不好惹。其他衙役明显以这大汉为首,看样子就没好事儿。 程吏不慌不忙地冲这个大汉拱拱手:“请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拦着小人有何指教?” 那一脸胡子的大汉说话瓮声瓮气,一点也不客气:“程主任真是贵人多忘事,转眼就不记得兄弟的名字了,我叫张虎!” “哦,张虎。”程吏眼光一闪,“刚才张兄以三票惜败,真是可惜啊!” 不提这茬还好,程吏一说这事,张虎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伸手指着程吏骂道:“姓程的,你少在这假惺惺,早前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翻脸就不认账了?” 程吏一愣,难道这位之前还跟自己达成过协议?莫非偷偷给自己送钱了? 不能啊,程吏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从吕君口中听到过,自己已经茶不思饭不想好几天了,今天更是活活给吓死过去了,就这心理素质还敢受贿? 以程吏这么多年的体制内经验来看,这事儿肯定不是张虎说的那样,于是笑道:“张虎兄,不是小弟不想帮忙,刚才的情形你都看见了,那位是铁了心要扶马斌上位的,推举的票数这么明显,还硬是让我把结果翻了盘,可见怎么做都是没用的。” 张虎恨恨地瞪他一眼:“你当我们是瞎得不成,刚才明明是你耍赖,硬说什么两次推举,才把结果推翻。” 程吏把脸一板,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张虎兄,你我不是外人,你刚才说的虽然不假,但这背后的情况却没这么简单啊!” “背后的情况?”张虎和一帮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粗人,哪里有程吏这种人心眼多,一时间想不出这背后还能有什么情况。 “张兄,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借一步谈。”程吏伸手指了指路边一幢茶楼,那意思咱们进去聊。 张虎瞧了瞧路边的茶楼,这可是河间县出了名的茶馆,名叫“品仙居”,就盖在县衙大楼边上,县太爷也常在这里喝茶,价格岂是他们这种档次的人能进的。 “这里都是老爷们去的地方,咱们还是去那边坐坐吧。”张虎一使眼色,旁边马上有人说话了,还指了指路对面不远处的一座饭馆。 程吏心里好笑,就知道这帮家伙没钱去茶楼,才故意这么说的。去饭馆也不赖,他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饿着肚子,正愁没地方吃饭呢。 点了点头,和一群人朝饭馆走去。 苏记饭馆的老板跟这帮衙役熟络的很,远远瞧见他们过来早就安排好了房间,吩咐小二去后厨准备。 张虎也不客气,冲掌柜点点头,领着程吏进了包间,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其他人也围桌而坐,如同审问犯人似地,虎视眈眈地盯着程吏。 程吏也不在乎,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下,慢条斯理道:“张兄,你可知道今天的推举为何要增加面谈环节?” “哼,那还用问,一定是你为了扶马斌上位,故意设的圈套。”张虎抱着膀子气呼呼道。 “说是圈套,但也不是圈套。”程吏微笑点头,“增加这个环节有两个目的,第一,推举前县太爷让我挑选带头的兄弟全不进屋里面谈,说白了就是要给其他人下马威,好让大多数人心里没底,以为带头的兄弟们临阵倒戈,所以投票时发生动摇。第二,正是因为面谈推荐的结果外人不知,所以这推举的结果才大出意料啊!” “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张虎一群人骂道,“还不是为了让马斌上位!” 程吏咳嗽一声:“话是这么说,可诸位觉得我一个小小的代理主任,还是没编制的临时工,能左右得了老爷么?” 张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眼神飘忽不定,明显在思索什么,良久才说:“老爷明显属意马斌,这事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我们兄弟看不过,这才联合起来不想推他。可大家都是白纸黑字投了票的,就是因为增加了谈话推举,这才让姓马的反超了。而提议增加谈话的人也是你,你还说和你无关?”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算今天我不张口,你们以为老爷就找不到别的由头面谈推举么?”程吏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官大一级压死人,老爷是铁了心要给马斌铺路,而各位的心又不够整齐,这才让姓马的钻了空子。” 程吏心里清楚,增加谈话推举是他自保的手段,县太爷根本不知情,那时候推举马上就要开始,县太爷只要不是傻的,肯定会按他的提议办,这也是推他出来做这个代理主任的原因,否则哪里会让他主持这次推举。 既然想找老子背锅,那至少在结果出来以前就不会拆自己的台,这也是程吏多年来体制内混出来的经验,当时他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可以利用,否则完全按照程序推举的话,结果百分之百对马斌不利。 真要是这个结果,恐怕不用张虎找茬,自己就被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所以,现在面对张虎一帮人的刁难,程吏自然把所有责任推到县太爷头上去,放着现成的靠山不用才是真的傻子。 可张虎一群人哪里想到这些,他们不会也不敢去找县太爷核对不是,只能程吏怎么说怎么是了。 “嘿!”张虎懊恼地一拳捶在腿上,“他奶奶的,早就跟这帮人打了招呼,谁知道被人稍一挑拨就东摇西摆了,一个个的真是怂包!” 程吏摇摇头,陪着张虎叹了口气:“这事儿不是兄弟们的责任,其实……” 话说了一半,却又故意吞吞吐吐起来,引得张虎瞪眼看着程吏:“你还有什么话,赶紧说,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儿一样。” 程吏故意看看左右,略显为难:“张兄,不是我不相信兄弟们,只是有些话不好太多人听到,对兄弟们也不好。” 张虎不傻,立马一挥手,其他人相互看了看,陆陆续续出了房间,只剩他们两个在里面。 “到底有什么话非得偷偷摸摸的。”张虎不耐道。 程吏压低了声音:“张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也进了屋里和老爷面谈,请问张兄推举的是哪位?” 张虎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反正没有推举姓马的就是,你管这个干什么。” 程吏心里憋着笑,突然对这个世界的人有了那么一丢丢好感,似乎大伙儿的心眼儿都不太够用呐! “那好,我姑且猜上一猜,张兄莫非推举的是自己?”程吏一脸狡猾地问道。 张虎闻言大窘,长满了胡子的脸竟有些发红,扭捏着点了点头。 程吏暗自好笑,也不再让他难堪,而是点头道:“推举谈话共18人,结果马斌得票17张,可见18人中只有1人推了别人,想必就是张兄吧。” 张虎还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里很是复杂,之前他们一群衙役班头商量好的,不论推谁都不会推举马斌,结果转头谈话就出了这么个结果,真是让他情何以堪啊! 哪知程吏却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张虎地肩膀,叹息道:“张兄真是君子啊,这么明显的骗局都没看出来?” “骗局?”张虎着实愣住了,呆了半晌猛然醒悟过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喝道,“难道这结果是假的?” 第六章来龙去脉 饭馆店小二推着一个小车,上面层层叠叠摞满了海口大碗,一色的炸酱面,门口的十几个汉子也没那么多讲究,每人端了一碗唏哩呼噜大吃起来。 正吃得欢生,就听见包房里面嘭的一声,跟着传来张虎的怒吼:“欺人太甚!” 一群人立马放下碗筷,呼喝着冲进包房:“虎哥,怎么了,是不是姓程的,看兄弟们给虎哥出气!” 包房内,程吏被张虎的反应吓了一跳,又见一群莽汉冲了进来,心说不好,老子饭还没吃呢,再挨顿揍,今天真是亏大了。 “住手!”张虎大吼一声,震慑住这群手下,深吸一口气,”跟程主任没关系,大伙先吃饭。“ 一群人有些莫名奇妙,看看张虎又看看程吏,不知这位说了什么把自己老大气成这样。 程吏起身把小二车上剩下的几碗炸酱面全端上桌子,递给张虎一碗:“这就是现实啊,一会儿吃饱了再跟小弟详细说说吧。” 张虎端了碗炸酱面呼噜呼噜吃起来,但额头上隆起的青筋暴露了这位真实的心情。 程吏也慢慢吃饭,两口下肚感觉这苏记饭馆的炸酱面还真不错,他这副身体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一碗热乎乎的面条下肚瞬间感觉体内的气血活络起来。 张虎狼吞虎咽连吃了三大碗,总算平静了,程吏趁机打听衙门里的事。 原来,这大洪朝已经建国三百多年,幅员辽阔,据说从南到北就算骑最快的宝马也要花上半年时间。听说洪朝北边终年冰雪覆盖,最南端又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西方则是高可接天的连绵山峰,据说是神仙居所,常人爬不到一半就会精神错乱跌落深渊,而最东边则与几个小国接壤,这些国家早就臣服大洪,年年向朝廷纳贡。 可以说,大洪朝是整个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而当今皇帝洪烈武更是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大胆重用许多贤臣名将,举国上下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听到这些,程吏还是很欣慰的,他最怕的就是生在乱世,人命贱如草芥,那才是最要命的。现在大洪朝正值鼎盛时期,自己未来的生活便有了保障,再不济也不至于饿肚子。 随后,他又向张虎打听现在朝廷的行政模式,可张虎这群人都是衙门最底层的差役所知不多,只说朝廷设有吏、户、礼、农、刑五大部,统管天下诸事。 皇庭之下全国分为十五郡,郡下设州,州下设府,府下设县,共四个层级,每个层级的地方**又按照五大部的结构设置相应机构。 程吏所在的河间县就归兴山府管辖,而兴山府又隶属义州,义州又归吉庆郡,五大部到了县一级则统一称为办事处,简称吏办、户办、礼办、农办和刑办。 据张虎说,衙门里五个部门以吏办权力最大,负责所有官员的晋升奖惩,其次为刑办,主管刑罚和兵马,因为天下太平,没有战乱,所以军队地位弱化,平日只负责边境巡视和例行训练,许多部队连续多年裁减兵卒,所以刑部的权力主要来自刑罚之权。 其他的户、礼、农三部顾名思义,分别负责国民管理、教化交流、农商生产三大块,权力不大不小,事物却分繁杂,一般人不太愿意去。 像张虎这样的衙役都属于刑办,副旗牌长的官职就是刑办下面的一个最低层次的小官,虽然小得没有品级,但管的事情一点也不少,什么防火、治安、路面巡查都要副旗牌长带队负责,可以想见其中的油水有多丰厚。 难怪这群衙役宁可跟县太爷对着干也不愿让外人来做这个位置。 至于马斌,以前没在河间县上过班,常年住在兴山府,是府尹左辛的亲卫,最近才回来河间县长住,好像准备成家过日子了,这才求府尹给安排个舒服的岗位。 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府尹大人在朝廷官员序列中只是六品,可给他看家护院的兵丁就可以在县里安排个副旗牌长的职务,过上别人辛苦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生活。 这事还没地方说理去,县太爷也只能乖乖照办,还必须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否则将来府尹怪罪可承担不起。 “哦,这个马斌倒是好运气,竟能给左府尹看家,难怪了。”程吏恍然大悟的样子。 张虎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程吏,其他衙役也一个个忍俊不禁,有人甚至小声嘀咕:“果然是个呆子。” “呆子?”程吏不明所以,他怎会不知这群人在说谁,自己怎么又成了呆子? 张虎瞪了周围人群一眼,有些尴尬地笑笑:“程兄弟,你是读书人,这些琐事记不得也不算什么,别往心里去。” 程吏更是一头雾水,什么事情别往心里去? 张虎咳嗽一声,探过身来:“程兄弟真不记得了?” 程吏摇摇头:“请张兄明示。” “那我就直说了。”张虎拍了拍程吏的胳膊,“这马斌来县衙时间不长,虽然对兄弟们吆三喝六的,但他跟你们吏办主任史大耐可是处的不错,你们吏办的人见了他都挺亲热的。” 程吏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敢情这马斌跟正牌主任已经搅合到一起了?那自己现在算什么。 官场上的人际关系既复杂又微妙,自己这个代理主任本来身份就很尴尬,现在还跟张虎他们走到一起,将来传到人家正牌主任耳朵里,自己还有好日过么? 特么的,姓张的可是把我坑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吏也没心情跟这帮大老粗废话,抹了抹嘴起身告辞,他还想回吏办了解一下情况,好想清楚今后的应对策略。 出了饭馆,程吏凭着印象回到吏办。 这里属于衙门的下属部门,房子修得自然不差,上下共两层,一层大厅内摆着两溜桌子,每张桌子后坐着一位办事人员,二楼则是档案库房和吏办领导的办公室,程吏就是在其中一间屋子醒过来的,估计就是自己的办公地了。 然而,程吏走进大厅刚想上楼回自己办公室,就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名字。 “主任、程主任……” 嗯?他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吕君抱着一大摞资料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 “主任,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吏部之前下发的文书了!” 一边说一边擦擦额头的汗珠,看样子真是累的不轻。 程吏心底暗笑:都特么是在场面上混的人,这点儿心思骗得了谁。找份朝廷正式颁发的文书而已,用得着累成这样?一看就是怕推举大会出问题,早早躲开了。 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辛苦吕老哥了,刚才多亏老哥提醒才顺利完成推举,文书先放一边吧,我有空再看。” “顺利完成了?”吕君一愣,眼睛里露出惊疑不定,他可是很了解这位的,就是个典型的书呆子,整日里除了捧着本书死记硬背,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前两日得知自己代理主任,还要负责这次推举,差点没吓死过去。 怎么就顺利完成了?真的假的! 吕君为了躲这一劫,专门绕着县城跑了三圈,把自己弄得一身臭汗这才敢回来交差,希望县太爷看在自己任劳任怨的前提下少打几板子。 至于程吏的死活则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了。 没想到啊,自己累的半死,这小子却好端端地站在这儿,难道县老爷大发慈悲,不想用马斌了? 更不可能啊!别人不知道,他作为掌管人事的吏办人员,可是清楚马斌根底的,这家伙可是给府台大人看了五年的院子,这关系可算是非同小可,县太爷都得罪不起! 看向程吏的目光已经带着好奇了。 第七章到家 程吏暗骂一声,转身上楼,他记得自己醒来的那间屋子就在二楼,条件不错,现在吃饱喝足准备上去休息一下。 “程主任,等一等。”吕君在后面叫住程吏:“您忘了您的座位在楼下啦?” 程吏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推举顺利完成,自己这个代理主任的使命就结束了,主任的办公室岂是自己这个临时工能去的。 “呵呵,行,我座位是哪个?”程吏转身下了楼梯,眼睛在一溜桌子里来回瞟着。 吕君嘿嘿一笑,知道这位程呆子又犯迷糊了,伸手指了指大厅最后面的角落,“这不是么,还是主任特意给您安排的。” 程吏顺着吕君指的方向看过去,差点没把嘴气歪了,这特么是人坐的地方么!分明就是杂物房好吧。 只见角落里一张三条腿的桌子孤零零立在那儿,后面堆着一排扫把,还有一只大桶,里面花花绿绿扔了不少杂物,地上还撒着不知名的液体,楼里的阳光都照不到的死角。 “特意安排的?”程吏的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长地看着吕君。 后者尴尬一笑:“这不是位置不够么,史主任让您先委屈几天,过阵子腾出桌子了再调整。” 程吏懒得理他,抬头看看窗外问道:“现在已经中午了,我回家休息总可以吧。” “可以,当然没问题。”吕君连连点头,“只要程主任记得下午按时上班就行,两点钟赶到就行。” 程吏点点头,迈步就往外走,也不理会周围那些同僚的嘲讽,先让你们得瑟,回头老子再收拾你们。 大步出了吏办小楼,程吏站住脚步,转身又走回来,冲吕君招招手:“那个,知道我家在什么地方不,陪我回去一趟。” 哈哈哈…… 大厅里的人再也忍不住里,爆发一阵大笑,正是午餐时间,有些人一口饭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差点笑背过气去。 吕君苦笑不得地看着这位:还真是个呆子,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程主任,你家很好找啊,你按我说的走,保管能找到。”说罢,吕君拉着程吏来到门前的路边,用手指着一个方向,“顺着这条街一直走到底,左手边第一间那座平房就是,门口还挂着一个灯笼的就是。 程吏道了声谢,按照指引的方向一路走去,顺便看看县城风貌。 河间县城跟程吏以前去过的那些古城总体差别不大,整座城四四方方,几条大街横纵相间,两旁种着杨树,路边各种店铺,餐馆、药铺、胭脂水粉居多,除了房舍的颜色比较鲜艳外,其他的没什么区别。 让程吏印象深刻的是,这个世界竟然使用和地球一样的时间,也是24小时制,不过这儿的人没有手表,而是有专门报时的更夫,每到整点就会敲着梆子走街串巷,嘴里吆喝着最新时刻。 难道这个世界和自己生活的世界还有什么联系不成?否则怎么文字一样,时间也一样呢? 难道自己还在地球上? 一边溜达一边琢磨,程吏对这个世界也更好奇了。 经过一番了解,他发现一样的不止计时,连计量单位也和中国古代一模一样,就连货币也是以铜钱、金银来计算,一百文铜钱为一贯,十贯为一两白银,十两白银为一两金子。 作为房价爱好者的程吏弄明白货币后,第一时间就是打听物价和房价,基本上路边的商铺都进去溜达了一圈。 不过,他这样一路问下来发现一个现象,不少人看见他都会指指点点,有些人还直接叫他“程呆子”。 这怎么回事? 想到在衙门里,张虎那群人和吕君那些家伙,好像自己总是被人叫作呆子。 难道这副身体的主人以前是个傻子? 程吏摇摇头,想了解的已经知道的差不多,干脆不再问了,直接回家。 沿着大街走到尽头,靠近城墙的位置果然有座小屋,屋檐挂着一个纸灯笼,门口用篱笆围了一圈,但篱笆里面也没多大空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屋子和其他房子不同,别人都是用木头建的,而自己家却是用泥巴垒的,里面逼仄狭小不说,连光线都照不进去。 看来自己混得真够可以的啊! 程吏推开门,钻进屋里,待眼睛适应了黑乎乎的环境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 咦?程吏有点惊讶,屋子虽简陋,但收拾的却很整齐,一张看不出颜色的老旧木床,一张书桌,一个柜子,角落里是一个用泥巴砌的简易灶台,上面一口铁锅,旁边摆放着碗筷。 一切都摆得井井有条,就连夯实的泥土地面也扫得干干净净。 虽然简单的可怜,但程吏却能感觉到屋主的仔细,恐怕一个傻子是做不到的。 他走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线装书,上面的文字竟是自己熟悉的繁体字,只是这本书的内容却从未见过。翻阅了一下,这书更像是一本教材,讲述农耕种植的知识。 桌面还有几本,程吏挨着看了一遍,竟都是教材,有简单的算数、识字还有洪朝历史,连同之前那本农书,这些就是学校的一整套教材了。 不知道这些书是几年级的课本。 程吏放下书,又打开柜子,里面摆着一套被褥,还有几件简单衣物,柜子底部还有一个木箱,上面挂着锁头,一看就是要紧之物。 程吏顿时好奇心大发,自己这个呆子会在屋里藏些什么呢?他伸手拽了拽那个锁头,嗯,挺结实的。 钥匙呢? 他先把身上翻了一遍,除了十几蚊铜钱什么也没有,屋子里也仔细找了几遍,仍是一无所获。 看来这个箱子对自己还很重要,估计是把钥匙藏在什么地方了。 正准备彻底搜寻一遍,门口突然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程吏奇怪,自己刚到家怎么就有人来找了。走出屋子,看见一个五十出头的妇人站在篱笆墙外,正亲热地招呼自己:“程吏,吃饭没?要不要去姑姑家吃饭?” 姑姑? 程吏脸色有些尴尬,虽然知道这位是这副身体的姑姑,但自己也得跟着喊不是,一时有些张不开口。 “怎么了,又糊涂了?”姑姑似乎对程吏偶尔发呆的情况习以为常,干脆推开篱笆门走过来,“别愣着了,赶紧跟姑回家吃饭去,你表妹也在家呢。” 程吏反应过来,连忙推辞:“姑,衙门里还有事,而且我已经吃饱了,刚跟同僚一起吃的苏记炸酱面,真不用了。” 他可不敢冒冒失失地跑去姑姑家,万一自己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漏了馅儿,那可就麻烦大了。 没想到姑姑听完程吏的话竟有些激动,拉着他的手眼圈都红了:“我的好侄子,你终于开窍了,都跟同僚一起吃饭去了,太好了、太好了,咱们老程家的祖宗终于开眼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程吏好悬没笑出声,自己跟同事吃顿饭怎么就激动成这样? 姑姑一边抹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家里的事儿,反而让程吏了解不少信息。起码知道自己爹妈过世的早,姑姑算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还有一个在户办当差的姑丈,和一个正在学堂读书的表妹。 听那意思,自己这份临时工作也是姑丈求人求来的,好像是因为自己脑袋太笨,学堂那边不让继续念,这才求人找了份工作糊口的。 “既然你下午还有差事,那姑姑也不耽搁你时间了。”姑姑唠叨了一阵儿,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这样吧,正好今天晚上你姑丈在千里香定了一桌饭,你也一起来吧。就这么定了啊,到点我来叫你,可不许迟到。” 说罢,姑姑也不给程吏拒绝的机会,摆摆手就走了。 程吏摸了摸下巴,有些无语,自己这个姑姑倒是挺亲的,看来晚上有地方蹭饭了。 这时,大街上传来更夫一声声敲打梆子的响声:“下午两点……” 得,中午觉也睡不成了,回衙门吧! 第八章反抗 程吏沿着大街回吏办小楼,这次没有逛商铺,按他估计可能没用15分钟就到了。 一想到自己工作的环境,心里就有点腻味,妈的,就算是临时工也不能公然给穿小鞋不是。 看来这个主任史大耐对自己不是很友好啊。 想着心事,程吏进了大厅,果然,两溜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人,每一溜桌子的最后面都有一张更高更宽的办公台,四周还摆着书架,一看就是地位更高些的人物。 心里默数里一下,两排桌子各有七张,算上最后面那两张大桌子一共16个位置。当然,自己那狗窝一样的地方不算。 故意放慢脚步,从两排桌子中间往里走,边走边看左右桌子后坐着的人,虽然不认识但记住长相总没错。 这些人都穿着统一的服装,长衫短褂,外红内青,配上一张张严肃脸,看着还挺像回事。 走了一趟,除了最后两个座位还空着,其他人基本都有了印象,程吏转身朝自己的狗窝走去。 机关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装孙子,现在就是自己必须受委屈的时候。 程吏不是矫情人,既然觉得办公条件不满意,那也没必要去找领导抱怨,不仅于事无补反而遭人笑话,干脆自己动手改变环境。 有时候,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低头不代表就要屈膝,越是逆境越要自强,这样才能收获别人的尊重。 程吏先把自己那张缺了条腿的桌子搬到一边,撸起袖子,挑了一把扫帚开始扫地。 刷刷刷、刷刷刷…… 异样的声音很快吸引了大厅其他人的注意,大家没想到这个程呆子刚从代理主任的位子上滚下来,立马就调整好心态去打扫卫生了。 要不是早就了结这位的毛病,怕是都会对他另眼相看。 其实,有一点程吏没想到,原本的他就爱打扫卫生,否则家里也不会那么干净,在单位同样如此,自从他到吏办以来,整个大厅的卫生基本都由他负责。这两天因为当了主任,发愁推举的事这才没顾上打扫,所以现在他即便打扫起来,周围的人也不觉得有多意外。 不过程吏却不理这些,他总得让自己的办公环境别那么恶心才好上班吧。 不到半小时,程吏就把卫生搞完了,放好东西,他背着手四处转悠起来。 其他人也被他的行为弄糊涂了,这位以前打扫完卫生一般会趴在桌上睡觉的,怎么今天不睡了,改成背着手巡视呢?莫非这小子真是当官上瘾了? 就在众人莫名奇妙的时候,程吏在大厅后门处站住,这个位置和自己的座位遥遥相对,正是大厅的另一角,但因为旁边有个后门,所以旁边有窗,采光和通风都要好上许多。 程吏刚才反复观察过,这个位置虽然也是边角位,但坐在这里可比刚才那个地方强了不少,而且自己的破桌子也没多大,自己坐在这里的话并不影响人员走动。 看好了位置,他转身就搬着自己的三条腿桌子来了这里,一番收拾,就算搬家完毕。 程吏又调整了一下桌子角度,这才施施然地坐下。 嗯,现在好多了,首先光线充足就让人精神不少,旁边也没什么阻挡,空气流通,坐在这儿还真不比大厅里那群同僚差了。 他正得意着,大厅里却有人不乐意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迈着步子径直走过来,伸手敲敲桌子:“喂,程呆子,谁让你把桌子搬这儿的?不知道主任告诉过你,那边才是你的位置么?” 程吏早知道自己的行动肯定没那么顺利,原因无他,自古以来,机关里总有几个心理阴暗的小人,专干损人不利己的腌臜事。 这种人就是见不得别人有一点好,但凡别人有一丁点好处,他就嫉妒得抓耳挠腮,恨不得立马给你下绊子。而且这种人对领导总是特别巴结,最喜欢把别人踩到地上,好给他垫脚。所谓媚上者必然欺下,就是这个道理。 程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也不着恼,只是拱了拱手,和颜悦色道:“敢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尖嘴猴腮的家伙闻言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程呆子,你莫非又犯病不成,连我你都不认识了?” 程吏摇摇头,一脸的无辜。 “那你记住了,我姓刘,叫有道,刘有道,记住了没?”刘有道用手指了指程吏,“你赶紧把桌子搬回去,这里不是你坐的地方。” “哦,有道兄,我坐这里并不影响旁人,也不妨碍出入,似乎没什么问题吧。”程吏不解地看着刘有道。 “哼,你还好意思说,谁当差的时候从早睡到晚的?”刘有道一脸正气地大声道,“你这整日睡大觉的家伙坐在门边,万一县太老爷从附近过怎么办?我们吏办上下所有人不都被你害了?” “哦,原来如此。”程吏点点头,“那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可好?” “不行!绝对不行。”刘有道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少废话,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要影响同僚们工作。” 程吏抬眼看着刘有道,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刘有道见程吏竟然无视自己,而且一副淡然的表情,这简直是当众打自己的脸啊! 这还了得,必须给这个呆子一点颜色瞧瞧才行。 想到这儿,刘有道狠狠一拍桌子,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吓得整个大厅的人都看了过来:“姓程的,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给你十息时间,马上滚回去,否则就永远别来上差了!” 刘有道一发飙,身后又过来两个人,一个又黑又胖、一个又高又壮,都是他的同党,要是程吏再不服软,这两位就要对他动粗了。 程吏眼中的精光一闪而逝,只是微微合了下眼皮,他虽不会打架,但这样公然欺到头上的事儿也不会随便妥协,否则这个先例一开,其他人都会把他当成软柿子,到时候自己肯定被吞得渣都不剩。 于是,程吏伸手从桌子里抽出一条折了的桌子腿横在胸前,这是他刚才搬桌子时捡来的,本打算有时间修补一下,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了:“想打架,你们可以试试。” 洪朝以武立国,民风彪悍,要不是最近几十年朝廷大力推广礼教还专门在礼部下设文教司,全体国民必须接受基本的文化教育,百姓们解决矛盾的办法肯定是比一比谁拳头硬。 刘有道没想到程吏这种傻子竟然也敢反抗了,勃然大怒,大叫一声:“黑子,给我狠狠地揍!” 身后那又黑又胖的家伙显然没少打架,闻言就往程吏这边撞了过来。 “站住!”程吏知道自己对上这3人肯定吃亏,心思电转,猛地大喝一声,“我是吏办主任,你们有种动一下试试!” 这一嗓子还真管用,不仅刘有道愣住,连黑子和另一个家伙也都愣住了,对啊,这小子现在还是代理主任,虽然史大耐一回来就得免职,但现在毕竟还顶着个头衔不是。 洪朝的律法可是非常严苛的,否则县太爷那么不得人心也不会仅靠着打板子就能威振四方,而律例里明文规定,殴打上官可是要砍头的。 这样一看,刘有道3人还真不能动程吏了,就算动手也得等史大耐回来才行。 程吏看着3人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显得十分得意,拿桌子腿戳了戳刘有道的胸口:“挺能耐的哈!” 刘有道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偏偏还无可奈何,只能咬着牙目光阴狠地看着程吏。 程吏知道,这王八蛋是彻底得罪了,将来肯定要整自己,二话不说举起桌腿狠狠砸在刘有道脑袋上。 嘭! 啊! 一声闷响,刘有道惨叫一声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第九章出人命了 整个大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没想到程吏竟敢当众下手,一时间乱成一团。 程吏拎着桌子腿,上面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浓稠的鲜血,眼神淡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刘有道,对方已经昏厥,头顶明显凹陷下去一块,汩汩地往外冒血,看得恐怖又残酷。 他身后那两人已经彻底吓傻了,在办公地竟然发生了这样地事,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两人看向程吏的目光中已经全是惊恐了,这要是再朝自己脑袋上来一下子,谁能受得了。 程吏面无表情地用沾血的桌腿指了指黑子,装作冷酷的样子:“竟敢顶撞上司,还意图行凶,你留下,哪也不要去。” 又冲另一个大个子道:“把人拖一边去儿,把地打扫打扫。” 说罢,程吏大摇大摆地坐回到座位上,桌腿也顺手扔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趴在桌上睡着了。 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程吏,这位的心也太大了吧,刚把人咋趴下就去睡大觉了? 这家伙真是傻了而且还是个疯子,幸亏刚才没有上去为难,否则现在躺地上的就不止刘有道一个了。 想起以前怎么嘲笑欺负这位的,大厅里所有人都觉得脊背发凉,一阵后怕。 程吏趴在桌子上,看起来真跟睡着了一样,可心脏已经跳得咚咚响,宽大的衣袍下身体微微哆嗦着。 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棍子能把人给敲成这样,自己有这么大力气? 嘛的,人可千万别死啊,老子才刚过来没一天呢,就因为杀人给砍了脑袋,那可就成了史上最悲催的穿越者了。 可惜自己还没来得及研究洪朝法律,也不知道自己作为上司拿棍子敲打一下下属要担个什么罪名,或者说自己干脆装疯卖傻,神经病杀人应该不用偿命吧? 这家伙心里七上八下的,脑子里也乱哄哄地塞满了各种念头,心力交瘁下竟真的昏昏睡去了。 其他人却真开了眼界,没想到这位还真睡着了,还微微打着鼾,一看就没把杀人当回事儿。 真是心黑手辣啊! 所有人都坚定了一个想法,以后哪怕得罪史大耐也不能得罪这位! 很快,医馆的人赶到了,一个郎中带着两个学徒给刘有道紧急包扎,这个世界没有做手术的说法,医术和中国古代差不了多少,只能清理一下创口然后止血包扎一番。 至于人能不能就活,那就得靠刘有道自己的运气了。 包扎还没结束,刑办的人也赶到了,出了这种事必须得有执掌刑罚的部门接手处置才行,其他人都只能乖乖等着。 说来也巧,刑办的衙役们正好轮到张虎当值,听说吏办发生了命案,不敢耽搁,带着十几个弟兄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 谁知一进来才听说,伤人的竟然是程呆子,而且被打的人目前还生死不知。 张虎和手下们对望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讶,这位可是中午刚跟大伙一块吃得炸酱面呐,怎么转身就杀人了? 这胆子也太特么大了吧! 吏办可算是衙门里的中枢机关,发生这种恶性事件怕是连朝廷都要惊动的。 谁也不敢乱来,只能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程吏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人叫醒,心里有些不爽,脸色也带着几分难看。 张虎一见这位的表情,心里又忍不住一哆嗦,看来这个程呆子还真是位狠人啊,自己之前还想教训人家来着,幸亏没真动手得罪,否则躺地上的怕就是自己了。 和他一个想法的不在少数,这群衙役对程吏已经从之前的瞧不起上升到敬仰加惧怕的地步。也不知程吏知道的话会做何感想。 双方都是明白人,废话也不用说,当事人全被带走。 大厅里一群人看着衙役们远去的背影,都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有点不太真实。 “人怎样了?”有人壮着胆子问那位老郎中。 郎中已经结束了包扎,正嘱咐学徒收拾东西,闻言叹了口气:“不好说,伤口倒不算很深,可头部受伤会是什么后果谁都不敢确定,只要能醒过来问题就应该不大。” 其他人也纷纷叹息,先去找家属,再安顿伤者,大家也无心工作了,三五一群地聚在大厅里议论。 早有人去向管事的报告,吏办除了一名主任,还设有两名副主任,吕君正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吕君就在“品仙居”的雅间喝茶,对面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眼睛细长,给人的感觉有些高深莫测。 “主任,这个呆子还真以为自己是正牌的领导呢,直接就想上楼,还是我手疾眼快给拽了下来,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个表情,真是笑死我了。” 吕君殷勤地举着水壶冲洗茶具,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来,打开后先在空气中晃了晃,散出一阵清香来。 “茶不错。”白白胖胖的中年人眼睛眯了一下,看起来更狭长了些,点头笑道,“这事也算歪打正着,总之没给我吏办惹祸就好。” 吕君笑着捏起一个木夹,从小盒里加出一撮墨绿色的叶子,放入棕红色的茶壶里,然后倒进沸水,顿时一股山林特有的香气弥漫在雅间内,让人心旷神怡,久久不散。 “主任,此茶乃是西面群山中的特产,生在人迹罕至的高原,平地上难得一见,小人也是沾了家父的光才得了这么一点,特来和主任共享。”吕君深吸一口气,显得很是陶醉,“剩下的我已经打包装好,放在主任台面下了。” 这个吕君口中的主任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吏办正牌的主任史大耐。他为了躲避推举之事,假装家中有事,向县太爷告了假,一直躲在暗处,将程吏推出去背锅,没想到程吏这呆子竟然平安过关,心急之下才偷偷叫来吕君了解情况。 吕君对这位主任自然百般逢迎,不仅将推举经过细致讲述一遍,还把自己花重金买来的高山茶叶送给了史大耐。 想想这么二两茶叶就花去自己半年的俸禄,绕是他家境殷实也有些肉疼,不过,想到自己今后的前途全在这位的一念之间,便觉得这么做也值回了本钱。 史大耐对程吏没有任何兴趣,他惊讶的是这个傻乎乎的家伙竟然有本事左右推举结果,还偏偏没留下首尾。 这份本事真是让他有些惊艳了,就算他亲自操持恐怕也做不到这么完美。 要不是早就了解程吏,还真会认为这事是个官场高人的手笔呢。 听明白来龙去脉,史大耐心里也有数了,看来自己不用假期结束,明天就可以回去上班,到时候县太爷恐怕也要褒奖自己两句。 想到这儿,愈发觉得这高山茶叶清香扑鼻了。 两人正品得舒爽,雅间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史大耐眉头微皱,颇为不悦,他明面上告假回乡,如果被人发觉躲在县城的话会给人留下把柄。 知道他在这的人很少,难道眼前这位还告诉了别人? 于是看向吕君的眼神已有隐隐的阴霾了。 吕君也吓了一跳,知道史大耐担心什么,赶忙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匆匆起身拉开雅间的门闪身出去,因为角度原因,他相信外面的人看不到屋里还有别人。 出去一瞧,原来敲门的是品仙居掌柜,看那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吕君知道不是外人,这才放下心来。 ”吕大人,不好了。“品仙居掌柜跟吕君是老熟人,知道他在这里喝茶,所以得到了消息第一时间赶来通知,也算是卖个人情给吕君,否则吏办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位不在岗位,将来追究起来多少也得受些牵连。 吕君听到掌柜说吏办发生命案,刘有道被程吏一棍子砸死了,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脸色刷白,手脚都有些发抖。 ”吕大人,您赶紧回去看看吧,现在吏办没人当家都乱成一锅粥了。“掌柜见这位站都站不住了,赶紧扶了一把,”听说程吏已经被张虎他们押去了刑办牢房,可能县太爷都惊动了。“ ”是,多谢掌柜提醒,我马上就去。“吕君六神无主之下连屋里的史大耐都没想起来,把腿就往楼下跑,跑到门口才想起来史大耐还在雅间,又转身上楼,也顾不上掌柜的惊讶,直接进了雅间反手把门关好,跑道史大耐近前颤声道:”大人,不好了,吏办死人了!“ 第十章再回县衙 吏办专司刑罚,还要关押犯人,所以办公地点比吏办还要远些。 张虎一行押着程吏和另外两个当事人浩浩荡荡朝着城西而去,跟游街似的,引得路人指指点点,好一通围观。 程吏经过开始的慌乱,脑子渐渐冷静下来,把事情的经过反复琢磨了无数遍,心里渐渐有了底,表面上也越发的沉稳了。 张虎带队,不时扭头看看身后这位主犯,他太清楚被吏办捉走的疑犯要经受怎样的残酷锤炼,看程吏有些瘦弱的身子板,真担心他连第一关都挺不过去。 时间不长,程吏远远瞧见一座古代衙门式的建筑出现着大街尽头,红墙绿瓦,门口摆着两只石狮,终于和自己印象里的衙门对上号了。 看来这个世界也没差别很大,只是县太爷办公的地方从平房换成了楼房而已。 进了刑办,门口有专门登记的衙役,张虎先办理交接手续,程吏三人就被带走,先关进临时牢房看守。 登记的时候,程吏除了报上姓名、住址和个人信息外,特意强调了自己是吏办主任的身份,而且声音不小,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衙役们安排牢房时也不敢太过分,至少免职前应有的待遇还是不能少的,于是程吏被单独安排在一间牢房,而其他两人则放在集中关押犯人的地方。 张虎惊讶地看着被带走的程吏,也不知道这程呆子是虚荣心作怪瞎得瑟还是故意的。 刘老爷下午公务不多,午睡起来后就和师爷坐在办公室谈论兴山府最近的人事变动,尤其传闻府尹左辛即将高升到义州任职,具体什么岗位现在还没确定,但一个副州长是跑不掉的。 说到左辛,话题免不了转到上午刚推举的副旗牌长马斌身上,师爷感叹道:”这个程吏有点意思,衙役们串联了好久,竟被他一个小手段前功尽弃了。都说他是个傻子,学堂里也不让念了,没想到竟想出这样的点子。“ 刘老爷喝了口茶,表情不置可否:”史大耐这家伙才是八面玲珑,有了事直接撂挑子跑路,这会听到结果有他后悔的。“ ”老爷,这个风气可不能长啊。“师爷表情一肃,”县衙五大机构,回头竞相效仿的话让老爷怎么办?这哪里是找手下人顶缸,简直是拿老爷背锅。“ 啪! 刘老爷对这事早就不满,闻言将茶盏狠狠砸在地上,眼神阴冷地盯着碎了一地的瓷片。 ”史大耐仗着自己岳父,已经越来越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你留意一下,回头好好敲打敲打。“ “是,老爷。” 两人正在琢磨怎么给史大耐一个教训,这时,门外有人通禀:“老爷,刑办传来急讯,吏办代理主任程吏在办公场所殴打同僚,致一人重伤,现在昏迷不醒。相关人员已经带回刑办,请老爷示下。” 什么?殴打同僚? 师爷腾地站了起来,看向同样惊疑不定的刘老爷,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点喜色。 “快,本官治下竟出了如此恶劣之事,这个吏办史大耐究竟怎么管理的!”刘老爷气得大吼一声,“让刑办做好准备,本官亲自去处理,另外马上通知史大耐,结束休假立刻给我滚回来!” 衙役们赶紧去通传,县太爷大怒,看来衙门里又有风波了。 没了外人,刘老爷刚才的怒气瞬间消失,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师爷怎么看。” “恭喜老爷,这个程吏还真是歪打正着,瞌睡的时候给送枕头。”师爷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略显激动道,“这可是给吏办教训的好机会啊!” 刘老爷点点头:“希望那个程吏不要犯浑,一会儿堂上该怎么说要打醒点精神。” “老爷放心,量他也不敢。”师爷连点点头,匆匆下去安排了。 程吏这会儿正坐在牢房地板数绵羊,屁股底下是一摞杂草堆成的垫子,让屁股不至于太隔。 在他对面则是一个大的集体牢房,三十多平的面积横七竖八地挤满了人,有的躺着、有的坐着、还有蹲着、跪着、趴着的,当然最多的还是站着的,好像市场上运鸡的笼子。 这种集体号条件是最差的,常年不见阳光,每天犯人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也没人打扫,地上到处都是犯人们的屎尿,臭气熏天,在里面关上一天人就能逼疯了。 相比之下,程吏的单人房简直如同天堂,关在对面的两个家伙羡慕得泪流满面。 他们一进来就被扔在这里,也没人问话,连口水都没得喝,这让他们这些平日里舒服惯了的家伙苦不堪言。 名叫黑子的那位大名叫做钱无悔,另一个高大健壮的家伙名叫铁树人,在吏办都属于最底层的小吏,不过他们都有正式编制,每月可拿一两银子的俸禄,县衙也提供一间居住的房子,逢年过节县衙门和吏办都会分别发些粮油瓜果,生活水平在河间县来说也算小康了。 而被砸破脑袋的刘有道则比他们高上一档,属于组长的级别,类似于现代体制内的科长,月收入也比钱无悔多五十蚊铜钱,相应的待遇也高上一些。 钱无悔两手扒着牢房的木栅栏,脑袋尽量朝外探着,长着大嘴拼命呼吸些新鲜空气,牢房里的屎尿混合着不知名的酸臭味简直要把他熏晕了。 再看对面打人的主犯,懒洋洋地打个哈欠,又换了个姿势睡觉去了。 人比人、气死人。 钱无悔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搞成这样,当时就不该傻逼逼的往前凑了,摊上这种事,丢了饭碗都是轻的,要是县太爷一不高兴了,给自己发配到北边去凿冰窟那可就真没活路了。 正胡思乱想着,过道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衙役拎着哗啦啦的铜制钥匙晃晃悠悠来到牢门口,喝道:“程吏何在?” 对面那位睡得有些沉,衙役喊了三声,也没反应,那衙役没办法只好打开牢门,进去推了推程吏,后者这才睁开惺忪的眼睛,一脸茫然。 “你是程吏吧?”衙役问道,“县太爷升堂了,叫你问话呢。” 程吏点点头,道了声谢,慢悠悠地站起来,跟着衙役出了牢门。 另外有人也提了钱无悔和铁树人出来,跟在程吏后面一路前往大堂。 带路的衙役走路很快,程吏不得不加快脚步跟紧对方,而后面押着钱无悔的衙役却有意压住步子,两拨人的距离自然越拉越大。 程吏发现了不对劲,但也没表现出来,果然,带路的衙役凑到他旁边压低声音:“待会上堂醒目一点,重伤他人可是要流放千里的,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小命都保不住。” 程吏知道这是要给自己递话,赶紧露出惶恐的表情:“请大哥救命,事后必有厚报。” 衙役点头,觉得这位还是很上道的,于是悄声说道:“你是代理主任,可行使上官职权,可往平日你们主任管理你们的方式上说,到时候也有个依仗。” 程吏连连点头,感激涕零。心里却暗自好笑,看来衙门里也是暗流汹涌,不知道哪位跟吏办主任有仇,这是要借自己的嘴把史大耐拉下水呢。 看来,自己不知不觉成了衙门里各路神仙暗中角力的工具,就是不知道自己这把刀他们握不握得住。 第十一章呆子 大洪朝的刑部相当于公检法和军队的综合体,所以从郡到州,从州到府,从府到县,每层**中人员最多的部门都是刑部,即便刨除军队,刑部职员也占据大洪朝所有编制的六成以上。 河间县也不例外,除了县太爷所在的办公大楼,刑办衙门是占地最大的机构,许多河间县百姓可能一辈子没见过县衙门大楼,却对刑办衙门一点也不陌生。 刑办主任名叫连四海,是土生土长的河间县人,祖辈曾追随洪朝开国皇帝打天下,在刑部做过一个小官,为人没什么追求,告老还乡后便把家搬了回来,后辈也就盘踞了河间县刑办主任的位置,可以说在县里根深叶茂,刘老爷都不敢得罪的人物。 放在平时,县太爷是不会干涉刑办审案的,但今天情况特殊,程吏怎么也算吏办主任,和连四海平级,只能由县太爷亲自审问才说得过去。 于是,大堂上原本属于连四海的位置如今由县太爷刘安鸣霸占,连四海在刘安明下手边又加了张桌椅给自己。和程吏想象的不同,这里没有电视剧里县令升堂的场面,反而更像是法院。 原告和被告分别站在大堂两边,正中间则是刑办负责案件调查的衙役,程吏来到时看见张虎正站在大堂中央,旁边则是给他整理案件资料的手下。 县老爷刘安明早早到来,已经和连四海交流了半天,两人都是官场老油条,三言两语已经清楚了对方的诉求和底线,一会儿正式开始后才会相互配合。 坐在被告方的不是钱无悔和铁树人,而是一名哭哭啼啼的妇人,长得五大三粗,应该是刘有道的婆娘。 程吏在衙役带领下坐在被告席,对面那女人一看见他立马变得激动起来,一边哭一边骂,不过刘安鸣示意了一下,衙役们赶紧制止。 “张虎,说说情况吧。”连四海见人都到齐了,正式问案。 张虎向刘安明和连四海施礼,然后将了解到到案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时间不长不短,关键信息都有证人和详细调查记录,可见他用了不少心思。 程吏听完,心里没什么异议,就是听到张虎提到刘有道至今昏迷不醒且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心情有些郁闷。 他也没有弄死对方的打算,谁能想到自己没用多大力气的一棍竟然造成这样的后果。 连四海在张虎汇报完毕后,看向程吏:“刑办张大人的话,你可有异议?” 他知道县太爷要借机找史大耐麻烦,所以单刀直入,让程吏张口咬出史大耐就可以交差,剩下的是刘安鸣的事儿,不管结果怎样都和他没有关系。 哪知程吏坐在座位上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对面,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连四海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可程吏还是没反应。 怎么回事儿?这家伙是行凶的又不是挨打的,怎么傻了一样。 旁边的衙役见状赶紧推了程吏一把,让他赶紧回话。 程吏这才反应过来,木木地回道:“他先动手打我,我便打他。” 连四海表情一肃:“刚才张虎说了,刘有道并未打你,他只是敲了敲你的桌子,你便用桌子腿砸他脑袋。” “此事吏办在场的同僚均看得清楚,你可要小心回话啊!”连四海说完又补充一句,似乎意有所指。 可程吏就跟傻了一样,根本不接这茬,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他先动手打我,我便打他。” 刘安鸣在上面也有点坐不住了,千算万算还是漏了一条,忘了程吏脑子不好用,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傻子。 嘛的,早知道这么蠢当初就不应该让他代理主任,一想到这茬,对史大耐的怨念又深了几分,这个混蛋,无论如何这次都得狠狠教训一下。 想到这,刘安鸣轻咳一声,慢悠悠地道:“吏办其他人呢?” 连四海马上反应过来,怒喝一声:“吏办负责人哪去了?叫过来。” 堂外候命的吕君闻言暗自叫苦,吏办两个副主任,他是其一,另一位公务去外地出差,压根没掺和这事。 没办法,吕君硬着头皮走上大堂,站在张虎旁边向老爷行礼。 “吕君,你说说吧。”连四海看着对方,眼神很是玩味。 “回禀老爷,事发时小人碰巧不在楼内,不过据后来了解,事情确如张虎兄所说,刘有道并未动手,只是敲了敲桌子,程吏便动手伤人了。” 吕君心里清楚,这事看起来是程吏的问题,但一个不慎就会牵扯吏办主任史大耐,来前他就打定主意,所有责任都得程吏来背,不能再牵连其他人了。 其他人听他说话,也清楚这位的立场,反正程吏是个临时工,关键时刻就要有顶包背锅的觉悟,更何况人确实是他打的,只是不把史大耐拉下水的话,刘安鸣肯定不满意。 偏偏程吏脑袋不好使,问什么都那一句话,根本扯不到史大耐头上。 连四海也没招了,只好又把钱无悔、铁树人挨着再问一遍,过程和张虎所说一致,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怎么办? 连四海偷偷看了刘安鸣一眼,对方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好像睡着了一样。 得,还得继续审。 看来今天审不出县太爷满意的结果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于是连四海一拍桌子:“大胆,这么多人证,还有刑办调查的结论,由不得你狡辩否认,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程吏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慢吞吞道:“他先动手,我才打他。” 连四海大怒,吩咐衙役上来准备动刑,他还不信了,一个小小的临时工嘴巴能硬到什么程度。 有人把程吏从座位上拽起来,拖到大堂中央,一脚踢在膝盖后面,程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边的木棍也举起来,只等老爷一声令下就开揍。 程吏仰着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刘安鸣,傻乎乎的冲他笑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挨板子。 刘安鸣坐在上面,看了看跪趴在地上的程吏,没想到这位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到底心里怎么想的,说一句自己打人是史大耐教的很难么? 作为一县之长,不到迫不得已是不愿意对手下人用刑的,因为这说明自己能力有限,下属都管不住,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尤其是殴打同僚这种事情,一旦被上级知道,对自己的印象可是大大的不利。 于是他打算再给程吏一次机会:“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殴打同僚?” 程吏嘿嘿一笑:“打吧、打吧,反正都安排好了!” 呃…… 这话说的,刘安鸣也愣了一下,这傻子说的好像在哪听过来着。 “放肆,县老爷打你板子是你犯错在先,刘有道只是言语顶撞了你几句,你就下了毒手,哪里是安排好的?”连四海怒道,“简直强词夺理。” 刘安鸣却摆了摆手,示意衙役退下,刚才程吏的话让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上午推举马斌的时候,好像这家伙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结果他自作主张增加了面谈推举,然后马斌就顺利翻盘了。 难道这家伙在暗示什么? 第十二章都是老司机 别人不知道,刘安鸣心里可清楚的很,那18个面谈推举的衙役可没有一个推举马斌的,但因为都是自己单独谈话,所以没人知道真实情况,而程吏公布的结果又是18人中17人推举了马斌,于是这些人自然以为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推举了马斌。 这小子突然这么说,肯定是故意的。 刘安鸣立马坐不住了,对他来说,刘有道被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可马斌那事儿却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于是立即制止连四海用刑。 程吏施施然又回到了被告席,两手揣着袖子,老神在在地坐下,一副呆傻的样子。 这下有点麻烦,打又打不得、劝又劝不动,让他说话,从头到尾一副滚刀肉的样子,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刘有道先伤人,他才反击。 这还怎么审得下去? 堂上所有人都察觉出不对,事实这么明显,老爷偏偏一遍又一遍地问,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衙役们见惯了场面,知道这种场合最好的办法就是冷眼旁观,千万不能牵扯进去,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个个都跟老僧入定一样,站在原地装木头。 同时,他们也都对程吏的反应暗暗称奇,不知道这位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作为风暴的核心,始终一副迷迷糊糊的呆傻状态,让人一点脾气也没有。 就这样,案子从下午3点开始,一直审到了傍晚6点,3个多小时,大家就在听程吏不断重复一句话。 就连刘安鸣到后来都有些坐不住了,不时抬眼瞟向程吏,这家伙难道真傻?要不是上午推举见过他的表现,刘安鸣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被一个傻子给骗了。 就在所有人都准备在公堂上过夜的时候,刑办衙役突然来报,史大耐回来了! 刘安鸣眼角划过一道难以察觉的精光,这狗东西终于坐不住了,哼哼,老子看你往哪儿躲! 要是程吏醒目一点,有了口供,那就更圆满了。 连四海早就问得口干舌燥,听见正主来了,顿时精神一振,让衙役把史大耐领上堂,并且吩咐摆好座位。 时间不久,一身臭汗的史大耐急匆匆地从外面小跑进来,身上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看起来还真像马不停蹄从外地赶回来的样子。 刘安鸣微微一笑:“史主任,让你中断休假,真是辛苦了。” 史大耐喘了口气,连称不敢,向刘安鸣行礼后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皱着眉头看向被告位上的程吏。 其实史大耐真是不想露面,他清楚自己临阵脱逃的行为已经引起县太爷的不满,有借口的话肯定会收拾自己,偏偏程吏这个蠢货,上午搞完推举,下午就送了个大礼给县太爷,简直就是个丧门星。 他本想躲起来的,可县衙门的官差到了他家,态度强硬,必须即刻赶回衙门,并且还动用了加急的信使去了他老家,要是他再不露面的话,等信使到了老家发现他人不在,那可就犯了原则性错误,到时候丢官都是小事,涉嫌欺瞒上级可是大罪。 没办法,史大耐纠结了一下午,还是咬牙来了,反正祸是程吏闯的,自己一口咬定不知情,县太爷也拿自己没办法,最多治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扣两个月俸禄而已。 想到这,史大耐冲着程吏怒喝一声:“程吏,亏得本官信任你,让你暂当主任之责,你竟敢殴打同僚,简直罪不可恕!” 谁知话音刚落,就被程吏一口怼了回去:“刘有道不是同僚,是下级。下级不听话,该打!” 这……? 史大耐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听话?刘有道怎么不听话了。” 程吏摇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你不在,我是主任,他骂我,还想赶我,该打么?” 此言一出,堂上其他人都不淡定了,心里纷纷骂道: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么,一个打杂的临时工,让你顶包才给个代理主任的虚衔儿,还真当回事儿了。 史大耐不在你就是主任?脑子进水了吧,蠢到家了。 不过这话也只能心里想想,嘴上是不能说的,官场上的规矩就是如此,程吏再没有自知之明他说的也没错,代理主任也是主任。 连四海已经被程吏气得没脾气了,指着他:“你说说,刘有道怎么骂你了,又怎么赶你了?” 程吏露出委屈的表情:“他让我赶紧滚,这就是骂我。他还说我不能坐在自己位置上,让我走,这就是赶我。” 呃……这个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呢? “不信你们问他俩。”程吏一指钱无悔,“他还想揍我来着。” 钱无悔一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赶紧摆手:“老爷,冤枉啊,我连他衣服都没碰着,根本没揍他。” 程吏冷笑一声:“那你们自己说,我跟刘有道讨论工作,你们两个无缘无故的围上来是什么意思?难道县老爷跟史主任说话,你们想凑过去就随便能凑过去么?” 两个人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说了。 众人一听,好像是这个道理,程吏这个代理主任和刘有道说话,其下级怎么能不经允许凑到跟前呢? 没毛病。 而刘有道的行为也算得上辱骂长官,那上级打他一下似乎也说得过去。 堂上不少人都被县老爷打过板子,大洪朝以武立国,作风彪悍,老子揍儿子、老公打老婆、上级揍下级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只要事出有因,没人会觉得有何不妥。 “那你犯得上下手如此狠毒么?”史大耐心里暗喜,这傻子胡搅蛮缠的样子怎么看得这么可爱呢,最好说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那刘安鸣想找自己麻烦也无处下手了。 程吏知道史大耐打的什么注意,故意引诱自己多说话,这样才好转移矛盾。 他自然不会上当,要说的意思表达到位就够了,再说下去只会引起反作用,到时候画蛇添足不说,之前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于是程吏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个哈欠,根本没搭理史大耐,眼睛闭上靠着椅背睡着了。 睡了? 史大耐真是无语了,这家伙也太精了吧,老子让你说话你给老子睡觉?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这个程吏绝对是扮猪吃老虎,哪有人这样的,该精的时候比谁都狡猾,该傻的时候比猪还蠢,这人也太不要脸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程吏打定主意睡觉,于是谁也不可能叫醒,反正县太爷也不敢用刑,那他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这下连四海尴尬了,县太爷还在那等着呢,自己又拿程吏没办法,夹在中间两边受气,让他这个堂堂的刑办主任情何以堪。 一口怨气没地方撒,自然全转到史大耐头上了,要不是这位临阵脱逃哪能闹出这些幺蛾子来。 于是,慢悠悠地道:“史主任,你们吏办的事情,还是请你多费费心,把情况摸清楚再提个处理意见,如何?” 程吏听了有点想笑,看来这几位每一个省油的灯,全特么的是推卸责任的高手。 连四海轻飘飘一句话,把责任和矛盾全甩史大耐身上了,表面上看还是给足了史大耐面子,咱俩都是主任,你们内部的事情让你处理,看我多厚道,实则是把自己从中摘了出来,还让别人挑不出毛病。 史大耐嘴角抽搐,心中早把连四海祖宗八辈骂了个遍,偏偏自己还得接着,只能硬着头皮转移话题:“现在刘有道情况如何?” 这一问也是颇有水平,直指要害,别管程吏怎么狡辩,人受了伤总是真的,所以先把伤情搞清楚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刘安鸣也微微直了直身体,耳朵微微竖起。 第十三章治病 刘有道是傍晚才醒过来的,距离他被打已经过去了4个多小时。 郎中松了口气,醒过来就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不过刘有道醒来以后人好像傻了,不仅不认识人,连记忆都出了点问题,只记得十岁以前发生的事,像个孩子似的一直嚷嚷着不要去学堂。 这时,刑办的衙役过来传话,县太爷那边要了解刘有道的病情。 郎中正被刘有道家属缠着询问病情,一个头两个大,正好借机脱身。这个时代的医学还处于巫术和中医混合的状态,没有《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千金方》,更没有孙思邈和李时珍,所以他也不知道刘有道这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想了想,还是叫人抬上刘有道跟着一起去刑办衙门吧。 大堂上,刘安鸣也听说刘有道已经苏醒的消息,心里暗叹一声,人没事就没法追究程吏的责任,也没办法整史大耐了,一个好机会就这样错过,真是可惜! 程吏这家伙走了哪门子狗屎运,这样都被他躲过去了。 不一会儿,郎中和衙役们来了,还有一个头上缠满纱布躺在担架上的病号,正是刘有道。 连四海赶紧问道:“彭先生,病人的伤情如何?” 郎中赶紧回道:“大人,这病人伤在头部,如今醒来了便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脑子受伤,可能会留下一些症状。” “什么症状?” “这就不好说了,大脑受伤很可能会导致身体和情志上出现问题,如果身体上出问题一般多是头晕目眩,严重的会不时抽搐发癫;情志上的则是忘记过去发生的事情,简称失忆,极少数还有可能精神错乱变成疯子。”郎中缓缓道,“病人醒来后已经出现了失忆的清醒,目前来看,他只记得十岁左右的事情。” 哦?那刘有道岂不是变成傻子了? 原告席上刘有道的老婆闻言大哭起来,自己男人变成了这样,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连四海脸色变得很难看,对史大耐道:“史主任,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史大耐也烦躁起来,作为吏办主任,他很不希望下属出现大病这种情况,尤其是编制内的下级,得了大病没办法工作不说,还不能开除,逢年过节还得慰问,占着一个编制却不创造价值,这让他非常不爽。 与其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一棍子敲死算了。 史大耐越想越气,看向程吏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阴狠,向郎中问道:“彭先生,不知刘有道的病症多久能够康复呢?” 郎中苦笑摇头:“这个小人也不清楚,脑子是最复杂的部位,一旦受损外力很难治疗,只能看天意了。” 得,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反正就是无药可救,听天由命了。 史大耐看向正靠着椅子呼呼大睡的程吏,气得站了起来,走过去一把揪住这家伙的耳朵,骂道:“蠢货,别睡了,给我起来!” 程吏知道史大耐要找自己麻烦,早暗自戒备,没想到这王八蛋竟然揪住自己耳朵不放,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赶紧站起来,嘴里夸张地嗷嗷直叫。 “看你干的好事,刘有道现在傻了!”史大耐冲程吏大吼,“这事全部由你负责,要么治好他,要么你就等着坐牢吧。” 程吏好不容易掰开史大耐的手,一脸委屈地揉了揉被揪红的耳朵,嘀咕道:“疯了?我看是装的吧。” “什么!”史大耐气得大骂,“人就在这,你滚过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装的。” 程吏却先冲刘安鸣和连四海行礼,恭敬道:“两位大人,刚才史主任说要是刘有道能治好,小人就不用承担责任,请问是这样么?” 两人对视一眼,连四海道:“如果他的伤能治好,当然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不过,要是治不好,那你可就别想跑了,按照大洪律法,伤人致残者仗二十,充军千里。” 程吏点头表示明白:“小人再确认一点,所谓治好,是指下人中午用桌子腿敲了刘有道脑袋一下导致的伤情,除此以外的其他病症并不包括在内,对吧?” 一旁的史大耐感觉被无视了,骂道:“废话什么,人都傻了,郎中都治不好的伤,你有什么本事治疗?” 程吏却不理他,向刘安鸣拱手道:“老爷,如果这刘有道原本就有的疾病,小人无法医治,应该不会让小人承担责任吧?” 刘安鸣想了想,觉得这小子说的没错,刘有道原本就有的病确实不该程吏负责,但这家伙实在太狡猾了,冒然答应的话,好像又不太妥当,总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于是没有急着表态,而是看向郎中:“彭先生,你可能分清刘有道的哪些伤是被程吏打的,哪些伤是原本就有的?” “这个……”郎中也有些不知所措,行医一辈子,要么治好病人,要么放弃治疗,哪有人让他给伤病分类的,这不是仵作干的活么,“老爷,这个怕是不太好分啊,有些虽然是本身原有的疾病,但可能并未发作,而由于外伤引起了发作,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很难讲得清楚啊。” “你听见了?”刘安鸣瞟了程吏一眼,“要治就得把人治好。” 程吏拱手:“老爷所言极是,那小人只要把刘有道治疗恢复道受伤前的状态就算治好了,便不用承担责任了。” 刘安鸣仔细斟酌半天,觉得这个说法确实没什么漏洞,这才缓缓点头:“不错,只要他恢复到受伤前到状态就可以了。” “好,多谢老爷。”程吏恭恭敬敬地施礼,然后转身走向刘有道。 围着脑袋包得像个粽子似的刘有道转了两圈,程吏回忆了一下前世单位组织的急救培训,记得那个急诊科主任说过,头部外伤如果半小时内清醒过来说明伤情不太严重,只是脑震荡,如果超过一天还没清醒则说明大脑发生挫伤,就会严重不少。 总之,清醒需要的时间越久,伤情就会越严重。 他问了郎中刘有道多久苏醒,得知有四个小时,心里便有了判断。然后动手开始解刘有道头上的纱布。 彭先生见状大惊,连呼不可,在他的观念里受了伤一定要止血包扎,在伤口愈合前怎能解开纱布? 程吏却不理他,三下五除二把刘有道头上的纱布拆了个干干净净,露出额头上一个寸许的口子,而且伤口处还有明显的凹陷,看起来惊心动魄。 “程吏,你要干什么!”史大耐已经被这位搞得焦头烂额了,怕他当着自己面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可就惨了。 程吏才懒得理他,对连四海道:“大人,小人有信心治好刘有道,需要人配合,请大人恩准。” 连四海心里吃惊,这个程吏什么时候学会治病的?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一时不好判断。 刘安鸣也有些好奇:“程吏,你有把握治好刘有道?” “正是。”程吏语气肯定。 “那好,本官就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如果没治好的话,你可要想好后果。”刘安鸣也想看看程吏哪儿来的自信。 程吏点头,一脸的严肃,看起来好像真不是开玩笑。 连四海冲手下示意:“按照程吏说的,配合好他。” 于是有人站出,走到程吏身后听他吩咐。 程吏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有剃头推子么?” 什么?剃头? 一群人闻言大惊,不是要治病么,怎么改剃头了? 程吏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头发看得很重,成年人都是留发蓄须的,所谓剃头只有在人死后入殓的时候才会修整一下。 程吏一上来就要给这位剃头,这特么还口口声声能治好? 逗鬼呢吧! 第十四章妙手回春 程吏哪知道这的人对头发这么看重,他要推子是想给刘有道清理一下伤口,防止伤口发炎感染。 很普通的要求啊,怎么周围人都跟看傻子一样看自己呢?还有刘有道的女人怎么又开始哭嚎了? “程吏,你胡闹什么!”史大耐彻底不淡定了,这王八蛋简直就是个蠢货,哪有人还没死就给人剃头的,“赶紧给我滚回去!” 程吏莫名奇妙,知道肯定哪里不对,不过现在也不是争吵的时候,只能装作不悦道:“各位,既然县老爷给我机会,就不要打扰治疗,只须按要求配合便是。” 身后的衙役也不知所措,刑办衙门倒是有剃头工具,但都是给凶杀案的尸体准备的,哪能用在活人身上?只能偷偷看向连四海,后者也很是错愕,但想了想反正不关自己事,他越是胡闹就越容易给老爷留下把柄,于是点了点头。 衙役见状只好应了,安排人去取工具。 一旁的郎中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小兄弟,病人尚未离世,为何要剃发啊?” 程吏心中一动,明白这些人吃惊的原因,敢情是舍不得剪头发,我当什么事儿呢,吓了老子一跳。 冲彭先生拱了拱手:“先生稍后便知。” 不一会儿,衙役拿着剃头刀回来了,递给程吏。 程吏接过剃刀反复看看,一翻白眼:“就用这个?没有推子?” 衙役摇摇头:“剃发用的就是这个。” 好吧,不过老子技术不过关啊,要是刮破了伤口岂不是弄巧成拙?于是,他又请示了连四海,让安排专人给刘有道剃发。 包括刘安鸣在内的所有人都内心抽搐,这混蛋故意的吧?还嫌坑得刘有道不够狠么,河间县会剃发的只有几家,都是棺材铺的师傅,一般人谁会用得上这门技术啊。 没办法,话已经说出去了,只好让程吏胡闹一次,赶紧安排人去找剃发师傅。 很快,剃发师傅匆匆赶到。不过听说要给活人剃发,吓得腿都站不稳了,干了半辈子业务,从来没见过还有活人要剃发的,这活要是接了,以后还有生意上门么? 程吏才不管那么多,拉着剃发师傅仔细叮嘱了半天,包括从那里下刀,注意给剃刀消毒之类的,尤其强调的是千万不能刮破头顶皮肤,一点都不能。 剃发师傅听明白要求,站在刘有道跟前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缓缓开工。 幸亏刘有道脑子摔回了十岁,要是还清醒着估计打死也不会同意。 程吏还故意使坏,原本把伤口周围的头发剃掉就行,这家伙故意让师傅给他来个开瓢,彻底按秃子的标准来,要是刘有道清醒过来非得一头撞死不可。 半个多小时后,地板上落满了头发,刘有道的脑壳变得异常光亮,额头的伤口也看得清清楚楚,程吏满意地点点头,让人取了一瓶烈酒,再次请郎中给他的伤口消毒。 所有人都没见过这种搞法,清洗伤口不都是用热水么,怎么还有倒酒的。程吏也懒得解释,忙活完了,他才仔细观察起来。 伤口还算规则,也没有插入异物,看样子就是敲得猛了些,骨头给凹下去了,这个时代也没有手术这一说,估计想彻底复位是不可能了,至于脑袋里面的伤,他不懂医学也无从判断。 看了半天,问了刘有道几个问题,又让他尝试着站起来走动几下,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感觉情况还算乐观,应该没有损伤到大脑。 这就好办了,程吏又麻烦彭先生取了干净纱布再次包住伤口,不用缠成粽子,简单绕了两圈固定好便可。 折腾了半天,史大耐早已没了耐心:“程吏,你拆了又包是什么意思?你可千万别跟我说,这就治好了啊!” 程吏不理他,冲着刘安鸣行礼道:“回禀老爷,小人已经完成治疗,只要再修养几日,刘有道就可恢复。” 连四海眼神古怪地瞅瞅程吏,心说这位到底是傻还是怎的,当我们都是瞎子不成? “胡扯!你不过给刘有道剃光了脑袋,然后撒了点烈酒,如何就治好了?”史大耐彻底没了往日的沉稳,指着他骂道,“我看你是成心戏耍县老爷,其心可诛!” 史大耐巴不得程吏把刘安鸣和连四海全得罪了,最好把刘有道治死才好呢,这样自己才能安全脱身。 刘安鸣脸色也很难看,这个程吏怎么看都是在戏弄大家,难道这人真想找死不成? “程吏,你在搞什么名堂?”连四海怒道,“如果给不出一个说法,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程吏不慌不忙道:“大人稍安勿躁,我观察了刘有道的伤势,他的伤口并无大碍,确实只要修养几日便可恢复正常。” “那他脑子的伤呢?”连四海沉声,“他现在神志不清,只记得十岁前后的事情,这算什么治好了?” “大人,小人只承诺让刘有道恢复受伤前状态,小人已经做到了。”程吏胸有成竹道。 “胡说八道,刘有道受伤前是这个样子么?”史大耐怒道,“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闭嘴!”程吏一声爆喝,整个人气势猛地变得锋芒毕露起来,尤其是那锐利的眼神,盯得史大耐心中一颤。 “老爷,小人在吏办工作以来就知道,刘有道此人历来颠三倒四、做事没有章法,原本就是个草包饭桶,别说我在他额头敲了一棍,就算没敲,他也是这副模样。” 程吏对着刘安鸣躬身道,“小人说过,只能保证把他恢复到之前到状态,并不保证让他变得聪明伶俐。请老爷明察!” “胡说,我家男人以前从不是这样,他在骗人!”刘有道老婆第一个跳出来,指着程吏破口大骂。 史大耐也连连否认,对着刘安鸣赌咒发誓,保证刘有道以前是个好好的正常人,否则不可能通过衙门的招录考试,成为正式编制。 不仅如此,史大耐还拉着钱无悔和铁树人作证,自己所属句句属实,如果必要,吏办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县衙的调查,证明刘有道不傻。 刘安鸣和连四海听得频频点头,他们是没见过刘有道,这人以前什么模样他们也不知道,但吏办那么多人作证,还有他老婆也在,程吏说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怎么看都不靠谱啊。 “程吏,这么多人作证,你还有什么话说?”连四海沉着脸质问,他已经断定了程吏在胡搅蛮缠,没必要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发配就完事了。 “哼,欲加其罪何患无辞!”程吏一摆袖子,气愤道,“刘有道原本就是走后门、拉关系进的吏办,这事儿尽人皆知,这厮仗着自己有史大耐做靠山,在吏办向来横行霸道,吃拿卡要样样拿手,干活却稀里糊涂,不是草包饭桶又是什么?” “各位请想,我作为代理主任上午刚为县太爷分忧,顺利主持完马斌的推举,结果刚回到吏办衙门就被他百般刁难,还让我滚出吏办,这是正常人能干的事儿么?”程吏正义凛然地看着大堂上的人,理直气壮道,“我当然知道自己的代理主任不过是狐假虎威,主任一回来,我就还是那个坐在垃圾堆旁的临时工,所以我下午一到衙门首先就拿起工具打扫卫生,还把一楼办公大厅的地板扫得干干净净,请问我是不知分寸、仗势而骄的人么?” 刘安鸣深吸一口气,这事刚才张虎并没有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程吏看起来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情啊。 那这刘有道为什么咄咄逼人?难道他真是史大耐收了好处安插进吏办的人么? 这样一来,史大耐的麻烦可就大了。 连四海也意识到程吏话里的价值,正是县太爷需要的把柄,这也太给力了。于是赶忙问道:“程吏,你说的可是事实,我再提醒你一次,没有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讲哦!” 史大耐气得头顶冒烟,程吏还没说话就被他抢先吼道:“老爷,程吏这混蛋血口喷人、无中生有,说的全是一派胡言,刘有道来吏办工作那是经过县衙统一考试选拔的,下官和他没有任何瓜葛,千真万确啊!” 程吏冷笑一声:“史主任,你这话说的可就太不厚道了,刘有道是你什么人还需要证明么?吏办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他是你的跟屁虫,随便找一个人来打听一下就清楚了。” 说罢,程吏转身朝着县太爷躬身施礼:“老爷,小人提议,由连主任亲自负责,召集吏办上下单独面谈,询问刘有道和史主任的关系一事,看看在大家眼里,刘有道究竟是不是倚仗史主任的关照横行霸道。” 单独面谈? 上午刚吃过甜头的刘安鸣顿时两眼放光,面谈好啊,自己想要什么结果不就有什么结果么?这特么简直就是给本老爷量身定做的好办法啊! 而且,就冲刘有道敢第一个跳出来为难程吏的表现,刘安鸣心里就清楚,史大耐私底下肯定跟刘有道有点什么,都是混体制的,谁在什么位置,能干什么事儿,简直不要太了解。 他相信只要连四海逐个找人谈话,史大耐就肯定跑不掉,作为吏办一把手,平日里怎么可能没受过下面人的好处?刘有道这种狗腿子更是少不了上供巴结,这简直就是完美借口啊! 想到这儿,刘安鸣再看程吏已经是无比满意,这小子真是个人才,看来以后要多给点机会了。   第十五章家宴 程吏从刑办衙门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站在衙门前的广场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很是感慨。 这个世界的日月星辰和自己的世界并无不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不在地球上,也不知道自己的突然消失会给年迈的父母怎样的打击。幸好去年离了婚,前妻带着儿子远赴国外寻找所谓的美好生活,自己的愧疚也少了一些。 衙门里的风波暂时平息,因为被刘安鸣抓到了把柄,史大耐只好服输,领了一个训诫的处分。自己打伤刘有道的事也因此而被定性为刘有道顶撞上级、自找苦吃,程吏也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直接释放了。 看起来轰轰烈烈的一场闹剧最终风平浪静,外人或多或少有些莫名奇妙,但程吏却很清楚,自己是在刘安鸣和史大耐的斗争中钻了空子,顺便给自己谋了点好处,让下面那群家伙收敛一些。 不过,这样做总的说还是弊大于利,史大耐回头肯定不会轻饶自己,在吏办这种衙门,一旦主管看自己不顺眼了,那自己的日子可想而知,而且自己现在都是个临时工。 看来,自己还是找个由头调去其他部门好了,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正胡思乱想着,不远处传来妇人的声音:“程吏,你没事了吧,快点跟我走,一家人吃饭就等你了。” 姑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衙门口的,之前远远看到程吏没有马上过来,等周围没人了,又观察了一下才走到近前。 程吏想起中午姑妈邀请自己晚上一块吃饭的事,没想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姑妈一家人还在等自己。 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而且还有一点点温暖:“不好意思,害你们这么晚还等我,已经这么晚了,我就不去打扰了,改天再去向姑爹姑妈问好。” “傻孩子,说什么呢,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等不等的。”姑妈眼圈有点发红,幸好光线不足没被程吏看到,“饭都做好了,给你留着呢,今天饿坏了吧。” 说到这个,程吏也感觉到一阵虚弱,从中午折腾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机会喝,真是饿得不轻。 于是不再矫情,迈步和姑妈一起回家。 回到城东,在距离程吏家不远的一条巷子口,程吏跟着姑妈进了一个小院,院内有几间瓦房,只有一层,看起来并不气派,在河间县城来说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看来姑妈一家生活的也不宽裕。 进了院门,一条瘦小的黄毛狗从角落里冲出来,蹲在程吏面前,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盯着他。 姑妈捂嘴一乐:“路路今天这事怎么了,往日见你都亲热都不行,今天怎么跟不认识了似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吏心里一动,难道自己的秘密被这只营养不良的小东西发现了?想到这儿,他有些恶趣味地蹲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条叫路路的小狗。 路路似乎对他有些畏惧,居然呜了一声,扭头就跑,不知躲进哪个角落去了。 姑妈被程吏逗得哈哈大笑,指着他道:“你这傻小子,跟它较什么劲,还不赶紧进屋。” 程吏点头,跟着姑妈进屋,这还是他第一次来普通人家,只见厅堂中间摆着一张大桌,两边摆着椅子,屋子方方正正,墙壁已经微微泛黄,正前方挂着一副看不出年头的山水画,下面是一张长桌上面供着神像,格局和乡下人家的正屋没什么区别。 进了门,坐在桌子边的两人一起抬头看向程吏,一个略微上了点年纪,国字脸,看着就很忠厚可靠,应该是自己的姑父了。另一个则是个梳着两根辫子的少女,看样子比自己小几岁,脸型很像姑父,虽不算多漂亮但年轻的气息很足,脸上好像带着光一样。 “快,晓茹,看见表哥还不赶紧添饭去。”姑妈指着女儿笑骂道,脸上却全是宠溺,这让程吏心里莫名的一酸,他有些想家了。 晓茹答应一声,站起来盯着程吏看了两眼这才端了碗筷去添饭,嘴里却不闲着:“表哥,听说你打人了?衙门没把你关起来啊。” “去,你怎么说话的。”姑父闻言一脸尴尬地训斥,不过那表情明显也很好奇,估计他们在家也是一直议论程吏打人的事来着。 程吏笑笑,也没遮掩,就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姑妈一家听得目瞪口呆,晓茹端着程吏的饭碗都忘了递给他,直到他讲述完毕,这才醒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给他夹菜。 程吏真是饿了,也顾不得姑父他们的反应,大口大口地往嘴塞,一张脸都被撑得变了形状。 姑父和姑妈对视一眼,心里都暗自奇怪,自己的侄子什么样子他们可是清楚的很,往常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来,怎么今天变机灵了? 姑父在衙门当差,对县衙里面那些老爷的龌龊体会更深,往常遇到这种事一个小小的职员怕是早就被碾成了渣,更何况自己侄子还是个没有编制的临时工,竟然能借着县太爷的势让吏办主任吃瘪,这得多深沉的心思才能办到! 待程吏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小心问道:“程吏,你这样做可清楚后果?” 程吏嚼了几口饭,咽下去,缓缓点头:“知道,所以正想请教姑父,有没有可能挪个部门。” “唉!”姑父见他心里明白,叹息道,“要是往常,你这样的临时工调换部门可以说轻而易举,打个招呼就可以,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因为吏办?”程吏继续吃饭,漫不经心道,“吏办主管全县差役的考核,这时候谁敢要我就等于不给史大耐面子,估计没人肯为了一个临时工去得罪吏办主任。” “你明白就好,不过我明天一上班就去找主任说说去,看有没有办法给你安排个下村走访的差事,这在户办算是最苦的岗位,没人愿意去,把你调到这样的地方想来史大耐也不会太计较。”姑父细细琢磨着,“等风头过了,你再回衙门上班,争取下一次县衙的入编考试能通过了,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听到姑父为自己的事舍下脸去求主任,程吏心里一阵感动,看来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关心的,于是感激道:“姑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一定不会让姑父失望的。” 姑妈闻言眼圈又红了起来,她弟弟就这一个儿子,从小脑子缺根弦,说话做事跟个傻子似的,连学堂都上不下去被撵回了家。 前两年弟弟和弟妹因为一场大病双双过世,为了看病连房子都卖了,只剩下这个可怜的侄子蜗居在家里早年堆放杂物的柴房里,没想到现在连个临时工都岌岌可危,将来可怎么成家立业呢。 程吏见姑父和姑妈的表情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于是解释道:“姑父,我还是想继续读书,工作的事可以缓缓。就是学堂那边……” 姑父闻言和姑妈对望一眼,脸上的表情也古怪起来,有些不知该怎样开口。反而晓茹天真烂漫,捂着嘴偷偷笑个不停。 程吏疑惑地看看表妹:“晓茹,我在学堂是不是表现的很差?” 姑父一家顿时表情精彩起来,刚对这位傻侄子有了点期待,怎么一下子又恢复本性了?你在学堂那能算表现么?简直把课桌当床用的好吧。 晓茹年纪小,忍不住道:“表哥,你不记得了?你从一年级开始就一路睡,读了十年才升到五年级,现在我都马上要去考县学了,你还在五年级呢。” 程吏一张老脸顿时瘪成一团,怪不得自己家里的那些课本都是些基础知识,敢情自己还跟小屁孩一样读小学呢。 就自己这个水平,姑父竟还给求来份工作,真是难为他了。 第十六章返校 “晓茹,那正常算的话,我应该读几年级?”程吏对这个世界的教育两眼一麻黑,只能虚心请教表妹。 晓茹憋不住笑:“表哥,要是按正常人算的话,你都该县学三年级了。咱们洪朝都是五岁读初学学堂,一共六个年级,顺利毕业后拿到学堂的推荐信便可报考县学,县学六年后就算完成学业,之后再想读书的话就必须参加朝廷举行的府试、州市,过五关斩六将后,郡守大人会亲自挑选推荐百名最出色的人才到朝廷参加殿试,通过后可以入太学读书,也可接受朝廷委派到各地任职。” 程吏眨眨眼,看着表妹奇怪道:“五岁入初学,六个年级读完了毕业考县学,这时候也才11岁啊!” 他看晓茹今年怎么也有十五六岁,难道跟自己一样也留级不成? “哈哈,初学一共六个年级不假,但没人能六年读完毕业的。”晓茹笑道,心说表哥真是人才,这么简单的知识竟然现在还不知道,真是不知道他这十几年初学是怎么读的。 “表哥,初学的知识全是宇宙人生的基本道理,想要顺利念完怎么也得八九年,尤其是五年级以后,升级考试难比登天,无数人都在这一关卡住,有人四五年时间都通过不了呢。”晓茹说罢偷偷瞅了表哥一眼,“面前这位不就是么,读了十年才通过考试升到五年级,照这个势头,想要升入六年级没有七八年怕是打不住啊。”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也是卡在这一关了。”程吏想当然以为自己和大多数人一样,哪里知道自己是被前面几关卡住的,五年级的升学考试他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姑父一家有些愕然,这位难道忘了自己因为读书太差,才不得不去当临时工么?现在怎么又纠结起来这个了,但又不好直言,只能尴尬地笑笑。 程吏搞明白学堂的事,心里也有了底,转向姑父道:“姑父,如果衙门没有我的位置,我想还是回学堂继续念书的好。” 姑父点点头:“也是一条出路,只是你年级也不小了,总是要规划一下未来。” 程吏明白姑父的意思,笑道:“姑父误会了,我如今已经成年,也不能为了读书不要生活,可能的话我还是要勤工俭学的。” 勤工俭学?姑父和姑妈对视一眼,没听过这个词,有些不太明白。 程吏解释一下,就是半工半读的意思,姑父这才理解,并且也很赞同,相信学堂对此也不会计较。 商议好了,程吏跟晓茹约好明天一起去学堂,争取尽快返校读书,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程吏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姑父在月下轻叹一声:“程吏今天变得不一样了。” 姑妈也同样有些愣神:“祖宗保佑,我们程家的希望就在他身上,希望别让他爹娘的在天之灵失望。” 程吏回到家,发现自己屋里竟然没有蜡烛,只能摸黑到柜子里拿出被褥,铺在床上,泥土胚的房子里窗户小的可怜,只有一缕月光射在对面墙上,显得冷清又孤独。 车到山前必有路,程吏相信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未来的生活还是很值得期待的。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程吏就被饿醒了,别人起床都是揉眼睛,这位起床是先揉肚子,也算是人才了。 程吏坐在床上感受着肚子里叽里咕噜一阵乱叫,肉眼可见自己的肚子已经瘪得露出了肋骨,简直跟非洲难民有得一拼。 原本以为前两天没吃饭所以总是饥饿,可昨晚在姑妈家吃得可是不少,怎么睡了一觉就饿成这样了。 不对劲,肯定有什么问题,难道是穿越引起的后遗症? 程吏走到灶台旁,翻了翻碗碟,什么也没发现,看来早晨要饿肚子了。他就奇了怪了,自己好歹也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怎么家里连点吃的都没有?那每个月衙门发的饷钱都去哪儿了。 对了,柜子里还有一口箱子,很有可能钱就放在里面,可自己又上哪儿找钥匙呢? 摇头叹息了一会儿,程吏走出门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洗脸漱口,家里连香皂牙刷都没有,只能凑合一下。然后他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套泛白的长衫,看样子是自己以前读书时穿的,虽然已经很旧,但总比身上这件好些。 换下了衣服,又把脱下的衙门制服泡在水盆里洗了洗,搭在篱笆墙上晾着,忙完这些以后,天光也大亮了。 远远看见晓茹背着一个麻布做的书袋,一蹦一跳地朝家门走来,程吏也有样学样将书桌上的课本全部收到袋子里背好,站在门口等着表妹。 “表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晓茹见到程吏已经收拾妥当,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从小到大从来都没见表哥能按时起床的,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比自己还早。 程吏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他尴尬地摸摸肚子,不好意思道:“晓茹,吃过早饭没,要不要一起吃点?” 以他的经验看,这种场合邀请表妹吃饭一般都是会被拒绝的,然后他就可以顺势跟着表妹蹭点吃的。 哪知道晓茹年纪不大,心里没那么多人情世故,听到表哥邀请自己吃早饭居然很痛快地答应了:“太好了,表哥,我正饿得慌呢,学堂里的早饭一点都不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你做的早饭呢。” 说完蹦跳着进了院子就想进屋吃饭。 程吏瞬间脸色大变,自己屋里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么,赶紧拉住表妹一本正经地阻拦:“晓茹,我是说咱们一块吃点,可没说我屋里有吃的啊。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学堂吧。” 真丢脸啊!连自己表妹都骗。程吏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 “哈哈,表哥,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做饭,果然就是想骗我!”晓茹笑得前仰后合,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整得程吏更尴尬了。 两人边走边笑,一起朝学堂行去。 通过了解,程吏总算明白,原来学堂是管饭的,只要在学堂就读的学生,学堂就会提供早餐和午餐,而且一文钱都不用交。 据说这是当今天子登基后最大的善政,一举改变了整个大洪朝百姓过去不愿送子女读书的陋习。 听到这个,程吏真的震惊了。没想到这个洪朝皇帝竟然如此远见卓识,要知道现在的生产力还是非常低下的,想要全天下的孩子都有书读、有饭吃,那得多大的胸怀、多长远的眼光和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义务教育,而且不分男女,一律一视同仁,要知道即使在21世纪的地球,还有许多国家和地区保证不了儿童的生存,更别提受教育和吃饭了。 正感慨着,程吏和表妹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前停下,只见朱红色的院墙、高大的立柱、雕梁画栋,还有门口上方悬挂的“治学”两个大字,都让人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两人来的不早不晚,门口已经排了队伍,都是各种年龄的学生,有些五六岁的孩童甚至还挂着奶瓶,完全没有学生的自觉,年龄大的也有十五六岁,不过看起来都比程吏小了不少。 晓茹在学生中瞧见熟人,立刻欢呼着嬉闹起来,看得程吏直咧嘴,院子门口简直成了菜市场一般,让他刚升起的几分肃然顷刻间荡然无存了。 等了没多久,学堂的大门缓缓打开,两名穿着衙役制服的汉子手里拎着刀分开左右守在大门两边,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老先生则抱着一个大筐子站在门口。 之前还嘻嘻哈哈打闹的孩子们一下子都老实起来,按照顺序排成一条长队,也没人指挥,一切都显得很自然。 程吏小声问表妹,这是什么情况。 晓茹低声解释,进校门的例行检查,只有学堂的学生才能入内,保证学生安全同时也防止有人让孩子来学堂冒领食物。 程吏点头,对此很是赞同,同时心里也有些许失落,这个世界还是不缺能人啊,自己这个穿越者的金手指怕是没那么好用了。 队伍很快向前移动,每个学生手里都拿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名字,进入院门时把木牌丢进老先生面前的竹筐之中。 轮到他们的时候,晓茹也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名牌放进竹筐,可程吏没有名牌,只能跟在晓茹屁股后面企图混过去,却没想到旁边伸出一只大手,拦在面前。 “你,名牌呢?”只见守门的那位大汉冷冷地瞪着程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程吏有些尴尬,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这位大哥,我也是学堂的学生。” “哼,程吏,我一大早就看见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果然又来骗吃骗喝!”不料那个老先生也走出来,挡在门口,指着程吏训斥道,“学堂不欢迎你这样的人,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第十七章狼狈不堪 程吏没想到自己人品竟然这么差,想回学堂读书而已,这都能被鄙视了,真是没处说理去。 他恭恭敬敬地向看门的老先生施礼:“老师好!” 老人显然没料到这家伙今天竟然这么有礼貌,板着的脸微微一颤,马上又恢复原状:“哼,现在知道尊师重道了?晚了。赶紧回去吧,别妨碍孩子们上学。” 程吏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加谦虚一点:“老师,学生这几日在家苦读课本,发现过去学习实在太不用心,浪费了大好光阴,于是痛下决心,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开始,希望老师给我一个机会,学生一定不辜负学堂的栽培。” 老者更加诧异了,上下看看程吏,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慢慢说道:“你有改过的心也算不错,不过学堂有学堂的规矩,你读了十几年才完成四个年级的课业,说明实在不适合读书这条路,而且学堂里的饭食都是给孩子准备的,你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一个人吃得能顶十几个孩子的饭量,学堂也养不起啊!” 程吏听得眼角抽搐,敢情学堂不要自己是因为太能吃啊,自己也真是不争气,这下脸真是丢大了。 赶紧道:“老师,您误会学生的意思了。学生这次来不是为了回来重新读书的。” 一旁的晓茹闻言大惊,拉着程吏急道:“表哥,你不是跟我爹娘说了要回来读书的么?” 老者也疑惑地看着程吏:“你不是回来读书的?那为何要进门呢?” 程吏笑笑:“我这次回来就是深感自己浪费了太多光阴,当年的同窗如今都在县学就读多年了,自己还只是个学堂五年级的学生,实在无脸见人啊!” “所以,我昨天苦思一天,决定尽快追上同窗们的脚步,早点考入县学,所以才想回来参加升学考试,好拿到县学入学的推荐书。” 话音一落,整个学堂门口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跟见鬼似的盯着程吏,那模样简直比看见三头六臂的妖怪还要不可思议。 过了一阵,老先生第一个有了反应,先是整个人不可抑止地哆嗦起来,然后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的,两个眼珠子差点瞪出血来,颤抖地道:“好呀,你这家伙,不仅不求上进,还把学业当成儿戏,你以为升学考试是花钱买菜么?想考就考?还有县学考试的推荐书,那更是多人少苦学多年才能获得的奖励,你轻飘飘一句话就能给你么?” 说罢,一挥手,招呼左右两边的保安把这不知所谓的狗东西赶出去。 两个大汉刺棱一声拔出手中的钢刀,斜眼看着程吏,那意思你再不走老子就要动刀了! 程吏摇头苦笑,看来这老爷子对自己误解太深了啊! 以他现代文明的见识,这个时代的课本知识充其量也就是小学一年级的水平,别说考县学了,就是考府试、州试他也不怵。 但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不受待见,连考试的机会都不给就轰走了。 旁边的学生们爆发出哄堂大笑,纷纷指着程吏喊道:“程呆子滚蛋、程呆子滚蛋……” 晓茹急的直跳脚,但她也知道自己表哥多年来在学堂积累的人气,就想算帮他也没人会信,只能拼命朝程吏大喊:“表哥,你先等一下,等学生们进去了你再来求老师。” 程吏被两柄明晃晃的钢刀驾着,哪敢再罗嗦,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有办法解决的,老子还是先避避风头再说吧。 于是,他一甩袖子,指着两个门卫冷哼道:“行,算你们狠,改天我让你们求着我回学堂!” 说罢,扭头便走。 门口的老先生正气得吹胡子瞪眼,听到他这话更是来气,竟直接一伸手脱下脚上的布鞋朝程吏砸了过去,程吏没想到这位道貌岸然的老先生下手这么黑,又不能跟老年人一般见识,只能捂着脑袋抱头鼠窜,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老先生气得眉毛胡子乱颤,冲程吏的背影大骂:“竖子,再让老夫瞧见你,必取你狗命!” 程吏远远听见了,感叹这大洪朝的百姓还真是彪悍,学堂的教书先生都这么虎,但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跑了没多远,他就觉得头晕眼花起来,脚底跟踩了棉花似的,跌跌撞撞地找了棵大树靠着,耳朵边嗡嗡地响个不停,饿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恨不得扒两块树皮下来啃。 实在没办法,大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不是,只能先去姑妈家讨两口饭吃了。 扶着墙一晃一晃地走了半天,总算看到姑妈家的小院了,程吏听见肚子一阵鸣叫,艰难地咽下口水,走过去敲门。 “姑妈、姑妈,我是程吏。”程吏在门口喊了半天,结果发现屋里根本没人。 完蛋了,难道我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饿死的穿越者么? 简直欲哭无泪啊! 正在无语问苍天的时候,街角突然转出来几个衙役,带队的眼尖远远看到蹲在墙根的程吏,兴奋起来:“程兄弟,你怎么蹲在这儿?” 程吏看见张虎如同见到救星一样,赶紧站起来招呼:“张兄,请教一下,哪里有早饭吃?不要钱的那种。” 张虎和几个手下面面相觑,心说这位又犯什么糊涂,怎么连吃饭都忘了? “程兄,早饭不是当值的时候都可以领么?”张虎疑惑道,“听说吏办的餐食标准仅次于县老爷,那可是人人都争着去的地方啊!” “莫非程兄已经吃腻了?简直羡煞旁人啊,我们刑办的饭可是跟猪食差不了多少呢。” 几个人还没唠叨完,就见程吏滕一下蹦起老高,招呼都没打一个就沿着大街跑了个没影。 张虎他们一脸的莫名奇妙,不知这家伙脑子哪根筋又抽风了,果然是个呆子。 程吏听说衙门有饭吃,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拼了老命把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榨出来,无论如何也要在饿死之前赶到吏办,要死也得吃口热饭再咽气! 有了动力果然执行力就强,十几分钟的路程吏用了五分钟就跑到了,大洪朝规定当值时间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六点,中间管两顿饭,一顿早饭、一顿晚饭,午饭自己解决,所以昨天中午张虎他们才邀请程吏一起去吃炸酱面。 程吏来到吏办衙门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了,早过了吃饭时间,大厅里的人都坐在自己位置上老老实实干活,吕君也穿着整齐、一脸严肃地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拿着文案摇头晃脑地看着,二楼最大的办公室也开着窗,显然史大耐已经开始办公了。 知道自己得罪了惹不起的人,程吏没敢从正门进去,而是绕到旁边,从后门进。 第十八章抢人饭碗 要说也真是巧,后门正好离他昨天选定的位置不远,程吏一进去就趴在自己桌上,动作那个娴熟简直都没经大脑,纯粹是条件反射。 程吏趴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趴桌子上了,难道以前自己都是这个德行? 晃晃脑袋,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四下打量一圈,果然跟他想的一样,一楼后面就是厨房,几个婆娘正在里面忙活,看样子是在洗碗。 从前世经验看,单位饭堂的饭肯定都会多做,吃不完的给服务员吃,再吃不完的就直接到掉。他相信这里也差不了多少,肯定有剩下的早餐没处理。 于是,他顺着后墙悄悄朝厨房摸去,果然,一眼就看见摆放在门口桌子上的托盘,里面一碗金黄色的玉米粥,还有两颗鸡蛋,一块面饼和一碟青菜。 真是天助我也!程吏两眼放光,啥也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进厨房抓起面饼就往嘴里塞,同时另一只手捏住鸡蛋往台子上一磕然后一滚,鸡蛋皮便被剥了下来,直接塞进嘴里,大嚼特嚼。 楼上的史大耐昨晚没休息好,平白无故背了个处分,自己的前途一片暗淡,心情郁闷得不行,早晨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办公室,却没心情吃饭,让厨娘把自己的饭先放厨房,等中午饿了再吃。 但他对着公文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反而更加心烦意乱了,于是干脆放下文件,拉了拉手边的铃铛,很快门外的书记敲门进来,问他有什么吩咐。 “去吧早饭端来吧,心里烦得慌!”史大耐冷冷道。 书记知道主任正在气头,不敢多言,赶紧下楼安排。吏办的伙食有专人负责,每天都有菜谱,可史大耐口味独特,每天早上必须喝玉米粥,吃面饼配凉菜,还得有两个鸡蛋,这要求比普通吏办职员吃得还差,但他就好这一口,所以每天要专门给他熬一碗玉米粥,特别准备。 没想到等书记下到一楼,正看见程吏冲进厨房大嚼特嚼的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指着程吏大叫:“来人啊,抓贼、抓贼,有人偷吃老爷的早饭了!” 程吏听到厨娘鸭子般的叫声,心说不妙,自己这是主动撞枪口上了。想到这,直接钻进了厨房,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人也得罪了,不吃个痛快怎么对得起自己。 厨房里面有大概七八个人正在干活,眼睁睁看着程吏朝案板上刚切好的酱牛肉冲过去,一手就抓了一大把,足有小半斤,直接塞进嘴里。 真好吃,太舒坦了! 程吏吃得那叫个香啊,随着一块块牛肉咽下肚子,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一股股**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进大脑,总算活过来了。 案板上一共切了十斤牛肉,没多久就被程吏解决了大半,他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叹了口气,吃饱喝足,接下来就算被开除也值了。 厨房的工人们早把他包围起来,但这家伙身份特殊,虽然是临时工但毕竟还当过代理的主任,所以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早有人跑去给史大耐送信去了,就看主任怎么处罚吧。 “什么?把我的早饭给抢了?”史大耐坐在办公桌后面有些凌乱,“还吃了给大家准备的牛肉?” “是的,这家伙冲进厨房二话不说就把主任您的早饭吃了个精光,然后又抢了案板上切好的牛肉,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剩下的也被他那双爪子霍霍得没法吃了。”吕君一脸蛋疼地看着史大耐,心里对这位有些同情。 好好的正牌主任,怎么被一个临时工欺负成这样了? 县衙门大楼前的公告牌一大早就贴出来处分告示,史大耐因御下不严有失职之过,特给予训诫处分,期限一年。 也就是说,一年之内史大耐是别想高升了,年底的衙门分红也没他的份了。 要是换个人非得气吐血不可。 史大耐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一阵烦躁,有股立刻掐死程吏的冲动,但他堂堂的吏办主任,就算再恨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让别人怎么说他,还嫌脸丢的不够大么! “算了,吃就吃吧。”把心里的怒火强压下去,史大耐摆摆手道,“这时候我也不好批评他,容易给人留下话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公报私仇。我的早饭就算了,不过他吃了大家伙的牛肉,就折价从他月钱里扣除吧。” 吕君也深感有理,不过看着史大耐一副头疼的模样,忿忿不平道:“主任,这小子以为钻了空子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现在越来越嚣张了,还是得找机会杀杀他的威风才行啊!” 史大耐点点头:“这个是肯定的,就是不要给人留下话柄,让别人以为我们吏办没有容人之量。” “嗯,属下明白。”吕君往前探探身子,“现在我手头上有几件急事,一是要考核县属学堂的授课先生,好对他们做出等级评价;二是要去各地驿站了解驿丞们的日常表现,要安排轮岗事宜。主任觉得哪件比较合适?” 史大耐瞥了吕君一眼,心里冷笑,这个吕君真是够阴险、够小人,这两件事全是得罪人的苦差事,学堂的先生们每年的考核等次都关系着他们的月俸,考核优秀的不会感激你,考核达不到最优的都会往死里记恨。驿丞的轮岗也是大同小异,有些位置好的驿站每天人来人往,吃喝拉撒再加上喂马的抽成,油水足得很,反之那些位置偏僻的驿站经常十几天不见一个人影,驿丞们都穷得叮当响,全都巴望着轮岗改善生活呢。 去这两个地方考察的人不管怎么做都会把人得罪得妥妥的,而决定他们去向的吏办主任则可以借机赚上一笔外快,事后把责任往经办人头上一推,自己拿钱还不用担责。 吕君这时候提出这两件事,不论哪一件交给程吏都能把他坑死,而且还找不出把柄。 史大耐一想到程吏即将面对的窘境,心里略微舒服了几分,于是点头道:“学堂先生们的考核一般年底才出结果,现在才十月,还是有些早啊。” 吕君明白了,连连称是:“那我这就去安排,把驿站轮岗的事布置下去,让他负责。” “那倒不必,可以先叫他去学堂。”史大耐微微一笑,“年底的工作提前一点也是好的,未雨绸缪嘛,做完这事积累点经验才更容易把驿站那边的工作安排好。” “哦!明白了!”吕君看见史大耐脸上的笑容,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还是主任考虑的周全。” 出了史大耐办公室,吕君赶紧下楼叫来负责后厨的厨娘,在耳朵边叮嘱一通,后者惊讶地看他一眼,又看看二楼紧闭着的办公室,眼神闪了闪,点头离去。 第十九章布置工作 程吏还被堵在厨房,不过他已经吃得饱饱的,心也不慌了,而是笑嘻嘻地冲围着自己的这群厨子说好话。 “这位大哥,我看你拎着如此沉重的铁锅还举重若轻,一定是位高手,我猜你做的菜肯定很好吃,没错吧?” “那位大嫂,你手上拿的可是烧烤用的铁钎?小弟可是最喜欢吃烤串的,古人云: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烤串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大叔,你手上的面团看样子很别致啊,请问咱们中午是要吃刀削面呢,还是油泼面?” 程吏正瞎白活呢,厨房负责人,那个胖乎乎的厨娘板着脸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解下腰里的围裙,狠狠地摔在灶台上:“吕副主任叫你过去。” “好嘞!”程吏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走人,旁边那几个可是拎着菜刀呢。 “大姐,怎么让这小子跑了?”周围人纷纷问道。 厨娘也没好气地指了指案板上那团酱牛肉:“别废话,赶紧收拾收拾,干活。” 众人没办法,只好各回岗位。只是许多人心里都琢磨着回头怎么给程吏都饭里“加点料”。 程吏还是从后门悄悄溜进大厅的,他知道自己肯定惹恼里史大耐,估计在这家伙的淫威下,整个吏办都得排挤自己。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会用什么办法报复自己。 正琢磨着,就听见吕君喊自己过去。 他诶了一声,抖了抖袖子上沾的鸡蛋皮,施施然走到吕君面前,隔着桌子看向对方。 “小程啊,来了。”吕君看见这位心里就觉得挺复杂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临时工竟然让自己有种不知如何面对的感觉。 “来了。”程吏客气了一句,然后闭口不言,等着对方出招。 “这样,按照咱们吏办的工作安排,又到了开展各个业务口年度考察的事后了。考虑到小程刚离开学堂,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我们经过研究,决定让你带队到县城的学堂对全体教书先生今年的表现情况进行综合、全面的考察,到时候考察结果作为他们年度评级的依据。”吕君装模作样地把工作介绍一下,然后拍拍程吏的肩膀,勉励道,“这项工作可是十分重要而且光荣的,学堂的教学质量可是当今天子最关注的工作之一,咱们吏办上下都会支持你的,有没有信心完成好?” 考察干部? 程吏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史大耐憋了什么坏主意折腾自己,没想到竟然是让自己去考察那群教书先生。 不由得想起今天早上这学堂门口受的气,程吏的小心肝立马扑通扑通跳得欢快起来,这事儿他太熟了,不就是考察日常表现么,简直就是送分题啊! 哼哼,这个史大耐还挺不简单的,自己抢了他的早饭也不跟自己计较,而是用工作来给自己挖坑,看来吏办这份工作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吕君答应给程吏安排两个人作为协助,让他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表现得很是大度。 程吏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吕副主任,既然您这么支持,那不提点要求的话,不是显得我没有决心好好干活?” 吕君一脸鼓励的表情看着程吏:“放心,大胆的提,只要对完成工作有帮助,史主任和我一定大力支持。” 实际上,心里却暗暗腹诽,这家伙就是想借机要好处,谁不知道他这点小九九,现在让你得瑟,等过阵子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那我可就提了哈!”程吏笑眯眯道,“首先吧,史主任让我负责带队,我心里真是受宠若惊,刚才听到这个消息的一刻就下定决心,一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地把任务完成好。” 吕君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心说,快点的吧,别特么恶心人了。 “可是呀,我这个人虽然干工作有激情,也有劲头,但别人不一定这样想,尤其是学堂那些先生,一个个眼高于顶,做事死板教条,看见我一个临时工带队过去,怕是不会放在心上啊!”程吏痛心道,“我觉得吧,这次考察关系到咱们县的教育质量提升问题,这可不是小事,是百年大计!你说我一个临时工去负责,合适么?” “那你什么意思?”吕君斜眼看着程吏。 “我哪能有什么意思,我这不是陈述事实么。”程吏委屈道,“这是考察对象们的要求,也是群众的呼声,要让我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才好开展工作不是?您说呢?” 吕君心里冷笑,这家伙脸皮还真厚,给点阳光就灿烂,让你带个队而已,还得给你解决编制?做梦呢吧。 “小程啊,咱们县在整个兴山府来说都是有名的贫困地区,税收垫底,编制极度紧缺。正是因此,咱们吏办的人员各个都能独当一面,不是我吹牛,在史主任的英明领导下,像你这样的临时工放到其他部门可都是比正式编制的衙役还要强的。”吕君拍拍胸脯,一脸自豪地道,“我敢说,你出去了只要跟别人一提,说你是咱们吏办的人,我看谁敢不给面子,哪个敢不放在眼里。”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们考察组总得名正言顺才好开展工作呀。”程吏死皮赖脸,反正不给点好处是绝不会松口的。 吕君一瞪眼:“程吏,我说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能让你带队去考察可是吏办上下对你的看重,也是给你机会,怎么能借机讲条件呢。” “那我还是不带这个队了。”程吏摇摇头,“我反正就是个临时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有我没我都一样,吕副主任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罢一甩袖子回自己座位去了。 吕君傻眼,这特么什么人啊,领导给你布置工作还敢挑三拣四?你不看看,吏办这么多人哪个敢顶撞上司的,哪个敢不服从主任安排的? 妈的,一个临时工而已,随时都能叫你滚蛋好吧! 可转念一想,自己要真把程吏给开了,那史主任还怎么给他穿小鞋、怎么报仇雪恨?可为了找他报仇,还得求着他?这事儿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呢? 吕君站起来,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再找程吏谈谈,不谈也不行,楼上那位还等着自己呢。 想到这,吕君背着手溜溜达达来到程吏跟前,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轻轻咳嗽一声。 程吏刚趴下,准备睡个回笼觉,就被吕君吵醒了,仰起脑袋看看:“吕副主任,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吕君摆摆手,“有个事我想再跟你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我困了,先睡会昂。”程吏说完脑袋嘭一下趴倒在桌子上,他早晨起的太早,现在吃饱喝足真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咳咳! 吕君重重咳嗽一声,想要伸手敲敲他的桌子,猛然想起昨天好像也是有人敲这位桌子来着,结果现在还在家躺着尿床呢。 讪讪地把手抽回来:“程吏,我跟你直说吧,转正是不可能转正的,正式编还需要通过县衙组织的考试,笔试面试都要通过才行。除了这个,其他的条件都好说。” 程吏脑袋还是没抬,依旧架在胳膊上,不过从袖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其他条件都可以,你确定?” 第二十章执行主任 “只要在我全县范围内的,不犯法的,你随便提!”吕君拍着胸口保证。 “那好,还是我刚才说的问题,师出无名没法工作。给我个名头才行。” “你怎么还提这茬,我不是说了么,转正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吕君快急死了,这家伙软硬不吃,简直就是个滚刀肉嘛。 程吏的声音再次响起:“稍安勿躁,吕副主任,我不是让你给我转正。你只要给我个名分便于开展工作就可以,不过我可先说好,这个名分不能低于副主任这个层次,再低的话我丢不起那人。” “你……”吕君气得差点跳起来,什么叫丢不起那人,副主任很丢人么! 论起胡搅蛮缠,怕是没人比得过程吏,吕君气呼呼地转身上楼去了。 没多久,他又从楼上下来,回到程吏身前:“史主任同意了,任命你为主任助理,享受副主任的一切权利。可以了吧?” 一边说一边生气,吕君从来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跟个临时工平起平坐了,别的部门都是临时工拼命巴结正式人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到自己这儿正好反过来了,堂堂副主任还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行,主任助理太难听了。”程吏摇摇脑袋,“换个名字,就叫执行主任吧。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给个痛快话。不然老子立马回家。” “好!就叫执行主任!”吕君实在被他折腾服了,赶紧把这位拱上位好收拾他,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那行吧,不过我还有个条件……”程吏懒洋洋道,“两个帮我干活的得我自己挑。” 吕君咬牙切齿:“不可能,吏办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有些人都是固定的,哪能你想用谁就用谁的。” “放心,我不会乱来,叫那个黑胖子吧,还有那个傻大个。”程吏举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张头张脑朝这边打量的钱无悔和铁树人,“其他人我不熟,就这两位跟我有缘,我想吕副主任应该不会反对。” 吕君转身看了看钱无悔和铁树人,两人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见他的目光顿时觉得大事不妙,赶紧低头。 “可以!” “还有……” “你还有完没完!”吕君要抓狂了。 “最后一个要求,找人给我换张桌子,文房四宝配齐了,那边再摆个书架,对了,我好像还缺个茶杯……”程吏掰着手指头念叨,“另外,让厨房多准备点酱牛肉,每顿饭都给我弄点。” 吕君最后是捂着脑袋跑掉的,再呆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 程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轻轻扬了扬,想给老子挖坑,不先付点代价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个官场老油条。 冲着不远处一指,示意钱无悔和铁树人过来,昨天的账还没跟他们俩算呢! 钱无悔顶着两个黑眼圈,跟铁树人磨磨蹭蹭地走到程吏跟前,看着面前这位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年轻,心里甭提多别扭了。 昨晚他俩都没睡好,带头大哥现在变成了傻子,单位一把手背了处分,除了罪魁祸首外,就他俩屁事没有,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面对领导,以后还要不要在单位混了? 正打算找个机会向老大认罪悔过呢,没想到吕君把他们给卖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跟着程吏干活。 他俩的心彻底凉了,落在程呆子手里还能有好下场么! “你们俩快点,磨磨蹭蹭,属蜗牛的么。” 好脸色自然是不可能有的,领导想给自己挖坑,那肯定得找人往里填不是,目测整个吏办就这两位得罪过自己,那填坑的差事自然落在他俩头上。 程吏斜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只脚抖啊抖的,懒洋洋地看着两人道:“这次跟我一块去学堂考察,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程呆子什么意思。 钱无悔眼珠子转转了转,咬牙道:“既然吕主任派我们两个配合你,那我们肯定会尽心办事,但不该我们做的我们也不会去做。” “嗯,我也是这个想法。”程吏点点头,“不过,你们两个在吏办工作这么久,见识肯定比我要多些,现在让我去学堂考核,里面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话说的很直接,也是逼着两人表态,程吏可不想手下这两人怀着异心给自己添乱。 钱无悔心里有些纠结,程呆子问到了关键之处,他们明知这是个坑也只能跟着程吏往里跳,这就是体制内小人物的悲哀,领导让你去做炮灰,你连说不的能力都没有。 程吏现在想让两人表态效忠,可对这两人来说选择就很艰难了,和程吏站在一起的话就得和史大耐作对,不站过去的话程吏肯定会把他们推到前面挡雷,而且照样得不到史大耐的信任。 左右都是死路啊! 铁树人心思没这么复杂,见钱无悔犹犹豫豫地不说话,他主动道:“没什么要注意的,关键是结果,别得罪太多人就行。” “你呢?”程吏不置可否地看看钱无悔。 “想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考核总有高低之分。”钱无悔咬牙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我们再怎么不堪也是有编制的正式人员,你只是临时的,事情不要做绝了。” 程吏没接这茬,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对方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的时候,刚才只是提醒一下他们清楚自己什么情况,加加压。 “考察自然要分个高低,否则还有什么意义?”程吏继续道,“你们先给我介绍一下往年的做法吧。” 两人倒也醒目,谈到具体工作不敢马虎,一板一眼地把过去如何考核的办法讲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种年度考核已经做的很成熟了,学堂属于教育系统,归口由礼办负责,但每年的考核却是由吏办牵头的,到时候礼办派人陪同,一起到学堂开个会,所有教书的先生轮流发言总结自己过去一年的工作,然后小范围研究,再让学堂几个头脑提个意见,就算走完流程了。 等回到吏办后,考察组的人结合掌握的情况写一份报告,拿个考核结果的初步意见,交给吏办主任定夺就行。 目前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有三十多名,每年考核优秀的只有5个人,其次是良好10人、合格若干人和差评不低于3人。考核优秀的先生可以在年底拿到一笔奖金,大概相当于2个月的收入,考核良好的则有1个月的收入作为奖金,合格的没有奖金也没有惩罚,而差评的先生则要取消授课资格,说白了就是开除。 因此,每年的考核都关系到这些先生们的生计,还有十分之一的人干脆就得丢了饭碗,对他们来说年度考核就是头等大事。每到考核前,所有人都会削尖了脑袋跑关系、拉人情,希望自己能考核到一个满意的等次,最不济也不要淘汰。 第二十一章拉上船 要知道,在大洪朝的不断激励下,近几年教书先生的待遇可是节节攀升,他们一个月的收入能有三两银子,和县衙的各办主任差不了多少。有些精力充沛的先生私底下也会开个辅导班之类,那收入就更高了,真正是全县百姓都羡慕的金饭碗。 程吏听完介绍,想了想道:“礼办的人怎么不提意见呢?他们不是主管学堂教育么。” 钱无悔道:“您有所不知,礼办虽然负责教育,但他们在教书先生的聘用和考核上并没有太大话语权,主要是朝廷严格限制各部权力,人员管理就是吏办的职责,其他各部谁也不敢插嘴,一旦发现有影响任用考核的苗头,处罚力度也是毫不留情的。” “为了避嫌啊!”程吏表示明白了,“那学堂的负责人又是哪些呢?” 钱无悔心里暗暗吃惊,这个程呆子句句问在点上,怎么也不像个傻子,看来自己还真不能大意,于是小心回道:“学堂的管理由督学们一起负责,以县学堂为例,督学一共5名,不负责教书只负责管理,其中1名总督学、2名副督学,还有1名学监和1名学堂主办。” “学堂的日常事务都由学堂主办负责,学监履行监督职责,2名副督学分别管理教务和学生,遇到大事才向总督学报告,督学们定期开会,研究一些重大事项,年度考核就是其中之一。” 程吏点头:“分工还算清楚,他们的意见肯定也是最有分量的吧。” “没错,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吏办的考察结论一般和督学们的建议差别不大。”钱无悔苦笑道,“不过,近年来学堂的督学们也变得油滑起来,不愿得罪人,便把考核优秀与良好的指标轮流分派给大家,而差评的人头则干脆不报,让我们来决定。所以,考察的矛盾又转移到了我们头上,好人他们做,坏人我们当。” 程吏又仔细了解了吏办考察的一些细节,心里有底之后便打发两人去给自己搬新桌子和书架去,他则倒了杯茶水一边品着一边琢磨。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忙了一上午的吏办众人纷纷走出衙门,到外面寻找美味,吏办的厨房只负责早晚两餐,中午只能自己解决。 程吏看看口袋空空如也,又有点犯愁,早晨已经抢了一回,总不能中午又去抢吧。 正犹豫呢,钱无悔和铁树人吭哧吭哧搬着新办公桌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程吏面前:“您看放这儿可以吧?” “嗯,我觉得可以。”程吏装模作样地左右看看,然后又摇摇头,“昨天你们不是不答应么?要不你们再给我找个更好点的地方?” 钱无悔吓了一跳,这位怎么又提这茬?难道又要找事报复?于是赶紧摆手:“程大人说笑了,我们两个昨天鬼迷心窍,绝非有意啊!希望程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别跟我们一般计较。” 他们刚才已经从吕君那知道了,这位不当代理主任又给自己要了个执行主任的名头,虽然不知道执行主任是管什么的,但总之有“主任”两个字在里面,说出去也是可以唬一下人的。 所以称呼上也从“程吏”变成了“程大人”。 “哦,这样啊!”程吏不咸不淡地看了两人一眼:“好说好说,你们要是真心改过,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这样吧,我看也到中午了,我请你们去吃点东西,好加深一下了解。” 程呆子要请客? 钱无悔和铁树人哪能真让他掏钱,赶紧拦住,急道:“哪能让程大人破费,这样吧,今天也是我们第一次聆听程大人教诲,就由我们兄弟二人请大人吃饭吧。” “这哪里好意思啊!”程吏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嘴上客气着,身体却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 钱无悔和铁树人只得跟上,心里不断问候着程吏的祖宗,脸上却笑得无比灿烂,三个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出了吏办。 吕君在办公桌后面看得清楚,程吏一手搂着钱无悔一手拉着铁树人,亲热的跟什么似的,一起消失在门口。 小人! 吕君暗骂一声,转身上楼找史大耐汇报去了。 中午饭一般都不讲究,程吏还是叫的炸酱面,另外配了一份酸笋炒大肠,吃得很是尽兴。 可钱无悔和铁树人就一点胃口都无,他俩眼瞅着程吏大口大口吃得欢生,心里甭提多腻味了。 程吏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让这俩家伙吃不下饭,不过这也正是他要的效果,在衙门里当差,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想两边都讨好谁也不得罪,那只能做做梦了。 上了他的船就别想轻易下去,就算当不成自己人也别想投靠敌人。 几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饭,程吏让钱无悔去开份公函,特别说明要写上自己的头衔“执行主任”,还要注明工作事项和希望对方配合的要求。 “大人,咱们跟礼办那边常打交道,直接招呼一声就行,开公函的话还要找史主任签名盖印…”钱无悔有些无语地看着程吏,想提醒他一下,最好别去触史大耐的霉头。 哪知程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放心,本官做事从来不无的放矢。去吧!” 钱无悔无奈只好拱手去办。 程吏又让铁树人过来,按照自己的要求调整书架和办公桌的位置,他在一边大呼小叫、指指点点的,弄得整个大厅都不得安宁。 “主任,你看看,什么叫小人得志,这就是小人得志!简直是成何体统,真是给吏办丢人!” 史大耐办公室里,吕君隔着窗户指着楼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一旁的史大耐端着茶杯,小口地啜着,没有反应。 不一会,办公室的门响了,钱无悔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进来:“主任,您在么?” “什么事?”吕君没好气道,他一下子想起中午三人勾肩搭背的场面,觉得牙根有点痒痒。 钱无悔提心吊胆地推开门,低着头进来,先冲史大耐做了个揖,再向吕君行礼:“主任,刚才程大人,哦不,程吏,让小人来开公函。” “公函?” 史大耐和吕君一起愣住,不知道程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什么公函?”吕君问道。 “程吏说去礼办让他们配合考察学堂,需要带上公函。”钱无悔不敢隐瞒,把程吏的要求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还把怎么逼迫自己请客的事也讲了,顺便向领导表表忠心。 “哼,简直是个奸佞小人!”吕君听到程吏要求在公函上写明“执行主任”的头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他倒是好算计,借机给自己捞个护身符。那也得看主任同不同意,哪里由得他来做主。” 史大耐沉吟片刻道:“他一个临时工带队考察学堂确实于理不符,所以他是以此来要挟本官呐!” 钱无悔赶紧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我是不同意的,可这家伙硬逼着我来找您,我们俩也是被他折腾怕了。” “看来这个程吏还有点脑子,知道借势了。”史大耐捋着胡子道,“他这是吃定了咱们啊!” 吕君也紧锁眉头,思考片刻:“主任,难道咱们真要给他个执行主任的名头?” “能不给吗?你信不信,如果咱们不同意,他马上就会把差事顶回来。他一个临时工,跟正式编制的人不一样,别人不敢拒绝我,他没什么不敢做的。” 吕君愣住,怎么这事儿整得这么别扭呢? 一个临时工特么的比正式人员还横,这叫什么事儿啊! 最后史大耐拍板:“给他开吧,不过不要写什么执行主任,就写让他代表吏办行使考察负责人的职权。” 说完冲吕君勾了勾手,后者赶紧把耳朵贴过来,只听史大耐小声道:“考核的时候你也跟着去一趟,盯死他,我看他还怎么翻腾。” 吕君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先让程吏把活干完了,然后再收拾,还是史主任厉害!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