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公子踏歌行》 第一章青天作血歌卢伏终梦珂 伏江之南,多芗泽。 宣武二十一年,天灾乱世,烈日炎炎,横挂百日,土地龟裂。 伏江之水,据传千年不涸,仍是在天灾面前败下阵来,下流之处已露出深深的河床。 伏江之南,多山野。 卢伏村占据了方圆百里的地界,方圆百里只此一村。 山川险阻也不见丽水溪流,只有一条不知何处而来的清水汩汩流出,养活了这一村三百余口。 年迈的老村长杵着光滑的黄花梨拐杖弓腰站立村口,望眼欲穿地看向不见尽头的河床。 “村里的闺女们都藏好没有?” 老村长朝着身后一同站立的卢山问道。 在老村长的身后,卢伏村的青壮之辈皆在村口等待,说来可笑,让他们如此严阵以待的人却是他们苦苦请来的。 “村长,村里的女子都藏好了,只是浅月那小丫头叫嚷着要看看城里人长什么模样,不肯安分藏着。” 卢山一五一十的尽述,他管不了那胆大包天的小家伙,也不敢管。 老村长叹了一口气,本就老朽不堪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便会栽进地上的泥土,成为它们中的一捧。 “罢了,你好好护着她吧。” 卢山将袒露的胸膛拍的砰砰作响,承诺道:“这小丫头我虽然管不了她,但若是有人敢欺负她,那我卢山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打死那个杂碎!” 老村长默不作声,混浊的眼眸中却藏着深深地不安,他知道,若是来人真的看上小月儿,便是强壮的卢山再拼命,也无济于事。 黄仙在上,愿来人是个正直善良之辈! 日起东山,烈日当头,日落西山。 一日轮回又是一世,卢山有些焦躁地对着一整天不曾离去地老村长劝道:“村长,回去歇着吧,他不会来了!” 一整天不曾挪步的老人双脚早已失去了知觉,紧紧的撑住拐杖,将苍老的身体压在上面,年轻人们在正午时分便各自回屋歇着了。 老人摇摇头:“我既身为一村一长,便要担起责任,待我入黄土,这份责任便要你来承担。” “村长……” 老人一摆手,固执地将孱朽的身体撑直,远远看向月光照亮的河床,不无感叹道:“天地分阴阳,万物怀生死,既有生,当有死,只是若我死后,可就苦了……” 老村长话还未完,猛然看向早已干枯的河床。 卢山神情一震,转身朝后方跑去,边跑边喊:“人来了!人来了!” “哒哒哒……” 高大的马儿打着响鼻钉着马蹄铁在干硬的河床上缓步而来,在马背上,只浅浅望见一个人影,身后负剑,衣诀飘舞。 浩大的月儿落在他的身后,来者竟似月中来。 老村长心神震荡,呼吸有些急促,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 秋月,对影成三,父亲将自己耐以保暖的狐皮搭在卢生身上,轻声问:“娃儿,冷不?” 他抬头,月光下,粗质麻衣包裹的父亲微微的笑,笑容可亲,直笑的往后逐渐年老的卢生夜深人静时泪花飞溅。 来人不过十四五岁的半大人儿,在距村口十丈开外便拉紧缰绳,勒马停步。 此时已入夜,天地不再热气腾腾,村后山林中,鸟兽吵人,马儿打着响鼻,不安地挪动着脚步。 但它背上之人却巍然挺立,目光从村里数十人的脸庞掠过,随后停留在老村长身上。 少年年纪不大,却目光似剑,无人敢与之对视,他不开口,数十人竟然都安静下来。 “咳咳。” 老村长清清嗓子,打破寂静,他作为一村之长,这时候应由他来应对。 “此地名为卢伏村,老朽是村长,恭迎仙师前来!” 来人第一次开口,目光始终不离老村长,他朗声问道:“老丈似有几分见识,那你可知此地为何处?” 老村长略显尴尬,但旋即轻笑道:“老朽虽已年事已高,但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自然知晓此地为伏江之南。” “那你可知伏江之南无人烟,为妖物横行之地?” “仙师有所不知,卢伏村隐居于此,自不为世人得知。” 来人紧紧相逼,语速急促:“那你可知伏江之南为何无人烟?” “这.....” 老村长一时语塞,伏江之南虽多山野,地处偏僻,但终究能自给自足,按理来说确实不应只余卢伏一村于此。 “我来告诉你,十六年前,人妖两族大战,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决战之处正是伏江以南。” 来人话语一顿,盯着老人浑浊的眼眸一字一句说道:“卢伏村之所以未受战乱余荡,只是因为卢伏村早在大战十年前便已消失。” 村中年轻人闻言,纷纷厉言斥之,老村长纵使身老体衰也狠狠的将手中黄花梨拐连震三响,让人群安静下来,这才对着来人开口道:“仙师尊崇,但我卢伏村之人皆于此地,莫非仙师认为我卢伏村皆非人?” 少年一笑,不置与否,自怀中掏出一只黄纸鹤,高高举起,言语恍若利剑一般狠狠刺入老村长萎靡的心脏中。 “卢伏村内可有道友?” 老村长尚未开口,身后的卢山一步踏前,不卑不亢回道:“仙师,我们请你来是为了替卢伏消灾,不是听你胡言乱语。” 少年哈哈大笑道:“我自离水城内,有纸鹤自远而来落入我手,其上妖气弥漫写有卢伏二字。” 老村长看向与平日不大相同的卢山,声音颤抖道:“不是你去请的仙师吗?” 月光之下,卢山站立如山,恨恨盯着少年,未曾作答,老村长颤颤唯唯杵着拐杖向后看去,平日温顺可亲的年轻人在月光照射下脸上浮现出青色痕迹,血红的眼眸狠狠盯着村外的少年。 少年弯腰下马,也不拉缰绳,马儿虽不安的躁动,却不曾离去。 少年负剑,长袍落地,朝着村口走去,边走边问:“敢问老丈,卢伏是否近日有怪病横行,沾染之后便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最多不过五日便撒手人寰。” 老村长身子微微颤抖,没有回应,但从他颤动的脸纹来看,八九不离十,这也是卢伏村请仙师的原因。 少年走上五步,又问道:“敢问老丈,如此乱世,民不聊生,妖孽横行之世,卢伏村可是安稳如常?” 老村长不由地朝后退去一步,却腿脚无力摔倒在地,身后数十人无人相扶,尘土飞扬,糊上老人的脸庞,老人老泪纵横,无力晃动着手中拐杖,痛哭道:“你胡说,你胡说!” 他想起来了,卢伏村早已数十年前便遭受霍乱侵袭,满村之人无一逃生,只有随着生父进城的卖香泽的卢生父子得以侥幸逃生。 平日憨厚的卢山突然回头看向老村长,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小生,为何你没死?我们等了你这么久了,为什么你没来?” 村口早已枯死的大柳树猛然活了过来,耀眼的红光照亮整个卢伏村,细细看去,柳叶丛中有人影若隐若现。 夜风袭来,吹动柳枝,露出最下方的人影,老村长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柳树上的卢山。 少年停步,一手轻轻握住背后剑柄,蓄势待发。 柳树上的卢山被柳叶层层包裹,随风而荡,铁青的脸庞忽然睁开双眸,死死盯着老村长,恨恨道:“同是卢伏人,为何你不死!!!” 老村长身前的卢山咧嘴大笑,脸上皮肉带着眼珠纷纷掉落,露出白惨惨的骨头,头骨张合着牙齿,璨璨笑道:“小生,我是你大伯啊,来,随大伯回家。” 卢伏数十年轻人脑袋转过一个诡异的角度一起看向地上的老村长,齐声道:“来,快来,卢生,这里是你的家,快来一起死!” 老村长抱着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并不是过于害怕这恐怖的一幕,他已半脚踏入黄土,只是苦心竭力辛苦了这么久,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 少年眉毛一挑,看向村子里的几颗大树,本已尽数干枯的树木皆散出血红色的光芒,数百鬼影在树上悬浮,齐齐看向少年。 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蓦然爬到少年背后,空洞洞的眼洞中流淌出鲜红的血液,少年只感觉到背后冰凉一片,有冷风吹入耳蜗。 “娃儿,娘带你回家。” “嗖!” 少年猛然拔剑,一剑劈去,却无声无息,回头望去,只见成片的屋落中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此为卢伏,回头正视,却见数十厉鬼满面铁青,在他身前。 不知不觉间,少年已入了卢伏村内。 “咯吱。” 早已腐烂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正对少年的房门被人大开,却是一个血淋淋的鬼婴从房内爬出,身下拖着长长的脐带,染红了地面。 “娘,孩儿饿!” 鬼婴一边朝着少年爬来,一边张着布满尖牙的大口笑着。 “达拉、达拉、 是谁在唱歌? 噢,原来是姐姐。 你带着头颅,坐在小溪边唱歌。 滴咚、滴咚、 是谁在唱歌? 噢,原来是哥哥。 你带着眼珠,坐在破庙里唱歌。 姐姐啊姐姐, 你的手不干净, 要用哥哥的眼珠来擦洗。 哥哥啊哥哥, 你的手不干净, 要用姐姐的手来擦洗。” 鬼婴唱着诡异的歌谣,嘿嘿笑着,随后眼睛与血口一起张大,瞬间消失无影。 月光下,少年执剑而立,猛然回退三步,一剑刺入地面。 “啊!” 一道凄厉的叫声从剑尖下传来,少年再次转身弯腰横劈,将偷袭而来的青鬼一道劈作两截。 少年朗声笑道:“我乃夫子庭弟子,区区鬼怪有何可惧?” 满村厉鬼哇哇作响,或明或暗,或急或缓,皆向少年冲去。 老村长瘫倒在地,大哭道:“乡亲们啊,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月光为屋,鬼叫为饮,屠鬼作食。 少年恍若不知疲倦一般,出剑,撤步,出剑..... 每出一剑,必斩一鬼。 第二章月影如魅人独行卢伏起落做酒饮 子归三戒,妄杀之最。 今夜的月儿并不孤独,鸟雀飞舞,厉鬼凄鸣,少年穿梭其中,稳稳一剑,必少一声。 妄杀?此为行侠仗义,斩魔除魔,何为破戒可言? 好看的人儿扎着马尾,惬意地翘着二郎腿,碧萝青衣半躺屋顶,不时拿出几颗鲜红的果子往嘴里塞去,嘴角流下鲜红色的液体。 少年一剑穿透身前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与好看的人儿遥遥相望,初时迷茫,随后微笑,最后咧嘴大笑。 “花七!” 少年踏月而行,行若轻舞,时而弯腰,时而撤步,朝着屋顶方向而去。 “哇!” 厉鬼忽然疯狂起来,舞动着尖锐的指甲不要命一般朝着少年扑去,不过片刻,便只见群鬼乱舞将少年身影淹没其中。 “天君之言,言之无逆;我且言之,阴阳无违,天君护法,诛邪!” 朗朗乾坤,传来高歌,有光自鬼群中传出,万物皆静,鬼怪失声。 “啵。” 恍若天地初开第一声响,好似朝阳下第一朵绽放的花儿,鬼群变成了一团金色火焰,不消片刻便化为灰烬。 卢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以命护她,化为灰烬中的一捧。 整座卢伏村蓦然安静下来,远远望去,鬼怪不见,村口老人伏地哭泣,村中少年执剑负后,一手于前,双指为剑,指间金光闪烁。 花七站立起身,遥遥笑道:“好一个夫子庭!” 少年大笑回道:“好一个花七!” “呜呜呜!” 屋顶前的空地上传来女子幽怨哭泣,如黄鹂轻啼,惹人怜爱。 村口老人茫然抬头,却见村中空地之处,有女子身穿白衣,长发散落,纤细白惨的细手执一柄黄花梨木梳浅浅划过秀发,边梳边泣。 “娘?” 老人餐颤巍巍挣扎着起身,杵着拐杖朝着女子一瘸一拐地走去,眼神迷茫带有几分泪珠。 老人走的很慢,少年与花七遥遥相望,也不动手,整个村子只剩老人拐杖落于地面拖动着朽木不堪的脚步和女子的凄厉哭泣声。 路过少年时,少年伸手一把拉住老人,朝着老人摇头道:“她或许生前是你娘,但如今,她只是个忘却前世今生的孤魂野鬼,也是导致冤魂暴躁的罪魁祸首。” “你,你胡说!” 如今的老人再无方才半分气度,变得声嘶力竭起来。 屋顶上的花七却不合时宜的笑道:“小道士,你这可就说错了,她是孤魂野鬼不假,但并不代表她忘却了前世今生。” 老村长这才注意到屋顶上的好看人儿,担心道:“浅月,你上屋顶干嘛?那上面危险,你快下来,你.....” 老村长突然闭口,他想起那村里的人都化为厉鬼,浅月不会也是..... 他不敢往下想,只希望这是一场梦。 “生儿,娘好想你,娘好想你啊!” 空地上的女鬼突然抬头看向老村长,那清秀的脸庞可不就是那记忆深处的温柔?可她却惨惨的笑,笑的嘴角撕裂,直到耳根。 老村长一屁股摔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少年将剑立于身前,剑尖与眼相平,看着女鬼对老村长解释道:“应该是葬地出了问题!” 泉眼永不干涸,汩汩流淌,平日清澈透亮的泉水竟然如同血液般鲜红。 “这水应该是从你娘的坟墓中流出来的。” 女鬼笑容渗人,将木梳别在发梢,亭亭而立,看的出,若是身前,她定是一代佳人。 但此时,她只是可怖的鬼怪,凡人见而胆战心惊之辈。 “生儿,快来,娘带你回家!” “轰!” 一声巨响,村中猛然飘起阵阵白雾,女鬼瞬间消失,少年瞳孔猛缩,一手提起地上的老村长,顺势一剑东下。 “叮!” 女鬼一手抓住利剑,碧绿色的眼眸狠狠盯着少年,发丝飞舞,凄厉道:“阻挡我们一家人团聚的人都是坏人,坏人都要死!” 少年不敢大意,他清晰的看见女鬼手上的绿色光芒,正是那层光芒抵挡了利剑的锋芒。 “天地乾坤,日月阴阳,借吾之手,邪魅退散,急急如律令!” 双指为剑,于身前虚空迅速画出繁奥的符咒,符咒方显形,便散发黄色光芒,女鬼凄厉惨叫,身上浮现阵阵白烟。 少年额前显出细汗,看来,这对他也并不轻松。 “娘!” 行之朽木的老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力气,猛然朝着少年扑去,少年连忙收手,女鬼瞬间消失。 勿伤凡人性命,夫子庭铁律! “砰!” 少年起身飞退,避开脚下破开的柳根,却未来得及救下行动不便的老村长。 “滴答!” 老村长被柳根从胸口刺进,自背后而出,早已朽堪的身躯犹如破布一般在空中随风摆荡。 虽是年老,但老村长仍留一口气,他浑浊的眼睛盯着眼前温柔的人儿,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娘,生儿好想你!” 女鬼宠溺地抚摸着老人干枯苍老的头顶,轻声道:“别怕,生儿,娘这就带你回家。” 颠沛流离半世,浮生如梦半世,老人终于带着笑意闭上了早已沉重的眼皮。 “呜呜呜!” 凄厉的鬼叫莺莺转转,村里的树木恢复干枯,不再闪烁红光,女鬼化作烟雾消失无踪,老村长的残壳掉落地面。 “你为何不追?” 少年将剑回鞘,摇头道:“我为何要追?” 花七故作疑惑,惊讶道:“你不是斩妖除魔的道士吗?” “今夜,我已杀够了。” 花七浅浅一笑,露出小酒窝,“那你也不杀我了?” “为何杀你?” “因为我是花七啊!” “妖就该杀吗?” “妖可是会害人的哦。” 月影之下,一人一妖的对话有些诡异,人不想杀妖,但妖却蛊惑人来杀她。 少年转身朝着村口走去,马儿也未曾离去,少年边走边说道:“若你日后犯恶,杀你者,夫子庭弟子南君!” 他进村前,欢声笑语,安居乐业;他出村时,寂静无声,空无一物。 花七对着月儿眨眨眼:有些孤单了呢。 村前人影已提挎上马,拉紧缰绳,花七遥遥喊道:“你真是个怪道士!” 人影微微一愣,也不急着离去,朗声问道:“那你为何护他五载?” “我,我只是一时无趣。” “你真是个怪妖!” 少年骑马北上,月光之下,风姿濯濯,若有剑客,当是如此。 第三章吾名有始始为三千 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余家酒肆,孤独伶仃坐落其中。 “店家,三十六碗谢家红!” 来人唐突,惊了门雀,醒了醉人。 酒肆不大,只余三桌配椅,酒客抬头,揉开醉眼,含糊不清道:“没酒了!” 来人佩刀,将刀靠于椅角,疑惑问道:“这不是酒馆吗?酒馆怎么没酒?” 醉客连被打扰,语气不满道:“酒都被我喝光了!要喝酒,明日再来。” “可我现在便想喝酒。” “砰!” 酒客狠狠一脚将身前的桌椅踢个底朝天,摇摇晃晃朝着来人走去。 他趴桌之时尚未有异,但他一起身便让人畏惧三分,九尺身高,满面青胡,几分凶煞,似乎下一刻便会拳脚相向。 但来人未曾慌张,反倒将头上斗笠取下,露出一张并不出众的年轻面庞。 酒客总算走到他桌前,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与他四目相对。 “谢家小儿,你莫不是来消遣酒疯子?” 谢青灵微微一笑,朝着酒客行礼说道:“浪剑前辈乃我辈楷模,岂敢消遣。” 说来也怪,人儿明明并不出众,但他颦笑之间,竟暖人心脾,顿生好感。 他话语一顿,又说道:“今日前来,只为与夫子庭师兄切磋一二罢了。” 酒客猛然抬头,仰头大笑不止,一手指着谢青灵笑道:“原来是谢家公子出关大吉,要来勘查我夫子庭天阶可否稳当!。” “嗖,嗖嗖……” 酒肆之中犹如迅箭穿过,在桌面之上显出丝丝深痕。 酒客猛然撑桌而起,八方桌不堪重负,砰然碎裂,三千青丝飞舞,酒客眼露久违战意。 “这刀挂墙已有五载,不知是否依旧锋利?” 谢家公子一手拔刀,微微笑道:“定不叫浪剑前辈失望!” 眨眼间,酒肆瞬间倒塌…… 青竹林,绿水潭。 一方四角亭,一方圆石桌,三方石凳,一闲人。 青袍人气度非凡,衣摆落地,腰间别玉,手执玉扇,却是行色匆匆,硬生生闯入竹林,与此地格格不入。 蜿蜒小道自竹林盘旋,行进一里,一小弯转过,便见得一人散发矗立,白衣撩人,静静一立,与青竹融入一体。 “三千师兄,有事相求!” 青袍人直直来到四角亭,开门见山,对着白衣人作揖。 绿潭鱼儿纷纷沉入水下,岸边白鹤将头藏进翅膀下,三千并不看他,也未作答,只是失神般看向竹林。 青袍人可不管此地幽雅,对着白衣背影继续说道:“上清观谢家子弟谢青灵已登天梯!” “他不是封刀了吗?” 三千开口,虽是在问,却如这方死潭,未起波澜。 “谢青灵前十阶未曾出刀,后二十阶只出一刀。” “据浪剑师叔言语,似乎是我夫子庭弟子在离水城招惹了上清观弟子,折了上清观脸面。” 三千将散发拢过耳后,淡淡笑道:“这借口略显拙劣,离水城距我夫子庭万里,我夫子庭弟子岂会远至万里自找不快?” 青袍人眼露异色,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那夫子庭弟子负剑,骑高头黑马,使的是我夫子庭道术。” “嗯?” 蓦然间,竹林间若有清风袭来,哗哗作响,绿潭掀起波澜,各色鱼儿纷纷越出水面,竟鼓动鱼鳍在空中飞舞,飞向远方,远离这方地界。 青袍人额上冷汗连连,身旁半尺显出隐隐青光,努力维持身形,在他眼中,此方天地竟是剑气弥漫,恍若大海,而他只是一条鱼儿。 三千与先前恍若两人,先前只是青竹,但此时,他就是那天雷,但敢芜劣之辈,皆会受天罚之威! “轰!” 一声巨响,整座大山都为之颤抖,鸟雀四处飞逃,楼阁摇晃不已。 半山之腰,已入天际,盘云环绕,仙鹤高鸣。 金色大殿,八方桌,两人对饮。 一人三丈身形,偏偏横着亦是三丈,青玉酒碗在他手中未有手掌大小,饶是不痛快,他一口饮尽碗中琼浆,将碗狠狠放于桌面,对着对桌之人不满道:“林师妹,你就不能管管你这弟子吗?” 若说世上有仙人,这人在世人眼中应当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表达她,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美人玉手提杯,红唇吻上青玉酒杯,吻入万千滋味,舌尖回转,细细品味几番才缓缓吞下。 “钟岳师兄,不如你替我管教我那不成器的弟子。” 美人轻笑,脸上带着几分红晕。 “额.....” 钟岳自顾自的给自己酒碗倒满,又是一口饮尽,略显尴尬道:“也不知三千那小子是如何修炼的,我可不敢管他。” 美人转头看向天空中那道剑气惊鸿,浅浅笑道:“此剑,可行天下。” 回眸间,婉言几点哀愁。 整座夫子庭都被惊醒,小辈前辈皆是目瞪口呆看向天空,那有一剑,剑芒黑白,所过之处,浮云让路,天地为分。 “吾有一剑,剑分阴阳,一剑开阴,一剑开阳,吾名有始,始为三千!” 剑有高歌,传呼天地。 夫子庭弟子皆是眼露敬色,有女弟子脸露痴色,痴痴言道:“这便是三千师兄!” 三十六方高台,一台更别一台高,每台皆有十丈之宽,谢青灵负刀站于三十五方高台,其下三十四方高台皆存一光门,却无人。 轻轻提刀便挡住头顶万千雷霆,他抬头看向远处而来的剑芒,心中热血沸腾,却又有几分惧意。 侧身三步,弯腰下步,他轻松闪出那片雷电区域。 对面的夫子庭弟子不示弱,手中铜镜连连晃动,几大团雷霆初显极大,却越行越小,接近前人身形时只存指头大小,仿佛红珠。 “轰!” 红珠猛然炸裂,将整片高台笼罩,夫子庭弟子轻松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但他猛然看向雷电之中那抹不起眼的光芒,有些惊慌失措。 谢青灵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连连相退,接连退去七步,雷电弥漫竟无一丝落于其身。 蛟龙盘旋,以退为进! 谢青灵露出一丝微笑,遥遥笑道:“师兄,可要小心了!” 这击,是他最强大的一招! “嗖!” 宛若游龙出海,刀光只是瞬间便出现在夫子庭弟子身前,但他也并非凡辈,右手铜镜显出光镜,堪堪挡住刀光,却在眨眼间便分崩离析。 铜镜咔咔作响,似乎下一刻便会碎裂。 夫子庭弟子露出一丝苦笑,太强了,夫子庭低辈弟子中几乎无人可挡住这一剑,除了那个人。 “嗡!” 高台上出现异响,随后乌云消散,白光乍现。 谢青灵抽刀回退,夫子庭弟子连滚带爬狼狈退去。 有剑天上来,插进雷电刀光不曾毁坏分毫的高台中,将两人分开。 白衣胜雪,随剑而至。 “离水城的夫子庭弟子为何名?” 谢青灵举刀半响,还是将刀挂回腰间刀鞘,苦笑道:“你还是这么举世无双!” 三千却并不对此作出回应,只是依旧问道:“离水城夫子庭弟子姓氏名谁?” “很重要?” 三千点点头:“很重要!” “他自称南君。” 虽不知三千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夫子庭弟子,但谢青灵还是乖巧回答,这个男人,他惹不起。 “你带我去找他!” 不容置疑,让谢青灵一愣,随后苦笑道:“哎,我这是在登天阶,能不能等我上去之后你再来。” “轰!” 一剑袭来,若天罚之威,雷光映现,竟跟不上剑光。 谢青灵肃然拔刀,朝后退去,但方退半步便停下来,无奈地将刚拔一半的刀刃回鞘,盯着眼前三寸距离的剑尖。 三千收剑,“好,你输了,带我去找他!” 谢青灵摇摇头,说道:“你又不是三十六阶守卫.....” “现在是了!” 第三十六阶弟子朝着三千行礼,转身离去,三千师兄言之理成。 半山大殿中,美人看向两道光芒拔地而起朝着远方飞去,浅浅提杯,一口饮尽。 “你是一个好徒弟,你也有一个好徒弟。而我,是一个坏师傅。” 第四章送君千里须有一别 伏江北上,山川渐少,干旱更是横行肆虐。 “娘,我想喝水。” 小童五六岁年纪,衣服缝缝补补倒还称头,看来平日父母对他多有宠爱,但他干裂的嘴唇,渴望的眼神却让女人心痛又无能为力。 女人头发乱糟,身子瘦弱,紧紧将小童拥入怀中,喃喃道:“小树不哭,马上就有水喝了。” 女人很清楚,这只是一种奢望,天干地燥,已近半月的烈阳不曾疲惫,地里的庄稼同人们一起怂搭起来,苦苦求生。 “砰!” 破旧的木门被人急急推开,男人进门也不打招呼,只是慌乱地四处翻寻,将屋内杂物弄得乱七八糟。 女人眼神惊恐,小心问道:“孩他爹,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猛然回头,干枯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女子,大步上前抓住女子肩膀,急切问道:“家里木桶呢?” 女人更是一头雾水,但还是朝门口边指了指。 男人如同见到稀世珍宝一般冲上去,紧紧抱着木桶,松了一口气。 女人又问道:“孩他爹,到底怎么了?” 男人这才回答道:“村里来了个云游的道士,正在村口求雨呢。” “道士?” ..... 村口前便是土地,典型的农家。 农菜早已枯萎伏地,一人在绕地而行,背负长剑,年纪不大。 南君从卢伏村离开,十日行程来到此村。 在村民渴望的眼神和苦苦哀求中,他决定为他们求雨,虽然会损道行,但能救人。 平日藏入屋内不敢动弹的人们纷纷来到村前,手中提着各式容具,眼神热烈地看着地里的少年,谁也不曾发声,只听见汩汩口水声作响。 村长倒还年轻,约莫着四十出头的年纪,手中抱着村民东拼西凑而来的粘米,看着少年停步,朝他微微点头,一狠心,将希望撒向天空。 少年猛然拔剑,与眼齐平,两指为剑,横于剑身。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 广布润泽,辅佐雷公。 ****,水最朝宗。 神符命汝,常川听从。 敢有违者,雷斧不容。 急急如律令!!” 在粘米落地之时,少年举剑向天,眼神清冷。 “轰!” 半空中瞬间显出乌云,有闪电穿梭其中,此等神迹,饶是神奇。 村民纷纷跪倒,朝着少年磕头,颂曰:“仙师神法,救苦救难。” 少年稳稳站立受了他们一拜,此为因果。 “哗啦啦!” 倾盆大雨久违的落向干枯的大地,只落方圆十里,引的人们纷纷举桶接水,在雨中欢呼雀跃。 少年来到村长身旁,提醒道:“此雨为借,只存一个时辰。” “够了!多谢仙师。” 村长欣喜异常对着十几岁年纪的少年行礼,也并不觉尴尬,救命之恩,难以回报。 村长看着少年一身风尘仆仆,小心问道:“不知仙师将去何处?” “离水城。” “可否在村里小住几日,以便让在下尽地主之谊?” 话虽如此,但他有私心,若是少年在此住上几日,再求几场雨,说不得会帮村民度过这场天灾。 南君摇摇头,“我另有要事,救人一时救不得人一世。” 村长显出尴尬神色,只得弯腰朝着少年再次作揖行礼,一谢大恩。 ..... “哒哒哒.....” 说来可笑,南君自村路向北三日,三百里之距,便见土地肥沃,绿草遍地。 天灾并未毁灭一切,只是村民行路只凭双脚,也难以行至百里之远。 南君弯腰下马,站立黑马身旁,黑马低头大口吃着嫩草。 南君眼露复杂,轻手在黑马身上摩挲,自言道:“天地万物,生之有灵,莫非你生而为马,便只是供人骑乘?” 黑马未开灵智,并不懂身旁之人的话语,摆动耳朵赶走吵人的苍蝇,仍旧低头吃着草。 “定非如此!” 南君仍旧自言自语,猛然伸手“哗啦”一声,将黑马背上的马鞍扯下,黑马抬头迷茫看着少年。 “生为人,虽多苦难,却能选择,你也应能选择。” 缠绕黑马多年的绳套被少年解下,黑马反倒有些不习惯,不安的挪动着脚步,悄悄呼吸着从未体验过的大口空气,它不知道这清新的气息叫做自由。 南君来到马尾处,轻轻拍下,“走吧!” 黑马睁着大眼,疑惑的看着独自离去的少年,不安的抬动脚步,甩动着尾巴。 此地距离水城大约百余里地,南君背后负剑,腰间挎水壶,独自一人踏上归途。 “嘶!” 身后传来黑马的欢呼,黑马撒开蹄子在这片草原中飞驰,时不时躺在水洼中将身上沾满淤泥。 少年并未回头,只是在没人察觉之时微微一笑,也朝着前方奔去,越过青草,跨过水洼,背后长剑哗哗作响也未曾管它。 这时的他,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第五章人生难知己但怨天弄人 老板,上清观何处去往?” 第一次见他,便听得这句话。 七杀头也未抬的说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第二句话。 “我就是上清观弟子,你有何事?” 七杀最后悔的第一句话是在夏风撩人的深夜,小师妹半含娇羞来到门外,含情脉脉说道自家屋内蚊虫闹人,想到此寄宿一晚。 年轻人血气方刚,七杀便失去了处子之身,得到了日夜思念的人儿。 “徐公子,此处依是离水城最便宜的客栈了,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吧?” 中年人随着小公子进入客栈,七杀也未起身相迎,反倒懒洋洋躺在柜台内的摇椅上,悠哉地翘着二郎腿。 下方大厅空荡荡,两人张望了好一会才看见柜台内的头戴小厮帽的七杀。 “老板,可还有上房两间?” 中年人语气加重,他头戴道冠,手执拂尘,白净脸庞未留胡须,若是别处,当不得要对他客气三分,但此地乃是三寸哉。 七杀终于舍得抬头看向两人,俗世富贵人家公子和奴才,下等人! “有,但我不租给你们。” “你.....” 中年人震怒不已,他何时受过如此侮辱,更别说一介下九流的客栈小二。 “郭叔.....” 十岁出头的小公子齿白唇红,上等青白丝绸布段细细缝制的锦衣衬托的她可爱至极,小公子轻轻拉扯中年人的衣角,让他平静下来。 “我也不是不让你们住,只是……” 七杀靠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说道,让两人齐齐望来。 “哗啦。” 七杀起身,竟是八尺男儿,腰负大刀,只是浅浅站立,虽是小厮衣帽,却让两人骇然后退两步。 中年人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陪笑问道:“不知如何才能在贵地住下?” 他笑容有些尴尬,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有修士开店的,这修士看起来竟还只是个店小二。 七杀一手指向内院,懒洋洋说道:“那院内有颗梨花树,梨花树下有条黑狗,你们帮我把那条黑狗开膛破肚,用小火焖炖。我就免收银两,让你二人住上房。” 中年人呵呵一笑,他还以为是何难事,杀鸡屠狗,简直是行走江湖必备的伎俩。 “请老板等上两个时辰,郭某定献上香气扑鼻的狗肉汤。” 说罢,中年人便朝着后院走去,走前将不知所措的小公子留在了厅堂。 七杀看着他的背影,嘿嘿笑道:“它吃过人肉之后,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留我。” 言语只顾痛快,丝毫未曾在意身前小公子惊恐的目光。 而此时,南君并不知三寸哉发生事,就算知道,他也顾及不上。 数十丈高的大松树,厚实踏实的松叶地,林前小溪汩汩流淌,鱼儿在其中悠然游动。 这倒是一处安息妙地! 文君子身穿白袍,玉带环腰,也不管林间清风袭来,只管摇扇送风,吹动撩撩青丝,在他的身旁之人名为李戏仙,比他矮上一头,满面胡须,手中断刀随意摆弄。 “你能不能把你那破扇子放下?” 李戏仙瞥了文君子一眼,文君子暖暖一笑,将扇合拢放至左手,这才正眼看向小溪对面的少年。 平日归鞘的三尺青锋此时早已拔剑在手,少年脚尖微微着地,随时准备生死厮杀。 文君子并不在意少年手中青芒,如闲谈般淡笑问道:“我上清观弟子七杀可是死于你手?” “我没有杀他,他也没有死。” 南君稳身不动,声音平淡,视线始终不曾离开两人。 文君子与李戏仙相望一眼,随后心有灵犀一般笑了起来,文君子纤纤玉手指向少年,笑道:“莫非阁下是说我上清观卜卦之术不尽虚实?”话语一顿,笑容消失声音也冷淡起来,“还是说,阁下还想负隅顽抗不成?” 南君未曾作答,不管自己怎么说,两人都不会相信他,而他也不可能交出七杀,如今却想不到脱身之法。 这两人,乃是金丹修士,又是双修,默契配合毫无破绽可言。 “罢了,快些了事,早回上清观吧。” 李戏仙将断刀提起,刀断一半无刀尖,却反倒让人寒心。 “唰唰唰.....” 清风吹动松林飘来阵阵清香,南君脸色巨变以奇异的姿势连退七步,却在眨眼之间便退去十丈。 两人脸色愕然,又相对一望,异口同声道:“盘龙步!” 这可是上清观不传之术,唯有核心弟子才得以传授,不得外传,否则神魂永世镇压不得超生。 “唰!” 文君子猛然开扇,清香更甚,略微闻之便让人昏昏欲睡。 此为闭花! 南君抬头望去,只见漫天花朵飘飘而下,竟让他避无可避,偏偏手执断刀的李戏仙也不闲着,“轰”的一声,如同奔雷袭来,踏过溪水竟只起微澜,稳稳而过。 盘龙步已退七步,蓄势待发,但来人却浑然不顾,如同野兽般震的尘土飞扬,只顾下身弯腰,收手别刀,刀柄朝前,看的出,他等待着拔刀的那一刻。 此为勾月! 南君心一横,脚尖微点,也朝着来人冲去,剑芒黑白,眼眸有光。 五丈!三丈!一丈! 就在两人相距几步之遥,李戏仙猛然拔刀,脚下土石随即碎裂,一道半圆白光倏然亮起,自后向前,一刀拔出! “惊雷!” 刀光中传来少年有些稚嫩的吼叫,紧接着便是雷光闪电,只是眨眼间便消失被刀光淹没。 “轰!” 刀光雷电隐去,李戏仙默默站立原地,却不见少年身影。 “人呢?” 南君飘飘然来带他的身旁,只见李戏仙这边一道深有十丈,长有三丈的深壕,而对面却只有一条细长的痕迹,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见。 莫不是被一刀劈碎了吧? 文君子有些恼怒,却怎么也舍不得说出口。 “跑了。” 李戏仙苦涩开口,却与平日判若两人,顿时让文君子心痛不已,连忙安慰道:“跑了再去找就是了。” 李戏仙却怔怔看着那条细长的剑痕,声音微微颤抖道:“他是三千剑弟子。” 文君子张着口却无话语流出,只是有些痛惜的看着他的断刀。 那日,三千登观,随手一剑,便令上清观上下弟子动容,潇洒而来,潇洒而去,整座上清观竟无一人胆敢出手相阻。 而他的衬托品却惹人嬉笑,不自量力成了他的代名词。 整整三日,李戏仙茫然跪地不起泪流满面,在他的身旁只有默默守护的文君子和断作两截的残刀。 第六章梨花树下梨花仙三寸哉内恶人呆 梨花树上梨花开,梨花树下人叹哀。 郭怀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四肢接地,还是脸部朝地粘惹尘土,但他却不敢动弹,因为有一只黑狗坐在他的背上。 行走江湖多年的郭怀难得的脸红不已,并非他手无缚鸡之力,一手云中探雨端的是行云流水,但他今日碰到了硬茬子。 “过来的时候我便看着不对。”郭怀懊恼的想着。 自一入院,便看的花枝灿烂的梨花树,黑狗也安静趴卧,但他往前走上几步却突然冷汗连连,哪家犬兽长着一颗马头的?又有哪家黑狗生有羽翼? .但想着还在厅堂等待的小公子,郭怀猛吸一口气大步朝着“黑狗”走去,三步之内手上就已开始动作,朝着黑狗嘴巴抓去。 “轰!” 一声巨响,郭怀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又坠落深渊,然后他睁眼,却发现自己被“黑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算哪门子事?江湖鼎鼎有名的好汉竟被一只黑狗给坐在屁股下,这要是传出去,说不得郭怀会得个“狗骑侠”尊称。 幸亏没让小公子一同前来,也幸得附近无人。 “砰!” 院内传来实物与地面接触的声响,郭怀顿时只觉背后一轻,连忙站起身来。 “你把他扶过来。” 门口突然传来人声,七杀不知何时依门抱手,郭怀又是一阵脸红,这才转头看向方才落物之处。 “黑狗”绕着一个血人来回顿步,不时轻轻蹭他两下,看着郭怀前来挡在他面前,背后黑色羽翼伴着雷霆展开,郭怀丝毫不怀疑再进一步,自己就会变为地上的灰尘,他只得无奈回头看向站的远远的七杀。 “他是来帮他,如果你不想他死,你就让开。” 七杀竟然如同与人交谈般说话,“黑狗”犹豫小会还是收了羽翼,站到一旁。 血人已看不清衣物面貌,这一小会地面就已是血流遍地,郭怀轻轻叹口气:这人伤势过重,怕是救不活了。 当他将血人背在背后,更是确定了此人不可活,心跳呼吸皆已若有若无,神仙难救。 不知为何,七杀最多至院门口处,也不肯多进一步。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郭怀背后的血人,憋了半天也未言语动作,就在郭怀觉得背后之人已死去的时候,他才转身走进客栈,招呼道:“把他背上来吧。” 郭怀今日多有磨难,任劳任怨地听招呼,路过惊慌失措的小公子时也只是给了个眼神,脚步未停随着七杀上了阁楼。 三楼雅阁,软塌置侧,桌椅坐中。 将血人轻轻放置床榻之上,便识相自行转身出门,关门留两人静处。 七杀拉过一张靠椅,坐到床边细细打量着床上的血人,也不急着立马开始救治。 “啧啧啧,你是遇见妖圣了吗?” 无人回应,床上之人已了无生机,只剩血液扯着微弱的声息流出。 “其实看见你这样子,我也并不好受。” 七杀以袖捂面,身子颤抖似在哭泣,但随着他身体颤抖幅度越来越大,他还是放下了衣袖。 “哈哈哈哈,你终于要死了!本座终于可以出去了!” 空荡的阁楼中,七杀疯狂的大笑声来回震荡。 “嗖!” 窗外有破空声传来,七杀慌张起身,却带着座下的木椅一起摔倒在地,但他仍然慌张的朝着门外爬去。 “砰!” 楠木镂空的被粗鲁推开,七杀连滚带爬出了门外,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去。 三尺青锋,剑芒黑白,伴着雷霆刺入血人下丹田中,闪电在整间阁楼中闪现,但大多数还是随着剑尖进入了血人丹田。 七杀起身拍了拍衣摆,苦笑道:“你这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神兽!宝物!这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万中难一。 烈日当头,整片世界无树木,无山丘,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原。 南君负剑独行,四周尽是妖魔鬼怪,惨惨白骨张牙舞爪。 拔剑,出剑,回剑! 南君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直到颤抖着将最后一具三丈高白骨劈成粉碎,他精疲力竭的垂下手,但四周还是遍地妖魔鬼怪。 就此结束了吗? “呜呜呜。” 平原上传来恸哭,南君茫然抬头,却发现周围的妖魔鬼怪并没有攻来,模样各异的妖魔鬼怪都在哭泣,似乎他们从一开始便没有攻击少年,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人的战争。 “为何要哭?为何不杀我?” 南君茫然大喊道,但并无回应。 矮小的白骨与人间小童齐高,带着哭声从一具女人白骨上爬起来,那是刚刚被南君随手斩去的白骨。 小白骨缓缓走向南君,但南君已提不动手中利剑,他终于一笑,低头盯着小白骨,喃喃道:“终于结束了!” 小白骨抬头看向少年,空荡荡的眼洞中闪烁着碧绿色光芒,它双手合拢缓缓举到南君眼前。 缓缓张开骨手,手中却是一朵玉莲。 玉莲自主绽放,漂浮在虚空之中,微微闪电在其身游荡。 原本的白骨手臂竟渐生血肉,小白骨生了血肉成了小童,稚嫩白稚的脸庞还带着泪珠。 南君突然很害怕,他不敢直视小童,抬首望去,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地上尽是血流成河,无数人类尸体堆积如山,周围全是有血有肉的人类,悲伤的朝着少年看来。 “我,我.....” 南君颤抖的觉得手掌,却看见自己满手,满剑,满身尽是鲜血。 “啵。” 玉莲完全绽放,万钧雷霆瞬间释放。 “轰!” 南君亲眼目睹小童在雷霆中化作齑粉,举目四望,四周再无一人,地上无血无尸,神圣的雷霆洗净所有的罪恶。 南君也在缓缓消失,玉莲摔落在地,碎了一地。 “啊!!!” 南君猛然张开眼,却是锦帘软塌,身上血迹早已被擦拭干净。 “你,你醒了?” 床边传来稚嫩的声音,少年转头,却见一粉雕玉琢锦衣羽冠的小童唯唯诺诺,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南君竟不敢看小公子一眼,他一看见小童便想起那似梦非梦的杀戮。 小公子见他没回答,暗恼自己愚蠢,这可不就是醒了吗! “老板,他醒了!” 小公子朝门外跑去,边跑边喊道。 不过片刻,七杀便来到床边,眼神复杂的盯着少年,两人就如此四目相对,谁也不曾先开口。 终于,七杀性急,突然笑道:“老板,三寸哉我可是管的好好的。” 南君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上清观来人了!” “啪。” 平时吊儿郎当的七杀瘫坐在地,双目无神的喃喃道:“完了,完了。” 第七章南君等一人三千临山门 “果真神仙之人便是与众不同!” 郭怀站在二楼木栏旁暗自感慨,本已必死的伤势,却短短两日就和没事人一样,甚至还坐在大厅吃着香酥可口的油炸花生。 南君大清早便来到大厅坐下,一盘酥花生空坐到响午时分,三寸哉内雀可罗门,竟无一两客人前来。 “吱!” 七杀端着一盘酱牛肉,提壶花椿烧拉开木凳,坐到南君对面。 “你杀的?” 南君挑眉看向那盘酱牛肉,七杀拿着木筷夹了一大块往嘴里塞去,狼吞虎咽将香辣的牛肉咽下肚,微微闭上双眼,似在回味。 “托人买的,你不吃肉还不让我吃,还有天理吗?” 七杀自顾自的倒上一杯花椿烧,举杯嘴边犹豫一会又放下,有些好奇的问道:“上清观派谁来的?” 南君在思考着什么,皱眉半响才不在意的开口:“文君子和李戏仙。” “咕噜!” 七杀狠狠将烈酒一口饮尽,脸上露出几抹狞笑。 “这两人不好对付,你如何处理此事?” 岂止是不好对付,对他们两个筑基修士来说,简直就是两座雄伟大山,大山落地之处,一切化为齑粉。 南君仍然在思考,平淡回应道:“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如何应对?” “等一人。” “呵呵……” 七杀又夹起一块酱牛肉,狠狠咬碎,惨笑道:“一人?我知你是夫子庭弟子,莫非你说的是夫子庭大弟子观月公子?” 但他随后又笑:“就算观月公子为了夫子庭弟子前来,又怎会保上清观弟子?就算他愿保我,可他保的住吗?” 南君缓缓摇头,轻声道:“不是大师叔,是我师父!” 七杀仿佛看见了不可理喻的事情一般,一剑震惊的看着南君,喃喃道:“大师叔?你莫非不是夫子庭观字辈弟子?” 南君又是摇头:“不是,我是君字辈弟子,君字辈只有我一人。” “完了,完了!” 七杀酒也不喝了,木筷也掉落桌面,绝望的瘫坐在木凳上。 夫子庭观字辈弟子便是最晚入门的弟子,若是号称金丹第一人的观月公子前来,上清观倒还给他几分面子,其他观字辈弟子恐怕连上清观的山门都进不去。 南君仍然在思考,未曾再言语,他眼神透彻盯着手掌,似乎看到了让自己异常厌恶的东西。 三面环山,山高入云,内有谷地,不知何处来的清水自天而来,泱泱而下,此为瀑布。 谷地外,两人同行,一人别刀,一人负剑。 远远便望见谷地之中琼楼巧殿,仙鹤伴舞,不时有光芒自天而过。 “可否熟之?” 谢青灵歪头盯着身旁之人,戏虐笑道。 三千却并无感叹之意,反倒如同进入自家大门一般淡然前行。 “并不熟,上次我只呆了两刻便离去。” 谢青灵知晓身旁之人性子淡然,但仍是苦笑道:“对你而言只是短短两刻时光,但对我上清观简直是两百年煎熬。” 三年前,夫子庭与上清观因些许世俗之事吵闹不休,上阶门人倒还安然入眠,下阶弟子却是争端纷起,虽未出人命,但每日都有两派弟子一较高低。 那日,白衣提剑,飘飘而来。 三千? 上清观弟子竟无一人知晓此人名声,但这并不妨碍上派弟子的君子道德。 一对一,胜则休息一日再战! 但白衣似乎赶时间,一剑斩向百人,竟无一人可敌之,再一剑,上清观景字辈三师兄竟然接不住,反倒断了刀刃,连上清观长辈也不敢一探深浅,由他潇洒而去。 三千自此成名,这也是上清观景字辈大弟子谢青灵出关的原因。 没曾想,非但未曾找回脸面,反倒被他要挟着回上清观。有点不对啊,谢青灵苦笑着摇摇头。 三千突然停步,转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谢青灵。 谢青灵只得摊着双手无奈说道:“我毕竟是上清观弟子,有贵客临门,当得通报两声。” 三千不置可否,轻握剑柄却未拔出。 三块巨大的青玉方方正正摆在谷前,其上各显上、清、观三字。 若是见字识人,那提字之人必是人世仙客。 三清观三字入玉半尺,端的是洋洋洒洒,仙气缈缈,仙于何处?自是字迹之上来回盘旋若隐若现的青龙幻影。 龙生五爪,嘴有长须,竟似活物一般于青玉中游动。 三千并不吃惊,上清观的守山兽便是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与夫子庭守山兽白虎不同的是,上清观的青龙至今仍在山内,这也是上清观尊为大陆五大仙宗的底牌。 山门前,数百弟子站立于此,纷纷盯着三千,这才是令他苦恼之处。 虽是无伤大雅,但毕竟会浪费些许时间。 谢青灵见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得不挺身而出,来到两者中间,众弟子纷纷朝他行礼。 他单手负后,虽然知道缘由,但仍是沉声说道:“诸位师弟这是作甚?三千师弟乃是贵客,你们如此作态,岂不是让人看低了我上清观。” 谢青灵虽在三千面前随和,但他是上清观的大弟子,除了长老宗主,他便是号令之人。 上清观众弟子虽是行礼,却无人回应,更无人相让。 “大师兄!” 一人朝前走出两步,位于众弟子正前方,看来他便是领头人。 “李伯阳?” 谢青灵微微皱眉,这便是他的二师弟,他闭关五载,新入门的弟子甚至以为李伯阳才是上清观景字辈大师兄。 李伯阳先是朝着谢青灵行礼,随后挺直腰背,看向三千。 “伯阳虽是位卑言轻,但毕竟是上清观弟子,绝不允许有人损害上清观声誉,更不允许损害我上清观声誉之人大摇大摆的进我上清观,我上清观并非无人!” 李伯阳一番慷慨之言顿时让身后众弟子纷纷附和,也没人点明他话语中的意有所指。 李伯阳继续道:“上次我在外,未留在观,悔恨三年。今日,既有我在,便要讨教夫子庭高技!” “唉。” 谢青灵无奈的捂着脑门,故作惋惜的看向三千。 其实他也想看看三千该如何应对这一场面,毕竟,他也是上清观弟子。 “嗖!” 三千的回应来的迅速而危险,李伯阳瞬间汗流浃背,不敢动弹。 在他的眉间三寸,锋利的剑尖停在虚空,他的皮肤几乎感受到了刺破的寒意。 三千满头青丝无风自飘,眼中雷光映现,未曾言语,却用行动证明一切。 “在下技不如人,请进!” 李伯阳苦涩说着,朝着旁边让去,身后弟子默默让开一条通道。 三千收剑,朝着人群中走去,谢青灵默然片刻,随后跟上。 行至一半,三千突然停步,环顾四周朗声说道:“吾名三千,此剑阴阳,若有师兄弟愿与讨教,必当奉陪!” 无人作响,谢青灵微微摇头,狂!狂傲至极! 走过人群,前方琼阁可见。 谢青灵看着四周无人,上前一步与三千同行,看着淡然的三千,他不禁又摇摇头:“你这样很不让人喜。” 三千也未停步,只是淡淡回应道:“那又如何?” 谢青灵语塞,反倒是三千罕见的开口闲聊:“你这上清观大弟子似乎也不讨人喜。” 方才,明眼人便能看出,谢青灵这个大弟子远远没有二弟子李伯阳得人心,他只是名义上的大弟子,甚至在某些上清观弟子的眼中还显露出厌恶神色。 “那又如何?” 谢青灵也笑道,神色轻松,似乎真的不将琐事挂在心头。 三千微微一笑,他知道,他又有一个朋友了。 第八章登山需至山脚处识人还需怀人心 五亩良田,半尺稻谷,有驴悠哉,小人骑之。 小人儿腰别软鞭,身穿青衣,看其模样不过四五岁年纪。 “我自昆仑之巅,观皓月当空;君子良才,难觅佳人。” 小人儿对天高歌,摇头晃脑,饶是可爱。 有人凭空出现在稻田中,淤泥趁机沾惹上好的锦袍,来人却不在意,急匆匆踏过稻田,来到毛驴身旁。 来人躬身作揖,对着小人儿恭敬道:“青君,夫子庭观字辈弟子三千求见。” 来人弯腰,与毛驴耳高,竟似说与摇尾晃驴的灰毛驴。 小人儿闭目不言,反倒是身下的毛驴口吐人言:“何为三千?” “他只说,拔山,断水,剑开天地;碎月,裂星,白衣胜仙,若是不见,便要去观天池告上一状。” 来人并未起身,仍是躬身转述来人之言。 毛驴裂开驴嘴,露出稀稀疏疏的黄牙,痴痴笑道:“告何人?” “他,他.....” 明明只是转述,但来人竟不敢说出口。 “当真有趣!” 小童眯着眼睛笑道,随后招招手:“但说无妨!” 来人又朝小童恭敬行礼,这才说道:“状告青君!” “哈哈哈。” 稚嫩的笑声响起,来人身子颤抖不已,整片稻田仿佛被风拂过,弯下了腰。 “好生猖狂之辈!我不过两百年未曾现世,未曾想大陆之上倒是越发有趣。” 却又是毛驴口吐人言,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之色,来人也不琢磨,只是小心问道:“敢问青君,可见?” 小童滋溜起身,稳稳站立毛驴背后,天真笑道:“见,为何不见?” 上清观位于谷地,左侧之山,山高过天,山脚之下有惶然大洞,洞内漆黑,不可琢磨。 两人身形站于洞前,竟尚未有洞口百中之一大小。 “我知你举世无双,但你确定要入洞?” 谢青灵面色有些焦急,他并不想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三千矗立巍巍,洞内阴风只吹动他的衣摆,身形不动,剑也未动。 “世间多高山,若是不于高山之脚,何处可登山?” 三千反问,谢青灵不再言语,只是第一次敬佩朝着白衣行礼,他已知晓自己为何比不上他。 “我随你一同进去。” 三千微微诧异,转头看着并不好看的人儿问道:“你不是上清观弟子吗?” 谢青灵貌似想明白了某些琐事,半开玩笑道:“我只是生于谢家,不得已入上清,说来可笑,我原是励志拜入夫子庭山门,奈何资质愚钝,求之无门。” 谢家乃是执掌上清观三大家族之一,当今上清观观主伊虚真人便是出自谢家。 至于资质愚钝之说,木楞如三千也知此为戏言,谢家子弟皆为龙凤,世人皆知。 但他未有多言,两人齐齐站立,眼若有光,炯炯看向洞内。 ..... ..... 这是七杀第一次进入内院之中,梨花树正方灿烂,“黑狗”趴在树脚安稳入眠。 小厮衣帽早已脱去,七杀罕见的穿上锦衣玉袍,若是负剑配扇,当得上美男子之称。 他先是来到黑狗身旁,左右观看半响后才啧啧称奇:“不愧是神兽天马,就连睡觉的姿势也如此喜人。” 北山东北两百里,曰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背生羽翼,雷霆相伴吗,其名曰天马。 但这天马却是黑身黑头,与书中记载不同,七杀自然知晓缘故,他目露渴望看向梨花树。 梨花灿烂,有蝶来袭。 七杀突然很羡慕那自由飞舞的虫蝶,惨惨道:“小虫尚能飞舞来去,为何我不能?” 七杀说着便双指为剑,朝上挥去,他看不得比自己好的生物。 “老板说你不能杀生!” 稚嫩的声音唯唯诺诺,七杀却停下了动作,仍由虫蝶飞舞,转身看向身后的小公子。 “若我将你一同毁去,那他不就不知道了吗?” 七杀饶有兴致的看着矮自己两头的小公子,虽语调戏略,但手上却再起指剑,他真的很想这样做。 梦兮有些害怕的后退几步,只到与七杀五步距离才又开口:“老板说有大狗狗在,你不敢!” 又是他! 七杀眼神猛然阴冷下来,沉声说道:“你在逼我?” 梦兮却仿佛确定七杀不敢动手,语气也渐渐有了勇气:“老板尚方十六便敢提剑对敌,郭叔亦非修士,也在前厅,你既是修士,又是长辈,却藏于内院,你还要吓我!” 七杀愣了一会,茫然垂下手臂,痴痴站立看向前厅,喃喃道:“是他自己傻!” 梦兮不懂,老板明明看起来很聪明的啊! 三寸哉,前厅。 并没有内院两人想的剑拔弩张,相反,文君子和李戏仙两人静静坐在桌前,南君坐在两人对面,郭怀不时端茶送水,桌上只余一盘花生酥。 文君子轻摇玉扇,淡淡笑道:“你这老板可是吝啬之极,有客来,只舍得拿出一盘花生,我二人又不是不给银两。” 南君轻呡茶水,朝着身旁站立穿着小厮衣帽的郭怀说道:“柜台第二阶有一盘酱牛肉,一壶花椿烧,你将其取来。” 郭怀倒真像个客栈小二,低头哈腰一声声客官叫的余音回荡,早些年迫于生计,他也未曾缺过此等活计。 酒肉上桌,郭怀识相的走到远处柜台,该谈正事了。 “三千是你师父?” 李戏仙不吃肉也不饮酒,开口见山道。 倒是文君子浅浅夹起一筷子牛肉细细品尝,又将烈酒倒满三小杯摆在三人面前。 “正是尊师!”南君有问有答,并不遮遮掩掩。 关于此事,李戏仙早已猜到,只是得到肯定,他微微点头。 文君子淡淡开口:“三千可保你无忧,但,你从三千身上得到的东西必须交给我上清观。” 南君默然,性子与三千一般冷淡。 “砰!” 李戏仙拍响桌面,声势浩大,却连漫酒也未洒一滴,他厉声道:“我敬三千,但此物至邪至恶,不能留存人世,你必须将它交于我上清观,否则人世将有大灾!” “此物不在我身上,我未杀七杀。” 李戏仙气急反笑道:“我上清观卜师连卜三卦,皆是得出七杀神魂不再,而他最后接触之人则是你,夫子庭弟子南君!” 南君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只得反问道:“那两位前辈可看出我身上有邪魅之气?” 文君子收扇,细细看向少年,两眼之间竟有金光流动,流至双眼,似要将少年盯个透彻。 但随后脸色巨变,于身旁李戏仙耳边轻语,李戏仙闻言运气于眼,两道金光如同实质般袭向少年。 南君不躲不避,坦坦荡荡让两人随意观看。 两人收了天眼,看向对方,微微点头,证明对方并未看错。 “邪物并不在你身,但你必须跟我们去上清观!” “为何?” “因为,你非人!” 南君微微垂目,喃喃道:“我在努力。” 第九章七杀之言句句诛心 观天池上观天池,三千剑下见三千。 君且安之,岂曰无仙? 纵观三山五岳,奇山大河,何处无仙人? 仙人盘膝,拂剑不语,小儿垂目,亘古通今。 无人可知上清观左山之洞出之何言,上清观众弟子只看见两道光芒出洞,冲天而起,直去东方。 又有一光,连绵而去,直去西边伏江之处。 离水城乃是大城,宣武境内,百千城池中亦能入前三之列。 离水占地万亩,有繁华自有破败,青瓦红墙。 “轰!” 南城区最豪华的客栈轰然倒塌,惹得百姓纷纷侧目,指指点点。 毁去的三寸哉土木中,有人影现出。 “七杀,你这可是欺师灭祖!!!”李戏仙大怒,断刀涔涔作响。 “三师兄,我在上清观时你可曾过问我半分?若不是我有奇遇,恐怕你连七杀之名都不可得知。” 七杀与先前判若两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出现了丝丝黑线,言语动作中显露出邪气十足。 “四师兄!” 他又看向飘飘若仙的文君子,难得的朝他行了一礼,他发自内心的敬佩这位四师兄。 文君子淡雅回礼,微微摇扇,摇头道:“七杀师弟,并非师门眼红你奇遇之物,只是此物至邪,会毁掉你。” “还说这些做甚?这小子已被邪物污了心智,趁早除去,为人世除一大患!” 李戏仙将刀别后,以手握柄,恨恨说道。 七杀双手无物,佩刀早已不知扔于何处,他展手大笑道:“我能感受到天地间源源灵气,我只手便可毁去整座离水城,若这是邪魔,我也宁愿入了魔道,不做寂寂无名的上清观七杀。” 他不知生母,更不知生父,方记事起,便见得蓬头乱面的老哑巴。 老哑巴在南城山上的旧庙内捡到他,所以他生来便是乞丐,一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某位大方的客人随手扔下的白馍。 他不知贫贱,更不知富贵,他的生活就是一座旧庙,嗡嗡作响的蚊虫,会打呼噜的老哑巴。 他在一张破纸上看见七杀两字,于是二狗变成了七杀。 某个歌舞升平的夜里,没了呼噜声,七杀难以入睡,老哑巴如同臭水沟内腐烂发臭的小老鼠一般无人在意。 “贫道观你根骨奇佳,可愿入我门下?” 上清观,传说中的神仙之地,七杀浑身颤抖,眼中星罗棋布,闪烁着光芒。 十六年前,伏江以南妖物横出,有修士前去镇压却一去不返。 人族妖族的战争一触即发,经战数年,人族以惨痛的代价灭去了妖族三位妖圣,妖物退去,战争戛然而止。 那位整天说着努力修炼,替为师争光的师父也只是不起眼的代价之一。 七杀再次无人问津,修为修至筑基后期便不得存进。 一次出山历练,荒山野岭中,遇一老庙。 七杀浑身浴血,倒在青苔覆盖的庙前。 “我佛慈悲,我有古今文道,通天智慧,巨力天下,施主取哪瓢?” 破旧老庙中,一尊鎏金佛像瓮声开口。 初见,其慈悲伟岸;再视,竟是尖牙利齿,通体黑气燎燎。 七杀为道门中人,自然知晓此为妖魔,他浑身颤抖。 “我于旧庙得生,又于老庙得奇,莫非此生便与庙堂有缘?” 他没有丝毫犹豫,选了巨力天下,得了龙眼大小的黑珠,却未立即吞下,而是转身离去。 他不甘平凡,但更不想死。 但在方才感受到三寸哉内气息混转,一向贪生怕死的七杀,毅然决然吞下了黑珠。 李戏仙可不管这些,他心知肚明,若是今日放过七杀,便是人世间的惨祸。 两人提刀展扇,七杀猛然大笑,伸手朝着虚空狠狠一抓。 “翁!” 五丈红缨杀人枪,八尺男儿杀人心。 七杀长发飞舞,眼露黑气,手持红缨枪,枪尖锋利。 本来暖和的旭日竟让李戏仙浑身发寒,手中刀柄握的更紧,文君子玉扇生花,飘落身旁,神色穆染。 眼看着一场厮杀就要开启,庞大的离水城毫无抵抗之力。 “轰!” 内院本已残缺的墙壁轰然倒塌,枯死的梨树下,天马展翅,雷霆万钧,看向三人,在它的身边,有一昏迷的锦衣小公子。 “大意了!” 文君子轻叹,左想右想也未想到此地竟有神兽天马,两者合力之下,便是金丹修士也断会陨落。 李戏仙并未惊慌,身为上清观弟子,早已做好了为道殒身的准备,只不过提前了一点,留下了些许遗憾。 两人并未发觉七杀眼中尽是惊慌,未有喜悦。 三人对峙,天马未动身,谁也不敢先动作。 “你杀生了!” 南君的声音突然响起,从柜台之处起身,将已不成人样的郭怀轻轻放在空地。 我已入魔!天上地上任我行之! 七杀说出口的却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文君子眼神复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区区筑基期的南君,总能成为焦点。 南君提剑,缓步而来,比七杀尚矮半头,但七杀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放下!我说过,我不会让他们带你走。” 长枪端我手,天下何不有?这就是七杀现在的感受,长枪独守,纵使天马一同来攻,又有何惧之有? 但他还是放下长枪,虽然少年修为还没有他高,但他就是相信他。 但文君子与李戏仙两人却仍是蓄势待发,他们身为道门弟子,遇着邪魔,或是除魔,或是殉道,别无他法。 但总是会有办法的,就如同天外而来的纸鹤。 “青君启令!” 纸鹤高鸣,有声传出。 两人瞬间跪地行礼,七杀虽已入魔,却仍是颤抖着俯身行礼。 青君何人? 天佑四灵,四灵之首! 上观为尊,青君为上! 青君,青龙也。无人知晓它生于何时,只记得自上古以来,每当人世动荡,皆有青龙遮天,安宗稳世! 纸鹤飞到李戏仙耳边,金光旬旬,传入耳中。 李戏仙初时迷茫,随后震惊抬头,蓦然两刻,才苦涩开口道:“谨遵青君法令!” “啵。” 法令已接,纸鹤自燃。 燃尽之后,李戏仙起身,将刀别腰,恨恨盯了南君一眼,愤然离去。 文君子不明所以,向南君示意后跟上李戏仙的脚步离去。 七杀疑惑不解,看了一眼南君,问道:“莫非是夫子庭观主亲自前去?竟能请动青君尊上。” “不,是我师父!”南君摇头道。 说完,便往内院枯萎的梨花树下走去,将小公子轻手背在背后,天马收翅,静静跟在他身后。 “去哪儿?” 七杀在背后问道。 “三寸哉被你毁了,我也该离去了。你何去何留,全凭你意。” 七杀怔怔片刻,突然一笑,朝着少年的背影追去。 第十章君子良才难觅佳人 已过去一日,此地距离水城百里距离。 不知秋水馆得老艺人可是安好?不知可有熟客在三寸哉败兴而归? 此些事,七杀皆不知,他只看见树林茂密,小路蜿蜒,还有那似乎不知疲倦的少年,身后恶狠狠盯着他的天马。 “君子良才,难觅佳人!” 七杀高声朗语,惊起飞鸟重重。 南君在前方背着昏迷不醒的小公子,闻言微微侧头问道:“你写的?” 若是其他,七杀说不得当场便会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但他只是讪笑道:“观里人写的。” 南君点点头,但随后疑惑道:“我记得师父曾经说过,道门中人不得结婚生子。” 那是在夫子庭,两人言谈?中提起,原本只是一笔带过的戒律,三千说完,却怔怔看着上山良久不语。 “道人也是男人,男人就需要女人,只要不结婚不就不算破戒了?”七杀一脸坏笑道。 “这样不对。道门中人不只修道,更要修德。” 南君几日来似乎总在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未曾想,七杀闻言却哈哈大笑道:“那你岂不是已破戒一日夜?” 南君不解,随后面色惊恐,又看了看身后眼神暧昧的七杀,得到了肯定的眼神。 徒步行走一日夜未曾歇息也不觉疲惫的南君,只觉得背后有万钧之山,恨不得立马将她扔下去,却又不能。 “她要多久才能醒来?” 七杀转动眼珠,仔细琢磨一会后,才故作严肃地说道:“以我看,最快三日。” 南君默然片刻,朝着路旁大树下走去,将昏迷不醒的小公子轻轻靠在树上,猛然跳开三丈远,手脚微微颤抖。 “你这是救人,而且,她年纪尚小,算不得破戒。”七杀半笑开口,主动为他开脱。 “应是如此,应是如此!” 南君喃喃自语,似乎在努力将自己说服,随后抬头却是洒脱淡笑道:“小白,你留在此处看护一下这位小公子,我们要去做点正事!” 小白却是黑黝黝的天马之名,它闻言微微展动双翅作为回应。 南君侧身朝着密林中走去,七杀稳稳跟在其后,他们很相信天马的实力。 走了片刻,七杀闲不下来的嘴巴又张口:“我还以为你沉迷温柔乡耳目也变得迟钝了。” 南君只顾着蒙头赶路并未作答,只是脸色羞红不已。 若是平常百姓至此,定不会感觉异常,但在修士眼中,四周树林中弥漫着一股子粉红色的气息,妖气凛然,其中又混杂着其他修士的气息。 不必多想,定是有道友在与大妖争斗! “贫道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俗风道人身穿青色长袍,手拿拂尘,巍然而立当是气度非凡,此时,他正结着手印控制着一枚伏妖印。 伏妖印边为八角,每角分八卦,投影而下,在地面上显出一副巨大的黑白八卦,将人影困在其中。 其中人影看不清衣物相貌,只见得一袭丽影左突右转却怎么也出不得八卦图。 “此宝名为伏妖印,乃是贫道祖师爷传下,区区魅妖,难逃此阵!”俗风道人施然说道,甚至还有闲心使拂尘掸去衣物上的灰尘。 八卦图中丽影见不能逃脱,认命般乖巧待在阵内,言语却丝毫不客气:“臭道士,你别以为本姑娘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瞧你眼窝深陷,目露青光,一见便知是主取阴补阳的邪道,也配称自己为道士?” “你!!!” 俗风道士似乎气急,但随后却哈哈大笑道:“祖师爷传下的便是此术,管他什么邪魔外道,只要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那便是好道术!” 八卦图内无声传去,人影安静站立,蓦然抬头大声道:“小道士,你可听的清楚?” 俗风道士瞬间汗流浃背,他如此痛快承认,便是以为四周荒山野岭并无人烟,要知道,邪道与妖族一般,道门中人见之必除! 矮矮的小山丘上方,南君与七杀并肩而立,居高临下看向下方两人。 “你认识这魅妖?”七杀疑惑的看向身边的南君。 “有过一面之缘,见她并无坏心,便放了她!” 南君坦荡回应,若是其他道门中人定会指责他,但七杀不会,他反倒玩笑道:“那我们就只除魔不降妖?” 南君还未来得及回应,便只听得狂风大作,周边草木纷纷弯腰奋力求生。 嗡! 五丈红缨枪仿佛从天而降,俗风道士神色恐惧,伸手引来伏妖印位于头顶上方,慌张大叫道:“前辈饶命,贫道未曾害人性.....” 轰! 话还未说完,红缨枪便与伏妖印相碰,在俗风道人惊恐的眼神中,这枚祖师爷传下来的至宝寸寸碎裂,接着便是他的眼珠。 花七方脱困,便见的这一幕。 七杀根根发丝飘舞,眼神清冽,手中长枪从道人右眼插进,下方穿出,方才不可一世的俗风道人在瞬间便毙命于此! 铮! 七杀猛然搅动,俗风道人的身体瞬间四分五裂,他又转头看向花七,长枪别后,大步向她走去。 花七身子微微颤抖,除了那奇怪的小道士,道门修士见妖邪得而诛之! “魅妖,可有名号?”七杀眼神清冽,八尺身高高过花七一头,花七竟如同身前有大山一般,有些喘不过气,不受控制的朝后退去几步。 “小妖花七。” 七杀也朝她走去几步,手中长枪哗哗作响,似乎下一刻便会出枪。 这魅妖远远见着便只觉得婀娜多姿,魅惑诱人,近看却又清纯可爱,楚楚可怜,但七杀却神色不动,厉声问道:“你与南君是何关系?” 花七自然知晓南君便是那小道士,可这是生死抉择,若只是萍水相逢,说不得这道人便会随手将自己一并除去。 花七美目流转,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山丘上的南君,一狠心,回道:“我与南公子一见钟情,已私定终身,只是人妖殊途,不得相会。” 说着,花七眼中露出几抹哀愁。 七杀一愣,手中长枪瞬间消失无影,抬头看向山丘上不明所以的南君,高声说道:“小子,你又多了个妖族娘子!” 南君愕然无语,呆呆思考片刻,还是动了脚步。 “嗖!” 若不是七杀已然习惯,定会以为有利剑飞来,一道雷光自山丘上袭来,落于地面却悄无声息,显出南君身影。 七杀纵使已见识多次,仍是目瞪口呆:“你小子到底是不是人啊?” 这是花七第二次见到南君,相比第一次,这次很是尴尬异常。 南君先是狠狠盯了一眼七杀,七杀却毫无歉意,他只得看向花七。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花七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楚楚可怜道:“我本想去青城山,路过此地,却遇见这个邪道士.....” “青城山?”南君与七杀几乎异口同声,声音有些惊讶。 “三月后,青城山举办青樵大会,天南地北的修士都在朝青城山敢去,你这时去青城山不是给别人降妖除魔的机会吗?”南君有些不解道。 这也是南君的目的地! 花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妖族也在青城山脚举办妖族大会,号令宣武国与浩宇国妖族前往。” “这倒是有趣!” 七杀浅笑,却露出一丝渴望与鲜血。 随后,七杀看向花七开口道:“你若是与我二人同行,还可安然到达青城山。” 花七眼露热烈,这便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你得与我约法三章。” 花七心中了然,人妖同行本就是大险之举,约法三章倒也合理,只是不知是那三章? “首先,我们会想办法掩盖你身上的妖气。章一:你不得出手,不得显露你妖族身份;章二:你不得与南君有过多交流。” 南君眼露疑惑,这章一倒还合理,这章二是什么鬼?七杀到底想干嘛? 紧接着,七杀眼露笑意,说出了最后一法。 “章三:一路上,你需称呼我为相公!” 花七与南君同时黑脸,七杀嘿嘿独笑。 日后时光流转,三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句玩笑般的相公之称,持续了好多年,直到日后相见不得,相思无望之时,夜深人静,七杀默念佛号,回想当初戏言,总会泪流满面。 第十一章昆仑有灵白衣浴血 路有野狗抢食,街有乞者卑呼,四周无山,这便是拥武城。 南君四人一狗一路北上,十天路程来到这座破落的城池,七杀叫唤着此处相差三寸哉良多,却仍是硬着头皮随着三人住进了小客栈,天马被安置在内院之中。 破落、苍老,这便是拥武城,如同城民一般。 这里的人似乎都很随性,年过六旬的老板收了钱指了方向便没再管几位客人。 “这老不死的,真是讨打。”七杀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忽然又说道:“不对啊,我以前好像也是这样的.....” 青色床榻,并无床帘,南君静静坐在床沿仍在思考着什么。 梦兮几日前便已清醒,南君也不墨迹,直当和她说了郭怀的葬身之地,十岁开外的小姑娘未哭未闹,只是一言不发,一路上只与花七亲密。 花七不知是否真的修行有为,看似十五六岁小姑娘,又像是二十出头的少女,让人捉摸不透,但她似乎与梦兮很是投缘,一路上对她照料有加,此时与梦兮住于隔壁。 “若是你日后完全入魔,已无人性,你是否会怀恋如今时光?” 南君眼神清澈看着七杀,他说的是实话,七杀当日已做出选择,这便是代价。 一直大大咧咧的七杀突然停步, 转身看向床边的少年,答非所问道:“到时,你会与我为敌吗?” 这是致命的问题,若是南君回答会,那他便会失去唯一的朋友,若他说不会,他毕竟是夫子庭弟子,道门中人。 “我本就非人族,只要你不滥杀无辜,我便不会与你为敌。”南君没有半分犹豫便说出口,这个秘密丝毫没有秘密的尊重。 七杀愕然,愣了半响才开口问道:“你不是人?” 怪不得他得天独厚,怪不得他遇妖不杀,也怪不得他如此心善异常。这一切都有了解释,他不是人。 七杀忽然有些紧张,他虽入魔,但毕竟还有人心,他潜意识中一直当自己还是上清观弟子,乃是降妖除魔的道士,但若是舍身为己的好友是妖,那他又该如何应对? 在世人言传身教的古往今来中,仙之传说一直是晦涩字眼中高高在上的存在。 南有南山为尊,北有昆仑为王,其中奇山横岭更是难以计数。 北山昆仑乃万山之尊,世人传说中昆仑有仙人,名为西王母,指引人间修为通天之辈成仙入神之法,其上更有琼浆瑶池,饮之可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世人并不知晓,昆仑有无仙人尚无定论,但却有一道宗于此,名为昆仑仙宗。 青红血石包裹着上好金丝楠木,琼楼飞阁与天同高,万丈宏光延绵而下,刀光剑影,红袖飘香,尽是可见。 他不知何处有了意识,宗门众人纷纷称奇,围着他指指点点。 这是哪儿?我是谁?他皆不知! “天佑昆仑!” 老者对天高语,身后万人站立如麻,众目看向他。 他立于虚空,他终于知道自己是一把剑,准确来说,是剑灵。 不知过了多久,他不曾遭受过风吹雨淋,风雨见他也都绕道而下,被他划作两片。 “如此仙剑!” 皓月当空,白衣降临,来到他身前神色惋惜。 “可愿自由?” 剑尖颤动,他不会说话,只能这般回应。 是了!这便是他千百年来等待的一句话! 轰! 昆仑震动,琼楼飞阁轰然倒塌,各色仙光冲天而起。 “可愿与我一战?” 白衣又问。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出世以来,未曾见血,但他也未反抗。 那一日,群山相望,白衣染血,圣人唾弃。 当他终于得到了自由,却只看见往日熟悉的面孔皆已灰蒙,有伤者在往日辉煌的废墟中痛声大哭。 那边喉咙有小孔的尸体曾在前几月的夜里偷偷来到他的身旁诉说情丝,但他如今只是尸体。 这便是自由?为何自由的代价是他人? 茫然间,他有了名字--南君! 十六年前,人妖大战,利剑再次出鞘,一剑斩去三位妖圣! 白衣退走,却未来得及带走利剑。 他终于脱离了剑身,得到了自由。 现在,他想做人! 七杀目瞪口呆盯着床边活生生的少年,对他说的有些难以置信,但他却描述的活灵活现,若不是真的亲身经历,很难编造。 “那你的本体呢?”七杀咂舌问道。 忆起往事,南君似乎并无伤感之意,如同诉说着平淡小事。 “被妖族镇压在无上道。” 无上道,妖族圣地,传说有妖仙存在。 “那你不想办法取回来?” 七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死死的盯着少年眼睛,试图找出一丝玩笑的意思。 “对世人而言,本体却是至宝,对我而言,如同牢笼!”南君有了一丝感伤的意味。 七杀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他眼珠一转,一脸媚笑道:“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今晚你自己来?” 这次南君却未答应,坐在床沿摇摇头:“我脱离本体后,修为至多修到筑基,不得寸进,此番凶险异常,还是要靠你。” “啊!!!” 七杀仰头作无奈,原本想抱大腿的心思也没了,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 南君又在歪头思考,修为不得寸进是个致命的问题! 筑基修为在世俗间当得上高人之称,但在道门修士中只是入门,虽有资质平平之辈耗尽一生也至多筑基修为,但毕竟还是有机会。 南君却一生金丹无望,因为他不是人,无丹田。 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在四人踏入小客栈时,便已发觉不对劲,阴气太盛。 宇宙分阴阳,日阳月阴;天地分阴阳,天阳地阴;人也有阴阳之分,外阳内阴。 当人去世,外阳消散,只余内阴存在,这便是世人俗说鬼! 若有阴气触碰到人体外的阳气,人便有一种刺骨寒冷感,与平常冷风感受不同。 但在南君看见店老板之时,却见的阳气盛烈,脖颈间隐隐有红绳,应是挂的释迦牟尼佛玉像。 那便是在客栈中出了问题! 七杀与南君对视一眼,住进了阴气最盛的房间。 房间靠侧,位于阁楼最左角,典型的鬼怪之所! 房屋如同人一般也有生命阴阳,只是与常人理解的生命不同,农家房屋多立香火主牌,这便有了灵,所以说,世俗一些风水先生应世而生。 行人右侧鬼靠左,踏步行间规自成。 今晚,两人要捉鬼! 第十二章有君七杀有剑临颈 敢问世人可是安心?试问佛祖可是明目? 纵然修士为众,可搬山移海,飞天入地,但世界上仍然有许多光明不及之处。 正如这破落小客栈肮脏的二楼左侧房间。 大地逐渐昏沉,月儿悄悄露出半个头颅。 平日吊儿郎当的七杀难得的正经了一次,头戴道冠,身披青色道袍,腰缠青丝黄纸,其上隐约有奥妙难懂的符文。 “老板,你确定它至多筑基后期?” 七杀语气略微胆怯几分,但神色却是淡然异常,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不会错的!” 南君依旧如此淡然,就像一杯白开水,看似透明,食而无味,却有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其实他有些好奇七杀响午出去倒弄回来的青丝黄纸到底是何物,但就算再是好奇,他也不会主动开口询问。 反正过会便会知晓! 小客栈并非只有二楼,若是勉强来说,应是三楼为准,在二楼与屋顶的中间,店家用摩挲光黄的木板细细隔开,在中间形成了一个三丈宽窄的空间。 而在这最左侧角落房间内,细细摆放的黄木板却有一处拳头大小的破洞,洞边黑黄,应是树木自然生成的。 “悉悉.....” 头顶破洞传来轻微的响声,似乎只是老鼠爬过。 “来了!” 七杀神情一凌,右手熟练地从腰间取下一张黄纸放在手心,轻手挪动脚步来到破洞下方,抬头望去。 昏暗的煤油灯下,只能看见淡淡的黑红,好似只是灯光,七杀有些疑惑地饶头。 不知何时,南君已来到他的身后,也随着破洞看去。 “这是眼睛!”南君很确定的开口。 他曾见过无数血流成河,人类肢体断裂,堆积如山。 二楼隔间并无房间,更无住客,这眼睛的主人定不会是活人。 七杀也并未惊慌,见到了本尊反倒气定神闲道:“吾乃上清观弟子,妖魔鬼怪之辈胆敢放肆!” “呜呜呜,我好痛!我快喘不过气了!你要把我大腿拿到哪里?那是我的胳膊,你放下!” 隔间中传来女子幽幽哭诉,似乎是她死亡的那一刻。 但旋即,怨鬼声音铺天盖地而来:“我好恨!我好恨!” 七杀以前并未真正见过鬼怪,只从师兄弟的描述中略知一二,他如今终于知晓鬼哭狼嚎的含义。 “闭嘴!你有本事就下来!”七杀猛然开口,愤怒异常,但他死死压制住上丹田处的黑气,那便是魔气,会迷乱了他的神志。 “你可愿随风逐流?” “你可是愿受所谓前辈仙人随意摆弄?” 七杀喃喃自语,硬生生稳定住心神,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南君静静站立在一旁并未开口。 “你要我下来?”隔间中又传出女子的声音,这时的她听起来就如同一个正常的青春少女。 “哈哈哈哈!” 七杀目光冷冽,盯着头顶上方的破洞,手中黄纸已蓄势待发。 这破洞说大不大,堪堪能过一只老鼠,莫说成人,只是婴孩也断难通过。 头顶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响,有人在爬动,如同带着淤泥一般,让人顿生冷汗。 七杀先看见的是黑黝黝的长发从破洞处摆落下来,随后黑发越来越长,越来越多,最后堆满了半间房屋。 “我好恨!我好恨!” 茂密的黑发中传来怨鬼声音,本来关紧的隔窗猛然大开,月儿已是浩然当空,白洁的光芒将大地照亮,如同白昼。 砰! 昏暗的煤油灯被毛发打落在地,触碰头发的那一刻并未燃烧,反倒是黑发窸窸窣窣地钻进煤油灯中,片刻之后,青绿色的灯光幽幽亮起。 七杀与南君一直静静看着它,并未阻止。 茂盛的黑发中间缓缓朝上突起,却是一张血淋淋的年轻女子脸面,本该青春活泼的她,却是如此凄厉,而可怜。 她只有头,没有身子。 怨鬼凄凄看向七杀:“你要我下来,我这不就下来了?” 说完,又是凄厉大笑,震的七杀耳朵发麻。 说来也怪,这房间内动静如此之大,却无人却来查看一二,七杀心中了然,人有三九之分,鬼亦有等级之别。 淡阴为白,无生灵智,不知前生,不知过往,世人看不见它,它也碰不到人,此为野鬼。 浓阴为黑,怀生前戾气而生,可致幻象迷惑世人,厉害的甚至可以直接接触人类,此为厉鬼。 毫无疑问,七杀身前这只有头颅的女鬼便是厉鬼,属上等厉鬼,只差一步便可修为鬼将。 但那又如何? 七杀朝前走上一步,郑重朝着怨鬼行了一礼。 上清观有律,名为观子令,万物有灵,遇敌行礼,先礼后兵,此为君子之道。 七杀眼神清澈,不顾女鬼幽怨眼神,自顾自说道:“我即为上清观弟子,如今虽入魔半步,但并未被上清观除名。” “今日,我,上清观景字辈弟子七杀,为世人除鬼怪,替上清再集一福!” 厉鬼虽有灵智,但仍是不谙人事的低等鬼类,所以她并不懂身前人类所说之意。 “我好恨!” 房间内的遍地黑发猛然飞舞,路过桌椅瞬间便将其撕裂成碎块,若是包裹人身,其后果可想而知。 “嗖!” 七杀猛然扔出手中以备多时的符纸,飘至半空猛然燃烧,强烈的火光照亮整座房屋,地上、空中的毛发滋滋作响,显然受到了伤害。 “啊!” 女鬼凄厉惨叫,头上毛发变得更加迅速,七杀连连扔出五张烈火符,却只能延缓其速,并不能对女鬼造成实质性伤害。 “你确定它只相当于筑基修士?” 七杀疑惑偏头看向南君,但当他转头的瞬间,猛然起飞,后退五步。 姣姣月光下,无头的尸体呆呆站在他身后,胸膛有肉,身姿婀娜,这也不是南君的身体啊! 南君呢? ..... ..... 客栈内院中并无树木,几堆杂物,一间土屋。 南君早早的便来到内院之中,惬意靠在天马柔软的毛发上,不时看向二楼左侧的房间。 天马趴在地上,仍由南君撑靠。 “你说,他是否会入魔?”南君喃喃自语。 “应是不会,七杀虽性情乖戾,但与他的成长环境有关,他有善心。” 人儿如魅,在月光下半卧瓦顶。 一如那夜相见! 土屋顶上的花七饶是好看,但她知晓下方之人眼神清澈异常,并无一丝淫邪之光,那二楼最左侧房间之人虽是时常言语调戏,但并无出格之觉。 花七看的出来,七杀只是嘴贱,并非真的对她心生爱慕,但这也足以让她脸红心跳。 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青君令下,万邪消散!” 二楼阁楼传来七杀朗语,随后有青光如同水流一般缓缓流出,比月光更盛。 “轰!” 整座拥武城仿佛神仙之所,青光流动至拥武城的每个角落,如坠星河之中。 若是直入天际,远远望来,可见在拥武城上方,一头巨大的青龙缓缓升起,龙眼如炬,看向某处小客栈的二楼。 南山之上有人站立云中,直望拥武,神色震惊。 上清观,小天地。 小人儿这次又倒骑毛驴,暖阳当空,半丈青稻,有风袭来,好不惬意。 “你看见了什么?” 身下毛驴突然开口,口吐人言。 小童摇头晃脑,憨憨笑道:“我看见万千星河,茫茫宙宇,有子来向。” “你还看见了什么?”毛驴又问道。 小童猛然睁开双眸,稳稳站立在毛驴背后,笑容更甚:“我还看见有一剑,可入天门,可斩星河,立于子旁,伺机而动,欲斩下龙头。” “与你一样?” “是的,与我一样,有剑临颈!” 第十三章依稀旧往事拥武多酒肆 七杀做了梦,这是件稀奇事。 老庙门后,干枯的稻草便是床被。 老哑巴咧着嘴大笑露出黑黄的几板门牙,接过二狗一脸兴奋递过来的半个白馍,故意狠狠的一口咬下。 二狗捧着手中只多了四个牙孔的白馍,不知所措看向老哑巴。 “是不是馊了?” 老哑巴笑着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所剩无几的牙齿,朝着二狗摆摆手。 “明日我去寻些软糯的菜食。” 老哑巴看着六岁出头,衣衫褴褛的小孩,眼中尽已噙满了泪水。 二狗轻轻抿几口白馍,细细抿了半天才小心咽下,又将剩下的大半个白馍放在老哑巴的手中。 “我牙齿掉了一两月便长好了,把馍留着,等你牙齿长好之后就可以吃了。” 小童言语,却未见实现。 白馍还未馊臭,老哑巴便已发臭了。 七杀醒来,软实的床榻与干硬的稻草天壤之别,伸手摸去脸上,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相公,可是梦到了伤心事?” 床边有人轻语,七杀猛然用被褥两三下擦净脸上泪水。 花七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好强的男人,眼中有几抹真切的关心,七杀看的出,但他不习惯。 “南君小子呢?” 七杀故作大咧问道,抬头看向门外,不敢直视花七的眼睛,他不习惯被人关心的感觉。 花七仿佛真是个良家女子,轻手替七杀将被褥理好,微笑回道:“小道士昨晚便出去了,至今未归。” “这臭小子!” 七杀说着便想起身,但一摸身上却光光一片,只有满身新鲜的伤口提醒着他身体尚在。 蓦然,平日爱开玩笑的七杀脸面绯红。 “我,我衣服呢?” “昨夜相公与怨鬼争斗之时便已毁去了。” “那,那是谁给我弄到床上的?” 七杀心中多了些不好的预感。 “花七进来便看见相公趴在地上,昏迷不醒,便将相公扶到床上休息了。” 花七眼带笑意看向脸色绯红的七杀,直看的七杀想钻进被窝中。 “你,你先出去。” 花七顺从的起身,走出门外,顺带着将房门关上。 七杀将头伸进被窝中看了一眼,再次确认自己确实是身无一物,瘫躺在床上,声音颤抖道:“这可如何对得起小师妹啊!” 痴痴片刻,七杀若有所思摸向胸口。 昨夜,青光流水。 七杀并不知晓拥武城天空的异象,但他能感觉到,似乎有某种神秘古老的东西进入了他的体内。 莫非是因为那张师傅留下的青龙符咒? 七杀躺在床上沉默半响..... ..... ..... 拥武城破落不堪,甚至比起宣武国一些城镇更不如,但它终究是一座大城,上了年纪的百姓似乎更喜欢这座缓慢的破城。 酒馆在整座大陆都是经久不衰的地方。 盛世文子对酒当歌,乱世枭雄摔杯为号。 但在这座城池中,酒馆中既无文子,亦无枭雄,只是纯粹的酒鬼。 南君带着梦兮出门后便向东走,路过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也并未停步。 年轻人在拥武城很少见,特别是好看的年轻人。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 “饶是生的比妃子还好看!” 路上行人交头接耳,声音并不小,两人听得清楚。 他们说的对象当然不会是南君,他青白衣物,青丝简单拢起,只是普通路人,他相貌虽不难堪,却也称不上美男子,脸上还有十几颗小黑痣。 转看他身旁低头快步脸色绯红的梦兮,便知晓路人所言何人。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南君却并无心思去看身旁小姑娘美貌如何,甚至从他急匆匆带着梦兮出门,他未曾多看她一眼。 他甚至并不知晓梦兮穿上了花七的青色鳞罗衫。 他很急! 他要去“看热闹”! ..... ..... “喝!喝!喝.....” 拥武城东边在层层高楼中传来人群起哄的声音,声音的来源却是来自于藏于高楼下的小酒馆中。 酒馆不大,三杯清酒可抚人心;八方桌,不知倾听多少人喜怒悲欢。 十数酒徒罕见的没有交杯痛饮杯中妙物,反倒围着酒馆门口的酒桌起哄。 “砰!” 随着一声酒杯落地的声响,酒桌上的一人软瘫在地,面色绯红,隔老远便能闻见熏人的酒气。 “这李老头,平日还自称千杯不醉,这才半斤酒下肚便不行了。” 人群指指点点,几人上前将喝醉的李老头扶到里屋歇息去了。 “喝!”酒桌上仅剩的一人醉眼朦胧,举杯邀约又一口饮尽。 人群沉默半响,酒客努力睁开双眼,却只看见酒桌周围十数人站立,酒桌上却只剩自己一人,他又自顾自的倒满一杯烧酒,不满的嘟囔道:“不尽兴,不尽兴!” 随后环视四周,含糊不清道:“快来人陪我喝酒!” 人群沉默,这老头大清早便来到酒馆,一来便邀人斗酒,来酒馆的当然好这一杯,纷纷不忿来到酒桌前。 但十几个回合下来,平日号称海量的酒徒接二连三的败下阵来被人扶到里屋歇息,这老头一杯酒下肚便是面色潮红,却始终不曾醉倒过去。 “没意思,这么大个拥武城还找不出一个能和老夫喝酒的人吗?” 老头站起身来,大声嚷嚷,众人脸色发红,却无人敢上桌。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两个少年却挤进人群,稍大的少年一言不发坐在了老头对面。 人群再度沉默,那老头醉眼朦胧盯了少年一会,笑问道:“这是谁家的小屁孩?莫不是来消遣老夫?” 突然,老头面色一紧,眼冒精光,看不出一丝喝酒的模样。 “不对,你这小子不是人.....” “你是......” “啊!” 老头突然一声怪叫,一溜烟便从人群头顶掠过,消失无影。 “我靠!”人群面露震惊,随后炸开了锅。 “原来是个练家子,难怪千杯不醉!” “这小老头肯定是偷偷使内劲将酒水排了出去!” 众人离去,酒桌前的少年不急不慌静静坐在椅子上,梦兮也乖巧的站在身后一言不发。 约莫半刻,方才逃走的老头又垂头丧气的走进酒馆,来到南君对桌坐下。 他认命般给自己倒满一杯烧酒,仰头饮尽,这才抬头正眼看向南君苦笑道:"前辈,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 南君不动声色,只是一眼不眨盯着老头。 “多年不见,前辈风采不减啊!” 老头打了个哈哈,却见南君仍是一言不发,沉默半响,仿佛爆发一般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酒杯瞬间变成了粉末。 他起身一手指着南君恨恨道:“你莫不是偏要斩尽杀绝不成?” “前尘往事,莫要谈起!”南君终于开口,言语清冷异常。 “莫要谈起?”老头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的眼泪哗哗之下,又开始大哭。 “一千四百七十二同门的性命,在你眼中便如此不值一提?” 头发花白的老头用衣袖擦净脸上泪痕,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还记得小安吗?总是偷偷给我带去琼浆液,还有小柳,经常给你擦身的那位,还有.....” 老头喋喋不休,猛然抬头狠狠看向南君,“他们是被谁杀的?是你!是他们日夜拜祭的剑灵亲手杀了他们!” 嗡! 酒馆之中一声轻响,酒桌上的酒杯一阵晃动,一头青蛇从酒杯中爬出,对着南君吐着信子,却不敢上前。 老头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土,正色道:“我方上虽是下等器灵,也是逃兵,但今日我定要.....” “今日前来,我只是有事询问。”南君再次开口,丝毫未被方上的话语动摇情绪。 “啪。” 青蛇落于桌面化作一滩酒水,方上有些尴尬的重新坐回酒桌,抹去额前冷汗,朝着南君点点头:“前辈但说无妨。” “我的问题是她!”南君看向身后乖巧的梦兮,目光平淡。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