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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犯罪需要几只猫》
第一节
这只三花猫名为「美雪」。
不过,只有停靠在港口的船只「第二大渔丸」渔夫鱼丸武司这样叫它。鱼丸在这只走到甲板讨东西吃的微胖母猫身上看到离婚前妻的影子,所以擅自这样叫它。
美雪一靠近,鱼丸就会拿乌贼或小鱼喂食照顾。他并不是爱猫人士,这算是渔夫的本能。
渔夫一般都很虔诚,经常喜欢讨个吉利,「猫是保佑航海安全的船只守护神」这个民间传说相当知名,所以渔夫很爱护猫。猫也知99lib?道这件事,光明正大前来讨食物。相传乌贼川市的野猫比家猫胖,这个说法大致无误,乌贼川港周边是猫咪们的天堂。
七月初,鱼丸与美雪的关系遭遇惊涛骇浪。
鱼丸与美雪坐在船头吃午饭时,一名男性靠近过来。
这名男性开着没见过的进口车来到码头,以墨镜加灰色西装这种和渔港不搭的打扮现身,像是姑且把双手插在口袋,把自己当成年轻时的宍户锭。他忽然在鱼丸所坐的方向发现某个东西,慌张取下墨镜眨了眨眼睛,再度戴上墨镜恢复为宍户锭风格。
「那个家伙是怎样?真令人不舒服。」
鱼丸并不是说宍户锭令他不舒服。就鱼丸所见,这名男性看似诡异的黑道分子,黑道分子在船边闲晃,令鱼丸觉得不太舒服。
鱼丸看向其他地方,以免对方找碴,然而鱼丸视线角落的墨镜男子,像是抓准这个好机会毫不客气上船,笔直往船头走来。鱼丸将便当放在旁边起身。
「你、你你、你是怎样!居、居然随便上别人的船,我、我要叫警察喔!」
虚张声势的鱼丸旁边,美雪也竖起三色毛处于备战状态。
「请不用担心。」
男性从西装胸99lib? 前口袋迅速取出黑皮手册,再立刻收回去。
「我就是你要叫的警察。」
「这、这真是辛苦您了。今天有何贵干?我完全没做坏事……」
「嘘!」
男性伸直左手食指抵在嘴上,制止鱼丸说下去,再以右手从胸前口袋取出一根棒子。棒子前面有个色彩缤纷的物体,令人联想到毛虫。
「那、那是什么?」
「别说话!晚点再问……话说回来,名字是?」
「鱼、鱼丸。」
「喔,这名字挺有趣的。那么,事不宜迟……」
墨镜西装男性蹲下来,挥起手上的棒子。
「来,鱼丸~过来过来~!来,好乖好乖~!呀哈,鱼丸九九藏书~好可爱喔~鱼丸~」
「那个~刑警先生……」
「呀哈哈哈……什么事啊,你好吵,别妨碍我,我正在逗猫玩。」
「鱼丸是我的名字。」
「真是的!我这样好像笨蛋!」
男性满脸通红起身,把手上的逗猫棒摔到甲板。
「你想消遣本官?为什么我要一边叫你的名字,一边在船上甲板和三花猫嬉戏?受不了。」
「因为你刚才问名字……」
「哼,谁要问一个平凡渔夫的名字?我当然是在问猫的名字。」
「这只猫叫作美雪。」
「来,美雪~过来过来~!来,好乖好乖~!美雪~和大哥哥当好朋友吧~呀哈哈哈!」
鱼丸越来越摸不着头绪。这个人到底是「受不了」什么事情而生气?
鱼丸不免质疑这样的他是否真的是刑警,却没胆量询问。应该是刑警吧,肯定是放弃当人类的刑警。鱼丸决定如此认为。
逗猫棒的效果立竿见影,美雪几分钟就落入男性手中。男性抱起美雪,再度恢复刑警的威严。
「这只猫是你养的?」
「不,称不上是我养的猫……」
「原来如此。话说回来……」
男性从胸前口袋取出一张照片。
「其实,有人要求协寻一只三花猫。猫叫作三花子,从某个企业家的住处逃离。看,很像吧?不对,用不着讨论像不像,看它如同闹别扭的表情、无从争辩的配色、毫无紧张感的微胖外型,完全就是三花子。你不这么认为吗?」
「嗯,确实……」
鱼丸比对照片里的猫与美雪,两只确实很像,不过注意细节就有若干差异……
「那就得出结论了,我们警方要收容这只猫。没异议吧?」
「好的……慢着,可是……」
「这不是你养的猫吧!」男性像是不容分说拉高音量。「那就是野猫,肯定没人能主张是它的饲主,没错吧?」
「您、您说得没错。」
「那么,我就此告辞,感谢您的协助。」
男性斜眼看着愣住的鱼丸,任凭海风吹拂灰色西装回到码头,抱着猫走到爱车旁边伸手开门。
这一瞬间,鱼丸以略带鼻音的声音,从船上朝着码头叫住宍户锭。
「给我等一下!」
他当然是模仿小林旭的语气。这一瞬间,两名男性之间确实吹过一阵「日活」的无国籍之风。(注1)
注1:日活为电影制作公司,以无国籍动作片闻名,宍户锭与小林旭都是主要演员。
下意识成为旋风儿风格的鱼丸,像是给予最后一击般开口。
「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刑警。」
「唔……你为何这么认为?」
「日本警察不可能开雷诺巡逻,日本警察肯定开国产车。」
「原来如此。那么,我就是法国警察。」
「你怎么看都是日本人!这个可疑的家伙,给我报上名来!」
「我不是渡哲也。」
「………」
居然讲这个?鱼丸哑口无言。
男性就这么戴着墨镜,以沉稳语气清楚报上姓名。
「我是鹈饲杜夫,如你所见是纯国产的名侦探。不好意思,这只野猫我接收了。放心吧,我不会把它做成三味线。那么,恕我告辞。」
男性不慌不忙,悠然坐进雷诺驾驶座,留下爆音与废气疾驰而去。
「可恶~可疑的家伙!把我的美雪还来~!」
然而船上的鱼丸无能为力,只能朝着离去的雷诺怒骂。
第二节
这只三花猫,没有像是名字的名字。
不过,许多学生称呼这只猫是「教养猫」,或许猫也当成是自己的名字吧。顺带一提,「教养猫」是住在乌贼川市立大学教养社咖啡厅周边数只猫的通称,并不是特定哪只猫的名字。
七月初某日,乌贼川市大动画系中辍生户村流平,久违地踏入母校的校园。自从不当大学生,立场变得像是打工族又像是侦探徒弟之后,今天是他首度造访这里。流平辍学之后依然只像是大学生,因此没受到任何质疑就成功入侵校内,就这么前往教养社咖啡厅。
咖啡厅是教养社旁边的独立建筑,相传这间店对穷学生贩卖精心炖煮的咖哩与精心熬煮的咖啡赚取暴利,而且前来光顾的人,会在得到饱足感的同时失去正常味觉。
流平进入咖啡厅坐在吧台边缘,点了传闻中的咖啡。后来他啜饮一口比琥珀色还漆黑的液体,说出一句像是?99lib?吃萝卜炖鰤鱼的强烈批评。
「嗯,熬煮程度还差一点……以前明明更浓郁才对。」
不用说,流平也曾经是常客,他失去正常味觉已久。
「话说回来,你不是户村吗!」
后方传来一个呼叫流平的怀念声音。流平转身一看,是之前电影系的同学牧田裕二。牧田独自坐在餐桌座位,单99lib.手拿着文库本,饮用这间店最安全的饮料。
「喔喔……这不是CHEERIO吗!」
流平跑向桌上的瓶装CHEERIO。
「这种饮料还在卖啊,唔:好怀念。这种鲜艳的半透明液体、玻璃瓶的复古曲线美,以及模仿当年名古屋球场外野观众席看板的CHEERIO商标……啊啊,往昔的回忆浮上心头了。牧田,你说对吧?」
「你在感慨什么?」
「……当然是感慨和同窗好友重逢。」
「你和CHEERIO是朋友?」
喔,这朋友讲得挺时尚的。流平对牧田裕二刮目相看。
「好了,别这么说,这是小小的美式玩笑。」
流平不会因为和朋友重逢就感伤,进一步补充,他不懂美式玩笑的意思。
「不提藏书网这个,这时候遇见你刚好。我并不是专程来问候CHEERIO。」
「我想也是。所以你到底来做什么?听说你在侦探事务所制作炸弹,这是真的?你想革命?这时代不流行这么做罗。」
「………」
谣言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东西。尤其大学生之间的谣言会朝偏激方向进展,所以更难收拾。流平以沉默回应牧田的询问,说明自己的来意。
「你对这只猫有没有印象?」
流平把一张照片伸到牧田面前,照片里是一只三花猫含着牙刷的模样。牧田仔细打量这张照片。
「唔~我对这种会刷牙的猫没印象。」
他说出鸡同鸭讲的感想。
「慢着,排除牙刷的部分再想一次,那只是拍照的人一时兴起让猫含的。」
「这样啊。排除牙刷的部分,有一只『教养猫』很像照片上的猫。」
「果然如此。」
流平收起照片满足点头。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这只猫现在在哪里?」
「天晓得。『教养猫』意外难遇到,想找的时候不见踪影,不想找的时候又主动来磨蹭,它们就是这种猫。总之试着点一份咖哩如何?或许能用味道引出来。」
「哈,哪有这种荒唐事。」流平说完就大喊:「阿姨~一份咖哩~!」
流平立刻点了一份咖哩。享用精心炖煮的超辣咖哩十分钟后,三花毛色的「教养猫」来到流平脚边磨蹭。
「简单到令人吓一跳,有点扫兴。」
「没什么,虽然叫作『教养猫』,终究是没教养又贪吃的猫,就是这么回事。」
牧田讥讽没节操的三花猫,旁边的流平则是以双手慎重抱起三花猫。
立刻以照片比对,两只猫确实很像,但事实上也似乎不够像。到底缺了什么?
流平试着让眼前的三花猫含住卫生筷。随即……
「喔喔!果然一模一样!」
「含着卫生筷的教养猫」给人的印象,和照片里「含着牙刷的三花猫」重叠。
流平嘴角自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唔呼,这只可以用!」
「要用来做什么?」
「做什么?没啊~没做什么~」
「哼,居然打马虎眼。以你的个性,肯定在打某种鬼主意。啊,该不会要在猫身上绑炸弹当成『炸弹猫』吧?即使是革命,这也太残酷了。」
「你真的以为我在做炸弹?呼,怎么可能,又不是泽田研二。」
「喔~你是说《盗日者》吧?很好,很好,那部很棒。但我不认为你手巧到能够制造炸弹,何况也没学过。」
牧田说完起身,拿起自己的单子结帐,在离开时给流平一个重要的忠告。
「哎,你要怎么用是你的自由,不过用完要放回原位啊!」
到最后,牧田没问流平的真正目的就离开。流平到底要用猫做什么?
总之,流平成功夺取「教养猫」。
第三节
这只三花猫出没于乌贼川市车站后方,冷清街道一角综合大楼的停车场。
这栋建筑物名为「黎明大厦」,但野猫没有名字,也没有「教养猫」这种通称,真要说的话,或许该称为「黎明猫」。然而这只猫落脚于黎明大厦停车场附近还没有很久,所以没人帮这只猫取名。行经这里的路人们,只有一个小学生当面称呼这只猫是「阿胖」,这应该不是猫的名字,而是形容猫的体型。
实际上,这只三花猫很胖。
住在黎明大厦四楼的年轻屋主二宫朱美,是在七月第一个晴天发现这只猫。
长期在停车场风吹雨打的爱车脏到有点丢脸,在意这件事的朱美仰望夏季天空,忽然冒出洗车的念头。
车子太脏,车主的品行会受到质疑,如果是黑色宾士更是如此。行人肯定会断定车主是迈遢的有钱人,而且擅自胡思乱想。
何况……朱美思考另一个令她在意的现实。黎明大厦的三楼,有一间奇怪的侦探事务所,里头有个全身神经大条的侦探。
那个人看到停车场的脏宾士,不可能默不作声,肯定会抓准这个机会,投以几句令人恼怒的话语。爱车与玄关果然保持干净是再好也不过。
朱美如此心想,并且立刻采取行动。
朱美不喜欢加油站那种「唰~」的机械式洗车。想亲手解决的她,换上易于行动的服装,拿着自家的清洗工具前往停车场。这里停了几辆不足为道的大众车,以及她的宾士。顺带一提,侦探的爱车是雷诺,完全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具体呈现,不过那辆蓝车现在不见踪影。即使如此,也不保证侦探正在努力办正事,总之洗车得趁现在。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猫经过朱美视线一角。
「哎呀……刚才的猫,难道是……」
转头一看,一只大大的三花猫正在洗脸。朱美轻轻放下工具,拿出凑巧放在牛仔裤口袋的一张照片审视。这是一只三花猫和招财猫的合照,除去拍照者的差劲品味,这只猫也称不上可爱,但是包含不可爱的要素在内,照片里的猫和眼前的猫很像。
朱美并不是想帮侦探出一份心力,不过既然出现在面前,就没道理放过。
「过来~过来~」
然而朱美一出声,三花猫就逃到宾士底下。
「唔~真刁钻……」朱美轻声咂嘴看向爱车底下。「小猫咪~出来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喔~」
猫随即从宾士另一边离开,消失在朱美的视线范围。受不了,这只猫不只长得不可爱,个性更不可爱。
「感觉这只猫和我完全相反,真是的,有够讨厌!」
依照朱美的个性,接下来她就不会留情了。既然放低姿态不管用,就以高姿态逼其服从。朱美拿着洗车用的水桶追着猫跑,她打算使用原始又暴力的作战,也就是二话不说拿水桶从上方套下去捕捉。这种作战称不上聪明也不算优雅,火上心头的朱美却只想得到这个方法。
猫在停车场外面,如同在等朱美追过来。接着猫再度逃走,在黎明大厦周围绕半圈之后忽然消失。
「消失了……不对。」
听得到猫叫声。明明是讨人厌的猫,声音却很可爱,而且是「喵~喵~」「咪~咪~」两只猫的叫声。朱美认为两只猫的戒心应该比一只猫低,认定机会来临的朱美再度高举水桶,缓缓走向声音来源。
叫声来自黎明大厦和旁边大厦的缝隙。这是成年人勉强钻得过的缝隙,对猫来说应该是绝佳的专用道路。
叫声就在那里,猎物很近。朱美背靠墙壁屏息等待时机。
一,二……三!
冲到大厦缝隙的朱美,看到眼前的光景不禁怀疑自己看错。
三花猫发出「喵~喵~」的叫声。
侦探发出「咪~咪~」的叫声。
侦探右手拿着逗猫棒晃动,看起来非常自然,非常快乐。
「………」朱美哑口无言。
水桶从朱美脱力的指尖落下,撞到地面发出声音。
数分钟后,鹈饲钻出大厦缝隙,高举堪称战利品的三花猫。刚才屡次从朱美面前逃走的猫,如今完全安分下来,或许是将鹈饲认知为同类。
不过话说回来……
「三十多岁的私家侦探,为什么能叫得那么可爱?你抛弃人类身分了?」
「呼呼,用不着抛弃人类身分,模仿声音这种事也轻而易举,这是侦探的品格。模仿得很像吧?我尤其擅长模仿猫叫声,你可以叫我江户家妖猫。」
那是谁?江户家猫八的徒弟?(注2)
注2:擅长模仿动物叫声的日本艺人。
「话说回来,你拿着水桶做什么?」
「啊?」
要是在这里说出「拿着水桶追三花猫」的真相,以这个侦探的个性,肯定会投以几句令人恼怒的话语。
「没事,我没有……」
「哎,算了。借我一下。」
鹈饲不等朱美回答就拿起水桶,把三花猫放进去。三花猫刚好收在水桶里,只抬起头往上看。
「呼呼呼,江户家桶猫……开玩笑的。」
自称江户家妖猫的侦探,说出擅长的双关语笑话,露出完成大业的笑容。看来他只是想说他凑巧想到的笑话。
「我说啊……」朱美没笑。「讲这种无聊的双关语,会被人叫作江户家笨猫。」
啊啊,不行!居然用双关语回击双关语……太差劲了!只能当成自己被他不中用的品味传染,我原本绝对不是这种个性。
「朱美小姐,不要紧吗?看你气色不太好。」
朱美转移话题,以免侦探看出她内心乱了分寸。
「没、没事……话说回来,鹈饲先生,工作顺利吗?」
「嗯,不用担心,顺利过头到恐怖。」鹈饲右手提着水桶猫走向黎明大厦,得意洋洋如此说着。「昨天抓到的三花猫在事务所里,流平刚才通知说他也抓到一只,现在正要回来,再加上这只猫就是三只。虽然行动时间不长,成果还不错吧?」
「这样啊,希望这次的任务顺利完成。」
为什么非得讲得像是祈祷他任务成功?朱美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放心,不会有问题。话说回来,朱美小姐……」
鹈饲朝朱美投以关心的视线,表情忽然变得正经。
「什么事?」
「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一件事,希望你别生气听我说。」
「怎么忽然慎重起来?」
「不,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事?」
鹈饲指着停车场的进口车。
「那辆宾士差不多该洗了吧?车子太脏,车主的品行会受到质疑,如果是黑色宾士更是如此。总之,这肯定不关我的事,但我们是经常碰面的交情,所以想给你这个忠告……哎呀,朱美小姐,怎么了?你气色真的很差喔。」
朱美肩膀止不住颤抖。
「所以……所以……」
所以说,就是因为不想听到这种神经大条的意见,我才打算洗车,可是这只猫忽然出现,又很像侦探在找的猫,所以我才去追,可是猫逃走、猫消失,然后猫在叫、侦探也在叫,所以,所以……
「所以……都是猫的错啦!」
朱美大喊坐进宾士迅速发动,留下愣住的鹈饲后高速驶离停车场。几十秒后,车子像是冲撞般进入距离最近的加油站。朱美朝着跑过来的员工下令:
「我要洗车,洗车!用那台像是棕刷大将的机器『唰~』地洗干净!唰~!」
第四节
到头来,事情起始于大约一周前,梅雨依然连绵的六月下旬。
这天也是从早上就下起湿暖的雨。二宫朱美在便利商店办完事,撑着相信是自己幸运色的红色雨伞回家,在即将抵达黎明大厦时,一名老绅士忽然叫住她。
「小姐,冒昧请教一下。」
撑着铁骨伞的绅士,彬彬有礼低头致意。
朱美不认识他。对方年纪大概六十五岁,肌肤黝黑,相貌堂堂,变得稀疏的头发往后梳,脸型是国字脸,额头与双眼周围的皱?99lib?纹,深得如同雕刻刀削磨而成,给人强烈的印象。整体风貌给人阳刚的印象,感觉戴上土木工人的黄色安全帽也很合适。但他穿着完全合身又搭配的西装、笔挺的衬衫、折线漂亮到不像从雨中走来的西装裤,这套服装完全洋溢着绅士应有的品格。
「这附近有一栋黎明大厦,你知道是哪一栋吗?」
「嗯……」朱美微微歪过脑袋,看向眼前耸立的低楼层大厦。「别说知不知道,这栋大厦就是黎明大厦。」
「喔喔,就是这栋大厦啊,我没发现。」绅士跟着朱美的视线,仰望这栋综合大楼。「没事,我原本觉得既然叫作黎明大厦,外观应该稍微气派一点,没想到是这种破旧的综合大楼,难怪找不到,应该取个更符合外观的名称才对,哈哈哈。哎呀,这位小姐,感谢你的协助。那么,恕我失礼。」
绅士似乎没察觉自己早就做了很失礼的事,即使是朱美,也不方便在这种状况表明真实身分。
不过,两人要去九九藏书的地方相同,因此自然并肩在黎明大厦的狭窄入口收伞。
「咦,难道你住在这栋大厦?」
「嗯,算是吧。」
朱美含糊回答。她不太方便表明自己是屋主。
「那么,你知道『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吗?相传他是市内最高明的名侦探。」
「………」
这种风评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来自网路热烈讨论的怪情报?不,不可能。
相信那个人是「最高明的名侦探」的人物,除了侦探本人只有三人。一人是曾经卷入以家庭剧院为舞台的密室命案,后来得到侦探相救的青年——户村流平;一人是自家成为枪击案舞台,请侦探查明真相并破案的老人——十乘寺十三:最后一人则是近距离目睹侦探活跃的朱美本人,不过她可以排除在可能人选之外,所以……
「也就是说,您认识户村流平?还是十乘寺十三先生的朋友?」
「喔喔,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正是如此,我备受十乘寺十三先生的关照。可是,你为什么……?」
「呵呵,这是很平凡的推理。」
实际上确实很平凡。即使在旁人眼中很神奇,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比二二得四二三得六还要简单。对喔,或许侦探的推理出乎意料就是这么回事。朱美感觉似乎抓到某种诀窍,这种感觉并不差。
「所以,您是从十乘寺十三先生那里得知鹈饲侦探的活跃,所以前来请他协助。换句话说,您想对侦探提出委托,对吧?」
「一点都没错。小姐,难道你是『鹈饲事务所』的关系人?」
「那个……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看来朱美稍微展露推理功力,就被误认是侦探事务所的人了。没办法,送佛送到西,再应付这位老翁一下吧。
「我是二宫朱美,在侦探事务所管理财务。」
——其实没这回事。朱美在心中吐舌头。
「抱歉自我介绍晚了,我是豪德寺丰藏。」
这名字听起来真气派。这是朱美的第一印象。
第五节
先不提鹈饲杜夫是不是市内最高明的名侦探,他接待客户时的亲切模样,要说是一等一也绝对不为过。只要对方是客户,即使是三岁小孩,他肯定也会以敬语接待,就算三岁小孩听不懂敬语也一样。
「哎呀,不得了,欢迎您大驾光临,很高兴能迎接您这样的绅士来访。您是在这样的雨天专程前来吧?啊,湿雨伞请放在这里。来,请入内休息一下,我立刻准备热咖啡……」
「是~」
「等一下!」
发出「是~」这个声音的人,在厨房前面被鹈饲厉声叫住。
「怎么了?」被叫住的朱美不是滋味。「我好歹知道怎么泡咖啡,不用担心。还是说你财政拮据,咖啡豆用完了?」
.99lib.「不是那样……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刚才邀客人进来,但我不记得邀请你啊?」
朱美抵着嘴角发出「呵呵呵」的笑声,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哎呀,讨厌,侦探先生,您忘了?我是财务长,也可以说是幕后所长。」
「房东小姐,现在还没到月底。」
「这是月底确实缴得出房租的人才能讲的话。」
「唔唔……我无话可说。」
每逢月底只有偶尔付得出房租的穷侦探立刻语塞。顺带一提,侦探事务所每个月的租金是十万圆,如果每次都准时缴清就不成问题,但他欠缴租金的纪录,直到不久之前都维持连续十二个月没缴的纪录,因此当时所欠租金总额是一百二十万圆。依照朱美的调查,这在黎明大厦历年欠缴纪录也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连高桥庆彦连续三十三场比赛安打的纪录都相形失色,是不灭的金字塔。在他解决十乘寺宅邸命案,得到一笔优渥报酬之后,这笔连续欠缴纪录终于打上终止符。但他是没有固定收入的私家侦探,而且后来同样缴不出事务所房租,到最后,他欠缴的房99lib.租总额再度回到当初的一百二十万圆,因此……
「好了,别抱怨,快去接待客户。这是难得的摇钱树,不可以让他跑掉,要好好赚一笔,明白吧?」
「喔,嗯,交给我吧!」
侦探对朱美言听计从。
朱美把咖啡杯放在托盘端出厨房一看,豪德寺丰藏与鹈饲杜夫正在热烈闲聊,话题是狗派与猫派。自从人类诞生,「喜欢狗还是喜欢猫」这个极致问题就反复上演,侦探对这个问题的答覆是狗,委托人则是猫。
「而且,我算是爱猫成痴,家人也经常要求我适可而止。我并不讨厌狗,但猫总是有种神秘的感觉,也可以说难以捉摸。基于这层意义,猫具备女性特质,这也是吸引人的部分……」
「喔,这样啊……是的,是的。」
看来还没讨论到委托话题。鹈饲找不到时机询问委托内容,看起来开始烦躁。
朱美迅速将三杯咖啡摆在桌上,自己也坐在沙发,将第三个杯子拉到面前。鹈饲借这个机会,向朱美介绍委托人。
「啊,朱美小姐,这一位是豪德寺丰藏先生,你也知道连锁店『招财寿司。吧?豪德寺先生就是创办人兼社长。」
朱美也很熟悉回转寿司店「招财寿司」。回转寿司在近年成为风潮,说到乌贼川市周边的回转寿司,唯一会想到的正是「招财寿司」,是当地的知名企业。
此外还有一件事很知名。「招财寿司」店门口会摆一只巨大招财猫,这件事特别有名,当地小学生擅自把这只巨大99lib?招财猫称为喵德斯上校,但这只猫和肯塔基出身的S德斯上校肯定没有亲戚关系。顺带一提,S德斯连锁店的人像以创办人为原型,不过面前的豪德寺丰藏不像猫,那只巨大招财猫似乎不是参考创办人而设计。真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但朱美对此有点失望。
「所以才会聊猫聊得这么开心啊,那 么『招财寿司』的社长先生,究竟要委托什么任务?」
「嗯,你别急,我正准备请教。」鹈饲得到朱美的漂亮助攻,总算找到机会进入正题。「那么,豪德寺先生,猫的话题暂时打住,差不多想请教您的委托内容了。」
「嗯,对,关于这个……」
豪德寺丰藏将手边的包包拉过来,取出信封递到两人面前。
是恐吓信?朱美好奇窥视,鹈饲迅速取出信封里的东西。不是信,是三张照片。
「………」
鹈饲一看到照片,就维持低头姿势僵住。
「那个……豪德寺先生?」
照片拍摄的终究还是猫。是三花猫。
「挺可爱吧?」
委托人若无其事啜饮一口咖啡。
「慢着,现在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
侦探脸上明显露出困惑神色。别人毫无前兆就拿出宠物照片展示,确实难免令人困惑,一般来说不能这么做。
「这是我家的猫,如您所见是三花猫,叫作三花子。」
因为是三花猫,所以叫作三花子。这名字直截了当。
「那个……」鹈饲努力假装冷静。「我知道您喜欢猫,何况『招财寿司』的社长喜欢猫是理所当然,如果讨厌猫,就不可能在店门口摆那种成人高招财猫当招牌。」
「我确实非常喜欢猫。」
「所以说,我明白这一点了,接下来想请教您的委托内容。」
「所以说,这就是委托。」
「这个?这只猫是委托?」鹈饲交互看着照片上的猫与委托人,总算理解状况。「请问,难道是,要我?99lib.……找这只猫?」
「是的。」豪德寺丰藏以至今最正经的表情点头。「请帮我找到她。我担心她担心得不得了。」
第六节
委托人似乎想请侦探寻找失踪的爱猫。在盛行养宠物的这个时代,接到这种委托也不奇怪。考量到鹈饲事务所现在的经营状况,无论哪种委托肯定都是福音。
不过朱美知道,鹈饲这个侦探非常挑工作。如果是不喜欢的委托,无论对方再有钱再有地位,也可能哼笑断然拒绝,所以才这么穷。在他眼中,寻找三花猫的委托,实在不像是能吸引他的工作。
朱美心想鹈饲可能随时拍桌子赶走委托人,忐忑不安地看着状况进展。
「呃~这样啊……找这只猫啊……呃~我想想~……」
鹈饲明显在寻找推辞的说法与时机,朱美从旁边送出「不99lib.准拒绝」的气息。
「愿意接下委托吗?」
「这个嘛:……慢着,可是~……」
鹈饲依然含糊回应,然而在下一瞬间……
「唔啊!」
他如同被某种隐形力量推动,身体猛然颤抖,语气也忽然改变。
「请、请您稍待片刻,我和财务长商量一下!」
「和财务长商量?为什么?」
鹈饲留下露出意外表情的委托人,牵着朱美拉进隔壁房间。鹈饲伸手向后关门,接着猛然逼问朱美。
「对,那个人说得一点都没错,我为什么非得和你商量?这是我的事务所,我应该是地位最高的人吧?」
「咦?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一直传送某种像是『妖气』的东西逼我接这个委托吧!」
「居然说我的气是『妖气』!」
即使如此,朱美的意思姑且算是传达了,真了不起。俗话说气能传心,不可以小看气的力量。不过,和这个怪侦探心有灵犀,不晓得应该高兴还是难过。不提这个……
「所以,鹈饲先生,你当然会接这个委托吧?」
「接委托?找三花猫的委托?我会接?哈哈哈!」
「会接吧?」
「如果是价值百万的暹罗猫或波斯猫,我可以考虑。」
「会接吧?」
「居然要我为了区区一只杂种猫到处找,太荒唐了。」
「会接吧!」
「我、我没有选择的自由吗?你是我的谁?」
「债权人。」朱美不想说出口,但这是事实。
「唔~确实没错。」
毫不客气的这句回应,使得侦探沉默。
「总之……」朱美出言鼓励鹈饲。「不可以立刻拒绝,先听他开出什么条件吧。那个老伯伯肯定是猫迷,因为太喜欢猫,才会在自己店门口摆巨大招财猫,就像是除了工作往来的对象,只有猫是他唯一的朋友,他就是这种人。如今这只猫失踪,他不惜花钱委托找猫,这样的话,即使是区区一只猫,或许他也会准备不错的报酬。」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振作一点。」
「好,交给我吧!」
侦探这次也是言听计从。
「让您久等了。」
鹈饲与朱美回来之后,豪德寺丰藏在沙发上挺直身体再度确认。
「如何,愿意接受委托吗?」
「这个嘛……」鹈饲悄悄瞥向朱美观察反应。「总之,方便先知道您开出的条件吗?这样才能决定是否要接。」
「您说的条件是指……啊,原来如此。」豪德寺丰藏轻拍自己头发稀疏的额头。「这是我的疏忽,我真没礼貌。您说的条件是指报酬吧?为了我可爱的三花子,我当然会准备相应的谢礼。」
「相应是指?」
「唔~其实我不太懂这方面的行情,想说干脆由您这边决定。您大概要多少价码才愿意接这项委托?」
「由我开价是吧,唔~我也没接过寻找三花猫的委托。啊,这样好了。」
鹈饲像是想到好点子,表情瞬间一亮。朱美惊觉一件事,这个毫无干劲的侦探,该不会想狮子大开口,害这份难得的工作泡汤吧?
后来,鹈饲正如朱美想像……不对,是超乎朱美想像,开出惊人的价码。
「一百万的话,我就会接这项委托。」
啊啊!真是狮子大开口!朱美闭上眼睛垂头丧气。然而……
「好的,就以一百万麻烦您了。」
朱美睁开眼睛怀疑自己听错。
一百万圆。这名绅士大概不把这种金额放在眼里,不过当成找一只三花猫的报酬就是天价,这笔钱可以买好几只附血统证明书的猫。即使养出感情,一只杂种猫应该也不值这个价钱,朱美不禁怀疑对方是在开玩笑。
藏书网「我、我、我说的是日币,是一百万圆。」
侦探怀疑的是货币单位。他的着眼点很好,但头脑似乎很差。
「当然是日币的一百万圆。」
「一百万圆!真、真的是一百万圆吧!既然成功的报酬是一百万圆,就代表相关经费是另外计算。我这么说不太好,不过找猫得花不少经费,像是印传单或海报的印刷费、请人张贴的人事费、刊登报纸启事的广告费、到处打听所需的交通费、这段.99lib.期间吃喝的餐费,以及水电瓦斯电话费等等……」
鹈饲甚至列出明显不是相关经费的项目,就像是巧立名目的所得税申报。
即使如此……
「这些当然也由这边负担。」
豪德寺丰藏轻易允诺包九九藏书办这一切,如同审查松散的国税局。
「哎,只要三花子回到我身边,这只是小钱。毕竟她是生物,用钱买不到。」
「原来如此。那就再协调一下!」鹈饲发挥他天生的厚脸皮个性。「干脆凑个好数字,一百二十万如何?一百二十万圆的话,我就接这项委托。」
「?」豪德寺丰藏当然不明就里。「但我不觉得一百二十万是个好数字啊?」
「这是一年份,刚好一年份,全额缴清。」
「这是在说什么?」不过,委托人不会执著于这种小数字。「总之,就这样吧,不用为一二十万这种小钱计较。如果一百二十万能让您欣然接受,我这边没问题。」
「喔喔,真大方。那么,我们立刻正式签约……喂,朱美小姐,纸、纸、纸!」
要说合约书啦,又不是上厕所没卫生纸!
总之,寻找三花猫的委托,就这样主动找上侦探。既然接下委托,鹈饲也不能偷懒。
不提工作内容,报酬实在吸引人,因此他采取相应的行动。包括在市区广贴传单与海报、在报纸刊登附照片的寻猫启事、找市民打听消息,如果是特别需要注意的情报,就亲自前往该区域寻找。
鹈饲的徒弟户村流平也一起帮忙找。
「呼呼,我知道有只猫和照片上这只很像,请交给我吧,易如反掌。」
他一看到照片上的三花猫,就展现胜算十足的态度。
就朱美看来,鹈饲与流平姑且努力得煞有其事,她因而冒出「稍微帮忙也无妨」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朱美之所以单手提着水桶,追捕出现在黎明大厦的三花猫,就是基于这样的来龙去脉。
第七节
「所以……」
鹈饲站在事务所中央,朝着坐在沙发的流平与朱美装模作样行礼致意,滔滔不绝说着肉麻话语。
「首先,请容我为两位的协助致上最诚挚的谢意。接到委托至今短短一周,就立下如此辉煌的成果,要说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将实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也不为过。」
「辉煌的成果是吗……」
具体来说,成果是三只三花猫。鹈饲与流平各抓到一只,第三只是朱美发现再由鹈饲抓到的。鹈饲抓到的两只猫在纸箱里玩得很疯,甚至令人担心会不会搅成一团奶油,至于流平带来的另一只,则是在他的背包里蠢动。
「问题在于三花子是否在这三只之中吧?」
「那么,开始确认吧。」鹈饲终于开始审查三花猫。「首先,参赛者一号,是我前几天捕获的鱼丸……更正,是美雪。它在港口码头附近当野猫,我就带来了。」
侦探把体型颇大的三花猫放在桌上,朱美与流平立刻发出「喔喔!」的惊奇声。两人都以手上照片和眼前的美雪比对。
「很像。有点胖的肚子简直一模一样。」
「确实很像。尤其是不可爱的眼角。」
美雪缩成一团,不把两人的批判当成一回事,看来它独处时就很安分,原本不是爱动的猫。
这只是三花子吗?是的话,一百二十万圆就进帐了。
朱美重新看向照片里的三花子。右耳黑色、左耳褐色、脖子有一块像是围兜的白色区域。
不过眼前的美雪……
「这只看起来还是和三花子不一样,虽然很像却是别的猫。」
「哎呀,是吗?那就换下一个吧,参赛者二号。」侦探断然带过朱美的指摘,把另一只猫放在桌上。「这是刚才在黎明大厦附近抓到的猫,还没有名字。所以暂时叫作夏目吧。」
鹈饲以影射文豪的名字称呼这只「黎明猫」。
用这名字称呼猫还不错,为猫取这种影射文豪的名字也很有味道,毕竟喜欢猫的文豪不分国内外比比皆是,例如夏目漱石、内田百闲、海明威与钱德勒等等。
不过,这个随兴所至的命名,在朱美内心激起意外的涟漪。是的,说到文豪,她从之前就想问鹈饲一件事。
「那个,换个话题,鹈饲先生的名字是在影射文豪吗?」
「我?」鹈饲感到诧异。
「鹈饲先生只是鹈饲家的杜夫吧?不是吗?」
鹈饲点头回应流平这番话。
「没错,我是鹈饲家的杜夫,不是文豪的后代。」
没人说他是文豪的后代。
「我是说森鸥外。鹈饲杜夫这名字是源自森鸥外吧?」
「森鸥外…?99lib.…?」
「啊,原来如此!鹈饲先生,我懂了!」
流平率先察觉并且轻敲手心。
「你听,森鸥外森鸥外森鸥外森鸥外森鸥外森鸥外鹈饲杜夫。」(注3)
注3:森鸥外的平假名为もりおうがい(Moriou Ga99lib?i),鹈饲杜夫的平假名为うかいもりお(Ukai Morio)。
注4:「模型(mannequin)」和招财猫的「招财(maneki)」音近。
注5:原文是「猫を被る」,形容装傻或假正经,直译就是「载着猫」。
注6:日文「三花」与「眉心」音近。
注7:原名为《Born Free》,中译《狮子与我》。
「唔唔,原来如此,鹈饲杜夫鹈饲杜夫鹈饲杜夫鹈饲杜夫鹈饲杜夫鹈饲杜夫森鸥外,念久了自然就变成森鸥外。原来我是文豪。」
没人说他是文豪。
「话说回来,鹈饲先生。」朱美朝侦探投以略微轻蔑的视线。「你活了三十多年却没察觉这件事?这样还叫作名侦探?」
「呼,自己的事出乎意料很难察觉。何况朱美小姐也没资格说别人,二宫朱美二宫朱美二宫朱美二宫朱美二宫朱美二宫朱美……混帐,根本没变!」
这是当然的,难道他以为二宫朱美会变成樋口一叶?
「那我说不定也……」流平也继师父这么说。「户村流平户村流平户村流平户村流平户村流平户村流平……啊~真无聊。」
流平,你在期待什么?
第八节
众人如此闲聊时,桌上的猫咪们开始打呵欠,所以至此言归正传,话题回到刚才的二号参赛者。
「我不取夏目这个名字了,这家伙不配,还是叫『黎明猫』吧。」
得知自己名字和文豪有关的鹈饲,忽然不喜欢为三花猫取文豪的名字。
不提这个,「黎明猫」的不可爱程度,和美雪不分上下。腰围或许略胜一筹,不过这一点反而成为不满之处。
「慢着,再怎么说也太胖了,照片里的猫没有胖成这样。」
流平频频审视手边照片与眼前的猫。
「稍微让它减肥如何?似乎会更像。」
「就算减肥,不是三花子的猫也不会成为三花子。这是理所当然吧?何况仔细看就会发现脸不一样,真遗憾。」
想想这个任务相当困难。乌贼川市看起来很小却很大,到头来,要在这样的城市找出一只猫,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机率就像是中乐透。这么一来,找到猫的报酬就像是乐透彩金,委托人应该也是这么认为,才会同意提供一百二十万圆这种天价。
朱美叹了口气。鹈饲与流平只在这一次开心携手合作,也因此觉得他们很可怜。不过当然没人保证他们绝对不会中乐透。
「那么,重头戏终于登场了,参赛者三号。」流平兴冲冲地把自己拿来的背包放在大腿打开,从里头取出微胖三花猫。「嘿嘿嘿,挺丑的吧?它叫作『教养猫』。」
「『教养猫』?这名字好蠢。」
「这只猫出没于大学教养社的咖啡厅,长年受到教养课程学生们百般疼爱,所以叫作『教养猫』。」
「所以蠢的不是名字,是取这个名字的学生们很蠢。」
「总之,就是这样。」
不否定?
「怎么样,很像照片里的猫吧?」
鹈饲拿起手边照片比对。
「嗯嗯,原来如此,确实很像。刚才两只也像三花子,不过这只显然更像。体型也好、表情也好、三花毛色也好,怎么看都像是三花子。好,为求谨慎,让它含牙刷看看。」
「等一下~!」
朱美出声制止想要前往洗脸台的鹈饲。
「用不着让它含牙刷,这只不是三花子。因为肯定是这样吧?长年出没于大学咖啡厅的猫,怎么可能是豪德寺家养的猫?」
「没错。」
侦探干脆地承认了。一股不祥预感从朱美背脊往上窜。
「你说『没错』是什么意思?明知不是这只猫,为什么……啊,难道!」到了这个地步,朱美终于察觉侦探他们的企图。「我知道了,你们原本就不想找真正的三花子!从一开始就企图找一只很像的猫打马虎眼,对吧!」
「对。」侦探再度回答得很干脆,朱美大失所望。「『打马虎眼』这种说法让我有点不高兴,总之大致如你想像。确实,我与流平都没在找真正的三花子。」
「这样不就是诈骗?」
「或许是诈骗。」
「不过这也没办法。」旁边的流平插嘴回应。「到头来,就算认真找也找不到。乌贼川市看起来很小却很大,而且是港市,野猫特别多。要在里面精准找出一只其貌不扬的三花猫,不知道要藏书网花十年还是二十年,简直像是在寻仇。」
「我并没有要你们找一二十年。」
「那个,刚才那段话是引用《丹下左膳轶事·百万两之壶》的台词……哈哈,应该是剑豪。」
「真是的,一下子是文豪,一下子又是剑豪……」
朱美对鹈饲的悠哉态度感到无奈。到头来,独眼独臂的虚构剑豪,不可能和面前的侦探形象重叠。何况为什么非得把战前电影和本次寻找三花猫的任务相提并论?简直莫名其妙。朱美出言想制止两人不晓得会持续多久的电影讨论。
「这样太荒唐了。我不知道什么《百万两之壶》,但是请你们不要过度混淆电影和现实。不然是怎样?你们想把豪德寺家的猫譬喻为『百99lib.万两之猫』?」
朱美脱口说出这句话,不过她无法否认内心在这一瞬间浮现「难道?」的想法。
「百万两之猫」。
听起来挺不错的。
何况丰藏先生确实正以一百二十万寻找这只猫。
第九节
隔天是如同宣告梅雨季节结束的晴天。一辆雷诺在乌贼川沿岸道路朝上游前进,目的地是豪德寺家。
眺望低楼层大厦与整洁住宅行驶一段路程,会发现建筑物不知何时变得很少,经过一座桥之后,水田与旱田取代建筑物成为显眼景观。乌贼川市是渔业城市,不过河川中游的农业也颇为兴盛。这一区刚好是港市与农业区域的界线,而且此地最近也有部分地区进行都市化,因此周边景色如同马赛克没有统一感。走一段路是旱田,再走一段路变成住宅大楼,没多久又是郊区型的超级市场。
驾驶座的鹈饲心情不错。副驾驶座的流平双手抱着背包,里头当然是摇身一变成为三花子的「教养猫」。虽说是摇身一变,其实只是把脏掉的身体擦干净。
「鹈饲先生,事情会顺利吗?我们不会忽然被当成诈骗集团扭送警局吧?」
「说这什么话,不用担心。」鹈饲打着方向盘悠闲回应。「拿别的猫以假乱真骗取报酬,这正是诈骗行为。但即使是犯罪,这却是特别的犯罪,绝对不会被问罪,也就是所谓的『或然率犯罪』。」
「『或然率犯罪』是什么意思?」
「真是的,你这家伙什么都不懂。听好了,所谓的或然率,就是所有状况可能发生的机率。以这次为例,就是丰藏先生把『教养猫』误认为三花子,并且支付报酬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
「这个嘛,九成机率会露出马脚吧?」
「那么成功机率就是一成。不过有一成就够了,这代表我们有一成的机率可以得到报酬。」
「那么,发生九成的状况该怎么办?」
「到时就说『我们搞错了,下次会找到真正的三花子过来』,然后离开就行吧?」
「啊啊,原来如此。」
流平立刻理解了,他在这方面的理解速度很快。
「简单来说,这是『顺利的话就能赚大钱的犯罪』是吧?就像是在有人行走的路上放香蕉皮,期待对方踩到摔死的杀人凶手……」
「嘘~!不可以讲出来!」鹈饲忽然降低音量,像是提防隔墙有耳。「其实正如你所说,这种『顺利的话就能赚大钱的犯罪』,在我们名侦探的世界讲得比较帅气,称为『或然率犯罪』或『可能性犯罪』,这样听起来莫名像是高尚的犯罪。你也是侦探的徒弟,所以今后要小心,再怎么样也不能说这是『香蕉皮犯罪』,这样会把名侦探的存在意义搞砸。」
「知、知道了。」
流平听不太懂,但还是先如此回应。总之侦探世界似乎很重视门面,开进口车的穷侦探清楚反映这一点。
后来鹈饲大幅打着方向盘,让雷诺直角转弯,进入一条无人小径。沿着勉强能让一辆车通行的狭小道路前进不久,前方出现纯日式的气派大门,流平瞠目结舌看着逐渐变大的门前光景。
「那……那是什么?」
「还用问吗?仔细看。」
门本身没有特征,问题在于附加的物体。门的两侧,在正月会摆放迎神门松的位置,有两个巨大的摆饰。白色摆饰的真面目,是两只巨大招财猫。
「喵德斯上校!」
「没错。九九藏书这里是『招财寿司』社长住处,也就是豪德寺家。」
两人在门前停车,并且先行下车。
鹈饲走向面对正门右手边的招财猫,若有所思眺望。
「唔:话说回来,虽然我早有听闻,但这扇门真让人不舒服。居然在门口摆招财猫,搞不懂住户的品味,一般来说应该会觉得难为情才对。」
招九九藏书财猫几乎和成人一样高,身高约一六〇公分。虽说是成人高,毕竟是招财猫,脸与身体的比例极接近一比一,完全不像样。招财猫的二头身体型,原本会让看到的人有种诙谐又安心的感觉,不过摆在门口的这具成人高招财猫终究很奇怪。
「这个和,招财寿司。店门口摆的喵德斯上校一样,不过给人的冲击程度,是在店门口看到时的好几倍,比起招财更像是驱魔。」
「确实,我是小偷就不想走这扇门,基于这层意义,或许具备防盗效果。但我不认为这是屋主的目的。」
「果然是爱猫成痴。」
「应该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朱美小姐说的那句话会出现在这里,她应该不是预先想像这种状况才说出那句话吧。」
「哪句话?」
「就是那句『百万两之猫』。她不是说过吗?」
「这句话怎么了?」
「居然问这种问题,不就在我们面前吗?」
鹈饲说完,握拳指向巨大招财猫的腹部示意,如同要朝猫的侧腹施展勾拳。
「啊,原来如此!」
流平不由得睁大双眼,重新注视招财猫。成人高招财猫体积非比寻常,但样式非常大众化。二头身的猫举起左手贴在脸颊旁边,摆出招手的姿势。然而不只如此,它左手摆出招手姿势,右手则是放在肚子前面,稳稳抱着一枚超大的金币,而且这枚闪闪发亮的金币,以极粗的黑色字体清楚印上「百万两」三个字。
抱着「百万两」金币的招财猫。
「原来如此,这完全是『百万两之猫』。」
流平抚摸金币讨个吉利。
「不过说穿了,这是酒馆柜台常见的典型招财猫吧?左手招手,右手抱金币,造型很平凡,只是体积大了点。」
随即,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流平身后回应。
「正如你所说。」
流平惊讶转身一看,不晓得从何处出现的一名老绅士站在后方。他的国字脸洋溢愉快的笑容注视流平与鹈饲。流平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鹈饲恭敬应对。
「原来是豪德寺先生,您好。」
老绅士正是委托寻找三花猫的豪德寺丰藏。得知这件事的流平,在鹈饲身旁低头致意。
「我走到庭院听到你们的声音,就悄悄过来看看。你们对这只招财猫感兴趣?」
「唔~……兴趣的话……」
鹈饲与流平不由得转头相视。说实话,他们对招财猫或三花猫都没兴趣,但如果可能有钱赚就另当别论。
两人犹豫如何回应时,丰藏径自说起来了。
「如同这个年轻人所说,这只招财猫并不特别。不对,反倒堪称是日本最普遍的款式。两位知道常滑吗?」
「常滑?不知道。」
流平心里完全没有底。
另一方面,鹈饲流利回以听不懂的话语。
「河床平坦岩石上面,河水浅浅流经的地方?」
「这是国语辞典记载的『常滑』意思。」
「是的,是旺文社的辞典。」
「总之,这应该是正确答案之一,但我说的常滑是地名。是爱知县的陶瓷城市,两位不知道?嗯,没关系,不知道常滑市,也肯定知道常滑市制造的招财猫。其实招财猫最普遍的造型,是由常滑市出产的招财猫确立的,也就是刚才这个年轻人所说,左手举高、右手抱金币的造型。在酒馆或面店常见的这种二头身招财猫,是俗称常滑型的招财猫。」
「喔,所以这只招财猫也是相同造型?」
鹈饲指着眼前的「百万两之猫」询问。
「就是这么回事。」
丰藏抚摸巨大招财猫的额头点头回应。俗语以「猫的额头」形容弹丸之地,不过这只招财猫很大,所以面积异常宽广。
「不过99lib?,这不是常滑市出产的招财猫,甚至不是陶瓷制品。两位摸过就知道,这是一种塑胶模型。陶瓷制品容易破掉,考量到要放在『招财寿司』店门口,实在没办法采用,何况要是在每间店摆一只,费用也不可小觑。」
「原来如此,常滑型招财猫的模型是吧?」
「没错,这是真正的模型猫。」(注4)
注4:「模型(mannequin)」和招财猫的「招财(maneki)」音近。
「………」
这个双关语笑话,他至今说过多少次?
第十节
停车场位于后门入口处。两人立刻回到车上,绕豪德寺家约半圈前往后门。光是绕半圈就知道宅邸占地多么宽广。
境内一边是宅邸与庭院,另一边是农地。农田一半用来栽种蔬菜,另一半维持土地原貌没有利用。农田一角盖了一间温室,但两人当然无从得知里面栽种什么作物。
后门和正门相比只有一半大,却也比普通民宅正门气派,而且后门果然也摆放两只招财猫。这两只体积比较小,如果正门摆的是和大人等高的招财猫,这边就是小孩尺寸的招财猫。即使如此,依然庞大到堪称反常,不过两人刚看过正门的奇特光景,所以这边处于能够一笑置之的范围。九九藏书
鹈饲将雷诺停在穿过后门旁边的停车场,从正门穿越境内的丰藏再度前来迎接。
「这座宅邸以及旁边的农田,都是豪德寺先生的土地吧?」
「是的,不过现在我家没人种田,所以并没有务农维生。就算这么说,也不能扔着随便大家玩,所以最近租给附近居民或住在市区的人当作家庭菜园。即使是这种农田,也有不少人乐于租借。」
「豪德寺家原本是农家?乌贼川市的富豪,好像往年大多和乌贼渔业相关……」
「正如您所说,无须推测,我家四十年前也是海港颇为人知的捕鱼家系,当时家父是现役渔夫,我是年轻的继承人。不晓得是家父高明还是时代正好,总之当时景气非常好。」
「所谓的乌贼川之梦吧?」
「是的。比方说大群乌贼聚集于乌贼川港外围海面,看起来像是山丘隆起,或是只要大丰收一次就能盖房子盖仓库……现在真的只是一场梦了。」
「但您后来不再从事渔业了吧?」
「是的,家父约三十年前过世,我以此为契机收手。当时我隐约预感,这种好景气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实际上,自从我不当渔夫,乌贼川港的渔获量就逐渐降低,大概是因为滥捕过度吧。」
「所以您收山的时机正好。」
「对,我运气很好。我原本就很想拥有一间自己的店,后来就以捕鱼赚的钱为资金从事餐饮业,首度经营的生意就是寿司店。」
「三十年前?当时还没有回转寿司吧?」
「当时是普通的寿司店,叫作『丰寿司』。」
「那么,当时店门口没摆成人高招财猫?」
「当时就摆了。」
「这样啊……」鹈饲明显露出困惑的表情。「看来不是『普通的寿司店』。」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也没错。哈哈哈!」
不过,这件事令人惊讶。如果刚才那番话是真的,那么喵德斯上校就不是抄袭S德斯上校,而是早就出现在乌贼川市。不晓得三十年前的市民抱着何种心情注视这幅光景,当时投以的好奇视线,应该不是现在能够比拟。
丰藏回忆着往事继续说下去。
「招财猫的效果不能小觑。毫无从商经验的我,有样学样开张的寿司店,生意之所以堪称兴隆,我相信都是招财猫带来的福气。」
「原来如此,所以您就重用招财猫了。」
「嗯,就是这样。大约在十二年前,我率先加入回转寿司界,开始设立连锁店,并且以此为契机,把至今的『丰寿司』改名为『招财寿司』,店门口都摆放招财猫。几年后,回转寿司就顺利成为风潮对吧?都是托招财猫的福。」
像这样聆听「招财寿司」诞生花絮时,众人抵达宅邸玄关。
宅邸是雄伟的日式两层楼建筑。屋龄绝对不算新,历经长年风雪依然屹立不摇的气派宅邸,令人感受到历史的重量。
众人进入玄关。
「欢迎两位不辞舟车劳顿莅临。」
一名高雅的妇人从深处快步现身,来到门口正坐,向鹈饲他们文雅行礼迎接。这名女性看起来三十多岁,流平刚开始以为是丰藏的女儿,丰藏略微腼腆,若无其事介绍这名女性。
「啊,这是我内人。这位是之前提到的侦探先生。」
「我是昌代,请您多多指教。」
她说完再度恭敬低头。
这位夫人真年轻,流平有点惊讶。但流平是侦探的徒弟,知道自己没立场追问委托人夫妻的私事,因此他只暗自觉得「这个闷声XX老头,令人羡慕的家伙!」,不动声色行礼回应。
鹈饲表示「这栋宅邸好气派」,昌代夫人随即露出难为情的笑容.99lib.。
「不,没这回事,附近的孩子们把这里称为猫屋。您看过门口吧?让您见笑了。来,两位请进。」
「昌代,吩咐桂木先生准备茶水。」
「好的,我立刻去。 」
昌代说完再度优雅行礼致意之后离去。
鹈饲与流平由丰藏带路,沿着长长的走廊前往深处房间。
「里面意外普通,不是猫屋。」
鹈饲基于某种意义,以不满的语气这么说,他似乎期待屋里满满都是猫。
「当然是普通住家。」
丰藏挺起胸膛。
「那么,藏书网您没有收集全日本的招财猫吧?」
「有,别馆是我的收藏室。」
「……那就不能叫作『普通住家』了。」
侦探说得没错,豪德寺丰藏果然某方面不是普通人物,有种无法单纯形容为爱猫成痴或招财猫收藏家的特质。流平实际感受到这一点。
「话说回来,最重要的猫在哪里?就是您饲养的猫。」
鹈饲的询问,使得丰藏回想起一时忘记的要事。
「喔喔,我只养一只猫,就是三花子。两位今天当然是为三花子而来吧!找到三花子了吗!」
「当然,请放心。」
鹈饲出言让委托人放心,旁边的流平开始紧张。看来终于要实行「香蕉皮犯罪」了,这名老绅士真的会中计吗?
第十一节
丰藏带领两藏书网人来到一楼的宽敞和室。室内摆着浮现亮丽木纹的和式桌与坐垫,角落是历史悠久的桐木摆饰,壁龛挂着令人不由得想鉴定价值的挂轴。
两人一坐在坐垫上,身穿工作服像是园丁的中年男性,在同一时间端着托盘送茶水过来,他应该就是昌代夫人与丰藏刚才聊到的桂木。流平觉得男性帮佣很罕见。
桂木离开之后,丰藏沿着和室外围,谨慎关上四个方向的拉窗与拉门,关好之后总算放心坐在坐垫上,和鹈饲等人相对。
「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似乎公认日式房屋不适合成为密室。一点都没错,别说密室,简直是到处都有缝隙,我最爱的三花子也因而跑掉,得避免这种事重演才行。」
原来如此,之所以谨慎关上拉窗与拉门,是提防好不容易回来的三花猫又逃走。不过很遗憾,回来的三花猫不是三花子,是「教养猫」。
然而如今已没有退路。流平佯装镇静,从背包抓出一只三花猫放在和式桌。
「这就是三花子。」
鹈饲说出纯度百分百的谎言。
「教养猫」就只是受惊般反复眨眼。平常在教养社咖啡厅觅食的野猫,忽然来到纯日式豪宅的房间,难免会感到困惑。毕竟这里没有熬煮咖啡的香味,也没有超辣咖哩的味道。
果然太鲁莽吗?流平看着害怕缩在桌上的三花猫,内心终究变得怯懦。然而……
「喔喔,真的是三花子!」
丰藏完全把「教养猫」误认为三花子。
「咦!豪德寺先生,真的是三花子吗?没错?」
唔~好假!流平无言以对。这只猫并非真正的三花子,鹳饲肯定最清楚这一点。
「这样啊,那太好了。无论是体型、花色与表情,我就觉得八九不离十。哎呀~这样啊,确定无误啊,既然这样,就不枉费我们费尽心力到处找了,啊哈哈哈!」
「费尽心力到处找的我们」到底是谁?流平朝鹈饲投以疑惑的视线,至少流平不记得自己曾经费尽心力。
但丰藏似乎完全相信这只猫是三花子,紧抱在怀里反复摸头。看来丰藏确实踩到这边准备的香蕉皮滑倒,这么一来,之后只要拿到该拿的东西逃走就好。
接着,丰藏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事,就这么抱着三花猫起身。
「两位,请在这里稍待片刻。」
他留下这句话就离开房间。
流平看向丰藏离去的拉门,轻声询问鹈饲。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呼呼,没那回事。你也看到丰藏先生那副开心的模样吧?他明显相信那只三花猫是三花子,实际上真的很像,所以也理所当然。他大概是去拿支票,等他回来时,手上会拿着一百二十万圆的支票……」
「两位久等了。」
鹈饲话还没说完,丰藏就打开拉门回房。他只离开这个房间三十秒。
「好、好快……99lib?t>唔!」
鹈饲视线投向丰藏所拿的三花猫,流平也跟着看过去,并且领悟到状况在这三十秒大藏书网幅改变。丰藏离开时以双手珍惜抱在怀里的三花猫,回来时只以右手拎着。
看来被发现了。不过,他为什么会忽然发现?
「怎、怎么了,豪德寺先生,哪里不对吗?」
鹈饲假装不明就里如此询问。
「很遗憾,这不是三花子。」
「慢着,可是,和照片上的猫比起来也很像……」
鹈饲不死心继续追问,似乎相信这只猫就是三花子,但丰藏的确信毫无动摇。
「确实很像,像到我第一眼看到的瞬间就误以为是三花子。不过这是另一只猫。说来真的很遗憾,但就是这么回事。」
事到如今也无从挽回。无论再怎么说也如同丰藏的判断,眼前的猫是另一只猫,只能称赞饲主拥有一双慧眼。
「呃,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那么……流平。」
「是,鹈饲先生。」
鹈饲与流平在这个紧张局面,以之前在车上讨论好的方式回应。
「我们搞错了,下次会找到真正的三花子过来。」
第一节
豪德寺丰藏遇害。
这是盛夏的七月十五日,周日早晨发生的事情。案发地点是豪德寺家,发现人是丰藏的妻子昌代,报警的是大儿子真一。
以「招财寿司」闻名的豪德寺一家之主忽然身亡,这个消息立刻传遍全市,有空的刑警们都接受紧急召集。
乌贼川市警察署自称王牌与自称明日之星的两人,当然也立刻赶到现场。是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两人开着警笛响亮的警车,抓准机会以高于远限四十公里的时速,率先抵达案发现场。
「警部,我们到了。嗯,我们又是第一名。」
把车子开进豪德寺家后门停在院子的志木,自豪挺起胸膛。
「唔:我说过很多次,你的驾驶技术有点美妙过头,会令人想起『生命可贵』这个差点忘记的道理。」
砂川警部如此挖苦,以发抖的双脚下车。
现在时间刚过上午九点四十分。不过盛夏阳光已经灿烂洒落,气温有增无减。志木如同憎恨太阳般仰望夏日天空,看来今天又是酷热的一天。.99lib.
身穿制服的巡查跑过来向两人敬礼。
「属下立刻带两位到案发现场。」
「嗯,就这么办。」
警部走向宅邸时,被身穿制服的巡查叫住。
「那个.99lib.……警部,不是那边。」身穿制服的巡查,指着和宅邸完全相反的方向。「案发地点是豪德寺家的农田,不是宅邸。」
「农田?」
警部脸色忽然一沉,志木没看漏这一幂。
「虽说是农田,实际发现尸体的地点,是农田一角的温室里。」
「唔……温室?」
「是的,温室。」巡查似乎也察觉警部状况不对劲。「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你说温室?」
「呃,不行吗?」
「不,没事。」
到底是怎样?
总之,两名刑警在巡查带领之下,前往案发现场。
这里是豪德寺家的农田。此处夸称占地广大,却只有一半的田地栽种作物。这个季节刚好是夏季蔬菜丰收的时期,番茄、茄子与小黄瓜等作物色彩缤纷。另一方面,一半农田处于未使用状态,地面杂草丛生。那间老旧的温室,如同独自遗留在这片杀风景的空间角落,整块地就只有这间温室。
身穿制服的巡99lib.查,在温室门口惶恐说明。
「尸体是在温室里发现的,案发后进入温室的人,只有首先发现尸体的昌代夫人与两名儿子,以及属下我。」
换句话说,案发现场保存得十分良好。
志木很想立刻审视案发现场,不过温室入口的门紧闭着,而且覆盖整间温室的塑胶布非常不透光,温室本身如同覆盖毛玻璃,从外面怎么看都看不清楚室内的状况。志木伸手想开门,但砂川警部制止他。
「别乱摸比较好。鉴识组还没调查过,贸然乱摸可能会盖掉重要的指纹。」
「可是警部,您不想看里面的状况吗?」
警部深有同感点头藏书网回应,将目光投向巡查。
「后面肯定还有一个出入口,那边没开?」
「这个嘛,后门开着,看得到里面的样子,可是……」
「好,志木,我们走。」
砂川警部不等巡查补充说明,就跑向温室另一边,志木也跟在警部身后。
话说回来,警部为什么知道温室后面有一个出入口?他今天不是第一次来?
思考这件事的志木,跟着警部在温室边缘直角转弯绕到后方。
紧接着,志木看到眼前有个神奇的障碍物而原地踏步。
「这……!这……!」
志木在温室出口前方看见的,是和命案现场完全不搭,何其奇妙又巨大的物体。
「警、警部,这是什么!」
志木求助般询问。
「喔,这是……」
警部终究也大感意外,藏不住惊讶的表情。他注视这个物体的白色光滑表面,冷静说出独一无二的正确答案。
「这是招财猫。成人高招财猫——一般称作喵德斯上99lib.校的那个玩意。志木不可能没看过吧?」
志木当然看过,不过地点是在「招财寿司」店门口。他没看过伫立在温室出入口的招财猫,何况命案现场居然有招财猫……
这种光景太奇特了吧!
第二节
数辆警车很快抵达豪德寺家周边,许多制服警官与便衣刑警抵达现场。没多久,鉴识组开始在现场拍照与采集指纹。闪光灯以及鉴识组人员勤快来回的身影,使得现场逐渐充满独特的紧张感。
上午十点。
案发现场外面,毒辣洒落的上午阳光,毫不留情袭击调查员们。七月初宣告梅雨季节结束至今两周,关东地区以乌贼川市为中心,连日都是酷暑天气,进入七月之后从来没下雨。报章媒体逐渐开始讨论,这样下去今年夏天的酷暑将会创下纪录。
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位于温室出入口附近,以免妨碍鉴识组。他们假装面色凝重守护调查员们的工作,其实是躲在巨大招财猫形成的些许阴影纳凉。现在已经热到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了。
农地周围是一圈铁丝围栏,距离出口的成人高招财猫约两公尺。围栏内侧是豪德寺家的土地,外侧是单线道柏油路,路上早早就有看热闹的民众围成人墙。
志木心不在焉觉得,这次群众聚集看热闹的速度,比一般的命案来得快。不过仔细想想也理所当然,案发现场有这么显眼的摆饰,当然容易引起行人兴趣。连看热闹群众都招引过来,不傀是招财猫。志木在这种奇怪的地方,重新确认招财猫的威力。
「话说回来,命案现场摆着招财猫真奇怪。」
志木再度说出反复无数次的这句话,仰望举着左手的成人高招财猫。
招财猫站在温室出口前面,巨大的身躯刚好塞住出口。不对,正确来说招财猫不会站起来,应该是坐着。
招财猫背对道路,面向温室出口。由于出口开着,看起来刚好成为招财猫从出口窥视温室的模样,甚至像是举起左手,朝着温室里的某人做出藏书网「过来过来」的动作。不过招财猫注视的前方,只有已经断气的豪德寺丰藏尸体,这只招财猫究竟是基于何种意图出现在这里?
此时,一名鉴识组人员单手拿着相机走向两人。
「这只大招财猫要拍吗?」
「这个?嗯,当然要。拍好看一点啊。」砂川警部说完站在招财猫右边。「喂,志木,你站左边……来,摆手势!」
志木听话站在招财猫左边,和警部比出胜利手势,成为案发现场照片的影中人。志木热到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
另一方面,拍完照的砂川警部拿出自用扇子扇风,忿恨不平低语。
「话说回来,这个可恶的凶手,偏偏在这么热的时候,挑选温室当成杀人现场。凶手肯定对现场勘验的调查员怀恨在心,想让我们热到投降,绝对没错。这么说来,十年前也是夏天……」
「十年前是指哪件事?」志木从砂川警部脱口而出的话语找到问题询问。「这么说来,警部,您似乎从以前就认识这间温室?」
「……你啊,居然随口就能讲这么奇怪的日文。」
「不过,这种说法莫名能沟通。所以警部,是吗?」
「嗯,我确实和这间温室关系匪浅。对,这是距今刚好十年前的事,一个叫作矢岛洋一郎的医生,在这间温室遇害。」
「什么?所以这间温室是第二次成为命案现场?」
「就是.99lib.这么回事。」
「总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办案严禁抱持先入为主的观念。」
「顺便请教一下,十年前的这件命案侦破了吗?」
「唔~当时是什么状况……哎,晚点再说明吧。」
砂川警部装模作样以扇子前端搔脑袋,使得志木明白尚未破案。
「好啦,看来拍照和采集指纹还要一段时间,我们趁现在打听情报吧……喂,小伙子。」砂川警部朝身旁的巡查下令。「找第一目击者豪德寺昌代夫人过来,转达我想请她说明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不久,一名妇女在两名青年搀扶之下来到现场。这名妇女是豪德寺昌代的事实,令志木稍微受到打击。遇害者豪德寺丰藏是公司社长,已经年过六十岁,既然昌代是他的妻子,志木原本以为会出现一名颇具气质与风范的中年女性。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昌代,是一名远超过想像的年轻女性。年龄……看起来只像是三十多岁,不过这样和遇害者年纪差太多,所以她或许四十多岁。在这种场面,她不可能浓妆艳抹,美貌却非常亮眼,额头没有浮现任何汗水,如同在这样的大热天,只有她身边吹着凉风,这个事实在这种酷暑之中堪称奇迹。她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考量到丈夫骤逝也理所当然。
这么一来,这两名青年是什么身分?志木毫无头绪。年长的一方大概是二十五到三十岁,年少的一方看似二十岁左右,但志木不认为昌代有两个这种年纪的儿子。
「天气这么热,各位值勤辛苦了。」
昌代走过来就朝两名刑警缓缓低头慰劳。
「请别这么说。」砂川警部也低头致意。「丈夫骤逝,夫人想必受到沉重打击,但还是请您协助办案……话说回来,请问这两位是?」
两名青年依序自我介绍。
「我是大儿子真一,豪德寺真一。」
「我是二儿子美树夫。」
真一像是担任代表,主动向警部开口。
「我们担心母亲的状况,也觉得或许能协助办案,所以就跟来了。不方便吗?」
「不,无妨,这样反而好。」
警部简短回应,立刻询问三人的年龄。得到的答覆是昌代四十三岁、真二一十八岁、美树夫二十二岁。
志木立刻在脑中计算昌代与真一的年龄差距。从十位数取一,十三减八等于五,个位数是五。十位数是四减二等于二,所以是二十五。如果相差二十五岁就不奇怪。不,等一下,二十五岁加二十八岁是五十三岁,但昌代是四十三岁,十位数多了一,所以应该是……对,十五岁,两人年纪只差十五岁。这样的心算堪称完美!
所以是什么状况?昌代总不可能在十五岁生下真一,所以这对母子应该没有血缘关系,那么昌代是继母?这么一来,美树夫又是什么状况?无论如何,豪德寺家的成员关系似乎相当复杂。
不过,刑警们现在该质疑的不是这种事。
「那么事不宜迟,方便违说您发现命案的经过吗?」
砂川警部刻意以制式语气问话。
「好的,首先我是在上午九点发现不对劲,当时我正走出玄关要拿报纸……」
第三节
在周日,每个家庭应该都很晚起床,豪德寺家也是所有人都在周日早上睡过头。平常在这座宅邸,首先起床的是平常担任帮佣,名为桂木的男性,不过他周日休假,所以口(有今天是昌代最早起床。昌代今天早上八点半醒来,比平常晚一小时。
昌代立刻着手准备早餐,包括煮饭、做味噌汤与煎蛋。昌代准备好餐点之后走出玄关,检视位于正门旁边的信箱。
里面是刚送到的报纸,以及昨天寄达的几封信。昌代拿起这些东西,立刻转身要回到宅邸玄关。
然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昌代像是讲悄悄话般压低音量。「我察觉到一件意外的事。平常应该在那里的某个东西不见了。」
「喔,什么东西不见?」
警部也自然轻声细语。
「招财猫。平常摆放在正门前面,左右成对的成人高招财猫,有一只消失了。」
在旁边聆听写笔记的志木不由得停笔,而且惊讶到不由得如此询问。
「这个家在正门口,饲养两只成人高招财猫?」
昌代极为自然回应志木说的奇怪日文。
「嗯,是的,这是外子的嗜好……不过并不是『饲养』。」
志木依然搞不懂状况,砂川警部轻声对他说明。
「你或许不知道,但豪德寺家正门前面的招财猫,是内行人都知道的市内景点。听说很久以前就摆在那里,就像是正月的迎神门松那样。」
志木不知道乌贼川市有如此珍奇的景点,他再度体认到这座城市多么深奥。
「话说回来,不见的招财猫是哪一只?」
「走出大门靠左边那只,面对大门的话是右边那只。」
「只有一只不见,另一只招财猫还在?」
「嗯,是的。」
「明白了,请继续说下去吧。您发现招财猫不见之后呢?」
得知发生异状的昌代,先是主动环视正门周边寻找,却完全没看见成人高招财猫的身影。
这种恶作剧也太恶质了,但昌代也不认为是遭窃。
成人高招财猫看起来气派,里面却空空如也,也就是所谓的模型猫。真的有人个性奇特到偷这种东西?昌代不晓得究竟是恶作剧还是失窃,莫名涌出害怕的情绪,因此先回到宅邸。
接着,她走向丰藏寝室,想先和丈夫商量这件事。丰藏的寝室和昌代分开,所以昌代自然认为丈夫还在寝室睡觉。
然而她敲门也没有回应。打开没上锁的房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床铺很整齐,没有昨晚使用过的痕迹,昌代立刻判断事有蹊跷。99lib?
昌代知道,丰藏昨晚约十一点的时候,就说他很累要早点就寝。后来丈夫却没有上床,人也不在房内,那么丈夫到底跑去哪里?
如今招财猫消失之谜一点都不重要。昌代跑遍宅邸,寻找下落不明的丈夫……
「想先请教一下,总共有多少人住在这座宅邸?」
砂川警部打断昌代的叙述如此询问。
「外子丰藏99lib.、我昌代、大儿子真一、二儿子美树夫,还有一个叫作真纪的女儿,家族成员只有这些人。此外还有一位叫作桂木的男性,不晓得该说他是管家、厨师还是园丁,总之杂务都是他一手包办。」
「管家兼厨师兼园丁,也就是万事通?」
「是的,住在这座宅邸的就是这六个人.此外还有一人借住在这里,是外子的远房亲戚,叫作剑崎京史郎。京史郎先生住在别馆,加上这一位共七人。」
「所以您后来向这七个人….99lib.…不对,是除了您与您丈夫的另外五人,打听您丈夫的下落吧?」
「是的。」昌代点头之后摇头。「啊,不对。以结果来说不是五人,是四人。」
「所以是……怎么回事?」
昌代再度向纳闷的警部游说当时的状况。
真一与美树夫察觉状况不对,冲出卧室向不知所措的昌代询问状况。昌代说明丰藏不在房内,两人异口同声认为这样不对劲,却对丰藏的下落毫无头绪。
昌代吩咐两个儿子叫醒女儿真纪,接着走向桂木的卧室,但桂木已经不在房内。接着昌代走向别馆,此时借住别馆的剑崎京史郎正好起床,昌代向他游说状况,不过,还是没有斩获。
没能得到任何线索的昌代回到主屋,接到出乎意料的消息。去叫真纪起床的两个儿子表示,真纪房间的状况和丰藏房间完全相同。换句话说,真纪昨晚同样没就寝,而且也下落不明。
听到这个消息的昌代终于束手无策,此时桂木终于从庭院返家现身。桂木完全不知道宅邸里的风波,却为昌代他们带来出乎意料的情报。
情报不是关于丰藏或真纪的下落,是那只招财猫的下落。
桂木隔着围篱和路人打招呼时,得知平常摆在门前的成人高招财猫,今天不知为何位于农田的温室。
桂木觉得不可能有这种事而前往正门,发现本应位于门前的招财猫真的少一只。他连忙回来要向主人报告,发现宅邸里正面临这阵风波。
桂木带来的情报,使得昌代心中立刻推测出丰藏与真纪的下落。就这样,昌代在两个儿子陪同之下,跑到问题所在的温室……
「温室如您所见,两边各有一个出入口。」
回忆的舞台终于转移到温室,昌代指着眼前的温室继续说明。
「我们当然是从靠近宅邸的入口想往里面看,门却不知为何打不开。虽然隔着塑胶布,但门后隐约有个蹲着的女生轮廓,那肯定是真纪。我们放弃从入口进入,绕到温室后面的出口,随即发现那只成人高的招财猫确实像那样摆在那里,简直像是挡在出口前面!」
「嗯,看来您大吃一惊。」
砂川警部朝昌代投以同情的视线。
「当然。就算不提这件事,这间温室十年前也……」
「这部分,我们也很清楚。」
警部刻意打断昌代,以免她的话题一下子跳到十年前。
「所以,出口当时是什么状况?门开着吗?」
「开着,几乎完全开启。」
「然后您从开殷的门往里面看。温室里是什么状况?」
「温室入口,也就是我们站在出口所见的最深处,真纪就这么被绑住坐着,而且外子倒在她身旁,动也不动趴在地面……」
这一瞬间,大概是当时的光景历历在目,昌代语塞的从喉头发出呜咽声。砂川警部面有难色朝志木示意,志木点头牵起昌代,就这么把昌代交给穿制服的巡查,由巡查搀扶回到主屋。就是因为这样,才很难向遗族询问事情经过。
虽说如此,昌代已经算是很坚强了。既然大致明白发现尸体的过程,侦讯也只能到此为止。
「那么,再来就请两位代替昌代夫人接受侦讯吧。」
砂川警部将话锋转向至今保持沉默的真一与美树夫兄弟俩。
「刑警先生,请说,我会回答任何问题。」真一如此回应。「既然是为了逮捕杀父凶手,我将不惜提供任何协助。」
「是的,请尽管问。」
旁边的美树夫也大幅点头。
「感谢两位。那么事不宜迟,我想接续刚才的话题请教。两位和昌代夫人一起来到这里,并且一起发现尸体,请更详细叙述当时的状况。」
发现尸体时,即使是早晨,温室内部也已经充满热气,热到如同三温暖。
真一与美树夫将昌代留在出口处,然后冲进温室。真一立刻跑到绑在入口处的真纪身旁,确认她的呼吸。真纪不省人事,不过呼吸很平顺,身体被细绳紧紧捆绑得令人痛心,而且绳子也缠在入口门框。
换句话说,真纪的身体和门一起绑死,这就是刚才无法从入口进入的原因。
真一费心解开绳索,让真纪恢复自由。真纪似乎在受到拯救时朦胧恢复意识。
另一方面,美树夫跑到躺在地面的男性身旁。这个人已经没有脉搏。他趴在地上所以?99lib.看不到脸,但服装和昨晚的丰藏一样。美树夫将尸体翻过来,确认是父亲豪德寺丰藏。一把没看过的登山刀,就这么插在丰藏腹部没拔出来。
真一与美树夫扶着真纪走出温室,向在温室外头等待的昌代回报噩耗。
为了尽早找警察赶来,真一将崩溃哭泣的昌代与疲惫至极的真纪交给美树夫,回到宅邸打一一〇报案。此时的时间接近上午九点半。
「……打电话不久,派出所的巡查就来了。」
真一说话时面色凝重,另一方面,美树夫则是说出有点温吞的感想。
「巡查抵达不久,我就立刻听到刑警先生们的警车警笛声,警察真了不起。」
美树夫佩服地看着刑警们,表情不甚悲伤。接着他的语气转变为像是揶揄警察。
「不过,刑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的记忆没错,这间温室应该是第二次发生命案。」
「喂,美树夫,别多嘴。」
然而美树夫无视于哥哥真一的阻止,继续说下去。
「既然是第二次,再怎么样都很难认定是巧合。刑警先生,我说的没错吧?该不会是十年前的凶手又出现了?警察十年前.99lib.没抓到的凶手再度犯案……刑警先生,这部分您觉得如何?」
面对美树夫像是天真又像是挑衅的话语,砂川警部保持沉默。
第四节
十年前的命案似乎没有破案,从美树夫的话语及砂川警部的态度来看就很明显。不过以志木的立场,现在最重要的是专心解决眼前的案件。
两人等待鉴识组调查结束之后,总算得以进入命案现场。
正如预料,温室里闷热无比,志木联想到赤道区的热带气候。在这种灼热地狱能栽种的植物,大概是香蕉、凤梨、芒果、木瓜与椰子……但豪德寺家的温室里,当然没栽种这种热带水果,放眼所见尽是褐色土地。温室现在并未栽种作物。
豪德寺丰藏陈尸于温室入口附近。正确来说,是走进入口左手边约一公尺处。
砂川警部蹲在尸体旁边。
「豪德寺丰藏。以『招财寿司』连锁餐厅风靡一世,乌贼川市出人头地的代表,也是为人所知的极端爱猫人士。这样的他居然在招财猫的守护之下过世,真讽刺。」
志木站在砂川警部身后观察尸体。
尸体最初发现时是趴在地面,如今则是仰躺露脸。
身穿的衣物非常平凡,不像是企业家。短袖运动衫加上卡其色长裤,没绑腰带,双脚没穿袜子套上男用凉鞋。除了左手戴着看似高价的手表,身上没有贵金属饰品。
九九藏书穿着便服套上凉鞋稍微外出一趟,就这么离开人世——遇害者的穿着完全令人如此认为。
「登山刀刺杀腹部吗……」砂川警部轻声说着,征询身旁法医的见解。「医生,可以认定这就是死因吧?」
「嗯,如你所见。」
发线大幅后退的资深法医,以手帕擦拭额头汗水如此回应。他拿的手帕很小,额头则是过于宽广,令人想建议他改带毛巾在身上。
「死因是腹部刀伤大量失血。即使不是立刻致命,也是遇刺没多久就丧生。」
「大量出血是吧,那么凶手身上也可能沾到血。」
「嗯,应该有可能。从伤口判断,凶手以刀子刺杀腹部之后,进一步掏挖伤口,应该会喷出相当的血量。」
即使如此,凶手也可藏书网能预先防范自己沾到血。何况案发已经一晚,凶手不太可能穿着沾血衣服到处闲晃。
「有其他外伤吗?」
「没有。」
「尸体有搬动过的迹象吗?」
「也没有。」
「那么,可以认定这里就是行凶地点吧?」
「是的,我觉得可以这么认定。」
「推测死亡时间是?」
「这个嘛,就定为晚间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吧。」
法医含糊的见解,使得砂川警部露出不满表情。
「时间范围有两个小时?唔~医生,不能稍微缩小范围吗?至少可以再缩小到一小时左右吗?」
「不可能。」
「医生,这部分帮个忙吧,再少一点,我会很感谢的。」99lib?
「你想对推测死亡时间讨价还价?」无奈的法医反而赌气断言。「推测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不能再少一圆……更正,一分钟。何况现在是盛夏,尸体在这个季节容易变质,何况又是在温室,在这种特殊环境,很难正确推测遇害者死后经过的时间,无论如何都只能粗估,有两小时的幅度也无可奈何。刑警先生也不希望依照错误的推测死亡时间办案,导致最后抓不到真凶吧?」
法医说完将沾满汗水的手帕用力拧,手帕不断滴下水珠,在地面染上水渍。
第五节
尸体放上担架送上救护车。命案主角之一退场,使得温室里终于变得冷清,唯一显眼的特征就是空旷。
「真是有够热,我开始头晕了。但我们必须充分观察这里。一般来说,凶手不会挑选这种奇怪的空间当成行凶地点,这么做肯定有意义,否则同一间温室不可能发生两件命案。」
「看起来确实暗藏玄机。」
志木和砂川警部重新从内部观察这间成为杀人舞台的温室。
这间温室是鱼板型,也可以形容为半圆的隧道形。砂川警部以脚步宽度测量,这个细长的鱼板温室长度约二十公尺、宽度约四公尺,所以占地面积约八十平方公尺。
但是这个数字太难懂了。如此心想的志木,试着在脑中换算成坪数。一坪约三点三平方公尺,八十平方公尺大约二十四坪,这样还是很难懂。接着以一坪两张榻榻米换算,得出面积约四十八张榻榻米。四十八张杨榻米大的大厅还是不太能想像,因此志木再以自己居住的六张榻榻米大套房换算,得到的结果是八间套房大,感觉宽敞得出乎意料。
至于天花板的高度……这是鱼板型温室,所以这里所说的天花板应该叫作顶端,总之从最高点计算,高度约两公尺。既然宽四公尺、高两公尺,代表这间以塑胶布制成的隧道,如同半径两公尺的半圆长柱,因此头上空间还算宽裕,不会影响到正常人的行动,虽然不会影响,却也不算宽敞。
实际上,这间温室和常见的尺寸相比,肯定是比较小型的温99lib?室。前往近郊农地,就看得见大上一两轮的大温室并排在田里,眼前的温室明显和这种温室不同。真要说的话,或许是适合有钱人当成家庭菜园的尺寸。
那么,整体构造或许意外脆弱?抱持这个疑问的志木热中调查骨架,发现构造坚固得出乎意99lib.料。
支撑温室的骨架是铁管。描绘巨大弧度的铁管乍看柔软,实际上坚固到无论推挤,或敲打都动也不动,而且志木确认这些骨架稳稳埋入地面固定。
沿着骨架覆盖整间温室的是半透明塑胶布。塑胶布材质强韧却不太透光,从里面看向户外景色,只像是隔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反过来当然也.99lib.是如此,从外面无法清楚看到室内的样子。
顺带一提,塑胶布没有裂缝。也就是说,要进出温室只能走正规出入口。
出人口位于鱼板的两端。如同鱼板两端没有名字,温室两端应该也没有名字,但是这样不太方便,为求便于行事,刑警们将面对豪德寺家的门称为入口,将另一边面对道路的门称为出口。入口与出口只有方向不同,构造则是完全一样,是高一六〇公分、宽八十公分,往左开的简易拉门。不用强调,拉门本身的构造,当然也是铁框加上半透明塑胶布。
像这样慢慢审视,志木逐渐明白凶手为何挑选这种特别的地方行凶。半透明塑胶布笼罩的这个空间,和道路只隔了一道铁网围栏,但是只要进入温室,就几乎不会引人注目。而且这里即使是豪德寺家境内,却是远离主屋的农田一角,不用担心声音或气息被他人发现。
只要不在意出汗问题,这里出乎意料是凶手的理想犯案地点。
另一方面,砂川警部注意的似乎是地面,他反复以鞋尖戳着褐色地表,但最后像是放弃般说出感想。
「看来这里好几年没人翻土,地面很硬。这么一来,凶手就不用过度在意脚印的问题。」
实.99lib.际上,现场没发现显眼的脚印,代表凶手也看透这一点而选择此处犯案。
砂川警部颇为失望,将观察结果做个总整理。
「除了招财猫以及两次命案,这间温室是极为平凡的温室。」
第六节
两名刑警观察现场之后,走出温室逃离闷热环境,再度缩在出口处巨大招财猫的影子里。仔细一看,铁丝围栏外侧看热闹的人比刚才还多。由于围栏高度超越一般人的身高,他们就志木看来如同笼子里的动物,群众肯定也是如此看待他们两人。
志木询问砂川警部接下来的办案方针。
「接下来怎么办?先侦讯相关人员?」
「嗯,就是这样。我很想先找当时绑在案发现场的豪德寺真纪问话……不对,在这之前问问那群人吧。」
砂川警部以下颚示意的「那群人」,是贴在围栏边观察状况的看热闹群众。
「警部,要找他们问什么?」
「当然是问招财猫的事。你不想知道这只招财猫几时出现在这里吗?」
「啊,原来如此。」
志木确实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毕竟是如此显眼的摆饰,肯定有人目击。
刑警们离开温室走向围栏,不过隔着围栏不方便对话。稍微移动视线一看,旁边有个铁网门,门没上锁。换句话说,农田与道路之间开放自由通行。
「而且这扇门很大,宽约一公尺,高约一八〇公分,既然这么大,那只成人高招财猫有可能是从这里轻松进入。」
「原来如此,所以那只招财猫是从正门前面沿着道路搬到这里,穿过这扇门放在温室前面?」
「哎,且慢,我只是说有可能,招财猫也可能是从宅邸境内搬过来。」
两人开门来到路上。隔着围栏投以好奇视线的看热闹群众,整体退后了一步,大慨是害怕像是刑警的两人突然接近过来。
「啊,各位,别害怕。我不欢迎围观,却也不会赶人,我只是想打听一些事。」
砂川警部像是闲话家常般,朝着看热闹群众这么说。
「我想问那只成人高招财猫的事。在场有人知道那东西何时出现在那里吗?」
众人同时有所反应。因为过于同时,完全听不出来谁讲了什么,志木觉得像是看到一群没教养的猴子军团:心情变得忧郁。
「呃,什么?上午几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几点?哎!」
砂川警部把手掌放在耳际拼命努力要听,然而徒劳无功。
「真是的!受不了这群家伙。可恶,既然这样……」
为了在涌来的情报洪流之中掌握些许真相,砂川警部下定决心采取行动。他一下子爬上围栏,成为俯视看热闹群众的态势,直截了当来说,他要让自己成为统治没教养猴子军团的猴子王。实际上他也具备类似猴子99lib.王的风范,因此群众立刻安静下来。
砂川警部以不容分说的强硬语气,几乎像是下令般对众人开口。
「各位,听好了!上午九点四十几分的时候,这只招财猫肯定就在温室前面,因为我亲自目睹这一幕。那么八点呢?七点怎么样?有吗?好,有人举手。好,那么六点呢?有人早上六点看到那只招财猫吗?」
「我六点有看到。」一名带狗的妇女这么说。「我带小正散步经过这里的时候,确实看到那只招财猫,当时是早上六点。」
「喔喔,很好。」砂川警部在围栏上点头。「那么五点呢?有没有人在早上五点看到?」
「我早上五点有看到。」一名身穿运动服的中年男性发言。「我慢跑经过这里的时候,确实看到那只招财猫,当时肯定是早上五点左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砂川警部点头回应。「那么凌晨四点呢?凌晨四点有没有?」
「我凌晨四点有看到。」一名跨坐在轻型机车的年轻人这么说。「我送报纸的途中有看到,我平常都是凌晨四点经过这里。」
「嗯嗯,这是宝贵的情报。」砂川警部露出笑容。「那么凌晨三点呢?凌晨三点有没有?」
原本以为到了凌晨三点,终究不会有人举手……
「我、我凌晨三点,有看到。」不过,一名举止可疑的青年发言了。「那个……我在深夜散步的时候有看到,记、记得当时是凌晨三点多。」
「嗯……」砂川警部终究无法单纯点头回应这个情报,他以估价的视线注视这名青年。「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种时间散步?你是考生?」
「不,那个……我、我是推理作家。」
「原来是推理作家啊,难怪你会在深夜散步。」砂川警部露出认同的表情。「好吧。那么凌晨两点有没有?凌晨两点!」
这时间也和凌晨三点一样,无法期待有人会经过这里,群众没人举手。
「怎么样,没有吗?怎么样,没有吗?凌晨两点没有吗?凌晨两点没有吗?再一次,还有没有人要举手?」
这是怎样?把众人证词依序写在手册上的志木感到纳闷。这样简直是竞标市场,如同以竞标方式决定命案发生时间。这里是乌贼川市立鱼市?
这时候,两只手像是被豪迈的呼声引诱而同时举起。
「那个,我凌晨两点有看到。」粉领族腼腆发言。「是在约会结束回程看到的。男友也和我在一起,所以肯定没错,招财猫凌晨两点就在那里。」
「非常好,感谢您的协助。」砂川警部点头回应。「那么,另一位也请说。」
「唔……慢着,那个,这……」平头男性将举起的手放在头上,困惑地扭动身体。「我就免了。老板,忘掉我刚才的举手吧,算我取消,唔嘿嘿。」
「喔,居然要我忘掉,你说得可神奇了,真可疑。你是什么人?」
警部在围栏上,朝平头男性投以质疑的视线。
「别这样,请别这么说。我是在附近餐厅工作的小气厨师,没什么好怀疑的。」
「不想内疚的话就老实说吧,你昨晚几点看到什么?」
「唔,那个……当时我凌晨两点打烊回家,走到这里刚好凌晨两点半。」
「什么嘛,两点半啊。所以你看到什么?」
「不,老板,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嘿嘿。」
「唔……你说『没看到』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我凌晨两点半经过这里的时候,没有这只招财猫,所以我才想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可能。」旁边那位刚才发言的粉领族,像是不能当成没听到般质疑。「所以是怎样?大叔,你的意思是我说谎?我和男友一起看到了,凌晨两点的时候,这里确实有招财猫,我绝对没有说谎或看错。」
「小姐,别生气,冷静一点。」砂川警部安抚着稍微激动的粉领族,回头对厨师说:「但她说得很中肯。凌晨两点放在这里的招财猫,却在两点半不见,这种状况难以理解。实际上依照至今的证词,招财猫从凌晨三点到今天早上,一直都在这里。」
「是的,我也觉得很奇怪。」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换句话说,其实招财猫摆在这里,但你因为想心事或其他原因,没看到这只招财猫,或者是有看到却立刻忘记。」
「老板,不可能有这种事喔。这是理所当然吧?这么大的招财猫摆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走在路上就算不愿意也看得到,而且看过之后想忘也忘不掉吧?」
厨师说得没错。作笔记的志木逼不得已,在凌晨三点的推理作家证词与凌晨两点的粉领族证词之间,加上这名厨师的证词。虽然内容矛盾,却非得依照这个顺序。
砂川警部先把疑点放在一旁,继续以回溯时间的方式,向群众打听消息。
「我凌晨一点有看到。」脸红如同宿醉的中年男性这么说。「我在居酒屋畅饮回家时有看到。当时我喝醉了,不过肯定没错,当时是凌晨一点。」
紧接着……
「我在凌晨过零点的时候有看到。」看似学生的男生这么说。「我是在打工回家看到的。达雄,你也有看到吧?」
「不,博史,我没看到。」名为达雄的学生这么说。「我出门打工经过这条路的时候,没看到这种摆饰。」
「当时几点?」
砂川警部如此询问,名为达雄的年轻人思考片刻之后回答:
「将近凌晨零点。」
「这时间我也在这里。」「我也有经过。」「我也是。」
数人表明在凌晨零点前后的这个时段经过这条路,包括下班回家的白领族、上夜班的劳工、深夜倒垃圾的主妇等等。在他们之中,零点之后经过这里的人们证实看到招财猫,零点之前经过的人证实没看到招财猫。
时间往回推到晚间十一点与十点也果然一样,没人证实在这段时间看到招财猫。
「嗯,看来可以确定凌晨零点是分水岭。」
砂川警部爬下围栏,分别写下提供证词人们的姓名与住址,结束这场模拟拍卖市场的侦讯。
「真是的,不过问完之后似懂非懂,我更混乱了。」
「一点都没错。」
志木也只能双手抱胸如此回应。
就志木所见,作证群众没有说谎时的不自然反应,但要是把他们的证词全当真,就完全是不自然的状况。
问题所在的那只成人高招财猫,应该是在昨晚凌晨零点前后,在五到十分钟的短暂时间搬到温室入口。似乎没人精准目击招财猫出现的瞬间,总之几乎可以肯定招财猫是凌晨零点左右出现。后来招财猫直到凌晨两点都在该处,却在凌晨两点半消失一段时间。如果相信厨师的证词就是如此。
到了凌晨三点,招财猫若无其事再度出现在相同地点,就这么放在那里直到凌晨四点、五点、六点……到了上午九点半,以昌代为首的豪德寺家人们也目击招财猫。
光是成人高招财猫出现在温室前面就相当不合理,何况招财猫一度消失又出现,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这不像是完全无意义的现象,其中必有玄机。
「搞不懂。」砂川警部不悦低语。「出现在命案现场之后消失,然后再度出现。这只猫到底是怎样?是妖猫吗?」
不,不是妖猫。
肯定是招财猫。
第七节
现场搜证告一段落之后,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前往豪德寺家主屋,向豪德寺真纪进行侦讯。案件全貌依然扑朔迷离,但.99lib?t>真纪的证词或许能让真相水落石出。刑警们抱持这样的期待。
毕竟真纪在这次的案件,是真凶直接下手却幸存的受害者,甚至可能目击凶手。
刑警们难免相当期待她提供的情报。
两名刑警在会客室里,坐在腰部像是被吸入的舒适沙发,等待豪德寺真纪。
听说她是就读乌贼川市附近大学的女大学生,现年十九岁。
「那个叫作真纪的女孩似乎非常漂亮,调查员议论纷纷。」
「哎,既然是那位太太的女儿,这也情有可原。」
不过,对方迟迟没前来会议室。
两人等到有点厌倦时,终于响起微弱的敲门声。砂川警部像是弹簧起身迎接。
「你好你好!豪德寺真纪小姐……看来不是。请问您是?」
站在门后的是身穿工作服,肥胖的圆脸中年男性。
「敝姓桂木。」
这名男性是这间宅邸的管家兼厨师兼园丁。他以训练有素的动作恭敬低头。
「啊,原来桂木先生就是您。我虽然忘记您的名字,却对您的长相有印象,记得我们十年前见过一次。看来您现在胖了一点。」
警部只说「胖了一点」算是挺贴心的,实际上他圆滚滚如同不倒翁。
「您.99lib.特地记得我的长相,我备感荣幸,我也很高兴看到刑警先生一点都没变。当时的警部先生……我忘记该怎么称呼了,高木警部?高桥警部……」
「您是说高林警部吧,嗯,他依然过得很好,但已经转调为幕僚了。话说回来,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想为两位准备饮料,所以来询问两位想喝什藏书网么。」
「太感谢了,我们正热得很渴。既然这样,请给我冰凉的生啤……」
「警、警部!」志木阻止忽然失控的警部。「警部,不可以啦,啊,桂木先生,只要是冷饮都好,啊,麦茶好了,麦茶。」
桂木面不改色说声「明白了」就离开。砂川警部轻声咂嘴,对于这次失去晨间的生啤酒,丝毫没有掩饰依依不舍的态度。
不久,桂木端来冰凉的麦茶。砂川警部似乎对起泡的琥珀色液体抱持些许期待,谨慎啜饮一口。
「什么嘛,居然是货真价实的无酒精麦茶,贴心一下不是很好吗?无聊。」
警部迟迟无法收回抱怨的心情,要是在真纪现身之前不断抱怨下去很麻烦。志木抓准这个好机会,提出延宕至今的那个话题。
「话说回来,警部,十年前的案件,具体来说是什么内容?该请您告诉我了。」
「这么想知道?」
「与其说想知道,应该说似乎只有我不知道十年前的案件。」
「说得也是。好吧,虽然还不确定和本次案件有关,姑且让你知道比较好。十年前的案件就是……」
砂川警部以麦茶润喉,然后挖掘十年前案件的记忆。
名为矢岛洋一郎的医生,在豪德寺家的温室遇害:当时豪德寺丰藏与昌代他们扮演的角色;高林警部的办案过程:当时把三小时的犯罪时段缩短为一小时的经纬;寻找目击者却徒劳无功;最后有个随地小便的白领族提供奇妙的证词……诸如此类。
到最后,矢岛洋一郎命案漂亮成为悬案,警部的叙述至此结束。
「……就是这么回事。志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想说的,不过……」志木像是担心隔墙有耳般压低声音,吐露正直的感想。「原来以前的警部,相当喜欢随便下结论。」
「嗯,我无话可说。我无视于随地小便白领族的证词确实肤浅,但也在所难免。当时我想成为重视现实线索的社会派刑警,即使出现这种无法理解的状况,99lib?我也觉得不应该荒唐到为了犯案手法或逻辑问题大呼小叫。」
「这样啊,看来您这十年变了很多。」
「变的不只是我,城市也变了。十年前的乌贼川市,不是招财猫会出现在命案现场的奇怪城市。既然城市改变,案件也会改变;既然案件改变,刑警也会改变。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同样是以温室为舞台的命案,但十年前与这次的案件确实不太一样。也就是说,犯罪经过十年之后进化了?
第八节
在两人如此交谈的时候……
「打扰了。」
门后响起柔和的声音,这次真的是豪德寺真纪前来会客室。
或许是因为疲劳与精神打击,她的气色不太好,但是正如传闻非常美丽。不只是脸蛋,站姿与举止也洋溢良家子女的气质,给人的感觉和母亲昌代很像,工整五官应该也是遗传自母亲。要在昌代与真纪之间寻找差异,应该就是「看起来年轻」与「年轻」的差异。相较于给人清秀文雅印象的昌代,真纪的美貌蕴含着印证年轻的光采。
豪德寺真纪轻拨淡蓝色裙摆,优雅坐下面向前方。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我刚才在接受熟识的医生诊疗。」
「别这么说,我们才要道歉。」
两名刑警一起向真纪低头致意,接着进行自我介绍以及制式的吊唁。话虽如此,这种悼词是否能安抚丧父的女性,令人不禁打一个大问号,总之两人还是出言哀悼。
「话说回来,身体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嗯,没问题。虽然被绑住很久有些不自在,却没有明显外伤,为我诊疗的矢岛医生也说不用担心。」
警部立刻对似曾相识的姓氏起反应。
「你说的矢岛医生,是十年前过世那位矢岛洋一郎先生的儿子?」
「嗯,是的。」
「这样啊,记得叫作矢岛……矢岛达也吧?他当时还在东京的医学院就读,那位.99lib?是豪德寺家现在的主治医生?」
「是的,刑警先生,您好清楚。」
「没什么,我凑巧和十年前的案件有一点点……不对,有不少缘分。那么事不宜迟,我想请教昨晚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好的,请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都会回答。不对,还是由我主动叙游比较好,毕竟我最清楚昨晚在那间温室发生的事。」
就这样,豪德寺真纪主动陈述昨晚到今早的恐怖体验。
依照真纪的证词,案件的开端是前天,也就是藏书网七月十三日收到的一封信。
她从桂木手中接过这封侰。桂木是把信箱里的这封信直接亲手交给她,真纪拿到信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信件。
信封是毫无特征的白色信封,但收信人的部分只以莫名生硬的字体写着「豪德寺真纪小姐收」,没有写住址与邮递区号,没有寄件人姓名,也没有邮票与邮戳。这很明显不是正规信件,只是投入信箱的一封信。不过从信封与字体来看,不像是情书那种可爱的信。
真纪独自回到卧室,慎重打开信封阅读内容。
「那么,信里写了什么?」
砂川警部以闪亮眼神询问,真纪微微看向下方回应。
「内容是要我在明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晚间十一点前往温室,还要我看完信就烧毁扔掉。」
「原来如此,这是用来叫你前往现场的信。所以你依照这封不晓得寄件人是谁的诡异信件指示,于昨晚前往命案现场。奇怪,你不觉得有危险吗?」
「我确实太冒失了。」
真纪紧咬嘴唇低着头。
「难道说,你知道这封信的寄件人是谁?所以才会放心遵照指示?」
「不,没这回事。我只是……」
「只是怎么样?」
「我只是觉得,总之还是去看一下。」
这是谎言,她有所隐瞒。志木如此确信,但砂川警部没有追究,催促她说下去。
昨晚七月十四日星期六,真纪在指定的时间——晚间十一点的五分钟前,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卧室。她摸黑穿越庭园,笔直前往农田一角的温室。
当晚一如往常是热带夜晚,湿度也高,小跑步抵达目的地的真纪已经冒出汗珠。时间即将来到十一点整,但温室周围没有人影。真纪在入口附近等待一阵子,却感觉不到任何人前来,随即她越来越在意温室里的样子。
这种热带夜晚已经很难受,很难想像有人刻意在闷热的温室里等待,但真纪姑且拉开入口拉门窥视。里面当然很闷热,而且空空如也又阴暗,不过多亏月光与路灯,勉强看得到里面的样子。
真纪踏入黑暗之中,寻找他人的气息。就在她觉得没人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真纪。真纪惊慌抵抗,在想求救时被对方强行捣住嘴,她感觉自己嘴角到鼻尖有种柔软布料的触感,然后她发现全身逐渐失去力量,最后毫无知觉……
「换句话说,你就这么昏迷了,大概是手帕有氯仿之类的药物迷昏你。」
「矢岛医生也是这么说。」
「所以凶手当时就在你身旁。凶手恐怕是在入口附近屏息等待你落入圈套,一无所知的你就这么中了陷阱。你当时有看到凶手的脸吗?」
「不,这件事发生在一瞬间,所以我完全没看到。」
「话说回来……」砂川警部慎选言辞。「你是从入口进入温室吧?换句话说,是打开面向豪德寺家的拉门进入温室。是吧?」
「是的,请问怎么了?」
「以那间温室的构造,只要从入口踏进一步,再怎么样都会看到出口。我所说的出口,就是和入口相反,面对道路的那扇拉门。」
「嗯,是的,毕竟两个门正对。」
砂川警部以更加慎重的语气询问。
「那么,想请你仔细回想,晚间十一点的时候,出口是什么状况?」
真纪稍微思考之后如此回答。
「我记得出口的门紧闭着,只有这样,不晓得门外是什么状况。」
「明白了。」砂川警部点头回应。「那么,闻到药物昏迷的你,后来怎么了?」
真纪昏睡一阵子之后清醒,清醒时已经完全失去身体自由。真纪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以蹲着的姿势固定在温室入口,即使想放声求救,也被嘴上的绳子妨碍,处于想哭喊也恐惧到掉不出眼泪的状态。
但她立刻被眼前意外的光景夺走目光。前方站着一个可疑人物,这么闷热还刻意穿上黑色长袖长裤,很明显是引她落入陷阱的歹徒。
真纪挤出勇气抬起头,想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她看到的不是期待中的人类脸孔,而是如同瞧不起人的猫面具,大概是某处的当地民俗工艺品吧。洋溢着幽默微笑的那张脸,在这种状况更令人觉得恐怖。
而且,猫面具歹徒旁边还有一个人,就是真纪的父亲豪德寺丰藏。丰藏正遭受歹徒威胁,歹徒手握一把颇大的刀,丰藏则是手无寸铁。丰藏以真纪听不到的沙哑声音讲了几句话,但猫面具歹徒无情摇头回应。
接着,丰藏站在真纪前方,如同要从歹徒的魔掌保护女儿。这一瞬间,父亲宽大的背影覆盖她的视界。
紧接着,丰藏发出低沉的呻吟,轻声说出某句话,同时他的上半身往前弯,右肩无力垂下,身体明显诉说着异状。最后丰藏踉呛走了两三步,如同用尽力气,以不自然的姿势趴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真纪抬头一看,猫面具歹徒手上已经没有刀,而且父亲动也不动,她瞬间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即使整段过程在真纪眼前上演,她依然难以相信这幅光景。
「父亲在我面前被刺杀。」
真纪述说的震撼内容,即使是砂川警部也面露战栗表情暂时语塞。戴着猫面具的歹徒,持刀当着女儿的面刺杀父亲。这是有点令人难以置信的残忍命案,但丰藏确实是被刀子刺杀,真纪则是被绑在丰藏身旁,志木觉得只能认定是事实。
「丰藏先生与凶手的对话内容,你能够回想得更清楚吗?」
「这方面,当时说话语气不是很清楚,我不太晓得是否正确……但我记得应该是『住手』或『别做傻事』之类的。任何人被刀子指着,都只说得出这种话吧?啊,此外我记得父亲还转头张望,说出『这是怎么回事』这句话。」
「『这是怎么回事』啊,是看到你被绑所说的话?」
「应该是,这部分我不清楚。」
真纪含糊摇头。
「凶手完全没回应丰藏先生?」
「是的,凶手一句话都没说。」
「凶手是男性?」
「我想应该是男性……但我没看到对方的脸。」
「身高大约多高?体型是胖还是瘦?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没有很胖,但我看不出身高。我当时蹲坐在地面仰望对方,以那种姿势看任何人都会觉得很高大。」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砂川警部困惑搔了搔脑袋。「嗯,结论就是你看见的凶手线索很模糊,对方包含脸部在内,几乎隐藏身体所有特征。不过,凶手光明正大出现在目击者面前反而不自然,这么做是理所当然。」
是的,这种事极为理所当然,志木也同意警部的意见。凶手刻意把真纪这个目击者引到案发现场,才是不自然的部分。凶手预先准备目击者,却戴上面具穿上黑色衣物,避免自己露出真面目,志木不懂这种行为意义何在。
「话说回来,想请教同一个问题。」砂川警部注视真纪的双眼询问。「命案发生的时候,出口是什么状况?」
「出口吗……啊,对了!出口的门开着。」
「门开着。那么,你有看到出口外面的样子?」
「是的,有看到。」
「看到什么?」
「有一只很大的招财猫,肯定没错。」或许是当时情景鲜明浮现在脑海,真纪说话变快。「是一只身高和成人差不多的大招财猫。刑警先生也知道吧?就是左手摆出招手姿势、右手抱着金币,摆在『招财寿司』店门口的成人高招财猫,当时不知为何摆在那里。说真的,为什么那种地方会有那种东西?」
「我们已经确定,成人高招财猫是从正门搬过去的。」
「啊,原来如此。对,确实和正门的招财猫相同类型。我已经司空见惯,不过当时就是觉得很诡异、很恐怖……后来该怎么说,我记得莫名有种晕眩的感觉。」
父亲在面前遇害,又目击现场有一只巨大招财猫,会觉得晕眩也在所难免。志木如此解释她的证词。
「对了,说到猫,还有一件事。」真纪如同忽然想到般说下去。「我想应该和案件无关,不过当时有一只猫,是普通的真猫。」
「猫?」警部眉心出现皱纹。「案发现场有猫?」
「是的,一只大型三花猫。」
「在哪里?」
「在成人高招财猫的旁边。我确实看到它坐在招财猫脚边。而且很神奇的是……当时我无暇理会,所以完全没感觉,但如今回想起来,我觉得那只猫应该是三花子。我没办法断言,不过那只三花猫确实很像。」
「三花子?那是什么?」
「是父亲非常宠爱的三花猫,一只不太可爱的大猫。不过这只猫上个月失踪,父亲非常在乎这件事,还不惜刻意雇用侦探拼命寻找,但还没找到。那只猫在昨晚忽然出现在案发现场……不对,我不确定是不是它,但是就我看来是它。这当然可能是我多心,那只猫也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猫。」
「嗯,遇害者的爱猫,如同守护饲主的死,出现在命案现场……如果这是真的,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嗯,又是猫啊……」
砂川警部低语之后,继续向真纪打听这桩惨案的后续。
「凶手持刀杀害丰藏先生之后怎么做?他没有杀害你的意思?」
真纪认命觉得自己也会被杀。她亲眼目睹杀人过程,所以当然会一起没命。戴着猫面具的杀人魔,肯定会从倒地父亲的尸体抽出刀,然后插入她的心脏。不,或许凶手想以沾满鲜血的双手掐死她。
这些负面想像令真纪恐惧,好几次想从喉咙深处惨叫,然而紧紧绑住嘴的绳子,在最后都阻止她发出声音。
歹徒终于朝真纪伸手,看来果然要用掐的。真纪拼命摇头当作最后抵抗,然而下一瞬间,真纪发现歹徒手上握着白布,在甘甜的药物味道笼罩之下,真纪再度昏迷。
自己将会在睡梦中遇害。真纪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迎接新的早晨。
「但你醒来之后确实是早晨。天亮之后,你的哥哥真一与美树夫救了你。」
「是的。在那种状况居然能得救,我完全不敢相信。」
「歹徒为什么没杀你?到最后,歹徒只有限制你的行动,没有明显加以危害。你觉得原因何在?」
「这部分,我不清楚。」
「有想过是某种复仇行径吗?」
「复仇?」真纪美丽的柳眉瞬间变形。「您说的复仇,是对谁的复仇?」
「不,这我无法断言……」
砂川警部支吾片刻,随即下定决心开口迤说。
「依照你的叙述,本次案件不是普通命案,而是某种更凶恶的案件。不觉得吗?一般来说,杀人凶手都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在不为人知的状况行凶,不会刻意在遇害者的亲人面前像是炫耀般下手,所以得考虑凶手基于某种意图。
既然这样,会是哪种意图?这时候就浮现一种想法。凶手想让你这个丰藏先生的女儿,目睹丰藏先生死亡的瞬间。凶手想借此对丰藏先生与你进行双重意义的报复。从这种复仇戏码的角度思考,姑且能解释凶手为何进行看似无意义的布置。
包括成人高的招财猫、猫面具,或是位于现场的三花猫,若是把这些东西,当成以温室为舞台上演戏码所需的道具,就觉得这种搭配煞有其事。毕竟你也提到,丰藏先生非常喜欢猫——你不这么认为吗?」
真纪苍白的脸难过扭曲。
「我不清楚。虽然不清楚,但我依然觉得不是这样。何况谁会憎恨家父到这种程度?父亲是企业家,或许树立了不少敌人,却不会有人憎恨到下毒手,只有家父绝对不可能……」
志木心想,这近乎是真纪的心愿。现实不会如她所愿,无法否认可能有人打从心底憎恨豪德寺丰藏。
「那个,我累了,而且我大致说完了,希望可以就此休息。」
真纪说出这番话,以半强迫中断的形式,主动为这次的侦讯作结。
第九节
真纪离开之后,砂川警部靠在沙发椅背,叹出好长一口气。
「真是的,她的证词真让人意外,我脑袋乱成一团,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到头来,这个案件表面上是怎样?遇害的猫迷、戴着猫面具的凶手、成人高的招财猫,命案现场还出现三花猫……简直全都是猫,这是某种意境吗?」
「戴着猫面具,可以解释成凶手在影射『戴着猫』这句俗语。毕竟如果只是隐藏长相,只要蒙面或是戴头套就好。」(注5)
注5:原文是「猫を被る」,形容装傻或假正经,直译就是「载着猫」。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那么招财猫与三花猫要怎么解释?」
「这个嘛,我不晓得这是不是在模拟什么意境,不过多亏那只成人高招财猫,有一件事得以厘清。警部您察觉了吗?」.99lib.
「别小看我,你是指行凶时间吧?我早就察觉了。」砂川警部流利说明。「依照真纪的证词,歹徒行凶的时候,出口已经有成人高招财猫。另一方面,依照围观群众的证词,招财猫出现的时间肯定是凌晨零点前后。进一步依照法医判断,遇害者的推测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这两个小时。综合上游线索,丰藏先生遇害的时间,是凌晨零点到一点这一个小时。谨慎的法医刻意维持两小时范围的推测死亡时间,如今可以减半。这肯定是件好事,不过真的能全盘相信吗?」
「您的意思是?」
「哎,我莫名觉得事有蹊跷。」砂川警部坚持不改慎重的态度。「何况,那个女孩的证词,不一定百分百可以相信。不对,不只如此,她的举止看起来明显对我们有所隐瞒……咦,是谁?」
此时,会客室出乎意料响起敲门声。
「请进,是哪位?」
志木回应之后,门无声无息打开。刚才离开的真纪神色紧张站在门外。
「怎么了?忘记拿东西吗?」
志木如此询问,真纪维持若有所思的表情,再度走到会客室中间,朝两名刑警开口。
「那个,我刚才说我大致说完了,但不是那样。其实我还有一件事非说不可,不过想请两位保密。」
「我们当然会保密。」
砂川警部再度邀真纪坐在沙发,等待她再度开口。真纪的动作比刚才还要缓慢,慎选言辞之后开始述说。
「我原本不想讲,但我决定还是诚实说出来。毕竟刑警先生们办案应该需要这个线索,而且如果是我搞错……不,我认为肯定是我搞错,但是这样也无妨。」
「一点都没错,真假是由我们来判断。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
「记得我刚才形容父亲遇刺的瞬间,是说他发出呻吟,轻声说出某句话……」
「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这是谎言?」九九藏书
「不,不是谎言,姑且是事实,但我隐瞒了一件事。父亲并不是『轻声说出某句话』,而是清楚说出一句话,我想他说的应该是人名。」
「人名!所以丰藏先生遇刺之后,说出某人的名字?」
「是的,就我听来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是推理作品经常出现的「死前留言」。志木竖耳以免听漏真纪的声音,等待她说出下一句话。
「所以,他说的名字是?」警部如此询问。
「他以痛苦的声音,说出.99lib?『MI·KI·O』。」
豪德寺丰藏忍受痛楚留下的「死前留言」是「MIKIO」。
砂川警部听完之后,立刻提出单纯至极的问题。
「除了你的哥哥美树夫,你认识哪个男性的名字发音也是『MIKIO』吗?」
真纪低着头,难以启齿般回答:
「不,没有别人。」
第十节
砂川警部绝对不是个性单纯的人,反倒可以形容为别扭。叫他往右走会往左走、叫他往下看会往上看,志木从至今的经验,学习到砂川警部难以驾驭的部分。
因此,即使真纪作证转述丰藏的遗书,砂川警部应该也不会立刻把豪德寺美树夫当成凶手。志木如此认为,而且事实上,警部在真纪离开之后,就在会客室露出无惧一切的笑容高声放话。
「呼呼呼,连小说的『死前留言』都不值得相信,更何况是现实案件出现的『死前留言』,日本警察没有单纯到以此求得案件真相,呼呼呼……那么,志木刑警。」
「是。」
「立刻找豪德寺美树夫过来。」
「警部,您这种结论很草率。」
「会吗?很草率?」
「太草率了,完全没有活用十年前的教训。」
「不过,遇害者临死之前留下『MI·KI·O』这句话。既然这样,按照顺序就应该先找最靠近我们的『MI·KI·O』问话吧?套用在这个案件,除了豪德寺美树夫别无他选。我有说错吗?」
「美树夫确实可疑,但办案严禁抱持先人为主的观念,何况这样很不自然。真一与美树夫是兄弟,所以按照顺序,应该先找大儿子真一吧?刻意更换顺序反而会令人起疑。警部,应该先从真一开始。」
警部像是赶走烦人苍蝇般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谁都好,快去叫人。」
就这样,大儿子豪德寺真一被叫到会客室。他现年二十八岁,稳重的举止却令他看起来更成熟。他现在是「招财寿司」总店店长,不过应该会慢慢继承父业,从他落落大方的态度与言行,可以推测他具备足够的天分。
刚才在案发现场和昌代一起接受问讯时面色沉痛的他,如今以颇为冷漠的态度坐在刑警们面前,看起来没有因为丧父而受到太大打击。
「那么,豪德寺真一先生,你昨晚在哪里做什么?」
砂川警部刻意没有指定时段,含糊询问真一昨晚的行动。
「咦,警部先生,难道这是在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
「不不不,这是制式询问。」砂川警部说出制式借口。「并不是特别怀疑你,请不用担心。」
真一似乎稍微放心,露出饱经世故的亲切笑容,接着相当清楚游说昨晚的行动。
「昨晚我吃完晚饭是晚间八点。晚餐是全家人一起吃,和平常没有两样。后来我在客厅看电视,看的是棒球喔,棒球。我没看巨人的比赛,是看太平洋联盟,洋联!刑警先生,有没有看昨晚的罗德对近铁!那已经不叫作棒球赛了,应该叫作全垒打比赛或挥棒练习才对。
记得第五局结束的时候是十三比十一?我忘记哪队十三、哪队十一,总之那场比赛很惨,比到第六局就九点半了。后来电视像是受不了一样结束转播,我也赌气继续追比赛,一个人窝在自己房间听广播,比赛到最后是在晚间十一点三十几分才结束,记得是十六比十四。啊,问我哪一队赢球?这么说来是哪一队啊……记得应该是拿十六分的那一队赢球,对了对了,是罗德,罗德队赢了。
不过,这种事等今天看报纸就知道,所以不构成不在场证明。啊?问我是不是罗德队球迷?我为什么非得帮罗德队加油?慢着,我喜欢他们牌子的口香糖,不过说到棒球就……嗯。
总之,球赛结束之后,我一下子觉得好累,不过这时间睡觉还99lib.太早,所以我出去喝两杯。我原本就爱喝酒,加上隔天是周日可以放松,嗯,这种事很常见。我出门的时候,是从二楼的自己房间走后面的安全梯,没有遇见任何人就外出。之所以刻意避人耳目,是考量家母看到可能会唠叨。家母不喜欢我半夜出去喝酒,我打算悄悄出去悄悄回来。
是的,实际上我没遇到任何人就离开家,我去的店是离家五分钟路程,像是老歌咖啡厅一样取名为『田园』的酒吧。我是那里的常客,和店长田代俊之是朋友,不只是昨晚,我周六晚上经常在那里喝酒。昨晚我抵达店里是晚间十一点五十分,当时我看过时钟,肯定没错。后来我舒服喝了约两个小时,然后再度走回家,返家时刻应该是凌晨两点左右。我没什么印象,毕竟当时喝得很舒服,不会计较时间,但应该大致正确。至少店长能为我作证,我在晚间十一点五十分到凌晨雨点左右有不在场证明。
回家之后,我再度从安全梯不动声色回到二楼卧室,就这么睡着了。我昨晚的行动大致是这样,虽然完全不足以证明清白,但也在所难免,要是整晚都和某人在一起反而不自然。刑警先生,您说对吧?」
真一说完之后,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搔了搔脑袋,不过实际上,他的证词充分证明他的清白。
对照法医所说的推测死亡时间,他的不在场证明确实只有一半。不过依照真纪的证词,行凶时间明显是在成人高招财猫出现(约凌晨零点)之后,真一则是供称在凌晨零点的十分钟之前,就待在朋友的酒吧,而且后来在酒吧喝到凌晨两点多,因此他没有行凶机会。
他的证词当然不能全盘信任,砂川警部派有空的刑警去了酒吧「田园」一趟。
依照不久之后收到的报告,「田园」店长田代俊之对于真一昨晚十一点五十分左右前往店里喝到两点多的证词,做出以下回应。
「刑警先生,绝对没错。」
他挺起胸膛拍胸脯如此保证。世上并不是没人不敢抬头挺胸说大谎,不过得先承认他的证词可以采信。
「志木,对吧?」砂川警部不知为何,像是夸耀胜利般拍着部下肩膀。「所以我才说美树夫比较可疑。毕竟遇害者最后的遗言是『MI·KI·O』,即使这个推论很草率……」
「是是是。」志木随口敷衍。「那么,接下来是警部最看好的美树夫。」
第十一节
紧接着,豪德寺美树夫被叫到会客室。相较于沉着冷静,具备成熟气息的真一,美树夫的特征是年轻。他今年春天离开大学之后,没有好好就职而是悠哉度日,堪称是飞特族。既然是豪德寺家的二儿子,其实不工作也不愁吃穿,志木不禁羡慕起来。
砂川警部提出和刚才真一相同的问题。
「那么,豪德寺美树夫先生,你昨晚在哪里做什么?听说府上昨晚是在八点多用完晚餐,后来呢?」
美树夫思索片刻之后缓缓游说。
「晚餐吃完确实是八点多。后来的话,我想想,对了,我原本想在客厅看电视,但老哥看起无聊的棒球赛,我就回到自己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听音乐看推理小说,不知不觉就打起盹。嗯,这种事很常见。当时我当然独自待在房里,没人能证明这一点,所以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一般来说,我都是这样呼呼大睡到天亮,不过昨晚有点不一样。快要换日的晚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有人敲我房门,我跳起来开门一看,家母说矢岛医生来了。是的,矢岛医生是我们家的主治医生。不过家里没有人忽然生病,其实是我忘记当晚要和医生一起看电影。
啊?问我们是不是看河内龙太郎导演的《杀戮之馆》?我说啊,刑警先生,请不要瞧不起我。我为什么要悲哀到刻意在深夜邀请客人,欣赏那种次级巨匠的大烂片?我和医生都没那么闲。别看我这样,我对电影很挑剔,对河内龙太郎导演那种赶流行拍的作品没兴趣。何况这是怎样?《杀戮之馆》、《战栗之岛》、《复仇之村》……他的作品都是抄袭以前热门的电影钜作吧?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啊?问我为什么这么熟悉?我、我、我就不能熟悉吗!
总、总之,我和医生一起看的不是那种电影。虽然同样是早期电影,却是超级名作。刑警先生,您知道吗?就是山中贞雄导演的《丹下左膳轶事·百万两之壶》!内容我不赘述,总之是杰作,著名的『望远镜场面』,我现在看到还是会笑。是,我知道,要我回到昨晚的话题是吧?
对,快睡着的我,在晚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被母亲叫醒。医生对时间管控得很严格,为了准时欣赏凌晨零点的电影,确实在十五分钟之前抵达。我们至今也做过类似的约定,他每次都是这样。后来我们喝着母亲泡的咖啡等待电影开播,母亲端出咖啡与点心,说她想睡之后就回房,客厅后来只剩我们两人。九九藏书
我们从电影开播到结束,当然一直在一起。片长没有很长,大约一小时半,所以看完电影大约凌晨一点半。我当然有看时钟,时钟就在电视上方,不想看也看得到。看完电影之后,我又去泡咖啡,后来两人畅谈电影话题好久,聊了一小时……不对,聊了快一个半小时吧?对,一个半小时。医生是在凌晨三点离开,所以聊了这么久。
问我后来做了什么?当然是睡觉啊,熟睡到天亮。我昨晚的行动大致就是这样,如何?我的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吗?反正肯定不会。」
不,他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成立了吧?志木抱持惊讶的心情,以手册比对美树夫与真一的证词。
不晓得是巧合还是事先串通,两人行动虽然不同,内容却有酷似之处。
首先是晚间十一点。这是真纪前往温室,被某人以药物味道迷昏的时间,真一与美树夫都供称自己当时独自待在卧室。真一在听棒球转播、美树夫在睡觉,两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再来是凌晨零点左右。这是成人高招财猫出现在温室出口的时间,不过在这个时间,真一出九九藏书现在酒吧「田园」,美树夫招待矢岛医生来访。换句话说,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因此将成人高招财猫搬到案发现场的人,至少不是真一或美树夫。毕竟要搬运那种物体,肯定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与劳力。
那么,接下来的时段又如何?依照法医判断,行凶过程最晚也在凌晨一点结束,但真一在酒吧一直喝到凌晨两点,美树夫直到三点都和矢岛医生在一起,代表他们没有机会行凶。
「不过,还不能全盘相信他们的说法。」砂川警部等到美树夫离开会客室之后,吩咐志木提高警觉。「总之,得先向矢岛医生确认。」
砂川警部再度叫有空的刑警过来下令。
「到矢岛医院侦讯矢岛医生,具体的问法是……」
「那个……」这名有空的刑警打断警部的话语。「矢岛医生就在这座宅邸。」
「他在这里?为什么?」
「他来为真纪诊疗。虽然早就诊疗结束,但那个医生后来也一直陪着她,毕竟她正如警部所见非常漂亮……」
「喔,是这么回事啊。」
警部像是「我懂了,无须多说」点头回应,下达别的命令。
「很好,那就由我们侦讯吧,找矢岛医生过来这里。」
砂川警部看着会客室的门关上之后,以志木听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语。
「呼呼,仔细想想,十年前的案件也好,这次的案件也好,明显都有矢岛父子的影子。矢岛洋一郎在上次案件完全是受害者,但这次究竟如何呢?如果矢岛医生对真纪有意思……」
第十二节
出现在会客室的矢岛医生,是三十一岁的年轻医生。即使如此,年纪还是比真纪大上一轮,但现在老少配已不罕见,富家女与开业医师的配对并非无法想像。刑警们当然没有直接询问两人的关系,面不改色迎接他人座。
「矢岛医生,真纪小姐状况如何?刚才我们听她当?99lib?面说过,看她精神还不错。」
「身体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问题应该在于精神伤害。毕竟她目睹父亲遇害,我们无从估计这件事造成的打击,只希望不要留下后遗症。」
「原来如此,所以重点在于心理辅导。嗯,这次命案的凶手真是可恨至极。」
「您说得没错。真纪小姐的父亲……」矢岛医生说到这里,似乎察觉发言不妥,连忙停顿改口。「丰藏先生这次遇害,我绝对不会原谅凶手。」
志木暗自窃笑。看来矢岛医生无法原谅的不是「杀害丰藏先生的凶手」,是「杀害真纪小姐父亲的凶手」。两者意义相同,引人注意的重点却有些差异,他应该是以豪德寺真纪为重。
「所以刑警先生,您到底想问我什么事?」
矢岛医生转移话题,如同要弥补自己的失言。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刚才我们侦讯美树夫先生,他说昨晚和你在一起,所以想做个确认。」
「啊,是指我和美树夫的约定吧,我确实在昨晚,而且是堪称深夜的时间造访这里。讲得精准一点比较好吧?我大概在晚间十一点四十五分造访这个家,电影是凌晨零点播放。片名?是《丹下左膳轶事·百万两之壶》,电影播完是凌晨一点半左右。后来我们聊电影聊了一个半小时,我大概在凌晨三点离开。美树夫也是这么说吧?」
「是的。」砂川警部几近置身事外,毫不在乎点头回应。「话说回来,两位在电影播放的时候,是否曾经离开?」
「不,没有。《百万两之壶》是一部不容许中途离席的名作。」
《百万两之壶》在这里也大受好评。
「我想再请教医生当天的行动。你来到豪德寺家之后的状况,在刚才交代完毕,那么在这之前,例如在晚间十一点左右,你在哪里做什么?」
「您说的晚间十一点,是真纪小姐被某人的信叫到温室,被药物迷昏的时间吧?我懂了,也就是说,这不是在确认美树夫的不在场证明,而是九九藏书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刑警先生,对吧?」
矢岛医生很敏锐。晚间十一点正是这个时间。
「不过,这个时间的我独自待在家里,应该没人能证明我不在案发现场。毕竟我单身,这也在所难免。」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
砂川警部大幅点头,结束这次的侦讯。
矢岛医生离开之后,志木注视手册再度深思。美树夫的供述,看起来悉数由矢岛医生的这番话得到证实。如同「田园」店长为真一作证,矢岛医生也为美树夫作证。
「不过,相较于『田园』店长完全是外人,矢岛医生不一定是如此,这部分难免觉得有可疑。」
「确实如此。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位,再请昌代夫人过来一次吧。」
第十三节
来到会客室的昌代,首先为刚才现场勘验时失控的那件事,向刑警们郑重道歉。刑警们惶恐邀昌代坐下。
「话说回来,又有事情要向您请教了。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您丈夫遇害的时间几乎已经确定,为了以防万一……」
「刑警先生,您想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吧?」
「啊啊,不,老实说,与其说是调查您的不在场证明,应该说是调查您儿子们的不在场证明。听说昨晚深夜时分,矢岛医生前来造访,这部分没错吗?」
「是的,医生确实前来造访,记得是将近凌晨零点,大概是凌晨零点的十分钟到十五分钟之前。」
昌代的证词,和美树夫与矢岛医生.99lib?的供词几乎一致。昌代继续说下去。
「医生说他和美树夫约好,一起收看深夜卫星频道播放的电影。是的,之前也偶尔会这样,并不稀奇。我当时为他们准备茶水和点心,等到电影开始,我就离开客厅回到寝室直接就寝。毕竟时间很晚了,而且他们两人聊起来,不知道会聊到几点。」
「也就是说,您在电影开始之前,一直和他们两人在一起,电影开始播映就离开客厅。是吧?」
「嗯,是的。」
「电影几点开始播放?」
「凌晨零点整。」
「顺便请教一下,是什么样的电影?」
「黑白电影,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时代剧。我不懂电影,不知道是谁的作品。」
肯定是《百万两之壶》。也就是说,至少在凌晨零点这个时间,昌代、美树夫、矢岛医生三人都在客厅,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九九藏书成人高的庞大招财猫出现在案发现场。既然这样,可以确认搬动招财猫的不是这三个人。
不对,等一下——志木变得慎重。将招财猫从正门搬到案发现场的人,一定是杀害丰藏的凶手吗?应该无法否认这两件事是不同人在进行,那就无法立刻把这三个人排除在嫌犯名单之外。
「话说回来,关于凶手杀害丰藏先生的动机,您心里是否有底?想到什么请尽管说。」
「不知道,我完全没有头绪。外子个性有点怪,但我认为他不会遭人记恨。」
「您说他个性有点怪,是指他喜欢猫?」
「是的,而且他非常宠爱,甚至不准我或儿子们碰一根汗毛。」
「碰谁?」
「猫。」
「猫……嗯,其实我从刚才就在意一件事。」砂川警部有些装模作样环视四周。「丰藏先生是著名的爱猫人士,但我在这座宅邸连一只猫都没看见,请问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啊,是的,正如刑警先生所说,现在这座宅邸没有养猫,不过直到上个月都有一只猫,是叫作三花子的三花猫。刚才提到不能碰的就是那只猫。」
「啊,原来如此,真纪小姐也有提到这只失踪的猫。不过这只猫这么受宠?」
「是的,非常受宠。外子始终把三花子抱在怀里,绝对不会让其他人抱,外出时甚至把猫放进专用房间上锁,一回家就率先前往那个房间问候三花子。」
「嗯,有点不正常……呃,恕我失言。」
「不,刑警先生说得没错,外子在这方面确实超脱常轨。您看过别馆了吗?」
「不,还没看过。」
「晚点您看过应该就会明白,外子堪称是一种『猫狂』。」
「喔,丰藏先生是众所皆知的『爱猫人士』,而且其实是『猫狂』?嗯,这部分无妨,我也很喜欢动物,像是水母或海牛,我百看不厌。」
「这样啊……」
砂川警部的特殊嗜好,使得昌代露出困惑表情,像是忽然对自己的供词难为情。
「不过,我不认为外子爱猫的个性和动机有关。抱歉我刚才多嘴了。」
如果猫可能成为动机,应该只限于真凶是昌代夫人的状况,也就是妻子对丈夫超脱常轨的爱猫行径火冒三丈之类的。不,这样果然想太多了。志木径自摸着下颚告诫自己。
对话暂时中断。志木不经意回想起之前抱持的疑问,决定直接询问昌代本人。
「那个,恕我冒昧,请问真一先99lib?生不是夫人的亲生儿子吧?两位如果是亲母子,年龄差距太小了。」
「是的,如您所说,真一是外子和前妻所生的孩子。」
「那么,美树夫先生与真纪小姐呢?」
「比较小的两人,是我和外子所生的孩子。」
「换句话说,真一先生和另外两人,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的,请问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有点在意……顺便请教一下,三人的感情怎么样?」
昌代似乎有所察觉,扬起美丽的柳眉毅然回应。
「他们三人即使同父异母,却是真正的一家人,我自认毫不偏心,外子当然也是同样深爱三人。如果刑警先生觉得孩子们有问题,肯定是您的误解。」
「呃、是的,那当然。」
志木慑于昌代出乎意料的气势,不再追究这件事。
昌代离开会客室之后,砂川警部愉快地取出烟点燃。他在嫌犯们面前克制至今。
「如她所说,三兄妹之中,只有真一是同父异母。」
砂川警部似乎在十年前的案件,就掌握豪德寺家的内部细节。
「感觉她不想提到这个话题。」
「这是有原因的。记得丰藏先生和昌代结为连理的过程是……」警部朝天花板吐出一大口烟,进行补充说明。「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当时丰藏先生有另一位妻子,我忘了妻子叫什么名字,他们只有一个独生子真一,记得当时真一正准备念小学吧。听说两人的婚姻生活还算美满,但昌代在此时出现了。当时的昌代正值萱蔻年华,美貌名闻遐迩,提亲的要求蜂拥而至。」
「既然连现在都那么美丽,我想也是……啊,所以丰藏先生也一样?」
「嗯,丰藏先生即使已有家室,依然受到昌代吸引而热烈追求,后来昌代也不禁为这个年纪可以当她爸爸的中年男性着迷。」
「以现在的说法就是外遇吧?」
「以当时的说法也是外遇,不过这种事屡见不鲜。后来丰藏和前妻离婚,顺利和昌代结为连理。」
「所以是丰藏先生积极追求?」
「这一点肯定没错。例如豪德寺这个姓氏,并不是丰藏先生原本的姓氏,丰藏先生旧姓……这部分我莫名忘了,总之我记得是相当平凡的姓氏。」
「也就是说,丰藏先生和昌代结婚之后冠妻姓?」
「对,」
「是基于昌代家的期望?」
「或许也是原因之一,但比较偏向是丰藏先生本人的意愿。换句话说,丰藏先生应该是刻意抛弃旧姓,象征自己完全抛弃之前的家庭,借以追求昌代。他不惜这么做也要和昌代在一起。」
「哇,即使再怎么爱上对方,男人一般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
「哎,一种米养百种人。」
「话说回来,离婚的前妻后来怎么样了?」
「不久就病逝了。原本由母亲抚养的真一,因而再度由父亲丰藏先生抚养。记得来龙去脉就是如此。」砂川警部把烟蒂塞进烟灰缸,吆喝使力起身。「那么,我们去别馆看看吧,记得有个叫作剑崎的人借住在那里。」
第十四节
别馆看起来像是农舍,也像是土墙仓库。看似农舍的部分确实是农舍,看似土墙仓库的部分,是将当年的仓库改造成起居空间。掉漆的古老两层楼建筑,若是当成仓库肯定相当气派,但要住在里面得具备一些勇气。即使已经改装,外观依然充分展现沉重阴湿的气氛,正常人应该不想住在这里,所以住在里面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
砂川警部站在建筑物正面的巨大门前,大幅点头示意。志木回应他的动作,握拳轻敲木门。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门随着无数的「来了」从内侧开殷。
现身的是微瘦的中年男性,高度数眼镜隐约给人神经质的印?99lib.象,此外就没有显眼的外型特征。要是他坐在政府机关的办公桌前面按计算机,应该很像假日加班的财务课长。但这位仓库财务课长似乎莫名静不下心,像是坏掉的收音机擅自说话。
「两位好,请问你们是?啊啊,不用说我也知道,我当然知道,是刑警先生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放心,我看起来这样,但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方便让我看一下警察手册吗?啊啊,原来如此,长这样啊,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手册。嗯,可以了,请收起来吧。话说回来,刑警先生们也很辛苦呢,在这种盛夏的酷热日子还要工作,而且今天是周日对吧?即使警察没有周日或暑假,也真是辛苦你们了。啊,我当然是真的这么想,绝对不是口头慰劳而已,这是当然的。话说回来,两位忙碌的刑警先生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我知道了,是想找我询问丰藏先生的事情吧?我懂我懂,是的,我当然不吝提供协助。是的,这都是为了能逮捕杀害丰藏先生的凶手,有什么问题请尽管问。」
「………」
「不用客气,请问。」
「那我不客气请教了。」砂川警部严肃对剑崎说:「你不擅长和他人交谈吧?」
「不,完全不是这样,我不会把交谈当成苦差事。请问怎么了?」
剑崎京史郎听不懂警部的挖苦,实在令人惊讶。警部朝志木投以无奈的视线。
「总之,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啊啊,抱歉我没察觉,请进。不过刑警先生,您或许已经知道,我年过四十依然单身,不对,与其说依然单身,今后应该会永远单身下去,总之基于这个原因,所以房间很乱。没有啦,我自己的房间一点都无所谓,不过收藏室总是整理不好,所以抱歉得请您小心脚边,不要随便踢飞附近的东西,毕竟都是会带来好运的东西。」
剑崎讲话不99lib?但冗长,而且不得要领,志木觉得没办法把他讲的话听进去。他刚才好像提到收藏之类的,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简单来说,可以进去吧?」
砂川警部烦躁确认。
「是的,请进。里面是这种构造,所以不用脱鞋.」
剑崎大幅打开门,邀请刑警们入内。
「那就叨扰了。」
砂川警部依照指示,穿着鞋进入仓库走了两三步,却在下一瞬间……
「唔哇!」
警部发出惊愕的声音倒退一步。刚开始不适应仓库微暗室内的志木,在逐渐看清楚眼前光景之后,也藏不住惊讶的心情。
「猫!」
虽说是猫,却不是真猫。仓库里满是大小不一的招财猫。排成月牙型的展示柜,摆着一整排的招财猫,而且每只都面向入口瞪着两名刑警……不对,正确来说是向两人招手。总之数量惊人,要说仓库一楼几乎被招财猫占据也不为过。
「刑警先生,怎么样,吓一跳吗?」
「呃……是啊。」
剑崎京史郎在微暗照明之中洋溢诡异笑容,依序抚摸场中招财猫的头。
「这些都是我与丰藏先生的收藏品。怎么样,很可爱吧?」
「可、可爱?」警部轻声向志木确认。「喂,可爱吗?」
「这、这个嘛……」
志木想答也答不出来,只能含糊摇头回应,无数问号在脑中飞窜。
可爱?这东西可爱?为什么?为什么会觉得这些东西可爱?猫确实可爱,招财猫也算是可爱。不过数量上百甚至破千的许多招财猫并排在仓库柜子,居然以「可爱」来形容,志木无法相信有人拥有这种品味。一般来说应该会形容为「诡异」才对。
「不过,这样就解开一个谜题了。」砂川警部看着柜里的招财猫抚摸下颚。「豪德寺家甚至号称猫屋,进屋却发现连一只猫都没有。原因当然在于唯一饲养的三花子失踪,我却依然觉得没什么猫的影子。不过现在我总算明白了,昌代夫人形容丰藏先生是『猫狂』,实际上他与其说是『猫狂』,应该说是『招财猫狂』。你说对吧?」
剑崎京史郎频频点头回应警部。
「刑警先生,正如您所说,丰藏先生肯定是货真价实的道地『招财猫狂』。而且刑警先生,不瞒您说,虽然我比不上丰藏先生,却同样是招财猫的爱好者。」
「喔,你也是?」
「是的,我和丰藏先生算是远房亲戚,但我们更是拥有相同嗜好的同志,堪称是共同收集招财猫的收藏家。丰藏先生基于社会地位终日辛劳,即使有钱也没时间整理或管理收藏品,我则是时间很多却没钱没地方住,所以我们就联手了。挺有趣吧?」
「有趣是有趣,但我难以置信。居然只基于这个理由,就特地安排远方亲戚住进自己家?应该还有其他要素吧?」
「正如您的判断,我们的收藏品,将来肯定会发展成事业,我算是为此受雇。」
「喔,打算开古董店?」
「呼呼呼,刑警先生,不可以小看喔,丰藏先生并不是想做这种小生意。不对,形容成生意是错的,应该说是文化事业。丰藏先生总是计划要成立招财猫博物馆,让自己长年的收集品与研究成果广为社会大众所知。虽然现阶段还要很久才能实现这个计划,但现在就必须为此准备,我就是为了成立博物馆而雇用的总监。顺带一提,丰藏先生允诺在招财猫99lib?博物馆开张之后,会让我成为第一任馆长。啊啊,在他早早归西的现在,我的梦想也化为乌有了。不对,我并不在乎馆长的职位,但我很想亲眼目睹『豪德寺招财猫博物馆』!」
「招财猫博物馆啊……」
「您觉得没必要为区区招财猫做到这种程度对吧?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但刑警先生也不希望真正理解我们招财猫爱好者吧?您认为我们就像是收集模型的动画迷吧?不然就是想把自豪的珍品拿到《开运鉴定团》证明自己眼光独到的古董迷,或是把凯蒂猫精品放在身边愈疗心灵的年轻女孩,或是类似正统推理作品迷……」
「知道了知道了!总之你想说什么?」
警部烦躁询问,剑崎京史郎以更加入迷的眼神回应。
「招财猫的世界完全不同。招财猫的世界和那种肤浅的东西是两回事。」
「……正统推理作品迷会肤浅?我不这么认为。」
砂川警部展现偏颇的执著,剑崎无视于他,单方面继续说下去。
「招财猫是模型、是古董、是艺术,而且更是宗教。虽说是宗教,不过当然和那种诡异的宗教团体不一样。招财猫是从民间自然诞生,并且在大众内心生根的信仰。所以在不相信的人眼中只是摆饰,不过在相信的我们眼中,是无可取代的宝物。」
「这位先生,我们想问的是……」
「这种日本自古以来的猫型福神,在历史、传统以及大众文化生根,若要描述它真正的魅力,随便都能写成一本书。无论是造型也好、轶事也好,都令人深感兴趣。到头来,刑警先生,您觉得猫招福的传说源自于哪里?这件事说来有趣……」
「啊啊,够了,这种事无所谓!」
砂川警部以如同鞭打的犀利语气,打断招财猫迷的话语。
「………」
招财猫迷似乎还想继续授课,但警部不允许。
「我们想听的不是招财猫课程,是命案线索!」
「………」
砂川警部过于咄咄逼人,使得剑崎沉默下来,接着打从心底诧异询问。
「难道说,刑警先生讨厌招财猫?」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普通人不会满脑子思考招财猫度日,我也是。」接着,砂川警部终于开始询问剑崎京史郎昨晚的行动。「你昨晚吃完晚饭在哪里做什么?可以说明一下吗?」
「这是在调查不在场证明吧?我懂我懂。我想想,昨晚和大家吃过晚饭之后,我直到晚间八点都在主屋,后来我回到这间仓库,一如往常整理收集品,记得就这样持续到深夜,所以这段时间我当然是独处,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后来我和朋友们一直打麻将到天亮,一起打的牌友应该能帮我作证。」
「打麻将?你平常都会打牌?」
「并不是经常打,只会在周六晚上偶尔打,昨晚刚好就是打牌日,地点在山村良二这个人的家。放心,就在附近,走路大概三分钟。我与山村加上另外两人,共四人一直打到天亮。」
「这是早就预定的行程?」
「是的,半个月前就预定了。」
「那我再问清楚一点,你前往山村良二家的正确时间是几点?凌晨零点之前还是之后?」
「凌晨零点之前。我们约在凌晨零点开打,我基本上只要约好时间就不会迟到。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昨晚离开仓库走后门出去时,刚好撞见矢岛医生。医生看起来很匆忙,简单打个招呼就前往主屋。那位医生会在周六深夜前来,大致都是和美树夫约好一起看电影。昨晚卫星频道播放的电影是几点开始啊……我对电视与电影都不熟就是了。」
「是零点开始。矢岛医生在约定时间之前来到豪德寺家,当时大概是晚间十一点四十五分。」
「啊,那我应该也是这个时间出门。」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你直到晚间十一点四十五分都是独处,后来到山村良二家玩,和朋友打麻将到天亮,是吧?」
剑崎京史郎回答「这样没错」,再度爱怜抚摸柜子并排的招财猫头部。
两名刑警向剑崎道谢之后,离开他的仓库。
砂川警部再度叫有空的刑警过来,派他立刻前往山村良二家,验证剑崎京史郎的供词。不久之后传来回报,剑崎京史郎确实在昨晚十一点五十分左右前往山村家,和朋友们打牌到天亮,山村的供述和剑崎相同。
「完全没有中途离场?」
警部抱着一丝希望如此询问。
「打麻将途中经常去上厕所,但每次都没有离开牌桌太久。」
剑崎于凌晨零点之后的不在场证明,果然无从质疑。
「什么嘛,这么一来,真一、美树夫、矢岛医生、剑崎京史郎明明都很可疑,但他们四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成立了。」
「确实如此。豪德寺家的人们凑巧都在昨晚熬夜,就像是预料到这天晚上会发生命案。」
「不过,可以确定至少有一个人早就预料到了。」
预料会发生命案的人,无疑就是真凶。
第一节
豪德寺丰藏遗体被发现的隔天,亲友举办庄严肃穆的守灵仪式。守灵隔天的七月十.99lib.七日,则是对外举办盛大的葬礼。
前往葬礼会场的车阵有一辆宾士,驾驶是身穿丧服的二宫朱美。鹈饲杜夫坐在副驾驶座,以近乎洒脱的轻浮语气,乐观分析自己的现状,「豪德寺丰藏过世」的突发状况,似乎没对他造成多少打击。
「放心,委托人遇害也不值得惊讶。有人说,侦探必须经历委托人遇害的状况,才首度算是初出茅庐。事实上,往年的侦探们也?99lib.一样,许多委托人在办案过程遇害,这种事很常见。」
该不会是侦探们下的手吧?其中肯定有这种案件——朱美如此心想,但终究不方便当着侦探的面这么说。她改为提出另一个问题。
「委托人遇害之后,侦探会怎么做?」
「一般来说,会找出真凶为委托人雪恨,这样侦探才终于算是独当一面。」
雪恨?只有这样?朱美无法释怀。
「谁能保证提供报酬?既然委托人死掉,不就没人付钱了?难道是作白工?」
「确实,有些名侦探的行径,怎么看都只像是作白工,这种侦探的姓名里,肯定有『金』这个字。」
名字里有「金」的侦探,朱美想到一人。原来如此,那个侦探总是作白工,难怪外型总是寒酸到突兀的程度,肯定是欠房租没缴。朱美不禁同情金田一耕助的房东。
「鹈饲先生,你该不会想作白工吧?」
「呼呼,你说呢~?」
鹈饲以像是要哼歌的模样,从西装口袋取出褐色信封检视内容物。是写着三一花猫一只,一百二十万圆整」的那张文件。
「和丰藏先生的合约,没有写到他过世之后的状况。要不要继续找三花猫,必须和遗族协商之后才能确认。这也是我专程参加丰藏先生丧礼的理由。」
「但我觉得用不着在葬礼时协商,改天比较好。」
「先下手为强。要趁着葬礼想办法协商成功,这是唯一的致胜之道。」
他还是一样这么敷衍。
「总之,交给我处理吧。」
「当然是交给你处理。不过明明没什么往来,总觉得包白包有点浪费。对吧?」
「白包?」
「………」
他不打算包?
「………」
看来不打算包。
两人沉默下来,车内鸦雀无声。
「惨了!朱美小姐,回头吧!」
「太慢讲了!已经到了啦!」
他们搭乘的宾士,黑色车头刚好进入乌贼川殡仪馆的停车场。
乌贼川殡仪馆是三层楼的钢筋水泥建筑,算是相当气派的葬礼会场。这座城市的重要人士过世时,大多在这间殡仪馆举办葬礼。和其他殡仪馆比起来,这里的优点是可以容纳许多人。
两人在停车场下车。
朱美身穿剪裁得宜的正统连身礼服,胸前别着紫水晶造型胸针。在简朴稳重的打扮之中,不忘展现气质与品味。
另一方面,鹈饲身穿剪裁得宜的AOKI西装,胸前则是KIOSK的黑领带。身穿葬礼两大平价品牌服装的他,完全没办法展现品味。
以黑白布幕与许多花环装饰的正面入口,前来参加丧礼的人们排成一列,在柜台进行登记。大多是中年男性,却也看得见年轻女性。所有人当然都拿着装饰华丽的奠仪,在恭敬行礼致意之后交给接待人员。
「不过,人这么多就没问题了。只要假装已经送上奠仪,面不改色进入会场,就不用担心被发现……」
鹈饲说完就试图从中央闯入,朱美以右手抓住他的衣领。
「拜托,不要做这种丢脸的事。」
「不然你有其他方法?」
「真拿你没辙。」朱美从手提包取出自己准备的奠仪袋。「重写一封奠仪袋吧,只要写『鹈饲杜夫侦探事务所』,就可以两人一起大方进入。」
「换句话说,一人份可以让两人进去?」
「对。」
「这种做法意外敷衍。」
你这个敷衍侦探没资格这么说!
第二节
在朱美的协助之下,鹈饲威风凛凛经过柜台,在逐渐拥挤的挑高大厅看表。
「距离两点葬礼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希望能趁现在见到丰藏先生的妻小。他们或许在会场,我去找一下,你留在这里就好,我立刻回来。」
鹈饲径自说完,就穿过人群迅速离开。
「啊,等一下啦……」
朱美立刻想追过去,但她要寻找的AOKI西装,立刻混入KONAKA与青山西装的人群之中无法辨别。真是的,男性西装肯定是罪犯绝佳的隐身衣。朱美很快就放弃去追。
「哎,算了。就算我找不到他,他也找得到我,毕竟朱美小姐很亮眼,呵呵。」
朱美颇为自以为是的轻声说着,以大厅一角的全身镜,照着身上的外型自得其乐。朱美不知为何,对自己的丧服造型有自信。
真要譬喻的话,就像是在庸俗乌鸦群华丽飞舞的黑色蝴蝶。
此时……
「小姐,打扰一下。」
后方有个战战兢兢的男性声音呼唤她,一只乌鸦在向蝴蝶搭话。看在这只庸俗乌鸦绞尽勇气的份上,朱美决定温柔回应。
「怎么了?」转身一看,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性站在眼前。「找我有什么事?」
男性难以启齿般指着镜子。
「不好意思,可以请您让开吗?」
叫我让开是怎样!乌鸦不应该对藏书网蝴蝶讲这种话吧!
「夫人吩咐我,把这个藏在镜子后面。」
中年男性以手指比划出箭头指向下方。朱美低头一看,是两个和这个场合完全不搭的物体,约四十公分高的招财猫。
「哎呀,葬礼会场为什么有招财猫?」
朱美单纯的询问成为契机,这名男性像是忘记原本的目的开始说明。
「小姐,您质疑这里为什么有招财猫,就我的立场,我反而诧异葬礼为什么不能摆招财猫。招财猫是招福之神,是自古以来受到日本人宠爱、敬奉的传统福神。既然是神,就表示这是一种信仰、一种宗教。豪德寺丰藏先生是罕见的招财猫虔诚信徒,如果把今天这场葬礼,当成不幸斋志而殁的豪德寺丰藏先生踏上全新旅程,祝福他一帆风顺才是人之常情吧?因此象征开运招福的招财猫绝对不可或缺,抱持这种想法的应该不只我一人。」
不对,应该只有你一人。朱美在心中指着眼前的中年男性。无论基于什么理由,招财猫都不适合出现在葬礼,往生者还是一个人往生就好,拜托别招手。
「……但我把这两只招财猫放在祭坛时,夫人阻止我了,我才不得已收起来。」
夫人这么做是对的。话说回来,这只乌鸦……更正,这个人径自说得滔滔不绝,看来他不擅长对话。
朱美依照吩咐从镜子前面退开,看着男性把两只招财猫藏在后面。
「话说,这种招财猫是从哪里拿来的?」
「豪德寺家。这是丰藏先生收藏品的一部分。」
「所以说,您是豪德寺家的人?」
「抱歉还没自我介绍,我是往生者的远房亲戚剑崎京史郎,现在借住豪德寺家。啊,这是我的名片。」
递过来的名片,印着「招财猫爱好者团体联盟·乌贼川市分部副部长」这个冗长无意义的头衔,比起「私立侦探事务所所长」也不逊色。
「既然您是副部长,难道部长是……」
「哎呀,小姐您真聪明。部长就是长年担任这个职务却过世的丰藏先生。」
「那么,请问,难道说……不,算了,请当我没问。」
难道说,「招财猫爱好者团体联盟·乌贼川市分部」这个组织,只有部长与副部长两人?朱美原本想这么问,不过应该是这样没错,所以反而问不出口。要说当成代价也不对,总之朱美决定再花点时间打听招财猫与豪德寺家的事。
「您说的夫人,应该是丰藏先生的夫人吧?这位夫人不喜欢招财猫?」
「这个嘛,昌代女士藏书网不算是能够包容丰藏先生的收藏嗜好,但也没有特别反对,感觉像是冷眼旁观,随便丈夫怎么做。不过真遗憾,要是昌代女士能够再宽容一点,就不会说出『拜托别在葬礼摆招财猫』这种话了。」
「那个,恕我冒昧请教。」朱美提出禁忌的问题。「招财猫这么吸引人?」
「当然很吸引人。」剑崎京史郎以出乎预料的热情,用力点头示意。「比方说,刚才收起来的两只招财猫,非常吸引我又令我深感兴趣。您刚才看到时没发现吗?」
「这个嘛,就只是……」
「您没发现吧?我想也是,我想也是,您认为就只是普通的招财猫,我想也是。不过说来离奇……」
说来离奇?
「那不是普通的招财猫。那两只招财猫一只举右手,另一只举左手,换句话说不是两只招财猫,正确来说是一对招财猫,是某个著名陶艺家所制作,具备艺术价值的气派成品。将两只猫放在祭坛左右两侧,就会漂亮展现出左右对称的构图。具备传统艺术美感的招财猫,是最适合点缀葬礼的摆饰,抱持这种想法的应该不只我一人。」
完全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这个?99lib.人为何没察觉?
「这么说来,招财猫正确应该举右手还是左手?」
「喔喔,小姐,您也对招财猫感兴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并不是感兴趣,只是在刚才的对话之中单纯感到疑问。
「右手还是左手,怎样才正确?这是非常好的问题。好,我就回答您吧。」
然而,在剑崎京史郎得意洋洋准备说明的这一瞬间……
「嗨,朱美小姐!」
和对话脉络完全无关的地方,忽然有人叫朱美的名字,令朱美吓一跳而缩起脖子。转头一看,一名看起来相当悠哉的青年笑嘻嘻站在那里。
是户村流平。
第三节
「午安,是鹈饲先生找你过来的吧?」
流平若无其事问候,一副在路上巧遇的态度。但朱美一看到他的打扮,就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你、你这身打扮是怎样!」
「嘿嘿,很帅吧?」
「简直疯了。」
「啊,朱美小姐,这样讲很过分喔,会侮辱夏威夷的居民。」
然而再怎么说,这幅光景只能形容为「疯了」。出现在丧礼会场的流平,身上穿的居然是超花俏的夏威夷衫。
「如果这里是威基基海滩就没问题,但你穿夏威夷衫参加丧礼简直没常识。而且这是怎样……」
朱美捏起流平身上的衬衫责难。衬衫图样居然是盛开的鲜红色朱槿,椰子树下还有穿草裙跳着呼拉舞的女郎。虽然经常看见身穿夏季风格夏威夷衫的年轻人,但是乌贼川市再怎么大,适合穿这么「阿罗哈~」衬衫的年轻人,大概也只有流平。这身穿着简直像是把品味遗留在某处没带来。
「你该不会是穿这样参加葬礼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我不会那么没常识。这件夏威夷衫只是很热才穿的。」
不过,这种随便的想法已经很没常识了。
「我当然会换衣服,我有带西装。」流平在朱美面前得意提起包包示意。「话说99lib?鹈饲先生呢?你们没一起过来?」
「天晓得,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不提这个,快去给我换衣服,大家都在看了。好了,离我远一点!」
「是是是。」流平背起包包。「话说回来,朱美小姐。」
「什么事?」
流平在离开前,凑到朱美耳边轻声这么说。
「即使对丧服打扮有自信,也不可以过度诱惑中年大叔喔。」
「并没有!」
朱美如同狠狠朝流平背上揍一拳般推开他,确认朱槿加草裙舞女郎的身影走上二楼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讲到一半被打断的剑崎京史郎,明显露出疑惑的表情。
「请问,刚才的年轻人是哪位?是您朋……」
「藏书网不,他不是我朋友,这种人不可能是我朋友,只是面识,交情一点都不好,只是知道名字而已。」
朱美像是鞭打般左右摇头,不断强烈否定。
「那个,刚才说到哪里……对了,是招财猫右手与左手的话题吧?」
「是的,您问到招财猫举哪只手才正确。」剑崎京史郎轻咳一声转换心情,终于开始说明。「实际上,并非只有右手或左手才是正确答案,两者都是。右手与左手的差异,主要起因于招财猫的产地。您知道招财猫的两大据点吗?」
「两大据点……不知道。」
记得社会科课本没写这种事。
「其一是东京浅草的今户烧,这里有一段知名的招财猫诞生传说。」
传说是吧……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有一位老婆婆,经营一间生意清淡的杂货店。某天晚上,这位老婆婆梦到一只老猫出现在枕边,告诉她『制作一个举右手招客人的摆饰就有福气上门』。老婆婆立刻造访附近今户烧的窑户,依照这只猫的吩咐,制作以右手招人的猫型瓷器,老婆婆在浅草观音菩萨旁边贩卖这种瓷器,结果大受欢迎而致富。这种今户烧瓷器,翻过来会看到一个圆圈加上『乄』这个缄口符号的印记,所以别名叫作『丸缄九九藏书猫』,是如今称为梦幻招财猫的珍品。若将这种『丸缄猫。视为正宗招财猫,招财猫就应该举右手,不过接下来就是重点了。这种今户烧招财猫,和我们现在常见的招财猫造型有着些许差异。这种招财猫的脸比较小,眼睛也不是很大,身体纤细又有点长,隐约给人女性的印蒙,整体配色也是偏白色的清爽色系。换个方式形容,就是造型比较真实的白猫举右手坐着的感觉。即使具备朴素民俗工艺品的魅力,造型上却还没有搞怪的部分。」
「搞怪啊……」
朱美大概五年没听到这个诃。
「是的。这种今户烧形式的朴素招财猫,后来进行独特改造,一下子在日本全国为人所知,得归功于爱知县的常滑市。这里是大量生产招财猫促进普及的一大据点,但原因不只是产量很多。常滑市生产的招财猫,把今户烧型式的拟真白猫改为更加拟人化,充满漫画风格的魅力。具体来说是头部变大、身体变小,使得体型变成诙谐的二头身。至于脸的部分,眼睛变得很大,嘴巴噘起来,两侧的胡须大幅上扬,使得表情变得更像人类也更可爱。相较于今户烧的女性化招财猫,常滑市的招财猫像是调皮小男生。配色也跳脱至今的白色系,手脚加上黑色斑点,斑点周围配上褐色或金色,摇身成为更加华丽的样貌。听得懂吗?」
「是我们经常在店里看见的那种招财猫吧?」
「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如今对招财猫的印象,堪称正是这种常滑型的招财猫。常滑型招财猫的出现,发挥决定性的影响力,甚至改写招财猫的历史,风靡日本全国。至于这种常滑型招财猫举的手……」
「难道是左手?」
「您居然知道!」
任何人听你这么说部知道!
「完全如您所说,常滑的招财猫主要是举左手,但是当然也有按照传统举右手的招财猫,也因此产生混淆,出现您刚才提到『举哪只手才正确』的议论。不过依照刚才的说明,无法断定举哪只手才正确,而是举哪只手都正确。如果以基督教譬喻招财猫信仰,浅草今户就是诞生地耶路撒冷,爱知常滑则是传教据点罗马,在信徒眼中,两个地方都是圣地。」
「哇~」
讲得真夸张……朱美在差点说出真心话的时候忍下来了。这个人很认真,朱美也知道不能拿别人的信仰开玩笑。
而且,这个人的招财猫知识货真价实。朱美抱着顺便的念头再度询问。
「那么,传说举左手的招财猫是招来财运保佑生意兴隆的神,举右手的招财猫是广招福缘的福神,这种说法只是牵强附会?」
「不,不能全部认定是牵强附会。原因在于举左手的主流招财猫——也就是常滑型的招财猫,有另一个不能忽略的特征。与其说是特征,应该说是更加强调招财猫多么吉利的幸运道具。您知道是什么吗?不知道吧?就是金币。常滑型招财猫举左手,右手则是稳稳抱着一枚金币,金币上头写着『千两』或『一万两』或『百万两』这种相当夸张的金额,这很明显是用来求财运以及保佑生意兴隆,强调为生意人讨吉利的类型。从生产地是爱知县就可以轻易推测,肯定是这样比较受大阪商人欢迎而如此改造,所以举左手的招财猫能保佑生意兴隆,这种通俗说法姑且有根据可循。」
「那么,举右手的招财猫呢?依照刚才杂货店老婆婆的故事,应该也是保佑生意兴隆吧?」
「不,关于举右手的招财猫,有一段更有名的传说。」
又是传说。
「以前,德川家康的家臣之中,有一位名为井伊直孝的诸侯,这位诸侯住在现在的东京都世田谷区。某天他打猎返程途中,经过一间没落的寺院时,天空即将下起倾盆大雨,此时没落寺院门后忽然跑来一只猫,像是人类举起右手朝他招手。井伊直孝在猫的招呼之下进入没落寺院避雨,因而结识造诣高深的住持。这座没落寺院基于这段缘分,成为井伊家供奉祖先牌位的菩提寺,接受钜额捐赠而富裕起来。换句话说,这只猫拯救了这间没落寺院。后来寺院于这只猫死后郑重建墓埋葬,命名为『招福猫儿』祭祀,造访这座寺院的人们,也制作举右手招手的纸糊猫『招福猫儿』供奉。这是招财猫发祥故事之中最有名的一篇。99lib?如果只听这段故事,就知道举右手的招财猫并没有保佑生意兴隆的意义,而是开运招福的吉祥物,演变成举右手的招财猫会广招福缘的通俗说法。」
「这样啊,也就是说,举哪只手都很吉利?」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现代陶艺家发表的招财猫新作品,甚至有举双手的造型,或是刚才那种左右成对的造型,收集这种特别造型,也是收藏家的乐趣之一。」
朱美聆听剑崎京史郎热情传授知识之后,开始能够理解爱好者的心情。招财猫的世界确实比想像中深奥。
「不过,那个没落寺院的故事是虚构的吧?」
「千万别这么说,这是真实事迹,当然是真实事迹。这座寺院依然位于世田谷,至今依然有人在寺内供奉『招福猫儿。求福,是一间有名的寺院,您肯定也听过这间寺院的名字。」
「叫什么名字?」
剑崎京史郎确实说出一个朱美知道的寺院名字。
「豪德寺。」
第四节
户村流平抱着包包进入二楼男厕,里面是宽敞冷清的空间。
洗脸台前面,一名看似前来凭吊的男性正在调整领带;小便斗区域,一名看似职员的男性正在如厕。可上锁的八个隔间,门全部往内侧开启,显示无人使用。
总之得以回避最担心的状况,使得流平松了口气。
流平担心的是这种事。
接下来,他要进入隔间换装。
从夏威夷度假造型切换为日式正装造型,是一件相当费时的工程。
假设男厕是客满状态,他在使用的隔间前面,当然可能站着陌生人等候。
或许这个人,正陷入分秒必争的危机。
这名男性应该会敲门示意「快一点」。
流平则是敲门回应「还没」。
接着,再度敲门示意「快一点」。
流平再度敲门回应「还没」。
然后敲门。
再度敲门。
再三敲门,再度敲门。
反复进行「快一点」与「还没」的无声对话之后,对方肯定会在心里这么说。
「臭家伙!〇〇也太久了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们往往以如厕时间判断他人。陌生人怎么评定都无妨,但依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厕所还是不要有人排队比较好。
流平在钥匙形空间里直角转弯,进入最后面的隔间立刻换装。脱掉超花俏的夏威夷衫,穿上低调的深蓝色西装打上黑领带,在右盾别上黑纱就完成了。不过总觉得缺,了某些东西。低头一看,脚上依然穿着凉鞋。西装加凉鞋只能以怪异来形容。
但流平当然万无一失,从包包里取出珍藏的皮鞋换穿。以假蛇皮大胆装饰的这双皮鞋,是不久之前在乌贼横町(99lib?类似阿美横町)买的,今天第一次穿。流平确认穿起来的感觉之后,总算换完装拎起包包走出隔间。
走廊人数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多。流平把碍事的包包收进投币寄物柜再看向时钟。葬礼预计下午两点开始,还有三十分钟,预定列席的人们各自围成一圈或是面对面,忙着进行形式上的问候与无关痛痒的闲话家常。
流平当然没有加入他们,而是张望寻找鹈饲。
就在这时候,流平左肩突然「咚!」地受到强烈撞击,某人和他擦身而过时肩膀相撞,流平不由得踉跆,对方男性以双手扶住他的身体。
「对、对不起,不要紧吧?」
看起来约三十岁的男性抢先流平道歉,是一名如同把五官装在玉米上,脸型细长的男性,身上毫不例外穿着西装。
「不,我才要道歉。」流平低头致意。「我在找人,东张西望没注意到。」
「我、我也是在找、找厕所,所以东张西望没注意到。」
尖头男性小小的额头冒出汗水,他体内肯定正赌上人类尊严,进行分秒必争的激烈战斗。
「厕所在这条走廊直走到底的右边。」
「直、直、直走到底的右边是吧,感谢您亲切告知,告辞,」
男性微微垂下流汗水亮的额头示意,缩起身体小跑步经过流平身边离去。他慌张的样子,使得流平担心他会不会走到底撞上走廊墙壁,颇感兴趣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后来这名男性终究没有撞到墙壁,却在命运的丁字路口往左转,枉费流平一番好意。
「啊~我明明说是右边……」
流平回想起来,至今每次有人问路,他总是没有说明清楚。不过以这次的状况,要怎么样才能比「直走到底的右边」说明得更清楚?还是应该伸手用指的?
流平回想起缩着身子费神进行空虚战斗的那名男性,不禁有点同情。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叫他。
「刚才那个人是岩村吧,你认识他?」
「啊,鹈饲先生。」
流平转过身来,总算找到师父。
「不,我不认识他,只是刚才肩膀相撞了一下。那个人是岩村先生?」
「嗯,岩村敬一,通称万事通岩村。」
「万事通……所以那个人是杀手?可是怎么看都不像啊?」
「你啊,为什么只有这种极端的想法?」
看来这是极端的想法。
「连杀人委托都会接的万事通,只存在于电影世界。你的想法要现实一点。」
说到现实,流平回想起前阵子跃上新闻版面的某个万事通。
「我知道了,所以他会搬佛像吧?」
「嗯?是啦,找他搬佛像的话应该会搬……不过你在说什么?」
「咦,鹈饲先生,你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某个提供万事通服务的男性,受人委托把佛像搬到山上埋起来。这名男性顾名思义什么工作都接,所以即使觉得事有蹊跷,依然接下这项委托。但他从委托人那里接过佛像一看,佛像全身包着布,抬起来会觉得莫名软趴趴。佛像当然不可能软趴趴,其实委托人是杀人犯,软趴趴的物体不是「佛像」,是货真价实「归西」的尸 体——这是一段如同冒失笑话的真实事迹。
「嗯~真的是『事实比小说还离奇』。总之不提这个,岩村敬一是除了犯罪委托什么都接的万事通,工作项目也包含丈夫外遇调查,或是寻找离家出走的失踪人口,所以偶尔会和我们私家侦探抢生意,或是把我们做不来的工作转交给他,彼此之间有各种交流。他在这个业界算是挺出名的游击手……喔,聊着聊着,他又来了。」
朝着鹈饲所见的方向一看,刚才经过流平身旁的万事通岩村再度接近这里,看来他在二楼绕一圈又回到原点。他额头的汗珠变大,前倾角度更低,看来他明显还没抵99lib?达他向往的地面乐园。
「哟,小岩,好久不见,这么慌张是要去哪里?」
「喔喔,小U!遇见你真是刚好,知、知、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厕所啊,厕所在走廊直走的那边。」
鹈饲似乎很清楚岩村这个人的个性,不是口头指示,而是用手指。
「谢、谢啦小U,下、下次九九藏书再一起喝一杯吧!」
岩村敬一痛苦道谢离开,走到走廊尽头暂时停步,左右张望之后确实往右走。
「总之如你所见,他不太成材。」
「似乎如此,他这样工作时没问题吗?」
「依工作而定,不过他骨子里很正直,算是挺有用的。喔,对了,现在没空在这里摸鱼。流平,有没有看到豪德寺家的人?我想趁现在找他们谈事情。」
第五节
侦探与侦探徒弟,是在二楼吸烟区发现豪德寺家的人们。打造成露台风格的吸烟区一角,摆放小桌子与面对面的座位,成为一个闲聊的空间。数名男性趁短暂空档努力补充尼古丁时,三人默默心不在焉围坐在桌旁,一人是身穿和服的中年妇女,两人是青年。流平对身穿和服的妇女有印象,是豪德寺丰藏过于年轻的妻子。
「嗨,您是丰藏先生的妻子……记得是昌代夫人吧?请您节哀顺变唔嗯唔嗯。」
鹈饲以不成文字的话语,表达不成话语的心意。
昌代瞬间露出困惑的表情。
「啊,您是之前那位侦探先生。不好意思,感谢您专程过来……」
进行形式上的问候之后,昌代贴心为鹈饲介绍同桌的两人。他们是豪德寺家的儿子,大儿子真一与二儿子美树夫。两人各自起身简单点头致意。
「我是鹈饲,丰藏先生生前非常照顾我。」
鹈饲说着极为自然坐在桌旁的空位。
「啊,他是我的不肖徒弟。没关系,他不用椅子。啊啊,流平,你还年轻,就站在那里吧。」
「是~」
流平听话站在桌边,一边和四面来袭的烟雾奋战,一边聆听四人交谈。
「话说回来,虽然是这种时候,但我想商量一件事,就是关于丰藏先生要我寻找三花猫的委托。」
「喔,所以父亲为了三花子雇用的侦探就是您?」
真一说得像是现在才知道。
「嗯,是的。如今丰藏先生不幸过世,我想确认这项委托今后是否依照原定计划进行。夫人,怎么样?我可以认定寻找三花猫的委托依然有效吗?」
「是的,那当然,毕竟这是已故外子的遗志。」
「哎呀,这样啊,我听您这么说就放心了。毕竟合约没特别注明委托人骤逝时该怎么做,所以我一直挂念这件事。」,
「妈,请等一下。」真一点烟加入话题。「不需要检讨是否继续委托吧?到头来那是爸爸的猫,老实说,家里除了爸爸,没人对那只猫有感情,对吧?」
「说得也是。」二儿子美树夫附和哥哥的意见。「到头来,爸爸不准任何人碰那只猫,我们想培养感情也没办法。像我甚至没摸过三花子的头。」
「是啊,美树夫说得对,为什么不惜刻意雇用侦探也要找那只猫?我知道爸爸很想找到三花子,毕竟爸爸确实很宠它,不过在爸爸过世的现在,猫根本无所谓吧?」
「我也赞成哥哥的说法。如果是附血统保证书的高贵纯种猫,那就可以考虑找回来,但那只只是普通的杂种猫,现在应该没办法和附近野猫区别了吧?」
「不,请等一下。」
鹈饲举起手掌往前,像是要将忽然卷起的强烈逆风推回去。
「我能理解两位的心情,不过这边也有所谓的合约,而且合约有注明期限。依照合约内容,寻找三花子的任务持续到这个月底。换句话说,我直到这个月底,都有义务依照丰藏先生的委托寻找三花子,如果找到,丰藏先生有义务支付相应的报酬,合约就是这么写的。所以即使丰藏先生过世,要是各位擅自毁约,我这边也很困扰……这部分请各位谅解。」
鹈饲严肃低下头。场中沉默片刻。
真一轻吐一口烟说着「可是啊……」,表情颇为不满。
美树夫则是如同置身事外。
「既然合约这么写,那就继续找吧?毕竟或许找得到。话说侦探先生,合约记载的『相应的报酬』是多少?」
「这个嘛……必要经费加上事成报酬,总共一百二十万圆整。」
美树夫忽然发出像是鸭子打嗝的声音。
「一、一百二十万!」
喝掉十二瓶啤酒结帐时,发现这里是黑心酒吧,帐单写着「啤酒一瓶十万圆,总计一百二十万圆」——顾客这时候的反应肯定就像他这样。流平有点可怜他们。
另一方面,真一冷静沉着向鹈饲确认。
「是日币吧?日币一百二十万圆?」
「日币一百二十万圆,肯定没错。」
即使如此,美树夫依然像是无法接受,气势汹汹如同暴风雨。
「一百二十万圆,开什么玩笑!哪有人会为一只猫付这么多钱?我们家确实不会计较一两百万这种金额,但是为一只区区的杂种猫花费一百二十万实在离谱,在这个不景气的年代,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即使爸爸再怎么喜欢猫,也不可能签这种乱七八糟的合约。侦探先生,您该不会趁着我爸死掉乱开价吧!」
「美树夫,别这样,你说得太过分了。」
昌代这番话的语气平稳,却发挥卓越的效果,使得激动的美树夫安分下来。场中安静之后,昌代平静朝侦探提出一个单纯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一百万,而是一百二十万?我莫名在意这一点。」
「不,没什么,这个金额没有特别的原因,就是……彼此协商的结果。」
流99lib.平知道,这个数字肯定来自于「房租十万圆×十二个月」,但他当然连表情都没有穿帮。
昌代姑且认同点头,接着提出要求。
「您带着合约书吗?如果有带,请借我看一下。」
鹈饲从内袋取出褐色信封,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而且事到如今才补上微笑,将文件递给昌代夫人,两个儿子立刻把头探到昌代夫人身旁。
「真的耶。」「是合约书。」「难以置信。」「不过有盖章。」「还有签名。」
两个儿子接连惊声表达意见,在最后沉默下来。看来胜负已定。
「我看完了。」昌代将合约书还给鹈饲。「以一百二十万圆找一只三花猫,这个金额超乎常理,不过实际上,外子具备这种无法以常理衡量的部分。既然外子做出这个超乎常理的约定,身为遗族的我们也得守约。正如合约所述,只要您月底之前找到三花子,我会代替过世的外子支付一百二十万圆,这样可以吧?」
「感谢您的谅解。」
鹈饲将合约书收回胸前口袋,露出安心的笑容。
「话说回来,您有把握找到三花子吗?」
「唔~这部分相当陷入苦战。毕竟原本就缺乏线索,丰藏先生是少数能提供情报的人,却发生这种事,老实说我现在很头痛。」
「这也难免。我要是知道什么线索就可以提供给您……对了,我只有一个线索。前几天,我女儿目击一只很像三花子的猫,但也可能是她看错……」
「喔,很像三花子的猫?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的?」
「是案发当晚发生的事。侦探先生应该知道,命案发生在温室,报纸也有记载。接下来的事情必须保密,我不方便详细透露,不过案发的时候,我女儿……她叫作真纪,目前不在这里,她当时就在案发现场。依照真纪的说法,外子遇害的时候,她在现场看到一只很像三花子的三花猫,或许那只猫就是三花子。」
「喔……这是奇妙的巧合,感觉似乎暗藏玄机。」
「警方也说,这就像是走失的家猫忽然现身,守护饲主离世。」
真一干笑两声断言道:
「哈哈,怎么可能。妈,你想太多了,那只是真纪看错,其实是完全不同的猫,对吧?」
真一寻求弟弟同意,美树夫姑且以消极态度表达赞同之意。
「怀疑妹妹也不太对,所以那只猫大概真的很像。不过每只猫看起来都差不多,如果三花子在命案当晚忽然出现,那就太神奇了。我也认为是真纪看错。」
「不,可不能这么断言。」鹈饲接着美树夫这番话提出反驳。「经常有人说,猫具备神秘的力量。例如住在船上的猫,会比人类更早察觉暴风雨来临,所以讨海人相信猫的神秘性质,而且非常重视。」
「这只是动物的第六感吧?这种事连我也相信。」
「所以说,三花子或许是基于动物的第六感,预料到丰藏先生即将过世,而出现在案发现场。」
鹈饲的说法,使得美树夫显露不悦的神情。
「侦探先生,神秘也要有个限度。预测暴风雨这种事,连气象预报员都做得到,再怎么厉害的侦探,也无从预料命案发生吧?请不要乱讲话。」
「原来如此,说得也是。我曾经成功解开命案之谜,却没预料过。你说得对。」鹈饲不经意在话中提及自豪的事迹,接着缓缓起身。「先不提真纪小姐目击的猫是什么猫,看来搜寻宅邸周边是找到三花子的捷径。或许最近还会到府上叨扰,夫人,请问方便吗?」
「好的,请随时光临。」昌代夫人表达欢迎之意,还出乎意料给侦探一个鼓励。「请您务必找出三花子。老实说,那只猫并不可爱,但现在是已故外子的遗物,祝您成功。」
真一刻意咳了一声。
「妈,找到就得付一百二十万圆,别找到比较好吧?无论怎么想,只要找到猫就亏大了。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没这么乐观。」
另一方面,美树夫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总之,应该找不到吧?毕竟只是普通的三花猫,不可能的。」
第六节
和豪德寺家的三人协商结束时,流平肚子咕咕作响。
「这么说来,记得葬礼会提供餐点给参加者吧?」
「你是说斋点?当然会有,不过那种餐点不吸引人。我不奢求在葬礼会场吃得到烤肉,但还是希望能招待好一点的东西吃……啊!」
鹈饲忽然脸色大变。
「怎么了?」
「惨了!我完全忘记朱美小姐,一直让她在一楼大厅等。这下完蛋了,她肯定火冒三丈。」
「啊,这部分没问题。我刚才也在大厅见到朱美小姐。」
「她在生气吧?」
「没有。」流平率直说出所见的印象。「她在愉快诱惑中年男性。」
「愉……」鹈饲张大嘴,以无奈表情回应。「愉快诱惑中年男性……这样啊,原来如此。」
「……就我看来是这么回事。」
鹈饲的表情严肃的前所未见。
「唔唔,这可不行。我不晓得她对自己的丧服打扮有多少自信,但这种行为会降低鹈饲侦探事务所的格调,得要求她克制才行。」
鹈饲说完沿着走廊大步往回走,来到两层楼挑高的二楼扶手处,俯视一楼大厅。流平也跟着从扶手探出上半身。下方身穿黑衣参加丧礼的人们,就像是聚集在食物旁边的蚂蚁,那么朱美就是蚁后,她的容貌确实特别亮眼。朱美站在描绘优雅弧度的白色阶梯下.99lib?方,和刚才一样在镜子前面,和中年男性谈笑风生。
「啊,找到了,鹈饲先生,在那里,有看到吗……」
流平还没问完,鹈饲的声音就回荡在大厅。
「喂~朱美小姐~!别在那种地方勾引中年男性罗~!快上来啊~!」
一瞬间,整间大厅鸦雀无声。
「你说什么!」
其中有一道黑影,以看不见的速度冲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哇,哇,哇!」
流平喉头深处痉挛,发出无声的惨叫,进逼的恐怖预感,使他害怕到离开鹈饲身旁保持距离。紧接着,丧服美女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抵达二楼,走向慑于气势怕得伫立不99lib?动的鹈饲。
「我什么时候勾引中年男性啊!」
一进入射程范围,美女就二话不说,随着呐喊狠狠往鹈饲脸颊打下去。
「呜喔!」
鹈饲就像是香港动作电影里.99lib.专门被打的配角,在空中旋转一圈半落地。强劲的魄力使得近距离目睹的流平战栗到冒出鸡皮疙瘩,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大厅人们,报以如雷掌声赞赏。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五分钟后,葬礼(不是鹈饲的,是豪德寺丰藏的葬礼)若无其事肃穆进行。
葬礼庄严又华丽,很适合这位足以成为榜样的人物。点缀祭坛的?99lib?各色菊花释放馥郁香气,打造出极乐净土的感觉。四名僧侣齐声诵经,成为美丽的和声,不只送死者灵魂前往天堂,也将许多参加者引入睡眠地狱。乌贼川市工商协会大老致词,游说他们和故人的回忆时,列席者各处响起无法压抑的啜泣声。
「呜……呜呜……」
鹈饲也低声哭泣。不过他并非怀念故人。
「呜……好痛……好痛……」
只是被朱美打的右脸颊很痛,而且是假哭。
「什么嘛,有够假!何况到头来是你的错,你是自作自受。流平,你说对吧?」
「嗯,是啊。」
流平回想起一部老电影。对,记得片名是《粉红豹》。饰演怪盗的大卫,尼文,对饰演公主的克劳黛,卡汀娜说「美女受污辱时必须赏对方耳光」,卡汀娜听到这番话,随即面带微笑赏了尼文一个耳光。换句话说,朱美的行为堪称依循传统,不过力道过重了一点。
第七节
经过一小时的仪式,豪德寺丰藏的灵魂顺利归天,再来就是等待出殡。不过在这之前,要在棺材放入故人喜爱的物品再.99lib.
封棺,是一段颇为感伤的仪式。那么,豪德寺家的人们,会在丰藏棺材放入何种物品供奉?流平好奇远眺遗族的行动,不过这幅光景比想像的还要奇妙。
「……猫?」
即使故人再怎么喜欢猫,也不可能获准在棺材封入真猫。仔细一看,那只猫是布偶,这种程度应该很常见。然而接下来,某人拿着扑满大小的招财猫要放进棺材时,葬仪社男性立刻前来检查。
「不可以放不燃物,请放可以燃烧的物品。」
「所以柴鱼块就可以放?」某人这么说。
「柴……」葬仪社男性眨了眨眼睛。「嗯,那是可燃物,可以放。」
「那么金币不行吗?我想应该不可燃。」
「金……」葬仪社男性睁大眼睛。「嗯,金币不会造成妨碍,所以无妨。」
「那么猫草呢?」
「猫……算了!」这名男性似乎终于懒得说了。「想放什么请尽量放吧,烧剩的物品之后回收就好。」
「那么,招财猫果然不能少。」某人再度这么说。「毕竟这藏书网是故人的守护神。」
就这样,丰藏心爱的招财猫以及和猫相关的小东西,在他遗体旁边摆得满满的。
流平终究无言以对。这和他期待的感伤场面差太多了。
「总觉得棺材变得像是玩具箱。」
旁边目睹这一幕的鹈饲轻声说出这句话,令人觉得完全说中真相。接着,如同玩具箱的棺材盖好钉牢,再来只需要等待出殡。仪式地点从殡仪馆移往火葬场,普通列席者当然不会陪同前99lib?往火葬场。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啊:真是的,搞不懂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好奇怪的葬礼。」
后方传来朱美的声音,流平转过身去。
「那我去拿包包,我放在二楼的投币寄物柜。」
「这样啊,但你不用换衣服了,以这身穿着回来吧。」
看来夏威夷衫评价不佳。流平很想立刻换衣服,但是目睹「鹈饲惨剧」的现在,他无法轻易违抗朱美的命令。没办法,回到鹈饲事务所再换衣服吧。流藏书网平如此心想的走到二楼,从寄物柜拿回放衣物的包包,不过在拿起包包感觉到重量的瞬间,他察觉自己的疏失。
「糟糕,我的凉鞋……」
刚才在厕所隔间换衣服时,他把凉鞋换成皮鞋。到这里没问题,但他不记得有把凉鞋收回包包。打开包包检查,里面果然没有凉鞋,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如果没人偷走,凉鞋一直扔在那个隔间。
流平立刻前往厕所。他清楚记得是哪个隔间,肯定是最里面那个。
流平来到那个隔间前面。门很不幸关着,其他隔间的门全都开着。换句话说,其他隔间都没人,却只有这个隔间有人用。流平不得已等待片刻。由于枯等也很无聊,所以他随手敲门。
「咚咚!有人吗~」
然而无人回应。慢着,该不会没人吧?抱持疑问的流平,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悄悄放低姿势往下看。门下方是十公分的缝隙,看得到正在如厕的人物双脚。实际上,流平确实看到一双穿皮鞋的脚,里面肯定有人。不过话说回来……
「咚咚!请问~还没好吗~?」
还是没回应。不对,与其说没回应,更像是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流平莫名有种被,瞧不起的感觉,何况他个性急躁,到了这种地步,他行事就变得没有节制。流平以更强的力道再度敲门,确定没有回应之后,就把手按在门上,说出禁忌的谩骂。
「臭家伙!〇〇也太久了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流平这一推居然打开门了。映入他眼帘的,是无力坐在马桶盖上的男性。男性身穿丧服西装,似乎是参加丧礼的人。
「啊……对、对不起……」
流平道歉时,看见男性衬衫染成红色。
流平倒抽一口气。
男性腹部遇刺,已经死亡。
同时,流平闻到一个奇怪的味道。厕所或命案现场都不该有的味道。
流平下定决心,把脸凑到男性腹部闻味道,同时察觉染成红色的伤口周边,残留着褐色的污渍。褐色,这个颜色告知味道的真相。
「味噌汤!」
不知为何,味噌汤泼洒在尸体伤口周围。
接着,流平再度看向男性的脸。他对这张尖尖的脸有印象。
是万事通岩村——岩村敬一。
第八节
原本顺利进行的葬礼,因为忽然发现尸体加上警方抵达而被迫中断。打上钉子正要送到火葬场的棺材,也在送上灵车途中叫停,紧急转向再度回到祭坛。
聚集在乌贼川殡仪馆参加葬礼的人们,也依照警方要求留下来,本来就要陪同出殡的相关人等没什么差别。其他不明就里的人们当然纷纷表达不满,但得知发藏书网生命案之后,这股声浪也减弱了。
得到首位目击者荣耀的户村流平,受邀进入特别准备的小房间接受表扬款待……真相当然不是如此。实际上以流平为首,加上鹈.99lib?饲与朱美共三人被关在小房间,受到制服警员的监视。
软禁状态维持约三十分钟,流平利用这段时间,向鹈饲与朱美游说自己发现岩村敬一尸体的过程与现场状况。
「真的是小岩吧?不是长得很像的别人吧?」
「肯定没错,那张尖尖的脸,我不会看错。」
「那个叫作岩村的人是谁?鹈饲先生的朋友?」
鹈饲简单说明「万事通岩村」这个人,也提到流平今天在这个会场,和岩村引发的找厕所事件。
「既然这样,岩村先生或许是和鹈饲先生你们聊完之后冲进厕所,然后遇害。」
「有这个可能性。」
「不过即使里面没人,在葬礼会场杀人也很危险吧?很可能会失败。」
「嗯,或许凶手有分秒必争的隐情。」
「更难理解的是尸体身上的味噌汤,这当然是凶手干的吧?」
「总之,应该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凶手为了杀害岩村先生,特地从家里带味噌汤过来?真奇怪。」
「不,没必要从家里带,那是斋点。」
「斋点?啊,你说的斋点,是葬礼结束发给参加者的寒酸餐点吧?」
「居然说寒酸餐点,你啊……」鹈饲纠正朱美不怕天谴的独断解释。「至少也要形容为朴素餐点吧?」
「总之,鹈饲先生的意思是说,凶手利用的是斋点所附的味噌汤,不是特地从家里拿99lib. 来?」
「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是藏书网这个会场里的人,都有机会领一碗味噌汤。」
「换句话说,我们该思考的不是『谁做的』,而是『为什么这么做』。」
「嗯,没错。凶手为什么要对尸体泼洒味噌汤?嗯,这很难,是某种意境吗?」
「遇害的岩村先生,和豪德寺家有什么关联?既然专程出席葬礼,生前肯定有某种交情吧?」
「可以认定杀害岩村先生的人,就是杀害丰藏先生的.99lib.凶手吗?」
三人各自抱持疑问时,小房间的门打开,便服刑警传唤三人。
第九节
砂川警部板着脸,在案发现场的厕所等待。
这里是最深处的隔间。坐在马桶盖上的死者已经勘验结束,如今安置在担架上盖着床单。警部站在担架旁边,简单举起单手冷漠问候。
「偏偏又是你们。哼,我们真有缘啊,尤其是你!」
砂川警部摆出手枪的手势,把枪口对准流平。
「我、我怎么了?」
「最近乌贼川市发生的命案,一半都是你发现的。」
听他这么说就发现没错,流平如今才憎恨自己的「好运气」。无论是那时候、那时候以及这次……确实去哪里都会目击尸体,因此这是第三次参与命案搜查,真是贡献良多。
「哎呀,没什么,不用多礼,哈哈。」
「没人感谢你。」砂川警部握拳强调。「我的意思是说,要当成巧合也太不自然了。五成耶,五成!这么荒唐的机率很少见,应该有某些原因吧?肯定有。」
「唔,我觉得没什么原因。毕竟我买彩券都不会中,打小钢珠也老是输……」
流平搔头说出温吞的感想。
鹈饲出面缓颊。
「警部先生,实际上这真的是巧合。详情我不便透露,但丰藏先生是我们的委托人,由于他意外过世,我们才会紧急赶来葬礼会场,结果凑巧发生命案,而且由流平发现,只是如此而已。我们和这个命案完全无关,肯定没错。」
「喔,丰藏先生是你的委托人?」砂川警部缓缓点头,似乎心里有底。「嗯,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所以丰藏先生委托寻找三花猫的侦探就是你,原来如此。这工作或许最适合你们负责。」
鹈饲坚持面无表情,把砂川警部的挖苦当成耳边风。
另一方面,流平觉得眼前的状况有点不对劲。在过去的案件,砂川警部旁边总是有个如影随形的年轻刑警,依照状况会成为警部的左右手、助力或是累赘,今天却没看到那名刑警,难道是感冒?
鹈饲似乎也抱持相同疑问而指摘这一点。
「我好像没看到志木刑警,他怎么了?被降职?」
「别擅自把别人部下降职。」砂川警部愁眉苦脸说明状况。「现在许多参加丧礼的人被留下来,但也不能老是维持现状,所以非得先侦讯他们,我让他过去帮忙。」
「这样啊……」鹈饲像是明了般摇头回应。「我们刚才也被搜身了。原来如此,得向所有参加丧礼的人做这件事,这就辛苦了。」
「女警也有对我搜身。警部先生,不惜做到那种程度,具体来说是在找什么?」
「慢着慢着,由我先问。总之详细说明发现尸体的经过吧。」
流平回应砂川警部的要求,一五一十迤说当时的状况。
他以「具备夏季风情的服装」来到乌贼川殡仪馆,在厕所换上西装,当时把凉鞋忘在隔间,要回去时察觉这件事而去拿鞋子,因而发现尸体。
「也就是说……」砂川警部听完流平叙述,从塑胶袋拿出一个证物,高举在流平面前给他看。「在现场发现的这双凉鞋是你的?」
「啊,是的是的,果然在那个隔间吧?」
「对,当时是翻过来遗留在隔间一角。我觉得要当成凶手遗留的物品太不自然,依照你刚才的供述,这双鞋和命案毫无关系,真是的。」
砂川警部把证物扔给旁边的搜查员。
「话说警部先生,有件事我不太懂。」询问的是朱美。「这个隔间设计成没人使用的时候,门会往内开启。流平到这里拿凉鞋时,最里面的这个隔间关着,所以流平认为有人在使用。但实际上没人使用,而是稍微推一下就能开门,换句话说没有从内部上锁。那么这个隔间的门是处于什么状态?」
「没什么,这是很简单的手法。简单来说,就是在门上打个小小的桩子。这里说的桩子不是木头,是折成一小块的报纸,凶手在门与门框之间夹入一块小桩子,让门以,关着的状态固定。凶手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无须说明吧?只要门关着,来上厕所的人就会使用其他门开着的隔间,隔间里的尸体就暂时没人发现。」
「但是多亏那双忘记拿走的凉鞋,所以发现尸体的时间意外地早。那么实际的犯行时间是几点?」
「这是办案的机密事项,不能透露。」砂川警部冷漠回应之后,再度转向流平。「回到正题吧。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完全没有触碰,这是真的?」
「真的。」
「没有因为吓一跳,把味噌汤泼洒在尸体身上?」
「要在什么状况吓一跳,才做得到这种事?」
「嗯,这就是让我头痛的部分。」
这个警部真的为此头痛?流平颇感疑问。
「哎,算了,味噌汤的问题先搁置。话说回来,你没从现场拿走东西吧?」
「不,什么都没拿。」
「说谎也会立刻穿帮,隐瞒对你没好处。」
「我没说谎。何况我能拿走什么东西?」
「还会是什么……唔:……」
砂川警部面色凝重双手抱胸。
至今沉默的鹈饲终于开口。
「总之,我大致猜得出来。是凶手会带离行凶现场的东西,也是警方抵达案发现场首先寻找的东西。」
流平听到这里也懂了。现场确实没有类似的物品。
「喔,原来如此。」朱美也像是理解般频频点头。「难怪要仔细搜身。所以找到凶器了吗?」
「唔,不,那个……」
砂川警部语塞时,他的搭档随着「警部!」这声有力的吆喝冲进现场。是志木刑警。砂川警部如同看到救星般,轻轻举手打招呼。
「哟,志木刑警,查出什么了吗?」
年轻刑警露出满面笑容,说着「是的,得到非常重要的情报」迅速跑向警部,但他认出旁边的流平等三人,表情就赫然僵硬。
「他们怎么在这里?难道是凶手?」
光看脸就质疑是凶手,讲得真过分。
「.99lib.或许是凶手吧……」砂川警部也说得相当不留情。「话说回来,『那个东西』找到了?」
「您是说『凶器』吧?」志木刑警一句话就搞砸砂川警部拐弯抹角的苦心。「很遗憾,还没找到类似的物品,不过绝对找得到。毕竟刃长二十公分的锐利物体没那么好隐藏。如果找不到,就代表凶手位于已经回去的葬礼参加者之中。另一方面,豪德寺的相关人员都在会场,没机会离开建筑物,要是凶手在他们之中,肯定能在这栋建筑物的某处找到凶器。警部,您说是吧?」
「嗯……」砂川警部抱住头。「说得也是,确实如你所说。」
「这样啊……」鹈饲拿出手册写笔记,像是故意做给警部看。「凶器刃长二十公分的锐利物体……讲得有点拐弯抹角,应该可以认定是大型刀子或菜刀吧?」
「麻烦别擅自写笔记。」砂川警部喝止鹈饲,转身面向部下。「话说志木刑警,你刚才说得到『非常重要的情报』,刚才那就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我不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不是,我现在才要说重要的情报。」志木刑警看着手册开始述说。「首先是可疑人物的目击情报,我认为相当有希望,因为参加丧礼的人几乎都有看见。」
「喔,这就令人感兴趣了。所以是怎样的人物?」
「中等体型的男性,年约二十岁,身穿花俏夏威夷衫加卡其色裤子,看起来就觉得很可疑。诡异的不只外表,这名男性在葬礼开始的三十分钟之前,就在案发现场闲晃,好几人目击到他。即使如此,不久之后就忽然没看到这个人。警部,不觉得这个人绝对,绝~对很可疑吗?」
「嗯~确实可疑,太可疑了。或许真的是他。」
流平目睹两名刑警天真热烈讨论,实在没有勇气说明真相。
「那个,两位。」朱美代替他,一语道破两人的误解。「抱歉泼你们冷水,但你们说的夏威夷衫男性就在这里。」
朱美指向流平,两名刑警的视线集中过去。流平像是恶作剧被抓到的孩子,战战兢兢慢吞吞举起手。
「嘿嘿,那个人是我。」
「………」
志木刑警无言注视流平举起的手。
「原来如此……是你。是你啊。」
砂川警部显露失望神色瞪向流平。
「所以刚才我不是说明了吗?我从『具备夏季风情的服装』换成西装。」
「居然是夏威夷衫……确实非常具备夏季风情。」砂川警部随着这句调侃叹气。「哎,算了。所以志木刑警,还有其他重要情报吗?」
「有有有,接下来这个情报绝对很重要。」志木刑警把手册翻到下一页,说出第二个情报。「依照目击者的证词,遇害者于下午一点半左右,在案发现场附近的走廊和某人交谈,而且基于部分证词,两人看似相当亲密。对方男性称呼岩村敬一为『小岩』,岩村则是称呼那名男性为『小U』。」
「嗯~称呼『小U』是吧。会是谁?内村(Uchimura)、内田(Uchida)、内山(Uchiyama)、宇野(Uno)、宇川(Ukawa )……还有哪些姓氏?」
「会不会是『鹈饲(Ukai)』?」朱美再度犀利指摘。
「嗯,似乎是。」鹈饲非常干脆举起手。「我并不是刻意隐瞒,但我和遇害的小岩是老朋友。所以怎么了?」
「………」
志木刑警再度沉默。
「你、你就是……」砂川警部总算开口询问。「你就是『小U』?」
「我就是小U。鹈饲(Ukai)的U。」
「那么,你为何会在这里遇见岩村?」
「99lib?当然是巧遇。流平,你说对吧?」
鹈饲与流平,再度游说当时岩村的找厕所事件。
「这样啊,我完全懂了。那么岩村或许是和你们告别之后就遇害。」接着,砂川警部像是抱着最后期望,转身面向志木刑警。「还有没有……其他的情报?货真价实的有力情报?」
「唔,并不是没有……」志木刑警再度把手册翻到下一页。「还不清楚是否和案件有关,不过许多人出言作证,在葬礼即将开始时,二楼阶梯附近有一男一女发生打斗事件。据说是二楼的男性对一楼的女性乱讲话,女性一气之下猛然冲上楼,一招把男性打倒在地……有点难以置信就是了。」
「唔~那是怎样?在葬礼会场打情骂俏?听起来挺奇怪的,究竟有什么意义?你们心里对这件事有底吗?」
「………」
「………」
经过漫长的沉默之后,鹈饲用力轻咳一声,接着以卖关子的语气解释。
「我想,这应该是完全和命案无关的小纠纷。我没目击,但我这么认为。」
「没、没错,我也这么认为。但我没目击就是了……」
近距离亲眼目睹那幅光景的流平,当然不敢说话。
第十节
岩村敬一遇害的这天尚未结束。
时间是下午六点。盛夏太阳终于西斜,温度计好不容易降到三十度的时候,志木刑警陪同砂川警部,走在勉强能让一辆车通行的小路。
周边是木造住宅与小工厂栉比鳞次的古老街景。近年开发风潮完全遗忘的一角,巷弄交错如同巨大迷宫,复杂到夸称外地人无法轻易抵达目的地。
「就算这么说……」志木以手帕按住额头擦汗低语。「警部,如果我们也迷路就不好笑了。我们好歹也是刑警。」
「但我们现在确实正在迷路。椿大厦在哪里?」砂川警部朝着站在路边乘凉的老先生搭话。「啊,哈罗,老先生,想请教一下,这附近有栋叫作椿大厦的综合大楼,您知,道在哪里吗?」
「椿大厦?椿大厦椿大厦……咦,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老人摆出像是远眺满洲或新加坡的姿势,接着终于回想起真相,拍打自己额头发出「啪!」的声音。「对喔,我想起来了。椿大厦是我名下的大厦。看,就是你们面前这栋。」
老人以黝黑指尖指着一间老旧大厦。那是一栋近乎废墟的综合大楼,但入口看板确实写着「椿大厦」三个字。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要找的建筑物已经在眼前。不提这个,这位老人花不少时间才想起眼前这栋自己的大厦,难道是故意的?志木刑警有种不祥的预感。
「喔~您是这栋大厦的拥有者啊,人不可貌相。」
砂川警部交互看着建筑物与老人,像是要辨别哪一边比较老。
「讲人不可貌相真是没礼貌,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不可貌相的警察。」砂川警部高举黑皮手册。「您是大厦拥有者的话正好,想请教两三件事情,是关于曾经住在椿大厦的岩村敬一先生,方便吗?」
「我不介意……不过您说『曾经住在椿大厦』是什么意思?他至今也住在这里。你看,二楼有个万事通招牌吧?就是那一间。不然我去叫他过来?」
「咦,看来您还不晓得。不对,这也在所难免。其实岩村在今天下午,在几小时之前遭到杀害,腹部中刀身亡。」
「什么?这、这样的话……」老人用力睁大双眼露出惊愕表情,挤出声音询问。「这样的话,两位是警察?」
「我刚才就说过。」
「喔喔,说得也是。我刚才确实听过,我有印象。」老人像是失敬般,拍打自己额头发出「啪!」的声音。「所以,两位警察找我有什么事?」
「我说了,想请教两三件关于岩村敬一的事。」
「啊,他吗?他住在二楼,我去叫他过来?」
「就说了,他今天下午遇害了。他·遇·害·了!」
「什、什么!」老人用力睁大双眼露出惊愕表情,挤出声音询问。「这样的话,两位是警……」
「我不是说过我们是警察吗!你这个痴呆老头!」
「喔喔,说得也是……啪……所以,两位警察找我有什么事?」
「可、可恶,败给你了!」砂川警部举白旗承认败北。「真是的,现在不是为这种事浪费时间的场合。老伯,如果您真的是椿大厦的拥有者,您肯定有钥匙。先别问那么多,总之先帮忙打开椿大厦二〇三号房!」
老人似乎判断继续装傻终究会妨碍公务,乖乖遵循砂川警部的指示。两名刑警和老人一起进入椿大厦,沿着又窄又陡的阶梯上二楼,四扇门隔着狭窄的走廊相对。
其中一扇门挂着万事通岩村的招牌,那里就是二〇三九九藏书号房。老人拿起钥匙串,叮当作响挑出一把钥匙开锁。
「这样就行吧?」
老人打开沉重铁门,按下入口旁边的开关为室内开灯。
「可以了。那么接下来是我们的工作,请您暂时回避。」
「别偷东西啊,不然我会报警。」
砂川警部随即露出部下也很少见到的恐怖表情,把额头凑到老人额头前面。
「我们就是警察,我刚才应该说·三·次·了·吧?」
「那个,警部,冷静下来吧,好吗?警部,对方是年迈民众……好吗?」
志木好不容易把激动的砂川警部拉进室内。
里面隔成两个房间,靠近大门的是只能以杀风景来形容的事务所。窗边摆一套办公桌椅,中央摆一组会客桌椅,墙边是大型置物柜,里头塞满未经仔细整理的文件。此外就只有电话、传真机、影印机之类的办公用品。由于放置的东西少,事务所给人的印象很清爽。
岩村敬一这个人或许爱干净。如此心想的志木往深处房间一看,里面是洋溢着光棍的生活气息,无比杂乱的荒废空间。
脱掉没洗的内衣裤与长裤、吃剩没清理的调理食品容器、空便当盒、空啤酒罐、被褥扔着没收,书报杂志也随处弃置。看来岩村敬一是「不整理的人」,不对,正确来说是「只整理事务所的人」。
志木心生畏惧,砂川警部夹带着叹息开口。
「总之只能依序找了。岩村敬一命案与豪德寺丰藏命案,肯定有某种关联性……所以志木,那间交给你,我搜索事务所。」
果然来这招。志木不喜欢这种差事,但是无法抱怨。逼不得已,志木下定决心跳入这片垃圾海。
刑警们约一小时后结束搜索。负责在垃圾海捕捞的志木毫无斩获,另一方面,搜索事务所的砂川警部得到相当的收获。
「首先是岩村的存折,在办公桌抽屉找到的。」
砂川警部将存折交给志木。打开一看,里头尽是三万或五万的小额进帐或支出,完全反映他的小资生活。
「不过在最近的七月十二日,他有一笔二十五万圆的进帐,这是什么?」
「确实,这对他来说是一大笔钱,是完成某件大工作吗?」
「此外还有这本手册。这是在岩村的西装口袋找到的,他似乎会把预定的工作写在上面。你看看七月那页。」
志木听话翻开七月这一页。从内容看来,?99lib.「万事通岩村」并不是生意兴隆应接不暇,预定表栏位只有零星的记号,旁边简短写着「帮忙搬家」、「贴海报」或「烟火大会占位置」等内容,很像是万事通会做的小事。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仔细看,七月十四日的栏位,打了一个特别大的记号吧?」
仔细一看,警部说得没错。记号旁边没有写任何关于工作内容的注记,然而十四日这一天有其意义。
「原来如此,七月十四日深夜,就是丰藏先生在豪德寺家温室遇害的日子,岩村在这天做了某件工作。啊,警部,这份工作的报酬就是二十五万圆吧?」
「嗯,这样推断没有突兀之处,毕竟很难想像『帮忙搬家』、『贴海报』或『烟火大会占位置』这种工作九九藏书的报酬有二十五万圆。认定价值二十五万圆的这项工作是在七月十四日进行,并不是突发奇想。事实上,这个十四日的记号,画得比其他工作都大又显眼,对岩村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工作。」
「也就是说,二十五万圆是订金,余款是事成之后的报酬……」
「恐怕是这样没错。假设工作是十四日进行,岩村是在两天前收到二十五万圆,然后在十四日深夜工作,接下来在今天十七日下午,没拿到成功报酬反而丧命。」
「这么一来,杀害岩村的凶手,很可能是委托工作的人。不晓得岩村从凶手那里接到什么工作。」
「嗯,肯定是相当重要的工作。就算这么说,总不可能是把杀害丰藏先生的计划全权委托给他。即使只是订金,以二十五万当作杀人的报酬也太少了。」
「说得也是。要接杀人任务,报酬至少要以百万为单位才够。那么,难道岩村是协助凶手杀害丰藏先生?」
「以金钱雇用的共犯是吧,这个侦办方向或许不错。凶手在杀害丰藏先生之前,以金钱聘雇岩村敬一来加以利用,不过在成功杀害丰藏先生之后,凶手害怕岩村泄漏犯行,所以杀他灭口。以这种论点解释这两件命案还算合理,不过没有证明的根据。」
「说得也是。」
志木点头回应。「以金钱雇用共犯」说来简单,实际上并非如此。虽然岩村敬一挂出万事通的招牌,一般来说只能解释成他展现志气的方式。也就是说,即使凶手找上门说「我十四日深夜要杀人,我出这样的金额请你帮忙」,也无法保证岩村愿意接案。不对,肯定九成九会拒绝。以金钱雇用共犯并非不可能,只是相当困难。
然而,岩村确实在十四日接下某件工作,恐怕和豪德寺丰藏命案有关。
「看来必须查明他基于什么原因接下什么工作。」砂川警部说完之后,向至今默默在入口监视刑警们的那九九藏书名老人询问。「您知道哪些人和岩村很熟吗?无论是聚餐朋友、女朋友或同行都可以。」
老人回应「既然您这么说……」,提到住在椿大厦一楼的吉冈宗助。这个人是和当地报社签约的职业摄影师。
「吉冈先生与岩村先生,好像经常一起去喝酒。」
第十一节
吉冈宗助住在椿大厦一楼的一〇四号房。砂川警部敲门之后,门立刻开启,一个和砂川警部年纪相当的中年男性探出头。
「哪位?」声音听起来还没睡醒。
砂川警部以眼神向志木示意「由你来」,志木听话拿出警察手册。
「我们是这个身分。」
「警察?警察找我有什么事?」
开头还算顺利。志木向吉冈说明岩村敬一在今天下午遇害,吉冈似乎首度得知这个事实而惊讶,却没有悲伤叹息的样子。
「话说回来,吉冈先生和岩村先生交情很好?」
吉冈摇头回应志木的询问。
「没到这种程度。我确实经常和岩村先生去喝酒,但交情没有特别好,只是常去的酒馆凑巧是同一间。不过这个情报应该不太值得参考吧。」
一般来说,若是问到和死者的交情,人们大概是认为遭受误会将造成困扰,大多叙违得比较低调,所以不能全盘相信。
「您最后一次见到岩村先生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是最近的事。记得那天是周六,所以是十四号晚上。那天我把车子借他了。」
「十四号晚上!」
是丰藏先生遇害当晚。
「请详细说明当时的状况。」
「好的,当时状况有点怪……可能要花点时间说明,刑警先生,要进来吗?」
吉冈说着邀请两人进房,刑警们恭敬不如从命的踏入室内。受邀坐下的刑警们,喝着吉冈招待的麦茶聆听说明。
「到头来,整件事的开端是大约一周前。那天我和岩村先生一起在酒馆喝酒,他愉快表示接到不错的工作。我适度附和之后,他像是藏不住秘密般擅自说起来。听他说,只要把某个物体搬动一百公尺左右就能赚大钱。我说『哪有这么好的事,你肯定被耍了』,他正经回答『不,绝对没错』,还说『十二号会收到订金,要是没收到就代表我被骗了』。他讲得很具体,所以我认同真有其事。」
原来如此,十二日确实有订金入帐,岩村不是被耍。
「岩村先生有提到委托人的特征吗?比方说年长或年轻、高矮胖瘦之类。」
「不,我没听他说。他接工作大多透过传真或电话,如果是简单的工作,即使彼此完全没见过面也不稀奇。虽然我不懂,但委托人有时候应该也不想露面。」
「这样啊。所以岩村先生十二号收到订金了?」
「嗯,似乎如此。十二号当晚,他特地来到这里向我报告这件事。当时他主动要求『顺便拜托一下,十四号深夜能不能借我车』,原因是这个工作五分钟就能做完,租车的话太荒唐。藏书网他自己有车,所以我当时回答『你开自己的车不就好了?』,但他说『必,须有货斗才行』。我的车确实有货斗,适合载运大型物体,老实说我不太想借,却找不到不借的理由,后来就让铃木家的麦弟大显身手了。」
「???」
忽然出现在办案线索里的男性名字,令志木愣了一下。
「那位铃木先生是谁?」
至今态度配合的吉冈,此时首度露出不悦的表情。
「铃木家的麦弟不是人,是我开二十年的爱车。」
志木觉得这个人讲得很奇妙。
「铃木?」
「是的。」
「麦弟?」
「对。」
「他是谁?」
「我不是说过是车子吗!」
这不可能是车名。志木轻声询问旁边的砂川警部。
「他这么说耶……」
警部按着太阳穴。
「你会误认也在所难免,不过如他所说,铃木家的麦弟不是人,是车。别在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明白了。」
志木就这么不明就里,再度看向吉冈。
「所以您在十四日深夜借车给岩村先生。当时是几点?麻烦尽量讲精准一点。」
「他晚间十一点半来我房间,我把车钥匙给他,问他几点能还车,他说『对方指定的时间是零点整,假设工作完成立刻回来,应该零点二十分就能还』。我原本就是夜猫子,那天也预定三点才睡,所以完全没问题。他立刻开车出门,并且按照预定在零点二十分回来。我拿回钥匙问他工作状况,他说『简单到一下子就完成,真的是五分钟就完工』,然后给我五千圆做为谢礼。所以我也邀他进房,一起喝了两个小时,等到彼此醉醺醺,他就愉快的回到二楼的自己房间。这是我最后看到他的瞬间。」
吉冈这番话出乎意料,使得志木暂时语塞。
这番话怎么听,都令人觉得岩村敬一涉及豪德寺丰藏命案。尤其这个时间是……
「岩村先生说『指定的时间是零点整』,零点整是做什么的时间?」
「应该就是他所说『把某个物体搬动一百公尺』的时间吧,我是这么解释的。」
没错,照道理果然会这么解释。
「那么,要搬动一百公尺的『某个物体』,具体来说是什么东西?岩村先生在这方面透露过什么吗?」
「唔……不,他没有具体透露,而且我也没问。」
最后的问题没有成果,不过到此为止已经很有斩获。如今可以肯定岩村敬一在丰藏命案扮演的角色。
志木侦讯吉冈结束之后,朝砂川警部耳语。
「警部,岩村深夜搬动的『某个物体』,真面目显而易见。」
「嗯,八九不离十。」
接着砂川警部重新面向吉冈,以「为求谨慎」做为开场白,要求看看那辆车。吉冈立刻改为友善的态度。
「咦,两位想看铃木家的麦弟?当然没问题,乐意之至。」
吉冈带两名刑警前往停车场。停车场位于椿大厦走路两分钟的位置,吉冈走在完全变暗的小巷,游说他对爱车的热情。
「铃木家的麦弟,正式名称是Suzuki Mighty Boyo不只是卓越的命名,小车特有的低耗油与低总价,逗趣又便利的崭新外型,使得一问世就在当时的年轻人之间卷起旋风,堪称代表二十世纪的名车,即使现在停产,依然有许多死忠支持者……」
「???」
志木越听越搞不懂「铃木家麦弟」的真面目。
「当时年轻人喜爱的名车是小货车?」
「并不是小货车!」吉冈脸色大变瞪向志木。「铃木家的麦弟绝对不是小货车,真要说的话是双人座跑车。」
他讲得更奇怪了。
「小车?」
「是的。」
「双人座?」
「对。」
「有货斗?」
「嗯。」
「那不就是小货车?」
「是跑车!」
搞不懂。志木歪过脑袋。所谓的跑车,是帅气奔驰在海边或山路的东西。「附货斗的跑车」这种矛盾的组合不可能存在。
志木向走在身旁的砂川警部征询意见。
「警部,他说的是小货车吧?」
警部再度按着太阳穴。
「你会误认也在所难免,不过如他所说,铃木家的麦弟不是小货车,是跑车……到了,你看,就是那辆。」
志木看向警部所指的方向,那辆车就在街灯照亮的停车场正中央区域。
「喔喔!」
附货斗的双人座小车,却不是小货车。志木面对堪称独一无二的奇妙造型,体认到吉冈那番话完全无误。
「这、这就是铃木家的麦弟……」
目睹这个小型货斗的志木不禁思考,这个货斗的空间用来搬家太小了,用来放旅行用的行李却太大,当时的年轻人到底如何使用这个不上不下的货斗?
然而,砂川警部提出一个漂亮的使用法。
「这个货斗的面积,拿来载运那只喵德斯上校刚刚好。志木,你不觉得吗?」
不用说,志木只想得到这个用途。岩村敬一肯定也如此认为。
第一节
岩村敬一遇害隔天的七月十八日。
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再度前往豪德寺家,专注解决豪德寺丰藏命案。
「推测凶手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杀害丰藏先生,杀害岩村敬一只是副产物,因此案件核心是丰藏先生与豪德寺家,破案关键也在这里。尤其是案发现场那种奇妙的状况,要是查不出个中含义就无从破案。」
如此断定的砂川警部,带着志木回到最初的案发现场。两名刑警再度在夏季天空底下和招财猫相遇。
丰藏遇害的温室维持当时的样貌。成人高招财猫也依然挡住入口,维持着窥视温室内部的样子。这幅光景依然异常,但行人这几天似乎完全习惯,不再停步眺望。
原本应该很吉利的招财猫,因为沾上田地尘土,莫名令人觉得印象稀薄。看着行人置之不理,外观也逐渐脏污的招财猫,砂川警部开了一个玩笑。
「呼呼,招财猫也逐渐变成野猫了。」
这句玩笑话莫名令人觉得真实。
志木刑警以食指抚摸招财猫累积一层灰尘的表面。
「凶手为什么不惜雇用岩村敬一,也要把招财猫运到命案现场?到头来,这是最大的问题。」
「就是这么回事。」砂川警部点烟,如同自言自语开始游说。「比方说,这是为即将死去的豪德寺丰藏准备的『饯行猫』,或是让强迫目睹父亲死亡的真纪加深恐怖印象的『布景猫』,确实有这两种可能性。但我觉得即使如此也太大了。」
「太大?」
「对,这只猫太大了。无论是当成『饯行猫』或『布99lib?景猫』,肯定不需要如此巨大。太小或许不像样,但只要是够大的招财猫肯定就足够。你不这么认为吗?」
「确实如此。」志木姑且点头。「但前提是凶手手边有『够大的招财猫』吧?」
「当然有。」砂川警部以右手香烟的火,朝豪德寺后门方向示意。「为这座宅邸门口装饰的招财猫,并不是正门才有,后门就有符合后门的『够大的招财猫』。正门的巨大招财猫约成人高,后门的则是大约小学生高,后门招财猫的体积明显更适合当成『饯行猫』或『布景猫』。成人高的招财猫太大,无法通过出口.99lib.,但小孩高的招财猫就能搬进温室,一只不够可以用两只,最重要的是比较省力,用不着借铃木家的麦弟,那种体积可以用双手搬运。
嗯,凶手为什么不用那两只?为什么刻意花力气把成人高招财猫搬到案发现场?其中肯定有某种更具体的『凶手利多』。」
「『凶手利多』啊,所以果然是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
「大概吧。」砂川警部轻轻朝盛夏天空吐一口烟。「志木刑警,丰藏先生在真纪面前遇害的具体时间,你推测是何时?」
「法医判断是十四日晚间十一点到隔天十五日凌晨一点的两小时。不过依照真纪的证词,命案发生的时候,温室出口已经摆着成人高招财猫,由此推测凶手是在凌晨零点到一点的这个小时犯案。」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啊?您问为什么是指……」
「为什么你推测行凶时间是凌晨零点之后?我想知道根据。」
「因为,成人高招财猫是在凌晨零点出现在案发现场。案发隔天,警部从围观群众问到的证词,也显然证明这一点。凌晨零点之前行经道路的人们都没看到招财猫,相对的,凌晨零点经过的人都……不对,有一人例外,但几乎所有人都看到招财猫。
何况,昨天从椿大厦查到的情报,明显证明岩村敬一在案发当晚搬运招财猫。如果藏书网相信岩村的说法,那他搬运招财猫的时间正是凌晨零点整,和围观群众的目击证词完全一致。」
「说得也是。成人高招财猫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时间,是十四日进入十五日的凌晨零点整,这部分应该没错。」
「既然真纪在案发时目击这只成人高招财猫,就表示当时肯定是凌晨零点以后,换句话说,行凶时间是凌晨零点到一点的这个小时。我认为照道理应该这样推测。」
不对,真是如此吗?志木有种忽然站不住脚的不安心情,这是如同被凶手恣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奇妙感觉。自己导出的结论,照道理应该正确。虽然正确,却只不过是代为证实砂川警部刚才所说的「凶手利多」。
砂川警部果然针对这一点质疑。
「真的没错?」警部将烟灰弹进自己的携带式烟灰缸,露出不满的表情。「要是把行凶时间定为凌晨一点到两点的这个小时,就没人是凶手了。志木,这样对吗?」
「嗯,我开始觉得这样是中了凶手的计。」
正如警部所说,这样就没人是凶手了。可能是真凶的嫌犯,在案发当晚都有不在场证明。
砂川警部把香烟放入烟灰缸按熄,改为从西装口袋取出老旧手册。他看着上面的笔记,大致回顾嫌犯们的不在场证明。
「首先是丰藏家的大儿子真一。他在案发当晚十一点五十分至凌晨两点都在句田园』喝酒,这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相对的,他十一点五十分之前待在自己卧室,没有不在场证明。」
「记得他说,当时他独自听收音机转播罗德球赛。」
「嗯,但是不能完全采信这个说法。接着是二儿子美树夫,他从晚间十一点五十分到凌晨三点,和矢岛医生一起待在豪德寺客厅,收看卫星频道的电影并畅谈电影,所以同样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相对的,他十一点五十分之前也独自待在自己卧室,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他的不在场证明以矢岛医生作证也不太对,毕竟医生自己也是这次命案的重要嫌犯。」
「矢岛医生确实也是嫌犯之一,但我不认为他和美树夫串通。到头来,如果美树夫与矢岛?99lib.医生共同犯案,他们肯定没必要刻意雇用岩村敬一。如果想在凌晨零点把成人高招财猫搬过去,他们两人悄悄一起搬就好,到时只需要一起供称『我们一直在客厅一起看电视』,没人能否定他们的说法。」
「说得也是。」
「再来就剩下剑崎京史郎,但他在案发当晚也有不在场证明。他在晚间十一点五十分造访山村良二家,通宵打麻将到隔天早上。如果行凶时间是凌晨零点至一点,他同样不可能犯案。不过他在晚间十一点这时候,几乎都是独自待在仓库,所以没有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昌代夫人呢?」
「她确实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她不可能犯案。哎,如果她假扮成男性,或许可以杀害丰藏先生,但无论怎么想,她都很难杀害岩村。」
「为什么?」
「别问这种浅显易懂的问题。因为案发现场是男厕!」
「啊,说得也是。」
女性进入男厕会非常引人注目。如果昌代是凶手,应该不会刻意挑选这种地方下手。她当然有可能伪装成不显眼的外型(例如假扮成清洁阿姨),但应该很难从丧礼和服迅速换装。所以凶手应该是男性,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帮佣桂木如何?他是男性。」
「他的状况相反。或许他能杀害岩村,却不可能杀害丰藏先生,这是不在场证明之前的问题。以他的体型,即使戴上猫面具也于事无补。」
「原来如此,那种像是不倒翁的臃肿体型,想藏也藏不住。」九九藏书
依照真纪的证词,凶手没有明显的身体特征,甚至看不出是男是女,很明显只有桂木不在条件范围。
「总之,大致就是这样。」砂川警部阖上手册。「把行凶时间定为凌晨一点到两点的这个小时,就没人是凶手了。因为男性嫌犯们各自具备不在场证明。不过……」
砂川警部此时把脸凑到志木面前几乎要贴上去,强调自己的想法。
「不过,是谁证明他们的不在场证明?酒吧『田园』的店长?卫星频道的电影?还是深夜聚集的牌友?不,不是他们。让他们不在场证明成立的是这只猫!」
砂川警部说到这里像是狠狠揍下去般,用力拍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招财猫背部。
「这只大到夸张,就算不愿意也很显眼的成人高招财猫,为真凶提供假的不在场证明!这堪称是凶手刻意雇用岩村敬一,让这只巨大招财猫在零点整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唯一目的。换句话说,这只招财猫就像是『失准的时钟指针』。这么大的指针引人注目,却不一定显示正确的时间。」
「听您这么说,我也开始这么认为……不过实际上又是如何?案发当晚,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哼。」砂川警部不是滋味的轻哼一声。「要是能知道就破案了。」
看来这个问题很愚蠢。志木以手帕擦拭冒汗的额头。
第二节
后来砂川警部从成人高招财猫旁边钻进温室。温室里应该超过四十度,即使志木不太想进入这个空间,却不得不跟着长官进入。
砂川警部站在温室中央区域,交替看着入口与出口,像是想到什么般走向入口。入口和案发当时一样紧闭。发现命案当时,豪德寺真纪被绑在这个地方,但如今完全没留下痕迹,就只是一扇贴着塑胶布的拉门。
砂川警部蹲在该处。志木以为他在地面找到东西而提高警觉,但警部就这么蹲着看向出口。
「那个……警部,您在做什么?」
「没事,并不是在做什么。」砂川警部依然维持蹲姿回应。「只是在意真纪在案发当时,看到什么样的光景。」
「光景……吗?」
「对,光景。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熟悉的温室也会成为相当奇妙的光景。何况那只超大招财猫坐镇在正前方二十公尺处,印象会更加强烈。你也蹲下来看看,世界会变得不一样。」
是吗?志木也跟着砂川警部蹲在入口。
原来如此,熟悉的温室忽然以不同样貌映入志木眼帘。天花板感觉忽然变宽广,相对的,难以感受到地面的宽广。这是由于目光位置变得极低使然,但因为不习惯这样看,会有种迷途闯入不?99lib?同空间的错觉。真纪在案发当晚,应该也尝到这种感觉。
不过,无论以何种方式观看这个温室空间,只有二十公尺前方的成人高招财猫,依然维持瞧不起人的表情展现独特存在感,只有这点丝毫没变,反而令人觉得奇妙。
「警部,真神奇。」
.99lib.「什么事?」
「光是像这样蹲下来,把目光放低一公尺,温室里看起来就完全不同,不过只有那只招财猫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为什么会这样?」
「问我为什么……别问我太难的问题。简单来说,在我们眼中,温室内部是近处的空间,放在外面的招财猫是远方的物体,或是远方的一个点,只是这种差异罢了。不过这个点有点大。」
「这样啊,是『近处空间』与『远方物体』的差异?」
「对。懂了吗?」
「不懂。」
「我也不懂,所以才叫你别问。」砂川警部如同甩掉杂念般摇头起身,「不过,凶手刻意挑选温室这种特殊空间犯案,肯定具备某种意义。」
「什么意义?」
志木也站了起来,一边打开温室入口一边询问。
「这部分也还不得而知。不得而知的事情太多了。」砂川警部穿过入口,来到盛夏阳光之下。「不过,无论是多么复杂、表面多么奇妙的不在场证明诡计,追根究柢的唯一目的,堪称都是企图扭曲『时间』与『空间』99lib?两项要素,这个凶手在这一点也相同。成人高招财猫与温室的组合,可以认定正是为此准备的装置。换句话说,如果招财猫显示的是『时间』,温室显示的就是『空间』。凶手让我们看见名为招财猫的『失准的时钟指针』,再给我们名为温室的『错误地图』,将整个案件引导到错误的方向。志木,你不觉得吗?」
「这样啊……」志木听不太懂。「那么,我们今后的办案方针是什么?」
「那还用说?」砂川警部如同答案既定般断言。「就是找出『正确的时钟指针』与『正确的地图』,这样肯定能破案。」
「警部,您讲得真有信心。」
「应该能破案。」
「警部,您改口了。」
看来砂川警部觉得还不到断言的程度,
第三节
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移动到豪德寺家的庭院。庭院有一座足以把普通平房沉下去的大型葫芦池,旁边有一间雅致的凉亭。两人在檐下躲避夏日艳阳,继续讨论案件。
「不过,并不是没有线索。」砂川警部再度点烟。「这次的丰藏先生命案与岩村命案,还发生另外几件不明就里的事件。这些事件分别都是谜题,却也同时是线索。大致整理起来有这些。」
砂川警部不念手册的内容,而是直接递到志木面前。
①丰藏先生的死前留言「MIKIO」是什么意思?
②丰藏先生遇害瞬间,他宠爱有加的三花猫像是送行般出现在现场,这是真的?还是真纪看错?
③零点整放在案发现场的成人高招财猫,却在凌晨两点半暂时消失,这是真的?还是目击者眼花?
④岩村敬一为何非死不可?凶手为何急于下手?
⑤杀害岩村敬一的凶器消失在哪里?
⑥岩村敬一尸体上的味噌汤代表什么意义?
⑦这次的丰藏先生命案,和十年前的矢岛洋一郎命案有何关联?
⑧那些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完全搞不懂!
「警部,上面写到的『那些家伙』,是指侦探那些人吧?」
「⑧不用思考,只是我内心的呐喊。」
看来在砂川警部眼中,侦探那些人非常碍眼。不过,他们的动向确实令人在意。依照现有线索,他们似乎在寻找丰藏的三花猫,虽然看起来不像是认真在找,但他们现在的工作姑且是寻找三花猫。然而真的只有这样?
志木确实没听说豪德寺家的遗族委托这群人调查命案,就他们的行动看来,他们自己似乎也不想介入命案侦办。到头来,鹈饲杜夫姑且是职业侦探,不可能没接委托就参与命案调查。即使如此,无论是丰藏命案或岩村命案,总是隐约看得到他们的影子,这是为什么?他们在找的不只是三花猫?那些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完全搞不懂!
「那么……」砂川警部依照手册内容开始述说。「首先是①,不过在昆恩的著作问世之前,死前留言就是误导办案的元凶,别过度执著比较好。反正等到真相大白,肯定只是,什么嘛,原来是这样』的程度。」
「我有同感。那么②呢?」
「嗯,听起来挺玄的,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无视。毕竟丰藏先生生前还刻意雇用侦探要找这只猫,无法否认猫和命案的关联性,问题在于出现在现场的三花猫,是否真的是丰藏先生宠爱的三花子,也可能是很像的另一只猫。」
「听说丰藏先生的猫有个很明显的特征,是普通三花猫的一点五倍大。」
「嗯,似乎是一只大猫。」砂川警部吐出一口烟。「话说回来,那只猫在行凶当晚被目击之后,如今在哪里做什么?既然是这么显眼的猫,应该也.99lib?可能被我们看到。我们在这间宅邸只看到招财猫。」
关于②的议论低调结束。
「③有点难以想像,莫名其妙。」
「嗯,招财猫凌晨零点出现在现场,我们从岩村敬一受雇于凶手而确认这一点。不过招财猫在凌晨两点半消失,并且在三点再度出现,这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岩村造成的?」
「我觉得这件事和岩村无关。他接到的工作是在凌晨零点把招财猫载运到温室,肯定只有这样。」
「所以是目击者说谎?但我不觉得那个厨师的证词是假的,毕竟厨师说谎也没好处。就算这样,也很难当成是他看错,毕竟招财猫那么显眼,只要放在那里,就算不愿意也看得见。所以招财猫果然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短暂消失。」
「这也是凶手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之一?」
「唔~……」警部暂时默默任凭烟雾弥漫。「不过,很难把凌晨两点半这件事当成凶手计划的一部分。厨师目击招财猫暂时消失纯属巧合,相较于真凶刻意让豪德寺真纪目击丰藏先生遇害的做法明显不同。那么,招财猫暂时消失是基于何种意图……我也不清楚。到头来,甚至不晓得是否是凶手的行径。」
尽是摸不着头绪。
「④是什么问题?」
「岩村敬一为何非死不可?凶手为何急于下手?」
「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凶手杀害共犯,目的当然是灭口吧?」
「志木,你太天真了,问题在于为何需要灭口。岩村很有可能是以传真或电话接下凶手的委托,这么一来,岩村不晓得凶手的真面目。假设两人曾经当面交谈,凶手基于立场肯定会下点工夫,避免岩村知道他的身分。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岩村一供述就揭穿凶手的真面目。」
「说得也是。那么,会不会是凶手想隐瞒岩村搬运招财猫的这件事?换句话说,凶手害怕岩村列入办案的调查对象。」
「既然这样,为何要在丰藏先生的葬礼会场下手?这简直是大声告知这两件命案有关。实际上,我们昨天傍晚造访岩村的事务所,得知丰藏先生命案和岩村的关系。如果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丰藏命案和岩村有关,应该在更远的地方,在不为人知的状况下手,但他没这么做,这就是疑点,。」
「也就是凶手为何急于下手,是吧?」
「嗯,只可能是凶手基于某些隐情急于下手。」
「再来是⑤的凶器之谜,我们没找到杀害岩村的凶器。」
「哎,如果解释成凶手把凶器带离会场,这就不是问题了。」
不过,难就难在不能这样解释。依照昨天的调查,豪德寺家的成员当然不用说,借住的剑崎、矢岛医生甚至是帮佣桂木,所有人进入会场之后,直到葬礼结束都待在会场里,这部分已经确认。无法否认他们有机会下手,但是可以认定他们没机会把凶器拿出会场。
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将他们完全排除在嫌犯名单之外。
「反倒应该推测凶手在他们之中,为了让自己摆脱嫌疑刻意藏起凶器。」
「当然。问题在于凶手使用何种凶器,后来又藏在哪里。」
「凶手该不会是准备冰刀,在行凶之后打碎冲进马桶吧?」
「喂,志木。」
「有,什么事?」
「你的推理品味老套到恐怖,我快吐了。」
「是的,我自己也吓一跳。我这个现代刑警,居然说出这么古典的手法,搞错时代也要有个限度。」
「不过,出乎意料是个不错的方向!」
「警部,到底是怎样?」
「我觉得冰刀终究不可能。因为如果要用冰刀行凶必须事先准备,但是葬礼会场厕所发生的那件命案,我不认为凶手预先准备得这么周到。」
「说得也是。」
砂川警部的反驳意外正经,志木不得不点头同意。
「但我觉得这个思考方向不差,希望能再钻研一下。」
「再来是⑥的味噌汤。」
志木骄傲抬头游说自己的想法。
「这部分我也有一些想法。我认为或许这是在模拟某种意境。」
「意境吗?哼,又是复古的说法。」
警部语带调侃。
「我姑且问问吧。志木刑警,泼在尸体身上的味噌汤,到底是模拟什么意境?」
「是猫。」
「猫?」
「是的。这次的案件随时都以猫点缀,所以……」
「喂喂喂,点缀尸体的不是猫,是味噌汤。味噌汤和猫有什么关系?」
「那么警部,请教一下,味噌汤拌饭俗称什么饭?」
「狗饭吧?」
「咦?」
忽然听到「狗」这个字,使得志木不由得愣住。奇怪,明明以为会是「猫」……
「志木,你想说什么?」
「味噌汤拌饭不是猫饭吗?」
「你是笨蛋吗?味噌汤拌饭是狗饭,俗称的猫饭是加柴鱼片与酱油的白饭。」
「或、或许关东是如此……」
「全国都一样!」
「………」
我完全不晓得!原来狗饭与猫饭之间,有如此明确的材料差别,我一直以为两者是相同的东西。
志木体认到自己的冒失。凶手对猫有所执著,所以他认为尸体肯定是以猫饭风格装饰,看来方向完全错误。原来如此,猫饭需要的不是味噌汤,是柴鱼。说到?99lib?柴鱼,柴鱼块和猫草与金币一起放进丰藏的棺材供奉,却没放在尸体旁边……真可惜!
第四节
「最后的问题是⑦。警部,十年前的案件和这次的案件……有关吗?」
「应该有。毕竟同?99lib?一间温室发生两件命案,应该不能以巧合解释……唔!」
砂川警部忽然闭口,像是侦测周围气息般移动到凉亭边角,慎重看向庭院的树丛或岩石后面。
「警部,怎么了?」
志木小声询问,砂川警部维持紧张的表情回应。
「我刚才隐约察觉有人。」
「真的?」
志木也向庭院提高警觉。然而葫芦池与周边的日式庭园,就只是任凭夏季阳光与蝉鸣洒落,呈现一如往常的悠闲景色。
「看起来没人。」
「不过肯定有东西。唔!那边的是谁!」
接着,茂盛杜鹃花丛后方传来回应。
「喵~」
是猫叫声。
「啊,什么嘛,是猫啦,猫。」
「猫啊……但我觉得回应的时机太好了,就像是听得懂我的问题。真的是猫?」
「喵~喵~喵~喵~」
传来一阵拼命的叫声,如同诉说自己是货真价实的猫。
「看吧,警部,果然是猫。」
「嗯,看来是我多心了。那就回到正题吧。唔……刚才说到哪里?」
「喵~喵~……咪~咪~……」
还在叫。
「十年前案件和这次案件的关联性。」
「咪~咪~……喵呜~喵呜~」
还在叫。
「对喔,我想起来了。没错,这两个案件藏书网恐怕有关联……」
「喵呜~喵呜~」
似乎还想叫。
「恐怕有关联……关联……」
「咪~咪~」
接连不断的叫声,使得砂川警部终于无法忍受。
「可恶!这只猫好吵,要叫多久啊!我难得在谈一些紧张的事,不准喵喵叫!」
砂川警部似乎相当火大。他从凉亭走到庭院,从石砾地面捡起一颗石头,以酷似往年村田兆治的上盾投法,将石头全力投向杜鹃花丛。石头以高速与绝佳的控球技术射入花丛。
「咕呃!」
「???」不像猫的惨叫声令警部蹙眉。
「呜喵!」
片刻之后,响起像是猫尾巴被踩的叫声,庭院终于恢复寂静。
「唔?……总觉得这只猫的反应特别慢。哎,算了。哼,知道了吧,不准瞧不起警察。」
「警部,用不着对猫这么认真。」志木简单安抚警部之后,终于回到正题。「那么,警部认为十年前的命案和这次的命案,是同一个凶手的犯行吧?您认为十年前杀害矢岛洋一郎的凶手,如今再度犯案杀害丰藏先生。」
「有这个可能性,但是不能断言。因为我们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性。」
「另一种可能性?」
「十年前杀害矢岛洋一郎的真凶是丰藏先生的可能性。或许丰藏先生经过十年才遭受报应。」
「丰藏先生杀害矢岛洋一郎!怎么可能,他是『招财寿司』的社长啊?」
「哎,『招财寿司』十年前的规模没这么大,十年前的他,只是从渔夫转行的餐厅老板。」
「就算这样……」
「不过,并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关于十年前的命案,您对丰藏先生有些质疑?」
「有,多少有一点。」
然而,就像是等待砂川警部说出这句话,此时响起一句完全否定的话语。
「没那回事,是刑警先生想太多了!」
是年轻女性的声音,来自豪德寺真纪。
转头一看,真纪已经位于他们所在的凉亭外围,像是把两人当成杀父仇人狠瞪。在这几天恢复体力的真纪,案发时的虚弱印象已不复见,母亲遗传的美貌更加耀眼,用力瞪向刑警们的视线也具备魄力。
「你听到刚才的对话?」
真纪默默点头回应砂川警部。
「那么,你刚才是否躲在那个花丛后面学猫叫?是的话,我很过意不去……」
「这是在说什么?」
看来不是。
接着真纪缓缓走向刑警们,并且单方面游说。
「我自认大致明白刑警先生的想法。您认为家父十年前杀害矢岛医生的父亲矢岛洋一郎先生,这次的命案是当时的报复,而且犯案的是洋一郎先生的儿子矢岛达也医生,对吧?但是没有这种荒唐事,刑警先生只是擅自幻想,强行把十年前的命案和本次命案连结起来。」
「喔,是吗?」
砂川警部一副装傻的态度,像是在挑衅真纪。
「是的。何况您有什么根据?您有根据断定十年前的命案是家父所为吗?我听过当时命案的细节,也知道家父.99lib.在案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这个不在场证明还没证实造假吧?」
「那么,只要破解这个不在场证明,我就可以将丰藏先生认定是凶手?」
「不可能。别说不在场证明,到头来,家父没理由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没动机就不可能杀人。」
「慢着,小姐,恕我讲得像是在回嘴,不过关于这方面,或许当时遗漏了某些细节,我现在想……」
「我知道。」真纪打断砂川警部的话语,并且像是要让自己镇静般轻吐一口气。「刑警先生照例想质疑案发之前,家父和矢岛洋一郎先生发生过争吵吧?但这种事算不了什么。既然平常交情就很好,也难免会有些争执,只根据这种事就怀疑家父,您这样过于异想天开。」
「我并非如此断定。如果这次的命案只是丰藏先生遇刺身亡,或许可以认定和十年前的命案无关,但这次不只如此。成人高招财猫加上猫面具凶手,凶手杀害丰藏先生时,刻意以猫的要素点缀,光是如此就必然令人质疑和十年前命案的关联性……」
「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只是牵强附会。」
真纪以低沉语气如此放话。
「那么,你认为令尊不可能和十年前的命案有关?」
「是的,那当然。我相信父亲。」
「那么案发当晚十一点,你为什么会按照凶手信中指示,毫无戒心前往温室?」
警部的强烈质疑,使得真纪态度忽然改变。
「那、那是因为……我也觉得自己当时太轻率了……」
「轻率?但应该不只如此吧?小姐,我是这么推测的。你烧毁扔掉的那封信,或许写了某些十年前的事情吧?例如『告诉你十年前的真相』之类。」
「这种事……」
「而且你内心一直质疑自己的父亲,或许就是十年前杀害矢岛医生父亲的凶手。正因如此,你才无法忽略这场诡异的邀约,在那天晚上前往温室。对吧?」
「不对。」
真纪的话语断然否定,眼神却战战兢兢游移不定。
「你认为是谁写信叫你过去?该不会认为是矢岛达也医生……」
「没那种事!」真纪强烈否定一切,不留议论的余地。「总之,父亲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是荒唐无稽的臆测,矢岛医生更不可能为了报仇,在我面前杀害父亲,这种事……只有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不,我没讲这么多……」
砂川警部试着辩解,但真纪不肯听,单方面微微低头致意。
「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恕我告辞。」
真纪似乎对自己的轻率行动感到难为情,低着头迅速离开。
愣住的刑警们,只能默默目送她穿越庭院,消失在建筑物另一头。
「简单来说……」志木先开口了。「她想强调矢岛医生的清白?」
「应该是这样。」砂川警 部搔了搔脑袋。「但我不记得我把矢岛医生认定为杀害丰藏先生的凶手,只说丰藏先生可能杀害矢岛洋一郎。」
「听在她耳中,应该是相同的意思吧。」
这么一来,感觉真纪有点像是不打自招。她相信矢岛医生,内心却无法拭去矢岛医生的嫌疑,可以推测她就是因此不小心展露那种激动态度。
「回到刚才的话题,十年前的矢岛洋一郎命案,丰藏先生多少有点嫌疑?她刚才也提到类似的事。」
「嗯,是动机问题。当时有好几人证实,丰藏先生和矢岛洋一郎之间,发生过好几次类似吵架的高声争论。」
「所以两人之间有摩擦?」
「似乎如此,不过当时没当成太大的问题。那时候负责办案的人,都认为这种争论很无聊,实在不足以成为行凶动机。」
「如她所说,这是常见的争吵?」
「不,和争吵不太一样。他们摩擦的原因,在于某个东西是否能割爱。」
「某个东西?」志木有种不祥预感。「当时是什么状况?矢岛洋一郎要求割爱,丰藏先生却不肯?还是……」
「相反。丰藏先生要求割爱,矢岛洋一郎不肯。」
「请问一下,丰藏先生要求割爱的东西是……」
「嗯。」警部沉重点头回应。「是招财猫。」
「果然!」
「无论是当时或现在,丰藏先生非常想要的东西只有这个。两人当时因为矢岛洋一郎拥有的招财猫而产生摩擦,数人曾经听闻丰藏先生单方面想要那个招财猫,矢岛洋一郎却再三拒绝,他离奇死亡之前发生过这种事。不过,总不可能……丰藏先生总不可能为了得到招财猫就杀人吧?至少当时的办案人员如此认为,这件事后来没当成问题,案件成为悬案。
然而,在我们目睹本次堪称『招财猫凶杀案件』的丰藏先生命案之后,必须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解释十年前的命案。一般来说,确实没人会为了得到招财猫而杀人,但如果是丰藏先生……不,正因为是丰藏先生,所以有这种可能。十年前的办案人员,没察觉丰藏先生内心沉眠着收藏家特有的疯狂心理而轻易放过,或许这就是错误的根源。我越是调查本次的命案,越有这种感觉。」
第五节
「走……走了吗?」
「是的,他们走了。」
如今庭院空无一人。热烈讨论案情的刑警们走了,为爱人辩护的富家干金走了,爱叫的猫当然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如今这里只有两人。从杜鹃花丛后方探头窥视周边状况的户村流平,以及虚弱蹲在旁边的鹈饲杜夫。
「鹈饲先生,可以出来了。」流平走出花丛,用力伸个懒腰。「哎呀,不过刚99lib.才好危险,只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流平陪同鶸饲造访豪德寺家,是为了拜访豪德寺真纪。她说案发当晚看见类似三花子的猫,他们想直接向当事人打听。
两人把车子开进没关的后门停好,在境内闲晃来到葫芦池庭院,那两个刑警紧接着来到这里。刑警们没察觉他们两人,在凉亭进行类似办案会议的讨论。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只是在进行豪德寺家委托的任务,用不着在刑警面前偷偷摸摸,不过习惯是一种恐怖的东西。鹈饲连忙躲进花丛后方,流平也跟着放低身体,结果他们完全偷听到刑警们的交谈。
交谈内容颇为耐人寻味,所以不会觉得无聊,但砂川警部中途射石头过来时,令流平吓出冷汗。
「都是因为鹈饲先生得意忘形喵喵叫过头了。明明叫两三声就好,哪有人会叫到惹警部先生生气?」
「呼,这是我的专长,所以就忍不住叫过头了。」
不懂「适可而止」四个字的侦探令人伤脑筋。流平叹了口气。
「话说鹈饲先生,我们接下来该……哇啊啊!」鹈饲的脸重新见光之后,流平惊愕大喊。「鹈、鹈饲先生!你、你额头受伤了!」
「呼,这是光荣负伤……开玩笑的。」
「你额头一直流血,现在不是乱讲话的时候。啊,是聊才石头打伤的吧?」
流平一直没察觉。他以为石头只是擦过自己身旁,原来命中鹈饲的额头了。难怪鹈饲当时的猫叫声慢半拍。
「刚才那一下精准到令人惊讶,绝非偶然。当事人应该会否认,不过当时瞄得很准,如果是那个警部先生就做得到……啊,不妙,我开始头晕了。」
「惨、惨了!得送医才行。对了,去矢岛医院吧,似乎就在附近。」
「唔:可是依照剐才对话,这个叫作矢岛的医生,或许是杀害丰藏先生的真凶,我不太想让杀人凶手疗伤。不提这个,流平。」鹈饲仰望眩目的夏日晴空。「总觉得天空忽然变阴暗了,会下雨吗?」
「现在是大晴天啦,大晴天!一片云都没有,是鹈饲先生视线变模糊了!」
「喔喔,这么说来或许是这样,我眼前越来越黑了。」
「呃啊!请不要讲得这么恐怖啦!」
如今不容许片刻犹豫。流平扶着脚步蹒跚的鹈饲,把他拉到车子旁边,好不容易将他放进副驾驶座,开车高速前往矢岛医院。流平着急驾驶时,他身旁已经意识恍惚的鹈饲,像是想吃饲料的小鱼一样微微张开嘴。
「流……平……」
「鹈饲先生,什么事!快到医院了!」
「我知道。不过在这之前,听我一个请求吧。」
「什……什么请求?」
流平紧张起来。鹈饲刻意在这种紧要关头提出的要求究竟是什么?流平绷紧神经以免听漏鹈饲的每字每句,鹈饲以意外有力的语气说出他的愿望。
「麻、麻烦帮我拿健保卡,我不要全额负担……」
流平放松神经。什么嘛,原来藏书网是这件事。
「记得在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
第六节
矢岛医院是两层楼的古老木造建筑。
流平一看到建筑物,就回想起他所就读小学深处的理科室。那间理科室在流平毕业之前,就因为过于老旧而改建,矢岛医院的老旧程度也不相上下。
流平搀扶鹈饲进入大型拉门玄关一看,里面几乎被老年人占领。老人们同时转向这里,一看到鹈饲沾满血的脸,都瞬间露出惊讶表情而沉默,却在下一瞬间继续回到「自己的病情」或「不成材媳妇」或「似乎快过世的艺人」等话题。这些老人比想像的还要无情。
流平让鹈饲坐在长椅之后走向柜台。
柜台坐着一名女护士。
「急诊。」流平这么说。
「要填写问诊单,请稍候。」对方进行制式回应。
感到困惑的流平,决定对护士建言几句。
「我明白现在患者很多很辛苦,可是不能尽量先安排看诊吗?你看,等候室的这些患者之中,看起来状况最差的人,应该是头上一直藏书网流血的那个人吧?啊啊……看来要是扔着不管,或许会大量失血而死。如果真的死掉就是命中注定,不过他还年轻,总觉得很可惜。三十多岁就过世,事后回想起来果然会不是滋味。护士小姐,你也这么认为吧?」
「明白了,立刻进诊疗室吧。」
果然有说有机会。
「健保卡可以之后再出示吧?」
「没关系。」
这间医院似乎颇能通融,晚点告诉鹈饲先生吧。
流平把如今处于濒死状态的侦探拖进诊疗室。室内以白色油毡布地板与暗沉木纹天花板组成奇妙对比,消毒水味道扑鼻而来,流平内心浮现自己当年的天敌之一——水亮反光注射针的光景。
白袍医生坐在桌子前面的扶手椅看向这里,是矢岛医生。流平记得在昨天葬礼会场看到他列席。医生也认得他们,不晓得是听谁说的。
「咦,两位是侦探先生与助手吧?记得正在寻找丰藏先生的猫。今天怎么了?」
流平让全身无力的鹈饲躺在旁边的诊疗台。
「其实我师父梢~微受了重伤,想请医生处理一下。没关系,只要用双氧水沾一沾消毒就好。他是昆恩的书迷,肯定会很高兴。」
「会因为双氧水高兴?真荒唐。」矢岛医生正经思考,看样子他听不懂玩笑话。「总之我看看伤口。嗯,额头割伤,长约三公分,深度顶多五公厘,缝两三针吧。」
「要缝?」鹈饲忽然扭动上半身看向医生。「要缝?」
「只是两三针。」
「无论如何都要缝?」
「不、不行吗?我技术很好。」
「不,并不是不行,也当然不是我在害怕,我只是想问……真的要缝?缝头?把头上的皮肤和皮肤缝起来?穿针引线?哼,又不是破洞的袜子。」
「鹈饲先生。」流平把手放在鹈饲肩上。「害怕就直说吧。」
接着鹈饲回应「我不怕」,在诊疗台转过身体,拒绝接受诊疗。这么露骨抗拒的伤患或许很罕见,无奈的矢岛医生提出第二方案。
「总之,伤口不是很严重,消毒上药再绑上绷带应该就会好。」
鹈饲瞬间改变态度,转向九九藏书矢岛医生握住他的手。
「谢谢您。不愧是矢岛医生,您是这里的第一神医。」
他开心得像是绝症康复。
第七节
「话说医生,我来到这间矢岛医院,并不只是为了额头的伤。」
「喔,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哪里?要不要缝?」
「我不是那个意思。」
「您想说什么……啊,会有点刺痛喔。」
医生把沾上消毒水的脱脂棉按在鹈饲额头。
「我99lib?真正的来意是豪德寺家的命案,您应该也很清楚……原来如此,会刺痛,而且不只一点点。」
鹈饲不知何时眼眶含泪。矢岛医生消毒之后,暂时将瓶子放在一旁。
「我确实是那件命案的相关人员之一。」
「应该是嫌犯之一吧?」
鹑饲采取挑衅态度,矢岛医生保持沉默。
「话说回来,令尊十年前在豪德寺家温室遇害,但警方搜查无功而成为悬案。」
「一点都没错,您真清楚。」
「或许凶手是丰藏先生。在十年前杀人的丰藏先生,或许至今才受到报复。」
「荒唐。丰藏先生和父亲是来往已久的好友,丰藏先生不可能杀害家父。」
「不过听说在案发之前,两人的交情不知为何变差。」
「您听谁说的?」
「这是经过可信管道得到的情报。」
可侰管道——应该是警方吧。简单来说,这都是刚才偷听的成果。
矢岛医生从药品柜取出类似化妆品的小瓶子打开,里面是纯白的乳液。医生以手指沾取乳液擦在鹈饲额头。
「医生,冒昧请教一下,这是什么乳液?」
「经过可信管道得到的药物。」
矢岛医生面不改色。到底是什么管道?
「所以,总归来说,侦探先生想打听什么事?希望您可以直说。」
「好的。」鹈饲注视医生双眼。「那我就请教了,造成两人摩擦原因的招财猫,现在在哪里?如果在这里,我希望可以看一下。」
「啊……?」
矢岛医生一阵错愕,接着鼓起脸颊,最后捧腹大笑。就流平看来,这是只有从极度紧张解脱的人获准进行的开怀大笑。
「有、有什么好笑的!您想大笑敷衍也没用!」
鹈饲语气难得变粗鲁,大概是认定被瞧不起。但矢岛医生的态度毫无内疚之意。
「没事,恕我失礼,现在不应该笑,只是您似乎有着天大的误会。」
「我误会……这是什么意思?」
「侦探先生,这里是医院。医院不是酒馆或面店,不可能摆招财猫吧?总之,我也算是在做生意,老实说希望患者上门,就算这样,也不能用猫招揽客人吧?在医院摆招财猫,就算是黑色笑话也要有个限度。侦探先生,您不这么认为吗?」
「唔,听你这么说确实没错。」
「我就讲明吧,这间医院无论是十年前或现在,都没有任何一只招财猫。我没听过家父家母提及,我自己当然也没看过。」
即使是鹈饲,也想不到如何反驳这番话。流平代为询问。
「即使没摆在看得到的地方,会不会把值钱招财猫之类的东西偷藏在某处?」
「不会。家父没有这种嗜好,遗物里也没有任何一只招财猫。」
「既然这样,丰藏先生与令尊关于割爱招财猫的争论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听错了。居然根据这种证词认定丰藏先生杀害家父,这种传闻太不负责了。我希望杀父凶手绳之以法,却不希望豪德寺家的人们遭受这种错误的质疑,这样家父将会死不瞑目。」
「………」
面对医生坚定的话语,鹈99lib.饲与流平都无从反驳。沉默片刻之后,鹈饲以绅士态度缓缓起身低头致意。
「医生,感谢您的协助,我们告辞了……流平,走吧,我们还有该做的工作。」
流平点头回应鹈饲的话语跟着离开。
「侦探先生,请留步。」
此时,矢岛医生叫住正要离开诊疗室的鹈饲。
「还有什么事吗?」
矢岛医生一副难以殷齿的样子,朝转头的鹈饲说:
「请问,不用包绷带吗?上药的伤口裸露在外很难看,而且还有卫生问题。」
治疗尚未结束。
十分钟后,鹈饲与流平在矢岛医生停车场的雷诺车上,讨论今后的方针。
「实在搞不懂。」
「是啊。」
感觉就像是认定没错而追查的线索,出乎意料一下子断绝。
到头来,丰藏必须具备杀害矢岛洋一郎的动机,才可能是十年前命案的真凶;丰藏必须是真凶,才可能在十年后遭受报复。然而矢岛洋一郎完全没有招财猫,这样只能认定两人之间的「因招财猫而起的摩擦」毫无根据。
「唔?」流平忽然觉得不对劲。「……鹈饲先生,好像不太对。」
「不太对?什么事?」
「我们在追查的不是命案真相吧?追查真相的是那些刑警,我们该找的是一只三花猫才对。」
他们刚才偷听两名刑警的对话,思考重心不禁转移到命案真相。然而无须多想,他们正在处理的委托是寻找三花子,委托内容不包含办案。简单来说,即使破案也拿不到一毛钱,毫无意义可言。
「哼哼,是吗?不,我不这么认为。」鹈饲提出异于流平的见解。
「这次的事件,无论是三花子失踪、丰藏先生遇害、小岩遇害,以及十年前的案件,我觉得全部相关。至少不能把三花子失踪案件当成独立的案件,我认为必须以这种角度处理本次的一连串案藏书网件。
换句话说,应该把三花子当成其中一块拼图。
我们正在找这块拼图,刑警他们应该正在找其他拼图,但是追根究柢,我们和刑,警们要完成的应该是同一幅图。」
「同一幅图……那么,这幅图是什么图样?」
「天晓得,或许是一只手高举,另一只手抱着百万两金币的猫。找到三花子大概就能知道。」
鹈饲轻声说完,发车前进。
第八节
侦探他们在矢岛医院在意十年前的招财猫时,豪德寺家的刑警们在意刚才的猫。首先提出这个话题的是砂川警部。
「刚才庭院里有猫,即使没看到身影,但那个叫声肯定是猫。」
「是指警部您扔石头赶走的那个?是的,那当然是猫,肯定没错。」
两名刑警嘴里说肯定,但他们完全错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侦探他们在矢岛医院,因此他们不可能察觉真相。两人的对话就这么朝错误方向进行。
「所以警部,那只猫怎么了?」
「我很在意这件事。我们在这座宅邸办案至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尽是招财猫。包括案发现场、正门、后门与仓库都只有招财猫,换句话说,这座宅邸是招财猫屋。但也不可能连一只真猫都没有吧?」
「这么说来也是。丰藏先生饲养并且宠爱有加的只有三花子,既然三花子走失,这座宅邸就不可能有真猫。那么,刚才的猫是……?」
「嗯,我刚才不经意就赶走,不过那只猫或许是传闻的三花子。」
「您的意思是三花子回来了?」
「并不是不可能。到头来,三花子失踪案件,可以当成本次丰藏先生命案的征兆或起因。三花子失踪,然后丰藏先生遇害:丰藏先生遇害,然后三花子回来了。听起来很有可能吧?」
「也就是说,三花子失踪案件与丰藏先生凶杀案件有关?」
「对。这或许出乎意料是破案关键。」
「要去找刚才赶跑的猫吗?」
「也对,应该还在这附近。」
「那么,总之先去刚才的杜鹃花丛。或九九藏书许三花子那家伙,出乎意料被警部的石头打中倒在那里。」
「搞不好石头打到三花子的眉心。应该不可能吧,哇哈哈哈!」
「警部,您说得真妙,啊哈哈哈!」(注6)
注6:日文「三花」与「眉心」音近。
不过两名刑警当然无从得知,那颗石头命中的是侦探的眉心。总之,虽然这是基于误解的推理,得出的结论却和侦探他们的目标几乎一致。简单来说,刑警们开始和侦探他们寻找同一只猫。
刑警们再度走遍庭院,仔细审视花草丛、造景石缝隙或是石灯笼死角,然而别说身影,连声音都没听到。即使如此,刑警们依然不死心将搜索范围扩大到邻近的暗处或屋檐夹层。两人的衬衫不知何时沾满汗水,但是成果不佳。
「喂,志木,这样会没完没了。何况我们只知道三花子是一只大型三花猫,连长相都没看过,所以无从找起。如果真的要找,至少应该看过长相。」
「说得也是。那么请人借照片给我们看吧。」
「嗯,就这么做。」
志木进入宅邸寻找家人,现身的是二儿子美树夫。
「哎呀,刑警先生,请问有什么事?」
「我想借一张三花子的照片,今后办案肯定用得到。」
「三花子的照片?真意外,连刑警先生们也开始找三花子。请等我一下,家父书房应该有。」
美树夫离开志木前往二楼,不久就拿着两张照片下楼。
「我从相簿简单挑了两张,这种照片可以吗?」
「是的,没问题……唔!这是……」
志木的目光停在两张照片的其中一张。照片里的猫含着某种棒状物体。
「这是牙刷?」
「是牙刷。」
「有什么意义吗?」
「怎么可能,应该是家父闹着玩吧。」
志木只能认同。
「不过话说回来,我很意外警方在找三花子。不不不,这不是调侃,我很欢迎您这么做,至少比起被那个侦探找到好多了。只因为寻找三花猫就得付侦探一大笔钱,这样很浪费。请您务必找到三花子。」
志木在美树夫的激励之下离开。
志木拿着两张照片回庭院一看,砂川警部已经不在这里,大概是认定庭院该找的地方都找过而死心,前往其他地方寻找了。志木简单推测之后绕到宅邸后面。这里有农舍与仓库,仓库二楼的小窗户透出灯光,看来仓库主人剑崎京史郎在家。
经过仓库的志木过门不入,前往他早就莫名在意的那间古老农舍。
农舍总是有猫,至少志木如此认定。
或许是以前饲养在里面的鸡群味道,会唤醒猫族体内沉眠的野性,或者是自古至今的传统农业气息具备疗愈效果,也可能只是干稻草成为绝佳的床铺,总之猫很喜欢农舍。
志木钻过不再使用的脱谷机、板车与农具之间,进入农舍深处。
「啊,警部,您果然在这里。」
砂川警部位于农舍深处,看来两人的想法相同,但他看起来不像在找猫。志木瞬间误以为砂川警部在玩呼拉圈。警官在农舍深处玩呼拉圈,这种光景实在奇特。
「警部,您在做什么?」
「我原本想找三花猫,却发现奇怪的东西……这个看起来是什么?」
砂川警部忽然如此询问。农舍深处很阴暗,甚至看不出警部手中呼拉圈形状的物体是何种材质,志木不得已直接回答第一印象。
「呼拉圈?」
「确实很像。但你仔细看,这不是圆形,是半圆形。」
「半圆形的呼拉圈?」
「切半的圆环要怎么当成呼拉圈?何况这东西没这么小,你看。」
确实很大,半圆的直径似乎达到两公尺半,材质是金属,像是以铝管串接而成。管子是中空的,虽然体积大,拿起来的厌觉却很轻。
光靠眼睛只能判断这些情报,要以此判断这是什么物体实在伤脑筋,只能称为半圆铝管。
「不只这个,还有很多。你往农舍里面看看。」
志木在砂川警部的引导之下继续深入农舍。并排着不再使用的农具的空间里,好几个半圆管占据农舍墙壁。这些半圆管大小不一,刚才砂川警部给他的似乎是最小的一个,墙上有半径比较大的半圆管、以及更大的半圆管、再大一点的半圆管,许多半圆形的九九藏书铝管如同描绘同心圆挂在墙上,其中最大的铝管直径达到四公尺,这个大小刚好……
「警、警部,这些半圆铝管,该不会是温室的骨架吧!这个最大的半圆铝九九藏书管,和案发现场温室几乎一样大。」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并非如此。这些金属管是脆弱的铝制,这种柔弱的东西实际上应该不耐用。」
「确实没错,案发现场的温室钢骨,是用更坚固的铁管组成,不是这种铝管。」
「何况尺寸也是问题。最大的半圆铝管确实和案发现场温室相同,但其他铝管全部比较小,即使形状都差不多,但每根的大小都不同,最小的是刚才给你看的那根,直径只有两公尺半,哪里找得到那么小的温室?」
「说得也是。」
至少豪德寺家没有这么小的温室,何况只有一根半圆管子无法搭设温室。如果想组装一间漂亮的鱼板型温室,相同大小的半圆管数量至少要以十个为单位,不同大小的半圆管数量再多,也无法组装成鱼板型骨架。
那么,这里的铝制半圆管,乍看99lib?之下像是温室骨架,其实是用在其他地方?
「搞不懂,这东西和命案有关吗?」
「嗯,是啊。温室,温室……」
警部像是诵经般,念念有词走出农舍。
第九节
接着砂川警部与志木前往仓库。用力敲门之后,剑崎京史郎从门后现身,对于刑警突然造访感到困惑。砂川警部开门见山询问农舍深处奇妙道具的用途。
「农舍里有好几种像是半个呼拉圈的半圆形管子,那是什么?」
剑崎京史郎放松肩膀,像是松了口气。
「刑警先生,看了不就知道吗?那是不再使用的温室骨架。咦,不是吗?我一直以为是这样。」
剑崎京史郎的看法和刑警们相同,不晓得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明知却装傻。
「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放在那里吗?」
「我来到这座宅邸借住时就有了,所以是很久以前的事,至少八年前就有。」
「八年前啊……那么,或许十年前就有了。」
「我想应该有吧,如您所见,那是一间古老的农舍,里面的东西大多是十年以上的早期遗物。」
砂川警部大幅点头,道谢之后转身离去。但在剑崎京史郎要关上仓库门的瞬间,警部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忘记的事情,停下脚步再度转身。
「啊,等一下,我还想打听一件事。你今天有没有看到三花子?」
「三花子?这个嘛,我一直待在仓库所以没注意。刑警先生,您在找三花子?它已经失踪半个多月,不可能在这里。不过,两位为什么事到如今在找猫?」
「刚才我们在庭院听到猫叫声。」
「叫声?只听到声音?」剑崎京史郎随即露出遗.99lib.憾的表情。「那不是三花子,应该是艾尔莎。」
「艾尔莎?」
「是桂木先生的猫,完全不同于三花子的另一只猫。刑警先生们只听到叫声吧?既然这样,那就是艾尔莎的叫声。」
「桂木在这座宅邸养猫?我第一次听到。记得这座宅邸只养三花子一只猫?」
「意思是豪德寺家只养一只猫吧?藏书网桂木先生不是豪德寺家的人,只是帮佣。而且说他养猫也不正确,那只猫只是野猫,只不过是经常进入这座宅邸,跑到厨房向桂木先生讨食物,逐渐就定居在这里的感觉。昌代夫人之前经常告诫桂木先生别喂野猫,但最近似乎放弃了。」
「顺便请教一下,艾尔莎是什么样的猫?」
「普通的野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它是什么花色?」
「啊啊,您是这个意思啊。艾尔莎是三花猫。」
「三花猫!那么,难道和三花子很像?」
志木察觉到警部为何激动了。换句话说,警部质疑行凶之后,豪德寺真纪所目击「像是三花子的三花猫」其实是艾尔莎。
但剑崎断然摇头,一副不足一提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两只猫完全不同。哎,配色或花纹算是挺像的,毕竟三花猫看起来都差不多,不过三花子和艾尔莎的体型完全不一样。艾尔莎刚出现的时候很瘦,所以取名为『瘦小的艾尔莎』。这个名字当然源自《野生的艾尔莎》,是喜欢电影的美树夫先生取的名字。」(注7)
注7:原名为《Born Free》,中译《狮子与我》。
「原来如此,所以艾尔莎没有很大只?」
「是的,现在已经不瘦了,但还是比普通猫小一点,三花子则是具备威严,体型很大的猫。」
「这样啊,原来两只猫不像。」
砂川警部再度道谢,这次真的离开仓库了。后来警部不发一语,走向通往豪德寺家厨房的安全门,似乎是要向桂木打听消息。志木也紧跟在后。
「话说回来,拿到三花子的照片了吗?」
「啊,我都忘了。我拿到两张……」
志木将照片交给警部。
「嗯,原来如此,确实具备威严……唔?这是什么?」
警部果然也觉得第二张照片不对劲。
「是牙刷,大概是丰藏先生打趣让它咬的。」
「这样啊。虽然说死者坏话不太好,但我搞不懂豪德寺丰藏这个人的嗜好。」
聊到这里,砂川警部抵达安全门。厨房正在准备晚餐,排气扇飘出炖煮的香味。警部轻敲安全门,里头立刻传来回应,桂木从门后探头。桂木在这间宅邸的职责是管家兼厨师兼园丁,但以外表来看,厨师打扮最适合他。眼前的桂木身穿烹饪服,就像是日式料理大厨。
「哎呀,刑警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耳闻您很照顾一只三花猫,所以有点在意。」
「您是说艾尔莎吧,艾尔莎现在也在那里。」
朝着桂木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确实有一只三花猫。它躲在流理台底下,正在把头伸进缺角的饭碗用餐。
「容我近距离看一下。」
砂川警部说完进入厨房,志木当然随后跟上。两人围着三花猫趴下来,以照片的三花子比对艾尔莎。剑崎京史郎断言两只猫不像,然而……
「看起来挺像的。」
至少在志木眼中是如此。眼前的猫比较瘦,配色与花纹乍看之下却相同。不过正如剑崎京史郎所说,每只三花猫看起来都差不多,真要说的话是理所当然。
「慢着,志木,要断言还太早,问题在体型大小。」砂川警部朝着在后方注视的桂木提出要求。「桂木先生,不好意思,这里有没有牙刷?」
「有一根旧的……不过刑警先生,您要做什么?」
「旧的没关系,借我一下。」
砂川警部接过这根刷毛开花的旧牙刷,硬是让艾尔莎含着。这一瞬间,志木得知刚才的印象非得修正才行,因为艾尔莎与三花子有明确的差异。
「原来如此,这只三花猫确实比照片上的猫小很多,像这样用牙刷长度比对就很清楚,艾尔莎的脸只有照片里三花子约三分之二大。警部,您说对吧?」
「………」99lib?
砂川警部就这么默默抱起艾尔莎,牙刷从艾尔莎的嘴角落地。
「咦,警部,怎么了?」
警部如同失魂落魄,无神的看着艾尔莎的脸,视线看起来像是凝视眼前的三花猫,实际上也像是完全没对焦。志木吓了一跳,想摇晃警部肩膀将他拉回现实世界,然而在这一瞬间……
「原……原来如此!」
砂川警部大喊一声,像是对三花猫失去兴趣,松手让猫落地。艾尔莎轻盈着地逃向桂木。
「警部,怎么了?」
志木战战兢兢询问,砂川警部维持做梦般的心不在焉表情回答。
「现在……我大致明白三花猫与招财猫的关系了。」
第十节
志木要求说明,但砂川警部适度敷衍之后离开厨房,接着前往豪德寺家正门。
站在路边看向正门,右方门柱前面是空的。被搭档扔下的成人高招财猫,独自伫立在左方门柱前面落寞守门。案发之后的不平衡光景维持至今。
砂.99lib.t>川警部继续保持沉默靠在门柱边,拿出手册书写。
砂川警部习惯一边在手册书写一边思考,至少不会呆呆看着天空在内心推理,在最后一瞬间闪出灵感理解案件全貌,他不是这种天才型的人物。对他来说,书写就是思考。
志木只能保持距离眺望,以免妨碍砂川警部。
时刻接近傍晚,盛夏阳光逐渐减弱,白天的闷热空气也稍微缓和。
在这个时候,豪德寺昌代打开宅邸玄关门现身,笔直走向刑警们所在的门口。昌代向两名刑警行礼致意,在两人注视之下,窥视成人高招财猫旁边?99lib?的信箱。不过昌代没看到她在等的邮件,因此询问刑警们。
「刑警先生,冒昧请教一下,两位不会擅自拿走信箱的信件吧?」
昌代如此询问两名刑警,但砂川警部没有停笔,不得已只好由志木应对。
「警方不会擅自扣留别人的信件。如果有这个需求,当然会征询收件人同意。所以怎么了?应该收到的信件还没收到?」
「是请款单。我请附近酒馆送过来,并且在下个月底付帐,但是请款单没送到。平常都是我或桂木先生来信箱拿信确认,但桂木先生说这个月还没收到。」
「那应该是还没拿来吧?」
「可是酒馆老板说,请款单在十四日傍晚就放进信箱了。」
「十四日傍晚?」
那就是丰藏先生遇害数小时前的事。假设当晚没人来信箱收信,家人应该是在隔天早上收到请款单,但隔天早上是发现命案的早上。
「夫人十五日早上来看过信箱吧?记得您当时察觉门前的招财猫少一只,也因而成为发现命案的契机。」
「是的,正是如此。不过我十五日早上收到的信件没包含请款单,肯定没错。」
「那么,是不是掉了?」志木指着招财猫旁边的信箱回应。「酒馆老板把请款单放进信箱时从收信口滑落,或是夫人从信箱拿信时滑落,应该是两者之一吧?」
「那么,掉下去的请款单跑到哪里了?」
「天晓得,大概被风吹走吧。」
其实不太可能有这种事,志木不禁苦笑。即使稍微刮风,请款单应该也不会被吹得太远。何况这几天连微风都没有,所以每天都这么热。如果请款单掉在附近,办案人员肯定会发现。
「我再回家找一次,或许夹在孩子们的信里。那个……」
「请说,还有什么事?」
「如果需要查案,两位可以自由使用会客室,不需要站在这种地方思考。」
在昌代眼中,站着注视手册的砂川警部似乎相当奇妙。
「让夫人关心真是不敢当,但是别担心藏书网,警部就是那种类型的人,请不用在意。到最后,他应该会连自己都搞不懂在想什么。」
菩旭样啊。」昌代点头回应,接着提出另一个要求。「话说回来,温室那只招财猫,还要放在那里多久呢?我差不多想让它回到原位了。」
「啊,说得也是。在那种地方摆那么巨大的东西,确实令人注目。」
「是的,而且要是没有那只招财猫,感觉门口的景色相当不协调。毕竟成人高招财猫本来就是左右成对,只有一只的话不太好看。总之可以把它摆回原位吗?」
「唔,这部分我没办法作主……」
至今瞪着手册沉默不语的砂川警部,在这时候忽然抬起头。
「请等一下,夫人,您刚才说了什么?」
「啊?」
「总觉得您刚才说出非常重要的事……唔,您说了什么?对不起,我刚才没有注意听。」
「那个……我说了什么?」
昌代听不懂这个问题而诧异。
「唔……您提到门口的招财猫。」
「我刚才说,只有一只的话不太好看。」
「对,就是这一段,您是不是有用别的方式形容?」
「左右成对?还是不协调?」
「对,没错!夫人,就是这个!」警部用力阖上手册。「重点在协调。这种成人高招财猫,只有一只的话就不协调,必须左右成对才协调,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原来如此,我懂了。什么嘛,好蠢,原来提示一直摆在我们面前!」
砂川警部激动的模样,使得昌代瞪大双眼,志木也哑口无言。
「请问……我可以告辞了吗?我还要准备晚餐。」
昌代战战兢兢想离开,砂川警部拉大嗓门回应。
「没问题没问题!抱歉留住您了。话说回来,您没忘记请款单遗失的事吧?没忘记就好,我觉得您最好问一下家里的人们。」
「好的,我会的。恕我告辞。」
志木等待昌代离开进入宅邸之后询问警部。
「警部,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说提示一直摆在面前是什么意思?您知道什么请告诉我吧。」
「慢着慢着,在这之前得先对答案。」
「对答案?」
「首先是这个。」
警部说完再度打开手册,在其中一页粗鲁写字之后撕下来交给志木。
志木看向收到的纸条,上面以直书方式,潦草写着一名女性99lib.的姓名与住址。
「案理绘……这个奇怪的中国女性是谁?」
「什么?中国女性?」
砂川警部抢过自己刚给的纸条确认。
「不是案理绘,是安木理绘!一般都看得出来吧?」
「啊,原来是安木小姐。」
「案」这个姓氏确实稀奇,可是上面的字潦草到怎么看都只像「案」,所以也无可奈何。警部在对部下生气之前,应该先上习字班才对。这件事暂且不提。
「这位安木理绘小姐是谁?感觉她完全没出现在这次的案件……」
「放心,没这回事,志木你也见过她一次。你想想,案发当晚,不是有个女性在凌晨两点和男朋友一起经过温室旁边,目击成人高招财猫吗?她就是安木理绘。」
「啊,是那位粉领族啊。所以要找她做什么?」
「尽快联络上她,和她约好今天傍晚在案发现场见面。」
第十一节
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夏日太阳终于躲进山头后方,白天喧嚣的蝉99lib.鸣完全止息。
面对案发现场的道路旁边停着侦防车,砂川警部与志木在车上等待安木理绘。砂川警部不再瞪着手册,而是在副驾驶座打盹。
志木看向道路,等待安木理绘出现。
安木理绘在公司上班,每天早晚都会走这条路。案发当晚凑巧和男友约会晚归,在凌晨两点经过这条路,而且她在这个时间,目击坐镇在温室前面的成人高招财猫。这段证词在本次命案具备重大意义,因为三十分钟之后经过这条路的厨师,证实相同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再过三十分钟的凌晨三点,深夜散步的推理作家同样目击成人高招财猫。凌晨两点之后的现场究竟发生什么事?这肯定是本次案件的一大谜题。
安木理绘是否能提供这个谜题的答案?依照警部的说法是要「对答案」。
此时,手表显示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对方应该快到了。如此心想的志木,发现一名女性正朝这里走来。虽然只看过一次,但她肯定是安木理绘。
「警部,她来了。」
「嗯?啊啊,终于来了,很好。」
砂川警部睁开眼睛,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志木也离开驾驶座跑向她。三人刚好在温室前面会合,警部站在她面前姑且做个确认。
「是安木理绘小姐吧?」
「是的,敝姓安木。」年轻女性简短回应。
「我是乌贼川警局的砂川,感谢您特地赴约。其实关于上次的案件,我还想确认一件事。」
这番话使得安木理绘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应?99lib?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您了。」
「是的,那当然。您在案发深夜的凌晨两点经过这条路,看到温室前面摆着巨大招财猫,是吧?」
「是的,肯定没错。」
「我想也是。我们并不是质疑您看见巨大招财猫,不过这里是盲点。我们不小心忘记确认另一件重要的事,导致办案过程陷入瓶颈。」
「……什么事?」
「请您仔细看。」
砂川警部从道路指向温室,那里是发现命案之后未曾变化的成人高招财猫背影。安木理绘依照警部所说看过去,接着警部进行重要的确认。
「您在案发当晚看到的招财猫,真的是那只招财猫吗?」
然而,安木理绘的回应令砂川警部失望。
「当然,那么显眼的东西,我不可能看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砂川警部露出困惑表情,不死心进一步询问。
「唔,我换个询问方式吧。现在您看到的那只招财猫,和案发当晚看到的招财猫相比,您是否察觉到哪里不一样,还是说两者完全相同?」
「比较两只招财猫吗……请等我一下。」
安木理绘似乎终于理解问题的意思,开始认真思考。
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砂川警部保持沉默,志木同样动也不动地守护她的沉思。
她闭着眼睛,似乎正拼命从脑中挖掘案发当晚的记忆,偶尔睁开眼睛,将眼前招财猫的样子烙印在眼底,然后再度闭上眼睛,比对记忆里的另一只招财猫。这样的动作反复了好几次。
在她眼中,两只招财猫是否一模一样?还是有所不同?难道……
志木紧张情绪达到顶点时,安木理绘闭上的双眼用力睁大,带着惊愕的神色。她轻轻发出「啊」的一声,像是再也按捺不住,跑向区隔道路与农田的铁丝围栏,朝着晚霞所映照招财猫的背部断言。
「不一样!这只招财猫和我当晚看到的不一样!」
她得出的结论,完全是「有所不同」。
「对不起,刑警先生,我现在终于发现了。不过,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是同一只招财猫……」
大概是因为惊讶,她的话语也变得混乱。明明是同一只招财猫却不一样,这是什么意思?志木看向砂川警部寻求说明,警部则是要求她代为说明。
「具体来说,哪里不一样?」
安木理绘以肯定的语气,陈违两者的明确差异。
「现在摆在这里的招财猫举左手,不过我在案发当晚看到的招财猫举右手。虽然是同一只招财猫,举的手却不一样!」
第十二节
同一天晚上,即使已经晚间九点,鹈饲杜夫与户村流平依然在工作。
平常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到住处洗完澡,看着电视的棒球转播以啤酒干杯。他们在这种时间还在工作,等同于一种超自然现象。
「不过,考量到猫的习性,这也藏书网是逼不得已。」副驾驶座的鹈饲眺望挡风玻璃两侧,讲得煞有其事。「到头来,猫是夜行性动物,在我们睡觉的时候,会在小巷或空地召开它们专属的集会。三花子也是猫,如果三花子还在豪德寺家附近,肯定会参加这种集会。我们该找的地方就是这里。」
「所以,你说的『这里』是哪里?」
坐在驾驶座开车的流平表达不满。他依照鹈饲的指示,在豪德寺家周围大致绕了一圈。
很遗憾,到处都没看到鹈饲所说的猫集会。何况猫的集会并不是会固定在某月某日深夜某个时间的某个广场举办,不是人类能够擅自参加的活动,这种巡逻基本上是白费工夫。
「何况……」流平继续表达不满。「我们无从确认三花子是否在豪德寺家附近,说不定已经跑很远了。」
「不,还在这附近。我有两个证据。」副驾驶座的鹈饲,朝驾驶座的流平伸出两根手指极力主张。「第一个证据,是豪德寺真纪在丰藏先生遇害当晚目击三花子。」
「那是很像三花子的猫,不一定真的是它。」
「第二个根据,是警方今天下午开始莫名的急于找猫,他们肯定在找三花子。大概是某人看见三花子或是听见叫声,警方才会开始找。三花子肯定在附近。」
这部分确实如鹈饲所说。今天下午,鹈饲与流平从矢岛医院回到豪德寺家,发现办案人员几乎要趴到地上,不晓得在拼命寻找什么东西。他们检视花草丛暗处、建筑物后方甚至屋檐夹层的样子,轻易让人联想到是在找猫。
话说回来,警方奔走找猫的起因,正是鹈饲模仿的猫叫声,但鹈饲当然不用说,流平也没想到这一点。误解往往造成更大的误解,本次就是最典型的例子99lib?。
先不提真相如何,流平姑且认同鹈饲的说法。
「不过,警方为什么要找三花子?我们找三花子,是为了帮鹈饲先生缴清房租,他们是基于什么理由?」
「嗯,他们肯定也察觉三花子是破案关键吧。不提这个,流平,先停车一下。」
「停在这里?」
车子位于一无所有的单行道。流平听话的把车子停在路边。
「手给我一下。」
鹈饲像是要看手一样伸出右手,所以流平没想太多,左手放开方向盘伸过去。鹈饲一抓到流平的手,就瞬间迅速制住手腕关节,指责他的误解。
「我不是,为了,房租,工作!既然,你也是,名侦探的,徒弟,就不可以,贬低,侦探的,工作!明·白·了·吧!」
「明、明、明白了!哇,投降,我投降!」
流平右手狂拍到几乎痉挛。
「哼,明白就好。总之你引以为戒,今后讲话小心一点。好,开车吧,开得安全一点,绝对不准撞到猫,应该说只有猫不准撞,撞到就罚钱。」
流平缓缓开车并且哭诉。
「没有猫啦~我们回去了啦~」
接下来的两小时,就这么在没发现一只老鼠、一只猫或一头牛的状况经过。时钟显示即将晚间十一点,他们的车停在豪德寺家不远处的空地旁边,车上的鹈饲与流平喝着罐装咖啡稍作休息,两人之间开始洋溢沉重的气氛。
「人类找猫这个行为本身,果然不可能成功吧?」
「没那回事,至少比猫找人类成功机率高,现在放弃还太早。」
总觉得放弃比较好……流平喝着罐装咖啡如此心想。
「不过,鹈饲先生,如果我们非常幸运看到三花子大人出现在面前,也没办法保证它会乖乖让我们抓住。不,肯定会逃走。鹈饲先生,你有自信跑赢猫吗?」
「不,没有,我的爆发力不如猫。」
「耐久力肯定也不如猫。」
「或许吧。」
鹈饲将手上的罐装咖啡一饮而尽。
「光是找到就难如登天,而且还要抓到,我们终究办不到的。事情不会像《王牌威龙》那么如意。」
「那个王牌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咦,居然不知道?流平反而对鹈饲的反应感到惊讶。他一直以为鹈饲知道《王牌威龙》,才会接下寻找三花猫的任务。
流平抓准机会,展现乌贼川市立大学电影系中辍生的本领。
「是一部早期的电影。金凯瑞饰演主角艾斯·范杜拉,这部电影是宠物侦探大显身手的无厘头喜剧。」
「唔,宠物侦探啊。除去『无厘头喜剧』这部分,就跟现在的我们很像。」
「说、说得也是……是吗?」
用不着除去,现在的这两人或许就足以称为「无厘头宠物侦探」。
「不过艾斯和我们不同,是专业的宠物侦探,不像私家侦探是兼差接宠物委托。实际上,美国似乎有不少专职处理宠物案件的侦探。」
「日本也有宠物侦探,只是这座城市没有。」
「喔,这样啊?」
「小说不是也有吗?三花猫福尔摩斯之类的。」
这种玩笑话真的很无聊藏书网,流平感到无力。
「鹈饲先生,三花猫福尔摩斯不是宠物侦探,是三花猫宠物成为名侦探吧?」
「也对,三花猫福尔摩斯确实和宠物侦探不一样。没事,我只是忽然想到罢了,啊~真是的。」
鹈饲喝光罐装咖啡,把双手枕在头后,整个身体靠在座位上。接着并非针对某人说话,以怀旧的语气违说。
「那部系列第一本叫什么名字?我想起来了,是《三花猫福尔摩斯的推理》,我学生时代看过。啊啊,当时应该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将来会到处奔走寻找三花猫。」
「那当然。」
要是做梦想得到这么特殊的未来,那就是预知能力了,凡人做不到这种事。流平喝光咖啡之后,将空罐扔到地上。
「那么,鹈饲先生,你是梦想怎样的未来?」
「当时吗?我想想,记得我当时相信自己将来会成为私家侦探,对不成材的助手颐指气使,消遣美女,和刑警们过招,过着有趣又奇妙的生活……」
「………」
天啊,这是预知能力。他不是凡人。
至于鹈饲则是再度轻声回到三花猫的话题。
「对了,如果是三花猫福尔摩斯,或许会帮忙找三花猫的三花子。」
「啊?」
「毕竟同样是三花猫,而且福尔摩斯是侦探。它会帮忙找吗?会帮我们吗?」
喔,原来如此。流平感觉自己猜出鹈饲讲这种无意义玩笑话的用意了。他肯定是想讲这种话向三花猫福尔摩斯求助,然后咧嘴一笑说出那个老套的笑话——「这就是真正的『连猫的手都想借!』」这样。
好,笑出来就丢脸了,绝对不能笑。
流平在内心拉起防线,鹈饲正如预料咧嘴一笑。他九九藏书要说了。流平作好准备。
「这就是真正的『连猫的手……』唔?」
鹈饲忽然闭口。
「?」流平不明就里。
「等一下,三花猫福尔摩斯与三花猫三花子……三花猫福尔摩斯和……三花猫三花子……三花猫……唔!」
这一瞬间,鹈饲像是背后被电到一样,上半九九藏书身移开椅背,如同在挡风玻璃外的夜幕寻找一丝光明般睁大双眼,更加激动说出这句话。
「三花猫福尔摩斯……三花猫三花子……唔,不会吧,可是,不,难道……」
流平不晓得鹈饲的气氛为何忽然改变,难道是认命觉得「连猫的手都想借」这个笑话绝对行不通,所以临时改变搞笑路线?但鹈饲的眼神也太正经了。
「鹈饲先生,到底怎么了?」
「流平!」鹈饲以斥责般的声音,呼叫驾驶座的流平。「我现在察觉到一件天大的事,但完全没有确实证据就是了。话说现在几点?」
「呃,现在刚好晚间十一点。」
「十一点啊,真晚,但应该还没睡。好,流平,开车吧。」
「开去哪里?」
「到矢岛医院,我有事情要问那个医生。」
「这么晚去问?会造成困扰的,会被骂的。」
「既然这样,我假装成急诊伤患如何?这样就不会抱怨了。」
鹈饲扯下头上的绷带用力扔掉,露出结痂没多久的伤口。原来如此,这样就能成为造访医院的借口了,或许白天没有硬缝伤口是正确的选择。
流平依昭i鹈饲指示开车赶路。他不晓得鹈饲脑中出现什么灵感,不过至少不用听「连猫的手都想借」这个笑话了。
第十三节
矢岛医院这栋老旧建筑物,安静得如同沉眠于黑夜之中。
流平以吵醒孩子的响亮运转声,将雷诺开进医院。直到刚才微暗的玄关,像是以此做为暗号变亮,应该是矢岛医生察觉有人要挂急诊而贴心开灯。鹈饲迅速下车,流平也紧跟在后。
鹈饲粗鲁的朝玄关拉门敲两下,门像是自动门打开,眼前是身穿睡衣的矢岛医生。
「啊啊,医生!」鹈饲着急开口。「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我等不到明天早上。其实……」
「啊,慢着,您不用讲明。」
矢岛医生如同一眼就看出一切,打断鹈饲的话语之后,带领两人来到候诊室的长椅,接着把脸凑到鹈饲额头的伤口,单方面开始游说。
「嗯~感觉伤口比白天还大,看来终究没办法只以药物治好,这样就只能缝了。缝吧缝吧,现在立刻缝吧。现在是深夜,没有护士与助手,但您不用担心。这位年轻人是您的助手吧?那就请他帮忙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入诊疗室。放心,不会花太多时间,这是单纯的缝合手术,只是用针线把你恶化伤口两侧的皮肤稍微拉拢,非常简单,想失败都不可能。」
「医、医生!」鹈饲拉住矢岛医生的睡衣衣摆。「难道您看到伤口就很想缝?」
「医生大致都是这样,尤其是在深夜。」
「………」
「那么,立刻进诊疗室吧。」
「慢着,不需要这样。」
「这样啊。那么,立刻进手术房吧。」
「我说过不需要缝!这种伤口会自己痊愈!」
「不缝?真遗憾……那么,您到底是来这间医院做什么的?而且还这么晚。」
「其实是想请教医生一件事。」
「您白天问了很多问题,这次又有不同问题要问?」
鹈饲白天询问矢岛医生的事项,总归来说就是「十年前和丰藏先生造成摩擦的元凶招财猫是否还在这里」,矢岛医生则是表示「医院不可能有招财猫」一笑置之。
「比较像是后续。医生白天的说法过于中肯,使我想不到更进一步的问题,不过后来我稍微想到一个问题。」
「喔,什么问题?」
矢岛医生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鹈饲注视着他当面提问。
「这间医院之前有没有真猫?不是招财猫,是真猫。」
「真猫?也就是您想问这里是否养过猫?」
「就是这么回事。」
「这里完全没养过猫。」
医生几乎是立刻回答,听起来毫无改口的余地,但鹈饲也毫不退让。
「真的吗?请仔细思考一下,真的完全没有?」
「是的,肯定没错。何况不只是猫,动物都有卫生问题,所以我们家原则上不养宠物。」
「那、那么令尊呢?令尊同样不养猫?」
「那当然。家父在这方面比我还严格,别说养猫,连喂野猫都……不对……」
矢岛医生表情忽然一沉,这是他至今的信心大幅撼动的瞬间。鹈饲以此当成切入点继续提问。
「令尊至少也喂过野猫吧?对吧?令尊是否意外呵护那只猫?该不会瞒着你们偷养吧?可以请您回想起来吗?这间医院以前肯定有猫,有真猫。」
矢岛医生如同受到鹈饲这番话的引导缓缓起身,走到候诊室其中一边的玻璃窗,将对开的窗完全打开。带着夏日气息的潮湿微风,穿过窗户在候诊室舞动。
窗外是月光照亮的冷清后院。
称不上妥善整理的庭院,有一株如今凋零的绣球花。
鹈饲与流平也站到他身旁,从窗口出神眺望庭院。
「这么说来,虽然不晓得算不算是饲养,不过这间医院当年有一只猫。这是我听已故家母提及的家父回忆。」矢岛医生以这样的开场白说起往事。「某天,一只受伤的野猫躲在那株绣球花底下,是一只还堪称幼猫,虚弱又消瘦的猫。大概是被乌鸦啄伤,猫全身上下流血,脚也骨折,扔着不管肯定会没命。当时还健在的家母抱起猫,战战兢兢拿给家父看,大概是医生个性作祟吧,绝对不算是爱猫人士的家父,把这只猫当成人类仔细治疗,这只小猫就这样逐渐恢复活力。」
「原来如此,令尊以此为契机,破例饲养这只猫。是吧?」
鹈饲如此断定,但矢岛医生摇头否认。
「这就不晓得了。如果没发生任何事,家父或许会直接收养这只猫,但现在已经无从判断。」
「如果没发生什么事……这句话的意思是?」
矢岛医生淡然述说。
「这只猫伤势痊愈,骨头也愈合,即将完全康复的时候,家父就因为那个不堪回首,的事件过世,所以没人知道家父是否想养那只猫。」
流平认为这是出乎意料的吻合。忽然出现的野猫令他感到意外,但矢岛洋一郎的死神如同等待这只野猫康复般降临,实在无法以巧合解释。不过当时应该是以巧合解释吧,这是当然的。当时不可能有人认为野猫和命案有关。
然而现在不同。到最后,案件背后果然有猫的影子。所有的猫都具备意义,本次的案件就是如此。
「所九九藏书以,那只猫待在矢岛医院的时间,大概刚好是十年前?」
鹈饲发问确认,矢岛医生也以肯定的语气回答。
「是的,肯定没错。其实我当时还在东京的大学就读,不太清楚家里的状况。这件事是我从家母口中听来的,而且家母也已经过世,所以当时的状况无人知晓。我自己也完全忘记这件事,直到侦探先生现在询问才回想起来。但您说得没错,这间医院十年前确实有一只猫。不是饲养的猫九九藏书,而是伤患之一。」
「这件事向刑警先生提过吗九九藏书?」
「不,没有。家母应该也没提过,十年前恐怕连话题都称不上吧。」
「那么,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令堂没养?」
「这就不得而知了,家母没有九九藏书提到后续的状况。总之那只猫原本就是野猫,或许又恢复为野猫身分吧,不然就是由某位爱猫人士领养。」
「原来如此,恐怕是后者。」
「啊?也就是说……」
鹈饲无视于矢岛医生的疑问。
「话说回来,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家父似乎叫它MAO。」
「MAO?」
「这是中文发音。」
「难道是『不幸』的意思?」
「不,是『猫』的意思。」
「名叫『猫』的猫啊,原来如此,就某种意义来说很合适。」
「是吗?」
矢岛医生露出疑惑表情,鹈饲像是要扔下他,单方面结束整个话题。
「等到真相大白,应该也可以告诉您。总之您这番话令我获益良多,不枉费我深夜假扮成伤患找上门。」
鹈饲郑重道谢之后告辞。
「额头的伤真的不要紧吗?留下疤痕我可不管喔。」
矢岛医生似乎非常在意。鹈饲以右手遮住伤口,一副绝对不准缝的样子,以左手拉开玄关门。
「放心,不会有事,这种伤涂口水就会好。那么医生,后会有期。」
不过,鹈饲才踏出玄关一步,就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般停步,并且迅速向右转,再度面向矢岛医生。
「啊,危险危险!我差点忘了!」
「咦,忘记什么吗?」
「是的,我忘记问一件重要的事。医生,为求谨慎,我最后再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那只叫作MAO的猫……当然是三花猫吧?」
矢岛医生确实点头回应。
「家母当时确实这么说。那是一只毛色美丽的三花猫。」
第十四节
「鹈饲先生,总归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回头开往豪德寺家的车上,流平要求鹈饲说明。
「哪有怎么回事,真相显而易见。十年前的矢岛医院没有招财猫,但是有真猫,是一只叫作MAO的三花猫。矢岛洋一郎遇害之后,MAO就不见了。那么MAO去哪里了?」
「这只猫被丰藏先生收养,成为后来的三花子?」
「应该没错。」
「这种推测的根据是什么?有什么证据可以推洌矢岛医院的MAO,和豪德寺家的三花子是同一只猫?两只猫的共通点只有三花毛色,或许完全是不同的猫吧?」
「不,三花子与MAO还有一个重要的共通点,就是丰藏先生都投注非比寻常的情感。」
这很难说吧?开车的流平如此心想。丰藏不遗余力寻找三花子,这一点从他准备一百二十万圆做为报酬就看得出来,不过至今提过他执著于矢岛医院的MAO吗?他十年前不惜和矢岛洋一郎起争执也想得到的东西,记得是矢岛医院的招财猫,虽然是猫却不是三花猫,总不可能把三花猫误认为招财猫吧…
「那个,丰藏先生投注情感的不是三花猫,是招财……」
「啊!停车!流平,快停车!」
流平还没问完,鹈饲的叫声就响遍车内。流平连忙紧急煞车。
「到、到底怎么了?」
流平专注凝视挡风玻璃前方的辽阔黑暗,但是没什么特别的异状。没有障碍物,也没有人倒地,也不像是有安装测速器,只有一条单线道路横越沿岸的农田延伸。
「什么都没有吧?请别吓我啦。」
「仔细看。」
鹈饲指着黑暗中的某处。这里是单线道的狭窄道路,只有一边有人行道,另一边,和农田相邻,路边界线上的夏季杂草,如同抓准季节般茂密生长。鹈饲手指的就是草丛一角。
有东西!
躲在暗处的某种生物在确认这边的状况。流平慎重确认生物的形体。四只脚、俐落晃动的长尾巴、柔软的身体轮廓、尖尖的耳朵、小小的额头,以及在黑暗之中闪闪发亮的双眼。
「那是……猫吧?」
流平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对,而且是三花猫。」
三花猫。但它不是普通的三花猫,是体型有普通猫一点五倍的大尺寸,表情充满威严目中无人。流平在脑中让这只猫含牙刷,硬是把照片的三花子和眼前的猫重叠。
「流平,听好了,缓缓下车,慎重拉近距离。如果对方没逃走最好,要是有逃走的征兆,到时我会给你暗号……」
「来硬的是吧?」
「对。把它当成一百二十万圆的钞票,全力扑过去。」
「一切都是为了房租吧?」
「当然。」
侦探终于说出真心话了。流平像是顺应局势,把手放在车门,同样说出真心话。
「我只要抽一成就好,不可以忘记啊。」
「呃,一成这个数字是谁决定的……可恶,好吧,知道了。总之流平,上吧。」
鹈饲与流平轻轻开门下车,草丛里的猫就这么趴着动也不动的凝视,反射车灯的双眼在黑暗中诡异发亮。
「早知道应该带捕虫网过来。」
严格来说,在这种状况应该形容为「捕猫网」。
「不需要那种东西。」鹈饲说完,从西装胸前口袋取出两根棒状物体。「我们使用这个武器就够了。」
递给流平的这根棒子,前端是毛虫状的毛茸茸物体。
「这是……逗猫棒吧?」真不起眼的武器。
「对。猫原本就不是用来抓的,是用来逗的。出发吧。」
两人开始接近三花猫。在热带夜晚的闷热空气中,流平屏息逼近一只猫。他出生至今首度如此慎重和猫对峙,火烤般的紧张感化为大量汗水冒出来,沿着脸颊滑落。
终于,两人和猫的距离拉近到一公尺。近距离看到这只猫,就更令人觉得和三花子没有两样。如今等同于一百二十万圆掉在草丛里,流平感觉表情自然放松。放心,这只猫惯于亲近人类,既然原本是丰藏养的猫,当然不会怕人。藏书网
流平看向鹈饲,鹈饲也看向流平。两人以眼神相互示意,将两根逗猫棒同时伸向猫的鼻尖。
在这一瞬间……
三花猫不晓得在想什么,全身体毛直竖,发出「呼~」的声音威吓逗猫棒,接着忽然转身朝夜幕跑走。
「唔啊~!」
一百二十万圆逐渐远去,流平不由得惨叫。
「唔唔唔!」鹈饲将逗猫棒摔到地上,拔腿去追三花猫。「臭猫!居然会怕逗猫棒,你这样还算是猫吗!流平,快追啊!」
「呃、是!」
「那只、那只肯定是三花子,绝对别让它跑掉,死也要抓到它。但是不能害猫死掉!死掉的话就罚钱!」
逃走的一只猫与追赶的两个人,沿着单行道朝黑暗直奔而去。
第十五节
「现在摆在这里的招财猫举左手,不过我在案发当晚看到的招财猫举右手。虽然是同一只招财猫,举的手却不一样!」
傍晚时分,安木理绘说出的这番话,使得志木暂时哑口无言,不过似乎在砂川警部的预料之中。换句话说,警部所谓的「对答案」姑且算是成功。志木因而要求警部详细说明,然而……
「哎,总之别慌。我大致看出命案真相了,但是还不到证据确凿的程度。为了得到证据,还得进行一次『对答案』的程序。」
「这次要做什么?」
「我们两人今晚到豪德寺家正门前面盯梢,而且是整个晚上。顺利的话,应该看得见有趣的光景。」
砂川警部如今充满自信,志木当然没反对。两人填饱肚子,在即将天黑的时候,来到豪德寺家正门前方。
幸好豪德寺家正门前方是狭窄的道路,再过去是别人家的田地。这块辽阔田地和路面的落差约一公尺,因此只要躲在落差位置,就不会被进出大门的人们看见。这里打从一开始就是适合盯梢的环境。
志木和砂川警部一起躲在一公尺的落差下方,从路边杂草后面探头窥视门口。
日落时分,帮佣桂木前来关闭大门。纯日式建筑的豪德寺家,门扉是厚重的内开式木门。大门关上之后,完全看不到宅邱里的状况,映入志木眼帘的堪称只有门扉、门柱、连绵的木板围墙,以及成人高的招财猫。
成人高招财猫照例只有面对大门左侧门柱前方的那一只。右侧门柱前方依然是没有招财猫的空荡状态。
两根门柱各安装一盏夜灯,但因为亮度不够,大门周边颇为阴暗。在朦胧光线的斜射之下,成人高招财猫的样子比白天更加诡异。
时间在完全没发生事情的状况之下平淡逝去。可能会发生某些事情的紧张感,加上不正常姿势造成的疲劳,使得盯梢成为出乎意料的苦差事,闷热热带夜的环境令人更加难熬。还没发生任何事,志木就已经满身是汗。
时间确实缓缓流逝。
刚过晚间十一点的这时候,志木依然隔着道路注视门口。到了这个时段,路上的行人数量是零,只有零星车辆偶尔经过。这条路原本就是几乎只有造访豪德寺家的人们使用,也就是如同豪德.99lib.寺家的私人道路。
此时,一辆轿车像是挡住志木的视线般经过。
志木之所以特别注意到这辆车,第一个原因在于车子开得慢吞吞,摇晃到不自然的程度,第二个原因则是这辆车是很少看到,却似乎在哪里看过的高级轿车。
那辆形迹可疑的车子是怎样?应该是宾士。然而总不可能是新手驾驶开着宾士,在深夜的单行道开得摇摇晃晃兜风。啊,难道是疲劳驾驶?
总之志木向砂川警部报告。
「警部,刚才那辆车的驾驶可能在打盹……唔,警部?」
「呼……」
「哇!警部,你这家伙不可以打盹吧!我们在进行重要的盯梢任务啊!」
「唔啊?」警部抬头张望四周之后瞪向部下。「刚才用『你这家伙』称呼我的是你?哼,你也嚣张起来了。」
「对、对不起……不提这个,刚才有一辆可疑车子经过,是一辆黑色宾士,奇怪的地方在于那辆车开在单行道上,莫名摇摇晃晃又慢吞吞……」
志木说到这里,又有一辆宾士摇摇晃晃慢吞吞经过他面前,就像是在嘲笑。
「………」
「喂……志木。」砂川警部默默目送车子离开之后询问。「就是刚才那辆?」
「好、好像是。」志木伸手擦掉额头浮现的汗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同一辆车要经过同一条路两次?」
「因为刚才是『去程』,现在是『回程』吧?」
「既然这样,刚才应该会往反方向走,但刚才的车两次都走相同方向。」
「嗯,也就是说……」砂川警部说出独一无二的结论。「这辆宾士在豪德寺家周围慢吞吞开一圈又回来了。只有这个可能。」
「是谁为了什么做出这种事?」
「天晓得。不过如果我推测正确,那辆宾士或许会在我们这样讨论的时候,又绕宅邸一圈经过这里……」
砂川警部说到这里,又有一辆宾士摇摇晃晃慢吞吞经过他面前,就像是在嘲笑。
「………」
「不愧是警部,这种无聊的预言总是命中。」
「我也吓一跳,没奖品让我好失望。」
「不过警部……」
「什么事?」
「这件事和我们的盯梢是两回事吧?」
「对,两回事,应该无关……别在九九藏书意。」
盯梢任务若无其事继续进行。
先不提宾士那件事,门口一如往常没有变化,门扉依然紧闭。这扇门从外面看来完全拒人于门外,志木无法想像门在深夜忽然打开的样子。
然而就在志木认为毫无动静,只有时间平淡逝去的这时候,豪德寺家正门前面,终于出现等待已久的变化。
志木察觉变化的征兆,立刻呼唤砂川警部。
「警部请看,那扇门……」
「喔喔!终于有动静吗!」
砂川警部也从落差后方探头看向门扉。
「似乎有人要开门。」
「看起来很像。志木,听好了,绝对不能被发现,被发现就完了。在我下暗号之前不准出去。」
紧张感窜过志木的背脊。
响起金属的摩擦声,远远就看得到门扉震动两三次,应该是门后某人取下门闩,门将会在门闩取下之后开启,志木想像到这一瞬间,不禁振奋颤抖。
门终于缓缓从内侧开敔,开出一条勉强能钻过一个人的门缝。
接着,一个人影穿过门缝出现在门前。
在夜灯微弱昭i明之中浮现的轮廓,无法判断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就只是影子。
人影在门边环视两侧警戒,接着走向面对正门左侧的门柱。门柱前面当然摆着成人高招财猫,人影背对志木他们所在的道路,和成人高招财猫正面相对。
这个人物找招财猫到底有什么事?志木谨慎观察这个人影的后续行动。
接着,人影不知道忽然想到什么,和成人高招财猫玩起相扑。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错觉,人影环抱招财猫肥胖的身躯,成为相扑里固定对手的动作,接着发出「哼!」一声使劲的吆喝,漂亮将这只成人高招财猫抬起来。
志木愕然看着这一幕时,砂川警部轻轻以手肘顶他。
「上。」
如同低语的行动暗号。
两人不动声色爬上一公尺的落差来到路面。人影依然以双手抬着成人高招财猫,似乎在寻找要让招财猫从哪个部位着地,完全没察觉志木他们的行动。
两人轻而易举站在人影正后方。
抱着招财猫的可疑人物瞬间停止动作。
看来终究察觉后方状况不对。
一切都很顺利,如今只要看清楚可疑人物的长相。
砂川警部伸出手,轻拍可疑人物的右肩。
「啊~这99lib?
位老兄,你这种时间在这里做什么?」
可疑人物肯定吓了一大跳。
「………」
可疑人物保持沉默,却也没有抵抗的样子。他的双手抬着大招财猫,想抵抗也不可能。
万事休矣。对方微微颤抖的背,显示已如此死心。
「总之放下那只招财猫,让我们看看你是谁。」
可疑人物看似乖乖听从砂川警部的命令。
然而……
可疑人物先是把招财猫放在地面,接着如同在最后的最后再度绞尽力气,高高举起招财猫顺势转身,以相扑上手投的要诀,将成人高招财猫扔向刑警们。
俗话说「穷鼠啮猫」,不过只有在这个场面,应该改为「穷鼠掷猫」。
「呜哇啊啊!」
刑警们没预料到招财猫会变成凶器飞过来,面对这种攻击毫无招架之力。成人高招财猫漂亮命中两人,可怜的志木刑警与砂川警部被成人高招财猫压在底下。
招财猫一角直接摔到地面,发出「匡!」的清脆声响。
「………」
可疑人物看到自己最后的抵抗生效反而愣住,片刻之后才终于回神踉跄逃走。
压在招财猫底下的砂川警部下令。
「志木,别让他跑了!追,快去追!那 个家伙,那个家伙肯定是凶手,绝对别让他跑了,死也要抓到他!但是不能害凶手死掉!」
「呃,是!」
志木推开招财猫起身去追,砂川警部当然也立刻跟上。
两名刑警的前方,是一条道路与逐渐远去的可疑人物背影,更远处则是只有辽阔的夜幕。
第一节
「受不了,这是怎么回事?到处都找不到鹈饲先生与流平!」
二宫朱美在慢吞吞前进的宾士车上握着方向盘,不断爆发不满与不安的情绪。
「到头来,都是因为他们两人宣称要熬夜找遍豪德寺家周围……很少做像样工作的那两个人,居然宣称要像这样脚踏实地工作,我也不禁感动,觉得帮忙尽一点心力也无妨。有这种想法或许是我的错,但我昨天在葬礼会场甩了鹈饲先生一个耳光——不过这件事百分百是他的错——事隔一天之后,我觉得应该对他好一点,那个人居然厚脸皮要我花时间送宵夜过来。平常的我肯定会叫他自己去便利商店买,不过这样我好像是个冷血女人,所以才会顺口答应。讲出这种话的我也很笨,可是既然说好就只能做了,我特地下厨耶!而且是我亲手做的料理……不对,在这种状况,我下厨做的料理当然是亲手做的料理,总之我做了!尽力而为了!愿赌服输!不对,还没确定是我输,反正我从下午四点开始做,等到完成之后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慢着,这是什么料理?天啊,真是的!料理这种东西实在不能自己做……而且来到这里还找不到他们,啊啊,我到底是在对谁讲话?我好孤单啦:快来人啊!!」
宾士在豪德寺家周围缓缓绕了两圈,如今是第三圈。像这样绕着宅邸开车,朱美也总算清楚这里有多大,但是比起占地面积,招财猫还是更令她留下印象。
门口是一只成人高招财猫,田里温室前面是一只同样大的招财猫,后门摆两只99lib.小一点的招财猫。
大概是具备某种保佑效果吧,不过在朱美眼中只是诡异的光景。
在鹈饲侦探事务所见到丰藏先生本人的那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朱美无法断言,只觉得这个老翁有点怪。但她如今目睹这座宅邸之后,觉得似乎非得修正这个印象。
思索着这种事的朱美,第三次通过正门前方。
话说回来……
「刑警先生们为什么要监视门口?」
刑警们大概自认利用道路与农地的落差完美藏身吧,不过从驾驶座在左边的宾士车上俯视,即使看不到脸,也大致看得出轮廓,他们明显是砂川警部与志木刑警。
「不过,既然那两人在盯梢,就代表这座宅邸今晚很可能会发生事情。」
这么一来,鹈饲他们的通宵搜索行动并没有错,三花子登场的预感确实存在,问题在于最重要的鹈饲他们完全不见人影,这是一切的重点。
「真的到处都找不到,该不会中途厌倦撤退吧……有可能!」
不够正经的他们,非常有可能这么做。
这么一来,在豪德寺家周围再怎么寻找也是浪费时间。朱美没有绕第四圈,随便找个地方停车,拉起手煞车来到车外。
持续热带气候的乌贼川市夜晚,除了偶尔拂过的微风.只听得到细微虫鸣。
朱美不经意看向道路另一边,那里是豪德寺家的温室,成人高招财猫背对这里坐在温室前面。看来好巧不巧停在这种难以静下心的地方了。哎,无妨。朱美决定稍微散心。
她离开温室前方,在农田旁的笔直道路行走几十公尺之后,来到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这里往右转是豪德寺家的正门,往左转会通到哪里,连朱美也不晓得。记得直走会走到乌贼川河岸。
好啦,走哪条路找得到侦探他们?
「嗯?」
不经意拂过的一阵风,将远方声音捎来朱美耳际。
「刚才的声音是……鹈饲先生?」
如同回应这声呼唤,另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这次是……流平?」
朱美在十字路口正中央专注聆听,试着辨识随风而来的细微声音。
此时不知为何,完全不同的方向响起完全不同的声音。
「匡!」
是清脆响亮的无机质声音。
「咦?……那是什么声音?」
紧接着传入耳中的,是复数男性的粗鲁声音。
朱美转头朝道路两侧环视两三次,藏书网试着看清黑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感觉自己身边忽然骚动起来,就像是不知名的恐惧接连接近的气息。不是从正面,也不是从背后,是从朱美左右两侧逐渐逼近。真要譬喻的话,就像是左边有海啸、右边有龙卷风。
「怎、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状况!」
朱美慌了手脚,这次鹈饲的声音清楚传入耳中。
「喂~谁都好,快帮忙抓住那只猫啊!」
朝左边一看,黑暗另一头是摇晃跑来的人影。虽然看不清楚,不过是两名男性,肯定是鹈饲杜夫与户村流平。原来海啸的真面目是他们!
而且有一只猫,如同引导他们两人般跑来这里。
不是普通的猫。朱美的视线盯着这只逐渐接近的猫。
是三花猫。
朱美明白一切了。
平常和全力狂奔无缘的他们如此拼命追捕的三花猫,全世界只有一只。
这只猫就是三花子。
得抓住才行。
然而……
「喂~那边的女人!让路,让路!」
右边传来一个制止朱美的声音。
朱美吓一跳缩起身体,转头往右边一看,夸张的光景令她怀疑自己的眼睛。
在黑暗路上往这里跑来的是志木刑警,迟一步紧跟在后的是砂川警部。原来龙卷风的真面目是他们!
而且他们奔跑路线的前方,有个陌生人物脸色大变,试图逃离警察。
朱美此时再度明白一切。
这两个刑警全力狂奔追捕的人物只有一人。
这个人就是凶手。
现在不是顾虑三花猫的时候,得优先避免遭遇危险。朱美将伸向三花猫的双手缩回来。
随即……
「帮忙抓啊!」
左边传来的侦探声音,使得朱美不禁犹豫。三花猫就在眼前,位于只要伸出手就会主动扑过来的距离,她不由得将缩回来的手再度伸出去。
但是……
「危险!快逃啊!!」
右边传来的刑警警告声,再度让朱美回神。凶手同样来到不远处。三花猫在这种时候不重要。朱美缩回手。
然而……
「抓啊!」左边的侦探这么说。
接着……
「逃啊!」右边的刑警这么说。
不过……
「快抓啊!」左边这么说。
可是……
「快逃啊!」右边这么说。
左边是三花猫与侦探。
右边是凶手与刑警。
左边是海啸。
右边是龙卷风。
左,右,左,右,左……
然后……
朱美终于陷入恐怖、紧张加脖子痛的混乱状态,瞬间要朝三花猫伸出去的右手,在最后的最后收回来,并且紧握拳头。
「每个人都这样……」
真是的,每个人都是自顾自地下令。啊啊,搞不懂该怎么做了。可恶,既然这样干脆自己决定!
「到底要我……」
朱美扭身向后,朝着即将进逼到她面前的凶手,摆出一击必杀的架式。手肘维持九十度,手臂放轻松,以扭腰的力道出招……记得某本书就是这么写的!
「到底要我,怎么样啦!」
朱美夹带无从宣泄的愤怒挥出右勾拳,这一拳描绘大大的弧度,漂亮命中凶手的太阳穴,完全扼杀对方来势。冲过来的凶手被这一拳打得失去平衡飞到半空中,如同崩溃般从下巴摔倒在擂台……更正,摔倒在地面。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三花猫从倒地的凶手头上轻盈跃过。
流平依然追着猫跑,却绊到倒在路上的凶手身体而凄惨摔倒。
紧接着从反方向跑来的志木刑警,.99lib.扑到重叠的凶手与流平身上,同时压制两人。
鹈饲试图跳过去,在成功跨越三人时,和前方冲来的砂川警部撞个正着飞出去。
「咕嘿!」
鹈饲发出像是鸭子颈部折断的声音,加入重叠倒地的人群行列。
「遗、遗憾,只差一步,就差这一步了……」
另一方面,幸免于难的三花猫,像是在嘲笑这群陷入大混乱的人们,以轻盈的脚步悠然离开。
以视线一角看着三花猫的朱美,完全搞不懂现在是 什么状况。回过神发现右拳不知为何隐隐作痛,这股痛楚不知为何有种快感。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发生什么事?」
在这种状况之中,只有砂川警部不忘进行最后的工作。
砂川警部取出手铐,朝叠在一起的人们之中,压在最底下的凶手说:
「你的罪状,总之,我想想……简单来说,就是涉嫌朝警官扔招财猫导致跌倒,也就是妨碍公务,你无从抱怨。此外,关于豪德寺丰藏与岩村敬一命案,当然也会听你怎么说。没问题吧?」
砂川警部对凶手铐上手铐。
凶手毫无抵抗。
朱美战战兢兢看着凶手询问。
「这个人是谁?」
第二节
「匡!」
桂木在自己房间听到这个清脆的声音。
桂99lib?木觉得,很像塑胶餐具掉到地上的声音。
时间已经是晚间十一点多,餐厅这个时间应该没人。
桂木来到走廊一看,昌代刚好正呼唤他的名字前来。
「桂木先生,啊啊,桂木先生,有听到刚才的声音吗?」
「是的,当然有听到,似乎是厨房的声音。」
「不,不是厨房,应该是玄关或大门那里,我好像还听到有人喊叫,到底发生什么事?而且时间这么晚了,我很担心。桂木先生,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去看看吗?我去确认孩子们的状况。」
「好的,我立刻过去。」
桂木回到自己房间,抓起护身用的金属球棒前往玄关。玄关门依然锁着,没有任何异状。桂木右手紧握球棒,打开玄关门前往户外。
「啊!」
桂木不由得惊叫。
门口明显有异状。
桂木在天黑时亲手挂上门闩的门,被某人打开了。
桂木双手握着球棒跑向大门,慎重钻过微微开启的门扉来到门外。
「哎呀!」
桂木再度惊叫。
成人高招财猫倒在门前。
不晓得是谁的恶作剧,或者是被车子擦撞倒地。总不可能是某人和招财猫相扑,以上手投的招式摔出去……
不提这个,刚才「匡!」这个声音的真相,肯定是招财猫倒地的声音。桂木抱起成人高招财猫放回原处,环视周围确定已无异状。
「咦!
桂木第三次惊叫。
他看见一只猫从黑暗之中跑过来。
不是普通的猫,是三花猫。桂木刚开始以为是艾尔莎,但随着猫越跑越近,就知道并非如此。
硕大的身体、目中无人的表情;总是抱在老爷怀里,绝对不准别人碰的猫;从上个月就下落不明的猫。
它终于回来了。
「三花子!」
桂木张开双手呼喊这个名字,随即猫像是回应般「喵」了一声,扑进他的怀里。
桂木稳稳抱住三花子,接着立刻回到宅邸。
「夫人,夫人,不得了,是奇迹,发生奇迹了!」
「哎呀,桂木先生,怎么了,喊得这么大声?」
昌代惊讶走到玄关,一看到桂木怀里的三花猫就掌握事态。
「哎呀,三花子回来了?」
「是的,绝对是三花子,它肯定还记得豪德寺家。」
「这样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昌代从桂木手中接过三花子,以脸颊疼爱磨蹭。
「要是外子还在世,肯定会非常开心吧。」
「夫人,一点都没错,我非常明白。」
一家之主丰藏过世的同时,失踪的三花子就回来了,这种事实在讽刺。不可思议的命运相会,使得桂木无法压抑内心涌上的情绪。
「话说桂木先生。」
短暂感伤之后99lib?t>,昌代忽然抬起头。
「我去房间没看到孩子……」
朱美战战兢兢看着凶手询问。
「这个人是谁?」
回答的是砂川警部。
「豪德寺真一,豪德寺丰藏的大儿子。」
第一节
豪德寺真一落网隔天,砂川警部亲口游说命案细节。
时间是晚间七点。
本次命案的相关人员,已经聚集在豪德寺家的客厅。
志木在紧绷气氛中,感受着坐立不安的紧张情绪,源头当然是豪德寺家的遗族。一家之主丰藏遇害,下手的大儿子真一又被逮捕,这些藏书网事实使得豪德寺家看似化为沉重的阴影压在头顶。即使室内空气很凉快,志木依然反复擦拭脖子的汗水。
应该是主角的砂川警部,却不知为何坐在室内一角的椅子吞云吐雾:心不在焉眺望窗外,完全不像是要说明的样子。
终于,豪德寺美树夫像是按捺不住漫长的沉默而发声。
「刑警先生,怎么了?除了过世的家父以及落网的老哥,相关人员都到齐了,请您开始说明案情吧?何况老哥昨晚被逮捕至今快一整天了,为什么非得等这么久?」
昌代夫人立刻训诫儿子。
「好了,美树夫,注意分寸,不准对刑警先生这么任性,刑警先生们是基于某些隐情。对吧,刑警先生?」
「夫人,感谢您的体谅。」
砂川警部就这么坐着恭敬行礼致意,接着再度看向窗外确认某些事情,把没抽完的烟按在烟灰缸起身。
「差不多了,我也不忍心让各位继续等下去。首先我应该感谢各位抽空前来。昌代夫人、美树夫先生、真纪小姐、剑崎京史郎先生、矢岛医生以及桂木先生。啊,还有三花子与艾尔莎。」
两只三花猫稳稳抱在桂木怀里。
「以上共六人加两只猫,成员都到齐了。」
「咳、咳、咳咳!」客厅角落响起全世界最生硬的咳嗽声。「警部先生,您该不会忘记我们吧?」
「哼,并不是忘记。」砂川警部冷冷看向他们。「私家侦探鹈饲杜夫与另外两人是吧……但我不记得有找你们过来。」
他说的「另外两人」瞬间转头相视。
「朱美小姐,你、你有听到吗?我们是『另外两人』。」
「不可原谅,我、我居然和流平相提并论……」
鹈饲冷静呼吁激动的两人。
「啊,两位,麻烦看场合节制一下,这时候得忍耐,不能被挑衅。」
「我并不是在挑衅……唔!」
这时候,砂川警部就像是看到稀奇的东西,将视线落在鹈饲脸上,并且指着自己的额头。
「话说回来,虽然完全不重要,但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有?99lib.人拿石头砸你?」
「你说什么?可恶!讲得像是置身事外,真令人火大!」
鹈饲脸色大变抓住警部。
「???」警部不明就里。
「鹈饲先生,冷静一点,不能被挑衅!」
户村流平制止激动的鹈饲收场。志木无法理解鹈饲为何暴怒,不过这个侦探的行动都不太容易理解,志木决定不深究,回到原本的话题。
「总之,他们的事情放在一旁,警部,快说明案情吧。」
「嗯,也对。」警部像是重整心情般抬头环视众人。「那么各位,该出发了。」
「出发……?」矢岛医.99lib.生以不满的表情发言。「不是要在这里说明?」
「我觉得在这里说明,各位可能听不太懂,所以预先在案发现场作好准备,请各位跟我来。」接着,警部看向窗外进行补充。「现在刚好日落,温室周边也完全笼罩夜幕,和案发当晚相同。」
志木总算理解警部拖到这个时间才说明案情的理由。警部想重现案发当晚。
相关人员们像是蚂蚁部队,纷纷前往案发现场。
正如砂川警部的期待,现场周边完全受到黑暗统治。和丰藏遇害深夜的不同点,只有空气依然明显洋溢着白天的余韵,重现案发当晚的环境堪称布置完成。
警部在温室前方数公尺处停下脚步。
「接下来我要向各位说明的,是推理作品所谓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不过别担心,虽说是诡计,其实就像是魔术戏法,和硬币在手心消失又出现的那种魔术相同。既然这样,在变魔术之前,得先让各位看看手心。」
「这是什么意思?」
昌代诧异询问。
「接下来,我想让各位看看这间温室的内部。这是我为求谨慎,想请各位确认那间温室完全没动过手脚,是各位这几天看过好几次的温室。不过,请各位不要进入,只在入口观察就好。没问题吧?」
相关人员们以质疑视线看向警部,但他们当然没有拒绝。
「很抱歉,完全没有手电筒之类的照明。不过各位请看,温室旁边有路灯,即使光线朦胧,依然透过塑胶布照进室内,所以温室里并非完全漆黑,光靠肉眼肯定也能清楚看见里面的状况。那么请各位排成一列,依序从入口观察室内。」
警部引导相关人员前往温室入口。首先是昌代夫人,再来依序是孩子们、食客、医生、管家兼厨师兼园丁、侦探与另外两人,众人轮流观察室内。
各人只花几秒钟观察,没有做出明显反应就离开入口。志木是最后一个观察室内的人,而且同样几秒钟之后就离开。
警部满意环视众人。
「温室里的状况怎么样?」
美树夫不满回应。
「没怎么样。就只是一间温室,里头是一片什么都没种的地面,最深处是出口,成人高招财猫一直放在那里。是的,如刑警先生所说,是至今看过无数次的温室。」
相关人员几乎都以摸不着头绪的样子点头,就像是质疑为何要做这种早已知道的事情。志木同样抱持这种想法。
「哎呀,是吗?」二宫朱美如同造反般提出异议。「刚才的温室怪怪的,但我不太能形容。」
接着,鹈饲也附和她的说法。
「嗯,我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莫名觉得眼花,是个某方面不太正常的空间……流平有感觉吗?」
「不,我完全没感觉,就我看来只是普通的温室。」
「这样啊。」鹈饲一语抛弃不成材的徒弟。「我不该问。」
不过,志木听到侦探「莫名觉得眼花」这句话就想到一件事。案发隔天早上侦讯时,真纪回答案发当晚现场状况的时候,使用过类似的话语。
记得她说「有种晕眩的感觉」。这是巧合吗?
「那么真纪小姐,你觉得呢?」
她慎重回应警部。
「我的话……我只觉得……刚才看到的温室,和我案发当晚看.99lib.到的光景很像。」
「真纪小姐,这是当然的。」矢岛医生这么说。「因为这间温室,一直维持着案发当晚的状况,别说很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刑警先生,没错吧?」
砂川警部没有回答矢岛医生,只说声「很好」点头回应。
「看来实验成功了。虽然有两个例外,但他们非常特殊,不算普通人。」
「喂,你说谁『特殊』啊?」
「就是说啊,『特殊』的只有鹈饲先生!」
砂川警部以沉默扼杀「两个例外」的抗议。
「话说回来,刑警先生……」昌代夫人出言催促。「您刚才提到这是『实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记得您刚才说过,要让我们见识某种『魔术』……」
「是的,我当然没忘记。话说回来,各位,麻烦移驾前往温室的出口,但是别穿过温室,请从外面绕过去。」
这个刑警提出的要求真奇怪——相关人员们露出这样的表情,依照警部指挥,从温室外侧绕到另一头。
十几人列队抵达温室出口。
「啊!」首先目睹出口光景的是美树夫。「没、没有!不见了!」
剑崎京史郎接着他的惊呼声发言。
「你说什么东西不见……哇!真的耶,不见了。」
「不见了。」
「消失了。」
「为什么?」
「跑去哪里了?」
「刚才明明还在啊?」
接着,人们陆续发出惊讶的声音,迟一步在最后目睹出口光景的志木,总算得知他们骚动的原因。
出口没有成人高招财猫的身影。
案发之后一直摆在这里,而且刚才从入口窥视时也确实摆在这里的招财猫,如今无影无踪。
「警部,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说过这是魔术吗?没什么,接下来才更惊奇……那么各位,麻烦再度移驾回到入口,但是别穿过温室。」
看来温室内部有某种机关。警部阻止所有人进入温室,应该是想继续隐藏机关,但志木无法想像是何种机关。
相关人员们各自沉思,再度回到入口,并且以相同方式,逐一从入口窥视,接着他们陆续发出近乎惨叫的惊呼声。
队列最后面的志木,有种在夏日庙会排队看鬼屋的奇妙亢奋感。难道他们看到会笑的人头?
最后轮到志木了。他在警部催促之下,从入口窥视室内。一切都和刚才相同。阴暗的室内、塑胶布隧道、另一侧敞开的出口,而且成人高招财猫确实坐镇在外面!
难以置信。会笑的人头还比较能够接受。
「………」
过于奇妙的现象使得志木语塞。不只是志木,许多相关人员无法理解现在目睹的现象,明显出现消化不良的反应。在这样的状况中,比任何人都面不改色的男性——鹈饲杜夫向砂川警部开口。
「警部先生,差不多该让我们见识机关的真面目了吧?不过我自认不用看也大致明白。」
「喔,你懂了?」
「是的,那当然。我好歹也知道,斯帕达宫的柱廊。。」
志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斯帕达宫的柱廊」到底是什么?
第二节
鹈饲得意洋洋继续游说。
「其实我也没有实际看过,但我知道『斯帕达宫的柱廊』是知名的错觉建筑,这间温室就是应用之后的成果。警部先生,没错吧?」
「你说的那个,斯帕达啥的。是什么东西?咖啡店?」
「您说的是星巴克,不过这座城市没分店。」
乌贼川市确实没有星巴克咖啡店,今后应该也不会有。
「我说的是『斯帕达宫』。所谓的『斯帕达宫的柱廊』是……咦,警部先生,您不知道却制作出这个机关?」
「完全不知道。」
「真令人惊讶。既然这样,就没有我表现的99lib? 余地,请警部先生继续说明吧,感觉挺有趣的。」
鹈饲一副决定作壁上观的样子。看来他知道这个魔术的秘诀,但志木毫无头绪。
「那个,警部,这是怎么回事?」
「试着亲身体验99lib?会比说明来得快。志木,你代表大家进去看看。」
「呃,好的,那我进去了。」
志木依照命令,提心吊胆进入温室。其他相关人员从入口探头注视志木。志木感受着身后众人的好奇视线,一步步慎重走进温室深处。
入口附近看不到疑点,是普通的温室。但随着一步步走向前,志木感觉不对劲。
首先是一种不明就里的压迫感,这种感觉越走越强烈。
此外,不晓得该怎么形容,该说加速感吗?明明前进的速度不快,志木却觉得身体迅速往前。刚开始以为是错觉,不过从入口前进几步之后,这种感觉化为确信。
入口处的相关人员们也接连发出骚动声。看来他们同样看出温室内部不正常。
志木停步抬头一看,温室顶部就在自己仰望的眼前。志木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奇怪,自己几时长高到足以碰到顶端?温室内部高度不是两公尺吗?
当然不可能长高。志木的身高在昨天或今天,都是日本人的平均身高。这么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
不是身高变高,是顶部变低。
志木伸手触碰顶部,浅显示意这里的顶部变得很低。入口人们见状惊呼。
志木继续前进,接着头部完全碰到顶部,因而确认顶部越往深处越低。
不,不只是顶部。志木重新想到这里是温室。简单来说,温室是半圆形的隧道,既然顶部变低,无疑证实半圆形的半径也变小。所以除了顶端,包括左右以及斜向,这一百八十度的半圆形各处,都是越往深处越狭窄,刚才感受到的压迫感就是来自于此。并非走到某处忽然缩短半径,而是一步步越往前进,半圆隧道的半径就越小。
换句话说,这间温室是半圆锥形隧道。
接着志木回想起来了。他们昨天白天在农舍发现奇妙的铝管。依照大小与形状,只像是搭建温室的骨架,半径却全部不同。他们昨天没查出这些半圆形铝管的用途。
如今,志木可以轻易在脑中组装这些铝管。既然这些半圆形铝管半径都不同,只要依照半径大小依序排列,再盖上半透明塑胶布,刚好就成为这种半圆锥形温室。
砂川警部应该是为了进行这场实验而组装骨架,志木自己现在就在其中。
志木继续走向深处。顶端如今低到必须弯腰前进,这里的高度大概一六〇公分。
再往前走,顶端最后的高度约二一五公分,两侧宽约两公尺半。志木回想起来,昨天发现的半圆形铝管之中,半径最小的.99lib.刚好是这个尺寸。
入口顶部是两公尺高,左右四公尺宽,所以走到这里时,半径缩小七十五公分。.99lib.
这条半圆锥形隧道在这里结束,也就是抵达出口。
出口和入口同样是拉门,而且完全打开。此外,出口处放着大型招财猫,几乎挡住整个出口。
这幅光景,和案发温室的出口几乎相同。
然而,这里是出口却不是出口,是假的出口。
因为这个出口只有一百多公分高,低年级小学生才走得过去。位于出口外面的招财猫,即使绝对不算是很小的招财猫,却完全不到成人高度。
这只招财猫约一百公分高,如同将正门前面的成人高招财猫缩小而成。志木对这只招财猫有印象。
不是放在正门,是放在后门的两只招财猫之一。
接着,志木从这只招财猫与假出口的些微缝隙看向另一头,是同样以塑胶布围成的空旷空间,远方有另一个出口。那是真正的出口,而且真正的出口外面没有成人高招财猫。
不过,没有才对。肯定是砂川警部为了表演这个魔术,预先搬到其他地方。
走进这间温室的志木,在这时候首度转身向后。
他亲眼确认,入口处的人们脸孔大得令他惊讶。接着志木计算步伐宽度与步数,再度回到半圆锥形的温室入口。
温室长度原本应该约二十公尺,然而正如预料,假的出口距离入口只有十公尺,志木总算明白砂川警部这个魔术的秘诀了。
「怎么样,志木,懂了吗?」
「是的,警部,我完全懂了。换句话说,二十公尺长的温室里,藏了一间十公尺长的半圆锥形温室。」
第三节
相关人员们再度回到客厅,聆听砂川警部的说明。
「刚才各位看到的半圆锥形温室,其实设计得非常好。用不到的时候可以分解成半圆形铝管与塑胶布存放,必要时可以轻易组装完成。虽说轻易,要组装这种体积的东西,当然要花点时间与劳力。
不过,组装过程是在真正的温室里进行,再怎么样也不会引人注目,只要在天色变暗之后慢慢组装就好。这种半圆锥形温室,最大特征当然在于越走越狭窄的形状,这种形状会让看见的人产生错觉。」
「是透视感的错觉吧?」
矢岛医生抢先回应。
「一点都没错。所谓的透视感,应该可以形容为我们依照经验的视物方式,简单来说,远处的东西看起来比较小,近处的东西比较大。近处的高尾山看起来比远处的富土山大、近处的三层楼建筑看起来比远处的高楼大厦大,这是理所当然。同样的,从长隧道的入口窥视,入口看起来比较大,而且越往出口看起来越狭小,最远处的出口,在黑暗之中只像是一扇小窗,而且隧道越长,出口看起来肯定越小。
既然这样,反过来也能成立。我们在画隧道的时候,要是把半圆形黑暗另一头的出口画得像是小窗一样小,隧道看起来就很长。相对的,把出口画大一点,可以把隧道诠释得短一点。在山的另一头画一座小山,会令人觉得是远方的山—在海的另一头画一座大岛,看起来就像是近处的岛。」
美树夫以99lib?
感到无聊的语气插嘴。
「这就是绘画使用的透视法吧?这种事用不着在这时候由刑警先生说明。」
「嗯,也对,那么话题回到温室吧。温室当然也是一种隧道,从入口看出口,会觉得越往深处越狭小,二十公尺远的出口看起来肯定很小。不过就算这样,不会有人认为温室真的越往深处越小,而且出口真的比入口小。
原因在于我们很熟悉温室的构造,可以形容为自以为是或先人为主。简单来说,我们认定温室的形状是将圆柱切成两半而成的鱼板形,绝对不会越来越狭小。」
「这是当然的。」剑崎京史郎出言附和。「像我直到今天,也没想过这个世界上有那种形状奇妙的温室,那简直是世界唯一的珍品。」
「这是当然的。而且只要利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以及刚才的半圆锥形温室,就能轻松变出今晚的魔术。」
警部得意洋洋环视众人。
「首先,我在二十公尺长的普通温室里,架设一间十公尺长,实际上越往深处越狭窄的温室,接着把案发当晚一直摆在外侧温室出口的成人高招财猫搬到其他地方,改为从后门搬来小孩高招财猫,放在内侧温室出口处,准备工作只有这些。
接着,我邀请一无所知的各位从入口看向温室,这样会看见什么?各位当然会看见十公尺长的半圆锥形温室,不过实际长度在这时候不成问题,重点在于从入口观察时的解释。那间半圆锥形温室越往深处越狭小,双眼透视感会受到影响,使得温室看起来比实际更长,末端的出口由于比较小,看起来像是『远方的出口』。」
「原来如此,应该会这样没错。」
矢岛医生佩服回应。警部继续说明。
「具体形容的话则是这样:首先,只有十公尺的长度,看起来会像是二十公尺。从两公尺高逐渐降到一二五公分的顶端,看起来像是两公尺高的顶端和地面平行延伸到深处。位于最后方的出口,实际上是高约一公尺,没什么用处的出口,看起来却像是位于远方二十公尺处,和入口一样大的出口。至于放在出口外面的招财猫,在各位眼中会成为什么样子……各位应该知道吧?」
「实际上明明只有小孩高,看起来却像是成人高的巨大招财猫!」
剑崎京史郎出言感叹。
「是的,错觉会引发错觉。再来我只要引导各位前往温室出口就好。那里当然没有招财猫,我以这种方式让各位吓一跳之后,再让各位从入口看向内侧,结果各位还是会看到不应该存在的成人高招财猫。总之,大致就是这么回事。」
得知原因就觉得很单纯,魔术大多是如此。一切只不过是预先设计的错觉。
「哎呀,刑警先生,我好惊讶。」矢岛医生说得佩服至极。「不过老实说,我现在都难以置信。我当然明白这个理论,实际上,也只能承认我们被刑警先生骗了,但我还是难以置信。真的有人能够蓄意造成他人的错觉吗……」
此时,鹈饲像是等待已久般插嘴。
「不过医生,这是有可能的,有其他的实际案例。」
「就是刚才提到的『斯帕达宫』吧?那到底是什么?」
鹈饲得意洋洋分享知识。
「『斯帕达宫』是建筑师波洛里尼打造的庭园,内部有一条著名的柱廊名为『斯帕达宫的柱廊』。以半圆形屋顶加上柱子与外墙形成的小道,套用现在的说法就像是昏暗的拱廊。从入口看这条柱廊的第一印象是非常漫长,而且出口有一座巨大摆饰,看起来远超过一般人的身高,看到的人会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这其实是错觉。实际穿越这条柱廊,会发现柱廊长度只有几公尺,出口的摆饰只有人偶那么大。引发这种错觉的原因,就是警部先生刚才说明的机制,简单来说,这条柱廊整体是半圆锥形,只要往深处走,屋顶就会越来越低、柱子越来越细、小道越来越窄。」
「喔,听起来真有趣。不过这是真实存在的地方?」
二宫朱美投以质疑的视线。
「当然。西欧还有好几座类似这样利用错觉的机关建筑物。」
「你为什么会知道?」
「看书知道的。」
侦探99lib.讲得非常坦然。
「只能认同了。」
看来侦探并非胡诌。
「话说,刑警先生。」豪德寺昌代如同作好准备般询问砂川警部。「至今讨论的都是刑警先生的魔术手法,可以请您开始说明外子的命案吗?」
第四节
「那么,既然各位都理解温室机关,再来就依序说明凶手案发当晚的行动吧。」
砂川警部终于开始解说豪德寺丰藏命案。
「首先,凶手写信给真纪小姐,要她晚间十一点前往温室。只要在信里暗示要告诉她十年前案件的真相,她一定会赴约。事实上,真纪小姐即使觉得可疑,依然在指定时间前往温室。是吧,真纪小姐?」
真纪默默点头,警部继续说下去。
「温室表面看起来毫无变化,如此心想的真纪小姐踏入温室。凶手抓准这一瞬间袭击,以药物将她迷昏。
其实在这个时候,温室里已经架好那间半圆锥形温室,成为双重温室。凶手必须在真纪小姐一走进入口就迷昏她,以免真相被发现。要是真纪小姐继续走,将会察觉温室是半圆锥形。
接着,凶手将昏迷的她绑在入口。凶手不只是要剥夺她的行动自由,更重要的是必须让她的视线位于入口低处,原因在于从较低的位置看那间半圆锥温室,最像是普通温室,如果从较高的位置观察,很容易看穿那个空间的怪异之处。」
「我能理解。」矢岛医生出言回应。「视线越低,越难看见地面,因而难以正确认知空间广度,也就是容易引发错觉。」
「就是这么回事,不愧是医生。」
警部称赞医生的理解能力。
「在这个时间点,招财猫当然还没放在出口吧?」
这是美树夫的质询。
「正是如此。不只是位于外侧的真正出口,位于内侧的假出口也还没摆招财猫。晚间十一点这时候,完全没有招财猫的身影。」
警部继续说明。
「凶手以这种方式,确保一名最合适的目击者之后,将丰藏先生带进温室。我不清楚凶手实际上怎么做,或许和真纪小姐一样,是以十年前的秘密为把柄,写信要求丰藏先生过来,或者是打电话说『想救女儿就独自来温室』。总之,凶手顺利将丰藏先生带到现场。
然后凶手在温室里,以刀子指着丰藏先生。但他当然没有立刻下手,而是一边以刀子威胁丰藏先生,一边让昏迷的真纪小姐清醒,大概也是使用药物吧。
清醒的真纪小姐,目击丰藏先生与戴着猫面具的凶手,同时温室出口不知为何摆着成人高招财猫,令她留下强烈的印象。不对,应该说是凶手让她留下这样的记忆。等到布局完成,凶手就在真纪小姐面前杀害丰藏书网藏先生,下手之后又以药物迷昏真纪小姐,完成这场如同公开处刑的残忍犯行。」
砂川警部再度看向真纪,低着头的她似乎微微点头回应。
「那么,这到底是几点发生的事?法医验尸之后,推测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是晚间十一点到凌晨两点这两个小时,我们警方则是断定凶手在零点之后犯行。为什么?因为依照路人证词,成人高招财猫肯定是在凌晨零点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目击犯行的真纪小姐,供称案发现场在行凶时就已经有成人高招财猫。我们综合这些因素推论,认定行凶时间是凌晨零点到一点的这一个小时。」
砂川警部环视众人,像是在观察反应。
「然而,这是错误的根源。到头来,放在案发现场的成人高招财猫,是凶手预先准备的东西。不,应该说真纪小姐这位目击者,是凶手预先准备的要素。这么一来,由这些线索推论的行凶时间,也是凶手预先准备的误导。我们只不过是按照凶手规划的推理方向通往错误的结论。这番话说来实在丢脸。」
砂川警部随着这番自省低下头。
「但是,如今明显看得出来哪里.99lib.出错。真纪小姐看见的成人高招财猫,其实并不是成人高,是放在后门的小孩尺寸招财猫,而且不是放在温室出口外面,是放在温室里另一间温室的假出口外面。真纪小姐把位于近处的小孩高招财猫,误认为远处的成人高招财猫。」
「也就是说……」矢岛医生发言了。「真纪小姐目击招财猫的时间,不一定是凌晨零点以后?」
剑崎京史郎接话说出早已确定的结论。
「既然这样,丰藏先生遇害的时间,也不一定是凌晨零点以后?」
美树夫也点头附和。
「所以也可能在凌晨零点之前行凶,例如晚间十一点半。唔~这么一来,我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了。」
「我也和美树夫一样。」矢岛先生这么说。「凌晨零点之后,我和美树夫一起看电视,所以有不在场证明,但如果是晚间十一点就没有。」
「我也一样。」剑崎京史郎如此回应。「我在十一点那时候,几乎都是独自待在仓库。不对,不只是我,被逮捕的真一也一样吧?记得他说过,他晚间十一点是在自己卧室听广播。」
昌代如同代表众人,向警部提出质询。
「刑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您刚才说真纪的证词源自于错觉,这一点我完全听懂了。可是确认这一点之后,就代表所有男性都可能涉嫌,那么刑警先生为何要逮捕真一?到底是基于什么根据?」
「根据是吗?其实也是基于不在场证明。」
「什么样的不在场证明?」
「好了,各位别着急,行凶当晚的叙游还没结束,我会依序说明。」
警部说完之后,继续回顾凶手当晚的行动。
「正确的行凶时间,推测是在晚间十一点二十分或三十分这个时段。凶手行凶结束之后,立刻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首先,必须把假出口的小孩高招财猫放回后门。接下来,凶手应该要拆除半圆锥状温室,不过这个工作比较耗时,所以应该是之后才进行。毕竟只要在天亮之前收拾完毕,无论何时去拆除都无妨。
因此,凶手任凭现场维持原状,着手制造不在场证明。凶手可能是在即将凌晨零点时前往酒吧『田园』,在那里待到两点;也可能是在即将凌晨零点之前和电影同好会合,就这么以客厅电视看电影,畅谈电影到凌晨三点;或者是在即将凌晨零点时前往牌友家,就这样通宵打牌到天亮。」
警部依序看向美树夫、矢岛医生与剑崎京史郎,刻意列出三种可能性。
「但无论是何种状况,各位嫌犯都有凌晨零点整的不在场证明。这么一来,是谁在凌晨零点以何种方法,把成人高招财猫搬到那间温室前面?这就是问题。因为成人高招财猫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是事实,不是错觉。这个问题的答案简单过头,其实凶手预先雇用了共犯,也就是万事通岩村,名为岩村敬一的男性。」
「是在葬礼会场遇害的那一位吧?」
昌代这么说,美树夫接着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要用钱雇用共犯没这么简单吧?如果轻易找得到人,到头来根本就不需要那种温室机关啊?」
「不,并非如此。凶手雇用岩村的时候,并不是要求他成为杀人共犯,委托这种事肯定会被拒绝。
凶手只是委托岩村搬运成人高招财猫,而且当然隐瞒自己的身分,也没提及这是犯罪计划的一部分,单纯委托这项搬运工作。岩村内心应该也觉得不对劲。不过只要将一个摆饰搬动一小段距离就能赚几十万圆,他不可能拒绝。
岩村依照委托内容,在案发当晚来到豪德寺家正门,将门前的成人高招财猫搬到借来的车子货斗,运送到温室出口。这时候是凌晨零点整。然而……」
砂川警部举起食指吸引众人注意。
「岩村敬一在这项简单至极的工作中,犯下一个凶手也没预料到的天大错误。他居然把正门前面两只成人高招财猫的左右搞反了。」
招财猫的左右?那是什么?陌生的字句令志木不禁纳闷。
「左右?」美树夫也诧异询问。「意思是分不清左右?都几岁了怎么可能……」
「不,如果是小岩就很有可能。」没什么机会发言的鹈饲,像是抓准机会插话。「他左右不分的症状很严重,不是最近才发生的问题。如果凶手不晓得他左右不分的问题——哎,肯定不会知道吧——口头吩咐他『把面对正门位于右手边的招财猫搬过来』,以小岩的状况,几乎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会搬左边的招财猫。」
「百分之五十?」二宫朱美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是怎样?不就等于闭上眼睛乱猜了?」
「他就是这种人。总之,即使说百分之五十太夸张,他也很有可能搞错方向,流平也知道这件事。」
「我知道。」户村流平点头回应。「他当时在葬礼会场也搞错方向。我告诉他厕所在右边,他却完全往左边走。不过警部先生,把正门前面两只成人高招财猫的左右搞反,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吗?两只招财猫一样大,搬运哪一只都没差吧?」
「不,这你就错了。门口的招财猫,并不是单纯把两只同样的招财猫摆在两侧,那两只确实有左右之分。」
「有这种分别?」
户村流平感到纳闷,此时剑崎京史郎发出感叹的声音。
「啊啊,了不起……不愧?99lib?是刑警先生,您居然察觉了。如您所说,那两只有着明确的左右之分,差别在于举起来的手。面对正门右手边的猫举左手,左手边的猫则是举右手。将两种招财猫成对放在两侧,会浮现一种左右对称的完整美感,这是经过缜密考量的构图,是醉心于招财猫神秘性暨艺术性的丰藏先生,为了将福气招人家门,特别制造正门用与后门用的两组招财猫,绝对不是随便拿两只『招财寿司』店门口代替招牌的招财猫放门口。到头来,招财猫举哪只手才正确,堪称是我们招财猫信徒永恒研究的主题,做为根据的数个传说……」
「咳咳!」
砂川警部这一咳,中断剑崎京史郎这段似乎会永远持续的招财猫讲座。
「回到案发当晚的话题吧。真纪小姐在案发当时目击的招财猫——正如刚才的说明,是小孩尺寸的招财猫——和放在』招财寿司。店门口的招财猫一样,也就是举左手的招财猫。真纪小姐,记得你是这么说吧?」
「是的,我记得是这样。」
「换句话说,凶手利用的是后门两只小孩高招财猫之中,面对门口右手边那只。这么一来,凌晨零点出现在温室前面的招财猫,也非得是举左手的成人高招财猫。举的手必须相同,真纪小姐与我们才会把两只大小不同的招财猫,误认为同样是成人高招财猫。要是察觉举的手不一样,两只招财猫不同的事实就会败露。所以凶手当然委托岩村『把面对正门右手边,举左手的成人高招财猫搬运过来』。」
「然后小岩按照吩咐搬运过去了。不过他搬运的是面对正门左手边,举右手的招财猫。」
二宫朱美听到鹈饲这番话,出言同情凶手。
「这样啊,那凶手应该也受到打击吧,特地打造的不在场证明搞砸了。」
接着,美树夫再度提出理所当然的疑问。
「不过,刑警先生,隔天早上位于温室前面的成人高招财猫,确实是举左手的那只,这件事要怎么说明?」
「应该是某人察觉出错并且更正吧。不过这个人不是岩村本人,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工作会出错,完工之后跑去找朋友喝酒,并且愉快返家。既然这个人不是岩村,就是凶手自己。凶手在夜间察觉岩村的疏失,因此把举右手的招财猫再放回正门前面,重新把举左手的招财猫搬到案发现场。凌晨零点搬运成人高招财猫的是岩村敬一,但更正错误的不是岩村,是凶手自己。那么,这个工作是在什么时候进行的?」
「啊,原来如此!警部,是凌晨两点半吧?」
志木不由得大喊。
「凌晨两点半?这到底是什么时间?」
志木为一无所知的昌代解答。
「某个厨师作证指出,他案发当晚的凌晨两点半经过案发现场,却没看见温室前面摆着成人高招财猫。换句话说,那天凌晨零点出现的成人高招财猫,看起来直到天亮都摆在那里,其实曾经在凌晨两点半前后消失一次。99lib?
这种说法听起来很玄,很难从现实层面解释,但如果凶手正如警部所说,在那个时候更换招财猫,就能顺利解释案发现场的招财猫为何暂时消失。警部,没错吧?」
「没错。为了证明这件事,必须从目击者口中得到新的证词。因此我再度向案发凌晨两点经过现场附近的粉领族问话。她深思之后回想起来,她在凌晨两点看到的成人高招财猫确实是举右手。」
紧绷的空气之中,随处发出「喔……」这样的感叹声,看来所有人都认同警部的推理相当可信。砂川警部充分确认这股气息之后,重新点出凶手。
「基于上述推论,凶手在案发当晚,肯定曾经亲自更换招财猫,也确定是在凌晨两点半前后进行这项工作。那么,接下来就要重新审视嫌犯们的不在场证明了。谁能在凌晨两点半自由搬动招财猫?
剑崎京史郎先生正在通宵打麻将,不可能;美树夫先生与矢岛医生还在聊电影,所以也不可能。那么真一呢?他就有可能。他直到凌晨两点都在酒吧,却没有后续的不在场证明,毕竟在他的计划之中,原本不需要后续的不在场证明。这就是我点名豪德寺真一是凶手的根据。」
第五节
矢岛医生确认砂川警部说到一个段落时举手。
「我完全听懂刑警先生的说明了,不过为求谨慎,方便我问几个问题吗?」
「请尽管发问。」
「凶手在凌晨两.99lib.点半亲自搬运成人高招财猫。不过招财猫体积很大,应该要车子才搬得动,他使用的是哪一种车?」
「农舍里有一台板车,应该是使用那台车吧。成人高招财猫放在板车上刚刚好,而且搬运时不会发出声音。」
「原来如此,以这种方式搬运很合理,但我觉得问题在于顺序。凶手要将正门前面和温室门口的招财猫互换时,我认为合理的顺序,应该是先把正门前面举左手的招财猫以板车运.99lib.到温室,再以板车把举右手的招财猫搬回正门前面,这样就不会导致案发现场的招财猫暂时消失,也不会让刑警先生起疑。」
「您说得没错。以结果来看,这种顺序正确得多。不过请站在凶手的立场考量。对于凶手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先把摆错的举右手招财猫藏起来。目击举右手招财猫的路人越多,犯行败露的机率就越高,因此凶手采用的顺序,是先把举右手的招财猫放回正门,再把举左手的招财猫搬到案发现场。」
「换句话说,这是类似紧急避难的处置。原来如此,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刑警先生,虽然这么说不太对,但您点名真一是凶手的根据,很难形容为铁证。您说凌晨两点半没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就是凶手,说服力过于薄弱。
比方说,您为何能断言不是我与美树夫共同犯案?通宵打牌的剑崎先生,真的不可能在凌晨两点半暂时离席,瞒着牌友做出这件事吗?到头来,您能断言绝对不是外人犯案吗?」
「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我确信豪德寺真一是凶手,实际却也觉得事证稍嫌不足,最好的方法是由他自己招供。这番话的意思并不是要对他逼供,只要在他身为真凶必须采取某种行动的那一瞬间逮捕他,就可以将他逼入绝境。话说回来,我从昌代夫人那里听到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我说过什么吗?」
「夫人,您说过案发之前应该放在信箱里的请款单不见了,对吧?」.99lib.
「啊,原来是那件事。」
「找到了99lib?吗?」
「不,还没找到。后来我如同对刑警先生说过的那样,问过家里的每一个人,但没人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如同刑警先生所说,从信箱掉出来被风吹走吧。」
「不,没有被风吹走。」砂川警部说完,从西装口袋取出请款单。「遗失的请款单在这里。」
「哎呀,在哪里找到的?」
「在门口前面只剩下一只的招财猫,也就是面对大门左手边那只招财猫的底下。您知道这番话的意思吗?请款单确实在案发之前从信箱掉出来,信箱在面对正门的左侧门柱,所以自然掉99lib.t>在同一边的招财猫脚边。
但如果只是掉下去,不会压在招财猫底下。只可能是掉到招财猫脚边之后,岩村敬一把招财猫搬到温室前面,后来凶手又把招财猫搬回原位时压在底下。凶手一时疏失没察觉这件事。」
「换句话说,这张请款单证明举右手的招财猫,在案发当晚移动过。」
「是的。而且只有凶手知道举右手的招财猫在案发当晚移动过。因此凶手要是知道请款单在案发当晚遗失,肯定会坐立不安。或许请款单压在招财猫底下,要是自己以外的某人发现这件事……凶手肯定会这么想,也绝对会忍不住想确认招财猫底下的状况。
凶手当然是在晚上行动,因此我们昨晚一直在正门前面埋伏。后来正门在深夜打开了,现身的果然是真一。他把招财猫搬到旁边,这个行动是在确认请款单是否压在招财猫底下。当我们质疑这个场面,要求他说明时,他将招财猫扔向我们逃走,这等于是承认自己是凶手。
所以各位应该可以理解,我们具备充足的证据逮捕他。」
第六节
「话说回来,虽然和我们没有直接关联,但那个叫作岩村的万事通,为什么会在葬礼会场被杀?凶手想制裁这个犯下重大疏失的共犯?还是一开始就打算下毒手?」
以美树夫这番话为契机,话题终于转移到第二件命案。
「不是一开始就打算下毒手。到头来,凶手认为岩村肯定会积极提到凌晨零点搬运招财猫到案发现场这件事,这样可以误导警方推测行凶时间在凌晨零点之后。
事实上,岩村从隔天报纸得知命案之后,还特地前往葬礼会场。即使不知情,自己似乎成为丰藏先生遇害的原因之一。如此心想的他,应该是想对警方与遗族表明自己当晚的行径。这原本也是凶手所编写剧本的一部分,但因为岩村当晚出错,凶手又亲自更正,使得状况有所改变。」
「怎样改变?」美树夫这么问。
「凶手变成不能让岩藏书网 村见到警方。岩村遇见警方,应该会说出当晚的状况,毕竟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亏心事。这么一来,警方应该会将岩村带到豪德寺家正门前面,详细询问当天晚上的状况。即使是左右不分的岩村,看到正门前面的光景肯定也会察觉异状。
岩村肯定会察觉,自己搬运的招财猫位于门前,没搬运的招财猫却不见,这对于凶手来说极为致命,因此才会紧急在葬礼会场下毒手。」
「丰藏先生命案看似计划周详,岩村命案却像是临时起意,原来是这个原因。」
砂川警部点头回应矢岛医生这番话。
「是的。凶手必须在岩村接触警方或遗族之前灭口。」
「不愧是刑警先生。看来关于至今没找到的凶器之谜,您也已经准备好答案了。请问凶手使用什么凶器,又把凶器藏在哪里?」
「………」
「咦?」
砂川警部出乎意料沉默下来,使得矢岛医生脸色一沉。
「难道您尚未查明?」
「是的,其实正是如此……总之,只要真一招供,真相迟早水落石出,但我现在还无法断言。」
「那么,尸体身上泼洒味噌汤的原因也还不知道?」
「是的,完全没有头绪……哎,或许是要表达某种意境吧。」
砂川警部没面子般搔了搔脑袋。
「那么,警部先生……」在房间角落保持沉默的男性忽然出声。「我来帮您解开凶器与味噌汤之谜吧。」
是鹈饲杜夫。砂川警部不发一语,只露出无奈至极的表情。
「鹈饲先生,可以吗九九藏书?出洋相我可不管啊。」
「终于轮到我表现了。总之,你就看着吧。」鹈饲老神在在,一语谢绝二宫朱美的担心。「先简单重述案情。杀害岩村敬一的凶器,推测是刀刃约二十公分的利器,但案发现场没找到菜刀或刀子。另一方面,凶手——应该可以断定是真一——没有离开案发的葬礼会场半步,因此无法将凶器带离现场,那么凶手以何种方法处理凶器?警部先生,这就是问题所在吧?」
「没错。」
「不过,只有一个方法,能将凶器悄悄带离现场。」
「你该不会推测是利用棺材吧?」
「……………………」
鹈饲像是煮熟的蛤蜊张大嘴,哑口无言好一阵子。
「看吧,我不是说了吗?」
二宫朱美低下头。
「您……您调查过了?连棺材都看过了?」
「当然调查过了,无懈可击。」砂川警部像是夸耀胜利般挺胸。「凶手有可能将刺杀岩村的凶器偷偷藏进棺材,一起运到火葬场焚毁。哼,这是很可能发生的状况,以为我们警方不会察觉这种事?出殡之前,我们当然再度打开棺材检查一次,里面装满各种小东西,简直就是玩具箱,但是没有找到凶器。志木刑警,对吧?」
「是的,肯定没错,我亲眼确认过。」
志木抱持自信断言。不过鹈饲听到志木这番话,眼神再度增加光辉。
「喔~检查棺材的是志木刑警啊,这样啊这样啊,不过恕我失礼,我认为志木刑警应该很难发现那个凶器。」
「这、这是怎样,你想侮辱我?」
「我并不是在侮辱。」鹈饲耸肩回应。「不过,提到出乎意料的凶器,志木刑警只想得到冰刀,以这样的推理天分,要找到凶器实在有难度。」
「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只是凑巧听说的。回到味噌汤的话题吧。在遇害者身上泼味噌汤,究竟代表何种意义?话说在前面,那不是要表达某种意境。」
「不然是什么原因?」砂川警部这么问。
「其实,凶手是把味噌汤冰冻成刀状物体刺杀遇害者。在这种盛夏酷暑,味噌汤冰刀立刻融化还原为味噌汤,并且被我们发现。」
「你、你说什么!真的吗!」
「假的。」
「居然是假的!」
「我只是刚才一瞬间觉得不无可能。但是仔细想想,凶手是临时起意杀害岩村,不可能预先花心思准备这种凶器,冰刀论点也是这样被推翻的。」
「说、说得也是……那么味噌汤之谜究竟是怎样?」
「还是应该认定凶器消失之谜和味噌汤之谜有关。凶手想要隐藏凶器,因此对尸体泼洒味噌汤。」
「意思是味噌汤可以隐藏凶器?」
「正是如此。俗话说,最适合藏树木的地方是森林,套用在这次的案件,凶器是树木,味噌汤是森林。名为味噌汤的森林包含的某种东西,隐藏了名为凶器的树木。话说回来,味噌汤包含哪些东西?」
「豆腐。」矢岛医生这么说。
「海带芽。」美树夫这么说。
「油豆皮。」剑崎京史郎这么说。
「唔~我这个问题并没有局限于配料……」
「没有局限于配料的话还有什么……啊,味噌?」
二宫朱美的回答,使得鹈饲扭动身体。
「啊啊,差一点。但不是味噌卜类似味噌的搭档。」
「难道你指的是高汤?」
砂川警部答案似乎终于命中红心。
「对,就是这个,高汤。那么高汤是什么?警部先生,您知道吗?」
「高汤就是高汤啊,美味的来源。」
「从什么东西熬煮出来的?」
「小鱼干或昆布吧?」
「差一点,再猜一个。」
「怎么回事……?你是说柴鱼?」
「对,柴鱼。最适合藏柴鱼的地方是味噌汤。」
鹈饲径自点头认同,众人就这么不明就里而愣住。鹑饲继续说明。
「哎呀,各位还不知道?凶器就是柴鱼。话说在前面,并不是柴鱼片,是那种像是木头,又黑又硬的柴鱼块,而且不只是硬,无论任何柴鱼块,经过刨刀每天削片,尖端肯定变得尖锐,外观有点像是厚实刀刃吧?」
「唔,这么说来……原来如此,以尖端锐利的柴鱼块刺杀腹部,就会成为那种类似刀尖挖过的伤口。」
「不过,用柴鱼块当作凶器有个问题。柴鱼块造成的伤口,很可能检验出柴鱼特有的成分,也就是俗称『鲜味成分』,包含谷氨酸在内的氨基酸。考量到现代科学办案能力,这部分无法避免。如果没能巧妙瞒骗这一点,就无法活用这种『美味凶器』的意外性。」
「所以才用到味噌汤?」
「是的。凶手带着柴鱼块与味噌汤,并引诱岩村进入厕所隔间。柴鱼块应该是放在口袋,味噌汤则是装进塑胶袋。凶手以前端尖锐的柴鱼块刺杀岩村腹部之后,朝尸体泼洒味噌汤。这么一来,即使伤口检验出柴鱼成分,也只会解释成是味噌汤内含的鲤鱼高汤,不会有人察觉柴鱼块是凶器。」
「柴鱼块是凶器。既然这样,这个柴鱼块跑去哪里了……啊!」
砂川警部看向志木,志木感觉冰冷液体从背脊滴落。
「喂,志木!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棺材里应该没有柴鱼块吧?」
「呃……有。」
「有?有柴鱼块?为什么?棺材里为什么有柴鱼块?你看到不会觉得奇怪吗?你眼睛是装饰品?」
砂川警部咄咄逼人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志木拼命试着为自己辩护。
「警、警部,因为柴鱼块和金币、逗猫棒之类的东西摆在一起啊,既然猫可以配金币,又可以配逗猫棒,那么猫配上柴鱼块也完全不突兀。到头来,那些小东西是遗族预先准备的,只要宣称是用来悼念爱猫的丰藏先生,众人大致都能接受……没人想得到凶手居然偷偷拿来当成凶器。何况柴鱼块本来就是深黑色,沾血也看不出来。」
「也就是说,棺材就这么再度盖上,送进火葬场?」
「是的。」
「难怪找不到凶器!」
第七节
矢岛医生抓准岩村命案的话题告一段落时开口。
「两位刚才的叙述,使得本次两件命案的过程水落石出,凶手应该是真一无误。不过这么一来,十年前家父遇害的命案代表什么意思?
老实说,我暗自期待本次犯下凶杀案的凶手,就是十年前杀害家父的凶手,期待本次命案真相大白的同时,也能揪出十年前杀害家父的凶手,但真相似乎并非如此。刑警先生也认为真一不是十年前命案的真凶吧?」
「是的,不是真一。到头来,那种双重构造的温室,到底是谁设计制作的?是真一为了本次命案订制的吗?不,并非如此。因为那间半圆锥形温室的骨架,从很久以前就存放在农舍深处。那些设备应该是十年前制作的,目的是杀害矢岛医生的父亲矢岛洋一郎先生,至于制作者……」
砂川警部淡然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我认为是丰藏先生。」
「啊啊!」昌代发出虚弱的叹息声。「果然……果然是这样。」
「只能这么认定了。换句话说,丰藏先生十年前就以这种双重温室犯下凶杀案,真一这次只不过是改编父亲的做法。」
砂川警部开始述说十年前的命案。
「丰藏先生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的过程,比本次命案单纯许多。
首先,丰藏先生在温室里搭设半圆锥形温室,接着在半圆锥形温室假出口附近,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行凶位置从半圆锥形温室看来是出口外面,从外侧的温室看来大约在正中央。再来只要适度利用目击者即可。当时有一位最合适的目击者,就是矢岛洋一郎先生的妻子。
她当时不良于行,也就 是坐在轮椅上。在这次的诡计里,视线高度较低对于凶手来说非常有利。丰藏先生推着她的轮椅,假装在寻找矢岛洋一郎先生,巧妙将她带到豪德寺家,并且以抄捷径为理由,选择横越农田的路线,这么一来必然会通过温室旁边。然后,丰藏先生让一无所知的她观察温室内部。
她看见的光景,和各位刚才的体验相同。在她眼中,从入口到出口都是一无所有的空间,她肯定做梦都想不到这个空间外面有另一片空间,而且丈夫就陈尸在那里。丰藏先生让她仔细看过之后,直到深夜都和她与昌代夫人一起度过。
丰藏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就此完成,之后只要抓准时间,在深夜独自前往温室,拆掉半圆锥形温室牧进农舍就好,再来只需要等隔天早上,有人发现矢岛洋一郎先生遇害陈尸于温室的中央区域。
后来尸体被发现,警方开始搜查,推测死亡时间是晚间八点到十一点的三小时.不过立刻缩短为晚间十点到十一点的一小时。原因在于有人证实温室在晚间十点毫无异状,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死者的妻子。丰藏先生在这个时段的不在场证明当然很完美,他以这种方式,巧妙置身于十年前命案的搜查范围之外。」
志木聆听砂川警部的说明,思考十年前某个白领族对于命案的奇妙证词。
这个白领族在凌晨零点多,曾经进入案发温室小解,并且供称温室里没有尸体。当时听起来矛盾的这段证词,只要以双重温室来解释就轻易说得通。白领族只看到内侧的半圆锥形温室,不知道外侧还有另一个空间,尸体一直在那里。
「不过,外子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的动机是什么?不,不只如此,真一杀害父亲的动机又是什么?刑警先生至今只说明杀人方法,完全没有提到动机。再怎么穷凶恶极的人,也不会莫名其妙杀害他人,何.99lib?况外子与真一都不是穷凶恶极的人,肯定是基于某种理由。」
「动机吗……这确实是问题。如夫人所说,现在只知道岩村命案的99lib?t>动机。丰藏先生为何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真一为何杀害丰藏先生?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或许只能等待真一招供吧。」
「警部先生,等一下!」
房间角落再度发出声音,又是那个侦探。
「我对这个谜题有个想法。我没办法一次解答两个问题,但我自认至少能完美说明十年前命案的动机。您意下如何?」
「你知道?这么说不太对,但你在本次的一连串案件之中,只和岩村敬一命案有点关联,除此之外几乎毫无关联才对,不是吗?」
「警部先生,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比方说,刚才提到十年前命案的行凶过程,我完全听不懂意思。因为我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样的案件,不知道哪里是谜题,就像是还没看问题就直接看答案,感觉实在不太对。」
「我想也是,毕竟我也没空对你这个局外人说明清楚。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能够说明这件命案的动机?动机是命案之中最深入的部分,我实在不认为你能理解。」
「您刚才说我是局外人吧?在整个案件之中,我在某些部分确实是局外人,但是这种说法同样能套用在警部先生身上。您只从一个方向……更正,只从招财猫的方向观看这整个案件。」
「这是什么意思?」
「我接下来就会说明。」
第八节
鹈饲开始说明。
「听说十年前的那场命案,丰藏先生曾经和矢岛洋一郎先生发藏书网生某些摩擦。听过两人交谈的某人证实,争执的原因在于『矢岛医院的招财猫』,两人为了是否能割爱招财猫的事情起口角。那时候当然是招财猫迷丰藏先生,想请矢岛洋一郎先生割爱。
神奇的是,矢岛医院从当时到现在都没摆过招财猫。两人明明因为招财猫争吵,最重要的招财猫却不存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部先生,这就是主要的问题吧?」
「嗯,我不知道你听谁说的,但确实从当时就有这样的疑问。」
「话说回来,十年前的矢岛医院有一只受伤的猫,并且由矢岛洋一郎先生治疗,警部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猫?又是猫?」
砂川警部眉毛微微一颤。
「是的,是一只真正的野猫,还没完全长大的瘦小三花猫。矢岛洋一郎先生将它取名为MAO,不算是爱猫人士的他,不知为何细心治疗这只猫。同一时间,矢岛洋一郎先生和丰藏先生为了招财猫产生摩擦,99lib?后来在温室离奇死亡,MAO至此也下落不明。另一方面,丰藏先生开始溺爱一只叫作三花子的三花猫。这样您明白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这只叫作MAO的三花猫,就是后来的三花子?」
「是的。丰藏先生为了得到MAO而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这就是十年前命案背后的动机。」
鹈饲充满自信的表情,反而令志木觉得滑稽。不只是志木,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对鹈饲突如其来的推论露出苦笑。
「哇哈哈哈!你说这是什么傻话!」砂川警部超越苦笑的程度,而是捧腹大笑。「你认为一只猫就能成为杀人动机?何况丰藏先生想要的是招财猫,不是三花猫。」
「看吧,警部先生,就是这样。」鹈饲指着砂川警部的胸口。「警部先生将招财猫与三花猫当成两回事,并且只注意到招财猫,所以还没察觉近在眼前的真相。」
「你所说近在眼前的真相是什么?」
「就是这个……抱歉,三花子借我一下。」
鹈饲离席走到桂木身旁,接过桂木怀里的胖三花猫,抱在怀里走向警部。接着他忽然让这只三花猫举起前脚,高举在警部面前。
看到胖三花猫白色腹部的砂川警部,以不是滋味的表情询问。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您懂了吗?」
「不懂。三花子的肚子怎么了?」
「没什么。咦,您还不懂?」
砂川警部摸着眼前胖嘟嘟的肚皮。
「嗯,你的意思是这只猫怀孕了?」
「怀孕?哇哈哈哈哈!」这次轮到鹈饲捧腹大笑。「警部先生,这玩笑真的很好笑。三花子不可能怀孕。」
「………」
「话说警部先生,您看见这只猫两腿中间的奇妙隆起吗?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砂川警部频频打量这个部位,不到十秒就脸色大变。
「这、这是,难道是……睾、睾!」
砂川警部一把抱过鹈饲手中的三花猫,在自己怀里仔细观察那个部位,接着微冒汗水抬起头。
「难以置信。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警部先生,没怎么回事。」相较于激动的砂川警部,鹈饲冷静道出隐藏真相。「您在双腿中间看见的东西无疑是睾丸,也就是雄性生殖器官。换句话说,这只三花猫是公的。警部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众人反应各有不同。率先起反应的是剑崎京史郎,接着是矢岛医生。不只是砂川警部,桂木也同样出现激动情绪。
另一方面,昌代、真纪与二宫朱美的表情则是略微在意……应该说困惑。
最没反应的是美树夫与户村流平。
志木姑且装作镇静,内心却满是不明就里的念头。三花子是公的?这是怎样?会造成什么问题?
户村流平如同代替志木,向在场众人发问。
「请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只猫是公猫,意思是它不是三花子?」
这个问题是由桂木回答。
「不,这肯定是三花子,三花子是公猫!」
桂木轻摸三花子的头,一99lib.副厌动的神情,剑崎京史郎则是已经表情恍惚,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这就是丰藏先生寻找的极致收藏品。但这么一想,就能理解他的态度了。他绝对不让别人碰三花子,连我都不行……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那个……我还是听不懂。」
户村流平转头张望,像是寻找能够解答的人。
「刚才不就说它是公猫了吗?」
朱美无奈双手抱胸,重复鹅饲的话语。
「是的,这部分我懂,但为什么会造成这么大的骚动?不就只是公猫吗?」
「流平,你错了。这不是普通的公猫,是三花公猫。懂吗?」
「嗯,我懂。」流平挺胸。
「看来不懂。」朱美耸肩。「那我就告诉你吧。听好罗?三花猫基本上只会是母猫,没有三花公猫。鹈饲先生,没错吧?」
已经离开骚动人群走到这里的鹈饲,点头回应朱美这番话。
「她说得没错。三花公猫是例外中的例外,据说机率是万分之一,大家难免吓一跳。所以流平,你也吓一跳吧,我们寻找的三花子,是机率万分之一的猫!」
第九节
鹈饲等待这阵混乱平息之后,再度补充说明。
「如各位所知,九九藏书三花猫基本上都是母猫,原因似乎是决定猫花色的基因和决定猫性别的基因有关,但详细的说明就省略吧,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公的三花猫,偶尔会因为基因突变而诞生,基于这种偶然诞生的三花公猫,因为罕见而非常值钱。
我曾经听说,某个商人养的三花猫是公猫,后来有一位富豪听到传闻前来造访,出了两百万圆请商人割爱。」
「哇,一只三花猫就两百万圆啊,真了不起。」
美树夫发出佩服的赞叹声。
「后来,饲主还是不肯以两百万圆割爱。」
「不会吧!连两百万圆都不卖!」
鹈饲这番话,使得美树夫在沙发上往后仰。
「难以置信。既然这样,三花公猫市价到底多少?」
「不,饲主不肯交出三花猫,不只是单纯的价格问题。三花公猫受到珍惜,不99lib?只是因为珍贵,最重要的是能带来福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讨海人。讨海人原本就重视猫,但他们尤其珍惜三花公猫,认为这是保佑航海安全的船只守护神。实际上,每次发现三花公猫,大多是讨海人前来要求割爱。」
「这么说来,外子曾经是渔夫。」
昌代的细语,使得众人恍然相视。
「此外,生意人也同样容易崇拜三花公猫。此时要提到一个关于三花猫与招财猫的通俗说法。警部先生,您知道招财猫之中,有一种造型特别广为人知吧?就是二头身比例、眼睛又大又圆、右手抱着金币、左手举起来的造型,酒馆摆在柜台装饰的那种招财猫。」
「嗯,我知道。『招财寿司』店门口摆的就是这一种,摆在案发现场的也是。」
「那叫作常滑型,堪称最普遍的招财猫基本款。啊,这个房间也有摆。」
鹈饲指着客厅电视旁边藏书网扑满大小的招财猫,这确实是鹈饲所说的常见招财猫。
「这种招财猫怎么了?」
「想请教警部先生,这只招财猫是三花猫吧?」
「没想到你会问我招财猫的花色。嗯,实际上如何呢?身体几乎是白色,手脚有黑色斑点,斑点周围是金色,所以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三花猫。」
「那么,再请教一下,这只招财猫看起来是公猫还是母猫?」
「我认为摆饰没有公母之分……」
「第一印象就好。警部先生,怎么样,看起来像是公猫吗?」
「嗯,看起来确实像是公猫,感觉是个调皮的男生99lib?。原来如此,也就是说……」
「是的,『招财猫以三花公猫为原型』这种通俗说法由此诞生。招财猫这个吉祥物,和三花公猫这个吉祥物,至此出现关联,使得招财猫成为『三花公猫的塑像』,那么反过来也能成立。换个角度来看,三花公猫等于『活生生的招财猫』,生意人崇拜三花公猫,堪称是以此为根据。」
「原来如此。丰藏先生从讨海人转行做生意,又对招财猫投注非比寻常的热情,难怪会想得到『活生生的招财猫』。」
「对,在丰藏先生心目中,招财猫超越吉祥物的范畴,成为一种神、一种宗教,因此他当然非常想要。但三花公猫并非想要就能得到。如果是价值一亿圆的马,带一亿圆到赛马市场就买得到,不过三花公猫没这么简单。可能忽然出现在眼前而免费获得,也可能一亿圆都买不到。然而丰藏先生朝思暮想的『活生生的招财猫』,出乎意料出现在身边。」
「就是矢岛医院的MAO吧?」
「是的。丰藏先生立刻试着协商,但矢岛洋一郎先生拒绝割爱,两人应该是在这时,候产生关于招财猫的摩擦。他们确实在争夺招财猫,然而争夺的不是摆饰,是活生生的三花猫。
到最后,矢岛洋一郎先生不想割爱三花猫,应该是打算自己饲养,但丰藏先生不死心。要是放过这次机会,恐怕一辈子都无法遇见三花公猫,如此心想的他终于动用最后手段,就是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抢来。警部先生,怎么样?一只猫还不够成为杀人动机吗?」
「当然不够……我很想这么说,但我从丰藏先生堪称『招财猫狂』的个性得知,如果是他就有可能,恐怕正是如此。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猫是动机。」
「是的,没人认为丰藏先生居然会为一只三花猫杀害矢岛洋一郎先生,何况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就这样,他如愿以偿得到『活生生的招财猫』,后来绝对不准别人碰这只猫。这应该是基于想呵护的意义,但他更想隐瞒这只猫是公猫的事实,因此他即使知道这只猫是公猫,依然叫这只猫是三花子。
矢岛洋一郎先生把这只猫取名为MAO也是相同的意义。MAO在中文是『猫』的意思,换句话说,这只拥有雄性生殖器官的三花猫,矢岛洋一郎先生刻意没有取男性化或女性化的名字,只将它称为『猫』。」
「原来如此,名叫『猫』的猫啊,这是很聪明的称呼方式。看来我们完全被三花子这个女性名字骗了,这只猫原本不应该叫作三花子,而是取个男性化的名字。」
「是的,我认为丰藏先生实际上,会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用另一个名字叫它,」
「用什么名字叫它?」
「用男性化的名字叫它。听说丰藏先生遇刺身亡之前,留下一句『死前留言』,听起来是男性的名字。」
「你是说『MIKIO』吗?哈哈哈,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丰藏先生为这只三花猫,取了一个和自己二儿子『美树夫』相同发音的名字?不可能有这种蠢事。」
「那么警部先生,您认为是什么名字?既然三花子这个名字是欺瞒世人的假名,这只三花公猫的真正名字叫什么?」
「我哪知道这种事?既然母猫叫作三花子,公猫顶多叫作三花太郎或三花男……唔!三花男的发音是MI·KE·O!」
这一瞬间,志木也终于明白丰藏那句「死前留言」的意思了。
不是MIKIO,是MIKEO。
豪德寺丰藏临死时,喊出爱猫真正的名字。
第十节
时钟指针已经走到晚间九点。
矢岛医生关心真纪的身体状况之后回到医院,剑崎京史郎返回几千只招财猫等待的仓库,美树夫打呵欠回房,桂木表示还要洗碗盘而前往厨房。至今热闹的客厅,变,得如同宴会结束般冷清。昌代带着三花猫离开之后,留在这里的只有两名刑警、侦探与另外两人。
砂川警部认定时间差不多了,用力离席起身。
「那么,我们也走吧。喂,志木。」
「好的,警?99lib?部,就这么做。」
砂川警部轻轻举起右手,向鹈饲等人道别。
「那么各位,我们失陪了,你们还不回去?」
「我还有一个工作,就是向委托人领取报酬。要不要等等一起举杯庆祝?我很乐意请客。」
「容我乐意拒绝吧。你们寻找三花猫的任务或许至此结束,但我们侦办的招财猫命案还没结束。我们还不知道真一的犯案动机,这是很重要的部分,所以明天要开始对他进行侦讯。希望他肯老实招供,但结果还不得而知。真是的,我忙到快受不了,你们也别破坏市区和平劳烦警方出马啊。那我们就此告辞。喂,志木,走吧。」
「是,警部。」
两人挺直背脊,充满威严大步离开客厅。
然而这份威严到此为止。来到走廊没人注视之后,砂川警部按着腰部与下巴,难受地说出真心话。
「啊~受不了,今天有够累的!」
「警部,您今晚一直站着说话,当然会累罗,刚才几乎是砂川警部的独角戏。」
「嗯,我也是第一次讲这么多话,揭开谜底的途中,我的嘴差点抽筋。」
嘴能抽筋?名警部在相关人员面前嘴巴抽筋说不出话,这真是前所未闻的丢脸状态,但还是有点想看。志木抱持这种轻率的想法,跟着警部离开。
两人走出玄关,缓缓走在通往停车场的石砾小道。砂川警部边走边点烟,朝明月高挂的天空舒畅呼出一口烟。
「话说回来,抱歉在您嘴巴快抽筋的时候提出要求,方便请教一下吗?」
「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当作参考,警部为什么会察觉那间温室的机关?我认为您应该不是莫名就灵机一动。」
「嗯,当然不是直觉或灵机一动,是基于相当的根据。第一个根据,是在农舍深处发现半圆锥形温室的骨架。」
「是的,这我知道。」
「另一个根据是牙刷。」
「牙刷?」
「照片里的三花子含着牙刷吧?」
「啊,您是指那张照片.99lib??」
「我们单手拿着照片比对艾尔莎的时候,照片里的三花子和眼前的艾尔莎很像,不过让艾尔莎含牙刷之后,两者体型差距就一目了然,艾尔莎的脸只有三花子约三分之二。我在这时候忽然心想,我们是以什么基准衡量大小?没有基准就无法比较。我们比对眼前的艾尔莎与照片里的三花子时,使用的是什么基准?答案是牙刷。牙刷是我们熟悉的日用品,因此能正确比较两者的差距。」
「原来如此,确实是这样没错。」
「接着我又忽然想到豪德寺真纪的证词。她目击父亲遇刺的场面,同时在温室出口发现酷似三花子的猫。」
「嗯,是的。」
「酷似三花子的猫。也就是说,真纪看见比普通猫大一点五倍的三花猫。三花猫并不是在她面前,而是在她视线远方的出口附近,那她是用什么基准判断这只三花猫很大?」
「比对的量尺啊……原来如此,就是那只成人高招财猫吧?」
「对。出口有一只看似成人高的招财猫。她肯定是以此为依据,判断这只三花猫很大。不过,这只猫真的是大只的三花猫——三花子吗?失踪的三花子在丰藏遇害瞬间忽然出现在现场,这种事听起来很玄。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三花猫,如果是出没于豪德寺家周边的艾尔莎,听起来比较像是真的。真纪看到的或许是艾尔莎,但她认定是酷似三花子的猫,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有可能。如果她当成基准的量尺是错的就有可能。」
「也就是她认为成人高的招财猫,其实并不是成人高?」
「对。如果她看到的招财猫只有成人的三分之二高,而且只有三花子三分之二大的艾尔莎出现在旁边……」
「对喔,这么一来,艾尔莎在她眼中就像是三花子。」
「肯定是这样。那么,在这间宅邸里,有没有将成人高招财猫等比例缩小为三分之二的招财猫?有。就是后门的招财猫。」
警部以99lib.点燃香烟的前端指向后门。
「就是那种小孩高的招财猫吧?」
「没错。那么,真纪为何会认定小孩高招财猫是成人高?真纪这时候的量尺是什么?是温室的出口与顶部。换句话说,整间温室都是她的量尺。既然这样,除非这一切都出问题,否则不会产生这种错觉。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想到这里,我总算察觉农舍里那些半圆形铝管的用途了,咳咳!」
「咦,警部,您怎么了,被烟呛到?」
「……偶尾欧因了,也移奥此为止。」
他说的似乎是「我嘴抽筋了,解谜到此为止」。
「警部~您难得展现高超推理,总觉得这样虎头蛇尾耶。」
话说回来,原来嘴真的会抽筋。志木忍住笑意,砂川警部不悦的将香烟塞进携带式烟灰缸。
后来,两人在志木开车之下离开豪德寺家。穿过后门时,左右对称的招财猫目送他们离去。志木以后照镜看着两只招财猫,再度冒出这个想法。
无论丰藏先生的信念为何,招财猫招来的福气为何,这种嗜好还是难以理解。
第十一节
「………」
鹈饲竖起食指抵在嘴唇,偷听门后的动静。
接着他咧嘴一笑,像是终于放心般离开门口,回到朱美他们所在的客厅中央。
「怎么样?」朱美低声询问。「刑警先生他们真的回去了?」
「对。」鹈饲忍笑般捣着嘴。「警部先生嘴好像抽筋了,哎,这也在所难免。」
「毕竟他整晚.99lib.都在说话。」
流平说得像是深刻回想起警部的辛苦。
「是啊,但我感觉还说得不够过瘾。」
这样还说得不够过瘾?朱美无言以对。鹈饲即使比不上砂川警部,却也说了很多话。不晓得他从哪里学来的,像是外国建筑物、三花猫与招财猫相关的学识,这个人偏颇的知识就是特别丰富,不由得令人心想,要是他稍微多点常识该有多好。
「话说回来,鹈饲先生,方便请教一件事吗?其实我一直很在意。」流平抓准机会采出上半身询问。「你发现三花子是公猫的契机是什么?」
「什么嘛,原来是这件事,这你肯定也知道。契机在于车上闲聊提到的《三花猫福尔摩斯》。」
三花猫福尔摩斯?忽然出现的名侦探猫名字,使得朱美不禁蹙眉。这两人在找三花猫的时候聊到这种事?
「果然是这样。毕竟鹈饲先生当时神色忽然大变……不过,这是为什么?三花猫福尔摩斯,为什么成为你知道三花子真相的契机?」
「没什么,只是灵机一动。我当时忽然在意起三花猫福尔摩斯的性别。」
「性别?三花猫福尔摩斯的性别?当然是公的吧?」
流平一下子就误会了。
「我说啊,流平。」朱美仔细向他说明。「看来你还没理解。刚才不是说过吗?三花猫都是母猫,三花猫福尔摩斯当然也是母猫,对吧,鹈饲先生?」
九九藏书「对,三花猫福尔摩斯是母猫,是结扎的母猫。作品里经常出现『或许它因而养成沉思的习惯』这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描写。但流平难免有所误解,连我都觉得三花猫福尔摩斯是公的。为什么会这样想?当然是因为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姓名。换句话说,三花猫福尔摩斯的名字像是男性,其实是女性。
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三花猫福尔摩斯是公猫就不得了,不可能成为四处乱跑的侦探,转眼就有许多人找上门要求割爱,饲主片山刑警非得把它关进笼子完全禁止外出,以免这只罕见的猫被偷。名九九藏书字也不能取为令人联想到公猫的『福尔摩斯』,必须是更加中性的名字,或是听起来像母猫的名字才行。我想到这里就冒出灵感了。」
「你因而猜测三花猫三花子的状况,和三花猫福尔摩斯相反。」
「对。换句话说,三花子或许只是名字像母猫,其实是公猫。」
「唔~与其说是荒唐的想法……我觉得更像是愚蠢的想法。」
流平说得毫不客气,但鹈饲也没否定。
「这当然是愚蠢无聊的想法,我自己也这么认为。然而神奇的是,只要把三花子当成公猫,至今好几个无法理解的疑点都能轻易得到解释。丰藏先生不惜花一百二十万圆找三花子.99lib.:丰藏先生不让任何人碰三花子:原本是招财猫迷的丰藏先生,只破例宠爱三花子这只真猫,只要把三花子当成公猫,就得以解释这一切。因此我确定三花子正是『活生生的招财猫』。」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紧急前往矢岛医院确认。」
朱美终于得知昨晚的部分状况而认同。难怪她昨晚送宵夜过去时完全找不到人。
朱美忽然想到,话说回来,在那个时候,一边是追捕三花猫的侦探,一边是追捕凶手的刑警。在两者之间慌张尝试做出最适当处置的自己,不就滑稽到可悲?仔细想想,自己完全没必要为侦探抓三花猫,也完全没必要为刑警抓凶手,当时却奋战到那种程度,她不禁觉得自己不能形容为滑稽,得形容为可怜。
此时,客厅的门开殷了。桂木露出颇具特征的圆脸,向众人告知用意。
「夫人要找各位,请到会客室。」
第十二节
在会客室里,昌代夫人将支票簿放在身旁,等待侦探他们前来。
三人进房之后,昌代起身贤淑行礼致意,邀他们坐在皮沙发.三人各自以紧张的模样就座,接着昌代以坐姿再度缓缓向他们低头。
「虽然是奇妙的缘分,总之本次事件受各位照顾了。各位不只为了外子的任性委托而奔走,虽然和委托内容无关,但各位在这次的命案也协助解开疑点,我想由衷向各位致谢,谢谢你们。」
鹈饲以沉稳态度悠然摇手回应。
「没什么,我只是尽到侦探应尽的责任,请不用多礼。啊,补充一下,话是这么说,但我并不是要婉拒谢礼……啊,我也没有特别想要求谢礼就是了。」
明明就是在要求吧?朱美佩服鹈饲这种杂草般的厚脸皮态99lib?
度。
昌代面露微笑,将支票簿拿到面前。
「依照外子和您的合约,成功找到三花猫的报酬是一百二十万圆。话说回来,侦探先生认为您这次的任务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问题。侦探究竟会如何回答?朱美也紧张等待他的回应。
「我不认为任务失败。」鹈饲正经回应,接着露出微笑。「但也称不上成功。」
「哎呀,那该怎么形容?」
「应该得形容为『不成功』吧。」
「原来如此,『不成功』是吧,这种讲法不错,我很欣赏。」
昌代拿起笔打开支票簿,稍微思索之后,以流利笔迹在金额栏位写下一笔数字,撕下这张支票。
「那么,以这笔金额做为不成功的报酬如何?」
鹈饲接过支票,两眼直盯金额栏位确认。鹈饲的表情瞬间变得像是松弛的橡胶,接着恢复严肃。鹈饲巧妙阻挡朱美的视线,将支票拿给旁边的流平看,流平浏览上面的数字之后,脸颊同样放松。朱美投以「也让我看啦」的视线,但鹈饲坏心眼将支票翻面,以两根手指放在桌上。
看来,昌代出示的不成功报酬,超乎他们的想像。
「咳咳!」
然而,鹈饲像是要取回威严般咳了几声。
「夫人对我们的工作表现给予高度评价,我感激不尽。不过……老实说,这样有点多吧?所谓的不成功就是没有成功,我们确实只差一步就抓到,差点抓到却让猫逃掉,逃走的猫跑回宅邸,由桂木先生抓到,很难断言百分之百是我们的功劳。您开出这样的金额是不是……?」
「不是搞错。三花子能够回来,都是多亏各位的努力。」
「谢谢。」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鹈饲抚摸自己的脸颊,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那我就请教了,我该怎么做?」
昌代终于说出预先藏在心里的疑问。
「真一为什么要将外子……也就是将他的亲生父亲杀害?想请您做个说明。」
「什么嘛,原来您想问行凶动机,这方面交给那两位刑警先生就好。他们充满干劲,明天开始进行的侦讯,肯定能让真相大白,这样不就好了?」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没人能保证在侦讯室问到的动机就是真正动机吧?」
「当然,真要怀疑的话,什么事情都能怀疑。」
「所以我想知道侦探推测的动机。方便告诉我吗?」
「我不知道。真一弑父的原因,还在百里雾中……」
「不,您肯定?99lib.有某些想法,而且故意瞒着众人,对吧?」
昌代这种单方面下定论的说法,使得鹈饲困惑的抚摸下颚。
「唔:总之,我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我认为听在夫人耳里肯定不是滋味,这样也可以吗?」
「无妨,请告诉我吧。」
昌代怀抱情感的话语成功说服鹈饲,他略显踌躇开始说明。
「关于动机,我想到两种可能性,我也不知道哪一种正确。首先,第一种可能性其实很简单,堪称弑父动机的典型。爱慕母亲,想要独占母亲的心情,化为对父亲的憎恨,最后激烈到想要排除父亲,也就是所谓的伊底帕斯情结。套用在这个状况,母亲指的就是昌代夫人。不知道该说幸或不幸,昌代夫人是真一的继母,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只要除掉丰藏先生,就可能得到母亲。真一抱持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毕竟夫人实际上确实很年轻。」
「不,我不年轻了。」
昌代说完羞涩低头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年轻又迷人,朱美认为鹈饲这个论点的可能性很高。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相当扭曲。或许很罕见,但我觉得正因如此,非常符合本次命案的背景。我的想法是这样,事情的开端是在上个月,丰藏先生长年看管,不准任何人碰的三花子,找到机会逃走了。反过来说,豪德寺家的人们终于有机会直接接触三花子,真一恐怕是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把三花子抱在怀里,因而得知丰藏先生隐瞒至今的秘密,也就是三花子是公猫的事实。知道这个秘密的瞬间,他不断压抑至今的疑惑,或许再度浮上心头吧?」
「不断压抑至今的疑惑?」
「就是『父亲或许是为了姓氏而抛弃亲生母亲』的疑惑。」
「啊啊!果然……」昌代发出类似哀号的叹息。「您果然察觉这件事了。」
「是的,恕我冒昧,但我私底下稍微调查了豪德寺家的事情。」
鹈饲以制式化语气平淡述说。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99lib.当时从渔夫转行进入餐饮界的丰藏先生,有一位体弱多病的太太叫作弥生女士,丰藏先生与弥生女士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真一。但丰藏先生遇见您这位知名美女并且相爱,持续一年的外过关系之后和弥生女士离婚。
离婚的责任当然在丰藏先生这边,但弥生女士认为丰藏先生外遇是自己体弱多病的责任,因此刻意没有计较,也就是主动抽身而退。离婚协议在双方同意之下签订,丰藏先生和您结为连理。这是距今二十二年前的事,当时夫人二十一岁,真二八岁。
真一先由弥生女士收养,但她一年后病逝,因此真一再度由父亲丰藏先生收养,也就是在这个豪德寺家长大,您也欣然欢迎真一加入。结果,包含您与丰藏先生生下的美树夫与真纪,成为现在的一家五口。是吧?」
「您查得真详细。」
「这方面姑且是我的本行,但我不太擅长就是了。」
鹈饲害羞搔了搔头,看来他其实不习惯被人称赞。
「从事我这样的工作,经常会碰到这种状况。这样的家族在世间或许有点稀奇,却不会特别突兀。不过有一件事令人在意,就是丰藏先生和您结婚之后,刻意抛弃自己的姓氏,改为您的姓氏——『豪德寺』。
这件事当然没有特刖奇怪,依照法律,夫妻必须冠上相同姓氏,即使夫冠妻姓也不成任何问题,然而……」
鹈饲注视昌代双眼深处。
「我们已经知道,丰藏先生是罕见的『招财猫狂』,而且『豪德寺』正是知名的招财猫传说发祥地,这真的是巧合吗?」
「是巧合。我认为是巧合。」
昌代反复强调「巧合」,如同要说服自己。
「真一应该也这么认为。不可能有人只以姓氏选择自己的伴侣,即使父亲是『招财猫狂』,终究不可能脱离常轨到这种程度。父亲只是凑巧爱上母亲以外的女性而移情别恋,只是这名女性的姓氏凑巧是『豪德寺』,一切都是巧合。他至今肯定如此认为……不对,应该说肯定希望如此。」
「………」
「然而,真一得知三花子的真相之后,终究无法把这一切解释为『巧合』。后来他应该是秘密调查十年前的命案,并且如同我或砂川警部得出的结论,终于确定杀害矢岛洋一郎的凶手是父亲。
真一开始心想,既然父亲不惜为了一只三花猫杀人,要他为了得到『豪德寺』这个姓氏而抛弃母亲移情别恋,他会感到丝毫犹豫吗?就这样,他心中长年的疑惑成为确信,终于化为对丰藏先生的杀意爆发……
我认为,这或许是他杀害丰藏先生的幕后动机。这种推理肯定会坏了夫人心情,所以我一直没说出来。」
这个侦探的可取之处只有粗鲁、冒失与厚脸皮,但朱美觉得他这次做得很贴心。只为了姓氏而离婚并再婚,这种事不只是对于被抛弃的弥生女士,对于被选上的昌代也……不,对昌代而言更是莫大的屈辱。
昌代暂时低头不语,但片刻之后坚强抬头,面带微笑注视鹈饲。
「感谢您告诉我。我听到这番话确实不好受,但我不是在逞强,我真的有种心结解开的感觉。毕竟真一长年以来的疑惑,也是我结婚至今维持二十年的疑惑。」
「我认为您不要太在意比较好。」
「是的,我不会在意。何况无论真一怎么想,或是侦探先生怎么推论,我还是会永远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我不想把自己当成那个人的众多收藏品之一。我的姓氏凑巧是『豪九九藏书德寺』,他凑巧是『招财猫迷』,仅止于此。侦探先生,对吧?」
面对这个询问,鹈饲以完全面不改色的态度回应。
「我也这么认为。这种巧合偶尔会发生。」
「您真是一位名侦探。」
「是的,经常有人这么说。」
昌代这次露出甜美的微笑,像是总算想起侦探的名字称呼他。
「那么,鹈饲先生,请收下这张支票吧。您有这个资格。」
鹈饲行礼致意,再度拿起桌上的支票。
「那么,我就当成不成功的纪念,大方收下了。」
鹈饲等人寻找三花猫的任务至此结束。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