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流山海》 第一章世事大梦一场 寒鸦叫了几声，催着西边的残阳下山，枯树下的人慢慢睁开双眼。 枯树旁的小溪上飘着落叶，在残阳映衬下更显萧瑟。 王九易就这样坐在枯树下，看着夕阳，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认真看过夕阳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自己修道的初心早已经被抛之脑后了，现在回想起在长安的快乐生活，他还是会忍不住去笑。 秋色萧瑟，人间已变。 王九易站起身子，残阳慢慢入山，弯月缓缓升起，他拿起枯树旁靠着的远志剑，远志剑不知道和他走过了多少春秋，虽然现在剑身已残，但是他还是不舍得将其束之高阁。 落日长安当时游，携酒灞桥登轻舟。 可惜现在他再也不能回到长安了，他将在此渡过余生。 这个地方并不是很差，一间草屋，一颗树，一座桥，一条小溪，一个人。 王九易站起身子，走到小溪旁洗了洗脸，然后看着水中的倒影发呆，他在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他是何时变成了这样，想不清了。 自从失去了故乡，他就在一直隐居在这里，说是隐居，其实是逃避。 他不敢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当他面对诸天神佛时，他才知道那只石猴子有多勇敢，李十二有多疯狂。 一张沧桑的脸在水中映了许久，一块石头被抛进小溪，掀起一阵涟漪。 王九易睁开眼：“你终于来了。” 他的后边站着一个男子，和他一般年轻大的男子。 身后的男子并没有说话，就是看着他，但是王九易不敢转身，因为他害怕年轻男子的目光。 虽然温和，但是平静地让人害怕。 王九易站起身子，背着身子把远志扔给年轻男子，“我就和这把剑一样，已经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年轻男子平静说：“你知道流山海吗?” 王九易点点头，流山海是两种力量，山流之力和海流之力，他拥有许多山流之力的东西和海流之力的东西。 “流山海可以逆转时间。” 王九易突然转过身子，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那温和平静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 王九易声音颤抖，问道：“怎么才能逆转时间?” “你。” “只需要我吗?” “只需要你。” 王九易沉默了。 年轻男子又把远志扔给王九易，然后离开了，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剩下的就要看王九易的意思。 王九易抚摸着远志这位老朋友，然后开始沉思。 只是片刻，他就明白年轻男子的意思。 至于选择，他只有一个选择，唯一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这片夜色很美，但是他已经看烦了。 不过现在，他又觉得这片夜色充满了生机，渡过漫长的夜晚，太阳就会出来。 那时候，天地间充斥着光明，那里还需要他这个老头子。 王九易默默散去一身修为，却感觉格外轻松，这一身至圣的修为压了他这么久了，为了这身修为他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但是此刻他已经释怀了。 我愿意用我一生的修为，来换长安千年的时光。天，你听见了? 散尽修为后，王九易开始迅速变老，转眼间变从翩翩美少年变成了一个糟老头。 长相思，在长安。 长相思，催心肝。 夜色快速褪去，太阳从西边升起。 第二章初相识（一） “小二！” 一声粗犷的声音传到了正在依着窗看着外边发愣的王九易。 “来了，来了。” 王九易是听雨楼的小二，听雨楼在长安酒楼里排第二，第一是有着天下第一楼之称的朱雀楼，朱雀楼自然位于朱雀大街上，听雨楼在朱雀楼的对面，两家的楼一样高，但是在长安人的心里，朱雀楼是长安第一楼是无可置疑的。 王九易被各种各样的人呼来喝去，方才那会他站在窗前发呆还被掌柜的骂了一顿，小二就该随叫随到，迟到了片刻，惹了客人不生气便要挨骂，并且还要笑脸相对。 自从来到了听雨楼，做了这里的小二，王九易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枯燥，除了三旬一次的假日。 夜晚降临之后，酒楼的生意依旧很好，王九易会一直忙到酒楼关门，甚至一两个喝醉的人赖着不走还得王九易想办法，万一惹着了喝醉的人，王九易就挨一顿臭骂。 长安的夜色很美，王九易很喜欢，每次他从酒楼回家的时候，路过的一条条街巷，各有各的热闹。 但长安城夜晚最好看的，当然是那座十二层的通天楼。 通天楼是李家修建的，每到晚上各层便会散发出各色光芒，只要你在长安城里，抬起头就一定能够看见它的光芒。 王九易的家住在修行坊，位于长安城的东北边，从听雨楼到修行坊要走很远，王九易把这称为修行。 走过了几个坊后，王九易终于回到了修行坊，他住的地方靠近修行坊的水井处，那个地方十分热闹，王九易在那里认识了许多人，有些是修行坊的，还有一些是其他坊的，但是人都很好。 王九易回到他住的地方，躺在床上闭眼休息，劳累了一天，他却一点也不饿，躺在床上片刻，肚子又咕咕叫了。 王九易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因为他住在二楼，所以视野也还算开阔。 王九易就把两只胳膊放在窗户上，看着通天楼的光芒发呆。 “王九易，要不要东市吃点东西。” 王九易回过神来，然后低头看声音的主人。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回来给我带两个包子，要卢家的。” “反正你明天也没事，一起去吧。” 王九易再次拒绝，那人只好作罢。 王九易看着那人远去，关上了窗户，继续回去躺床上，外边的繁华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有这满屋的黑暗。 过了一会儿，王九易的呼吸声平稳，进入了梦乡。 梦中的王九易依旧在他的床上，不过是坐着而不是躺着，周围的一切和他的屋子一模一样，外边的夜色依旧。 梦里不知身是客，王九易轻声下楼，打开门然后融入满园的月光中。 梦中的月光更圆更亮，夜色也更安静，王九易去水井边打了水洗了脸，然后漫步走去。 离开了修行坊走，王九易才发现好像这里和他平时熟悉的地方不太一样。 一个人都没有，**静了，月光也显得清闲了。 王九易觉得去东市看看，一路上也没有遇上一个人。 到了东市后，王九易也没有遇见一个人，太奇怪了。 王九易就站在原地发愣。 恍惚间，一道人影闪过，王九易捕捉到了。 但是他没有发现人到底在哪。 他想喊，可是张大了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急得王九易直跺脚，可是剁了脚他才发现他不仅不能发声，还听不见东西。 渐渐地王九易的双眼也开始模糊。 恍惚间，王九易听见有人在叫他，正是刚刚去东市吃东西的余萧。 “包子给你买回来了，你怎么睡着了。” 王九易睁开眼，看着余萧，然后坐起来。 “有些乏了，就躺着休息一会。” 余萧把包子递给王九易：“吃吧，我回家还有事，明天我来找你。” 王九易下意识问：“找我做什么？” “你忘了，明天我们说好要去大慈恩寺吗？” 王九易这才想起来前天约定好这件事，便说：“我差点忘了，那那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在家等你。” 两人约定后，余萧就回去了。 王九易把包子吃完，然后把刚刚余萧点的蜡烛熄灭，准备睡觉。 但是因为刚刚那个梦，王九易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夜半还是毫无困意。 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王九易很讨厌这种情况，但是他也无法解决，只能顺其自然，接受自己睡不着的事实，然后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直到余萧来叫他，已经日上三竿了。 王九易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户闯进了他的屋子，余萧坐在他的床边，见王九易醒了之后说：“水已经给你打好了，赶紧洗洗脸。” 王九易点点头，片刻之后，他就收拾好了自己。 余萧在屋檐下等他，王九易出门后伸了个懒腰问：“你二妹呢？她今天不去吗？” 余萧摇摇头说：“小笙今天还有别的事，我们两个去就行了。” 于是两人去吃了点馄饨就快步赶往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是长安著名的寺庙，里边曾经有个姓陈的高僧在里边翻译佛典，姓陈的高僧是神都人，但是成名于长安，并把他的一生献给了长安和佛典。 今天两人去大慈恩寺是为了许愿，因为余萧几个月后要参加明经科的考试，余萧虽然对自己很自信，但是佛前许愿求个心安。 到达大慈恩寺后，王九易和余萧就暂时分别了，王九易不是很相信佛，这次就是陪着余萧一起过来，然后就自己在大慈恩寺里闲逛。 今天寺里的人不多，王九易一时无趣，就觉得去佛殿里瞧瞧，便去了大慈恩寺的西院的一座佛殿里观佛去了。 门口有两个小沙弥，闲站着无聊，见王九易走过来便和王九易搭话，王九易随便应了几句，就走进佛殿里，里边有一尊大佛和几尊小佛。 王九易看着中央的那座大佛，心里莫名有些悲哀，却也说不出原因。 突然，王九易看见了那大佛流下了两行清泪。 王九易有点难以置信。 “佛，也会，流泪吗？” 第三章初相识（二） 突然，整座佛殿开始摇晃，王九易立即跑出佛殿，跑到外边空旷的地方，没有过去多久震动就停止了，大慈恩寺得建筑都没有倒塌，这只是一次小震。 等到震动停后，王九易就立即去找余萧，余萧也感到了震动，然后出来找王九易，两个人见面后就离开了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西院浮屠上，有一老僧慢慢睁开眼睛：“第七次了。” 老僧站起来，望着通天楼不言语。 王九易和余萧在回去路上说说笑笑，今天的震动虽然比之前六次都大，但是依旧不足以震坏长安的建筑，所以王九易和余萧都没把这次的震动放在心上，同时王九易也把佛殿看见的时放在了心里。 余萧告诉王九易说他这次求到了上上签，这次的明经科考试一定能够通过。 王九易笑道：“放榜那日你可要请我吃顿好的。” 余萧笑着点头。 两人说笑着就到了修行坊，然后两人分别，各自回家。 王九易先打了一些水，洗洗脸，洗完脸之后就在那里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王九易把水倒了后就站在窗户那远眺，看着长安城一点点入暝。 明日王九易还是要继续生活，生活不会停下来，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即使是一直重复也要一天天过下去，即使是无聊也要一天天过下去，即使是没有希望也要一天天过下去。 今夜做个好梦!王九易对自己说。 梦醒后，天已经小亮，王九易赶紧去来，随便收拾了一下，就赶紧去酒楼里。酒楼里有很多小二，但是王九易觉得自己是不可缺少的那个。 到了酒楼，王九易发现他是第一个到的，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掌柜的给他交代了两句，然后就忙去了。 今天王九易忙了一天，还挨了一顿骂，因为他今天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这种事已经好几年没有发生过了，但是今天确实发生了。 王九易心里有点自责，但是这也不是他想看见的，他也想不犯错，可是他是人，是人就都会犯错，犯了错自然就要承担结果，结果就是扣月钱，王九易也接受了，毕竟是他的错，只是要攒十两银子的目标又要推迟一个月了，想着想着王九易就走到了修行坊，以往他回来都会有很多人在打水，但是今天他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看见。 今天他回来早了，直到抬起头他才意识到今天掌柜让他提前回来了，虽然他说他以后一定不会再摔了，掌柜的也相信了，但是掌柜的依旧让他今天早归，这也让他意识到他并不是酒楼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是他离不开酒楼，酒楼不仅仅是他工作的地方，还是他生活的地方，他一天一半左右的时间都在酒楼，酒楼可以说是他的第二个家，当然他当然他承认这个家可能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因为掌柜的只叫他小王，他也不知道掌柜的名字，因为从他去酒楼那天，所有的小二都叫他掌柜的，他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就不会去问掌柜的叫什么名字，也许那个牙人知道吧。 牙人收了他的钱，刚好那天酒楼打发走了一个犯错的小二，牙人就带他去了酒楼，当时他才十四岁，看起来很是瘦弱。 他从来没有见过酒楼真正的老板，只知道是一位看十七八岁的陈姓女子，女子虽然十七八岁，但是却是长安第二大酒楼的老板。 当时老板看着被带来的王九易就问了一句话：“你多大了？” 王九易低下头回答说：“十四。” 陈老板平静道：“就他了，其他人不用看了。” 王九易和牙人都很高兴，至于陈老板为什么选中他，王九易至今也不明白。 但是王九易明天就会知道掌柜的为什么让他离开，不过，至少在今夜王九易还是没有对生活绝望。 此刻他正在欣赏长安的夜色，长安城本来是不允许夜行的，但是改元之后，就有了夜市，东市西市开了夜市之后更添了几分热闹，王九易逛夜市只是看，从来不买，他没钱，而且他觉得夜市就是用来欣赏的，用来放松的，若是买了倒是给他添了负担。 逛了一圈夜市之后，王九易来到了一个茶馆，茶馆里有说书的，因此聚了很多人，王九易就远远在后边听着。 听着听着，就觉得没趣了。 走着走走，就到修行坊了。 呆着呆着，就梦长安去了。 一夜好睡，王九易伸了伸懒腰，他感觉自己格外精神，精心收拾了一下之后，便赶往酒楼。 掌柜的似乎在等着他一样，刚来就笑着招手，示意王九易过去。 “小王啊，昨天我有些冲动了，不该扣你月钱的。” 王九易愣了愣：“该扣的，该扣的。” 掌柜的突然拿出来三两银子，递给了王九易：“你一会就回去吧，这个月的月钱全部给你……” 王九易听到赶他走之后，就不知道后来掌柜的说了什么。 他感觉手中的银子有些沉，他才做了一天，哦，不是，是半天，掌柜的却给了他一个月的月钱，或许是他心有愧疚？只是摔碎了一个盘子，就赶走一个人，他要是这样的做的话，心里会很内疚的。 掌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走了。 王九易也走了，离开了酒楼，他现在有三两银子了，半天工的三两银子，若是加上这三两，他就有了十两银子了，有了十两银子，他能做什么呢？他不知道，虽然他的目标是攒十两银子，但是攒够了又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过。 现在，王九易的心情沉重，但是脚步轻盈，从他的背后看，只觉得他笑容满面一般，比如此刻的陈老板，就从六楼看脚步轻盈的王九易，旁边站着掌柜的。 陈老板挥挥手，掌柜的就退下了。 陈老板远望着王九易的身影，直至看不见才放下帘子，然后坐到桌边，随手写了两个字：杜衍。 王九易认识这两个字，很熟悉又很陌生，熟悉到梦中可寻，陌生到见面不识。 第四章初相识（三） 回到家后，王九易蒙着被子睡了一觉，醒了之后，便到了无限好的夕阳时分。 王九易心中五味杂陈，有喜有悲，但是自己照着水看，却是一张安静的脸，无悲无喜。 此刻王九易一下子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他本是乐观向上的人，心中自有光明，可是此刻看着这无线美的夕阳，他有些黯然神伤，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酒楼里有一位喝醉的客人吟的诗：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他此刻才终于体会到了那种落寞的心情，若是有机会，他想和那个人喝一杯，虽然他不会喝酒。 可是喝酒又那里需要学。 他决定去找余萧，可是又怕扰了余萧，最后还是放弃了去找余萧的念头，可是不找余萧，谁又能听他诉说呢？可若是找了余萧，自己又不想诉说了呢？思前想后，王九易决定去三清殿。 三清殿距离修行坊很远，所以一般情况下王九易不太想去，但是今天他有时间了，便想去寻那个老道士，老道士曾经来过修行坊，那时候王九易在打水，王九易给了老道士一碗水，老道士给王九留下了一句话。 王九易并不是为了那一句话，而是为了心中的惑。 走了好久，王九易才走到三清殿。 殿门口坐着老道士，老道士在等人，这个人终于来了。 王九易行了后辈礼，他不是道士，所以后辈礼即可。 王九易行完礼后问：“大师可为人解惑？” 老道士摇摇头：“我不为人解惑，只有自己才能解自己的惑？” 王九易继续说：“请大师指点!” 老道士摸了摸王九易的头，然后拉着王九易进了三清殿。 两刻后，王九易独自从三清殿出来，老道士和他讲了很多故事，王九易也提出了许多问题。故事不是为了回答问题，问题也不是针对故事，两个人虽然在交谈，但是其实没有沟通。 王九易只记得老道士的最后一句话：“至乐无乐，至誉无誉。” 王九易知道这是南华真人说过的，可是他并不认同这句话。若是一切都是无，那么何必要走这一遭。 不过，王九易还是觉得这一趟很值得，虽然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说了一些话，提出了一些问题，虽然没有人解答，但是说出去之后，王九易感觉自己舒服多了，就连乌啼声也悦耳了很多。 老道士还送给了他一个葫芦。 葫芦是道家八宝之首，其寓意自然是十分美好，但王九易接下葫芦的第一个念头是：用来盛酒怎么样？ 前些天在酒楼里王九易还听人吟饮中八仙歌，难道酒真的就那么好？ 不过王九易敢肯定的是，喝完酒肯定不会成仙，反而会从桌子上摔下来，然后被人抬去药铺。 回到家的时候，月已经到了天中，一道道白光月像是白霜一样从天而降，沾湿了行人的衣衫。 王九易困的不行，把葫芦挂起来，躺床上就睡着了，不管那外边的月色多么迷人。 这一夜王九易睡的很沉，第二天接近中午才醒过来。 醒来之后就感觉有些饿，可是又不想出去，想着想着眼泪就不自觉流了下来，这样就更不想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王九易打起精神，洗了洗脸，眼睛有些红肿，不过整体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他决定等到傍晚时分再出门，尽管肚子一直在催他。 可是从现在到傍晚这么久的时间他该做什么，他现在是一个闲人，很闲的人。 之前酒楼的工作虽然很累，但是却很充实，一天天这样过下去也没时间胡思乱想。 人啊，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王九易现在就正坐在窗前，看着外边胡思乱想。 刚刚飞过去了一只鸟，王九易就在想他要飞去哪里？它从哪来？它是不是也很闲，所以就一直飞一直飞？ 又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慢慢走过，王九易看不清那人的脸，看背影像是以为富家公子，否则又怎么会骑着这么俊的白马，但是他骑着马又要去那里呢？他是不是也闲得发慌，所以才骑着马打发时光？ 想着想着，王九易就回到了现实，肚子一直在叫，他再也不能忽略了，因为他也感觉到饿了。 王九易喝了一碗水，然后又喝了一碗水。 两碗水下肚，肚子的叫声似乎小了许多。 王九易刚把碗放下，就听见有人在叫他。 余萧，自然是他的朋友余萧，但是余萧又怎么知道他在家里呢？ 王九易慢慢走到窗旁，余萧此刻正站在下边。 “我今天去酒楼找你，他们说你不在酒楼了，于是我就回来找你了。” “我……”王九易欲言又止。 “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余萧说完之后王九易就立马下楼来了。 “你说的是真的？”王九易语气有点激动。 “别摇我了，肯定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余萧无奈道。 王九易赶紧把手松开，刚刚他有些激动了，所以不自觉把手放到余萧肩膀上摇。 余萧从怀里拿出来一封信，告诉王九易明天早晨早些到道政坊，有人会在哪里等他。 王九易把信收好，肚子不争气又叫了一声。 余萧笑着说：“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馄饨。” 王九易说：“我请你，走吧走吧。” 说着两人就去了馄饨店，店虽小，但是馄饨却很好吃，王九易破天荒吃了两碗，余萧也吃了一碗，吃完之后王九易付了钱，两人就离开了。 因为余萧还要回去读书，所以两人只是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家了。 王九易满意地躺在床上，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之前他还处于大悲中，此刻却已然是大喜了。 那么，这十两银子，我就可以存下来了，王九易心想，这次要存二十两银子。 至于存了银子做什么，他大概有了一些想法，二十两可以做很多事。 但是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喝一次酒，这件事他决定等今年放榜那日就做。他对余萧有信心。 但是他却没有想过，余萧为什么给他找到了新工作，而他也刚好丢掉了工作。 第四章初相见（四）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九易随便吃了些东西就赶紧赶往道政坊。 虽然天还没有亮，但是这座城市已经苏醒了，路上有很多人，赶马车的，赶牛车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和他一样的走路的。 四个坊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等到王九易赶到的时候，天就亮了一半了。 王九易就站在道政坊门口等，一直等到天大亮，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那人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去李府的吧？” 王九易恭敬地回答是，然后递上昨天余萧给他的。 那人接过之后，说：“你跟我来吧，记住，少说话，少抬头，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王九易点点头说：“知道了。” 那人带着王九易从偏门进去，然后让他在一处院子的门口等一下，过了那人在里边挥手示意王九易进去。 王九易低着头慢慢走进去，眼神稍微斜看了一下，心中万分感慨。 “你就在这个屋子等着，一会儿有人来问你话，记住我说的话。”说完就离开了。 王九易这才开始打量这个屋子。 屋子只有一层，比王九易少一层，但是除了这点之外，王九易真的有些自惭形愧。 屋里有一套精美的桌凳，看起来造价不菲，而且还有一套屏风，碧玉的屏风，西墙上挂着一副钟馗捉鬼图，旁边还挂了一把木剑，木剑的剑穗看起来十分耀眼，东边的墙上有一副山水图，很长，又很宽，南边隔着屏风他看不到有什么。 这只是一间下人的房间吗？王九易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他又不得不相信。因为他觉得今天来见他的不可能是李府的主人，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这么小的事。 事实证明，王九易错了，来的是李府长子李玄玉。 王九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以至于他用好看来形容李玄玉。 王九易一时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李玄玉，他觉得那些词都不合适，至于好看，怎么说都不为过。 “我是李玄玉，李府的长子。” 李玄玉示意门口跟着他过来的两个人人把屏风稍微移开，后边是一张白玉床，李玄玉盘腿就坐在白玉床上。 “李，李，李……” 王九易有些说不出话，他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和他一样介绍自己？还是问好？ “你不必拘谨，叫我李公子就好。” “李公子好，我叫王九易。”王九易平复了心情说。 “我知道你，你住在修行坊，之前在听雨楼做小二，月钱三两银子。你不是长安人，是从南都来的，修行坊的一位好心婆婆收养了你，那年你七岁，和你一起来的还有余萧和他的妹妹余笙，你们是在半路认识的，他们被升平坊两位没有子女的中人夫妻收养。你十四岁那年婆婆去世了，然后你在牙人的介绍下进入了听雨楼。” 王九易有些惊愕，李玄玉什么都知道，他在长安似乎没有任何秘密。 “从你的经历来看，你很平凡。”李玄玉直言道。 王九易点点头，这一点他知道。 “但是你遇见了一位贵人，当然，你也不知道谁是你的贵人，因为你太平凡了。” 王九易继续点头。 “不过，虽然你很平凡，但你的那位贵人却为你找到了我，这就说明你很不同于常人的一点。” 王九易还是点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怎么回应李玄玉。 李玄玉缓缓站起来，走到王九易的身旁。 “你若是愿意的话，就留在我家。” “我……” 王九易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留下来，可是当李玄玉要他留下来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李玄玉并不着急，因为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我同意。” 王九易抬起头，看着李玄玉。 李玄玉感受到了王九易的目光，然后点点头说：“好。” 说完他就离开了，没有再看王九易一眼。 不过跟他来的两个人留下了一个人。 这人看起来面目可亲，比王九易要大上不少，大约二十五六的样子。 王九易问“这位大哥贵姓？” “我姓张，弓长张，你可以叫我张大哥。”张莫笑着说。 “张大哥。”王九易赶紧叫了一声。 “那我就叫你一声小弟了，现在我先领你在这里转一下，不过你之后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李家别院。” “李家别院？”王九易问。 “这里是李家的本院，但是就只有李老爷子住在这里，李公子偶尔也来这里，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别院，那里比较大，而且也比较清净，对了，你会赶马吗？” 王九易摇摇头，他马都没摸过，别说赶马了。 “那一会吃过中饭了，我送你过去，那地方离这里有些远。” 王九易说：“那就多谢张大哥了。” 两个边说边转，不过也就是转了一个大致，王九易暗自记了下来，不过也是记了一个大概，毕竟有些地方不是他们可以进去的。 到了中午，两人便在张莫的屋子里吃了饭。 王九易没想到这顿饭竟然这么丰盛，三个菜，还有肉，张莫还拿出了酒，要和王九易一起喝酒，不过王九易拒绝了，因为他准备等到余萧放榜那日再喝酒，好在张莫没有强求。 两人吃过饭后，张莫稍微在床上躺了一会，王九易就坐在门口晒会太阳。 今天的阳光不错，王九易很是喜欢，就多晒了一会。 张莫睡醒了之后，就领着王九易从偏门离开了。 马车就在外边停着，马儿无聊的蹲在地上，看见张莫来了立即站起来，仿佛知道了它就要奔跑了一样。 张莫摸了摸马儿的头，马儿低叫了一声。 张莫让王九易坐到马车里，然后就从道政坊出发，去往李家别院。 马儿越跑，距离道政坊越远。 第一次坐马车的王九易很激动，不过外表还是很平静。 马儿越跑越快，王九易的心情越来越平静，内心也充满了希望，他知道，他这一去，极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觉得他仿佛就要把命运握在手心。 可是，命运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抓到手中的。 第六章初相见（五） 李家别院，內有天地，楼榭亭阁，屋宇金碧辉煌，宛如宮殿，院中假山高下错落，流水萦绕穿流其间，回廊小道，楼阁亭树交辉掩映，天上燕儿双双盘旋飞过，地上白鹿忽隐忽现。 李府靠山而建，依水而畔，宅院內有一堂、二山，三潭、四池、五阁，六亭，七园，八院，大大小小的屋子共計一千三百六十六间。 這一堂乃是斋堂是供奉祖先，初一十五吃斋敬奉之地，這個地方是李府內最庄重森严的地方，平日里闲杂人等不得入內。 二山乃是真假二山，真山乃是独山，當然這李府虽大卻不可能完全將整个独山包围在其中，只是依靠在独山一处峰峦。假山名叫玄山，此山虽是人工堆建而成，比起寻常富貴人家却是大上许多，占地数亩，高二十多丈，當初建造这座假山就耗費了无数人力财力，光工期就长达一年，也是因为这独山就在此地，取材方便，若不然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建成，此山虽小，却颇具雄、暗、奇、幽、秀之势，若是不论大小，只看一角却比那独山要胜上几分。 三潭乃是天日潭，地月潭，人星潭，以道家三才命名，这三潭分別位于宅院的西，北，南三個方位，这三潭古朴清靜，翠竹掩映，环境极为优雅，由于太过寂靜极少有人來到这里，本來這三個地方乃是李家子孙习武之地，但因为李家在外又建了一个习武场，这个地方便渐渐荒废起來，也沒人打扫，杂草繁生，成为飞禽走兽，鱼儿虫物的欢乐之地。 四池是风秀池，雨涟池，影落池，暗香池，这四個地方倒与寻常大户的池湖没有不同，乃是游玩休闲赏景之处。 五阁是玄观阁、通慧阁、百川阁、紫金阁、幽居阁。这玄观阁是李家大小姐李玄观居住之所；通慧阁内藏书无数，也是平時李玄观李玄玉读书写字的地方；百川阁是李将军读书办公之所，虽然不常去，但每天都有人前來打扫；紫金阁乃是李家长子李玄玉的住处；幽居阁是李老太太的住处。 六亭是光照亭，驰运亭，和平亭，惠润亭，映朗亭，泽庭亭，此六处与四池用处一样，乃是平時休闲娱乐的去处。 七园是七个栽种花草树木的花园，分別是仁园、礼园、信园、义园、智园、德园、道园，七院之名取自道家七鉴，時刻提醒李家之人游玩享乐之時，莫忘七鉴，此乃立于天地为人处世之根本。 八大院便是李家主子下人的居住之处分别是惊鸿院、游龙院、皓质院，芳泽院，左倚院，右殷院，扶疏院，鼎立院，都位于李府偏角之地，不过也各有特色。 王九易便被安排到了扶疏院，比较接近李玄玉的住处，因为他主要负责的就是李玄玉紫金阁的事务。带他来那人安排好了王九易之后，就从他们进来的偏门出去了，并且嘱咐他不要乱跑，到时候会有管事的给他安排。 片刻之后，有一位中年男子推开了王九易的门。 “你就是王九易吧。” “我就是。” “我是李府的管家，你可以叫我李总管，按理说李府招一个人，我是不出面的，但是因为你是大公子带回来的，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过来给你交代一些事。” 王九易在一旁认真聆听。 “大公子不喜别人打搅他，所以你去紫金阁打理事务的时候，一定要安静一些，不要吵吵闹闹.其次，虽然你是大公子带回来的，但是也不能违反了李府的规定，一会我找人带你去熟悉这些规定最后，无论如何，千万不要去玄观阁。” 王九易连连点头，表示他听进去了。 李总管又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片刻之后，过来一个和王九易一般大的男子，一身青衣，衣服后还有一个李字，给王九易拿了一套青衣，还有一个腰牌。 王九易接过去放到屋子里之后就跟着他去看李府的规定。 李府的规定在游龙院，陈总管就住在那里。 李总管有住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块大石头，大石头上刻着两个字：玄规。 李总管不在院子里，王九易就自己去石块背后，背后刻了密密麻麻的字，把王九易都看懵了。 把这些记下来之后，王九易就赶回了扶疏院。 天黑了，月亮悄悄挂到了独山上。 王九易去灶房领了自己的饭，然后去隔壁吃，吃完饭就返回了扶疏院，他和好几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屋子，李家的屋子很多，这一点王九易很是满意。 王九易点上了带来的半根蜡烛，然后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置好，就准备要睡觉了，没想到李玄玉竟然过来了。 李玄玉之前从来没有来过扶疏院。 王九易也有点惊讶，本来还以为是谁来串门，没想到是李玄玉过来了。 “李公子。”王九易行叉手礼。 “你跟我来一趟。” 王九易有点懵，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走了。 一直走出了扶疏院，路过了游龙院，然后路过了仁院和礼院，两人最终停到了通惠阁，通惠阁内灯火通明。 李玄玉让王九易在门口等一会，然后自己进去，片刻之后就出来把王九易叫进去。 王九易暗自环顾四周，周围都是书架，书架上都是书，各种各样的书。 李玄玉领着王九易上了二楼，二楼明显比一楼书少了许多，因为要放许多其他的东西。 王九易上楼环顾四周，灯火通明，一处书架的后边有个影子。 这么晚了还在读书，真是用功，王九易心想。 李玄玉走近影子，然后说：“阿姐，你要见那人来了。” “知道了。”影子的主人回答。“你觉得他怎么样？” 就这样当着王九易的面，影子的主人李玄观问李玄玉。 李玄玉回答说：“很普通一个人。” “回你的紫金阁，把《南华真经》的逍遥游抄一百遍，明天去玄观阁交给阿柔。” “知道了，阿姐。”李玄玉声音依旧平静，说完后就离开了通慧阁。 只剩下王九易和李玄观，王九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的大公子都去抄书了。 “你等我一下，我找本书。” 王九易不自觉点点头。 一刻后，影子在一座书架前停下，李玄观拿了一本书后，开始走向王九易。 王九易当然看见了影子走近他，但是他不知道影子的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步，一步，一步，王九易终于看见了李玄观。 李玄观也终于看见了王九易。 “你果然和阿玉说的一样普通，不过……”李玄观继续说：“你的葫芦看不来不错。” 王九易也看清楚了李玄观，虽然头发随意挽在一边，但是根本不影响她的绝世容颜。 王九易暗中打量这如画般的女子。女子肌肤如凝脂一般，白里透红，温婉如玉，晶莹剔透的比最洁白的羊脂玉还要纯白无暇；比最温和的软玉还要温软晶莹；比最娇美的牡丹花瓣还要娇嫩鲜艳；比最清澈的水晶还要秀美水灵。小巧挺拔的鼻子，嘴唇很薄，却饱满湿润，紅艳的唇色在灯火的照耀之下闪耀著晶莹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红唇微张，两排整齐而又洁白的貝齿，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几根发丝有序的垂下，更显妩媚多姿。一对修长的柳眉般般入画，百般难描，双瞳剪水，煜煜有神，冷傲灵动中流盼勾魂摄魄之态。 王九易低下头来，不敢多看。 “葫芦是一个道士送我的，我请他喝水，他就把葫芦给我了。” 李玄观没有继续说话，王九易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玄观说：“你回去吧，明天去玄观阁一趟。” 王九易立即回答说：“李总管说不能去玄观阁，要不然会把我赶走的。” 李玄观想了一下，然后随手拿起一支笔，在她拿的那本书上写了李玄观三个字，然后说：“明天带着这本书来见我。” 王九易接过书点点头。 “你去吧。” 王九易拿着书赶紧离开， 王九易离开之后，通惠阁三楼下来了一位女子，头上带着帷帽，看不清楚容貌。 “烟儿姐，你的这位朋友，有些呆呆的。” “他不是我的朋友。” “你花了这么大功夫，让他来我们这里，还说不是朋友。” “他是我的故人。” “别骗我了，他说的可是长安官话。” “我现在也说长安官话，那又怎么样？” “你看见了那个葫芦了吗？”李玄观换了一个话题。 “那是三清殿的葫芦。” “不是普通的三清殿葫芦，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就算是那人，也要给我家几分薄面。” “我困了，明天见过了再说吧。”李玄观说完就拉着她去玄观阁。 江上柳如烟，燕飞残月天。 断断续续的玉笛声从独山一直传到了扶疏院，王九易关上门，把一切声响都拒之门外，蒙头大睡。 第七章梦游天姥（一） 日高人渴。 王九易去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喝完之后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今天不用去工作，今天早上李总管差人前来告诉王九易，他只需要听从李公子的命令即可，其他工作可以放到一遍。 王九易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来今天玄观阁他是去定了。 他仔细打量那本书，书上写了三个字：李玄观。 不过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翻看第一页，王九易才知道这本书叫做抱朴子内篇。 大致翻看了一下，王九易觉得有点懵，书的内容很玄妙，但是王九易感觉自己和书互相不能理解，虽然每个字他都认识。 把书放到一边，王九易去吃早饭，吃过饭他就那个书去玄观阁。 玄观阁距离紫金阁不远，王九易从扶疏院走过去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而且他拿的书可以让他在李府几乎畅通无阻。 走到门口的时候，王九易有些放慢了脚步。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阁中出来了一个女子，虽不如李玄观那般可人，但是也容貌不凡。 “我叫阿柔，是小姐的婢女，你可以叫我小柔姐。你就是王九易吧。”阿柔看见了王九易手中的书说。 王九易赶紧行礼，他是李府最底层的仆人。 “小柔姐，李小姐让我来还书。”王九易轻声道。 “你为何低头？”阿柔问 王九易刚刚说话时不自觉把头低下，听见阿柔问他之后赶紧抬起头，挠着头有些尴尬。 “你随我来吧。”阿柔笑着说，然后领着王九易去玄观阁的二楼。 玄观阁一共六层，李玄观住在五楼，此时李玄观已经吃过了饭，然后在三楼和烟儿姐谈话。 阿柔让王九易坐下等，同时嘱托他不要乱走，然后自己去三楼。 王九易却是头都没有乱转，虽然二楼并不是李玄观的闺房，只是平时会客的地方。 王九易坐在檀木椅上，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白玉杯发呆。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婢女送来了一杯茶，然后退下。 再过一会儿，阿柔从三楼下来告诉王九易说小姐此时在四楼处理一些事，要他等一会儿，然后阿柔就下楼去了。 王九易只好再等。 两刻之后，李玄观才缓缓从四楼下来，刚刚她陪着烟儿姐去四楼了，烟儿姐写了一些字，画了一些画。 王九易见李玄观缓缓而来，不过和昨天有些不同，此时的她戴了帷帽，手中还拿着一些纸。 李玄观走到王九易身旁的时候，王九易感觉起身行礼。 李玄观把手中的纸放到桌子上，用手示意王九易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了王九易的对面，两人东西相向。 王九易把书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送过去：“大小姐，你的书。” 李玄观随意把书拿过来，翻看了一下，就放到一旁去了。 王九易立即说：“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退下了。” “慢着……”李玄观拖长了声音，然后接着问：“你翻看了这本书？” 王九易不自觉把手攥住，然后点点头。 “有什么不懂的吗？” 王九易有些崩溃，他是完全不懂，该怎么回答呢？王九易想了一会儿说：“有些玄妙，不是很懂。” 李玄观点点头。 这很正常，不是什么人都能看懂这本书的。 “你认识元丹邱？” 王九易摇摇头回答说：“不认识。” 李玄观有些惊讶，不过隔着帷帽王九易当然看不见，不过李玄观也确定了一件事，王九易确实不知道那个道士叫元丹邱，那么元丹邱为什么要把那个葫芦给王九易，李玄观一时也想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李玄观说：“桌子上的纸你拿去，然后退下吧。” 王九易慢慢把手伸向那些纸，然后收拾好，站起来低着头离开。 李玄观见王九易离开，然后把帷帽摘下，放到桌子上，就上了三楼。 王九易从玄观阁出来后松了一口气，感觉李玄观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玄观阁的四楼，烟儿姐正看着王九易离开。 一直到了扶疏院，王九易心神才缓过来，回到屋里后，王九易没有立即看手中那些纸，而是把他们丢在桌子上，然后去外边水缸舀了一些水喝，虽然刚刚他面前有茶，可是他没有喝。 连续喝了几口之后，王九易又舀了一些到盆里洗洗脸。 此时天已经正午了，太阳在南边继续高挂，王九易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回来路上他走错了路，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王九易慢慢把心静下来，顿时觉得太阳都温暖了不少。 现在是暮夏时节，太阳已不像盛夏那么蒸人了，王九易进屋搬出了一个椅子，然后面对南方，闭着眼假寐，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想来想去，什么都没有想明白。 看来要找时间去和余萧聊聊了，不过得等一些时日，王九易在心里暗自打算。 突然，旁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九易，你怎么不去吃饭？” 王九易睁开眼看，是他同院的顾舟。 “我不太饿，就没去。”王九易答了一声。 “我给带了一些包子，你吃点吧。” 王九易连忙接过包子，道谢之后继续晒太阳。 王九易有些饿，但是不想吃，因为饥饿可以让他保持清醒，让他知道他的肚子还需要他，他还活在这世间。 可是活在这世间又有什么用呢？王九易一直在想。 走过的路都没了脚印，看过的风景都转瞬即逝，吃过的东西都化为乌有，喝过的水都石沉大海。 睁开眼一片光明，闭上眼全是黑暗。 忙碌时无心遐想，闲适时胡思乱想。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何时是终点，春种夏理秋收冬藏何时有尽头。 日子一天天过，人一天天活。 昨天今天明天，永远对立，晴天阴天雨天，来回变化。 王九易的思绪越飘越远。 有人摇了摇王九易，王九易睁开眼，还是顾舟。 顾舟指了指王九易手中的包子，说：“快点吃，要不然一会凉了。” 王九易点点头，然后咬了一口包子。 真好，还是热的。 第八章梦游天姥（二） 在李府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初冬时节，天越来越冷。 王九易在李府很无聊，因为他每天做的事不多，不像他在酒楼那般，整天都需要忙，一般就是上午忙一个上午，然后下午就呆在院子里，除非有什么要紧事突然需要人，要不然他就只能呆在院子里。 余萧已经考完秋试了，并且给他写了一封信： 王二，愚兄已经参加了秋试，你在李府一切可好？愿闲时携手同游长安。 王九易有一个哥哥，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在他出生前就走丢了，所以余萧就叫他王二。 信虽短却好，虽好却短，余萧就喜欢这样，说是闲时其实就是让王九易找个时间，于是王九易提笔写： 兄长在上，弟在李府既有乍见之欢，又无久处之厌，唯地处偏远，平时难与兄相见言欢。弟素知兄才学胜人，明年正月放榜定是榜上有名，愿放榜之日，与兄得意尽欢，金樽对月。 把信装好，王九易就放到了扶疏院门口外的木箱里。 每天都会有人专门来回送信，而且速度很快，因为木箱上有一个李字。 王九易回到屋子里，今天下午他依旧无事。 明天无事。 后天无事。 日子一天天过，王九易也变得越来越懒。 他现在就盼着放榜那天，仿佛那天是他自己的节日一般。 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一个个节气顺序而来，正月也快要到了。 大寒的第二天，长安下了一场大雪。 好大的雪， 好白的雪。 好寒的雪。 王九易穿上了李府发的冬衣，然后坐在屋子的火炉旁，门轻掩着，有些雪花从缝隙飘进来，然后瞬间融化，消失。 王九易搓搓手，然后把手放到火炉旁，因为今天的大雪他一天都不需要干活了。 雪下得急，下得多，下得天地合一，下得整座长安只剩下白色。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身穿绿蓑衣，头戴青箬笠，这人把箬笠摘下，放到门旁。 “天老冷冷了，要不要喝点酒？” 摘下箬笠后王九易认出了他，也是他的同院的，叫做盛辰，喜欢喝酒。 王九易摇摇头，表示他不喝。 盛辰笑了笑，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坐到王九易的旁边。 王九易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说什么了。 “老弟，我手头有些紧，你看看……” 王九易说：“你上个月借的还没还我。” “下个月，下个月我一定还给你。” 王九易说：“你上个月也是这样说的吧。” “这……”盛辰有些吞吞吐吐，“确实有些特殊情况，理解理解。” 王九易有些无奈，只好拿了五两银子给他，要不然他非得赖在这一天不行，王九易不怕烦，可是盛辰不关门他真的忍不了。 盛辰接过银子，拍了拍胸口说：“老弟，够豪爽，下个月我一定还你。” “记得把门关上！”王九易对走到门口的盛辰说。 盛辰拿过箬笠，却似乎没听见王九易话一样，快步消失在了雪中。 “再急也得关门啊。”王九易嘟囔了一句，然后站起来去关门。 “怎么？客还没到，你就要关门了吗？” 王九易还没把门关上，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然后又把门打开。 门外是刚刚走过来的李家二公子李玄玥。 李家的二公子很闲，特别闲，整天就在李府乱跑，不读书不修身。 此时他正撑着伞站在门口。 王九易立即给他行礼，然后请他进屋。 李玄玥把伞合上放到门口，然后坐到之前王九易坐的地方。 王九易站在李玄玥旁边。 “之前你给我说的那种鸟真的存在吗？”李玄玥问。 王九易说：“二公子，我那只是听一个老大夫的说的，我也不知道到底存在不存在。” 李玄玥说：“那你去把那个老大夫找来。” 王九易说：“二公子，老大夫都形迹不定，可遇不可求。” 王九易很头疼李玄玥，他对下人很好，几乎没有什么架子，但是有时候又很“呆”。 李玄玥实在紫金阁遇见的王九易，当时李玄玥还问王九易为什么他以前没见过他，王九易说他是新来的，然后李玄玥就经常跑过来找王九易，让他讲一些李府之外的事，因为他很少出府。 因为两人年龄相近，所以李玄玥就对王九易格外“关注”，王九易有时候实在受不了李玄玥的“纠缠，”就给他讲一些自己的见闻，李玄玥问的那只鸟，就是他听一位老大夫说的，一只叫做栖枝的鸟，性喜洁，终身居于树上，非死不肯落地，可愈百病。 李玄玥继续说：“那这样吧，你去给我找那只鸟，不找老大夫也行。” 王九易心想我还不如找老大夫呢，至少这是个大活人，那神鸟有没有还不知道呢。 “是这样的，二公子，那只鸟是一只神鸟，既然是神鸟，我们这些凡人又怎么能够找到？” 王九易找了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理由，但是李玄玥的回答却让他再次证明了他的“呆”。 “那你去给我找仙人，找到了仙人就能找到神鸟了。” 王九易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王九易语塞之时，门外传来声音说老夫人找李玄玥，王九易这才拜托了李玄玥。 李玄玥离开后，王九易终于把门关上了，门外的世界和他终于有了一道门的间隔。 火炉里的火快要灭了，王九易又加了一些木炭。 正月，就在王九易的期望中，快马加鞭，迅速到来。 一月中旬，王九易收到了余萧的信，然后就去找李总管，请了一天假，李总管什么都没问就同意了。 王九易收拾了一下就离开扶疏院，从李府的偏门离开，直奔修行坊。 余萧在修行坊等他，信送出的那一刻余萧就开始准备了，他请了一个伙夫到王九易的家做饭，然后自己去了狄氏酒铺买了一坛中山酒，一切准备好的时候，王九易就差不多该到了，余萧算好了时间。 王九易时隔三个月终于回到了修行坊，还见到了他的好朋友，以及一桌好酒好菜。 余萧看着推门而入的王九易说：“刚好。” 王九易问：“第几名？” 余萧说：“第二名。” 王九易说：“挺好的，那你明年就要准备进士科了吗？” 余萧点点头，明经科只是牛刀小试，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由此可见进士科的重要。 王九易说：“不说这些了，吃饭吃饭。” 余萧揭开酒坛的封口，然后给王九易和自己都倒了一碗。 然后两人一饮而尽。 王九易是第一次喝酒，喝完之后有些别样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便说：“好酒！” “这是狄氏的中山酒，又叫千日醉。” “千日醉，有那么夸张？”王九易有些不相信。 中山千日醉，一饮醉千日。 第九章梦游天姥（三） 王九易醉了。 王九易第一次喝酒就喝醉了，因为他开心，因为他求醉。 余萧也喝得醉醺醺的，但是比王九易好多了。 王九易站起来，因为醉酒的原因，有些站不稳。 余萧赶紧过来扶他，以防他摔倒。 突然间，两行清泪不受控制流过了脸颊，滴到了余萧的衣服上。 “好酒！”王九易说完这两个字就不省人事了。 余萧赶紧把王九易抱到床上，然后又下去把桌子收拾收拾，打发走了伙夫，又回到王九易到旁边。 过了一会儿，见王九易呼吸平稳，余萧就写了一个纸条，然后离开了。 王九易睡着了，睡得很熟。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越人语天姥，天姥连天向天横。 王九易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无比雄壮的山上。 山和天相连，或者说是山和天一般高。 王九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山，这样的山，根本不是人间之山。 “你来了。” “你来了。” 王九易仿佛听见有人一直在呼唤他，好像等了他很久一样，可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王九易此时正处在接近山顶的地方，好像只要他再往上走走，就可以登上天。 但是王九易没有这么做，他开始沿着蜿蜒的山路下山。 不知道走了多久，王九易终于看见了一间草庐，于是他便快步走过去。 草庐的门半开着，王九易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男子。 “进来吧。”草庐里的男子说。 王九易推门而入，看见这名男子此时正在低头写字，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你不是他。”男子抬起头看着王九易说。 王九易这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一张清秀的脸，看起来好像很熟悉，但是又不知道在哪见过。 “谁？”王九易问 “既然你不是他，那么你就没必要知道。”男子叹息道。 王九易继续问：“这里是那里？” “天姥山。” “天姥山，吴越那边的天姥山？” “不，是长安的天姥山。” 王九易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他打小生活在长安，若是有这么一座山，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于是，王九易换了一个话题说：“朋友在这座山住了多久？” 男子想了想，然后说：“好久了，我记不清楚了。” 王九易心想这人怎么有些呆呆的，便又问了他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谢客。” 谢客，谢客，王九易心里默念了两遍，然后记下了。 谢客说：“你走吧，你不该来这里。” 王九易问：“为什么？” “因为马上就要过来一个疯子。”谢客话音还未落，就听见一道粗犷的声音：“谢客，来客人了你也不告诉我们？还准备谢客，真不够意思。” 随后，王九易就看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头发胡乱扎着，鞋子也破了，身后还背了一把竹剑，不过他的脸很干净，干净得有些不搭。 “小兄弟，我叫裴旻，也住在这里，不过没谢客住的久，要不要去我那里逛逛，那里还有几个糟老头子，不过跟他们糟老头子在一起太无趣了，我看小兄弟你一表人才，骨骼清奇，肯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要不要跟我学几年，我保证让你成为长安，哦不，应该是齐州第一剑客。”裴旻大笑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王九易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他怎么就一表人才，骨骼清秀了，一表人才他还可以理解，但是骨骼清奇怎么他怎么看出来的？还有，练武不是应该从小开始吗？他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来得及吗？ 谢客把门一关，显然是不想听裴旻说话。 裴旻也不在意，接着说：“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王九易：“王九易。” 裴旻拍了拍王九易的肩膀说：“这名字好啊，古时玉王同字，九乃数之极，易又暗含日月，王九易，不错不错，你很有前途。” 王九易此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夸。 王九易书：“没你说的那么好。” 裴旻说：“小兄弟莫要谦虚，孔老夫子还说当仁不让呢，你当之无愧，走吧，去我的住处逛逛，我那里可不是只有一个草庐。” 王九易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着裴旻走了。 裴旻的住处还要在谢客的下边，一路上裴旻又是对王九易一顿乱夸。 不过王九易心里对裴旻还是有些警惕的，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来到了裴旻说的地方。 果然不同于刚刚的草庐，俨然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李府别院，气派非常。 裴旻拉着王九易在院里逛。 院被分成了六个部分，裴旻一个个带着王九易去看。 王九易见到了画画的老人，写字的老人，雕塑的老人，弹琴的老人。 还有一个空院子，没有人住，到这边的时候裴旻兴致有些不高了，就随便看看就离开了，然后回到了裴旻自己的院子里。 裴旻的院子里，除了一条小道，全是剑，木剑，铁剑，断剑，残剑，都有。 王九易小心翼翼地走过那条唯一的小道，进到了裴旻的房间。 裴旻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剑，剑在剑鞘中，剑鞘和剑都挂在墙上。墙上还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人乘舟漂浮在大海上。 “随便坐吧。”裴旻说。 王九易就坐到了离他最近的凳子上。 “你不是他。” “谁？” “既然你不是他，那么你没必要知道。” 王九易听到熟悉的回答，心想他们果然是一座山上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够来到这，但是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么就说明你和这座山以及我们有缘，之后我们就一定会见面。” “之后？”王九易有些不明白，他们不是已经见面了。 “现在你只是神游到这里，你的身体还在你原来的地方。”裴旻说。 王九易这才想起来，他喝醉了酒，又怎么可能过来呢。 裴旻严肃说：“应该还有片刻时间，你就要回去了，所以下边我说的，你一定要记住。” 王九易点点头。 第十章梦游天姥（四） 王九易突然惊醒，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他的头还有些昏沉沉，但是他必须在中午之前赶回李家别院。 长安的早晨还是一样寒冷，王九易去路边的小店点了一碗馄饨。 这条路上有许多小酒铺，王九易等待的时候随意看看，其中有一家就是狄氏酒铺。 昨天晚上的酒王九易觉得不错，不过余萧酒量比他好，应该没醉，还给他写了纸条说自己回去了，不让他担心。 过了一会儿，馄饨上来，王九易三下五除二把馄饨吃了，留下了几文钱就走了，径直走向了狄氏酒铺。 门口的旗帜被风微微吹着，王九易走进其貌不扬的酒铺。 酒铺里边和它外面一样简朴，除了酒就是桌子。 王九易的左手边是几个大坛子，右手边有好几列大小不同的坛子依次而下，而他的面前，则是站着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 王九易看不出男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那张脸，王九易觉得出了门再次遇见应该都会觉得是第一次遇见。 “客官有什么需要？”中年男子开口问。 说话声倒是有些不同，应该不是本地的，而且学的官话有些别扭。 “我朋友昨天来这里买了一些酒，我今天也想来买一些。” 王九易说明了来意，顺便把葫芦从腰间解了下来。 “敢问阁下的朋友是？” “余萧。” “余公子啊，他买的酒卖光了，新的还没有酿好，你可能需要再等上三旬时日。” 王九易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继续说：“昨天的酒名叫千日醉吗？” 男子点点头，但是眼神有了一些变化。 “那今日你先给我一些普通的酒，等三旬之后，我会再过来拿些千日醉。” 男子接过王九易的葫芦，去那几个大坛子装了点酒，又重新递给王九易。 “千日醉的价格……”掌柜的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王九易看出了他的犹豫：“价格多少我都可以接受。” 他现在已经攒了五十两了，还怕喝不起一坛酒。 王九易拿着葫芦然后摇了摇，然后喝了一口酒，酒刚入口就听见男子说：“千日醉要五十两一坛。” 王九易突然把酒吐了出来，因为他刚刚侧对着男子，所以只是吐到了地上。 男子问：“可是这酒不合意？” 王九易连忙解释说：“刚刚突然觉得胃有些难受，失态了失态了。” 一坛酒就要五十两银子？王九易觉得这世间似乎有些陌生了，但是他刚好有五十两的银子。 男子讪笑道：“无妨无妨。” 王九易急忙和男子道别，然后离开了酒铺，重新又仔细看了酒铺。 确实是这样简朴啊，但是酒怎么这么贵？王九易想不明白，但是既然刚刚夸下海口说价格无所谓，只好自吞苦果了。 中年男子见王九易离开之后，自言自语说：“李府的人，要这样的价格应该还可以吧。” 王九易穿的李府的衣服，长安城最大的就是李家，当然长安城不止一个李家，但是所有的李家都来自一个李。 王九易闷闷不乐走在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微雪。 就在王九易出神之时，突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王九易赶忙把她拉起来，然后给小女孩赔罪。 小女孩并不理会王九易，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往旁边一站，张开嘴。 王九易看见这奇怪的动作，便问：“小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小女孩似乎并不想理会王九易，没有回答。 王九易说：“天这么寒，你快回家吧，要不然会着凉的。” 小女孩依旧没有回答。 王九易无奈，只好离开，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了一个卖糖葫芦的。 “来一串糖葫芦。” “好嘞。” 王九易觉得刚刚撞到了小女孩，然后那个小女孩生气了，所以不理他。 “小妹妹，刚刚是我不对，为了给你赔罪，我给你买了一根糖葫芦。”王九易拐回去，看见还女孩还在原地。 小女孩神情有些犹豫，暗自吞了一口口水，然后闭着眼接过了糖葫芦。 王九易看着有些想笑，但是强忍着不笑。 “多谢大哥哥，我原谅你了。” 小女孩的声音如黄鹂般悦乐，像仙曲般动人，只是略显稚嫩。 “那你现在可以说你在做什么了吧。”王九易的好奇心一点没减。 小女孩环顾了一些四周，然后挥手示意王九易附过耳来。 王九易半蹲下，然后把耳朵附过去。 “娘亲说天上的雪可以填饱肚子，如果饿了，就张开嘴，雪会自己进到嘴里填饱肚子的。” 王九易这才明白了刚刚她的举动，原来是因为饿了。 “那你的娘亲又没有告诉你，天冷要呆到屋子里。” 小女孩点点头，此刻她正在吃糖葫芦，没有时间说话。 王九易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就是你肚子饿了也不要下雪天出来？或者是下雪天很冷，你不要出来？亦或是如果天冷了出来会生病的，生病要吃很苦很苦的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那你一定要穿厚厚的再出来。” 小女孩点点头，然后把嘴里的糖葫芦吃掉。 “你娘亲呢？” “娘亲说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回来。” 王九易点点头，他娘亲也说过这样的话，后来他才知道娘亲骗了他。 “那你现在跟着谁在一起啊？” 小女孩回答说：“娘亲啊，但是昨天娘亲不理我了，我怎么叫她都叫不醒。” 王九易有些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告诉小女孩她娘亲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告诉小女孩她娘亲睡着了，要很久很久才能醒过来？ 王九易一时间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说：“你还饿吗？我带你去吃面。” 小女孩点点头，王九易拉着小女孩走进一家面馆。 雪开始下大了，饥饿的灵魂吃完这些雪，应该会饱吧。 王九易点了一碗阳春面，小女孩连汤都喝完了。 于是王九易又点了一碗。 第十一章梦游天姥（五） 王九易带着小女孩到了李府别院。 所有见过他们的熟人，都夸王九易的女儿真可爱。 王九易黑着脸走到了他的院子，不出他所料，顾舟和盛辰果然也说了他女儿很可爱。 王九易是懒得解释了，一遍遍解释他都烦了。 把小女孩留到屋子里，然后又让顾舟去给她拿一些果子吃，王九易就赶紧走向紫金阁。 王九易对李玄玉行礼之后说：“李公子，你找我。” 李玄玉不慌不忙写完了最后一个字，然后把笔放下，说：“听闻你昨天去了长安。” 王九易点点头，这件事他和李总管说了。 “以后你再去长安之前一定要亲自找我。”李玄玉淡淡说。 王九易恭敬说：“明白了。” “你退下吧，今天这里不用你收拾，明日你再过来。” 王九易行礼之后，慢慢退出去。 就在王九易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李玄玉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王九易赶紧回头，走进去，低头听吩咐。 李玄玉把刚刚写好的字叠起来，然后交给王九易：“把这个拿去玄观阁。” 王九易小心翼翼地拿着，然后慢慢走出去。 又要去玄观阁，王九易内心有些抵触，虽然李玄观很好看，很好看，但是他觉得这么好看的女子，不是他应该见到的，比起来他更喜欢和余笙呆在一起。 虽然不情愿，但是王九易还是踏入了玄观阁。 刚走进玄观阁，王九易就看见了阿柔。 “小柔姐，公子让我转交给大小姐的。”王九易东西递给阿柔。 “知道了，我这就去交给小姐。”阿柔立即上楼去了。 王九易也乐意这样，于是就开心的离开了，回到他的小院子里。 “小草，我回来了。” 王九易推开门，看见了正在吃果子的小草，地上很脏，不过王九易很快就可以收拾好。 “大哥哥，你要吃吗？”小草递过去一个果子。 王九易接下果子，不过没有吃，而是放到了身上，然后又给火炉加了一些木炭，之后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屋子闷太久了不好。 外边的雪依旧下着，不过已经稳定了，不大不小，若是下个一天一夜，应该可以覆满长安。 “小草，你喜欢这里吗？” 王九易看见小草吃的很开心，就准备问他一些问题。 “这里很暖和，而且还有吃的，大哥哥也很好，若是娘亲也在这里就好了。”小草头歪着想了一会儿说。 王九易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你娘亲去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你不用为她担心。” “那你能带我去找娘亲吗？娘亲说那个地方太远，不能带我，但是我想偷偷过去找她。”小草急切地问。 王九易回答说：“我不能带你去找她，不过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去找她。” 小草把手里的果子放下。 “那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去找娘亲。” 王九易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小草，这个普通的名字，是她娘亲给她起的名字，这个名字会伴她一生，这是她娘亲给她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路过的草虽然普通，可是生命力很强，它们可以平安渡过任何困难，只要它们紧紧抱成一团。 王九易现在和小草就抱在了一起，两个孤儿，从此不在孤独。 在火炉旁做了一会儿，王九易有了一些睡意，便躺倒床上休息一会儿。 “小草，有事叫我。”说完这句话，王九易就闭上了双眼，片刻时间就进入了梦乡，虽然是白日，可是梦的却是晚上。 好圆的月亮。 王九易在修行坊的二楼透过窗户看见了在天上的月圆。 周围很安静，王九易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他自己制造的任何声音。 上一次他也是在长安，也是做梦，也是梦见什么也听不见。 这一次，他依旧什么人也没看见。 但是长安是有人的，很多人。 所以王九易觉得这不是他生活的长安，可是为何梦中的长安竟是这般。 王九易想不明白，无论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想不明白，就暂时不去想。 王九易从来就是这样，不会为了一件事而放弃其他。 “你来了。” “你又来了。” “你终于来了。” 突然间，王九易听见有人在说话，一直重复这三句话。 但是他依旧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王九易疑惑之时，小草叫醒了他。 王九易睁开眼说：“什么事啊？” 做完这个梦，他感觉自己特别累，上一次感觉还好，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睡觉去了，而是去爬山去了。 “天黑了，我饿了。”小草趴在王九易的床上说。 王九易有些无奈，但是也能理解，小孩子长身体饿的快，便说：“你等我一会，我一会儿给你弄吃的。” 王九易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了门口，刚一出门就昏倒在地，然后就又被抬回了床上，抬他的是顾舟和盛辰，他们两个刚好结伴回来，刚走到院子就看见了昏倒的王九易，立即就把他抬进屋了。 “他怎么回事啊？” “我饿了，就，就让大哥哥去给我弄点吃的，然后，然后就……”小草说话吞吞吐吐。 “这不关你的事，不用担心，我去请大夫。”顾舟安慰了一句小草，然后接着说，“盛辰，你去烧点热水过来，我去请大夫。” “小草，你就在这里看着他。”顾舟临走前交代又交代了一句。 小草狠狠地点头，然后抓着王九易的衣服，一句话没说。 王九易此时，已经在梦游天姥了。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出现在天姥山上，而是跟随着一个人走，这个人走的路做的事，他都可以看见，这个人说的话他也可以听见，甚至这个人心里想的，他也知道，但是唯独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王九易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似乎背着一把剑，衣服看起来是白色的，腰间别的不知是笛子还是萧。 他从天姥山脚出发，一直走到了半山腰才停下，见了一个人，王九易也见过。 第十二章梦游天姥（六） 桃花潭边，有人一路踏歌而来。 桃花潭中，有人乘舟欲行，听见歌声便在岸边没有出发。 “小伦，不是说好送到门口，你怎么又过来了。” “十二，下次相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想再送送你。” 乘舟的十二说：“下次见面，我请你喝酒，走了，走了。” 轻舟慢慢离开岸边，渐渐消失在小伦的视线里。 小伦在岸边呆了很久，看着轻舟离开的地方发呆到了夕阳西下，才失落地离开。 天姥山脚，十二正坐在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头上。 “小猴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师父已经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来，你在这里继续等还不如和我一起去找他。” 石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不去吗？我可是最后一个可以登上青云梯的人，我去之后你再想找人就和你一起去就不可能了。” 石头依旧没有回应。 “我会替你向你的师父问好的。”十二跳下石头说。 石头轻轻摇了一下。 十二笑了笑，然后走向天姥山。 王九易的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看着十二的背影，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脸，好像跟在他身后一般。 十二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一个人叫住了他。 “徒儿，何必呢？” 王九易认识声音的主人，是他上次梦见的裴旻，那个看起来有些落魄的中年男子。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人的身份。 “给我一口酒。” 裴旻犹豫了片刻，然后解下了腰间的葫芦，递给十二。 十二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说：“这酒不错，我留下了。” 裴旻停下来刚刚碰到剑的手，把手收回。 裴旻明白了他的意思。 十二说：“这把剑是师娘留给你最后的东西。” 裴旻说：“终究是一件死物，你拿上说不定还能有点用。” 十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会回来的。” 裴旻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裴旻就往旁边移了移。 十二拜别之后，继续山上。 裴旻转过身，看着十二的背影，越来越远，眼中不觉开始下雨。 王九易看见了裴旻的泪眼，和他梦见的一样，不过这时候裴旻比较干净整洁。 十二越走越高，一直走到了谢客的住处，谢客站在路边，似乎等了很久。 十二见到了谢客，恭敬地行礼，然后说：“劳谢公挂心了。” 谢客笑了笑说：“让我等了一夜，你走的太慢了。” 十二说：“拜别的朋友比较多，就多耽搁了几个时辰。” 谢客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也好，天一会就亮了。” 十二笑着说是。 谢客突然严肃说：“非去不可吗？” 十二点点头说：“有些事，非做不可，虽然不一定有意义，但是做了便不会后悔。” 谢客说：“陈公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你又何必步他的后尘。” 十二说：“想必陈公也不后悔。” 谢客沉默了片刻说：“等我片刻。” 说完就去他的草庐拿出了一双木屐。 十二接过木屐说：“谢公美意，牢记在心。” 谢客说：“若是见到了陈公，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十二点头说好，然后拜别了谢客，继续登山。 王九易记得上次他从山顶下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谢客，上边应该不会再遇见人了。 十二果然没有再遇见人了，一路走上了山顶。 青云梯，一座巨大的青云梯，在刚刚升起的太阳照耀下格外神秘。 王九易记得上次他在山顶没有见过青云梯。 那么青云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去了什么地方？王九易看着停在青云梯前的背影想。 十二停留在青云梯前，换上了谢客的送给他的木屐，又喝了一口裴旻送的酒，便踏上了青云梯。 木屐走在青云梯上，发出铿锵悦耳的声音。 从王九易的视角看，他正在接近太阳。 因为青云梯根本看不见尽头，不知通向何处，但是距离太阳肯定是越来越近。 突然间，一声鸡鸣打断了王九易的思绪。 青云梯上竟然有鸡？王九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十二没有理会一直鸣叫的鸡，大步走过去，速度也越来越快，快到王九易几乎看不清周围。 穿着木屐还能跑这么快？王九易心想这不可能吧。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王九易才觉得更不可思议。 太阳突然被层云遮蔽，云层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电光闪闪，雷声轰鸣。 木屐的速度减慢，王九易开始看见旁边的景物了，奇花异草，怪石林立。 但是他此刻不是应该已经在空中了吗？怎么会有花草石林这些东西？ 王九易回头看，更是让他惊叹不已。 一座十分巨大的天台，正斜对着青云梯。 天台高耸入云，但是和青云梯相比差了很多，但是王九易不能从旁边的视角看青云梯，只能以背影为中心四顾。 木屐越来越慢，直至停了下来。 云层开始翻涌，暴雨如注般淋湿了一切。 刚刚升起的太阳只是片刻就被赶走了。 十二用右手轻轻抽出了身后的剑。 一剑直接斩向云中。 巨大的冲击把云砍成两半，太阳又出现了片刻，云又合成了一片。 又一剑斩向了青云梯的尽头方向。 突然，王九易听到了熊的怒吼声以及不知道的长鸣声。 云层中疾速冲出了一个东西。 定睛一看，是龙。 传说中的龙？竟然是传说中的龙？ 此刻就在他的面前出现，或者说是梦中出现。 青云梯开始震动，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跑了过来。 暴雨中冲过来了一只身穿盔甲的熊，盔甲上有一道巨大的剑痕。 王九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熊，而且还身穿盔甲。 十二轻轻一笑，龙又如何？熊亦何妨？ 王九易看着他的背影，面对着愤怒的熊以及长鸣的龙。 突然，十二瞬间移动到了熊的后边，一剑把熊成两半，又瞬间移动到龙的身上，一剑插在了龙背上。 龙感觉到了疼痛，在天空中乱飞，试图把十二甩下去。 十二把剑抽出，轻轻跳起，一道雷突然打了过来。 剑还能斩雷？王九易看傻了。 斩雷之后，十二随手把剑一扔。 剑在飞的过程越变越大，等到击中龙的时候，已经可以从龙背贯穿到龙腹。 龙被剑贯穿了身体之后，飞的越来越慢，慢慢退回了云中。 十二轻轻说：“想杀我的话，就亲自来吧。” 云中慢慢露出了一个东西。 直到完全露出来，王九易才看清楚是什么：金银台。 第十三章梦游天姥（七） 金银台出来之后，云慢慢消散，太阳又重新出现了。 但是在天的另一边，月亮也快速出现，日月当空，照耀着金银台。 十二轻轻一跃，便跳到了金银台上。 王九易看见了无数的金甲人，它们全身用黄金制成，左手刀右手剑。 金银台的上边还有一座小山，被金甲人围着。 十二摘下葫芦，喝了一口酒，然后随手把葫芦往上扔，厉声道：“收!” 葫芦停留在空中慢慢变大，直至葫芦口可以进入才停下，紧接着葫芦口处生出一股风，肆虐地把金甲人吸入葫芦。 金甲人一个接一个进去，那座山却纹丝不动。 十二并没有停下脚步，在葫芦收金甲人的时候，他轻跃着快速跳向小山。 越接近小山，十二的速度越来越慢，头发也越来越白，等到他跃到小山山脚的时候，头发已经全白了。 十二并不在意满头白发，右手缓缓向上举，并说：“来!” 刚刚在龙背山的剑斩破了天，回到了十二的手上。 “老朋友，最后再助我一次如何？”十二把剑缓缓放下然后用左手抚摸着剑说。 剑身开始颤抖，似乎是在回应十二。 “去吧。”十二声音有些决绝。 剑慢慢脱离了十二的手，然后围着十二转了一圈，似乎有些不舍。 十二闭上眼，剑顿了一下，然后直冲山飞了过去。 剑越变越大。 十二缓缓睁开眼，看着剑越飞越高。 在他的心中，剑越变越小了。 剑越飞越高，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下了，有一道金色的屏障挡住了它的路，为了击碎这道屏障，它必须要粉碎自己。 “永别了。”十二轻叹了一声。 剑身开始出现裂纹，剑尖也开始进入屏障。 砰的一声，屏障和剑同时碎开，一片片金色碎片从天而降，十二身影轻轻一闪，便走进了山中。 看山是山在山外，看山不是山在山内。 王九易突然醒了，然后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定他现在是活生生的存在着。 他梦见了一个看不见的脸的人，这个人很厉害，他只知道他叫十二，其他的他就不知道了，不过裴旻和谢客应该都认识他，但是上次在梦里见到他们，他们也没有提起过十二。 王九易恍过神来，却发现小草在一旁哭泣，顾舟也在他的房间里坐着，桌子上是一些吃的。 “你们？”王九易有些惊讶地问。 小草听见王九易的声音，赶紧抹了抹眼泪，然后跑过来。 “大哥哥，你终于醒了。”小草哽咽地说。 王九易坐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没事啊，就是有些饿了。” 顾舟看见王九易醒了也赶紧走过去，听见他饿了就把桌子上的吃的拿给他，虽然已经凉了，但是填饱肚子没问题。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三更天了，你醒了我就先回去睡了。”顾舟打了个哈欠说。 小草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然后看着王九易吃东西。 “你吃过了吗？”王九易吃了一点，然后看见小草一直盯着他看。 小草笑着说：“我吃过了，顾舟哥哥和我一起吃的。” 王九易快速吃完了东西，然后让小草睡觉，他悄悄走出了屋子。 此刻是三更天，外边很安静，这个季节虫还未苏醒。 天上的星辰王九易就只认识北斗七星，其它的他都不认识。 他此刻一点困意都没有，但是他不能出扶疏院，因为李府规定下人晚上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但是，李府的下人不能出院子，但是主人是可以的。 就在王九易发呆的时候，有一个黑影走了过来。 王九易反应有些迟钝，直到这人走到了他身边，他才发现这人是李玄玥。 “要不要去长安东市逛逛？”李玄玥一上来就抛出了一句话。 平心而论，王九易是想去的，但是他是下人，和李玄玥不一样。 李玄玥似乎看出了王九易有些犹豫，便把王九易拉起来说：“你不用顾忌什么，我有办法。” 王九易犹豫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他也很想出去逛逛，虽然此刻已经三更天，但是自从有了夜市，晚上反而比白天热闹多了。 李玄玥见王九易点头，便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王九易没有想到李玄玥为了出李府已经谋划了这么久，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只欠一阵东风，而现在，东风也来了。 王九易决定跟着他一起，虽然这可能是错的，但是如果李玄玥自己出去了，还不如他们两个一起，这样也不算是知情不报了，而是被迫无奈，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下人。 李玄玥的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今夜有一封加急的文书要送到长安李府，他只需要操作一下，就可以了。 李玄玥把一切安排妥当，那个人被他引开后，他就和王九易骑上马从李府偏门跑了出去。 王九易出来前把脸弄脏，虽然不一定有用，但是只求心安。 两人骑着马就这样跑向长安李府，李玄玥的心情异常兴奋，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夜间出门，离李府别院越远他觉得越开心，不断加速，王九易觉得有些颠，喊着要慢一些，虽然这马性子温顺，但是王九易并不会骑马，虽然他也见人鲜衣怒马扬长而去，但是真的自己骑上来还真是有些心惊。 “一会你先去送信，我在旁边等你。”李玄玥对旁边的王九易说。 王九易点点头，正事还是不能忘的。 两人就这样骑马到了李府，不过后来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李府基本上就是走了。 李玄玥偷偷躲在一旁，王九易验证身份后把加急的文书送到了李府的门卫手上，然后在旁边候了一会，管事的出来说没有回信，王九易自己就牵马离开。 王九易陪着李玄玥去了东市，东市他经常去，因为西市距离他家比较远，所以他平时就去东市逛，不过他一般不买东西，大多数都是看看杂耍，听听故事，但是李玄玥就不一样了，他觉得好看好玩的全都买了下来，当然，他不是自己拿的，毕竟王九易在旁边，在东市逛了三刻时间后，李玄玥心满意足地要回去了，王九易也买了一个小玩意，回去准备送给小草。 两人架马又回了李府别院，事情没有任何纰漏，李玄玥把一切都计算好了，当然，李玄观也把李玄玥计算进去了。 李玄观知道发生的所有事，但是没有阻止，只是旁观，因为她也觉得小弟弟太闷了。 反正今夜她爹爹和李玄玉都不在，放他一次又如何？ 李玄观在玄观阁内听着不断报来的两人的行踪，然后只是静心作画。 李玄玥买的所有东西都拿到了王九易的小屋，王九易虽然想拒绝，但是想想还是没有拒绝。 回来时天已四更，小草还在熟睡，王九易拿着买的小玩意，然后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 第十四章醉古堂（一） 醉古堂，位于长安东市的东南角的古街，这条古街上都是一些老字号，虽老却好，虽好却老。 因为这条街有些偏，所以平时人不多，醉古堂又位于这条街的尽头，来人更是少之又少。 醉古堂是个当铺，铺面不大，老板是一个姓陆的中年男子，前几年买下了这个铺子，本来这铺子是个酒铺，但是陆老板对古玩比较感兴趣，就开了一间当铺，不过这个地方很偏，客人很少，开在这里并不能落些好处，不过陆老板也不在意这些，反正他有钱。 醉古堂三个大字是陆老板亲自写的，虽然不是很大气，但挂上看起来古色古香，别有一般风味，堂有只有一个伙计，叫做剑扫，今年已是弱冠之年。 剑扫在铺子里的时候一般都很无聊，不过他一年有三百天的时候都在外边，陆老板每年都会给他分配许多任务，寻找各种古玩。 陆老板刚刚起床，打开了门就看见了不远处回来的剑扫。 陆老板对着剑扫大声喊：“剑扫，先去狄家拿些酒再回来。” 剑扫听见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去狄家买酒。 陆老板则是回屋把小火炉掌起火，然后心里盘算着时间，半个时辰后去门口等着剑扫。 剑扫果然半个时辰就又回到了醉古堂。 陆老板把酒接过，然后放到小火炉上热着，手也在小火炉旁伸开，虽然外边的太阳还行，但是屋里很冷。 剑扫则是背靠着墙站着，没有靠近炉火。 陆老板问：“这一趟收获如何？” 剑扫说：“河南道，汴州一处；河东道，蒲州一处；河北道，魏州一处；山西道，梁州，襄州两处；淮南道，阳州一处，江南道，姑苏，洪州两处；黔中道，黔州一处；陇右道，鄯州一处；剑南道，益州一处；岭南道，花州一处。” 陆老板皱了皱眉问：“京畿道，都幾道呢？” 剑扫继续说：“京畿，九处；都幾六处。” 陆老板愣了愣，自言自语说：“怎么这么多了？” 剑扫说完之后就去了后院休息。 陆老板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眉头紧皱，只是短短一年时间，便出现了这么多处，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数量。 就在陆老板思索时，他听见了有人在敲门，但是他并没有关门啊？ 陆老板扫了一眼，门口站着一位少年，看起来和剑扫差不多大，站在那看着自己。 王九易看见了正在火炉旁的老板，于是便敲了敲门，一来是表示尊敬，二来是看见对方在发呆，这样显得不突兀。 陆老板沉声道：“进来吧。” 王九易慢慢走进去，老板果然和李玄玉交代的一般冷淡，不过王九易也不在意。 陆老板看着面前的少年，感觉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王九易走近才看清楚了这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平，但是眼神有些冷漠，眉毛有些微皱，头发只是随意挽着，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倒是很干净，但是鞋子却有些泥渍，整体来说给王九易的感觉很怪。 陆老板当然也在打量王九易，来他这里的客人很少，但是像王九易这样朴素的是一个也没有。 “我家公子让我来送一封信给先生。”王九易把信拿出来递给陆老板。 陆老板接过信，看见了信封上的李，便知道了王九易是李府的人。 “你等一下，”陆老板对王九易说，然后就朝后院方向喊了一声，“剑扫，把我书房里桌子上的那本书拿过来。” 过了一会儿，剑扫从后院走了出来，然后把书递给了陆老板，就又走了回去。 陆老板把书交给王九易，然后嘱咐说：“交给李公子。” 王九易接过书后就拜别了老板，然后转身离开，李玄玉让他来送信，并没有说要带回去东西，而且醉古堂的老板也并没有看信啊，想了一会儿，王九易就不想了，管他什么事，他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不过现在，他决定去再买个小玩意，之前他给小草买了一个泥人，小草很喜欢，现在他准备给小草再买一个糖人。 王九易把书放到腰间，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两银子，糖人并不是很贵，不过他还想在买一些蜜果吃。 卖蜜果的那条街和他现在正在走的古街有一段距离，不过他走得并不快，古街上的人并不多，越是越往北人就越多，冷冷清清的街道慢慢变得吵吵闹闹，路边的人买菜的在商价，为了几文钱要说上几刻时间，茶馆里的说书人声音洪亮，欢声笑语充斥着茶馆，酒楼里的人豪气万千，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看着看着，王九易心里就多了一些落寞，这些都不属于他，他们都有自己的快乐，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整日在李府虽好，不愁吃不愁穿，但是总归是少了一些东西。 王九易心里越发悲伤，街上的笑语便越是刺耳，可是他又能改变什么？他想改变，但是又不敢改变，以前他在酒楼的时候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最大的念想就是存下十两银子，现在他已经可以很轻松做到这件事，甚至还可以拿出一两银子买蜜果，可是他却觉得不那么快乐了。 但是辞去这个工作并不是那么简单，而且他也舍不得那些钱，虽然钱不是全部，但是如果要重回那种没有钱的日子，他也是接受不了的，左思右想他还是觉得暂时先不改变才是好的，等他攒到了一百两银子，有了一些底气之后，他就可以放心改变了，但怎么可能事事都如他心意。 王九易走到蜜果铺子，买了一些蜜果，然后尝了一个，很甜很好吃。 就在王九易回味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腰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拿走了，定睛一看，是那本书。 “抓小偷啊！”王九易大声喊了出来，他看见了那个偷他书那个人，就在他的前边。 听到了王九易的喊声，小偷开始跑，王九易在后边追。 王九易不知道一本书有什么可偷的，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了，赶紧追后书才是正事。 王九易全力跑，前边那人也跌跌撞撞跑，一直跑出了一条街，王九易还没追上他，但是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王九易就要追上那个小偷了，突然，另一个路口出现了一辆马车挡住了他的路。 等到王九易绕过去的时候，小偷已经不知道拐到哪个路口了。 王九易心里有些懊恼，于是便要去兴师问罪。 “车上的，你知道你挡住了我抓小偷的路吗？” 第十五章醉古堂（二） 马车上下来了一个婢女大声说：“我们又不是故意挡你们路，而且这路又不是你家的。” 王九易有些生气了，本来就被盗了书，还遇见一个蛮横的女子，这让他火冒三丈。 “小七，不得无理。”马车里传出了另一个好听的声音，“公子，我们也是无心之失，这样吧，你说你丢的是什么书，我赔你一本。” 王九易也不知道是什么书，但是听见这人这样说，怒气消了一些说：“我这书是孤版的，一定要找到那个小偷才行。” 小七说：“你别得寸进尺了！” 王九易倒是满不在乎，反正他有理。 马车里的女子说：“这样也行，你等我一日，明日，我定会把书找到奉还。” 王九易说：“好！你明日给我送到李府别院的扶疏院。” 马车里的女子说：“那这样，我给你一个玉佩，明日我拿书换。” 小七虽然有些不满，但是还是不情愿地去车里拿了玉佩然后递给王九易。 王九易接过玉佩点点头说：“好。” 于是，这事就暂时这样了，王九易有些忐忑地回到了李府别院，向李玄玉公子报告了这事，而李玄玉公子则是罕见的宽容，并没有追究，而是说明天把书送过来就行。 王九易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有些劫后余生地回了他的院子。 小草此刻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王九易回来立即就跑了过去：“大哥哥。” 王九易单手把小草抱起来，然后走进屋子，说：“小草，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王九易把小草放下去，然后把他在东市买的糖人拿了出来。 小草眼睛有些发亮，是糖人，她接过糖人，舔了舔说：“真甜！” 王九易笑着说：“还有蜜果。” 小草又吃了一个蜜果，然后说：“刚刚有个人找你。” 王九易问：“谁啊？” 小草说：“他说他叫李玄玥，说一会让你去天日谭找他。” 王九易说：“那我去了，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小草点点头，她很乖。 王九易立即走向天日谭，他知道李府有三个谭，天日谭在李府的南边，距离他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平时他是不会去这些个地方的，一是他不感兴趣，二是他也没有闲时间跑那边，虽然李府没有说不能去。 李玄玥在谭边钓鱼，王九易隔了老远就看见了谭边坐的李玄玥。 不过他没想到好动的李玄玥竟然也能静下心来钓鱼。 “公子，你找我。”王九易恭敬道。 李玄玥说：“坐下吧。” 王九易于是坐到了他旁边。 “姐姐说让我坐在这里钓鱼，于是我想到你说你钓鱼很厉害，就让你过来帮我。”李玄玥笑着说。 王九易心想：“你果然还是坐不住的。” 不过王九易并没有这样说，而是说：“大小姐要你钓鱼并不是要你学会钓鱼。” 李玄玉挠了挠头问：“那姐姐是要我做什么？” 王九易说：“大小姐就是想你安安静静地坐着这里。” 因为现在这个季节，谭中的玉都不怎么活动，根本是钓不上来的鱼的，只是李玄玥不知道罢了。 李玄玥还是有点不明白，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他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他平时也很安静啊，只是在院子里跑跑而已，而且大家都很喜欢他啊，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笑了，看起来很开心。 “玄玥，玄玥。” 远处传来了清脆的声音，是李玄观。 王九易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她此刻来这里做什么。 李玄观赶紧跑过去，笑着说：“姐姐。” 王九易也走过去恭敬道：“大小姐。” “你也在啊。” 李玄观声音很轻，因为隔着帏帽，王九易看不清她的脸，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 李玄玥又说：“玄玥，你随我来。”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李玄玥紧紧跟在她身后。 但是李玄观并没有说让王九易也跟着，王九易此刻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上去。 就在王九易犹豫之际，他看见了李玄玥背过头来，朝着他示意，让他跟上来。 王九易只好跟上去了。 三人一起到了紫金阁。 紫金阁的门口站了一个男子。 “叔叔！”李玄玥看见那人便立即跑了过去。 “小玥，这么大了，我记得上一次见你得时候，你才到我的胸前，现在已经快和我一般高了。” 这人，便是李玄玥的叔叔李巴山，虽然不是他的亲叔叔，但是小时候很亲他，所以李玄玥和他的感情很好。 “叔叔，父亲还没有回来，不过我已经找人去通知他了。” 李巴山说：“那你去吧，我和小玥聊会。” 李玄观点点头离开。 此地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李玄玥说：“叔叔，你怎么来这里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王九易。” “小兄弟你好，我叫李巴山，是他叔叔。” 王九易赶紧说：“前辈好。” “小玥，我们进去说吧。这位小友也一起进来吧。” 于是三人便一起走进了紫金阁，上了三楼。 三楼虽然也全是书，不过不前两层少了一些，空地方也大一些。 李玄玥说：“叔叔，你快给我讲讲你在外边的见闻。” 李玄玥知道李巴山平时都在游访名山，去了很多地方。 “先不急说这个，我这次来说找你父亲有些事，也有一些事要给你交代一下。” 李玄玥说：“叔叔请讲。” 王九易就在旁边听着，两人并没有回避他，王九易心里很感动。 等到两人说完之后，李巴山便让他们两个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刚好李玄玥的父亲回来，不过因为没有照面，所以王九易就少行了一个礼。 李玄玥自己回他住的地方去了，没有要王九易陪同，于是王九易就自己回去了。 王九易回去的时候先去伙房拿了一些吃的回去，已经快接近正午了。 回去的时候小草正在拿着一本书读：“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王九易听出来她读的是《南华真经》，不过这本书他没有，想来应该是顾舟的书，不过看见小草这么爱看书，王九易心里有些欣慰。 第十六章醉古堂（三） 他小时候可没这么爱看书，当然，他小时候也无书可看。 王九易走过去说：“小草，吃饭了。” 小草把《南华真经》放下，问王九易：“真的有那么大的鸟吗？” 王九易回答说：“也许有吧，你的书那里来的。” 小草说：“是顾舟哥哥给我的，他看我在屋里没事做，就给我拿了一本书，还给我读了一些，刚刚我就是凭着记忆读的，那些字我都不太认识。” 王九易心想小草也该认字了，可不能和他一般，等到十五岁才开始读书，还是在余萧的要求下才读了一些书。 王九易说：“先吃饭吧。” 王九易和小草说说笑笑，把饭吃完之后，王九易就躺床上歇了一会，小草继续看书，时不时有不认识的字来问王九易。 过了一会儿，王九易有些发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醉古堂，陆老板正看着账单发愁。 “剑扫，你去年怎么花了这么多银子，我们都快入不敷出了。” 剑扫说：“去年我跑遍了整个齐州。” 陆老板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现在已经快没有钱了。” 剑扫依旧面无表情说：“挣钱是你的事。” 陆老板说：“我知道是我的事，我的意思是想让你知道我挣钱很不容易。” 剑扫说：“好，我知道了。” 陆老板看着剑扫，他觉得他并不明白，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老板自言自语说：“来这里多久了？” “剑扫，你想家了吗？”陆老板加大了声音问。 剑扫没有回答，他已经跳上了屋顶，从醉古堂可以看见李家的通天塔。 通天塔是长安的魂，但是此刻通天塔有些摇晃。 剑扫看见了摇摇晃晃的通天塔说：“通天塔出事了，我先去了。” 剑扫在屋顶上跳来跳去，快速接近通天塔。 陆老板也赶紧走上二楼，远望着通天塔。 剑扫很快就跳到了通天塔旁边。 一股讨厌的气息出现在通天塔中。 “定！”剑扫轻轻说了一个字，通天塔便开始稳定下来。 等到通天塔彻底稳定下来，剑扫身体轻轻一晃，便进入了塔内。 通天塔的底层最中心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出来了，剑扫面色有些凝重。 这股讨厌的气息，剑扫很熟悉，但是这次的气息很强大。 剑扫轻轻抽出他身后的剑，剑名平耀。 剑扫把剑举起，一个八卦在剑尖处出现，越变越大，越升越高，剑扫厉声道：“封！” 八卦升到通天塔的最高处之后，迅速下坠。 让剑扫讨厌的气息慢慢消失。 剑扫身体一闪，便闪出了塔，又快步回到了醉古堂。 陆老板担心地问“怎么样？” “我暂时封住了它，但是七天之后封印就会消失。” 陆老板说：“七天，这次来的这么强吗？” 剑扫点点头，然后又跳到了屋顶，看着长安。 陆老板则是坐在火炉旁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来到长安已经很久了，他很喜欢长安，长安就像是他的一场美梦，他不愿醒来，但是现在有人来破坏这场梦了，他忍不了。 陆老板感受手有些冷，大声喊：“剑扫，给我加些炭。” “家里没炭了。” 陆老板说：“你去买些炭，算了，我自己去吧。” 东市里边有许多卖炭翁，这些卖炭翁只在冬天出没在长安的大街小巷，只是因为这条街很偏，几乎没有卖炭翁过来。 陆老板就只能去别的街去叫一个卖炭翁过来。 从古街走到了地安街，陆老板看见了一个卖炭翁。 这老翁在街道上走着，边走边叫：“卖炭，卖炭。” 因为现在天正在逐渐转暖，所以来的人没有深冬时候多，不过偶尔也会过来几个人询问，但买的人不多。 陆老板看见了这个老翁，便走过去说：“我要一些炭。” 老翁欢快地说：“好嘞！客官，给你送到哪？” 陆老板说：“就在前边的古街，你跟我一起来吧。” 老翁跟着陆老板走到了古街，古街上行人不多，老翁也开始和陆老板搭话。 陆老板回答了几句，才知道这个老翁以前是个当兵的，但是因为生活过不下去，官府给的补助也越来越少，便开始在长安卖炭，不过他只在冬季卖炭，因为这个时候能多挣一些银子，其他时间他都在山里打柴，勉强也能维持生计。 两人来到了醉古堂前。 “老翁，就是这里，给我放到后院就行了。” 老翁说：“好嘞！要多少炭？” 陆老板想了一下说：“一两银子一车炭，我这人怕冷，得多备些。” 老翁说：“这一车都不到一两的。” 陆老板说：“多的就算你搬运费吧。” 老翁接过银子连忙道谢，今天是遇见贵人了，只是现在天气已经逐渐转暖，这些炭再挨过一个冬天都行，他要这么多炭做什么？也许是还有别的用处吧，老翁这样和自己说。 陆老板让老翁先给他的炉子加了一块炭，然后和他说了放到哪里，就坐在火炉旁取暖。 老翁把一车炭都卸到后院之后就和陆老板告辞，然后开心地拉着空车离开。 陆老板感慨道：“一从深色花，十户中人赋。那个白小子怎么看得如此真切，只是不知道他笔下的卖炭翁如何？” “前辈。” 就在陆老板感慨的时候，白小子出现了，前两天他在西市遇见了陆老板，陆老板邀请他来醉古堂做客，今天他闲来无事，就过来了。 陆老板问：“香山，尊父可还康健？” 白香山说：“家父身体还好，就是这段时间偶感风寒，吃了一些药好多了。” 陆老板点点头问：“香山啊，你笔下的卖炭翁是什么样的？” 白香山说：“他们很苦，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陆老板忧心道：“长安城繁华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还有这么多受苦的百姓？” 白香山回答说：“什么时候都会有受苦的百姓，只是多少问题而已。” 陆老板点点头，确实是这样，受苦的百姓永远不会消失，只是数量多少的问题罢了。 “我这次叫你来，本来是想交代你一些事，但是今天通天塔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白香山点点头，他当然知道，但是官府的说法并不是很清楚，甚至可以说是混淆视听。 “是那些人？”白香山试探性地指着上边说。 第十七章醉古堂（四） 陆老板说：“他们最近的动静越来越大了。” 白香山在一旁听着，他知道陆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不知道陆老板叫他过来什么意思。 想了一会儿，白香山说：“他们就快要来了？” 陆老板摇摇头说：“短时间内他们不会过来，但是他们试探的动静越来越大了，长安已经震了几次？” 白香山说：“八次了，一次比一次强。” 陆老板说：“算上这次的通天塔，他们已经在长安试探了九次。” 白香山问：“长安有变？” 陆老板说：“七天之后，通天塔会再次震动。” 没有办法了吗？白香山心想，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地那么绝望，而是强颜欢笑说：“不是还有剑扫，他已经大通境了啊。” 陆老板说：“剑扫也没有信心，否则他就会直接解决掉。” 剑扫从房顶跳下来，走进屋子说：“我是怕毁了长安，打过他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打赢了长安也毁了一半了，所以我就选择暂时封印他。” 白香山恭敬道：“剑扫前辈好。” 剑扫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就是这个脾气，不愿多说话。 陆老板说：“香山，你回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我需要他的帮助。” “那我就不叨扰了，”白香山点点头说，“我会告知家父的。” 说完白香山就离开了。 陆老板起身把白香山送出门口，然后回到屋里对剑扫说：“白七会在这七天内布下一个阵法，七天后他出来后你们会被传送到长安城外的终南山旁。” 剑扫面无表情说：“我若是打不过，便会和他一起去死。” 陆老板表情有些凝重道：“平安回来，终南山旁会有人助你的。” 剑扫看着陆老板，看了好一会儿。 陆老板说：“是李家的一个小子，我和他私交不错，虽然李家不是很上心这件事，但是总有些见识深远的人会看出这件事的重要性的。” 剑扫看着陆老板，这次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陆老板喝了一口烧酒，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修炼了，但是后悔也没有用，他已经选择了另一条路，此时再涉及武道已经晚了。 长安已经平静了这么久，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继续装睡了？陆老板心想。 他不是长安人，但是已经把长安当做了第二故乡，但是现在长安的病已经积重难返了，他也治不好。 也许需要一场血来惊醒长安吧。 就在陆老板恍神时，他被外边的吵闹声惊醒了。 “抓住他，抓住他。” 陆老板走出门去看，只见两个金吾卫正在追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神情疲惫，面色饥黄，一直在前边跑，后边的金吾卫则紧紧跟在他身后。 陆老板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通缉令上画的人，通缉令上边说是触犯了唐律中的杀人罪，所以陆老板印象比较深刻。 杀人者死，陆老板是很清楚的，只是不明白这人为何犯了重罪还敢在长安出没。 陆老板走回屋子，这些事他不需要过多关注，毕竟长安城一个月发生好几起这样的事，虽然这人有些奇怪，不过也不值得特别关注。 有时候，你不去找事，事却会来找你。 陆老板回屋后，刚准备关门，门却被一只有力的挡住了。 陆老板皱了皱眉，眼前这人竟然挡住了他关门。 ———— 王九易吃过了午饭之后，便陪着小草看了一会儿《南华真经》，看了一会儿就有写发困，于是起身去外边晒晒太阳，小草依旧在屋里看书，现在她已经能够把第一篇《逍遥游》完整读下来了，王九易就暂时不用在她旁边帮她认字了。 王九易出了门，太阳并不暖，但是很大很耀眼，他用手遮着眼努力朝太阳望去，但还是不能完全睁开眼。 今天下午应该没什么事，王九易心想，要不要找个事干？但是又不能乱跑，他跟李玄玥可不一样，所以还是呆在院子里吧，万一李玄玉又有什么事交代他做，他也可以快点赶过去。 但是这样的生活真的好无趣，他虽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是找点事干总归是没错的。 去找个牙人问问吧。 王九易在心里暗自决定，明天等那个女子把书送来之后便去万年县找个牙人去问问情况。 想到这里，王九易把女子给他的玉佩拿出来，上边刻了一个陈字，看起来价值不菲。 王九易当然不会想到这次相遇是计划好的，他只觉得是个意外。 既然能够拿出这么值钱的玉佩，身后的家族一定很强大，抓一个小偷还不简单，王九易心里并不担心那女子不受信用，相比那女子也看见了他衣服上的李字，否则态度怎么会这么好？ 但是他想错了，只是因为他罢了。 王九易在外边晒了一会儿太阳，突然感觉地面有些震动，但是震感不强，而且只是片刻时间，所以他并没有在意，虽然小草还在屋子里。 长安已经震了这么多次，这次算是比较小的，但是长安城内的情况，王九易却不知道。 长安城内，大慈恩寺中，一位老僧人虚弱地坐在地上，他的嘴角有些血，但不多，旁边站了也一个老僧，还有几个小僧人。 站着的老僧问：“舟子师兄，你还好吗？” 被称为舟子师兄的那个老僧强撑着站了起来说：“我很好。”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死亡只是和吃喝一般。 舟子和尚接着说：“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是岸在哪？” 舟子和尚强打起精神，走出了佛殿：“我要去无人之处涅槃，你们不要跟着我。” 舟子和尚慢步走出大慈恩寺，刚刚是他最后一次保护大慈恩寺，大慈恩寺是他的命，但是大慈恩寺的命他却保不住了。 舟子和尚走到大慈恩寺外，转身回头看着大慈恩寺西院浮屠，然后一身修为凝聚为一道金光，冲向西院浮屠和它融为一体，散去一身修为便是放弃了涅槃的机会，他不想让他的师弟知道， 舟子和尚慢慢走出了长安，来到了一处古渡口，渡口已经荒废，但是还有一叶扁舟，舟子和尚走上扁舟，苦海虽无边，心安处是岸。 第十八章醉古堂（五） 早春时节，万物复苏。 王九易渐渐忙了起来，以往他只是上午忙，下午没事，但是现在他下午也开始忙了起来，李府别院要扩建了，李玄玉要在别院旁边修建一座道观，李府别院的仆人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都要去帮忙修建道观。 这天傍晚，王九易从道观回院，去伙房取了饭，然后回去和小草一起吃饭，小草依然在屋子里看《南华真经》，看见王九易回来了，亲切地叫了声：“大哥哥。” 王九易说：“快过来吃饭吧。” 小草把书放下，走到王九易旁边，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吃完了饭，天也黑了下来，王九易把灯掌起来。 蜡烛的光充满了整个小屋，王九易的影子看起来很疲惫，在角落里躺着。 小草吃完饭说要去外边看星星，王九易让她先去，自己先歇一会儿。 小草走到门口刚好遇见了搬着梯子的盛辰，他也要去屋顶看星星，刚好把小草也送上去，屋顶看起来更好，小草也乐意去屋顶。 王九易的手有些颤抖，今天下午他一直在搬东西，只歇了两刻时间，道观建起来很快，但是这样的速度是需要比平时多几倍的人一起才可以做到。 王九易把手放到角落里的盘子里，盆子里是冷水。 一股寒意从胳膊传到了他的大脑，王九易又开始胡思乱想，不过他现在很清醒，脑子虽然在想，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冷水中的手。 这双手有些微红，指头间的茧子似乎在诉说它的过去，但是过去太长，王九易并不想听，好的坏的，都过去了。 比起过去，王九易更想要的是未来，至于现在，王九易是既喜欢又讨厌，喜欢这份安逸，也讨厌这份安逸，如果一直在这样的安逸中生活，他不会生活地很差，但是也不会生活地很好。 屋顶传来了盛辰的声音，他在给小草讲天上的星星的名字，什么璇玑摇光之类的。 王九易把手从冷水中抽出，然后端起盆子，走出去，把水泼了，然后又把盆随手放到门边，走到可以看见屋顶的地方，对着盛辰喊：“梯子在哪？” 盛辰指了指方向，王九易顺着方向看见了梯子，然后走过去，爬上去，走到了小草和盛辰的旁边。 小草此刻正在开心地跟着盛辰认识星星，王九易也没有说话，就是笑看着小草。 王九易抬起头，今晚夜色很美，星辰闪烁，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星空了，不觉泪下了一滴，王九易赶紧转过身，用袖子拭了拭脸，然后对小草说：“风大，我下去给你拿件衣服。” 王九易在屋顶没有呆多久，就又下去了，一步一步走回了屋子里。 “你想好了吗？” “你想好了吗？” 王九易推开门，影子拉到了墙上，空荡荡的屋子，此刻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声音，一直反复地说着这句话。 王九易的眼前又出现了另一道影子，但他转过头却什么人也没有看见，等他转回头的时候，影子也不见了，声音也不见了，他走进屋子，拿了一件衣服，满脑子都是那句话。 你想好了吗？ 王九易又重新回到屋顶，风还是那样，小草接过衣服，道谢之后，王九易就躺在屋顶看星星。 ———— 醉古堂，剑扫和陆老板也在屋顶，不过两个人没有说话，一阵风风吹过两人，陆老板身体轻抖一下，然后说：“今夜星空虽美，美中不足的是风太大。” 剑扫并没有和陆老板搭话，而是说：“你想家了吗？” 陆老板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说：“有点想，但是感觉很淡。” 剑扫说：“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我说，家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 陆老板说：“我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如果我说过，那么我一定是这样说的‘美好的家是永远不能忘记的地方’这句话。” 剑扫说：“有什么区别？” 陆老板说：“很大的区别啊，剑扫，今天晚上你话有些多啊。” 剑扫说：“我想家了。” 陆老板沉默了一阵儿，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当我们决定离开的时候。” 剑扫说：“我知道，可是还是想。” 陆老板说：“我还以为我的训练很失败，但是看起来我很是比较成功的，我本以为你会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眼中充满了仇恨，那时你已经在死人堆了呆了两天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当时你才七岁，我领你走时，你告诉我你唯一活下去的念头就是报仇。” 剑扫说：“十五岁那年我已经报了仇。” 陆老板感慨说：“是啊，只是八年时间，你就大通境了，但是报仇之后，你的境界就一直停在了大通。” 剑扫点点头。 陆老板接着说：“报仇是你的动力，但是仇报了之后你就失去了动力，所以你就不能再进一步了。” “而且，你也变得越来越冷漠，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今夜晚上是怎么回事了？” 剑扫说：“我感觉你的生机越来越淡了。” 陆老板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本来就是一个将死之人，苟活了这么久已经不错了。” 剑扫说：“你说过要带我回家。” 陆老板说：“我那是骗你的，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孤独地在这里死去。” 剑扫冷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在长安生活了几年之后，剑扫当然知道他们回不去了，所以他就把长安当做了第二故乡，可是夜深的时候，还是会想家啊。 陆老板说：“我们都会在这片星空下死去，但是前提是我们必须保护好这片星空。” 剑扫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大通境巅峰，停顿了几年的境界竟然直接突破了。 陆老板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既然剑扫突破了，那就说明他找到了新的目标。 他觉得剑扫身上的负担太重了，缓缓站起来说：“不要想太多，再时十年，这个世界就会变了，你身上得负担就会小了，当每一个长安人都有能力保护长安的时候，你只需要把剑指对方向就够了。” 剑扫点点头，十年，三千六百日，并不长。 第十九章醉古堂（六） 早春暮春，酒暖花深。 从早春到了暮春，天越来越暖，花越开越深，王九易的生活也慢慢发生了改变。 三月十日这天，王九易早早就起床了，他给李玄玉请了三天假，要回修行坊住两天，至于小草，他托付给了顾舟，余萧前天来信说好久不见，要和他一起喝酒。 李玄玉看着前来请假的王九易平静说：“你去吧，可以趁着府里去长安城的马车，说我同意了就行。” 王九易恭敬地退下，然后去偏门，等着去长安城的马车，不一会儿，马车就来了，赶车的是个大汉，看起来大大咧咧。 王九易说明了来意，这大汉笑着邀王九易上车，他这一趟并没有载人，正好路上还可以解闷。 一路上，这大汉和王九易说了很多，王九易知道了这汉子是万年县的人，家里还有一个老父亲和小妹，平时把月钱的一半都给了老父亲，日子还算过得去，平时虽然见不到老父亲和小妹，但是每月都会收到一封小妹写的信，不过他不识字，每次都要找别人念，要念两遍才行。 很快，就到了长安城，王九易便和这大汉告别，大汉也爽朗地笑着和王九易告别。 王九易独自走在街道上，回修行坊不是很远，路上的人不是很多，偶尔会有小贩的叫喊声不知道从哪条街道传来，王九易回到了修行坊。 一切都没有变，来打水的人见了王九易都嘘寒问暖一句，还说他精神了不少，在李府吃得好睡得好，自然是精神了不少。 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王九易退后了两步，然后走进他的屋子，屋子里摆设也都没变，不过余萧说会来这里帮忙收拾，却还是积了这么多的灰，王九易先在一楼随便收拾了一下，然后走上二楼，继续收拾，直到中午，屋子才收拾的差不多。 王九易躺在床上，他有点饿了，但是不想下去买吃的，于是就准备先睡一会儿再说。 虽然好久没在这床睡了，但是王九易还是很快就入睡了。 ———— 醉古堂，剑扫坐在角落里，陆老板在门口准备出门。 陆老板说：“剑扫，我出去一下。。” 剑扫说：“你把门关上。” 陆老板有些无奈，走出去之后把门关上。 他要去狄氏酒铺，去找一个人。 狄氏酒铺，里边坐着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这男子此时正在独自饮酒，似乎在等什么人。 陆老板从外边慢慢走进来，看见了正在饮酒的男子，笑着说：“温伯雪，果然还是你先到。” 温伯雪说：“我向来就比你快。” 陆老板走到温伯雪旁边坐下说：“狄掌柜，再来一坛千日醉。” 很久，狄掌柜就拿来了一坛千日醉，然后也坐到他们旁边说：“你们两个可是很少亲自来我这里的。” 温伯雪说：“姓陆的非要约在这里。” 陆老板哈哈大笑，说：“狄三，今天你肯定要赔了。” 狄掌柜把那坛酒拆开，然后给三个人都倒了一碗。 陆老板并没有急着喝酒，声音一沉道：“通天塔的事你们知道了吧。” 狄掌柜点点头。 温伯雪说：“剑扫那个小子不错，大通境的都不是他对手了。” 陆老板叹了叹气说：“剑扫已经大通境巅峰了，但是这一战也受了重伤。” 温伯雪说：“前辈问天已死尽，我辈向天讨骸骨。” 陆老板说：“是啊，大通境应该是那边目前派出的最强战力了，所以这两个月那边没什么动静了。” 温伯雪点点头，然后拿起酒，一饮而尽，说：“再来一碗，狄三。” 狄掌柜刚刚在旁边没有说话，现在听见温伯雪在叫他，说：“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温伯雪轻哼一声，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 陆老板说：“狄三，你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狄掌柜摇摇头说：“除了酿酒我什么也不知道。” 温伯雪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就又闭上了。 陆老板把面前的一碗酒喝完，狄三又给陆老板倒了一碗。 陆老板说：“我想要提前启动那个计划。” 温伯雪愣了一下说：“你是说那个计划？” 陆老板点点头。 温伯雪说：“不是说是明年再启动吗？” “我怕来不及了，”陆老板说，“如果明年再启动，我怕长安到时候已经消失了。” 温伯雪说：“可是现在我们的部署还没有完善，我怕出现意外。” 陆老板说：“我的计划是只在长安启动。” “那长安不就是暴露在那边的……”温伯雪声音有些颤。 陆老板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趁着现在那个人在通天塔的封印还有效，我们必须放手一搏。” 温伯雪说：“剑扫知道吗？” 陆老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相信他会支持我的。” 温伯雪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是没有开口。 狄掌柜说：“我是无所谓啊，反正早晚是死。” 陆老板说：“那就拜托你们二位了。” 温伯雪说：“不就是一辈子呆在通天塔，反正长安我已经看烦了，不过你真的想好要去死了吗？” 陆老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面前的一碗酒喝完，才慢慢说：“能够选择什么时候死，不也是挺好的吗？” 说完，陆老板就起身要离开。 狄掌柜叫住了他：“你的酒钱还没付。” 陆老板没有回头：“记在账上，最后一次了，下次我让剑扫给你一次结清。” 狄掌柜又冷着脸对温伯雪说：“走吧。” 温伯雪不怒反笑：“狄三，你怎么这么记仇？” 狄掌柜黑着脸没有回答，拿起桌子上的那坛酒泼向温伯雪，然后说：“希望你不会和我一样记仇。” 温伯雪全身都被酒弄湿了，但是依旧笑着说：“我怎么可能和你一样记仇。”说完还舔了一下嘴唇。 狄掌柜却已经去了后院，并不理会温伯雪。 温伯雪轻轻抖了抖身体，衣服和头发上的酒就消失了，然后走出了狄氏酒铺，外边的酒旗被风吹着。 温伯雪自言自语说：“新长安就要来了吗？” 温伯雪朝着通天塔方向缓缓走去。 第二十章新长安（一） 三月二十二日，东市古街醉古堂，陆老板坐在屋顶上，看着长安城。 剑扫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上坐着，手中拿着一把木剑，身后的平耀此时正立在树下。 陆老板在屋顶大喊：“剑扫，过来。” 剑扫轻轻一跳，跳到了陆老板身后。 “把你手中的木剑给我。” 剑扫把木剑递给陆老板。 陆老板站起来用右手接过木剑，然后用左手抚摸这把木剑。 陆老板摇了摇头说：“还是缺了一点东西，这样吧，下午我再给你改改，明天再给你。” 剑扫点点头，然后又跳回了梧桐树上。 陆老板看着手中的木剑，是他前几天给剑扫刻的，比起平耀好看了许多，平耀虽然是名剑，但是看起来很普通。陆老板于是刻了这把好看的木剑，剑扫也很喜欢，虽然木剑没有平耀锋利。 陆老板明日就要提前启动那个计划，剑扫目前并不知道，但是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陆老板回屋又拿起刻刀，继续修改这把木剑。 刻完之后，陆老板又去买了个剑穗，这样看起来木剑就更好看了。 剑扫一定会很喜欢这把木剑吧，陆老板心想。 三月二十三日，陆老板交代剑扫他要出去，剑扫依旧让他把门关上。 陆老板轻轻地关上门，动作很慢，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才缓缓离开。 温伯雪早已经在通天塔等着他了。 温伯雪说：“我又比你早。” 陆老板并不理会温伯雪这句话，而是问：“狄三呢？” 温伯雪说：“他应该在和他的小女儿告别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狠心啊。” 陆老板说：“那就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狄掌柜缓缓走过来。 陆老板三人闪进通天塔。 陆老板从腰间拿出三枚铜钱，扔在地上，皱着眉头说：“大凶。” 温伯雪说：“逆天而行，本就是九死一生。” 陆老板说：“我的意思是长安大凶，我们死不足惜，但是长安必须繁华下去。” 狄掌柜说：“我准备好了。” 温伯雪也说：“开始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其他人会在别的地方呼应我们。” 陆老板说：“那我开启大阵了！” 突然间，一道金光从通天塔冲出，直达云霄，并且越来越粗，以通天塔为中心向四周快速扩散。 王九易此时正在李府别院打扫紫金阁，从紫金阁的窗户，他看见了这冲天的金光，心中十分震惊。 神迹吗？王九易心想。 片刻间，金光已经笼罩了整座长安城，长安城里的人此时都在金光里，他们感觉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感知到了一些陌生的东西。 王九易也感觉到了空中似乎有什么在流动，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确确实实就在那里。 长安城开始震动，金光依然笼罩着长安城。 长安城开始下雨，金色的雨充斥在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金光整整持续了一天，金光散后，长安城样子没变，但是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不一样了。 通天塔内，两个老人一个中年男子。 陆老板已经变成了老人，须发全白，狄掌柜也是。 陆老板说：“温伯雪，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温伯雪说：“你们放心去吧，我活一时，通天塔便存在一时。” 陆老板笑了笑，身体开始化成了一道金光，一道微弱的金光，瞬间升到了长安城的高空，然后化作一道无色的屏障把整座长安城护着。 狄掌柜的身体慢慢消失，和通天塔合二为一。 温伯雪感觉有些孤独，就只剩他自己了。 ———— 距离那场金色的雨已经四年了，第二年官府便通知改元天宝，现在是天宝三年三月十三日。 王九易在天宝元年的十月份离开了李府，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必为钱财忧心了，所以就离开了李府，回到了修行坊。 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耳朵变得更灵敏了，眼睛也看得更远了，跑起来更是快步如飞，并且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气，这股气在他身体里周旋，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天宝二年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找到了他，说是要租他的房子，并且开出了一百两银子一月的高价，王九易自然是不会拒绝，把一楼租给了他。 天宝三年的时候，长安城已经人满为患了，治安也变得越来越差，于是户籍制度也变得越来越严格，好在王九易是长安人士，受的限制比较少。 天宝四年二月十五日，繁华的长安城经历了第一次劫难，王九易更是第一次听见了鬼怪的说法，官府发出的告示说鬼怪已经开始重临人间，并且开始在民间寻找修士，这一次劫难并没有持续很久，但是下一次劫难很快就又来了，不知道那里来的妖兽潮袭击了长安，不过这次长安城应付的很好，而且有一位手持木剑的大修士，独自一个人守住了一个城门。 天宝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官府告示说让普通人在两个月之内全部迁出长安城，因为七月十五日，还会有鬼怪袭城，王九易在五月一日才看见了这个告示，但是他并不想搬走，而且他觉得自己也不普通。 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强，但是他知道自己变了很多，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六月份的时候，长安城的原住民已经搬出去了大半，但是还有一些人在观望，在犹豫。 王九易在修行坊见到了越来越多的新面孔，年轻人比较多，大都是和他一般大的人，这些人有些穿着道袍，青色灰色的都有，身后也都背着剑，有些是木剑，有些是铁剑。 至于租王九易屋子的那个中年男子，并不经常出来，一直待在他的屋子里，偶尔王九易见到他出来打水，两人也会寒暄两句。 七月十四日那天，长安城内已经空了一半，剩下了的都是修士，以及接近修士的人，比如王九易，他们觉得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便留在了长安。 现在街道上的人已经不多了，王九易买吃的也要跑到东市才可以买到，而且东市还出现了一些以前没有的店铺，卖的东西他甚至没有见过。 王九易知道长安城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可是他就是不想离开长安，因为他是长安人，虽然未能生在长安，但是一定要死在长安。 第二十一章新长安（二） 七月十五日，夜色刚刚降临，王九易便把门关上了，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夜色把长安城盖住，通天塔是长安城晚上唯一发光的建筑，在黑夜里看得格外清楚。 王九易就在窗户看着那唯一的光，天上的圆月格外圆，月光洒在身上，王九易觉得有些冷，于是便关上窗户，回到了床边，但是并没有睡觉，他可不想在睡梦中死去，但是自己一个人也比较无聊，于是他就想去楼下找那个中年男子。 他应该是修士吧，王九易心想，然后敲了敲他的门。 门被一阵风打开，王九易走进去，门又关上了。 房间中的中年男子此刻正在打量王九易，王九易也在打量他，两人隔着蜡烛对视。 “前辈可是修士。”王九易试探着问。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说：“我叫张如江，姑苏人。” 王九易恭敬道：“张前辈好，晚辈王九易，长安人。” 张如江笑着说：“我看你体内气流紊乱，想必还不懂修行之路？” 王九易说：“晚辈目前还没有踏上修行之路。” 张如江说：“等你能控制身体里的气体，便可以踏入修行之路了，只是我看你身体内的气体不经过灵府，所以你必须要引导你身体内的气体进入灵府，然后再有灵府而出，冲击体内九窍，便可进入通窍境。” 王九易有些懵，什么灵府九窍，他都不懂。 张如江继续说：“长安城内的灵气十分浓郁，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王九易想了想，应该是那场金色的雨的缘故，长安城的灵气突然浓郁了起来。 张如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一阵风推开了窗户。 王九易第一次见到了鬼怪，上一次鬼怪的规模不大，王九易并没有遇上，但是这一次他终于看见了。 这只鬼怪比他高出了半个身子，全身漆黑，眼神呆滞，没有鼻子和嘴，其他的地方和人差不多。 张如江说：“你先躲好，我来对付它。” 王九易赶紧退后。 张如江抽出身上的桃木剑，轻轻一山便闪到了窗口，一剑插到了正要冲进来的鬼怪身上，然后和鬼怪一起冲出了窗户，在外边御空而战。 王九易隔着窗户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见了碰撞的声音，不一会儿，张如江就回来了，虽然衣服有些凌乱，但是没有受什么伤。 “这只鬼怪还没有通智，收拾起来好收拾，有些通智的鬼怪几乎和人一般了。”张如江说。 王九易问：“敢问前辈是何境界？” 张如江说：“来长安之前，我只是通窍，因为外界的灵气太过稀薄，想要通窍特别难，而且一辈子也就通窍了，但是现在我已经越过了塑骨，达到了渡暝，现在是渡暝中期，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后便可以达到聚气境，聚气境便可以灵气外化为实。” 王九易自言自语说：“通窍，塑骨，渡暝，聚气。” 他看见了刚刚张如江已经可以御空而行了，想必是必须要渡暝境才可以。 王九易问：“我若是想要通窍，怎样才可以？” 张如江说：“控制你身体内的灵气进入灵府，只有到了聚气境才需要功法，聚气之下只需要努力便可以达到。” 王九易点点头，心中暗自下定决定，一定要成为一名修士，成为修士之后面对刚刚的情况才能够独自面对。 张如江和王九易又说了一些其他关于修行的事，王九易在一旁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提出一些问题，张如江也认真回答了，算是报了王九易的租房之恩，虽然他付了钱，但是其实是他占了便宜，修行坊的灵气虽然不是最浓郁的地方，但是那些浓郁的地方早已经被占了，能够找到这个地方，是张如江的机遇，同时也是王九易的机遇。 ———— 剑扫孤独地坐在醉古堂的梧桐树上，闭着眼，感受着长安的风。 从陆老板离开之后，醉古堂的门就再也没有开过，院子里还有许多陆老板买的木炭，风吹过，雨淋过，依旧如旧。 剑扫的衣服有些凌乱，他刚刚从城外回来，此刻有些疲惫，他的修为早已经突破了大通境巅峰，达到了游心境，可是他的心却被囚到了醉古堂，这个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了他，陆老板送给他的木剑一直在他身后背着，但再也没有用过。 咚咚咚，咚咚咚。 剑扫听见了敲门声，手轻轻一挥，门便打开了。 进来的是李玄玉，李玄玉走到后院。 “剑扫前辈。” 李玄玉虽然和剑扫差不多大，但是语气很恭敬。 剑扫睁开眼，没有说话。 李玄玉继续说道：“家父有请前辈去府上做客。” 剑扫点点头，然后示意李玄玉离开。 李玄玉说：“那今晚晚辈就在寒舍恭候前辈。” 说完李玄玉便离开了，顺便把门关上了。 剑扫虽然并不喜欢应酬，但是陆老板说过，要保护好长安，必须要借助李家的力量，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李家指导李家的小辈，李玄玉虽然没有被剑扫指导，但是每次都会来请他。 剑扫轻轻一跃，便跳到了长安城的上空，俯瞰着长安城。 这几年长安城的变化很大，一百零八坊基本上都重新修建了，势力范围也重新划分了，除了通天塔所处的区域。 通天塔变成了一处禁地，周围又多修建了八座楼，将通天塔围在中间。 剑扫有些感慨，长安城变化得太快了，越来越多的高楼，越来越窄的街道，东市和西市原来的住户也大都离开了，剑扫已经找不到熟悉的人了，虽然东市和西市人满为患，但是这些人和原来的人终究是不同的。 剑扫环顾四周，长安城的十二座城门已经高耸入云，原来的城门也已经拆除了，原来的城墙此刻只是修饰而已。 每座城门由两根巨大无比的石柱组成，石柱上刻着他家乡的文字，是陆老板留给长安最后的保护，可惜无人知晓那些文字的意思，不过也不需人知晓，只要他知道就可以了。 或许有朝一日，真的有人能够读懂那些文字吧，但那时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第二十二章新长安（三） 小草又来找王九易了，自从王九易离开李府之后，小草就一直跟着李玄观生活，不过每过一段时间小草都会找王九易一次，还经常说李玄观对她很严厉，不想呆在她那里了，但是王九易说要她再多努力努力，不要一直抱怨，毕竟在李玄观身边获得的比在他身边多。 “大哥哥，我又来了。”小草笑嘻嘻在屋前喊王九易。 王九易听见了声音便不再试图引导体内的灵气了，前段时间和张如江的谈话让他有了一点头绪，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尝试，不过始终无法做到。 走下楼之后，王九易看见了眼前的小草，发觉她又高了一些，这几年小草的变化很大，看样子李玄观待她极好。 王九易走过去摸了摸小草的头说：“你书读完了吗？前些天还听你说最近有好多书要读，没时间过来。” 小草不自觉退后了半步，王九易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女孩已经不是七岁八了，算起来今年也有十一二岁了，想必是李玄观告诉她男女有别。 小草说：“大哥哥，书我已经读完了，并且李姐姐让我做的我都让她满意了，这一次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王九易便让小草进屋说。 小草跟着王九易进屋，王九易让小草先坐下，然后拿了一些蜜果给她吃。 小草也不客气，拿着就吃了起来，想来李玄观是不会喜欢吃这些的，所以小草平时也吃不到这些。 小草吃了几个之后，从身上拿出了一个白瓶子，然后递给王九易。 王九易接过瓶子，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白瓶子，瓶子平平无奇，上边也没有字，于是王九易把木塞拿开，倒出来了一个药丸。 小草说：“这是一位姐姐要我给你的，说是对你有帮助，然后我就拿过来了。” 王九易点点头说：“不是李玄观给的。” 小草摇摇头说：“不是，是另一位漂亮姐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但是李姐姐和她关系很好，所以我就帮她了。” 王九易心中暗自道：“难道她知道我？我应该是没有见过她的，既然这样她为何要给我这个东西，这个东西看起来很普通，但是既然是和李府联系密切的人专门要送人的，应该不是什么普通的药丸，那么她又为什么要给我呢？” 就在王九易思考之际，小草打断了他。 “大哥哥，我先回去了，李姐姐说要我快点回去，对了，李姐姐还说要你尽快吃了它，要不然药效会慢慢丧失的。” 王九易说：“我知道了，小草，你现在也是修士了吗？” 小草把两个手指放到脸颊上，然后吐出舌头，似乎在逗王九易开心，然后摸着头说：“李姐姐说我现在是塑骨境，我也不是很懂。” 王九易没想到小草竟然已经是一个塑骨境的修士了，只比张如江低了一境，而自己却还是一个门外汉。 王九易笑着说：“好好努力，以后就靠你保护哥哥了。” 小草攥了攥拳头说：“我会努力的，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给你商量一下。” 王九易问：“什么事？” 小草说：“李姐姐说要给我改一个名字。” 王九易说：“这样也好，你觉得怎么样？什么名字啊？” 小草说：“我觉得不错，李玄静。” 王九易说：“那我以后就叫你静静了。” 李玄静说：“大哥哥，那我走了啊，一定要快点吃啊。” 王九易点点头，然后把李玄静送到门口，门外还有两个女子等着她，其中一个王九易认识，是阿柔，另外一个她没有见过，但是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在那里见过。 李玄静和那两名女子越走越远，王九易觉得面熟的女子说：“玄静，干得不错。” 李玄静说：“陈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大哥哥是你送的呢？” 陈烟柳说：“反正他又不认识我，无所谓了。” ———— 王九易独自在屋子里观察这颗药丸，但是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决定去问问张如江。 张如江整天在屋子里，那里都不去。 敲了敲门，王九易走了进去，张如江睁开眼问：“有什么事吗？” 张如江和王九易说没什么事不要找他，除非是重要的事才能打扰他。 王九易把手中的药丸拿给张如江看，问：“前辈，这是什么药丸？” 张如江接过药丸，用灵气探查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丹药，但是这丹药可以吸收灵气，应该不是凡物，小兄弟这丹药你是怎么得来的？” 王九易说：“是一位朋友送我的，但是她没说是做什么用的。” 张如江把丹药递给王九易说：“很有可能是用来通窍的，因为你目前还没有通窍。” 王九易接过丹药问：“通窍不是只能靠自己吗？” 张如江笑了笑说：“丹药并不是直接让你通窍，而是增加你通窍的机会。” 王九易说：“多谢前辈。” 说完就离开了，他以及迫不及待了，他想通窍，他想成为一名修士。 走回自己的屋子，王九易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何居心，但是通窍的机会就在面前，他是不会视而不见的。 平复了心情后，王九易把丹药吞下。 一息，两息，三息，九息过后，王九易感觉灵府里多了一个东西，然后灵气就开始疯狂往灵府内涌入，王九易咬紧牙关，坚持着不失去意识，但是灵气进入灵府的冲击让王九易几乎无法守住心神，终于，在一声吐血声后，王九易完全失去了意识，但是灵气依旧涌入灵府。 灵府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将王九易身体内的灵气吸光，并开始吸收身体外的灵气，连张如江都感觉到了异动。 张如江立即上楼，看见了昏迷的王九易，说：“这么霸道的丹药，究竟是福还是祸？” 把王九易扶起来之后，张如江试图引导灵气在他体内循环，但是不可避免失败了，因为王九易失去了意识。 张如江把王九易放好，然后说：“一切还是要靠你自己。” 第二十三章新长安（四） 王九易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浮在空中，周围什么都没有。 环顾四周后，王九易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金色的球里边，他可以在这里边飞，但是就算是朝着一个方向飞依旧是不能达到边界，这一点他觉得很奇怪，明明感觉边界就在眼前，但是怎么都到不了。 就在他思考之际，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金发男子，这男子头发散着，身穿白衣，眉宇不烦，吓了王九易一跳。 “你是谁？”王九易下意识问。 金发男子说：“我是你的灵府。” 王九易自言自语说：“灵府，灵府。你就是我的灵府？我的灵府就是这个样子吗？” 金发男子说：“我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听清楚。” 王九易面色有些凝重，点了点头。 金发男子说：“本来我不该这么早苏醒，但是因为你操之过急，我提前苏醒了，这样也好也坏，好的是你可以修炼了，坏的是你修炼起来十分困难，比常人困难百倍。” 王九易不禁问道：“为什么!” 金发男子并不理会王九易，继续说：“你和别人的修炼也不一样，别人只需要吸收灵气即可达到凡胎境巅峰，不需要破镜，而你每提升一个小境界便需要破镜。” 王九易问：“凡胎境是什么？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境界啊？” 金发男子继续说：“破镜并不是最凶险的，最凶险的是那三座大山，他们会在你达到化神境的时候知道你的存在，你也会感受到他们的压力，如果那个时候你在道长安，一定要去天姥山，如果你仍然在凡长安，那么凡长安就会成为下一个鬼长安，切记切记……” 王九易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张如江问：“你命挺大的。” 王九易挠挠头说：“多谢前辈。” 张如江摇摇手说：“我没做什么，都是你自己，我继续去修炼了。” 说完张如江就离开了。 王九易站起身子来，感受着周围的灵气，他第一次感觉到世界如此不同，每一件东西都被灵气包裹着，有些浓有些稀，他又探查了一下体内的灵气，以灵府为中心，灵气在他的体内循环，并且灵府还在吸收外界的灵气，一边吸收一边放出来滋养身体，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王九易此刻终于成为了一名修士，达到了通窍境，至于金发男子说的凡胎境，他不知道是什么境界，也没用听过这个说法，但是金发男子的警告，他也有些懵，凡长安道长安鬼长安，难道有三个长安？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王九易走出屋子，准备去外边透透气，长安城的改造计划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修行坊目前还没有太大变化，王九易之前不明白，但是此刻他成为修士之后才知道原因了，修行坊的灵气比起周围差了很多，虽然比外边浓厚多了，但是在长安城里就属于那种倒数的坊，不过这样也好，不改变就是最好的改变，如果其他地方都变了，那么修行坊就是旧长安唯一存在过的证明了。 王九易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游荡，他有些饿了，虽然成为修士后灵气可以三天吃一次饭，但是王九易就是想吃。 于是他就想去之前喜欢吃的馄饨店吃碗馄饨，于是他就往那条街走去。 路虽然越来越窄，但是凭着记忆，王九易来到了那家馄饨店的地方，不过馄饨店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十二层的阁楼，门口还有两个石狮子，不过幸好还是酒楼，他也算是没有白走一趟。 慢慢走进酒楼，王九易的眼中浮现了很多陌生的东西，这座酒楼似乎比他之前呆过的听雨楼还要奢华，只是见识了一层，他便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远处走过来一个小二问王九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王九易说：“打尖。” 小二领着王九易到了一个桌子前，说：“客官想吃些什么？” 王九易随便说了几道菜，都是他之前在听雨楼知道的比较便宜的菜。 说完之后，小二就快速离开了，王九易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 有几个虬髯大汉正在喝酒，全是修士；有几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安静地吃着菜；还有几个衣衫华丽的男子正在等着上菜，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王九易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就算是他这次带来了十两银子，他之所以带十两银子是因为这几年长安的物价越来越贵，因为长安来了很多富人走了很多穷人。 不一会儿，小二就把王九易点的两个菜以及米饭端上来了。 虽然不是特别饿，但是王九易吃得依旧很开心，他平时的一日三餐很单调，馒头包子稀粥，从李府回来的这几年还瘦了不少，虽然他现在已经有好多钱了，可是节省的习惯和之前一样。 就在王九易吃饭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两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紧接着后边进来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公子。 这年轻公子手中拿着一个扇子，扇坠是用玉做的，若是再仔细看，可以发现他腰间还挂了一个黄色玉佩，黄色玉佩甚是精致，和扇坠上玉是同一种玉。 年轻公子进来之后，王九易发现周边的人都停止了喧闹，似乎颇为忌惮这些人。 不过，年轻公子并没有停留，而是径直走上了二楼，片刻后，一楼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王九易对这个人的身份颇感兴趣，听见周围的人议论说：“陈家的公子气派果然大，连出来吃饭还带了两个渡暝境的修士。” “那陈家公子本身就是塑骨境了，天赋也不错。” “还不是用丹药堆上去的，听说李家有一位炼丹师炼制出了可以助人通窍的丹药。” “唉，我用了三年的时候才通窍，现在还是通窍中期。” “陈家所在的地方，可是长安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之一……” 王九易听他们议论，才知道那年轻男子是陈家的公子，陈家他也知道一些，不过前些年陈家比较低调，这些年才慢慢声名远扬。 “小二，结账!”王九易大喊一声。 小二很快过来，算了一下要了八两银子。 王九易不禁咂舌，这也太贵了吧，不过还是拿出了银子，并且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来这里了。 第二十五章雨夜回忆 雨下了好几天，王九易在破庙里的角落里呆着。 他已经饿了两天了，可是连日的大雨让他无法乞讨，可是他很饿，肚子里像啊有针扎着一般，那种感觉几乎让王九易昏了过去，但是他睡不着，因为太饿了。 水喝了一捧又一捧，可是依旧是很饿，王九易的身体越来越冷，身上的茅草变得越来越重。 他很想睡觉，可是闭上眼就会被肚子叫醒。 王九易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下一刻就要飞到空中，就在他感觉自己要飞走的一刻，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 王九易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陌生老人，王九易确定没有见过他。 老人从腰间拿出一个饼，送到了王九易到嘴边，他知道王九易没有力气起来。 王九易吃了一点饼，感觉肚子听话了很多，那种针扎感也逐渐消失了。 身体舒服了很多，王九易就开始打量救了他的老人。 鬓角微白，头发全白，胡须不算长，眉毛有些稀，眼中充满了怜悯。 王九易努力想说句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老人笑了笑说：“小娃子，你要先恢复一会才能说话。” 王九易放弃了尝试，就躺在那挺老人说话。 老人接着说：“外边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若不是我遇见了你，再过两日你就会饿死吧，这样看起来，我们确实很有缘，我的生命就快要走到尽头了，谁知在最后竟然遇见了你这个小娃子，上天还是待我不薄啊。” 王九易听不懂这些话，只是知道老人很开心，似乎是为了他，但是一会他又看见了老人独自落泪。 老人叹息说：“若是我再年轻十岁，能够把你带大就好了。” 王九易就这样听着老人说话睡着了，这是他这两天第一次入睡，睡得很舒服，外边的风雨似乎再也不能影响他了，他就在风雨中入梦。 王九易奔跑在麦田里，周围的农人在收割着麦子，王九易的父母也在其中，他们弯下身子，汗顺着脸滴到了地上，但是他们的脸上都是喜悦，收获的喜悦。 王九易的母亲站直了身子，对着奔跑的王九易喊：“阿九，你跑慢点。” 但是五岁的王九易那里会听母亲的话，他有自己的快乐，虽然只是简单的快乐，奔跑的快乐。 王九易母亲擦擦汗，继续弯腰劳作，麦田上的欢声笑语持续到了傍晚，三人一起回了家。 王九易的家在卧凤坡东北边的一个村子上，不过王九易的父母都说他们是杜衍人，虽然杜衍这个名字已经换成了卧凤坡。 回到村子时，天已经黑了，王九易的母亲去做饭，让王九易自己在院子跑。 王九易就在不大的院子里跑，跑来跑去，他的父亲就坐在屋子的门口看着他。 王九易跑累了就走到他的父亲面前，坐在他的怀中…… 阿九，活下去，阿九，活下去。 王九易突然睁开眼，母亲和她说的最后五个字他一直没有忘记，虽然再也没有人叫他阿九了。 外边依旧是大雨，屋子里漏了不少水，但是没有淋着他和老人。 老人此刻就坐在王九易旁边，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九易慢慢坐起来，虽然已经半夜了，可是老人在旁边点了一根蜡烛，照亮了这不大的破庙。 老人问：“小娃子，你叫什么名字?” 王九易说：“阿九，我叫阿九。” 老人摸着王九易的头笑着说：“阿九，阿九，好孩子，好孩子。” 王九易不明白老人为何这样开心，他只是觉得这个笑容很温暖，就和父亲的笑容一般。 老人说：“阿九，你去过长安吗?” 王九易摇摇头，他没有去过长安。 老人继续说：“长安是个好地方，有最好吃的东西，最好喝的酒，最高的楼，还是最好玩的地方，你想去长安吗?” 王九易点点头，于是便和长安结下了缘。 老人说：“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便送你一世长生吧。” 王九易并不懂一世长生什么意思，但是那个老人把手放在他额头的时候，他感觉很温暖，额头很暖。 ———— 王九易想起了老人的话，却记不起了老人的容貌，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有再见过老人了，后来兜兜转转他来到了长安，并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早已经忘了那些往事，可是今夜冰冷的雨让他想起了他的过去，沉重的过去，虽然他已经不会再饿肚子了。 阿九，活下去。 母亲的话一直在他的心中，所以他把活下去看得很重，因为他相信只要自己活下去，母亲就不会离开这世间，若是一世长生，母亲便永远不会离开。 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了继续修炼的机会了，天缺体质，被天遗弃了还怎么办? 王九易很想大喊，发泄内心的苦闷。 可是他忍住了，把苦闷和过去一起深埋心底，然后去寻找改变命运的机会，即使还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即使是被天遗弃，他也要在人世间走出自己的路，而现在，只须等大雨过去，等雨过天晴。 王九易的内心逐渐平静，然后走下楼去找张如江。 张如江在修炼，知道王九易来了之后便停止修炼。 王九易问：“前辈可知道天缺体质?” 张如江说：“我并不知道天缺体质，但是这几年变化很大，想来测量一个人的体质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九易说：“前辈，我总是感觉吸收的灵气很少，而且不能全部在身体中运转。” 张如江想了一会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去找我的师叔问问，他就住在终南山，距离长安很近，那拿着我的信物，应该可以见到他。” 王九易接过张如江递过来的信物，再次拜谢，然后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准备了一些银两，明天一早如果雨停了，就出发去终南山。 王九易躺在床上，尽量不去想过去的事，可是真的能够做到完全和过去隔绝吗? 阿九，忘了我们，阿九，活下去。 阿九，有点想你们了，王九易眼睛有些发酸，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了，可是就在这个雨夜，他变得格外念旧。 第二十六章终南山 终南山距离长安并不远，但是现在进出长安很麻烦，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走出长安城门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一路走去，王九易发现长安城外也开始变得陌生了，以前他也去过终南山一次，那次路上看见了也许村落，但是这次他走了十里也没见一个村落。 王九易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这些地方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不怎么离开长安。 走了五十里地，王九易终于发现了一个村子，于是他便去找了一个人问问了情况，问过之后才知道是官府把长安城方圆五十两地的村子全部都迁了出去，因为给的钱很多，所以基本上没有人不同意，至于五十里外的村子，可以迁可以不迁，因为给的钱没有那么多，所以大多数都选择了不迁，他们村子就是这样。 王九易谢过了之后继续赶路，距离终南山已经不到二十里了，他现在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终南山了。 一直走到了中午时分，王九易终于到了终南山山脚，山脚有一个小村子，王九易找到了一个茶馆，坐下喝了一会茶。 这个村子里出没的大多是一些穿道袍的道士，也都是修士，通窍塑骨渡暝三境都有。 但是像王九易这样的通窍初期的却是一个没有，因为通窍初期到塑骨初期很简单，基本上只要天天修炼，半年时间就可以了，而王九易虽然成为修士的时间比较短，但是就算给他半年时间，他也不行，因为他吸收的灵气大部分都进了灵府，身体内运行的灵气十分少。 喝了一些茶之后，王九易离开了村子，准备去找张如江的师叔，询问自己的情况。 走到山脚处的山门时，王九易看见了两个小道士。 两个小道士问他是干什么的。 王九易拿出信物，并说是来找人的。 其中一个小道士接过信物，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说让他等一会，说完快步上山，健步如飞。 剩下的那个小道士便和王九易聊了一会儿，王九易也大概了解了终南山的情况。 终南山上有一座太乙宫，太乙宫在终南山的高处，只有掌门和几个长老住在那里，再低一些的地方便是掌门和长老的亲传弟子居住的地方，最下边就是普通弟子和外门弟子居住的地方，至于山脚的村子便是杂役生活的地方，杂役一般不上山，由外门弟子和他们交接事务，而且他们也可以做些别的营生。 王九易听这小道士讲了个大概，另外一个小道士便回来了。 回来的小道士递给了王九易一块木牌，然后和他说，让他走到内门的时候交给那里的引路道童就可以了。 王九易谢过这小道士之后，便开始登山。 两刻钟之后，王九易才到了内门。 内门看起来比外门气派了很大，旁边还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上刻了三个大字：天行派。 内门旁边站着两个十岁的道童，王九易把木牌交给其中一位。 这位道童便让王九易跟着他走，继续上山。 王九易跟着道童走，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这个地方有许多大鹤，道童对距离他们最近的那只鹤招招手，这只鹤便走了过来， 把木牌还给王九易之后，道童说：“小七，麻烦你了。” 小七抖了抖翅膀，然后叫了一声，便坐了下边。 道童说：“上去吧，它会带你去的。” 王九易谢过了道童，便跳到小七的身上。 小七站起来，展翅高飞。 王九易第一次在空中飞，虽然说外物载着他，可是他还是很激动，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随着小七越飞越高，王九易的视野越来越开阔，甚至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远处长安城的城门，那二十四根高耸入云天柱。 小七开始慢慢降落，王九易面前出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太乙宫。 小七降落在太乙宫前，王九易轻轻跳下去，然后摸了摸它的头，小七退后了一步，又迅速飞走了。 王九易又把木牌递给了太乙宫门外的渡暝境引路弟子。 引路弟子带着王九易进了太乙宫，然后便离开了。 王九易拜别了这人，然后走进了面前的房间。 房门是开着的，王九易径直走了进去，看见了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看起来三十左右。 女道士看见了王九易便问：“你便是小江介绍过来的吗?” 王九易恭敬道：“张如江前辈让我来向前辈请教。” 女道士笑了笑：“你和他差不多大，怎么叫他前辈呢?想来他应该是易容了吧。” 女道士自言自语说：“我和他说过不必去长安，终南山已足矣，他不听我的，非要去长安，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女道士打量了王九易一眼说：“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王九易说明了他的情况。 女道士明白了他的来意，然后说：“这件事简单，你随我来。” 说完就领着王九易去了另一个房间。 房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器物，王九易大半都不认识。 女道士走向其中一个架子，拿了一块石头，然后把石头递给王九易说：“你把灵气注入这块石头。” 王九易接过石头，然后把灵气注入石头。 石头被注入灵气之后，颜色开始改变，赤橙黄绿青蓝紫，依次而过，最终变成了黑色。 女道士就在旁边看着，由刚开始的惊讶最终变成了面无表情。 王九易问：“前辈，这是什么情况?” 女道士说：“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也是黄级资质，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黑级资质。” 王九易问：“黑级资质很差吗?” 女道士说：“不是很差，是非常差，基本上所有的修士都是紫级或者以上的资质，黑级资质能够成为修士特别难，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黑级资质，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成为修士的，但是就算是强行成为了修士，前途也很渺茫。” 王九易失望地点了点头问：“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女道士说：“目前来说，没有能够改善资质的办法，但是再过几十年应该就会有办法了。” 王九易有些失落，人生又有几个几十年。 女道士说：“你也不必灰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成为这里的外门弟子。” 王九易摇摇头说：“多谢前辈的美意了，我还是想回长安。” 女道士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强留你，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一些东西给小江。” 王九易点点头，然后望着手中的石头发呆，你怎么就不是赤色呢?你怎么就不是赤色呢? 第二十七章长安梦（一） 在下山的路上，王九易把那块黑色的石头扔了，扔到了一条小河中。 走出了终南山，王九易才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有多厚实，这种感觉很踏实，虽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资质很差，但是，他并没有就此绝望。 回到长安后，天已经黑了。 冰轮在天上独自发光，照亮了回家人的路。 从长安城门走到修行坊还有一段距离，王九易走了很久，夜色中的长安很美，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了，这一次，他看得很仔细，很仔细。 回到了修行坊，王九易简单和张如江聊了一会儿，不过没有拆穿张如江的易容，然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要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王九易坐在桌子前，思考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件件一件件回忆着，想来想去，什么都没有想通。 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吧，王九易在心里安慰自己说。 不过终究是意难平，即使可以告诉自己这就是命，但是内心深处的渴望就真的能够瞬间熄灭吗? 王九易坐在床上进入修炼状态，灵气依然是进入了灵府，身体内的灵气如涓涓细流，虽细却流，虽流却细。 就真的没有办法吗?王九易放下杂念，开始认真修炼。 勤能补拙是王九易很小时候就知道的道理，现在他也准备开始这样做。 只要一直修炼，就能够进步，哪怕比别人慢了点，但是只有有进步，就不应该放弃，或许从扔掉那块石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忘掉这些关于资质的东西，但是此刻他才慢慢进入正途。 修炼的生活是很枯燥的，只有修炼的生活上是最枯燥的，每天只和灵气打交道，除了灵气还是灵气，把一切都丢在脑后，最终会怎么样?王九易不敢想，但是他正在努力做，把修炼变成生活的唯一。 春花秋月，夏荷冬雪，轮回了一次又一次，久到王九易已经快要忘记现在是天宝几年。 除了偶尔喝点水睡会觉之外，王九易几乎把这几年所有的时间都用到了修炼上，但是他现在只是达到了通窍境中期，而张如江在五年前已经突破了渡暝境，达到了聚气境，并且留下了一封信和百两黄金就离开了。 王九易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下床，走到窗户旁，打开窗户，迎面而来的雪打在他的脸上。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吗? 王九易任由雪落在他的脸上，洁白的雪落在他脸上瞬间便化成了水，一片片雪，一滴滴水，王九易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落在地上的是雪化成的水还是他流下的泪。 当他在屋子里修炼的时候他可以放下一切，把一切都忘记，可是一旦打开了窗，所有的现实都会扑面而来，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倔强打碎。 长安城的上空越来越多的修士，他们御空而行，何其潇洒，雪落不在他们身上，他们可以俯视旧长安，可以片刻间到达旧长安的任何地方。 王九易感觉雪有些重，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不想关窗，关了窗他就只是长安城的一粒尘埃，可是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寒。 出去走了一圈儿，王九易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开元六年了，天宝已经过去了，停留在了天宝十三年。 开元，开元，真是好，或许旧长安在不久就达到史无前例的繁华吧，现在除了修行坊其他的地方都已经重建完毕了，只有修行坊依然是天宝前期的样子。 被无数高楼包围的修行坊不知道还在倔强着什么，时代已经变了，可是修行坊还没有变，可是没有变的修行坊又有什么用?最终还是会被时代吞没，成为旧长安的回忆，只是那时不知还有谁能够想起修行坊以前的样子，或许没有人知道了吧。 王九易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不过他的心却是比知天命之年还要老，少时的他永远留在了旧时的长安。 长安城上空的新长安只有聚气境才能住进去，开元元年新长安建成之时王九易还在感慨它的不可思议以及担心它的安全，一座悬浮空中的长安真的安全吗? 事实证明，王九易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新长安不仅人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大，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和地上长安一般大，但是始终没有超过长安的二十四根天柱门。 旧长安虽然走了一些人，但是进来的人更多，因为旧长安是唯一可以走进新长安的地方。 人努力一生不就是想看看不同的风景，走不同的路，见不同的人，这些新长安都有。 王九易住在旧长安挺开心的，因为他除了修炼就是修炼，并且不是为了住进新长安。 他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长安梦，可惜人意不如天意，金发男子告诉他说让他不要在长安突破到化神境，如果还能见到他，或许自己还可以高兴地说我做到了，你关心的长安没有毁去，只是我要老死在长安城罢了。 王九易决定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放下修炼的事，好好睡一觉，睡醒之后再面对残酷的人生，如果睡前能够再喝些酒就好了，可是他的葫芦里已经很多年没有酒了，想到这里，王九易就又想到了余萧，余萧也住进了新长安，就在新长安建成的那一年，余萧来找过他了，之前他被官府派去了吴越之地，所以他们很久没有见面了，但是一见面，余萧就聚气境了，不过余萧依旧是旧长安的余萧，那一晚他们两个都喝醉了，依旧是千日醉，第二天余萧留下了一封信就走了。 王九易依然珍藏着那封信，信已经老旧了，可是人依然如故。 王九易躺在床上，闭上眼，呼吸均匀，慢慢入梦，梦的开始是入梦，那么梦的尽头就是结束吗?如果一直不醒来，那么人生就会结束吗?在梦里结束的人生又真的比现实的人生好吗?入梦后的王九易自然不会想这么多，他只是梦中过客，又怎能反客为主。 第二十八章长安梦（二） 一轮弯月挂在长安城的上空，长安城寂静得有些可怕。 王九易坐在城墙上，长安城又恢复了原来的的样子，那些数不清高楼似乎没有存在过一样，通天塔的光依然是长安城晚上最灿烂的。 他依旧不能说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但就是这样坐着他就满意了，看着旧时长安，就像是看见了十几岁的自己一般。 “你很喜欢长安吗?” 王九易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而王九易也可以听见声音了，微风吹过耳边，带来了长安城远处的虫鸣声。 王九易转过头，看着突然出现在他旁边的那个人。 这人很年轻，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多岁，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一点生机。 王九易说：“我很喜欢长安。” 那人说：“我见过你三次了。” 王九易说：“那我应该也见过你三次了。” 那人摇摇头说：“只有一次，也只能有一次。” 王九易问：“为什么?” 那人说：“我叫李长安，你也可以叫我李鬼。” 王九易有些惊讶，为什么要叫李鬼?难道他是鬼吗? 李长安说：“整座长安都是鬼啊，我自然就是鬼。” 整座长安都是鬼?王九易有些懵。 李长安说：“鬼长安，你应该知道吧。” 王九易想起了金发男子说的话，他提到过鬼长安，于是点点头。 李长安站起来指着长安城的东南角说：“我曾经住在那里，我曾经以为长安城会一直繁华下去，但是，就算是这么繁华的长安城毁灭也只是片刻而已。” 王九易惊讶的说：“片刻……” 李长安说：“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天姥连天向天横。” 王九易听过这两句诗，这首诗很长，他不知道李长安为何要念这两句诗。 李长安继续说：“许多人在茫茫大海中去寻找瀛洲，但是没有人能够找到，因为瀛洲本来不在海上，而是在天上。” 王九易愣了愣，瀛洲在天上?可是抬头看天什么也看不见。 李长安顿了顿，接着说：“原本天上有五座山，后来有两座流入海中，天上就只剩下三座山了，而长安城的毁灭就和这两座山有关，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让现在的长安成为这里的长安。” 王九易自嘲地笑了笑说：“我?我有什么能力去阻止呢?我只是一个通窍境的小修士，连飞都不会飞，更不提去找那三座山了。” 李长安笑了笑。 王九易第一次见李长安笑，他笑的时候更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三座大山又如何?只要你抬起头看它们，你就不会害怕。” 王九易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李长安打断了。 “不要再说了，今夜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王九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和李长安的对话他记得十分清楚。 收拾好之后，王九易走出来屋子，抬起头望着天发呆。 ———— 剑扫轻轻打开醉古堂的门，醉古堂现在已经变成了高楼，这一座高楼都属于剑扫，不过剑扫一般都不怎么回来，因为醉古堂已经不是醉古堂了，所以他对这里也不是特别留恋，但是比起新长安，他还是喜欢呆在旧长安，因为这里紧挨着大地，因为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所以他就从天上的新长安回来了，没告诉任何人，反正也没人敢阻止他。 剑扫轻轻一跃便飞到了最高层，但是坐在最高处还是一眼望不尽长安。 旧故里高楼深，不见当年同游人。 微风中长安念，只余今日断肠恨。 剑扫拿出木剑又看了很久，然后说了一句：“以后你就叫长安忆吧。” 木剑长安忆轻轻颤抖，似乎感受到了剑扫的落寞。 想当年，迎东风，万里无云逐日行。 月出乌啼玉笛声，灞桥下，轻舟过。 剑扫现在依旧是年轻模样，可是总是忍不住去回忆，无法静心修行，好在他现在已经是游心境巅峰了，只需一步就可以踏入玄同境，到时候就算是他们下来了也有一战之力，不过让剑扫奇怪的是，这十年来，长安城很平静，而且经过了这些年的发展，长安城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但是二十四根天柱的力量一旦用尽，长安城必定会有一场劫难。 也许只需要五年吧，剑扫心里默默说，五年之后长安城是毁灭还是重生，就看这五年长安城的努力了。 想来想去，剑扫就又出门了，他要去一个地方。 ———— 夜色入户，王九易停止修炼，今天一天的修炼也是微乎其微的收获，让他对自己的资质又绝望了一点儿。 或许自己就不该踏上修行一途，远离长安做一个普通人也挺不错吧，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地，白天就去地里干活，晚上回去有一个黄狗会在门口等着，在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都会笑着和他说话，他或许还会在某一个黄道吉日娶某一个女子，但是这些美好的事注定是与他无缘了。 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王九易离开修行坊，准备去狄氏酒铺买些酒喝。 他已经好久没有喝酒了，每天基本上就是修炼，修炼，修炼，枯燥的修炼。 凭着记忆，王九易走到了狄氏酒铺的地方，现在的狄氏酒铺也高大了许多，王九易慢慢走进酒铺，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之前酒铺里那个中年男子，但是换人的话名字也应该会换吧。 王九易大喊了一声：“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王九易听见了回应：“客官，请稍等。”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 片刻之后，一位英气的女子走了出来，这女子的额头上有些汗，虽然现在是冬天。 女子说：“客官要什么酒?” 王九易不假思索说：“千日醉。” 女子笑了笑说：“千日醉的价格很高。” 王九易说：“我买得起。” 女子说：“我说的不是钱。” 王九易愣了一愣。 女子接着说：“一坛千日醉，需要你在这里帮忙酿酒十日。” 王九易说：“怎么变成这样了?” 女子说：“很早就是这样了，一看你就不是常客，现在的千日醉是灵酒，世俗的钱又怎么能够买呢。” 王九易说：“灵酒吗?成交。” 女子递给王九易一个牌子，上边刻着一个狄字。 “明日你过来，十日之后你就可以获得一坛千日醉。” 王九易借过牌子，然后就离开了这里。 外边又开始下小雪了，纷纷扬扬，街灯蒙蒙，仿佛如梦境一样，行人留下的脚印不知通往何处。 王九易就这样走过梦境般的路，重又回到了现实。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