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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仙·第二部3》
第五十七章 细察
微风轻拂,柳枝摆动,廿三院中此刻看上去又恢复了平静,诸人大都已经回到了自己屋中,只有小鼎依旧无忧无虑地待在院中青草地上,搂着大黄的脖颈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小灰则不知何时攀爬到柳树枝头上,手里也多了两颗不知名的野果,坐在树枝上津津有味地吃着。
金字房如往常一样,仇雕泗回房之后便门窗紧闭,水字房则是门扉轻掩,苏文清的窈窕身影倚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卷正在读着。只是今天的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从书卷上移开,看向窗外院子对面,原本空着的土字房里如今已经有了新的主人,除此之外,王宗景的身影也在土字房曱中隐约可见。
院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苏文清的五哥苏文康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在院中玩耍的小鼎,也没在意,径直走到了水字房外,看到苏文清后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清妹。”
苏文清放下手中书卷,微笑道:“五哥,你来了,进来坐吧。”
苏文康走了进去,在窗前拉了把椅子坐下,笑道:“今日怎么好好地想起叫我过来了?”
苏文清微微摇头,目光飘向窗外,向土字房那里看了一眼,道:“有点事,我想跟你说说。”
苏文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眉头一皱,道:“咦,原来住在土字房里那个胖子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有人住了进去,是谁啊?”
苏文清淡淡道:“青云门新收进来参加青云试的新人弟子,名叫南山,身份是幽州龙湖王家总管南石侯的独子。”
苏文康顿时一惊,愕然道:“什么?”
苏文清目光淡淡,凝视着土字房窗内隐约晃动的两个人影,似乎在思索什么,沉默片刻后道:“我觉得龙湖王家那里,只怕是有事发生了。”
苏文康沉吟了一会儿,他出身庐阳苏家,对幽州地界几大修真世家的情况自然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当下皱眉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南石侯多年来都是王家前任家主王瑞武的心腹,如今王瑞武暴毙而亡,王瑞征坐上家主之位,只怕他日子是不好过的。该不会是他自知大势已去,必有祸端,所以才把儿子送出来避祸的吧?毕竟青云门与龙湖王家的几分交情,也是99lib.在王瑞武活着的时候结下的,他身为王家总管手握大权,想必与青云门也有几分熟稔。”
苏文清面上神色不变,微微一笑的同时又看了苏文康一眼,苏文康向来对这个聪慧机敏的妹妹都有几分敬畏,登时便是窒了一下,苦笑道:“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
苏文清淡淡地道:“莫非你以为,参加青云试的机会是那么好得来的?那我们两个算什么?”
苏文康一怔。
苏文清把手中书卷往书桌上一放,目光转向窗外,道:“能参加青云试的,往往都是各大世家中最优秀的子弟,更何况那南山是在过了两月之后才进入青云别院,这绝对是青云门给了龙湖王家天大的面子。所以南山这一次到青云山来,绝非丧家之犬,只怕反而是风光无比的,要知道,龙湖王家本家多少子弟,都没有这个机会呢。”她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看向苏文康,“五哥,你说呢?”
苏文康自然知道这个妹妹的讥笑并非是针对自己,沉思了片刻后,忽然眉头皱起,带了一份惊讶道:“莫非你的意思是说,王瑞武死了之后,南石侯并没有大祸临头,丧失权势?”
窗外,小鼎咯咯的笑声传了过来,中间夹杂着大黄低沉的吠叫声与小灰的吱吱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苏文清倚在窗扉前,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以我看来,能有这样一份破天荒的好处恩宠,在龙湖王家中,南石侯非但没有失去权势,只怕是在旧主暴毙新主上曱位后,此人反而权柄更重,甚至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就是因为如此,新家主王瑞征甚至不惜向青云门求到了这样一份恩典来赏赐他。只是……”她冷冷一笑,面上讥讽之意更重,隐隐带了一丝不屑,道,“却不知那南石侯究竟为新家主立下了怎样的天大功劳,才能坐上如今这般地位,得到了如此奖赏?”
苏文康双眉一扬,面上变色,他性子或许不如这妹妹机敏灵活,但决然不是傻曱子,出身世家也有几分见识,只这么略一思索之下,顿时便明白了苏文清话中之意。不过他虽然看着有些吃惊,却并无丝毫难过震撼之色,看去反而有些高兴起来,哈哈一笑,却是带了几分欣喜,道:“原来如此,居然是个卑鄙小人。不过干得好,王瑞武那老头这几十年来一直与我们苏家作对,死了真是再好不过,哈哈哈哈……”
苏文清没去理会心情忽然大好的哥哥,目光飘忽,却是又向土字房那里看了一眼,在南山安顿下来之后,王宗景便去了那屋中,隔了老远还有门墙阻挡,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也听不到他们的话语,只是隐约看见那两个人正在对坐说话。
她望向那边,有些怔怔出神,心里转过了好些念头,那一刻她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那王公子看起来,与新来的这个南山却是熟悉的,年岁又差不多大,搞不好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只是不知道,若是王公子他想透了这其中关节后,心里又会是怎么想的呢……”
※※※
土字房曱中,一些日常用品已经送了进来,倒下的桌椅被重新摆好,落下的灰尘被轻轻擦去,王宗景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南山安静而熟练地收拾着屋子,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死气沉沉的房间就这样逐渐变得干净起来,重新露出了生机。
这一刻,他心中实是有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而南山在最初见面的惊喜过后,这时也不知为何沉默了下来,一直都是安静地擦拭打扫着房间,几乎都不说话。
到了最后,终于还是王宗景开了口,叫了一声:“小山。”
南山这时正在擦拭窗台,额头上微见汗滴,听到这声呼唤动作顿了一下,随后转过身来,道:“什么,景少爷?”
王宗景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后才道:“小山,你怎么会来青云山的,而且还能进到这里?”
南山默然片刻,道:“景少爷,我也不大清楚,前些日子还是在王家堡时,突然有一天我爹就跟我说,让我收拾行李来这青云山,说是得了青云门仙长们的恩典,我有幸可以参加青云试了。”
王宗景沉默了下来,目光看着地面微微闪烁,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只听他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了些,道:“家里边一切都还好吗?”
南山的嘴角微微抽曱动了一下,手中的抹布擦去了窗台上最后一块污渍,留下了光洁如新的台面。他看着面前的干净窗台,默然片刻道:“家里有点变故了,王老家主因为突然得了重病,不幸仙逝,如今是十六爷坐了家主位置,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王宗景身子微微一震,脸上掠过一丝异色,盯着南山站在窗前的背影,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道:“知道是生了什么病症吗?从龙湖出来的时候,我记得大伯身子还算康健,又是修道有成的人物,平日里等闲不会有病魔邪气沾身,怎么会突然就重病而死了?”
南山转过身来,脸上带了一丝迷惘之色,看去也是一片茫然,道:“景少爷,这些事我就不知道了,只晓得当日内宅中突然传出大老爷生了重病,结果第二天夜里就走了。”
王宗景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南山则是沉默了片刻后,又继续开始清扫整理这间屋子。在略带沉闷的气氛中,两个儿时一起长大的朋友,不知怎么在久别重逢的高兴之后,隐约中却有了一分淡淡的隔阂与陌生。
王宗景坐在位置上,看着南山在屋里忙碌着,也没有上去帮把手的意思,脸色在听到那个消息最初的惊愕过后,也变得淡淡的,只是看着南山的目光中,偶尔间会流露出一分复杂的神色。
当南山打扫完最后一个角落,直起身子的时候,蒙尘多日的土字房曱中已是焕然一新,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新鲜水气,就连地面上的青砖都仿佛明亮了许多。南山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来,忽然“啊”了一声,却是一拍脑门,笑道:“我怎么忘记给你倒水了,景少爷,你等等,我这就去……”
王宗景摇了摇头,却是站了起来,道:“不用了,小山,你长途而来,又打扫了这么久,先休息一下吧。我就住在隔壁的火字房,你有空就去我那儿坐坐。”
南山怔了一下,“哦”地答应了一声。王宗景向门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小山,从今天开始,以后就不要再叫我景少爷了。”
“啊?”南山看着有些茫然道,“怎么了?”
王宗景看着他道:“这里是青云门,再不是龙湖王家了。而且你现在既然进了青云别院,便和我一样是参加青云试的弟子,从今以后,你便叫我的名字宗景吧。”
南山迟疑了一下,看王宗景脸上神情坚决,并无他意,这才低声答应了下来。王宗景点了点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触手处只觉得那衣衫下的皮肉结实浑厚,看来南山体形虽然稍胖,却并非是普通的虚胖之人。在心中掠过这么一个念头后,他对南山道:“小山,青云试机会难得,我在这里数月,所见所闻,这青云门中的确有许多德高望重、神通广大的仙师前辈,若果然能拜入山门,便是我们一生受用不尽的好处。所以,你既然迟来了两个月,便更要加紧修炼,争取一年后能留在青云山上。”
南山身子微动,随后重重点头,看着王宗景道:“我知道了,景少……宗景,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留在这里,一起拜师学道,学成之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去云曱游天下。”
王宗景看着他那张略带兴奋而憧憬的脸,微微一笑道:“好啊。”
然后他转过身子,走了出去。
南山站在屋子中间,看着王宗景高大的身子出了门,又从屋外抄手游廊上走了过去,路过窗口,一路听着脚步声,那是回火字房去了。南山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去,怔怔地看着那个目光所不及的方向,就这样独自一人一直站了很久很久。
※※※
关上房门,门框处发出一声“吱呀”的低沉声音,加上窗扉也是关着的,所以火字房里的光亮一下子就暗了不少。不过因为是白日,屋中还算亮堂。王宗景站在门口处,目光扫过眼前这一间他这些日子以来早已熟悉无比的屋子,缓缓地吐出了胸间的一口闷气。
然后,他走到桌边,坐了下来,眉头微皱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目藏书网光转动处,看到桌上有笔墨纸张,却是拿起毛笔,在纸上缓缓落笔,写下了“南山”二字。
他的字并不如何飘逸洒脱,透着一股平凡朴实,这几年来他在渺无人烟的原始森林里度过,还能记得写字都是靠着小时候的记忆了,更不用说能写得好看到哪儿去。王宗景盯着那南山二字看了一会儿,眉头仍是皱着,思索了一阵后又缓缓提笔写下了另外两个名字,却是王瑞武与王瑞征二人的名讳。
这一次,他的脸色看着有些阴沉,纸上的那两个相近的名字,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同族叔伯,先后接掌了龙湖王家的权柄。忽然,他伸出手去一抓白纸,却是将这张写了三个名字的白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随即坐在桌前椅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又是默默提笔在新的一张白纸上开始写字。
南石侯。
他慢慢写出了这三个字,手很稳,但动作很慢,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波动,并且在写出这三个字之后,王宗景便再也没有动笔写其他的字迹,而是默默凝视着这个名字。
屋内的光线缓慢而悄无声息地变幻着,似乎预示着屋外天气的变幻,渐渐地当光亮黯淡下来,黑暗从无声处悄然出现的时候,已是过了一日,到了晚上。王宗景的身影在黑暗中,似乎已经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良久,他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似乎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站起身子,走到窗户旁边,将窗扉略打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果然只见屋外夜色已深,不知不觉间这一日已经过去。他微微皱眉,关上窗子走回屋中,目光在桌面上那张白纸上瞄了一眼,随手伸过去,却是将这张纸也揉成了一团,然后和之前那个纸团一样,丢在了一旁。
站在桌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嘴角边却是露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随后轻声地道:“算了,和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他不无自嘲地笑了一下,将那两个纸团都扫到地上,片刻之后略一凝神,却是第一次带了几分犹豫之色,然后再度提笔,却是在纸上再度写下了两个字:黑云。
这没头没脑的两字,在纸上看去平凡无奇,无论是笔意还是笔迹,都算不上有什么出众之处,王宗景却不知为何,看着这两个字怔怔出神,只是此刻他的目光神情,却与之前截然不同。望着这黑云二字,他脸上颇多神情变幻,复杂难明,似警惧担忧,又有几分憧憬向往,更有几分说不出道不尽的味道,颇堪玩味。
夜色渐深,屋中黑暗也深了许多,就连纸上的字迹都已看不清楚了。王宗景走到一旁,到烛台边点燃了蜡烛,昏黄的烛火在最初的几下摇曳晃动后,便安定了下来,照亮了桌子边的一圈地方。王宗景这时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见他又看了一会儿那黑云二字的笔迹,随后面无表情地拿过白纸,却是递到了烛芯边,火焰很快缠了上来,点燃了这纸张,不消片刻,便将这白纸烧成了黑色的灰烬。
王宗景淡淡地看着这一幕,松开了手,让卷成一团的残烬落于脚下,他一脚踏上,黑灰碎散,终究是化为虚无。他抬头,挺胸,迈步,一口吹灭了屋中蜡烛,然后大步走出了这间屋子,再无丝毫犹豫。
※※※
夜色深沉,树影幽幽,万籁俱静的时候,青云别院内外处处都是一片寂静。趁着这片清冷夜色,王宗景一路去了后花园,轻松地爬上石壁,再次走入那片巨树森林中。
哪怕是在白天光亮时候,这片森林里因为枝叶茂密的关系,也会显得很是幽暗,此刻正值夜深时候,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人走在其中,往往便觉得四周一片黑暗茫茫,山风吹树,鬼影幢幢,很是阴森可怕。只是王宗景走在这样的地方,却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相反,他似乎对这样的环境颇为熟悉,非常适应,在一片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行进着,同时不时向四周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一缕幽光,忽然从前头深邃的幽暗处亮了起来,带了几分苍白的光线,在树影里闪烁着。王宗景几乎同时便看见了那点光亮,因为在一片黑暗中,这一点亮光虽然微弱,却仍是极醒目的存在。他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也没怎么犹豫,便向那光亮处大步走了过去。
原本细微的呼吸声音,在此刻这片寂静的森林中显得突然粗重起来,脚步踏在林间枯枝上的声响,也让人觉得会飘去很远的地方,只有那点幽光仍是静静地亮在远处。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颗白色拇指大小的夜明珠,镶嵌在一枚尖细的长针上,倒插入一棵树木体内,照亮了周围一小片空地,同时映出了一个负手而立的男子,在这片幽暗森林里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王宗景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在那男人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曱身上衣衫,然后低声道:“萧真人,我来了。”
那男子一个转身看了过来,正是当今青云门的掌教真人萧逸才,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宗景,微微点头,道:“既然你今晚到了此处,想必是心中已经决定了吧。”
王宗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迎着萧逸才的目光,道:“是,我愿意。”
萧逸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上神色不变,但眼中仍是掠过一丝欣慰之色,轻声道:“很好。”
他迈开脚步,走到倒插着夜明珠的那棵大树下,也不顾忌地面肮脏,随便一掠衣襟便坐了下去,随后向王宗景招了招手,示意王宗景在他身边坐下。
“现在我念一篇法诀,你自己默背下来,回去之后便专修这篇功法,从今日开始每隔三日夜深之时,你便来此一次,我看看你修行进境,你有什么修行上迷惑不通的问题,也尽可问我。除此之外,此事须严加保密,不可让外人知晓,哪怕是你亲生姐姐也不行,知道吗?”
王宗景缓缓点头,显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片刻之后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道:“那清风诀呢?”
萧逸才脸上露出一丝带了淡淡不屑的笑意,淡然道:“丢了吧,不必学了。”
王宗景窒了一下,一时间心中感觉颇有几分复杂,想当日初进青云别院的时候,那九百余人的杰出弟子,无一不是将那清风诀看得极重,视为踏入青云门的重要台阶,可如今在萧逸才眼前口中,却仿佛如一份无关紧要的废纸一般,说丢就丢了。
萧逸才不再多言,盘膝坐着,开始诵读一篇修炼功法口诀,王宗景不敢再分心,凝神细听,生怕错漏了一个字。这篇功法口诀也不算有多冗长,但字里行间言辞质朴大气,哪怕是王宗景这样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也隐隐感觉到更胜过那清风诀一筹。一遍读完,萧逸才停顿了一会儿,让王宗景在心中记忆了片刻,随后又读了一遍,王宗景便差不多背了下来。萧逸才让他自己背诵了一遍,又挑了几处小错,确定王宗景果然已经尽数无误地记住后,他这才缓缓点头,道:“你记性还算不错。”
王宗景在心中默念了一回这篇功诀,忍不住问道:“这法门是什么名字?”
萧逸才微微一笑,道:“太极玄清道。”
王宗景身子一震,眼中露出惊愕之色,道:“难道就是……”
萧逸才接道:“不错,便是我们青云门的无上根本大曱法‘太极玄清道’了。我刚才教你的,便是太极玄清道第一层境界的法诀,从今日起,你须得日日修行不辍,等到你修成之后,我再传你第二层功法法诀。”
王宗景低下了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低声道:“多谢真人厚爱。”
萧逸.99lib.才淡淡道:“厚爱不厚爱的,如今言之太早,你不必说了。此中种种情由,当日在玉清殿上,我都已与你一一细说清楚,将来我想要你走的路、做的事,你都还记得吧?”
王宗景抬起了头,看着萧逸才明亮的目光,脸色一片平静,道:“弟子记得的。”
萧逸才凝视着他,脸色中慢慢流露出一分肃然,轻声道:“好。只是你千万谨记,这太极玄清道不可轻易外露于人前,但你定要日日苦修,因为这门无上真法乃是道家最高玄密,在镇定心神坚定道心,特别在抵御心魔上,便是你最后的根基所在。日后你所要学的那些道法异术,都是旁门左道妖邪一途,最易侵蚀道心,一旦放纵只怕便就此坠入心魔深渊,再难回头了,切记切记。”
王宗景脸上也多了几分凛色,缓缓点头,同时抬眼道:“真人,关于魔教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我才能知道?”
萧逸才沉默片刻,道:“现在就能开始慢慢说与你听了,不过不是我来教你。”
王宗景一惊,愕然道:“什么?”
萧逸才脸上浮起一丝异样的神色,淡淡道:“整个青云山上,人人都是正人君子,真正知晓这些旁门左道的,也只有两人而已。我算是一个,但比起另一人来,却是差了许多,只有那人,才是真正于各种邪曱法异道杀人之术上集大成者,于魔教过往渊源内里脉络杂学,更是知之甚深。所以,为将来事,我便请了另一个人来教你。”
王宗景抬眼看了看萧逸才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忽地一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把头低下,答应了一声。萧逸才看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声调,道:“你一定要记住我刚才所说,以太极玄清道紧守心防。这门真法亦有无上神通,乃我们青云门无数神通妙法的根基所在,只要细细参悟,必定受益匪浅。”
王宗景道:“是。”
萧逸才站起身来,道:“你身世阅历,在青云别院芸芸弟子中与众不同,性子气度也好,只是我还要送你六字,你且在心中记好。”
王宗景连忙也跟着站起,道:“真人请说。”
萧逸才凝视着他道:“慎言,多思,细察。”
王宗景在心中将这六字反复念了一遍,点了点头,道:“多谢真人教诲。”
萧逸才转过身子,道:“今晚便如此了吧,三日之后你再过来,我看看你修炼得如何,若无事你也回去吧。”
只是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王宗景走动的脚步声,萧逸才略感诧异,转头看去,只见王宗景依然站在原地,正抬眼向他看来,萧逸才皱了皱眉,道:“还有何事?”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面上肌肉微微抽曱动了一下,却是道:“真人,请容我先去杀了孙积善。”
萧逸才眉头一挑,却只见王宗景面上有倔强之色,竟似不愿后退,他凝视这少年片刻工夫,却是断然摇头,道:“不许。”
王宗景脸上一下子有些涨红,当日在孙家庄里他所受到的刺曱激极大,直到今日也不能忘却,一时间竟有些忘记面前萧逸才的威严,踏上一步,涩声道:“为什么?”
萧逸才淡淡道:“你心志未坚,修行未成,纵然让你过去,也不过是逞一时血勇之气罢了。何况那孙积善富甲一方,家中也有供奉一二修习道术的方士,所以才能整日作威作福。虽然那些方士也未见得厉害到哪去,但对上你,只怕还是绰绰有余。”
王宗景一时哑然。
萧逸才目光冷了几分,看着他冷冷道:“你想要报仇,想要杀人雪恨,莫非便是只靠这一股血勇莽撞吗?若果然如此,还不如趁早死了,也免得我浪费心血在你身上。”
王宗景默然而立,过了许久,只听萧逸才的声音再度响起,道:“将来你若行曱事,最重要便是一个‘忍’字,此事若对你有锥心之痛,大可强忍于心,磨砺心性,忍常人所不可忍之事,方可行大事。”
他转身离去,但声音仍是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五年,五年之内,不许妄动。”
站在原地的王宗景整个身子猛烈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站在树影阴暗处,讷讷而带了几分痛苦失望之意,低声道:“五年……”
※※※
月沉星落,这一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当天际的第一缕微光展露出来时,笼罩在神州浩土上的黑暗也在纷纷消退。
青云山下,别院之外,那一条小径通过的幽谧森林里,一道黄色光芒飞驰而来,在这清晨时分飞到跟前,停在了半空中,随着光环略退,露出了曾书书的身影与他身下那柄豪光流转的轩辕仙剑。
望着身下那片漫无边际葱绿的密林,曾书书的神情显得有些迷惑,两日之前他在准备送小鼎回大竹峰时,偶然经过此处他甚少来到的密林,却是意外地心生警兆,似乎感觉到那密林深处有什么异样,并且那股莫名的危机感还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为此他自然要查个究竟,毕竟这可就在青云山脚下。
只是连续两日他对这片密林的搜索,都是无功而返,虽然以他这等道行精深的人物来说,只要认真搜索过了,往往便能找到哪怕是再微小的一星半点踪迹,除非对方道行并不在他之下。然而天底下要找一个道行不弱于青云长老却鬼鬼祟祟隐藏在青云山脚下森林里的人物,却也是难得很的。
本来搜了两日,一无所获的曾书书应该就此放弃,但是不知为何,曾书书总觉得自己有些心绪不宁,所以这一日大清早,便又来到了这处神秘的森林之外,只是看着山风徐来,树枝轻摆,一切都很安宁静谧,哪里能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曾书书沉吟片刻,还是落了下去,穿过枝叶的同时将轩辕仙剑收了起来,同时目光警惕地在这片静谧的林间扫了一眼,随后开始向密林深处走去。
清晨的晨雾洁白缥缈如轻烟,徐徐飘荡在这片森林中。在距离曾书书很远的地方,密林幽深处,一道黑气缠身的人影紧贴在一棵大树旁,目光炯炯,紧密地注视着还在遥远处但正在缓缓走来的曾书书的一举一动。
那目光冷冷,带着几分冷冽与森森杀意。
曾书书却是对这潜伏在阴暗处的森冷杀意全然不知,事实上,他此刻在林间搜索的,反而也正是当日心中对这林中潜伏的怪人所突然产生的警兆,若非这异兆太不靠谱,而他自己搜了两天也没找到什么,曾书书大可直接开口叫上一堆青云门弟子过来帮忙,如果真是那样自然简单,群策群力之下,这森林虽大,也是藏不住人的。只是若这么做了,万一这森林中并没有什么古怪,曾书书曾长老的面子不免就要丢得一干二净,成为青云门上下的笑话了。
曾书书在密林中走着走着,嘴里念念有词,听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正在抱怨什么,同时,随着曾书书身子的不断前行,密林深处那个神秘的黑色人影也在悄然无声地转换自己的位置,这也是前两日曾书书虽然仔细搜寻,却仍一无所获的原因。
只是今日这一次,那黑衣人眼中的杀意却比前两日浓烈了许多,在不停转换隐身的位置时,他同时也在一点点地向前靠近,距离曾书书越来越近了。
只是曾书书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危险的接近,仍是皱着眉头在密林中前行着,同时口中轻声道:“怪了,怎么会真的什么都没有呢,难道果然是我那天错了吗?”
这问题自然是无人过来回答他的,神秘的黑色身影,已经慢慢地从曾书书的前方在悄无声息的变幻位置中,移到了曾书书的侧后方,然后小心翼翼缓慢地向曾书书靠近着。
曾书书在林中又走了几步,忽然间只见他身子猛然一顿,却是瞬间双眼猛地一亮,“啊”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东西一般,忍不住叫了出来。声音传来,那神秘的黑影顿时身形一滞,立刻往旁边一棵大树后一靠,隐藏了起来。过了片刻,却是发觉并未有什么异样,这才悄悄再度探出头去,只见前方远处曾书书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地上,背对着他,手抚地面,像是在枯枝落叶间翻找着什么。而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背部一览无遗,等若是空门大开,那黑影微微一动,似欲有所行动,但是不知为何,突然又强忍了下来。
几乎是在同时,原本似乎全部精神都放在面前地下的曾书书忽然猛地站起,一道耀眼的黄色剑芒猛地荡起,却是瞬间笼罩住了全身,仙剑森森光芒下,曾书书脸上再无笑意,目光冷峻,却是一点一点向周围的密林看了过去,只是树木林立,晨雾如纱,除此之外,却是再也没有丝毫可疑之处。曾书书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之色,手中的轩辕仙剑光芒也缓缓低落下来,喃喃自语了一声,道:“难道真是我感觉错了?”
他迟疑了一下,再度环顾这片看上去无害而安静的密林,然后终于像是放弃了一样,收起仙剑,回头向来路走去。隔了十余丈外,神秘的黑影依旧隐藏在曾书书视线不及的阴暗处,紧贴树干,但看得出来,他似乎缓缓松了一口气。在曾书书走远之后,黑影这才慢慢走了出来,向着他离去的方向冷笑两声,忽地身形倒飞而起,却是没入了茂密森林的更深处,转眼便不见了。
曾书书一路沉默地走出了密林,回到那条小径道路上时,脸色如常,但额角细微处,却隐约有一层极微细的细汗。
“有杀气,错不了的。”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握紧了右手拳头,片刻之后,当双眼再度睁开时,他的目光已经多了几分冰冷,同时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拳头缓缓摊开,只见他手掌中心,此时此刻,却是躺着一颗滚曱圆的丹药,乳白颜色,指头大小,正是在青云别院中众多弟子分配到的那种最普通的“辟谷丹”。
曾书书冷冷地看着手中的辟谷丹,然后缓缓抬头,这一次,却是看向远处青云别院的方向。
第五十八章 竹林
南山的到来,在九百余人的青云别院中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事实上除了乙道廿三院中的主人,其他庭院中的新弟子多半并不知晓多了这么一个新人。而南山也并非是一个高调的人物,到了青云别院的这几日间,除了与王宗景走动几回,说说话外,便差不多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模样。
转眼过了七日,又是小鼎回家的日子。这一日早上小鼎跑了过来,咚咚咚敲开了王宗景的房门,然后笑道:“王大哥,你准备好了吧,今天要跟我回家不?”
“去。”王宗景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事实上这事对他来说,便没有丝毫遗忘的时候,每当想到未知的大竹峰上那个神秘的人物,他心中便有几分激动,也夹杂着几分忐忑,特别是前些日子深夜见到萧逸才后,他心中更添了几分好奇与疑惑。
那个人,小鼎的父亲,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在已经被湮没的过往中,他又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时至今日,却只是安然地隐居在大竹峰上,当了一个平凡无奇的厨子。
见王宗景一口答应,小鼎也是十分高兴,笑嘻嘻对他招呼道:“那好啊,我们这就走吧。”
王宗景笑着答应一声,站起身来,这一应物事他早就已经收拾停当了,只要小鼎带路,他是随时能走。只是堪堪走到房门口处时,他忽然看到屋外那庭院中有人影走过,王宗景略一迟疑,却是停下了脚步。小鼎跟在他的身边,见状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王大哥?”
小鼎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爹也交代过,这事就跟你一个人说,不让外人知晓的。”
王宗景沉吟片刻,却是蹲下身子,道:“小鼎,我要跟你一起回去的事,你有跟其他人说过吗?”
王宗景点了点头,道:“那这样,你现在一个人先走,就在山门巨石后的山道拐角处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行不?”
小鼎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忽然脸上掠过一丝神秘之色,低声道:“王大哥,你这也是要保守秘密,不让别人知晓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吗?”
王宗景呆了一下,抓了抓头,略带苦笑地道:“好像也差不多了。”
小鼎却是有些兴奋,小拳头握着挥动一下,道:“好,就这么办,那我先过去等你,你快点来啊。”
王宗景微微一笑,道:“好吧。”
小鼎笑嘻嘻地挥了挥手,然后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王宗景跟到门外,看着小鼎跑过去大声叫了“大黄、小灰”几声,他家的那两只宠物便跑了出来,然后跟着他一路向门口走去。王宗景站在门口,转过目光,只见此刻院子中除了自己的外,其他的房门都是关着的,至于刚才的那个人影,看着像是仇雕泗走过,这么早出门倒也是少见,不过此刻想必也是回房休息去了吧。
他擎起手臂,转动了几下身子,吐气开身,自觉精神饱满身体轻健,正是精气神完足之时,不由得心中便想到七日前萧逸才向他传授下太极玄清道的功法法诀。而他也正是依照萧逸才的嘱咐,从那一日起,便放弃了清风诀的修行,开始专注修炼太极玄清道了。
虽然时日太短,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是这样一个早上,置身在青云别院中,想到周围无数人依然在清风诀上刻苦修炼着,他虽然并非幸灾乐祸之辈,也知晓自己得到太极玄清道是为了走上将来必然要付出代价的道路。只是这样的一个时刻,在他心中,终究是有那么几分淡淡的喜悦,轻轻从心头掠过。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王宗景这才若无其事地从火字房中走了出来,施施然走出廿三院,然后向别院大门走去。这时候的青云别院中,道路上已经有不少人走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王宗景除了身材高大些外,便没有丝毫起眼的地方,就这样一路出了别院,安安静静地走过林中小道,来到了青云山门之前。
巨石背后,山道石阶上,小鼎正有些百无聊赖地等着,一看到是他,顿时便高兴起来,挥了挥手之后,倒也聪明没有下来说笑打招呼,而是带着大黄小灰上了山道,转眼便不见了人影。王宗景也向那地方走了过去,山门之前仍和往日一样,有数位青云弟子守卫,不过这些弟子似乎也得到了什么授意,看着王宗景过来,不过是略微点点头,居然也没阻挡的意思,便让他轻易地走了上去,反而是让王宗景原先在肚子里准备的一番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走上山道,坚实的石阶一层层向上延伸而去,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许多地方都有破损的痕迹,像是过往无数岁月里风霜雨雪在这里留下的痕迹,沧桑而有古拙之意。山道两侧,树木青翠,茂密枝叶间鸟鸣幽幽,越往上走,周围便越是清静,明显的清凉之意也越发浓重起来。
拐了一个小弯,便望见小鼎笑嘻嘻地坐在上头一处石阶上,旁边是大黄有些懒散地趴着,小灰则是蹲坐在高一层的石阶上,在大黄身上的皮毛间翻找个不停。看到王宗景走了上来,小鼎顿时笑了起来,连连招手,笑道:“王大哥,快来。”
王宗景走上石阶,看了小鼎身边的大黄小灰一眼,随即对小鼎笑道:“等很久了么,是不是急了?”
小鼎摇头笑道:“不会啊。”
王宗景抬头看了看天色,微笑道:“那好吧,我们快点走,青云山的山峰都那么高,你家又是住在峰顶,咱们从现在开始紧赶着,只怕也要爬上一天才能到吧。”
旁边,大黄的两只耳朵竖了一下,轻轻喷了一个响鼻,猴子小灰也是向这里看了一眼。
小鼎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道:“不用啊,王大哥,我们不用爬山。”
王宗景吃了一惊,有些诧异地道:“小鼎,你说什么?”
小鼎笑嘻嘻地把背在身后的小布袋往身前一拉,然后伸手进去一阵掏摸,过了片刻却是拿出一颗四方方闪烁着微光的法宝出来,看着共有六面,差不多与小鼎的脑袋一般大小,其中每一面上都很奇怪地雕刻了数目不一的圆点,望去十分古怪。王宗景瞪大眼睛看了半晌,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东西好像很眼熟,看来看去,居然貌似自己往日在市井街头看到的用来赌博的骰子。
“这、这是什么?”王宗景觉得自己的想法多半是错的,哪有人会炼制这样的法宝,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向小鼎问了一句。
小鼎笑嘻嘻地把捧在手中的骰子法宝抛了一下,对他做了个鬼脸,压低了声音笑道:“这是我从六师伯那里赢来的骰子法宝,说好了让我玩七天的。今天咱们就用它回山,这可比爬山要快多了。”
居然还真是骰子……王宗景一阵无语,心中不由自主地想了一下究竟又会是哪一位青云门德高望重的前辈竟然会炼制了这样一件……“别出心裁”的法宝。不过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不过是转瞬即逝,随即他便反应过来另一件事,一时愕然,看着小鼎,道:“小鼎,你刚才说要用这法宝回家,莫非你已经能够御剑飞行了?”
小鼎摆了摆手,道:“没有啦,我还不行。不过这里有人可以的。”
说完,他转眼看了看身边那两只依然玩耍得不亦乐乎的黄狗灰猴,大声道:“小灰,快点啦。”
王宗景吃了一惊,目光登时便落在了灰毛猴子身上。只见小灰咧开嘴,笑嘻嘻跳了过来,随后小鼎随手把骰子法宝往小灰丢了过去,小灰双手接住,“吱吱吱吱”叫了几声,随后在王宗景诧异的目光中,那骰子法宝光芒猛地一盛,看着也瞬间变大了好几圈,滴溜溜转动起来,漂浮到了半空之中。
小灰第一个跳了上去,随后小鼎也跟着几下爬了上去,接着便是大黄懒洋洋地爬了起来,一个跳跃也跳到了骰子上,这骰子虽然比平常那些普通的赌具大了百倍,但被这三个家伙一挤,特别是身躯奇大的大黄往上一站,登时便挤得满满当当的,几乎没剩下什么位置了。
小鼎左看看右看看,干脆一个翻身爬到了大黄身上,这才勉强让出了一个身位,然后回身对王宗景招手道:“王大哥,上来吧。”
王宗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看着这一幕委实有些滑稽,并且这拥挤的骰子法宝上此刻看去,要多危险有多危险,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在半空中也没有稳定的迹象,反而一直不停地上下浮沉着,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该不会,这玩意飞到天上真会掉下来吧……
这只能操纵法宝的猴子真的可靠吗……
王宗景只觉得额上有冷汗,但那头小鼎又催促了一声,却是由不得他再迟疑了,狠狠心咬咬牙,心想反正小鼎你这小家伙的命可比我金贵多了,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于是,带着这样一种略显悲壮的心情,王宗景一个猛跳跃上了骰子,身子才站上去,便觉得脚下一软,骰子向下猛地一沉,险些就真的落在了地上,连小鼎与大黄都吓了一跳。
小鼎嘴里嘟嚷两声,转头对着前头的灰毛猴子抱怨道:“小灰,你还行不行啊,稳一点嘛。”
猴子一瞪眼,嘴里之至吱吱乱叫了一通,看起来一脸没好气的摸样,小鼎也不去管它,伸手向前一挥,大大咧咧地道:“走了,走了!”
小灰哼哼两声,双手放在四方方的骰子法宝上,也不见它怎么用力施法,骰子法宝便像是受到某种力量催使持一样,略显摇晃地慢慢向高处飞了起来,随后速度逐渐加快,却是向前方蓝天之上那几座高耸的山脉飞驰而去了。
说起来,王宗景也并非是第一次乘坐法宝御空而行,林惊羽、王细雨等人都带他坐过数次,也算是有经验的,不会特别害怕畏惧。只是今天这一次的飞行,却委实与之前截然不同,林惊羽、王细雨等人带着他再怎么穿梭如电直入云间,那法宝本身给人的感觉也是沉稳有力的,断然不会让人有掉落的担忧。但此时此刻,两人合一猴一狗挤在一个骰子法宝上,拥挤不堪且不说,偏偏这猴子不晓得是道行不够还是功法不对劲,操纵着这骰子法宝飞行的摸样是惨不忍睹,忽高忽低,东摇西晃,时不时还来个惊险动作,直听着耳畔劲风呼啸,看着脚下已经千百丈高的虚空,纵然王宗景的心性早已磨练得如铁石一般,这时也不禁头皮发麻,欲哭无泪。
另一头,小鼎看起来脸色也不好看,两只手抓紧了大黄的脖子,同时对着前头那只灰猴子不住地抱怨:“小灰,你怎么道行这么差,亏得我爹平常在我面前一直说你好话,你倒是飞得稳一点嘛。”
小灰在前头看起来倒是显得颇为轻松,并未有什么紧张神色,依旧是带着几分顽皮,操纵着骰子法宝飞驰着,虽然途中仍是歪歪扭扭难看至极,不时还发出几声兴奋的吱吱声。就这样,一众人依附在骰子法宝上,从青云山脚下飞起,速度也不算快,但比起一个石阶一个石阶地爬山,终究还是快了无数倍,所以还不到午时,他们就飞到了大竹峰上。
小鼎从大老远处,便哈哈笑着兴奋地指着那一座隐匿在云雾背后的雄伟山峰,对王宗景说了那是大竹。
王宗景也是心中多了几分忐忑,当然这个时候更多的只怕还是担忧猴子小灰的飞行技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此掉落下去,死在即将到达大竹峰前的时候,不免让人生出泪流满面的感觉。
不过幸好故事并没有向那种悲剧的方向发展,猴子小灰看着虽然不靠谱,但骰子法宝却还是很顽强的,依然在东倒西歪忽上忽下的折腾中,坚韧不拔地向大竹峰飞去。随着云雾在眼前散开,那一座山峰逐渐清晰起来,王宗景也逐渐从最初的模糊轮廓上看到了这座山峰的真容,还有随之而来的阵阵如波涛般奇异的声音,就像是洪水波浪席卷天地,响彻于这一片片朗朗乾坤。
那是一座青翠的山峰,漫山遍野都是极悦目的青绿之色,无数的竹子遍布生长于这座山峰的每个角落,在天地之间绘出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绿色。山峰极阔大,一望无际,高耸入云,同时强劲的罡风吹过,瞬间吹动了漫山竹林,只见从远处的竹林处,忽然起了一道浪头,那是一整片的竹子被大风压低吹拂。片刻后,风过处,那青翠的波浪沿着山脉,整齐地向同一个方向汹涌倒去,便如大海上刮起的巨浪波涛,汹涌而来。与此同时,无数青竹摇动的声音,化为“哗哗”声响,萦绕耳边,令人心胸为之一阔,在这天地奇景面前,顿觉自身渺小无比。
没有人说什么,但是王宗景在这一刻,几乎是下意识地便知道,这一定便是传说中青云六景中的“竹涛”了。遥望着山脉竹海,只见山风劲吹,一波波一浪浪的竹枝在风中起伏不停,如海潮般永无止歇,这天地之间的神奇造化,让人心阔神怡。
奇景风光中,小灰依然操纵着骰子法宝飞驰着,天从人愿或是心想事成,总算是在令人头晕目眩的摇晃中飞到了大竹峰,安全落下。
王宗景一点也没有打算给这只灰毛猴子什么面子,在距离地面看着还有五六尺高的时候,直接便跳了下来。当王宗景站在大竹峰的土地上时,当那种坚实可靠的感觉从脚下的土地传递上来的时候,王宗景仰首望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感觉有些许的疲累,这坐一趟猴子的骰子飞行,居然与凶猛妖兽厮斗一场所耗费的精力气力,差不了太多……
“吱吱吱吱”,几声尖叫在背后响起,小灰让骰子法宝落在了地上,转头向王宗景这里看了一眼,看来对这家伙迫不及待地跳下有点意见。不过王宗景直接就当没看见了,而一路上出人意料平静无比的大黄,这个时候也猛地精神一振,跳到地面上便是一阵猛跑,东闻闻,西嗅嗅,然后突然又是一阵天价的“汪汪汪汪”吠叫声,顿时让这片原本宁静安详的山头响彻了嘈杂的狗叫,好像在理直气壮地对所有人咆哮宣布:这是我的地盘,我又回来了!
狗吠声中,似乎有几声轻笑在远处响了起来,但等了一会儿也没人出来,倒是小鼎跑过来一拉王宗景,笑嘻嘻地道:“王大哥,见我爹去。”
说着他掉头就走,却是向落在守静堂对面远处僻静角落的厨房走去,看来对这大竹峰上的一草一木所有所在,这小家伙是熟稔无比的。王宗景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小灰最后一个从骰子上跳了下来,随手一拍,那骰子法宝便缩小了许多,一个手便能拿得动了。转头看时,便看见小鼎带着王宗景已经快步走到厨房了,大黄也跟着在他们得身后跑了过去。
小灰身子一动,就想向那边也跑去,谁知这个时候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抓住那骰子法宝,小灰反应极快,抓着骰子一个抡远了就往回扯,同时抬头看去,只见杜必书不知何时站在身边,一脸笑意看着灰毛猴子,蹲下来还摸了摸小灰的脑袋,笑呵呵道:“小灰,乖,快把法宝还给我。”
小灰看到是他,也是怔了一下,嘴里“吱吱”叫了两声,看模样有些犹豫,杜必书一瞪眼,道:“可恶,小鼎跟我打赌,明明说好了就把骰子借他玩七天,回山之后就还给我的,你这死猴子还想赖账吗!”
小灰嘴里吧唧吧唧咂了两下,松开了手,杜必书如遇大赦,哈哈大笑,珍而重之地将这骰子法宝抱在怀中,细心抚摸了几下,露出几分满足之色,随即立刻转身快步走开,看着倒是有几分忌惮小灰,生萧怕这货又来抢他法宝似的。小灰的尾巴在地上晃动了两下,看着杜必书一溜烟跑得远了,猴脸上有几分古怪之色,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脑壳,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厨房那边,小鼎跑到房门口处,里面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屋内,顿时高兴起来,一下就冲了进去,同时口中嚷嚷道:“爹,爹,我回来了。”
厨房中那男子转过身来,衣衫朴素,笑容温和,正是小鼎的父亲张小凡。
看到小鼎一路飞奔而来,张小凡面上也是展露笑颜,弯腰伸手,微一用力便将儿子抱了起来,在半空中抛了一下,小鼎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落下手之后,自然又是被父亲稳稳接住,这才伸手搂住张小凡的脖子,嘻嘻笑道:“爹,你看到我高兴不?”
张小凡点头笑道:“高兴啊,小鼎回来,我很高兴的。”
小鼎哈哈大笑,然后挣扎着跳下地,转头对门口道:“王大哥,你进来呀。”
王宗景原本站在门口,正有些犹豫该不该走进来,听小鼎这么一说,加上张小凡也随之转眼看来,对他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便忽然宽和了许多,最初的一丝紧张不知怎么,忽然间也烟.t>消云散,他微微一笑,走进了厨房。
张小凡摸摸小鼎的脑袋,蹲下身子低声说了他几句,所问的话语也无非都是一些关怀疼爱的话,小鼎笑呵呵一一答了,张小凡这才微笑道:“去找你娘亲吧,她现在应该在守静堂里,和你敏姨说话。”
小鼎点了点头,转头对王宗景笑道:“王大哥,那我先走了,你就先在这里玩吧。”
王宗景好悬没笑出来,心想小孩子果然看什么都是玩耍的。只见小鼎又是溜烟风风火火跑了出去,还没到守静堂,便开始大声叫唤起来:“娘,娘,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一时之间,整个大竹.峰山头上又都是这个中气十足的小男孩的声音了。
厨房之中,小男孩的父亲微笑着摇了摇了头,脸上带着几分疼爱之色,似乎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疼惜。随后,他的目光落到王宗景的身上,王宗景心中略感紧张,不知怎么又想起当日在河阳城里的那个夜晚,踏上一步,面带恭谨之色,道:“前辈,听小鼎说是你有事找我?”
张小凡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宗景后,他忽然温和一笑,道:“你会烧火做饭么?”
王宗景登时就是一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从小到大,他便是出生于龙湖王家这样的世家,虽然算不了人间极贵,但毕竟也是长房嫡系子弟,从来都是远离烟火庖厨,哪怕是日后被苍松掠至十万大山中的原始森林里困居三年,很多时候他也是干脆茹毛饮血,还真就从来没有干过烧菜做饭的活。
想到面前这个人,如今的身份便是一个厨子,王宗景一时有些赫然,但不懂终究还是不懂,只得摇了摇头,道:“不会的,前辈。”
张小凡却没有在意的意思,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你先坐一会儿,我锅里马上就好,你先等我片刻。”
王宗景当然不敢催促,连连点头答应下来,随机他走到厨房里摆弄着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木桌木椅边,想了想还是没坐,干脆就站在桌边回头望去。之间张小凡果然又回到灶台边上,掀开锅盖,顿时一股浓烈的香气从咕嘟咕嘟冒泡的锅中飘了出来,他看了两眼,似乎也感觉满意,点了点头,将锅盖放回盖好,又转身走到另一侧的烧火处,随手拿起了四五块竹片送进灶台铁锅下方燃烧的火焰里,看起来要再加一把火了。王宗景这时才注意到,从灶台边上的墙角起,靠墙的一面便是整整齐齐的堆放了许多竹片,每一片看起来都差不多大小,堆放得整整齐齐,而这厨房中烧火所用的柴火,看来便是这些竹片了。
火光熊熊,缠上了新放进去的竹片,张小凡的脸庞也被那片火焰照映得有些微红,他看了一下,随手拿起放在脚边上的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伸进去拨弄了两下,顿时那火苗又旺盛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火光的缘故,王宗景的目光扫过那根烧火棍时,隐约望见那棍头和棍身上有极淡极细的红色细纹,不过那棍子黑乎乎的毫不起眼,怎么看也就是一根平凡无奇的烧火棍而已,所以他也没有多加注意。就这样等候了一会儿,一直在灶台边上沉默不语的张小凡忽然开口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王宗景没有料到他突然开口问这一句,略吃了一惊,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一时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但他终究是明白张小凡话里的所问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站在张小凡的身后,沉声道:“是”
张小凡也没有回头,仍是看着前方灶台里那片熊熊燃烧的火苗,过了一会儿,只听他淡淡地道:“这条路不好走,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尽管之前早已经在脑海中确定心意无数次,但不知为何,王宗景在张小凡面前听到他就这淡淡的说了一句话后,几乎是瞬间心里猛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想要将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全部推翻,但他终究是心性坚韧的男子,还是将这股冲动压了下去,定了定神,低声道:“前辈,我已经想好了。”
张小凡双眉微扬,站了起来,很奇怪的,明明他看去只是一个温和而平凡的男子,但是着身子甫动之间,王宗景却忽然只觉得一股凌厉的气势猛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犹如铺天盖地的浪潮般涌过,差点令他无法呼吸,竟是无法自控地退了一步。
幸好,下一刻,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便消散而去,张小凡在灶台边沉默的站立了半刻,却是从旁边拿过一个大碗,然后掀开锅盖,用大勺将铁锅中炖煮的大骨捞起,然后将锅中放水,压小火苗,熟练无比的昨晚这一系列动作后,他这才换回转过身来,看着王宗景,点了点头,道:“你随我来。”
走出厨房,王宗景跟在张小凡的身后,看着他随手从屋外也是堆得整整齐齐的竹片堆上取过一柄黝黑古旧的柴刀,顺手丢给了王宗景,王宗景一怔接住,入手感觉颇有几分沉重,低头看去,只见刀背厚实,刀刃薄锐,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捏在收心却颇有几分得心应手的感觉。
张小凡看了他一眼,迈步向前走去,王宗景心中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只见两人一路走过了守静堂,绕了一个圈子,却是从旁边一条小道上走上了后山,而远处安宁的山头上,依稀还传来小鼎那清脆可爱的笑声,似乎遇见或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正毫无顾忌地笑个不停。
一路向山上走去,山道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木竹林,除了最多的修竹外,还有不少松柏乔木,也生长在这其中,伴随着远处响亮的竹涛之声,树身缓缓摇动着。
山势渐高,守静堂等阁楼建筑都被竹林山势所遮挡,此刻已经看不见了,若是普通人来此,爬到这高处通常也是气喘吁吁,但王宗景身体强健过人,自然是如履平地。与此同时,山上的竹子也是越来越粗越来越密,松柏等其他树种到了此地,几乎都已看不见了,目光所及处,到处都是一片竹子青翠的海洋。又走了一会儿,山道忽然分出一个岔口,右边是继续向上延伸的小径,左边则展露出一片平坦空地,在茂密青竹的簇拥之下,那平地之上竹林下方,却有一个坟茔坐落在此,一块青石碑竖立在坟前,上面刻着几行字迹。
张小凡走到此处,停了下来。目光望向那座坟茔。面上却是掠过一丝沉默伤怀之意,缓缓走了过去,王宗景不明所以,但还是跟在他的身后,到了近处,便看见墓碑之上的字迹:恩师田不易,师娘苏茹之墓。
不孝女田灵儿,不孝弟子宋大仁、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张小凡泣血恭立。
山风徐徐吹过,竹声沙沙,坟上草色新绿,露出细嫩枝芽。张小凡在坟茔之前,默然无声,垂直肃立。似乎面对着坟茔中人在无声无息地说着什么。过了半响,他缓缓抬起头来,却是走到墓碑边上,轻轻摩挲青石边缘,脸上流露出几分追怀思恋之色,夹杂着几分淡淡痛楚之意。
末了,他低下身子,将坟茔上仅有的几根杂草拔掉,然后俯低身子,轻声道:“师傅,师娘,我先走了。”
说完,他向坟茔深深弯腰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走去,王宗景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着张小凡转身离去,便想跟上,但却想到什么,赶忙还是回过身来,向着坟茔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一路小跑追上张小凡。
张小凡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神态温和。
走回道岔道口,顺着右边的山道又继续向上走去,这时山道两旁已经完全都是竹子,同时王宗景也逐渐发现,这里的竹子与自己平日所见的青竹有些差别,看起来更加粗大茁壮但最特别的是此处所有竹子的关节处,都呈现出一种纯黑之色,显得与众不同。
如此又走了一阵,已是到了后山高处,一片广阔竹林在二人面前展开,山道到此便中断,倒是有一条平缓的土路小径伸入了竹林中,蜿蜒而去,不知所往。王宗景向这片竹林看了一眼,只见目光所及处,俱是黑色竹节的青竹,有粗有细,但竹林边缘外围的竹子,看起来还是明显更细一些。
张小凡在这里站住了脚步,望着这片竹林,目光微动,眼神中掠过一丝温暖,仿佛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嘴角边也露出一丝淡淡笑意。随后他转头对王宗景淡淡道:“按照大竹峰的规矩,教授课业之前通常都让新入门的弟子到这里砍上一阵子黑节竹,除了看看弟子的身体外,也有磨练体格的意思。”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笑了笑又道,“我与你也谈不上师徒之情,只是当日我却是欠了别人一个人情,如今教你这些东西,也算还了他这个情面。这样吧,你先过去砍一下最细的黑节竹,我看看你现在的体质如何。”
王宗景答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黝黑柴刀握紧了一下,然后走到竹林边上,找了根细竹仔细打量片刻,随后便左手抓住竹身,右手挥刀,劈了下去。这一刀劈下,他并未使尽全力,心中多少也是对这种未曾见面的黑节竹有几分试探之意,但这一刀劈下只听一声闷响后,柴刀便险些震手脱出,好容易握紧了,再度看去,却只见细细竹身上,井竟然只砍进了一分,留下了淡淡的一条白印。
这黑节竹,竟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数倍。
王宗景转头看去,只见张小凡站在一旁并不言语,嘴角挂着淡淡笑意,只是望着他。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间也是露出了笑容,展颜一笑,然后再度转身面对了这根黑节竹,这一次,他的动作慢了许多,但是眼神却更加专注,如果目光可以透过衣衫的话,便会看到那手臂上的肌肉已然条条贲起,正是他灌注力量全力以赴的姿态。
“嘿!”
一声喝斥,王宗景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同时右手高擎柴刀,对准这黑节竹再次猛力劈下。这一次,站在旁边的张小凡神色微动,看着他的动作姿态,若有所思。
锋利的刀刃破空而来,发出一声尖厉的啸声,转眼之间,便劈在了黑节竹的竹身上,只听啪一声,这充满力量的一刀果然与之前的结果大不相同,直接砍进了黑节竹的竹身。但是黑节竹坚韧名不虚传,纵然是这些年来王宗景磨炼出了一身蛮力,全力之下,竟然还是无法一刀斩断这根细竹,只切断了一半便已力竭了。
王宗景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咬了咬牙,奋力将柴刀拔出,然后略停顿了片刻,又是一声低喝,再度发力劈下,这一次刀刃闪过,终于是切断了这根细细的黑节竹,在张小凡与王宗景的目光注视下,竹子缓缓倒了下来。
王宗景有些赧然,看着那倒下的竹子细细的竹竿,想不到自己空负一身气力,居然还要如此吃力才能砍断,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转头看向张小凡,正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抱歉的话语时,却只见张小凡微微点头,却是微笑道:“不错,比我当年好得太多了。”
“啊?”
王宗景一时茫然,连脑子理都有些混乱,不明白这位前辈话里是个什么意思,但张小凡显然没有等他的意思,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然后便向竹林深处走去了。
一路上,随着他们逐渐深入竹林,周围的黑节竹也渐渐粗大起来,显然在竹林深处的黑节竹都是年份更久的老竹。张小凡则是一路之上,随意指了几根黑节竹让王宗景去砍伐,无一例外的都是比之前的黑节竹要粗上一圈的竹子,每当一根黑节竹被王宗景全力以赴的砍倒,张小凡便带着他向竹林深处又走上一段,然后挑选一根更粗大的黑节竹让他砍伐。
就这样,两人一直在向竹林深处缓缓地前行者,王宗景明白这多少也是张小凡对自己带着考校之意的举动,更不敢有丝毫怠慢,每一根竹子都是全力以赴,也亏他这些年来因缘际会,磨炼出了一副好身板,加上最近也藏书网算修了些粗浅道术,对气力不无补益,居然就这样一路砍了过去。
不过那一根根黑节竹虽然都是一一倒下,但是王宗景心中已经开始暗暗叫苦起来,随着张小凡指出的黑节竹越来越粗,砍伐的难度也是越来越打,到了后来那些成年老竹的坚韧简直是匪夷所思,任他力大如牛,全力劈下后也无法砍进太多,所以他在没根竹子上耗费的时间与气力越来越多,两人行进的速度也是越来越慢。
只是,直到现在为止,王宗景仍然咬着牙坚持着,在他俩路过的途中,沿途倒下的黑节竹,已经有了六根之多。这一刻,甚至连张小凡的眼中,都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欣赏之色。
不过王宗景自家晓得自家事,却是知道自己的右臂早已经酸痛不堪,特别是刚才勉力砍到第六根粗大的黑节竹后,若不是一股说不出的心气硬是撑着,搞不好这时已经拿不动那把沉重的黝黑柴刀了。带着沉重的喘气声,他勉强迈步跟在张小凡身后,又向前走了十余丈,然后带着几分绝望,看到了前方似乎是这片竹林的最深处,露出了数十根生长在一起的巨竹,每一根都比周围的黑节竹要粗大一倍有余,看那副模样怕是长了千百年之久。
王宗景只觉得口中一阵苦涩之味翻滚上来,讷讷不能言语,而牵头张小凡却好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一样,随意向那数十根巨竹中指了一根,淡淡道:去试试那根竹子吧。”
王宗景一阵无语,但还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前走去,来到了那根参天巨竹下方时,看着那比自己腰身还要粗些的巨竹,便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只是不管怎样,他终究还是咬着牙举起柴刀,奋力向那黑节竹砍去。只听如精铁一般的一声脆响,那黝黑的柴刀猛地弹起,却是如中精钢一般的飞了出去,而王宗景向那竹身看去时,却是半点痕迹也未见到。
他苦笑一声,知道这里的竹子终究还是超出了自己的能力,当下转头看去,准备向张小凡老老实实认输的时候,却是忽然一怔,只见前面几次一直站在自己身后观看的张小凡,在这里却不知为何走开了去,缓步走到那竹林的另一处,清幽林间,竹影摇动,一根大竹不知为何倾倒在地,横亘与竹林之中。
张小凡慢慢地走到这根倾倒的竹子边上,默默地凝视这它,那一刻,他的颜色仿佛也带了几分飘忽与沧桑,然后,只见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扯住自己的袖子,却是在这根倾倒的竹身上擦拭了几下。
一阵清风从远方山谷中吹过,拂过他鬓角略显苍白的发梢,似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已不再年轻的脸庞。
他慢慢地笑了一下,似迟疑了少许,然后又轻轻向旁边多擦了擦,像是又擦出了一个人可以坐的位置,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身,轻坐。
风吹过竹叶如涛,似光阴无声无息地掠过,白了发鬓,断了相思。
第五十九章 往昔
从后山下来的时候,已到了晌午时分,张小凡走在前头,王宗景跟在后面,身上背了好大一捆砍下绑好的黑节竹,看去颇为惊人。两人顺着山路走下,只见大竹峰守静堂前,那一片宽阔的平地上,小鼎正兴高采烈地与大黄小灰追逐玩耍着,口中喝呼不停,笑声响彻了整个山头。
玩耍中,小鼎转眼看到山路那头张小凡带着王宗景走了下,顿时兴奋起来,一溜烟向他们跑了过来。张小凡看到小鼎,脸上露出疼爱的笑容,伸出手将他抱了起来,旁边的大黄小灰也跑了过来,在他脚边蹭个不停。
“你曱娘呢?”张小凡笑着问小鼎。
小鼎指了一下守静堂,笑道:“还在敏姨那儿呢。”
张小凡点点头,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去叫几位师伯他们过来吃饭吧。”
小鼎跳了下来,笑嘻嘻道:“好啊。”说着,便是一路奔跑而去,然后又是他那招牌式的清脆童音响彻山头:“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四师伯五师伯六师伯,娘,敏姨,吃饭啦吃饭啦……”
大黄汪汪叫着,跟着小鼎跑去了,倒是小灰摇晃一下脑袋,没有跟过去,反而是抓曱住张小凡的衣襟,蹭蹭两下蹿上了他的肩头,然后坐了下来,看着十分满足,不晓得是不是小鼎出生以后,这位置便被小主人占了,难得才轮到他坐一次。
张小凡笑着摸了摸小灰的脑袋,向着厨房走去,王宗景跟在他的身后,走到厨房外头后,便将背负着的一大捆竹子放到地上,张小凡微微一笑,道:“进来休息一下吧。”
王宗景答应一声,跟着他走进厨房。洗过手,擦了脸,张小凡走向灶台,动作熟练地开始准备饭菜,王宗景站在旁边,一时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同时也觉得自己的右手臂上仍是隐隐有些酸疼,那是前不久在后山对付黑节竹时用力过度的后遗症。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在灶台边的张小凡忽然淡淡地道:“你开始修炼‘太极玄清道’了吗?”
王宗景怔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到:“是,七日之前,萧真人已经传了我第一层的功法法诀。”
张小凡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的迹象,只道:“这功法是极好的,乃是天下顶尖的无上真法,你能修炼也算是一种机缘,日后多加苦修,不会吃亏的。”
王宗景站在那里,老老实实地道:“是。”
张小凡拿过铁勺,在大锅中放了冷油,稍等片刻待油温变热后,便将手边的嫩笋薄片与肉丝一起倒入锅中,顿时只听哗啦一声轻响,轻烟飘过,一阵清香飘散出来,看着不过是简单至极的食物,不知怎么却有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用铁勺翻炒了几下后,那香气越发浓烈,张小凡凝视片刻,却是将旁边的锅盖拿过来盖上,随后又道:“你要从我这里学到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心里是有数的吧?”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一丝莫名的感觉,原本早已下定决心的一个简单答案却一时说不出口,迟疑了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斩钉截铁地道:“是。”
张小凡没有再说话了,站在灶台前安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就连锅盖都已经遮盖不住那奇异而馋人的香气时,他猛地掀开锅盖,顿时一股诱人而带着原始清新的香味扑鼻而来,转眼间,便在他的收拾下装盘端上了饭桌。
香气腾腾,动作飞快,锅碗瓢盆乒乓作响,在王宗景纷乱带着惊讶的目光中,张小凡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飞快地做着饭菜,一道接着一道,转眼间如仙法一般变出了七八盘美味诱人的菜肴,每一道食材都是天然质朴的材质,少加调料,却自有股天然去雕饰般的美味,令人不由自主地垂涎三尺。
王宗景便是如此了,在那山下青云别院中呆了两月有余,整日里差不多都是服食辟谷丹养元丹之类的丹药,哪里有见过如此丰盛的美味。不管是不是修道中人,只要是人,通常便会对美味有所反应,所谓食色性也,便是如此了。这一见之下,便是口舌生津,眼睛看得有些移不开了。
只是看着看着,他心中却也有个疑问不住地冒出来,忍不住向张小凡问道:“前辈,如今青云门内不是由曾长老主持炼丹事宜,炼制了许多丹药吗,譬如辟谷丹,服食一粒便可一日不饥,为什么你还要这么辛苦做菜呢?”
张小凡笑而不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在他们二人身后,这个时候却有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好几个人走进厨房,当先一人笑容可掬,抱着小鼎,正是杜必书。只听见他摇头哈哈大笑道:“辟谷丹,哈哈哈哈,那不过是曾书书这些年来才捣鼓出来的玩意,吃了不饿而已,哪里有什么好处了?”
王宗景一时愕然,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杜必书先是抱着小鼎走到饭桌边坐下,身后还跟着吴大义何大智等人,只有宋大仁、陆雪琪和文敏还未到来。众人都是微笑坐下,摇头轻笑,只有杜必书看来性子活络些,一边跟小鼎打闹着,一边笑着道:“不懂了吧?觉得堂堂青云门就该出手豪阔,给你们吃的都该是仙丹灵药吗?”
王宗景默默摇头,回想起自己当日刚刚进入青云别院的心情,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沧桑感觉,那边杜必书孩子嬉笑,但这是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沉声道:“老六,别在小孩子面前胡乱说话。”
那声音沉稳而带了几分威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却正是如今大竹峰上名列五长老之位的宋大仁,进来之后,便是先瞪了一眼杜必书。只是杜必书看起来不怎么害怕这位大师兄的,包括其他几位大竹峰一脉的师兄弟,这时也多是嘻嘻哈哈坐在饭桌边,郑大信还嚷道:“老七,好了没,好了没,肚子饿了啊。”
张小凡转过身来,将最后一盘清炒青豆端上饭桌,微笑道:“好了。”
旁边何大智对郑大信笑道:“师兄,你都修炼这么多年了,便是不吃不喝十数日也无妨,急什么?”
郑大信哈哈一笑,也不在意,张小凡微笑着摇摇头,却是转头对宋大仁道:“大师兄,雪琪与师嫂呢?”
宋大仁咳嗽一声,道:“她们说肚子不饿,不想吃饭。”
张小凡“啊”了一声,面上有些奇怪神色,王宗景在旁边看得有些奇怪,却听到杜必书在那边哈哈一笑,却是笑得有些怪异,哼哼两声,道:“哪里是不饿,肯定是怕小凡做的饭菜太好吃了,她们过来会吃得太多,一不小心便变胖了……”
旁边众人哄堂大笑,张小凡笑骂了他一句,也没在意,旁边宋大仁啐了他一口,没好气地道:“瞎扯什么,她们两人都是什么道行了,怎么还会怕胖?”
这一屋子人又是一阵笑声,王宗景站在一旁,看得有些惊讶,原本想象中的仙家气派高人气度,在这里看去,却是如此的烟火气十足,浑然便似凡俗人间最普通也最亲切的大家庭一般。只是看着那站在灶台边微笑着收拾的张小凡,面带着淡淡微笑,神色间一派温和,仿佛在如此地方,有这样一群人,却才是他最喜欢的日子。
这一场午饭吃的安然无事气氛祥和,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们齐聚一桌,说说笑笑,小鼎更像是大家的开心果一样,在饭桌上不时叫嚷几句,杜必书等人也很喜欢他,时不时便逗他一下,惹得小鼎嚷嚷不停,更是笑声不断。王宗景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却慢慢融入了进去。而对于突然多出的这个少年,大竹峰诸人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奇怪异样之色,也许是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了吧,总之大家笑着说着,也没怎么对他见外,就这样吃完了这一顿饭。
饭后诸人散去,包括小鼎也被张小凡赶出厨房,被杜必书抱着玩耍去了,屋中便只剩下张小凡与王宗景二人。张小凡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王宗景自然不敢就这样站在一旁,赶忙上前帮手,也幸好他这些年来并不在龙湖王家生活,那森林里挣扎求生的三年早就磨去了他从小出身世家的一点骄纵之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便帮着张小凡收拾桌子洗刷饭碗了,只是这手头活却不甚熟悉,干得有些磕磕碰碰。
张小凡看在眼中,淡淡笑着,也没多说什么,就在旁边帮着做完了,然后站在灶台边,看着忽然又焕然一新的厨房,他慢慢伸了一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再桌子边上,缓缓坐下了。
王宗景看看周围,确定没什么自己能做的了,一时有些忐忑,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便讪讪走到桌边,犹豫着该不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到张小凡在桌子的另一侧,静静地问了他一句,道:“宗景,你杀过人了吗?”
王宗景心头一跳,抬头向张小凡看去,只见这位面貌普通气度却隐隐沉稳如渊的前辈面色沉静,看不出他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当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地道:“没有。”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萧真人传你太极玄清道以为根基,至于其他的手段,却是命你过来我这里,让我教你,这些你都想明白了?”
“是。”
“青云别院中那么多人,别人走的都是正道,就你一人要走这前途叵测的小道异路,你不后悔?”
王宗景默默低下了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前些日子萧真人曾与我长谈过一次,说了很多话,但并未有瞒骗我什么,一切都是明明白白与我说了。天下看似安稳,但魔教仍是蛰伏欲起,天下间邪魔外道更是无数。数千年来,魔教余孽总如野草,烧之不尽,春风复生。天下苍生苦痛已久,而青云一门历代祖师前辈,更是为此付出了绝大牺牲。
“他说:多年之前,他已在祖师灵前立下重誓,定要铲除魔教,将这危害人间正道的妖门连根拔起,为此计,便只好做一些与过往迥异之秘事。
“他说:坚守本心固然重要,持心守正也是好的。但这世间总有些事,是持心守正的人不会做也做不了的,所以,便要有人去做旁人做不了做不得的事。”
王宗景抬起了头,面色平静目光却明亮,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道:“他对我说,人性或黑白,万事有对错。只要坚守本心,纵然身入地狱,黑墨染身,也算不得什么了。”
张小凡深深地看着他,良久之后,却是再不言语。
“天下世间,中土正道中人说到邪魔外道四字时,往往深恶痛绝,言辞痛切,但真的明白这四字背后含义的,其实却没有多少人。千百年来,因为魔教势力最为兴盛,人才辈出,其中颇有惊才绝艳的人物,是以造成的威胁也远大于其他,以至于到了如今,天下人说到妖邪时,往往首先便想到了魔教。”
张小凡带着王宗景,在这个阳光温暖安静的午后,来到了大竹峰上一处僻静的山崖边上,坐于青青竹林之下,似回首往事,又似轻声自语,眺望着远处苍穹天际,青山白云,缓缓地道:“与那些普通为恶世间的邪魔外道不同,魔教是一个传承久远的门派,具体起源何时已不可考,但发源之地在中土西北域外,那一片人迹罕至号称天险绝地的蛮荒之地,却是没什么疑问的。据说在那蛮荒之地深处,有一座神秘的古老圣殿,便是魔教起源之处。而魔教中人自称的也非妖魔,而是圣教。
“千百年来,魔教传承枝叶蔓延,已然分出了无数分支别脉,虽然于信仰上都是信奉天煞明王与幽冥圣母两位神明,但教义传承上早已千奇百怪,许多分支也早就各立门户,互不统属了。想要明白这其中渊源纠葛,并非是一件易事,不过待我慢慢告诉你便是。除此之外,魔教历代传承下来的奇功异法,与中土修真诸门派迥异不同,可以说是集诸般阴毒杀戮奇术之大成,是以要修习外道功法,魔教便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大山。
“知己知彼,才是你未来行曱事的根本。从今日起,每隔七日,你便随小鼎一起上山一次,莫要让旁人知觉,我便教你这些东西。种种异术诡道,你都要一一记在心中,但不可修习,以免被人看破。至于将来出山之后如何,既然你决心已下,未来的事,便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说到此处,张小凡顿了一下,眉宇之间似有几分若有似无的情绪掠过,落在王宗景的眼中,却是浑然不明所以。只听他沉默片刻之后,又淡淡地说了下去:“今日我先跟你说一下魔教这千百年间传承下来的历史,还有一些曾经大放异彩显赫一时的有名宗门。其实最初时候,也有一些古老宗派名动一时,但到如今早已湮没,传承断绝,只在绝少有人懂的‘古圣文’书卷记载中,才能偶尔略窥一二痕迹,这些就不用说了。比较有名的是数百年前,魔教中炼血堂一脉独大,门中异人黑心老人更是不可一世的绝顶人物,除此之外,合欢派也是传承极远的一支神秘宗门,昔日金铃夫人与黑心老人算是同一时代的人物,也是顶尖之人,更有诸多奇人异士名动天下,那时候的魔教,以炼血堂和合欢派为首,纵横天下,可以说是一个极盛时代。
“那一代人凋零之后,魔教便陷入低潮,但于数十年前,却又兴盛起来,形成了以四大名门为首的又一个兴盛局面,那四大门派分别是万毒门、合欢派、长生堂和……鬼王宗。”
……
低声絮语,舒缓而平和的语调中,却是将昔年已经渐渐湮没的那一段岁月烟尘,慢慢地重新说了出来,一个个已然逝去的人物,仿佛也在这一刻,在这清净午后青青竹林下,重现于人间,如浮光掠影,悄然而过。
翌日清晨,在大竹峰客房住了一宿的王宗景早早就起了床,随意洗了把脸后,便跑到厨房那边。因为天色才刚亮,厨房里并没有人,两扇木门倒是虚掩着,王宗景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正好眼角余光看到厨房外头不远处堆着好大一捆黑节竹枝,正是昨日自己从后山背下来的,还没来得及砍成竹片堆砌起来。
王宗景便挽起袖子,拿了放在一旁的柴刀,在这片清晨微光中,抡起臂膀做起砍柴功夫来。
只是这大竹峰上特产的黑节竹委实是坚韧异常,没砍几片,王宗景便觉得有些吃力,同时砍出的竹片也浑然不似那些堆砌好的竹片都是大小相同整整齐齐的摸样,歪七扭八,一头大一头小的倒是随处可见。王宗景看着从自己手中曱出来的这些怪模怪样的竹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自顾自微微一笑,却仍是继续坚持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亮,脚步声响起来,却是张小凡从住处过来了。
他首先看到了王宗景在厨房外劈着竹片,随后目光向地上那些大小不一的竹片瞄了一眼,王宗景这是才显出有些赧然,抓了抓头,干笑了一声。张小凡微微一笑,也没多说什么,叫他丢了柴刀,跟着进了厨房。
接下来便是准备早饭,一应事务多是张小凡一人做的,王宗景在旁边看着打打下手,两人在厨房曱中都没怎么说话,但气氛却仿佛有一种淡淡的平和。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坐等吃早饭的一众家伙们就来了,喝了香喷喷的小米白粥,赞不绝口那是必然的,便是小鼎也是放开肚子,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可惜的是这天早上,来到厨房的仍是一众男子,大竹峰上如今的两位女主人,仍是没有过来。
用过早饭后,便到了小鼎与王宗景回青云别院的时候,虽然在这大竹峰上只待了一日,但不知为何,王宗景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舍来,反倒是小鼎小小年纪却是洒脱得很,小手一挥,叫上大黄小灰,便准备出发了。张小凡叫过杜必书准备送这两人下山,一路送到山崖边上,杜必书自在旁边祭出那颗古怪的骰子法宝,小鼎带着大黄小灰跳了上去,王宗景却是停顿了一下,转身向张小凡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几分犹疑之色,欲言又止。
张小凡淡淡一笑,那一双明亮仿佛看尽沧桑的眼睛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微笑道:“去吧,七日之后,再来就是。”
王宗景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原本的淡淡愁意转眼便消散而去,精神一振,却好像是从这一刻起,便有些盼望着那七日之后的再次到来。他对着张小凡深深行了一礼,随后再不多说什么,转身走到杜必书的骰子法宝边,跳了上去。
杜必书对着张小凡挥了挥手,法诀一握,骰子法宝滴溜溜一个转圈,便载着众人飞了起来,破空而去。
这一路下山,却是比昨日上山的过程要舒服太多了。也不知杜必书是用了什么法术,这骰子法宝比昨天又大了两圈,所以众人站在骰子上,哪怕是比昨日还多了一个人出来,可站的位置仍是宽敞了许多。除此之外,杜必书操纵法宝飞行,那可比昨日猴子强得太多了,至少一路之上平稳无比,让人不必提心吊胆,生怕在高空之上就这么摔了下去。
一路无事,安安稳稳惬意无比地飞到了山下,杜必书特意停在了那条山道上的一处僻静角落,同时离山下那块巨石山门也没多远,这才把王宗景他们放了下来。
才跳到地上,王宗景还没怎么活动,小鼎已经是一个转身,一把拉住正想偷偷溜走的杜必书,嘻嘻笑道:“六师伯,来来来,咱们来打个赌不?”
王宗景在旁边听得一愣,随即只见杜必书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只是说不,看去面色坚决无比。小鼎瞪了他一眼,拉住他的手嚷道:“六师伯,你这么大个人还怕我一个小孩不成,来赌一把!”
“不赌,你这个臭小子人小鬼大,每次总出些稀奇古怪的题目,说什么我也不跟你打赌了。”
小鼎说了好几次,杜必书却只是不肯,把小鼎气得跳脚,直到最后杜必书才呵呵一笑,道:“好啦,你不就是想骗个法宝回山舒服点吗,师伯答应你,七日之后,我就在这里等你,把你们几个接回大竹峰去,可好?”
小鼎眼前一亮,登时放开了杜必书的手,然后又兀自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道:“那你可要记住哦,一定要来接我,不然的话,我就告诉我娘上次你背着他们带我去……”话未说完,只听“嗯”的一声,却是杜必书眼疾手快,一把就盖住了小鼎的嘴巴,把下面那些话儿硬生生给盖了过去,随后只听他苦笑道:“小祖曱宗,那话是能随便说的么,说出来会死人的,记住了,以后可断断不能说!”
“嗯嗯嗯嗯……”小鼎连连点头,却是发出一阵支吾声,杜必书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捂着他的嘴,哼哼干笑两声,松开了手,随后又转过身对王宗景挥了挥手,笑道:“小王,七天之后,你还来不?”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点头朗声道:“来!”
杜必书哈哈一笑,祭起骰子法宝,在空中转了一圈,随后飞驰而去,看那飞去的方向,是回大竹峰了。
看着杜必书驾驭法宝消失在天际,王宗景转头看看小鼎,只见这小鬼对刚刚威胁了一次自己藏书网的长辈师伯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笑嘻嘻一拉王宗景的袖子,两人并肩向山下走去,一路之上,王宗景忍不住向小鼎问起山上的事,小鼎倒也没什么隐瞒,大概说了说,反正不外乎从记事开始大竹峰上就这么些人,大家都很疼爱小鼎,整日里日子过得平静温馨。
王宗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却是掠过那个山头的景色人物,一时间有些怔怔出神。
两人一路走回了青云别院,这时是白天,来往走动的弟子也是不少,他们并不算引人注目,不过在大门口处是柳芸当值,看到小鼎她却是跑过来笑呵呵“调戏”了小家伙一番,这才让他走了,王宗景也没管他,从旁边绕过先走了进?去。只是顺着道路走回去的路上,走着走着,他心中忽然却想起苏小怜来。
上一次见到苏小怜,还是巴熊意外身亡于后花园中,众人赶过去时,看到苏小怜意外地待在死人的身旁,面带惊容、全身发抖,似乎是吓坏了。在那之后,苏小怜被青云门带走,想来应该是询问当日情况,直到过了数日之后她才回来。这期间王宗景也曾打听过苏小怜的消息,但只听说她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仍是一副孤僻模样,时常独自待在房曱中,加上很快王宗景自己这里又是接连发生出乎意料的事情,南山忽至,萧逸才才传功指路,甚至还上了一趟大竹峰,见了一次那个神秘莫测的厨子。
种种忙乱之中,他一时却是将苏小怜暂时忘了,此刻从大竹峰回来,算是暂时松弛了一下,便记起苏小怜那边多日未见,想想也的确有些担心,犹豫了片刻后,王宗景便转过身子,向苏小怜的住处走去了。
苏小怜的住处是最远的庚道十七院,与王宗景一样,住的也是火字房。说起来,青云别院的规模是颇大的,从乙道走到庚道,再找到苏小怜住的第十七个院子,也花去了王宗景不少时间。
走上十七院的台阶,院门是敞开的,一眼看去。这院子的格局与王宗景自己所在的乙道廿三院并无区别,金木水火土五间房平分其中,抄走游廊环抱院子草地,树影摇曳,门扉紧闭,流露出一片清冷景象。
或许这里住的人,也是性子安藏书网静不喜欢热闹的人吧!王宗景放眼看过去,五间房曱中倒有四间都是门窗紧闭着,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唯一一间打开的屋子,却正是想来有些孤僻性子的苏小怜所住的火字房,远远看去,那房曱中除了苏小怜外,似乎还有个男子的身影。
这却是王宗景没想到的情景,一时间他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但迟疑片刻之后,他还是走了过去,来到门外,虽然门扉敞开着,但他还是敲了敲门。
“咚咚”两声,屋中在桌旁相对面坐的两个人都是转头看来,一男一女,女的容色安静,但眼神中不知怎么却似有淡淡惶然,像是心神不定,正是苏小怜;而在她对面的男子英俊潇洒,却也是王宗景曾见过的人物,但他根本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苏小怜的房曱中见到此人,赫然是名列青云门五大长老之一的曾书书。
突然在此处看到了曾书书,王宗景也是诧异莫名,一时说不出话来,站在门口也不知该不该进去,倒是里头的苏小怜看到他后,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惊喜,站了起来,对着他叫了一声:“王大哥,你怎么来了?”
王宗景答应了一声,却见曾书书也是转头向他看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显然对王宗景也有几分印象,微微皱了皱眉后,语气还算温和,也问了个差不多的问题,到:“你怎么会到此处来了?”
王宗景不敢怠慢,便将往日自己与苏小怜相识的过程简略说了说,末了又道:“弟子是见当日苏姑娘受惊颇深,心中有些担忧,虽算不得深交,但总是相识一场,便想着今日过来看望一番,没想到正好遇上了曾长老在。”
曾书书缓缓点头,收回目光,却是重新落到苏小怜的身上,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也是过来随意问问。当日那巴熊死得有些蹊跷,凶手至今还未找到,所以我想有些事还是要过来问问你。”
苏小怜低声道:“是,请前辈尽管问吧,弟子一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曾书书“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在这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同时目光在这屋中淡淡扫过,中间看到摆放在床上枕边的那一个装着辟谷丹的葫芦时,他的目光明显停了片刻,随后又移了开去。
“我刚才问你的话,你是说当日早上睡不着,这才大清早起床去后花园中走走的?”
苏小怜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头颅微垂,低声道:“是。”
曾书书负手转过身来,淡然道:“你事后跟我们说,是在那处山壁下发现巴熊尸体的,只是那处山壁十分偏僻,平时极少有人过去,你怎么会走到那里?”
站在门口的王宗景听到此处,登时一怔,目光不期然地落在苏小怜的身上。苏小怜似乎也被这问题窒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王宗景,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触了一下后,苏小怜又移开了视线,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启禀前辈,弟子性子不善与人交往,平日心中烦闷,常常就在后花园中行走,无意中发现那一处地方,喜其僻静,每至其间便感觉……感觉心境平和,心中烦闷之意往往便消散了,是以常去那里。”
她低声诉说着,放佛是在说着一件平凡无奇的事情,只是那言语之中,她眼角余光仍是忍不住向房门口处悄悄地看上一眼,那个男子的身影,依然还面带着一丝诧异之色站在门外边。
王宗景有些迟疑,正想着自己该不该先行离开,但就在这时,曾书书却好像已经问完了所有的问题,淡淡道:“好,就这样吧,我也没其他事,只是当日事多蹊跷,还是要细细查探一番才行。”
苏小怜赶忙也站起身来,道:“我明白,曾长老若还有什么想问的,随时来找我都可以。”
曾书书点了点头,转身欲走,但随即目光忽然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重新看向苏小怜,面色温和地道:“对了,当日看你受惊不小,最近身子可还好吗?”
苏小怜道:“多谢长老关心,弟子一切都好的。”
曾书书眼光向她床上看了一眼,道:“你一直都在吃辟谷丹吗?”
苏小怜怔了一下,道:“是。”
曾书书走了过去,却是在苏小怜与王宗景的目光注视下,拎起了那个葫芦,随即摆动几下,里面便响起了丹药滚动的低沉声响。他想了想,回头对苏小怜微笑道:“你身子有些虚弱,当日又受惊,这样吧,既然我今日过来,也算有缘,这里另有一葫芦丹药名叫‘养元丹’功效比辟谷丹要更好一些,你且吃这个吧。”
说着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众人眼前一花,便看见曾书书手中多了另一个葫芦,笑吟吟地放在床上枕边,然后不动声色自然无比地将原来的那一葫芦辟谷丹收了起来。
苏小怜微微张开了嘴,不知为何身子似乎轻轻曱颤抖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平静,深深低下头去,带了几分感激之意,道:“多谢曾长老。”
曾书书微微一笑,摆摆手,随后走出了房门,路过王宗景身边时,他目光转动看了他一眼,其中颇有些意味深长之意,只是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飘然远去。
王宗景回过头来,正好看见苏小怜也走到了门边,直到此刻,他才算是真正仔细地看了苏小怜一眼,只见这好些日子没见的少女,明眸秀眉间似有淡淡哀愁凝于眉梢,但气色容颜,仍是比当初刚见面时又好了许多,望去似一朵依然绽开花曱蕾的美丽花朵,正日渐散发处妩媚而秀丽的风姿。
他心中原本有些关怀紧张之意,但此刻看着苏小怜的容颜,忽然又放松了许多,对着她笑了笑,道:“你还好吧?”
苏小怜凝视着他,片刻之后嘴角一抿,露出一丝温柔笑意,道:“我很好,谢谢你啊,宗景哥哥。”
王宗景怔了一下,道:“谢我什么?”
苏小怜微笑道:“谢谢你来看我呀。”说着,伸手轻轻一拉王宗景,却是将他拉进了屋子,然后双手抓曱住门扉,将房门关上。当那两个门扉缓缓合上的时候,她的目光淡淡,面上笑容也缓缓敛去,面无表情地望向这个院子的大门口处,那里空无一人,曾书书的身影早已消失,只是她眼中若有所思,却是不知道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啪”的一声,房门关上,屋中显得有些暗了,但苏小怜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光线照进,顿时这屋中又变得明亮起来。
王宗景站在屋中环顾四周,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进苏小怜的屋子,只见屋中摆设大都和自己那边住处一样,除了更干净整洁些外,也没有看到屋中摆放有什么少女通常喜欢的一些小玩意小东西,清净之中,仍是隐隐透出一股苦修寂寞的味道。
王宗景皱了皱眉,他年岁也不大,但那森林中三年,让他比常人更能体会到这种滋味,只是这种孤寂的感觉并不应该出现在苏小怜这样一个少女身上,他迟疑了一下,却还是不知该怎么对苏小怜劝说,反倒是苏小怜看着他时,眉目盈盈中,多是喜悦之色,微笑着请他坐下,问道:“宗景哥哥,我们好久不见了啊,最近你在做些什么呢?”
“哦……其实也没做什么,无非就是待在屋中修炼,有些闷了便在别院内外走走,要不就是去后山巨树森林里面爬爬树什么的。”
苏小怜目光忽然亮了一下,似乎听到王宗景说去后山森林里的时候,她心中便有一股由衷的喜悦突然散发出来,忍不住道:“宗景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带我去后山玩一下好不好?”
王宗景迟疑了一下,却是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萧逸才往往便约了自己在那片森林中,而且当日那场蹊跷的战斗中,森林里突然出现了四只奇怪的妖兽,也是让他有些后怕,虽然如今想来,他心中觉得或许有很大可能就是萧逸才安排试探他本领的考验,但心中总是有一些不安。
更何况,万一带着苏小怜去后山,碰见萧逸才的话,岂非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沉吟片刻,他心中掠过这些念头,面上不显,但还是迟疑了一下,随后对苏小怜摇了摇头,道:“小怜,最近我也要忙着修炼,不怎么想去后山了。要不过一阵子吧,等上两三个月,再找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我们一起去,好不?”
苏小怜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但很快她便再度露出笑容,带着一丝温柔,看着王宗景,微笑着道:“好啊,我等你。”
王宗景微微一笑,心中却不期然地想到萧逸才,然后又想起了大竹峰上那一众人,特别是其中身份莫测的张小凡,想到了自己即将要开始修炼的那些奇功异法,心中便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一时之间,面上露出向往之色,怔怔出神起来,却浑然不觉身边的苏小怜,正安静地看着他。
安静、温柔,与她平日间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截然不同的神情,苏小怜默默地望着那个男子。
然后,她慢慢低下了头。
第六十章 隐秘
青云山,风回峰。
“风回”一词,因青山绝顶罡风激烈,盘旋回环所得,自古以来,名列青云七脉之一,于高度上排名第四,于七脉兴盛中排名第三,仅次于通天峰、龙首峰二脉,向来都是青云门中举足轻重的一股重要势力。
时至今日,青云门当今掌教萧逸才大举变革,破旧立新,改革祖制,取消了青云门原有的七脉之分,但原本传承千载的七大分支别脉,也不可能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人情圈子、师徒情分,处处皆有,暗中仍是有那么些个泾渭分明的小圈子。
七脉之中,风回峰在如今的青云门中地位非但没有下降,反而更见显赫,虽然还是比不上通天峰长门,却隐隐有追上龙首峰一脉的趋势。众所周知,七脉合一之后,掌教真人萧逸才可算是大权在握,而萧真人平日最信重的人,便是风回峰的曾书书曾长老。
也正因为如此,风回峰出去的弟子,这些日子来心情都算是不错的,昂首挺胸那也是常有的。
王细雨便是这样一个心情不错的出身于风回峰一脉的青云门弟子。
萧逸才改革青云祖制后,门中实力开始往通天峰上积聚,其中各脉杰出的弟子也往往调遣至通天峰上做事,毕竟取消七脉之后,名义上只有一个青云门在,令出一门,自然一切都是要听掌教真人的了。不过这其中也并非没有回旋余地,实力人数抽调太多的话,一来其余各脉多有反弹,二来除通天峰外其余六峰也是青云门经营千年的所在,总不能就此废弃。所以平日里各脉山峰中仍有不少弟子留在本山上,特殊一些的,比如大竹峰那等怪胎,干脆就是全部人都留在本山,加上那一脉中还有两个家伙不声不响地娶了小竹峰两位美女过去,算起来甚至比原来的人数还多了……
不过大竹峰一脉向来人丁单薄,平日里又是低调,加上其他一些说不出口的缘由,掌教真人也没跟他们一般见识,这些年来都是由着他们自顾自地住在大竹峰上。至于风回峰这里,人数基本是少了一半的,不过因为曾书书曾长老还时常回来住,所以山上也算热闹。除此之外,王细雨还知道曾长老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风回峰的首座曾叔常曾祖师爷,也在风回峰上的一处僻静洞府中静养修炼。
说起这位老祖师,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要知道当年上一代青云门名动天下的全盛时代,七大首座个个威名赫赫,如今也只有曾叔常这么一位硕果仅存了,便是如今掌教真人萧逸才过来,也得对老爷子恭恭敬敬叫上一声师叔。
只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位曾老师祖的身体,却看着有些不好了,事实上,这事的根子还是在当年那场正魔大战浩劫中留下的,曾叔常虽然幸存下来,但仍然是身负重伤,多年来虽经曾书书多方药石调理,用尽灵丹妙药,仍不能痊愈,反而这几年中看着越发严重起来。
王细雨在这风回峰上,因为颇得曾书书的喜爱,人也机灵,平日里便负责每日去炼丹药房“明炉轩”里取药,再送去曾叔常平日静修的洞府请老爷子服食,一来二去,倒也和曾叔常混得熟了,平日里经常说说笑笑的。
这一日,又是到了该送药的时候,王细雨一路向明炉轩走去,脸上春光明媚,看去心情也是不错,小径蜿蜒,穿行于花园之中,但见得园中奇花异草次第盛放,虽是已到九月,这仙家胜境中仍是百花娇艳。
走了一会儿,前头只见小径尽处现出一道拱门,同时一股淡淡药香味飘了过来。穿过拱门便望见了一座三层小楼,占地颇大,正门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明炉轩。
明炉轩在风回峰上算是曾书书颇为着意的要害所在,普通弟子不得入内,但王细雨算是曾书书的心腹弟子,这地方是来惯了的,当下熟门熟路走了过去,而守护在门口的两位青云门弟子也是对她报以微笑,丝毫不加阻挡。
王细雨轻轻松松走入楼中,迎面乃是一处大堂,中间放了一座极大的八卦炉,下方开有数个火槽,此刻虽然并未生火,但八卦炉中仍是隐隐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微光闪闪,宝气蒸腾,似乎这八卦炉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小觑的法宝。
八卦炉后,有左右两扇小门通向后堂,右手边靠墙处,还有一个扶手楼梯通向小楼二层。王细雨径直走了过去,却是转入了左边的小门,那里是明炉轩中的药室,平日要送去给曾叔常服食的灵丹妙药,都是曾书书亲手炼制出来的,皆放在此处。
药室之中,两侧都是高高的药架,其间多有葫芦玉瓶,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无数,分门别类,条理清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气息。只是王细雨才踏入门口,便是一怔,只见药室中间位置的圆桌边,却坐着一个男子,凝神思索着,正是曾书书。
平常这个时候,曾书书一般都在通天峰上,毕竟他是萧逸才最倚重的长老,又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精明能干,所以有诸多事务,萧逸才都是放心交给曾书书处置的。只是想不到今日却居然偷偷跑了回来,坐在这药室之中发呆。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儿?”王细雨带了几分惊奇,走过去问道。
曾书书抬头一看,“哦”了一声,道:“是小雨啊。”
王细雨走到桌边,同时看到曾书书面前桌上摆着一只平日装丹药的黄色葫芦,看上去并无什么出奇处,但曾书书目光不时扫过这只葫芦,眼神中却有几分奇怪之色。曾书书感觉到王细雨有些奇怪的眼神,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王细雨笑道:“师傅,我来拿药去送给师祖吃啊。”
“哦、哦,对了。”曾书书顿时醒悟过来,连连点头,道:“那你快去取药。”
王细雨答应一声,便向旁边药架走去,只是才走了五六步远,忽听背后桌子那边发出一声“哗啦”轻响,回头一看,却是曾书书拿起那只葫芦,拔去塞子,将葫芦中的丹药都倒在了桌子上。
一时之间,只听“啪嗒啪嗒”之声不绝于耳,似明珠坠玉盆一般,清脆悦耳,看那丹药正是分发给参加青云试那些新人弟子的辟谷丹。王细雨不明所以,一时瞪大了眼睛,却只见曾书书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一堆圆溜溜的辟谷丹,随后伸手过去,慢慢开始点数起来:“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但一双眼睛中不知为何,却亮了起来,闭目思索了片刻,随后缓缓摇头自言自语,笑了笑,道:“果然,每日一粒的话,这数目少了……”
王细雨取了丹药下来,统共三种,分别装在两只颜色不同的小玉瓶与一个黑色小葫芦中,再一起放置在一个松木托盘内,拿了起来,走回桌边。曾书书这时已经将桌上散落的辟谷丹收拾起来,抬头看到王细雨托着丹药走来,迟疑了一下,道:“走吧,我与你一起去。”
王细雨答应了一声,便跟在曾书书后头走出了药室。
曾叔常静修的洞府在风回峰上的一处僻静所在,距离明炉轩颇有一段距离,不过王细雨平日里常常送药,那是走惯了的,至于曾书书,以他如今的道行更是轻而易举。没过多久,两人翻过一个小山坡,在一处周围松木成林的幽静山洞外停了下来,放眼看去,这里山林静谧,鸟鸣幽幽,山洞外侧是一片十余丈见方的平坦空地,多见青苔绿草,偶有阳光透过那些茂密树荫落下,也是温和无比。
曾书书咳嗽了一声,才想大声向山洞里通报一声,谁知咳嗽声音才落,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书书吗,来了便进来好了,在外面装什么咳嗽。”
曾书书登时一窒,干笑一声,带着掩嘴偷笑的王细雨走了进去,洞中并不阴暗,除了洞口开阔外,还开了两处天窗,在白天看着很是亮堂。洞府前方是宽敞的外室,摆着桌椅等一应日常用具,通向内室的洞口则用一扇仙鹤翱翔屏风遮挡,略显昏暗,但依稀可以看见那里面的摆设又简单了一些,不过是床铺蒲团,还有一两幅字画挂在墙上而已。
一个苍老的身影从床上起身,慢慢走了出来。
须发皆白,皱纹横生,虽说容貌气色算不上枯槁二字,但看起来与凡俗世间常人的模样差不多,以曾叔常这等身份的人物,如此形状,却已是元气大亏的面相了。
曾书书看了一眼父亲的白发,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上神色又凝重了几分,不过很快他的神态便恢复正常,露出笑意,王细雨则是快步走过去扶住曾叔常,微笑道:“师祖,我来扶你。”
曾叔常昔日为风回峰一脉首座时,平日里气度威严,别说是门中众多弟子,便是曾书书这亲儿子见了老爹,也往往是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颇有几分畏惧。只是眼前的这位老人,却活脱脱是换了一个性子,笑着看了王细雨一眼,神态温和,也任由这小姑娘扶着自己臂膀,一路走到桌边坐下,也没和站在一旁的曾书书打招呼,却是先对王细雨笑道:“小雨果然是个贴心的好姑娘,将来也不知晓哪家的儿郎有福气,能将你娶回家去做老婆。”
“哎呀!”王细雨登时脸腮便红了,谁知道这扶师祖一下居然还被他取笑了,发脾气那是不敢的,只是娇嗔了一声,道:“师祖,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嘛?”
“什么话?家常话嘛。”曾叔常笑呵呵回了一句。
王细雨哼哼两声,回头看了看曾书书,曾书书也是在桌边坐下,笑着摆摆手,道:“好了,小雨,你去吧,这里有我在就好了。”
王细雨点了点头,又转身对曾叔常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父子两人看着那青春洋溢的背影一路欢快地走出洞口,随后同时收回视线,曾叔常笑了笑,道:“小雨真是个挺不错的姑娘。”
曾书书微笑道:“是啊。”一边说着,他一边熟练地拉过松木托盘,将玉瓶中的丹药倒出,又站起身去旁边倒了一杯清水回来,递给父亲。
曾叔常接过杯子丹药,却没有马上服下,而是面色淡然地看着手中这些丹药,过了片刻,他抬起了头,淡淡道:“这样还能拖多久?”
曾书书脸色一变,随即强笑了一声,道:“爹,你好好的胡说些什么,快吃了这些丹药吧。”
曾叔常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曾书书在他平静的目光注视下,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敢对视,垂下了眼帘。曾叔常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将丹药往口中一送,又喝了两口清水吞下了。
曾书书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收拾了一下那些瓶瓶罐罐,正想将这些东西拿走的时候,却忽然听曾叔常轻轻拍了拍桌子,道:“书书,坐下吧,陪我说说话。”
曾书书怔了一下,连忙答应道:“好啊。”说着随手将托盘放到一边,坐在藏书网父亲身边,但看了看曾叔常的脸色,他忽然又是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却是伸出手去,搭住曾叔常的手脉凝神把了片刻。曾叔常摇头笑道:“好了,我没什么事,修炼这么多年,这身子我自己还能不晓得吗?”
书书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曾叔常沉吟片刻,却是开口向他问道:“书书,你接掌风回峰首座到现在也有些年头了,现如今风回峰下一代弟子的情况如何,你心中有数吗?”
曾书书怔了一下,忍不住道:“爹,如今七脉合一,可没有什么风回峰首座了,也谈不上风回峰下一代弟子……”
话音未落,便只见曾叔常淡淡地横了他一眼,曾书书登时便有些说不出话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道:“出自咱们这一脉渊源的下一代弟子中,以目前来看,还算是很不错的,虽然总的来说还是比不上通天峰一脉,但比龙首峰倒是相差无几。众弟子中,如今修行最高的是欧阳剑秋与柳芸二人,不过以我看来,将来天资最高成就最大的,只怕反而是小雨。”
曾叔常默然片刻,缓缓点头,道:“你眼光看得很准,这些年算是磨炼出来了。”
曾书书笑了笑,道:“爹,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再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青云门五长老之一了不是?”
曾叔常瞪了他一眼,曾书书嘻嘻一笑,却是露出几分少年时才有的那份单纯笑容,让曾叔常看着忽然一怔,心头默然,原本到嘴边的几句骂语,不知为何却是说不出口了。他低下头,拿着手中杯子喝了一口水,沉默了片刻后,脸色恢复了平静,道:“最近门中情况还好吗?”
曾书书想了想,道:“没什么大事,一切安好。除了山下别院中正在进行青云试外,最近也就是云州昊天剑派过来拜访了,虽然中间有些意想不到的小波折,不过现在也都过去了,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可说之事。如今七脉合一,萧师兄权势日重,令出一门,青云一门已有渐渐兴盛的模样。不过……”他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眉头却皱了起来,说到“不过”二字后,话语忽然戛然而止,摇了摇头,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曾叔常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怎样?”
曾书书皱眉道:“爹,您老在这里安心静养就是了,何必分心耗神,又去管门中的闲事?”
曾叔常淡淡道:“静养静养,太静了人就闲不住了,再说这门中事听听又有何害处,说吧,不过什么?”
曾书书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坦然说了出来:“如今本门看着日渐兴盛,元气恢复大半,本是可喜之事。萧师兄主持门中事务,为人处事能力那也是有的。只是如今七脉合一,萧师兄权势极重,比起昔日本门全盛之日,他如今的权柄甚至还超过了当日的道玄师伯。可是无论道行还是名望,萧师兄比之昔日道玄师伯,却还是差了一些。也就是因为如此,本门之中虽然看似平静,但私底下也有不少人心中是不服的。”
他嘴角一撇,意若不屑,但神色之间仍带了几分隐忧,低声道:“眼下局势大好,自然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万一将来有什么异变的时候,未免会是一个隐患在那里。”
曾叔常默默点头,但神色之间仍是十分平静,沉吟了片刻后,道:“你这般思虑,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你毕竟还是年轻,对本门历代渊源不甚了解。有些事,你是不知道的。”
曾书书眉头一扬,望向父亲。
曾叔常笑了笑,道:“本门传承两千余年,自青云子祖师创派,再到青叶祖师中兴,就此名动天下为正道领袖,这其中多 5c11." >少岁月,你可曾听说本门掌教真人之位,何时落到过长门弟子之外的人手上?”
曾书书猛地一惊,愕然道:“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曾叔常微微摇头,道:“没有的,从来没有过,无论何时,掌教真人这位子,一直都是通天峰一脉的长门弟子所把持,多少年下来,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了,你向来自诩聪明,可有想过这其中的缘由吗?”
曾书书沉默片刻,一时愕然,显然还真是从未想到此处,其实也很难怪曾书书,青云门两千年来这种惯例,早就让所有人都习惯了99lib?,根本就没人会去想这件事到底对不对,又或是有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就这么继续下去就好了。
曾叔常淡淡道:“掌教之位位高权重,本门七脉又向来多有奇才俊杰,但一直以来这位置都被长门把持,是因为自古以来,长门之中所出的奇才最多,道行最高的人物也往往都在通天峰长门一脉。”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目光似有几分凝重,盯着某个不知名处看了片刻,似乎心中又回忆起了某些往事,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这些事,也早就有人暗中注意到了,只是所有人都没凭没据,拿什么说事?结果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了下来。”
“昔日你师祖爷过世前不久,也曾与我说起此事,我们二人商议良久,最后都觉得这其中应该是有某个长门独知而其余六脉都蒙在鼓里的秘密。”
“秘密?”曾书书又是一惊,一时间竟有些惊悚的感觉,如背生芒刺,涩声道:“什么秘密?”
“不知道的,除了长门中的那几个人,肯定没有人知道的。”曾叔常笑了笑,道,“不过,我与你师祖爷私下推论,觉得若真有这种秘密的话,只怕关键之处,多半便在通天峰后山的本门禁地‘幻月洞府’中。”
“幻月洞府?”
曾叔常点了点头,道:“不错,多年以来,幻月洞府都是本门重地,从来只容许掌教真人一人进入,洞府之中究竟有什么,历代掌教真人都是讳莫如深,从来不肯透露半分。并且那幻月洞府正是昔年本门中兴师祖青叶祖师的闭关所在,一应神功仙法,也可以说都是从这神秘洞府中流传出来的。”
曾书书默然良久,面上神情变幻,似乎仍是为突然听闻此事而感到有些吃惊。曾叔常看了他一眼,道:“青云门立派至今,已超过两千年,这段日子实在太长,放眼天下修真界诸派,几乎就是一个异数,唯一能和我们在立派时日上一较长短的,”他笑了笑,言语中忽然带了些奇怪的意味,轻声道,“也只有魔教一门而已。”
书书登时脸色大变,愕然道:“爹,你说什么?”
曾叔常摆了摆手,没有在这事上再多说什么,同时他苍老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沉默了片刻后,道:“书书,爹虽然老了,但自信老眼未花。萧逸才这个人,现下虽然如你所说,名望道行,都远不及昔日道玄师兄,但他乃是道玄师兄嫡传爱徒,心机手段又无一不是厉害的。加上昔日单论资质,他也得过七脉会武的第一,在那一辈年轻弟子中也属绝顶人物,若是我猜测不错,幻月洞府中果然还有什么秘密存在的话,此人的道行修行,未来也不容小觑。”
他慢慢地扶桌站起,身子看去突然有些颤巍巍的,曾书书连忙过去扶住,曾叔常凝视着儿子,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青云兴盛,但历来门中便多有波折暗斗,只因本门中天资超群的人才太多,倒也不算什么。但未来门中若有什么争端,以我这老眼看去,只怕旁人也未必能轻易撼动萧逸才,你还是站在长门这边最好。”
曾书书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明白了。爹,你莫说了,劳心苦思,最是耗神,还是安心休养吧。”
曾叔常面上疲倦之色渐浓,但看着儿子的眼神中,终究还是露出几分温和爱惜之色,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微微点头,然后便在曾书书的扶持下,缓缓走回了洞府内室,躺回了床上,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曾书书又在卧榻之侧静候了好一会儿,确定老父果然已经熟睡,这才悄然退出了山洞。站在洞口平地上,淡淡阳光落下,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面上露出沉思之色,原地站了片刻之后,这才迈步走去。
一路走回到风回峰上的明炉轩,在小楼外守卫的那两个风回峰弟子看到他过来,都是向他行礼,曾书书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却是叫过了其中一人,低声吩咐了两句,那弟子听完之后答应一声,快步去了。曾书书也没多说什么,就这样走进了明炉轩,仍是回到那药室之中坐下,面上露出凝重之色,隐隐还有几分担忧。
药室之中安静无声,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后,一阵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在门口与守卫的弟子低声交谈两句后,一个身影大步走了进来,眉目英俊,气度潇洒,却是曾书书门下的得意弟子欧阳剑秋。
走入药室,看到曾书书果然坐在桌旁,欧阳剑秋不敢怠慢,过来见礼,同时面带询问之色,道:“师傅,听说是你要见我?”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也时常去山下别院中当值守卫,对今年这次青云试的新人弟子也算见过不少了,以你看来..,其中可有出色人物?”
欧阳剑秋一怔,却是没想到师傅会突然问起此事。要知道如今青云门五大长老中,掌教真人萧逸才掌握全局,齐昊与曾书书二人都是精明强干之辈,可称得上是萧逸才的左右手,平日里处理门中事务也是繁忙,并未有插手青云试。剩下的两位长老中,陆雪琪自来很少理事的,所以青云试这一块,一般是由宋大仁管着,别的不说,但看平日在青云别院中巡视的是宋大仁门下弟子穆怀正,便能知晓一二了。
不过如今青云门七脉合一,长辈虽然不管,但诸多弟子也常被调遣过去当值,欧阳剑秋也在其列,闻言沉吟了片刻,道:“回禀师傅,这一次的青云试规模远胜往昔,以弟子在别院中这两月多时间从旁粗略看去,今年诸多新人中,资质上佳的为数不少,其中佼佼者如风恒、管皋、苏文清、唐阴虎等人,都是在两月有余的时间里,便已将清风诀修炼至第三层境界,资质天赋不可谓不强。假以时日,若果然能拜入青云门下,只怕成就未可限量。”
曾书书看了欧阳剑秋一眼,只见他面色坦然,并无丝毫异色,心里还算满意。只是在心中把这些名字过了一遍后,曾书书却是眉头忽然一皱,他虽不怎么管青云试的事,但多少也会了解一些,并且这些来参加青云试的弟子中,往往有许多人身后背景并不简单,也是他这个青云长老需要留心的。只见他思索片刻后,却是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带了几分颇堪玩味的语气,淡淡道:“都是世家出身的人?”
欧阳剑秋点了点头,面上也有几分无奈,道:“是。”
曾书书默然片刻,淡淡一笑,却是将此事置之不理,口风一转,对欧阳剑秋问道:“对了,在别院中当值时,住在庚道十七院火字房中的,有一个名叫苏小怜的女弟子,你可有印象?”
欧阳剑秋登时就是一呆,站在原地凝神思索了片刻,道:“弟子知道有这么个人,好像便是前些日子那混入青云试的魔教奸细巴熊意外身死时,发现他尸身的那个女弟子。”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便是她了。”
欧阳剑秋又想了想,道:“苏小怜这人平日似乎很是低调,若非那件事发生,弟子还真没注意到她。师傅突然问起她,莫非有什么事吗?”
曾书书沉吟片刻,却是对他招了招手,示意欧阳剑秋靠上前去,欧阳剑秋有些不解,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曾书书身边,曾书书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话,欧阳剑秋面色渐渐凝重,神情变幻,片刻之后站直了身子,点头道:“弟子明白了。”
曾书书淡然道:“你也不必太过着紧,从旁留意就是,不要让她发觉,若果然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行径,便来报于我听。”
欧阳剑秋抱拳道:“是。”
曾书书挥了挥手,道:“好了,其他没事了,你去吧。”
欧阳剑秋对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明炉轩中药室里,又陷入了一片静谧,曾书书独自坐着,面上慢慢浮起了一丝深思之色。
青云别院中,日子仍是在平静地过着,从大竹峰回来的王宗景,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与众不同的迹象,看去反而比平日更加沉默低调了,甚至是连平日时常出去走动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
哪怕是他如今年岁不大,但仍是能够隐约感觉到自己命运正在渐渐转向,两个绝对能算是青云门中顶尖的人物,自然也就是这神州浩土天下间修真界里绝顶的人物,等若是同时在栽培他。有时候他梦中醒来,虽然知道未来的路未必就好走了,但仍是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萧逸才传给他的太极玄清道法诀,清正大气,比之清风诀绝对高明了无数倍,甫一修炼,便让王宗景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颇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而大竹峰上张小凡那边,在每隔七日上山一次的教诲中,对他讲诉着魔教历史过往人物,魔教宗门派系种种纠葛分支,当然最重要的,还有种种奇功异法、杀人手段,虽说这短短时日不过是略窥门径,但其中阴毒狠辣处,奇思妙想处,却已经令王宗景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仿佛看到了一扇神秘阴晦的黑暗之门,在自己的面前缓缓打开。
魔教魔教,这一个“魔”字被叫了几千年,绝不是信口虚言的。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教导的都是些异于正道的旁门邪术,但王宗景在与大竹峰上那个身份莫测的神秘厨子接触中,却从来没有在心底生出过任何怀疑警惕,反而从最初的一点敬畏变得越来越钦佩敬服,那人的言谈举止,谈吐气度,还有不经意中流露出的看破沧桑一般的温和笑容,犹如淡淡阳光,虽不起眼,却是越来越深地影响到了他。
王宗景很小便失去双亲,与姐姐王细雨相依为命长大,十几年来,从未遇见过这样一个成熟自信并且异常强大的男子对自己耐心教导。哪怕是林惊羽,虽然也是同样惊才绝艳的绝顶人物,但毕竟接触太少,虽也曾在少年心中被敬为天人,但此刻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慢慢地被张小凡所取代了。
而唯一能在王宗景心中与张小凡相提并论的,便是另一个无声无息带着一丝神秘,感觉里仿佛一直都站在阴影中的萧逸才了。说来也怪,明明二人教授给他的是两种截然不同背道而驰的东西,一正一邪,萧逸才明而张小凡暗,但这些日子以来,留给王宗景心里印象,却是极古怪的,好像萧逸才身上一直笼罩着一丝模糊阴影,而传给他魔教异术的张小凡,反倒像是一直站在温煦阳光里一般。
除了传授他太极玄清道法诀外,萧逸才果然如他之前所说,再没有教授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给王宗景,每隔三日的后山见面,一旦遇上小鼎回山日子,便取消推迟,而他无论风雨,都是按时前来,以他一门掌教之尊,让王宗景心中感动之余甚至也不禁觉得有些惶恐。
而萧逸才也从未向王宗景打听过任何有关张小凡的事,除了在太极玄清道上细心指导外,他对王宗景所说的,有时是天下大势,有时是门派轶闻,或是对他说一些做人道理,容色淡淡,气度不羁,纵然二人相会时往往是在巨树森林的幽深夜里,但淡淡月光之下,那男子负手而立,慨然望天的身影,却是一次又一次落在王宗景的眼中。
未来的路,究竟会是怎样的呢?
王宗景不知道,萧逸才、张小凡也不知道,这世间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只有白云苍狗,日升月落,日子一天天悄然过去,芸芸众生都在身不由己地前行而已。
转眼之间,在青云别院中安静的日子又过了三个月,如今已是进了腊月里,从秋入冬,虽还未到落雪时节,但天气已是渐渐寒冷。不过随着修炼的加深,王宗景本已极其强壮的身子,已经不再害怕这些许寒意,更何况就在不久前,他暗中修炼的太极玄清道已经正式迈上了一个新台阶,修成了第一层境界,萧逸才也随之传了他第二层境界法诀。
这一日是腊月初六,又是小鼎回山的日子。
与往常一样,王宗景不愿与小鼎同行,让他先去山门那等着,自己随后跟去,小鼎也习惯了,笑嘻嘻地带着大黄小灰先行而去。王宗景在屋中等候片刻,一切也准备妥当,想到不久之后又能再见到张小凡,心中忍不住便是一阵激动,这些日子下来,他与大竹峰上的张小凡虽无师徒之名分,但心中对他的敬慕之意却是与日俱增。
在屋里又等了一会儿后,他打开屋门走了出去。才走到庭院中,忽然看到平日很少出现的仇雕泗今日居然站在院子里,与此同时,苏文清手持书卷,倚坐窗前,似乎原先正笑意温和地与路过的仇雕泗说着话儿,这时看到王宗景出来,也是转头看来,微笑着打了个招呼,道:“王公子,出去吗?”
仇雕泗转眼看去,只见王宗景大步走来,多日未见,王宗景看去神清气爽,全身之下气势雄雄,虽然面上笑意温和,但不知不觉中竟有股逼人之态,不由得为之一怔。王宗景却是并不自知,这些日子他日夜勤奋修炼,道行精进,心神完全沉醉于道法奇术的修炼,原本身上就隐约带着几分从荒野森林中走出的野性,这段日子来却是被悄然磨砺得越发锋锐起来。
王宗景对着他们两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笑道:“是啊,我出去走走。”当下也没多说什么,便向外头走去,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是一心想着要去大竹峰上,哪里还会挂念其他。仇雕泗眉头一皱,看着他走出院门,回过头来时,却只见苏文清倚着窗子,目光淡淡地也看着王宗景的背影,似有一丝失落之意掠过。
他面上忽然又阴沉了几分。
走到院门之外,王宗景便欲向青云别院的大门方向走去,总不好耽搁太久时间让小鼎久等,更何况多数时候,小鼎都央求了杜必书来接他们,那可是前辈师伯,王宗景胆子再大,也不敢让人家长辈等他。
只是当他正想快步走去时,王宗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住了他,带了几分惊喜与期望,道:“宗景哥哥,你等一下……”
第六十一章 错遇
王宗景回头一看,却是多日未见的苏小怜,只见一段时日未见,这小姑娘的身子似乎又长开了些,容色更靓,站在门外道上,微风吹过衣裳拂动,已然引得不少过路男弟子的回头观望。
王宗景略带诧异,笑道:“小怜,你怎么会走到这里,是有事来找我的吗?”
苏小怜微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又看了看周围,见颇有些人目光扫过这里,便伸手拉住王宗景的手掌,拉着他走到一旁角落处,这才笑着道:“今日正好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你,我们可是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宗景哥哥。”
王宗景心里一想,倒还真是如此,自从自己开始秘密修行之后,很快便沉醉其中,身遭俗事多有放轻,以前过个十天半月他通常都会去看看苏小怜,但这两月以来,却真是一次都没去找过她了。想到此处,王宗景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一笑,道:“你不说我都不觉得,还真是很久没见到你了。小怜,你最近好像变得漂亮些了啊。”
“啊,是吗?”苏小怜眉眼一挑,神色中似乎忽然间高兴了起来。
王宗景笑道:“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小怜掩口轻笑,笑意嫣然里带着一分似从心底散发出的欢喜,随后微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想着过来看看你。对了,宗景哥哥,你这是要出去吗?”
王宗景被她这么一问,却是突然想起小鼎还在山门那里等着自己,点头道:“是啊,我有事得出去一下。这样吧,小怜,今天没空,回头有空闲时,我再去找你,可好?”
苏小怜怔了一下,缓缓点头,王宗景刚想转身,却忽然又被苏小怜叫住,但见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宗景哥哥,我……我最近很想去那后山森林里玩,你带着我爬到很高的树上去,行不行?”
王宗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笑道:“那还不容易,小事一桩,你且等着,等我们两人得了空,就去后边山上玩玩。”
苏小怜顿时露出笑容,点头道:“好啊。”
王宗景呵呵一笑,转身大步走去,心想可不要让小鼎等急了,随即又想到大竹峰上的张小凡,还有他所传授的种种奇异功法,更是心头一热,几乎是有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了。
就这样一路走去,他都忘了再回头,浑然不知苏小怜站在他身后原地,一直轻轻挥动着手臂,微笑着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走远。
少年心意,一如明月松间的青石流水,那些年里看到了,却不懂。
这一日,果然又是杜必书下山来接,当王宗景走上山门后的石道,看到了杜必书正与小鼎说笑着,嘻嘻哈哈闹个不停,大黄和小灰也是懒洋洋地趴在一旁,看着都没什么着急神色,王宗景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向杜必书问好。
算起来他上大竹峰至今也有三个月了,大竹峰一脉诸人,除了陆雪琪性子清冷,与他极少有交集外,其他人都跟他差不多熟稔了,哪怕是当初刚上山时并未见到的宋大仁夫人文敏,这些日子以来也见了数次,几番交往,也似乎看王宗景还算顺眼的样子。
人已到齐,杜必书也不耽搁,很快祭出了骰子法宝,带着王宗景、小鼎以及大黄小灰,跳上骰子一起飞上青天,向着大竹峰飞驰而去了。
约摸小半盏茶工夫后,杜必书的骰子法宝在大竹峰山顶空地上缓缓落下,这一路飞得是平稳异常,看尽了青山美色却没有半分不适,跳到土地上之后,王宗景忍不住从旁边偷偷看了杜必书一眼,心中不无羡慕,暗自猜想这位杜必书师伯的道行,应该已到了太极玄清道三清境界中玉清境的极高层次吧,说不定突破玉清进军上清境界也是有可能的。
如今他自己也已经开始修行太极玄清道功法,自然对这门玄门大法开始有所了解,加上平日除了萧逸才会给他教导外,还有一位亲姐姐王细雨对他更是爱护有加,有些功法门道修行常识,往往也都说给他听了。从他们口中,王宗景知道太极玄清道是越练到深处越发艰难的玄妙大法,别说是上清境界,单是先把最粗浅的玉清境界修到顶峰处,便已是人世间极厉害的修真士了;至于说能突破到上清境界的,那必然是惊才艳绝的天纵之才,有大机缘更有大毅力,方能得此大神通,一旦到了此等境界,便足以纵横天下、叱咤风云了。
而在玉清、上清两种境界之上,还有一层太清境界,却是如同传说一般的存在了,萧逸才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而王细雨偶然对他提到过一次时,也是语焉不详,但脸上那时的神情也是向往崇拜之色了。
到了太清境界的人物,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模样?
“爹!”
一声欢叫,打断了王宗景心中所想,他转头看去,只见小鼎哈哈笑着蹦跳跑去,稍远处那熟悉的厨房外头,张小凡不知何时已是站在门外,微笑着看着他们。
小鼎跑到张小凡跟前,纵身一跃,口中笑着叫道:“爹,爹。”
张小凡一把将他抱起,随手抛起,丢到空中,小鼎咯咯大笑,手舞足蹈落了下来,随即被他接住坐在肩头,王宗景大步走过来,看着张小凡温和的笑容,不知怎么,心中忽然便是一暖。
张小凡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来了啊。”
王宗景点了点头,道:“是。”顿了一下后,他撸起袖子,却是向厨房走去,道,“前辈,有什么事还没做么,让我来帮着做一下。”
张小凡亲了亲小鼎,又摸了摸小家伙圆圆的脑袋,将他放了下来,微笑道:“去玩吧,先去见见你娘,好几日不见,她应该想你了。”
“哦。”小鼎答应一声,转身便熟门熟路地向守静堂方向跑了过去,同时还没忘了跟王宗景挥手打了个招呼,王宗景笑着对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张小凡看着小鼎跑得远了,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王宗景,点了点头,道:“进屋吧。”说着便走进了厨房,王宗景也跟了进去。
没过多久,厨房屋顶的烟囱上便冒起了袅袅炊烟,想是屋中的两人在灶台边上又生起了火。
与地处偏僻角落的厨房遥遥相对的,是位于大竹峰顶最中心位置的守静堂,虽然无法与通天峰上玉清殿那等人间罕见的雄伟殿宇相提并论,比之青云其他各脉的建筑也稍有不如,但在此处看去,守静堂仍是一座气势不凡的大宅,只是看着有些地方带了斑驳痕迹,不知是多少年来历代大竹峰前辈弟子在这里留下的痕迹。
此刻的守静堂大门处,站着两个女子身影,一人容貌姣好,淡衣罗裙,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而在她旁边的女子,一身白衣若雪,容貌清丽更胜一筹,身畔天琊淡淡蓝光流转,更衬得容颜清冷美丽,正是陆雪琪,而另一人则是与她共同出身于青云门小竹峰的文敏,论起辈分来算是陆雪琪的师姐,如今嫁与大竹峰宋大仁为妻,可以说是大竹峰上的半个女主人了。
这么多年以来,文敏与陆雪琪相交极深,彼此感情与亲生姐妹也相差无几了,此刻文敏向陆雪琪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淡然,目光却仍是远远眺望着远处厨房的方向,默然无语。文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道:“怎么了,到现在你还不放心吗?”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缓缓收回目光,道:“萧师兄心深如海,我看不透他的心意,心中总有些不安。”
文敏目光也向远处厨房那里看了一眼,道:“萧师兄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个月下来,我看宗景这少年倒不像是个坏人,品性也算是可以的。”
陆雪琪淡淡一笑,眼神清亮,其中似乎更有一丝淡淡锐光一闪而过,道:“这少年是不坏的,但萧师兄做的事,却是要让小凡教他那些天下间最坏的东西。”
说到此处,她似乎深深呼吸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后,容色放缓,低声道:“若是可能,我只愿他忘记过往一切,安安静静地就在这青云山上,大竹峰顶,平平淡淡过日子就好了。”
文敏轻轻拍了拍陆雪琪的手臂,微笑道:“好了,你胡思乱想做什么。别的且不说,单说如今以小凡的道行,天底下又有何惧,更不用说还有你这位号称青云门五百年一遇的奇才在他身边了。没事自然最好,若果然有什么事发生,只要你们两人并肩往前这么一站……我就不知道你还担心什么了?”
陆雪琪脸颊微红,看了文敏一眼,微嗔道:“师姐,你瞎说什么呢?”
文敏微微一笑,伸过手去搂住陆雪琪的纤细腰肢,拉着她转身向守静堂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微笑道:“要我说啊,你就是心底太着紧他了,所以才有这些没来由的操心。便是不论道行修行,小凡他昔年可也并非是当真纯良无邪的圣人,身处魔教高位多年,灭门无数,心计手段那得多厉害才能得了个‘血公子’的名号,以我看来,真要斗起心计城府来,你那男人只怕未必就输给咱们萧掌门萧师兄了。”
陆雪琪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却是瞪了文敏一眼。文敏与她多年姐妹,早就对陆雪琪性子摸得熟稔了,哪里会有害怕的意思,轻笑一声,却是伸手在她手心里拧了一下,笑道:“好了,好了,就知道你听不得人家说小凡的坏话,我不说了还不行么。总之小凡什么都好,天下无敌,那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走吧,还是跟我一起喝茶去。我家里那位前些日子孝敬了些沧海蓬莱特产的‘海云尖’,算是平日里很难喝到的。”
陆雪琪被文敏拉了走着,对这位师姐也确实是没法子,只得微微苦笑摇头,随着她走进了守静堂深处。
只是在拐入后堂那一刻,她仍是忍不住回头眺望,虽然已是长相厮守,虽然同在这大竹峰上,那远处的厨房炊烟淡淡,在一片青绿竹林下远远望去便如画一般,那一刻,她似乎仍有些怔怔出神,望着那一处地方,目光里慢慢闪过了一丝温柔。
青云山下别院之中,此刻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几条大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参加青云试的年轻弟子。苏小怜与王宗景分别之后,下意识地向住处的方向走了几步,只是平日几乎所有时间都是闭门不出的她,今日却忽然有些不想回去,抬头向周围看了看,却只见周遭人群里,竟无一人相识的,仔细想去,在这青云别院里,算起来却只有一个王宗景才是能和她说上几句话的人。
她轻轻皱起了秀气的眉,看去有些茫然,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情绪,似乎与平日不大一样。她默默转过身子,却是信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走着走着,路过了无数从外表看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庭院屋宅,等苏小怜忽然从自己有些迷惘的思绪里惊醒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是一个人走到了后花园处。
虽然此刻是白天,夏天已过,暑气散去,天气也算凉爽,但后花园里的人影仍然不多,特别是越往园中深处,缓缓接近那块山壁时,人影踪迹便越发稀少了。地方偏僻是一个原因,但前些日子在这里发生了一起意外死人的事件,也是另一个重要缘由,没有人会喜欢走到这种死了人的偏僻地方的。
苏小怜在走到距离那处山壁还有十几丈远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之意,远远地望着那个地方,山壁仍如平日一样,光滑耸立,几棵矮松附生其上,山壁之下种了些奇花异草,青青修竹,花木之间地势平坦,却是再也不见昔日那一场凶案的丝毫痕迹。
那个被指认是魔教奸细的胖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湮没于尘埃记忆中了。
小怜默默地向那处没有丝毫痕迹的空地上看了一会儿,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她离开之后不久,从这片花园处的另一个僻静角落里,竹枝微动,一个身影却是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正是曾书书门下的得意弟子欧阳剑秋,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苏小怜离去的方向看了片刻,又转头向那面山壁下的土地望了一眼,当日巴熊意外身死的时候他也曾到场处理,自然是知晓巴熊死在此处。
此刻但见他面色微沉,脸有沉吟之色,半晌之后,却是低声自言自语道:“当日那样害怕,今天却是面无惧色地一人到此,还真是有些古怪啊……”
这一日悠然而过,日头西沉,月上中天,转眼已是夜深人静?99lib.漫天星光的时候。
大竹峰上,竹林之畔,山风徐徐吹来,带动了竹影婆娑,隐约有几分凉意。远处竹涛滚滚,似海浪永无止歇,悠悠传来。星光之下,隐身于黑暗中的楼阁殿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两个身影坐在青竹之下,借着淡淡星辉,仍未入眠。
“修道之人不同于凡人,种种奇功妙法锤炼肉身,天长日久下来,肉身自然而然便比凡人强健许多,因此许多对凡人是致命的伤害手段,放之于修道人身上便没有什么效用,世间人往往将修道之人视作神仙,多半便由此而来。”张小凡语气平缓,淡然地说着。
王宗景默然点头,心里却是一动,心想自己这肉身却也比普通凡人强健不少了。这时,只听张小凡又是淡淡地说了下去:“不过无论道行怎样精深、神通如何广大,修道人终究也还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办法对付的。”说到这里,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王宗景,那目光平淡而温和,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隐隐有一丝深藏的凌厉滋味,让王宗景下意识地肃然凝神,“要杀一个修道人,法子是极多的,道行低的,便与杀凡人差不多;而道行越高的人,自然也就是越难杀。”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请前辈教我。”
星光闪烁,竹涛阵阵,夜晚清冷的山风从远方吹拂而来,将两人身后的竹林吹得哗哗轻响。不知为何,张小凡看向那片竹林的目光有那么瞬间的迷惘,片刻之后,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低沉的话语,在王宗景的耳边悄然响起:“其一,致命伤处。修道人体质迥异常人,但身上仍有几处至关重要之地,一旦重创便足以致命。头、喉、心、腹,皆为要紧处,其中以头颅最重,腹部最轻,但腹部丹田往往是修道人精气凝聚之所,一旦受害,纵然不死道行也必然大损,你要谨记。
“其二,毒。修道人体质强悍,于凡人是致命剧毒之物往往在修道人身上便没了用处,但天地造化无穷神妙,神州浩土广袤天下,仍有些极厉害的毒物,便是修道之人也是无法抵抗的。天下对用毒一道最精通者,莫过于昔年魔教分支‘万毒门’一派,我现在所知的,也大概不过皮毛而已。这世间至毒之物,有腐心莲、恶龙胆、七尾蜈蚣、彩虹蛇……
“其三……
“其四……
“其五……
“其六……”
竹影幽幽,随风轻动,两个人的身影夹杂在幽深细密的阴影中,低沉而细微的话语声,若隐若现地飘荡在风里,在星光闪烁之下,悄然浮起又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那夜色之中。只是偶尔在那竹叶缝隙间,透过淡淡星光余晖,依稀能看到王宗景略显苍白的脸色。
日头初升,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大竹峰上,伴随着几声狗叫声,小鼎伸着懒腰从那片宅院里走了出来,大黄和小灰则是懒洋洋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他们仨昨晚是钻到哪儿睡觉的。走到大竹峰上的空地外,放眼看去,虽然还是清早时分,但远处厨房那里的烟囱上,却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同时远远地似乎闻到一股饭菜清香的味道。
小鼎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快步便向厨房跑过去了,没多久跑到门口,向里一看,果然看见张小凡正在厨房中忙活着准备早饭,除他以外,王宗景居然也早早地就在这里,站在一旁帮着做些闲活了。
“爹!”小鼎一声叫唤,跑了进去,张小凡放下手中锅瓢,回头看来,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微笑,俯身将蹦跳着跑来的小鼎一把抱住,举了起来,在他圆圆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同时笑道:“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可以多睡一会儿嘛。”
小鼎笑嘻嘻地道:“没事,爹,早上我醒了就睡不着了。”说着转头向站在一旁的王宗景看了一眼,略微一怔,却是看到王宗景虽然没什么倦色,但面色略显苍白,眼中隐隐有血丝,倒像是彻夜未眠的模样,不由得奇道,“王大哥,你昨晚也没睡好吗?”
王宗景笑了笑,没有接话,其实他昨晚根本就没有睡觉,就那样一直在大竹峰竹林之畔,听着张小凡的教导整整听了一晚上,直到此时,他脑海中仍是不停地回荡着这一晚所听闻到的种种耸人听闻闻所未闻的奇谈怪论,那些魔教数千年传下的种种凶狠古怪的杀人法子,只有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但其中那些令人惊叹的奇功妙法,却也同样令人眼界大开,不由自主地沉迷其中。
张小凡站在一旁,却是听出了这小鬼话里有些东西,伸手轻轻一拍小鼎的脑袋,笑道:“怎么,听你的话昨晚你自己也没睡好吗?”
小鼎嘟了嘟嘴,道:“是啊,二师伯晚上睡觉时就爱打呼噜,吵死人了。”
张小凡奇道:“你好好的跑去大义师伯屋里做什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去陪你娘亲?”
小鼎咧嘴一笑,却是回身指了一下跟在身后的大黄小灰,道:“都是因为它们喽。”
“汪汪!”大黄张嘴叫唤了两声,看来对小鼎表示了些许不满,倒是小灰笑嘻嘻地拿手摸了摸大黄的脑袋,让它安静一些。
小鼎耸了耸肩,道:“本来我昨晚是先去找娘了,结果进了门说了会话儿,才想睡的,娘一看大黄和小灰也想赖到床上,便嫌弃它们两个脏,把我们一起赶出来了。”
张小凡失笑,便是王宗景站在一旁也莞尔。
张小凡俯下身子,笑着对小鼎道:“没事,下次爹跟你娘说一下,咱们就把你留下来,光把大黄和小灰赶出去行不行?”
“汪汪汪汪!”
“吱吱吱吱!”
狗吠声与猴子叫声同时响了起来,站在小鼎身后的大黄小灰都是怒目而视,看来大为不满。
小鼎也是怔了一下,然后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大黄和小灰可是我的好朋友,不能把它们赶走。”
“呜呜……”大黄看起来一下子感动了,凑到小鼎身边,拿自己硕大的脑袋拼命蹭着小鼎的裤腿,亲热无比。张小凡哈哈大笑,却是一把将小鼎又抱了起来,搂在怀中,小鼎躲闪了一下,没躲开,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王宗景站在一旁微笑看着那欢笑温馨的父子,心中没来由地也温暖了一下,同时心中也是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仿佛也有着截然相反的两面,一面是温暖光亮的,另一面,却仿佛是深深隐藏在阴影中的黑暗。
吃过早饭又休息了一会儿,趁着小鼎在大竹峰上玩耍的时候,王宗景在厨房里又向张小凡请教了些不解之处,昨晚张小凡对他所说的多为粗略大纲,并不涉及种种魔教怪异功法,这些东西也是要等待日后有机会再传授的,不过王宗景仍是抓紧时机将自己心中疑惑向张小凡提了出来,这样的机会他心中明白是不会太多的。
张小凡倒也没有私藏的意思,只要王宗景询问的,他都一一解答。如此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下山的时候,仍是杜必书将他们送往山下。离去时候,小鼎倒没有什么离别苦意,兴高采烈地一挥手,便踏上了骰子法宝,反倒是王宗景却有几分依依 4e0d." >不舍之意,向站在边上的张小凡挥手告别时,目光中敬重里带了几分难舍尊敬。
张小凡对着他微微笑着,挥了挥手,脸上神情仍是那样温和,似乎早就看穿了这世间分离事、别离意。
穿云过雾,一路无事到了山下,与杜必书告别后,王宗景与小鼎便向青云别院走去,一路上小鼎蹦蹦跳跳,王宗景心中也有心思,十分心意中仍有九分是在细细品味着昨夜张小凡所教授的那些东西,不知不觉间,便落后了小鼎许多,等他偶然抬头却望见别院大门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回来,而这个时候小鼎带着大黄小灰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青云别院大门口处,白天中的这个时候显得颇为热闹,进出来往的弟子不少,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站在门口的几位青云弟子,那些参加青云试的新人弟子大部分对这几位青云弟子都是面带敬意,而包括熟人柳芸在内的青云弟子倒也没什么自大之态,往往都是谦和微笑回礼。
王宗景走了过去,柳芸眼尖,却是先看到了他,一时笑道:“咦,这不是细雨师妹的弟弟吗,最近是特别用功了么,可很少见到你了啊?”
王宗景哈哈一笑,摇着头敷衍了两句,顺口又问了一句姐姐的情况。柳芸想了想,笑道:“细雨师妹这几日没下山,应该是又被师父留下教导了吧,假以时日,以她的资质,成就必定不可限量,超过我是一定的了,说不定连欧阳师兄都……咦,欧阳师兄呢,刚才不还在这里吗?”
柳芸回身看了看周围,有些奇怪地向旁边另一位青云弟子问道,王宗景目光转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那人身形高瘦,却有几分眼熟,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是当日曾在山门巨石那儿见过一次的绰号名叫“竹子”的那位青云弟子。只听竹子道:“哦,欧阳师兄刚走开不久,像是有什么事,去了别院里面了吧。”
柳芸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王宗景笑了笑,又跟他们说了两句,便走进了别院。
看着王宗景渐渐走远,个子高瘦的竹子却是悄悄走到柳芸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柳芸美目转动,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了?”
竹子扫了一眼周围,见旁边几位青云弟子都站在另一侧,并不在附近跟前,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师姐,不是我这做师弟的挑拨,可是总觉得师父他们对王师妹有些太好了,什么事都宠着她,连带着对王师妹的这个弟弟也有些与众不同。还有欧阳师兄,这些日子来对王师妹的情意也是越发明显了,可是他就不明白,你……”
“好了!”柳芸眉头一皱,却是出口喝了一声,打断了竹子的话,随即沉默了片刻后,淡淡地道:“这事你别管,师父师兄们宠爱王师妹,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我们做小辈弟子的,没有多说话的余地。”
竹子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王宗景一路走回了自己的住处,乙道廿三院的院子隔了一夜,仍然和之前一样的安宁美丽,不过王宗景此刻心事重重,大部分的心思都沉醉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思索回味着那些新得来的东西,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庭院之中的景色,恍惚行走间,也同时忽略了身后远处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呼唤,一路走着,走回自己的火字房,顺手“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宗景哥哥……”苏小怜在廿三院的门口处停下了脚步,面上的惊喜之色慢慢淡去,换成了略带失望的一丝表情,不过看起来她并没有责怪前头王宗景的意思,相反的,隔着院门站在台阶上的她,望着廿三院中火字房的房门处,目光仍是带了几分温柔。
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苏小怜终究还是没有进去,最后看了一眼火字房的房门后,她转身下了石阶,向着另一个相反的方向走了去。别院大道上,出来散心走动的新人弟子有许多,看上去苏小怜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很快就要融入人群中去。只是距离她数丈之外的地方,人群之中却有一位面目英俊的青云弟子,正是五大长老之一曾书书座下的得意弟子欧阳剑秋,此刻但见他目光炯炯,却是正落在走在前头的苏小怜背影上,脚步缓缓,一路毫不起眼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苏小怜看上去一无所觉,周围人也没注意到欧阳剑秋有丝毫不妥,就这么离开了廿三院。然而便在此刻,在欧阳剑秋的身后稍远处,一个苗条的身影转了出来,赫然正是柳芸,只见她眉头紧锁,目光中带了几分疑惑不解,看着前头欧阳剑秋的身影,她的道行远比周围那些刚刚进入修道中人的普通弟子要高,很快便看出了欧阳剑秋的目标正是在前头一位看着不算起眼的小姑娘身上。
柳芸若有所思地看着欧阳剑秋暗自跟踪苏小怜渐渐走远的身影,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奇怪的光芒。
欧阳剑秋跟在苏小怜的身后,时远时近,从外表看去并未有显露出丝毫对前头那女子感兴趣的模样,旁边的人也看不出来他正在尾行于苏小怜身后。不过他出身于曾书书门下,一身道行远远高出了这周围众人,虽是两人间距离有些远,但并没有丝毫跟丢的可能性,而苏小怜也丝毫没有察觉的迹象。
眼看着苏小怜一路走去,似乎是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回的样子,欧阳剑秋心里略有些失望,但也不愿就此放弃,仍是一路远远跟着,眼看着拐入了最后一条别院大路庚道,苏小怜仍是不紧不慢向前走着,欧阳剑秋才要跟上,忽然只听从旁边传来一声带了几分惊讶的笑声,一只柔荑伸了过来拦住了他,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哎呀,欧阳师兄,你不是在门口当值的吗,怎么会闲逛到这里来了?”
欧阳剑秋吓了一跳,本来倒也没什么,但眼下不正是 5728." >在做偷偷摸摸的事儿嘛,多少有些见不得人,心虚之下,一时间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响,却是下意识地反手一拍,挡住了那只拍向自己肩膀的手掌。
两只手臂相交,两人身子都是轻轻一晃,随即分开。欧阳剑秋出手即悔,同时眼角余光扫处,也已看出身边那人正是自己的同门师妹柳芸,更是吃了一惊,皱眉愕然道:“柳师妹,是你?”
柳芸收起笑容,带了几分奇怪神色,看着欧阳剑秋道:“自然是我了,师兄,你怎么了,看着好像有些奇怪啊?”
欧阳剑秋怔了一下,却是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师妹,我好好的,你莫要多想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一惊,转头看去,却只见眼前大道上弟子往来走动,一时之间却是再也没看到苏小怜的身影了。
柳芸站在他的身旁,从侧面看到欧阳剑秋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神色,目光闪动了一下,微笑道:“师兄,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欧阳剑秋如梦中惊醒,一下子回过头来,看了柳芸一眼之后,只见她面带微笑且笑容温和,似乎这句问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里面,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再就此多说,只是含糊敷衍了几句:“嗯……没有,我就是随便走走罢了。好了,我们走吧。”
说着,便转头当先向前走去,柳芸跟在他的身后,目光有些摇摆不定,落在欧阳剑秋的身上,带了几分沉吟之色,片刻之后,也跟着走了过去。
待他们二人都离开了此处,外头的大道上看去仍然和平常一样平静,这时在路边上一处挂着庚道四院牌子的庭院门里,苏小怜慢慢从门后转了出来,面上带了几分凝重不安,望着欧阳剑秋与柳芸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脸上神情变换,阴晴不定。
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久,苏小怜眼中露出几分决然之色,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身子一动,刚想回身,不料就在这时猛然觉得自己的身子向后转时忽地撞上了另一个强健的身体,一股反弹之力传了过来,让苏小怜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苏小怜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男子,面貌俊朗,身着长袖绸衣,风度翩翩,腰间一条镶玉麒麟带,宝光隐现,似非凡物,一眼望去,这男子周身虽无金银,却自有股富贵清朗的风姿,令人心折。
而刚才那瞬间的一个接触相撞,似乎也表露出这年轻男子并非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那男子被苏小怜撞了一下,面上略显不悦,但并没有发作出来,只是看了苏小怜一眼,皱眉道:“你是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小怜自小便在庐阳苏家长大,因为种种原因,看多了异样目光,这男子现在这般清朗风度中略带不屑的眼神,却正是她往日见过太多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贵家子弟的目光,心中不知怎么气往上冲,冷冷地瞪了这男子一眼,道:“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我?”
“咦?”那男子看起来像是有些惊讶,望向苏小怜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的味道,片刻之后,却是嘴角浮起一丝有些玩味的笑意,道:“你不认识我吗?”
苏小怜在心里嗤笑一声,心想八成又是一个自我感觉太过良好的世家子弟罢了,反正如今这是在青云别院中,又不是凡俗人间,她也没什么心情去理会这男子,扭头转身,便打算走了。只是这个时候那男子倒是微微一笑,伸手拦住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微笑道:“我就住在这院子里的,平日没见过你,所以问上一句,你说应该不应该?”
苏小怜一时哑然,仓促之间也想不出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只得随口道:“我是不小心走错了,现在就走。”
那男子笑了笑,道:“居然是走错路了,这倒是少见,不过也算是缘分,请教姑娘尊名?”
苏小怜脸上微红,但心中总有些不情愿,哼了一声,道:“你又是谁?”
那男子灿然一笑,袖袍挥动,道:“在下管皋。”
第六十二章 秘术
乙道廿三院,火字房中,王宗景安静地坐在房中,似在沉思,在有些阴暗的光线里,神情阴晴不定。这些日子以来,许是天天见面,周围的人都没怎么发觉,但是王宗景的气质容貌,却已是在不知不觉中比当日刚进青云别院时成熟了不少,少了一分野性,却多了几分沉稳。
只是此刻他沉思良久后,面上神情却又缓缓起了变化,像是想起了什么,渐渐露出一股恨意,面上也有一丝戾气掠过。如此又过片刻,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却是从桌上拿过一张白纸,去过笔墨,微微凝神片刻,便往纸上落笔。
握笔沉腕,看上去他的速度并不快,并且在纸上出现的墨迹并非成字,反倒像是些简单粗糙的线条,渐渐构成了一些框条,隐约看去倒像是些房屋道路的模样。每画几笔,王宗景便会停笔仔细思索一下,然后又继续画下去,随着纸上的画迹渐渐成形,他面上的愤恨之意反而淡了下去,只是一双眼中光芒亮了起来,容色冷淡间,凝视着那片像是某个村子小路屋宅模样的图画,特别是被很多间小屋围在中间,看去显得特别大的那间屋宅,他盯着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五年……”
那片静寂中,隐约听到他低沉的自语声。
这样有些沉闷的日子,对于满怀心事的人来说似乎过于漫长,不过就在第二天,整个青云别院里所有参加青云试的新人弟子,便得知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消息,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在这次青云试开始后接近半年的时候,青云门忽然决定让所有参加青云试的弟子都参加一场闻所未闻的考验,根据宣布消息的青云门师长所言,所有的新人弟子都会进入一个青云门以大神通道法所创的异境,在其中经历诸般考验,最后找到一种藏匿于秘密处的“青木令”牌,方可算是通过。
此言一出,几乎震惊了所有参加青云试的新人弟子,要知道青云门举办青云试已然多年,到如今名扬天下,其中的规矩过程也早就被人熟知。历来的青云试中,都只是青云门传下试炼功法,令所有弟子自行参习,待一年期满后再逐一考核,其中或也有些许改动,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动静,不算什么,却是从未曾像今年这次一般,突然搞出一个所有弟子都必须参加的新事来。
显而易见,动静这么大,此番异境之举必然是青云门对青云试新加入的重要举措,也必定对半年后青云试结束时挑选入门弟子有重大影响。其间虽然也有不少弟子心怀诧异,对这突如其来的异境之行颇有不满,然而青云门乃是名动天下的豪门巨擎,那些平凡的弟子倒是没有什么多言的,不过是言出必行四个字罢了。
而有所抱怨的新人弟子中多是出身不错的世家子弟,按照如今的规矩他们只要老老实实修炼下去,在背后家族的助力下,能入选青云门的机会会比一般人家出身的弟子大得多,也有不少人心中怀疑青云门此举是否也有纠正这样局面的意思。不过不管怎样,此事既然宣布,便是定了下来,大家抱怨过后,总不能也就此退出青云试,所以很快众人的注意力便放到了随之公布的异境之行的规矩上。
异境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青云门师长并没有细说,众人所能知晓的只是那地方颇为神奇,乃是青云门大神通道法所造,不过既然能容纳九百余人的青云试弟子,那地方必定是小不了的,由此也能看出青云门道法之强大。至于大家需要争夺的青木令,倒是被详细形容了一下,是一块约莫五寸大小的青色木牌,上面刻着青木令三字,很是好认。
在异境之中藏匿于各处的青木令牌,总共只有四十面。也就是说,最后能够胜出的机会,也只有四十个而已。
除此之外,青云门师长们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然而能够来参加青云试的弟子们又有几个是蠢笨之人,轻而易举地大家便想到了过往数次青云试中,最后青云门收入门下的弟子数,都正好是四十人而已。
这两个数字如此巧合,其中含义可谓意味深长。
时间,便定在三日之后。
回到各自院子的青云试弟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动心思,多数人一时都没有心情去修炼了。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次异境之行,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来到此处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拜入有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名动神州的青云门吗?
哪怕是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不容错过,更何况暗示意味如此明显的考验。
与其他院落中火热的情况相比,王宗景所在的乙道廿三院里,情景倒是会好一些,不过住在这院子里的五个人,也无一例外都站在了院中柳树下,低声商量着这件事。
庭院门口处,大黄懒洋洋地躺在石阶上,小灰则是靠在它的身旁,看去也有些无聊,不时抬头看上院中站立的那些人一眼,手?上拿着一个也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果,放在嘴里嚼动着。
院中柳枝飘动,树下五个人围成一圈,却是一时没人说话。王宗景向周围看了一眼,只见诸人中小鼎的模样最是轻松,嘴角带着笑意笑嘻嘻地站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旁边的人,似乎对这次异境之行很是向往和兴奋,只是不晓得他心里是不是直接就把异境当成一次好玩的机会了。
仇雕泗仍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眉头微皱着,神情间有些阴晴不定,而站在王宗景身边的南山也是一声不吭,王宗景向他多看了两眼,心中一动,却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醉心于修炼,与南山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没有多说几句话,彼此之间仿佛陌生了不少。
又或者,其实根本就是自从南山进入青云别院后,两人之间除了最初的见面时候,原本就一直是这样了?
他心中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幸好在五人之中,还有一位唯一的女子苏文清,此刻看了周围诸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王宗景的身上,嫣然一笑,道:“王公子,你之前可曾听说过这异境吗?”
王宗景摇了摇头,道:“以前从未听说过的。”
说着,他转头向周围其他人看去,只见无论是仇雕泗还是南山,包括小鼎在内,都是一起摇头,苏文清微笑道:“我也是从未听说过此事,来青云山之前倒也向家里的长辈们问过,但也无人说过什么异境,想必是这几年才出来的新东西吧。”
仇雕泗缓缓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九百多人,可只有四十面青木令,这未免也太难了些。”
南山看了一眼王宗景,胖脸上掠过一丝忧色,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这一抹不易察觉的神情却落在站在他对面的苏文清眼中,让她清澈眼光里若有所思,但并没有什么其他表情,只是对着仇雕泗微笑道:“难自然是很难的,不过想必其他人也和我们差不多。不管怎样,既然青云仙长们出了这个题目,我们总要尽力去争夺一面青木令就是了。”
王宗景等人都是点头,苏文清顿了一下,微微皱眉,却是压低了声音,低声道:“不过听那几位青云门前辈仙长的话里意思,异境之中颇多考验,我想来想去,除了众多弟子彼此竞争,又或是地形艰险外,该不会……还有凶猛妖兽吧?”
仇雕泗忍不住哼了一声,沉声道:“妖兽凶残,遇上了一不小心便会有性命之忧,我觉得不太可能,否则的话,真不知道为何青云门师长会如此安排?”
站在一旁的小鼎却是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没事没事,仇大哥,有妖兽更好玩啊,还有我会保护你的。”
仇雕泗一窒,瞪了那小鬼一眼,只见小鼎咧嘴笑着,神态可爱,并无讽刺之意,看起来倒像是说的真心话,让人生出一股..
无力感来,也只得哼哼两声,移开了目光。
苏文清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南山,道:“南公子,你觉得怎样?”
南山迟疑了一下,道:“我比大家迟来许久,道行低微,也只藏书网有尽力而为就是了。”
苏文清微微一笑,目光移动,落到王宗景身上,却是微微一怔,只见王宗景目光微凝,却是有些出神,苏文清叫了他两声,王宗景这才惊醒过来,“哦哦”两声,算是答应了。苏文清心中略有些奇怪,看着王宗景的眼中便多了几分审视味道,只是王宗景并无其他异状,就这样五人又站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要说有什么好办法突然想出来,那也是不可能,因为异境究竟什么模样,里面到底有没有妖兽,万一有妖兽又到底有多厉害,众人都是一无所知,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对策了。
如此说到最后,终究还是只剩下一句“到时见机行事”后,众人便各回各屋去了。
王宗景走回火字房,关上房门走回屋里桌边坐下,面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凝重起来,他倒不是为了这次突如其来异境考验而忧心,而是因为刚才苏文清那一句说到妖兽的话,又勾动他心中隐藏许久的一点疑惑:青云山脉周围,真的没有妖兽踪迹吗……
三日时间,自然是留给诸多弟子准备的工夫,别人怎样不知道,不过算着时间,王宗景和小鼎是来不及再去一次大竹峰上了。虽有几分遗憾,但王宗景心底仍然对这即将到来的异境之行颇有几分向往。他原本的性子便是有些冒险爱动的,至于异境之中或有几分可能会有妖兽的存在,他曾经在十万大山的原始森林里与无数凶狠妖兽生死搏斗,挣扎求生了整整三年时间,又哪里会有畏惧之意?
只是他虽不畏惧,但心中仍是有几分小心的,亲身体验过妖兽强悍的他,深知妖兽的可怕,虽说青云门不太可能安排那些战力可怖的强大妖兽出来考验他们这些道行粗浅的青云试弟子,但就算是普通的妖兽,对这些青云试弟子来说,仍然会是极大的麻烦。
本来王宗景心中还有一张王牌,心想小鼎也是要去的,只要他去了,大黄小灰这哼哈二将多半也要跟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当日在河阳城下地宫之中,大黄和小灰面对骷髅怪物时表露出来的战斗力可是强得惊人,对上普通甚至更强悍的妖兽,多半也能所向披靡。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青云门里不知道是谁歪了嘴,在异境之行公布的第二天,那穆怀正就早早地跑到他们廿三院中,对他们明明白白地说了,这次去异境不许带着黄狗灰猴。
当时小鼎倒没什么太大反应,但是大黄的模样看着很不痛快,张开大嘴一直绕着穆怀正身旁走着圈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尖齿交错,不知是不是想找个地方下嘴。穆怀正面不改色,但说完之后没多久,便找了个借口大义凛然脚底抹油地溜走了。他师父便是大竹峰的宋大仁,这条大黄狗的来历他可是一清二楚的,也就是狗不能与人一样排资论辈,不然在大竹峰上,大黄的资历比他可要高多了,就算咬了也是白咬。
且不提他们这些青云别院中的青云试弟子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态等待这异境之行的到来,便是在青云门内部,这消息一公布,也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因为青云门过往历史中,从未有过这样开启异境的举动,似乎也未听说过有这等奇特的神通法门。而众人私底下议论时,便有消息传了出来,此事乃是掌教真人萧逸才一力主持,五大长老中曾书书与宋大仁亲手布置的。
既然是门中长老布置主持,自然就不会是坏事了,毕竟谁都相信这几位是身怀惊天动地大神通的,最多在感叹之余,也庆幸青云门真的是再度中兴了。要知道如此开辟异境的大神通,天下间虽然偶有所闻,却多是缥缈的传闻而已。如今青云门能做到这一点,这其中所蕴含的实力,只怕已是不弱于昔日几个兴盛时代了。
青云山大竹峰上,温暖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山头,气势雄浑的竹涛依然在天地之间永不止歇地回响着,风过竹林,沙沙而鸣。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下,在狭窄的后山小道上轻轻跳跃着,一身白衣飘然若仙的陆雪琪拾阶而上,山风徐来,吹动她肩头柔软乌黑的秀发,拂动白衣如舞,悄然而上,走到了那山道之中田不易夫妇的坟茔处。
一个男子的身影正站在坟茔旁边,弯着腰耐心地拔去坟茔周围土壤中冒出的青青野草,随后拿起扫把簸箕,细心地打扫着这一片安静幽深的土地。陆雪琪缓缓走了过去,目光在墓碑上的田不易、苏茹字迹上停顿了一下,低下了头,闭上双眼,面上露出几分恭谨之色,低声说了几句后,这才转身看向已站起身体回头看来的男子,只见他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陆雪琪展颜微笑,静待张小凡收拾好一切,然后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看着面前那两座平凡安宁的坟茔,张小凡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刚才对师父师娘他们说什么了?”
陆雪琪微微一笑,道:“我请田师叔在天有灵,保佑我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再无苦楚,就这般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张小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轻轻握了握她雪白柔软的手掌。
“咱们在这大竹峰上,自然是清静的,不过倒是听说青云门里最近不怎么安静了。”
陆雪琪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道:“你也听说了?”
张小凡微笑道:“别忘了这山上可不止我们两个人,从大师兄到六师兄,吃饭的时候一堆人抢着说的。”
陆雪琪哼了一声,露出几分只有在张小凡面前才会偶尔显露的姿态,低声道:“这些男人,怎的嘴巴比妇人还要啰唆多话!”
张小凡哈哈一笑,拉着她的手转过身子,向着山下走去。
山道上青石横亘,青苔随处可见,也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的风霜雨雪,两人并肩而下,竹影婆娑,在这空灵山间,便犹如神仙中人一般……呃,女的比较像神仙,男的更多了几分烟火平凡。
陆雪琪走了一会儿,开口道:“据我所知,青云门祖上并未有此等开辟异境的神通道法,我也问过宋师兄,此次异境之事,乃是萧师兄主持布置的,他们也不晓得萧师兄何时掌握了这门道术。但据他们几人看来,这道法布置淳和大气,与我们青云门祖传道术一脉相承,倒的确像是系出一脉的神通。”
张小凡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陆雪琪面上露出几分思索之色后,轻声道:“若果然是青云门祖传道术,那我们没理由不晓得的,可是除了萧师兄一人之外,偏偏就无一人见过这种神通,真是奇怪至极。”
张小凡忽然停住了脚步,陆雪琪几乎是在同时感觉到了什么,也收住脚步,抬眼看去,只见前方远处云层中,出现了一个黑点,很快变大,却是杜必书驾驭着骰子法宝带着大黄小灰回到大竹峰上了。一旦落下,大黄与小灰都是同时兴奋起来,似乎这里才是它们最熟悉的家,忙不迭地就向厨房的方向冲去。
只是除了它们之外,向来与它们在一起的小鼎却没有跟回来,想必是为了异境之行的缘由,才将大黄小灰先带回了大竹峰上。
张小凡远远望着那兴奋玩耍奔跑的一狗一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种异境神通,我是见过的。”
陆雪琪登时一惊,转头向他看来,奇道:“什么?”
张小凡淡淡一笑,目光扫过远方天际那一座高耸入天的雄伟巨峰,道:“我以前是见过的,就在‘幻月洞府’之中……”
“不用多想了,肯定就是幻月洞府中的秘术。”青云山风回峰上,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洞府中响了起来。
曾书书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去,扶着老父曾叔常在床边坐下,一边取过水杯递给老父,一边抚着曾叔常的背部,摇头苦笑道:“秘术就秘术吧,您老人家何必激动,莫要急坏了身子。”
曾叔常喝了两口水,看去平静了许多,随后把杯子往曾书书手中一塞,淡淡道:“几声咳嗽,哪里就会咳死人了。”
“是是,您说得对。”曾书书一副孝子贤孙低声下气的模样,与他在外头众多后辈弟子面前颇有威严的模样大不相同,接过水杯随手放在一旁,他又拖过来一张椅子在曾叔常边上坐了,然后略带几分疑惑地道:“爹,可是我从来没听说咱们青云门祖传下来的道术中有这么一门奇妙神通啊?”
曾叔常摆了摆手,沉吟片刻,道:“你自己不也说了么,这些日子你从旁协助布置异境妙法时,也觉得这门秘术大气纯正,与青云门诸多道法都有相同相似之处。”
曾书书点了点头,道:“这倒是真的,确是如此。我只是想不通,若果然有这等神通妙法,为何这么多年来历代祖师都没用过?”
曾叔常沉默了片刻,道:“不是历代祖师,而是历代掌教真人。”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略显诧异的曾书书,叹了口气,道:“你别忘了,幻月洞府从来都是只容许本门掌教真人进入的禁地。”
“至于为什么历代掌教真人都不愿意带出这门秘术,这缘由我就不晓得了,不过既然萧逸才能做到眼下这样,至少说明他在幻月洞府之中已然大有收获。”曾叔常微微低头,却是压低了几分声音,道,“这些日子里,你也算是掌教真人的心腹臂膀,以你看来,他如今的道行如何?”
曾书书眉头皱起,仔细思索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道:“萧师兄多年前道行便远胜于我,这十余年来更是少有出手机会,令人难测深浅。”
曾叔常默然点头,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只怕他已得了幻月洞府之秘,道行大进了。”
曾书书没有言语,片刻后才低声道:“萧师兄道行大进,对青云一门乃是好事。”
曾叔常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告别老父,曾书书从洞府中走了出来,阳光落下,让一直身处暗室的他情不自禁微微眯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只听他却是低声自语道:“只有掌教真人才进过幻月洞府么……”
随着低声自语,他的目光也随之飘荡开去,望向远方不知名的云海深处,怔怔出神。
而在目光视线之外,巨大山脉的下方,山麓森林极幽深处的某个即使在白天也十分阴暗的角落里,一个少女的身影穿过荆棘草木,悄然而来,借着几不可见的微光,可以看出她正是苏小怜。
周围全是高大茂密之极的巨树,这一片森林里阴晦的角落比起其他地方,显得特别的寂静,非但没有鸟鸣兽吼,便是原本无处不在的虫鸣声,在这个地方也消失了。
除了黑暗,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苏小怜脸色看去略有几分苍白,看着周围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隐隐的畏惧,但不知为何她还是坚持走了过来,在这片森林的阴影里走到深处,然后睁大了眼睛,有些吃力地看向周围那片黑..
暗阴影,张望着。
一个幽灵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苏小怜却毫无察觉,依然是看着前方黑暗深处,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在她身后的那道黑影停留了好一会儿,见苏小怜仍是那一副略带畏惧地等待着模样,这才缓缓飘开,没过多久,不知怎么又从苏小怜前方一棵大树背后缓缓现出身形,那是一个被一团黑气所笼罩的高大身影,一个略带沙哑的低沉男子声音在黑气阴影里开口道:“你突然来找我,所为何事?”
苏小怜目睹那黑色人影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面上掠过一丝恐惧之色,脸色看上去越发苍白了。
对面的黑色身影除了开始的一句问话后,便隐身在树影之中,看上去也并没有因为苏小怜没有立刻答话而恼怒,而是沉默并耐心地等待着。苏小怜深深呼吸了几次后,渐渐镇定了下来,定了定神之后迟疑了一下,道:“三日之后,青云门要让我们所有人参加一场异境考较。”
“异境?”那阴影中的黑色人影显而易见地震动了一下,随后便开口向苏小怜仔细询问这异境之事,只是苏小怜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云试弟子而已,青云门宣布消息时又语焉不详,并没有透露太多消息,不过饶是如此,那黑影中的男子看起来也是十分惊愕,不时凝神思索。
相比之下,苏小怜所说的关于众多弟子争夺青木令,数量总共只有四十面等规矩,那神秘的黑影人似乎根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所关心的好像全部就在这异境奇术的本身。
末了,当他反复再三地向苏小怜追问也听不到其他的消息后,便不再多言,在一片阴影黑气中沉声道:“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去吧,青云门既然敢让所有的青云试弟子都进入异境,必定是有把握让你等没有性命之忧,至于进去之后该怎样就怎样,你自己把握吧。反正该说的话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未来如何,只能靠你自己的。”
苏小怜默默点头,面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才要转过身子,忽然脸上又掠过一丝罕见的坚狠表情,猛地抬起头,却是大声道:“还有一件事,我发现最近一段时日,有人暗中跟踪我。”
“嗯?”此言一出,饶是黑影中人道行高深,也是吃了一惊。
“那人是青云门弟子,听说在青云门中地位不低,道行在同辈中也是翘楚,名叫欧阳剑秋,是风回峰曾书书长老的门下弟子。”苏小怜说着这些话,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处有些发干,望着那片幽明不定的黑气,她的心跳有些不由自主地加快,但是她仍是咬着牙,把这些如刀子一般的话语一字字清晰地说了出去,“我发现他跟踪我纯属偶然,但是之后连续几日,在我留心之后,都会发现此人在我附近出现,我不晓得他对我有什么企图,但是他道行比我高得太多,有些事我可能根本就没法发觉……”
“好了。”忽然,那黑影中的男人低声喝了一句,苏小怜立刻闭上了嘴巴,又等候了片刻,苏小怜偷偷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那片阴影之中,黑气涌动,缓缓翻滚升腾,丝毫也看不见黑气之后那人的表情。正在她心底迷惑紧张的时候,听到那男人的声音从黑气后传了过来,缓缓道:“此事我知晓了,你回去吧,平日不必再在乎这个人,就当作不晓得此事,我自有主意。”
苏小怜没想到那黑衣人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答复,不由得怔了一下,但随后还是低声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子准备离开此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黑衣人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略 5e26." >带了几分不解,身形微动,似乎想要开口留下苏小怜,不过随即又强忍住了,任凭苏小怜就此离开。当那个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这片黑暗的森林里后,他才略带了几分疑惑之意,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奇怪,她脸色怎么看上去好了这么多,倒像是修罗之力被压抑下来渐渐削弱,这又是怎么回事……”藏书网
凝神思索半晌,黑衣人也没得出什么答案,便暂时不再多想,徐徐转过身子,却是目光如冷电,透过黑气与茂密枝条,冷冷地看向青云山脉的某个方向,片刻之后,只听他低低地说道:“欧阳剑秋,风回峰……曾书书……嘿嘿嘿嘿……”
一串冰冷刺骨的冷笑声,在这片密林的最深处,幽幽回荡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开门
转眼之间,已是过了两日,眼看着这第三日也是在无数人或焦虑或期盼的心情中匆匆而过,到了晚上,再过几个时辰,太阳再度升上天际的时候,异境之行便将开始了。
只是此刻,天幕仍是一片漆黑,星光淡淡,照不见看不清人间黑暗。幽静林下,两个人影安静地伫立着,并肩而立,远远眺望着连绵起伏的青云山脉,似乎都有些出神,只不知他们心中又各自在想着些什么?
两人之中,其中一人鹅黄衣裳,容貌娇媚,这一次没戴蒙面纱巾,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烟视媚行的奇异美丽之色,正是昔年出身于魔教合欢派,近日却身居某个神秘门派副门主之位的金瓶儿。而站在金瓶儿身旁的,乃是一位看似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容貌俊朗,身材修长,望之气度不凡,整个人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那儿,却是一点儿也未受身边金瓶儿的影响,容色淡淡,神色间若有所思,看着青云雄峰,目光微动。
良久之后,这男子忽然开口道:“他果然是在这青云山上吗?”
金瓶儿瞄了他一眼,淡然道:“是。”
男子冷哼了一声,神态间流露出几分冷意,随即目光转冷,道:“此人果然心怀二志,窃据圣教名门高位多年,居然还是回到了青云门内,说不定昔日鬼王宗主意外战败身死之役里,也有此人的手段。”
金瓶儿既未出声附和,也未反对,只是看她脸色,却隐隐有一丝嘲讽之意掠过。
那男子心细如发,居然也看到金瓶儿这一丝表情,眉头一皱,冷然道:“怎么,你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金瓶儿面上并未有丝毫畏惧之色,反而是轻笑一声,直视男子双眼,微笑道:“我哪里敢质疑门主大人的话,只不过心里想着,以门主你神通广大,不如直接杀入青云门中,一来可以寻那人晦气,二来在青云山上大杀一通,也能报昔日万毒门倾覆之血海深仇,岂非是一举两得!”
男子身子一震,瞬间面上怒意大盛,一股冰冷杀意径直便飘了过来,直逼金瓶儿。金瓶儿冷笑一声,略退半步,但垂在腰侧的玉手指尖之上,淡淡紫芒也是缓缓渗了出来。
两人之间,一时竟是剑拔弩张,对峙起来。
片刻之后,还是那男子忽地眉头一皱,杀意收起,轻叹一声道:“事已至此,我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何必作此无谓争斗,算了吧。”
男子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火凰炎玉’,心中对我仍有愤恨怨意。但不管怎样,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入主圣殿,重开‘冥渊’,再兴万毒一门,我自然便会将火凰炎玉的下落告诉你。”
金瓶儿冷冷地道:“哦,却不知这一日何时能来,我只怕你死了也做不到。”
那男子眉头一皱,但此番却并未生气,似乎多少也知晓金瓶儿话里意思虽然难听,却果然有几分道理的,圣殿冥渊,那几乎和古老传承供奉神魔一样古老的传说,自古以来便是圣教之中缥缈至极的神话,若非他偶然间得到的那个秘密,也不会重燃原本已经枯死沮丧的复仇之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金瓶儿,却是微微一笑,道:“希望虽是渺茫,但当日我与你这般说过盘算之后,你又何尝不是心动?更何况这些年来你苦修合欢派至高秘术‘姹女媚’,奇则奇矣,却忘了纯阴之体欲罢不能,于你的道法虽有极大助益,但孤阴之害只有更深,若无天地至阳之物相辅,后果如何,你心中自知,纵然你天赋异禀,超越合欢派历代祖师,将姹女媚奇功修炼至前无古人的地步,但也总逃不过道行越深,下场越惨这句话。”
金瓶儿脸色瞬间白了一下,男子看在眼中,淡淡道:“事到如今,唯一能解你困境的,便是得一天地至阳神物,相辅相成,阴阳交会,如此非但玄阴之害尽去,阴阳相融之后,姹女媚奇功更无桎梏,必然浴火重生,道法大进,到那时放眼天下,够资格与你为敌之人,只怕也没剩几人了,甚至还有可能一窥长生之秘,亦未可知。”
金瓶儿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儿后,脸色渐渐恢复,呼吸也平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她一双妙目重新睁开,看向那男子,忽地发出一声悦耳笑声,犹如清脆风铃一般,仿佛刚才的敌意瞬间不见,微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是应该多谢你了,门主大人?”
那男子目视金瓶儿,身子微微一震,以他道行之高,面对那无形却极诡异的姹女媚奇功时,仍是心境为之一颤,不由得对这门诡异的道法产生了深深戒惧。
不过他毕竟道行不同凡响,只在片刻之间便压下了这一缕悸动,同时脸色淡然,浑似不觉,也没有去理会金瓶儿话语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之意,道:“天下间造化玄奇,奇物无数,但能称得上‘至阳神玄’这四个字的,不外乎只有两件东西罢了。其一,是消失多年早已不知所终的‘玄火鉴’;其二,便是传说中太古时代神兽凤凰涅磐之后,残留人间遗骨所化的‘火凰炎玉’。”
金瓶儿嘴角微翘,目光略现迷离,轻轻自语了一声,又似轻叹,低声道:“玄火鉴……火凰炎玉……”
那男子摇了摇头,道:“玄火鉴早已湮没世间,无人知晓下落,但正如我之前与你所说,因缘巧合中,我碰巧知道了火凰炎玉的下落。只要你助我达成心愿,我便告诉你火凰炎玉的下落。”
清冷夜风吹过,轻薄的鹅黄衣裳飘拂,金瓶儿站在树林之前,沉默伫立,艳色娇媚,仿佛是深夜里光芒四射的一轮美丽日光,将周围的黑暗都生生逼退了。
她抬起头,眺望远方,那一片耸立在黑暗阴影里的庞大山脉,巍峨屹立在她幽暗难测的目光中,过了片刻,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了,我助你便是,只是万一将来发现你是骗我……”她笑了笑,看了那男子一眼,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那男子眉毛一挑,但随即还是忍了下来,目光也随之飘动,再度望向远处山巅,半晌之后,忽然开口道:“说起来,当年我等三人并列,如今际遇差别之大,却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金瓶儿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可有意多年之后,与那位血公子再决雌雄吗?”
男子负手而立,没有回答她,一双眼眸只是凝视着远方山脉,不知不觉在那渐渐大起来的夜风之中,他的衣衫也开始猎猎飞舞。
良久之后,他忽然笑了一下,淡淡道:“用不着我出手的。”
金瓶儿眉头一皱,有些不解,但随即若有所感,忽然身子一顿,却是转过身子,一双妙目向二人身后那片幽深的树林望去。原本深沉的树木阴影中,此刻那一片黑暗突然就像..是凝固成为实体一般,一缕奇异的声音从树林深处飘了出来,似鬼哭,似风啸,恍惚中让人有种错觉,那片树林深处有一个可怕的生物蛰伏其中,窥探人间,那缓缓的吐息声中,就像是一颗强壮的心脏在不停的跳动着。
金瓶儿凝视那片黑暗好一会儿,脸色并不好看,然后徐徐转过头来,看了那男子一眼,冷然道:“原来你去过圣殿之后,居然还不是空手而归的。”
男子傲然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冷笑,心想着圣殿里那些老朽顽固,直如铁石朽木一般,没有半点人味。若非“冥渊”之事太过重要,干系太大,自己也无法打动圣殿。不过既然圣殿动心,那么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些老家伙,岂非傻瓜?
圣殿神圣不可侵犯,魔神荣光至高无上云云,这样的东西名号,早就在过往千万年的岁月里湮灭了,也只有蛮荒之地深处的那群不开化的野人才会傻傻地去信。
青云山下,别院之中。
黎明到来之前的夜,总是显得特别寂寞,再过几个时辰,一场未知的考验就要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也不知有多少年轻的少年因此而彻夜难眠。
王宗景并没有觉得十分紧张,也说不上特别兴奋,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与平日一样,在这第三日中,他也是安静地度过,修炼休息,安然入睡,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夜的睡眠却是很浅,连着醒了几次,总有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突然在这个晚上梦见了,甚至有那么一次他还梦见了已经死去的巴熊。
昏暗的烛火下,自己好像仍然生着病,睡倒在床上,而巴熊则是一脸关怀地坐在床边,焦急而带着几分关切地看着他,须臾之后,这个画面陡然破碎,这个梦也醒了。
王宗景慢慢地坐起身子,在黑暗的屋子中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不知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又明明知道巴熊是魔教的奸细,可他仍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梦见那个死去的胖子,而每一次,巴熊的模样都是那样温和而关切。
这一场梦境后,王宗景的睡意终于还是消失了,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缝隙看了看窗外天色,只见还是漆黑一片,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正犹豫此刻该干什么的时候,忽然他目光一凝,却是看到庭院对面木字房里,透出了几许光亮。王宗景皱了皱眉,心道这么迟了,小鼎怎么还不睡觉?
又莫非是早已睡了,但忘记吹熄烛火?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出去,绕过静悄悄的庭院回廊,走近木字房外,这时候烛影摇曳了几下,他抬头一看,忽地一怔,却是看见那屋中居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小鼎的父亲张小凡。
在张小凡的身前,小鼎伸着懒腰坐着,带了点睡眼惺松,小灰则是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只是不见大黄的身影,也不知是跑到别处去了,还是夜深人静张小凡根本就没带它来。
屋中,张小凡面色柔和,对小鼎低声叮嘱了几句,又伸手摸摸他圆圆的小脑袋,看上去一脸都是疼爱之意。过了片刻,他转身走了出来,目光随即落到有些尴尬不自然站在回廊边上的王宗景身上。张小凡却是神态自若,似乎早就发觉王宗景过来此处,微微一笑,道:“明天就要去异境了,小鼎他娘亲早就说了让他多些历练,不去管他,但我心中总有些挂念,忍不住还是想来看看小家伙。”
王宗景连连点头,心中也有一阵暖意掠过,正在这时他目光无意中看向张小凡背后的木字房里,却只见小灰见张小凡走出屋子后,忽然便抬头张望了一阵,看着倒有几分鬼鬼祟祟的好笑模样,轻手轻脚走到小鼎身边,拍了拍小鼎的肩膀。
小鼎打了个哈欠,也不回头看小灰,自顾自低声道:“干嘛?”
小灰咧嘴一笑,跟变戏法似的,突然从一直藏在身后的一只手上拿出一根通体黑色,前端看着有些滚圆的棒子,递给小鼎,同时伸手比划了两下。
王宗景在窗外看得真切,一时间只觉得这根奇怪的黑色棍子颇有几分眼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一样,再仔细一想,登时便想了起来,心道:“奇怪,这不是大竹峰上厨房里的那根烧火棍吗?”
只见小灰笑嘻嘻的,站在小鼎边上,不时轻拍小鼎身子,一个劲地想把这根难看的烧火棍塞到小鼎手上,同时眼角余光时不时会看一眼屋子外头张小凡的身影,似乎有些担心被人发现一样。
只是小鼎看了那烧火棍几眼,登时脸上便是老大的不满意,翻着白眼将这烧火棍推了回去,连连摇头,道:“这棍子好难看,我不要。”
小灰呆了一下,似乎被这句评语给窒得一时无语,随即瞪大眼睛,不停地把烧火棍往小鼎手边塞着,同时口中“吱吱吱吱”连声叫唤,看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鼎连连摆手,就是不想要。未几,这里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张小凡,他回头看了一眼,先是一怔,随即莞尔,对着猴子小灰笑骂了一句,道:“过来。”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两声,看起来颇有几分无奈,随手倒拖着烧火棍在地上走了过来,来到张小凡身前耸了耸肩,一副古怪模样。张小凡摇头苦笑,但随即露出几分温和的笑容,看了一眼屋内吧唧吧唧嘴巴又已经没有没肺地倒在床上睡去的小鼎,随手一挥,那屋中烛火应声而灭。随后他转过身来,看向王宗景。
王宗景低声叫了一声:“前辈。”
张小凡笑了笑,走过他的身边向院外走去,同时微笑道:“你自己也要小心。”
“是。”
王宗景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男人背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忽然间心头涌起一股兴奋,像是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那前所未有的异境之行。
黑夜,终究还是过去了。
太阳带着万丈光芒,跃上天空,照亮了神州大地,无垠浩土,人世间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青云山上,这是很特别的一天,众多青云弟子都现身于通天峰上,戒备比平时严了许多,而在青云别院中,从一大早开始,青云门就开始用大型法宝法器,将众多参加青云试的弟子们送上了通天峰。
除了一些世家子弟,又或是在青云门中有些关系的人物,大多数的青云试弟子都是第一次到这通天峰上,在这等雄峙天地的奇峰面前,还有无数鬼斧神工仙家美景,更是令他们目眩神迷,为之赞叹咋舌不已。
最终,所有人都被集中在宽阔的云海平台之中。
与周围绝大多数人相比,并不起眼地站在人群中的王宗景却是平静多了,跟他一样的还有小鼎,显然这小鬼对周围这一切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反而对身边人群不断赞叹之意感到很是奇怪,正不停地看着周围的人群,显得有些好奇。
巳时一刻,众多聚集在云海之上的青云试弟子忽然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三道剑芒从远处破空而至,到了云海之上三丈之高处才停下,三者之中,居中最高的正是萧逸才,看他一身墨绿道袍,衣袍飞舞,在云海白雾蒸腾之上,更有出尘飞升之态,真如神仙中人一般,顿时令人心生敬仰之意。而在他两旁稍低处的两人,分别是曾书书与宋大仁。
天空上的三人俯视而下,只见下方人头攒动,九百余青云试弟子云集于此,黑压压一片人头,人人抬头仰望天空,面上无不流露出尊敬向往之色,王宗景站在人海之中,漂浮在天空上的三个人,他都不算陌生,只是他的目光掠过宋大仁和曾书书后,终究还是只停留在最高处的萧逸才脸上,那一刻,他心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奇异感觉。
而不知是否是王宗景的错觉,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远在高处的萧逸才目光淡淡,居然也扫过了他所置身处一眼,那目光并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毫无异样地扫过一眼,随后,王宗景慢慢收回了目光。
天上,曾书书看了萧逸才一眼,萧逸才缓缓点头,曾书书会意,驱使脚下闪烁黄色仙光的“轩辕”仙剑向前飘移了一些,目光扫过那些青云试弟子,随后朗声开口道:“众位,今日是青云门有史以来,第一次开辟异境,在此之前,从无人做到此事,所以诸位能参加此事,可算幸运。其余废话不多说了,该知道的想必也早就有人对你们说过,我只是再强调一点,此次诸位进入异境,第一要务便是想方设法取得‘青木令’,若能取得青木令一路保有,再找到隐藏于异境之中唯一的出口,跨出异境,便算是此番考验的胜者。”
云海之上,人群里顿时一阵议论纷纷,未几,突然人群中有人壮着肚子大声道:“曾长老,请问您老这句话的意思,莫非是青木令被人找到之后,旁人也还能出手抢夺吗?”
曾书书犹豫了一下,眉宇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皱,随即朗声道:“正是如此,青木令总共只有四十面,进入异境之人却有九百余人之多,在不得伤及性命的前提下,容许诸位各施奇计,争夺青木令,这也是这场考验的目的,只有想尽办法保住。若踏出异境时已持有五面青木令,则可在青云门中诸位仙长,包括几位门中长老里,自行挑选一位拜入门下;最后,若出来之后手中青木令超过十面者,则吾将亲自将其收入门下,悉心教导,使之成为我青云门长门栋梁。”
曾书书与宋大仁愕然对望,面上都是掠过一丝惊讶之色,显然萧逸才此番话事前他们也并未知情。而在他们下方,云海之上,所有的青云试弟子都是激动万分,情难自己,甚至有的人的身躯都无法自控地轻轻颤抖着,就连哪个最初开始质问的潇洒男子,显然也被萧逸才这一番话所震住,随后双目之中显露出锐利无比的神色,夹带着几乎完全不带掩饰的激动与野心。
喧嚣声如云海波涛,一波波翻滚着,置身于其中,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但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个今天最震撼的消息后,王总景的神色反而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平淡得多,甚至于他抬头仰望萧逸才那高高在上的身影时,那目光之中,隐隐夹带着几分无奈。
不过,也只能是无奈罢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丝毫的后悔。
“那个人名叫管皋,”一片喧嚣声中,苏文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的脸上虽然还算平静,但仍是可用很轻易地看出她心底流露出的向往与期待。不过尽管如此,她仍是保持住了镇定,低声对王宗景说道,“听说他是出身于神州东北冀州修真名门管氏世家的天纵之才,在此番青云试众弟子中名气极大,人人皆以为他至少在三甲之列。”
王宗景怔了一下,向苏文清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之意,同时也是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去,向那个显得颇有几分狂傲之气的年轻男子处望去,远远看着管皋虽还有几分激动,但神色间已经大致恢复正常,看来自控能力不差,并非是徒有虚名之辈,王宗景摇了摇头,心中忽然哂笑了一下,带了几分无谓正要收回目光,只是忽然之间,他眉头一皱,却是看到了在管皋身后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面色平静,并不起眼,神色之间似乎与周围激动的人群并不如何协调,而她仿佛也知道什么,微微低着头,看着一点也不惹人注目,但王宗景仍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苏小怜!
大竹峰上,随手将黑色的烧火棍往灶台边一放,平凡的的厨子伸了个懒腰,慢慢走出了屋子,一眼便望见有个清丽无双的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静静眺望着远方通天峰的方向。他微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那直入云间的高耸巨峰,眼中掠过一丝带了些许复杂情绪的目光。
更遥远处,风回峰上,清静洞府之外,曾叔常咳嗽了两声,慢慢走到洞外温暖的阳光中,微弱但温和的暖意从身躯各处缓缓泛起,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的太阳,诛仙二吧。微微眯上了眼。
原本戒备森严的山脚下青云别院中,今日却是忽然变得冷冷清清,大多数青云弟子都因为异境之行被抽调到通天峰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上头,浑然不觉有一条诡异的身影,在无人察觉中悄悄掠进了青云别院。偶然的现身中,可以看到他周身被一层黑气笼罩。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别院气氛,并没有给这个不速之客带来些许惊讶,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只是飞快而熟练地在别院之中悄无声息地飞行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偶尔也会停下身子,抬头看一眼通天峰上,黑气之后,仿佛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惆怅。
明里暗里,山上山下,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都在关注着这一场异境之行。
隆隆之声如雷,响彻于通天峰云海之上,就连加下坚实的山峰,似乎也在这声响中有着轻微的颤抖。宽阔的平台周边,以九宫方位,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缓缓升起了九根白玉石柱,一眼看去直径几乎都超过两人合抱,尤其是最中间的那一根巨柱,大小更是周围其他巨柱的三倍以上,气势雄伟,直.99lib?插青天。
萧逸才身形一动,从空中缓缓落下,正好落在中间那根最大的白玉柱上,而曾书书与宋大仁则都是退了开去,只剩下萧逸才一人,万众瞩目中,墨绿道袍在强劲的山风中飞舞,萧逸才面无表情,手握法诀,并指如剑,在白玉石柱是顶端,迅速地刻下了一道符文。
一声清脆破裂之声猛然响起,石柱顶端露出一个大洞,随后一件闪烁着七彩虹光、状如云霞积聚之彩色琉璃大珠法器,缓缓升腾而起。那奇异大珠下有墨玉黑金柱为脚,浓碧翡翠为座,内蕴彩霞,外放奇光,珠身上镂刻着十枚大星,此楼最下一颗大星已然亮起,熠熠生辉,除此之外,更有不时闪过的白色闪电在珠身内亮起,劈开奇异彩霞,露出一角被掩盖的内里画卷,却是天地初开,蛮荒大地,一派原始景象,竟是有一股苍莽蛮古的气息传了出来。
云海之上,无论是青云弟子还是那些未入门的新人,人人为之目眩神迷,这等宝物,一望便知乃是极珍贵的法宝,便是看那萧逸才的神态,此刻也是慎重无比,专心凝神,全力掌握这件几乎从未有人见过的奇异法宝。
当萧逸才手上的法诀贴上这可闪烁着七彩虹光的彩霞奇珠后,他脸上有一缕清光迅疾无比地掠过,只不过片刻工夫,彩霞奇珠便发生了变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大珠内部的彩霞忽然剧烈翻滚起来,随后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量,从巨大的石柱上猛然迸发而出,凝聚成一道七彩虹光,转眼间激射而出,将周围另外八根石柱与主位上这根巨大石柱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九宫格。
随后,七彩虹光缓缓下落,就在众人眼前,赤橙黄绿青蓝紫诸般颜色轮流变换,于离地三尺处时,终于是停止下来。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一种屏住呼吸的错觉,一股磅礴的力量,就在七彩虹光中闪烁而出,于虚无空处,似一双无形巨手,强悍二摧枯拉朽一般,硬生生德向两侧拉开。
一道裂缝一般,透着深沉黑暗之光的缝隙,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王宗景咬了咬牙,看着这神奇而瑰丽传奇的一幕,心情也是忍不住带了几分激动。
异境之门,终于是在众人的眼前,缓缓打开了。
第六十四章 死意
当一个人原本置身于光亮之中,却要跨入深沉黑暗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感觉?
诡异而幽深莫测的异境之门,就这样被一股强大而无形的法力凝聚维持在半空之中,所有的青云试弟子都壮着胆子鱼贯而入。王宗景夹杂在人群之中,缓缓前行,看着前方一个个身影依次没入那片深沉的黑暗里,看着前头那些少年脸上或激动或畏惧或惶恐的表情,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向身后周围看了一眼。
不知何时,入眼处的人们都已是陌生的面容,他所想看到的人,都已消失不见了。
他默然回头,随着人流缓缓前行,没过多久,终于是到了黑暗的异境之门边缘。看着这更像是一条裂缝多过像是一个门的黑暗细缝,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再不犹豫,投身而入。
远处,高空之上,萧逸才淡淡地看着下方这一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此刻的他高高在上,道袍飞舞,凛然有绝世风姿,令人心生敬仰,只是却没有人会懂得,在他目光之后的心里,此刻又会是在想着些什么。
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让王宗景只觉得全身犹如一片掉落的残叶,空有满身气力却无法使用,只能无奈地向下方不断沉去,只有永恒而深不见底的下方不断拉扯着他。
幸好,这种令人从内心深处都觉得可怖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道霍然出现并用力拉扯后,王宗景只觉得身子猛然一轻,就像是一颗石子般被扔了出去,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陡然一亮,漫天光辉铺天盖地地闪烁而来,而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从离地约六尺高的半空中跌落下去,重重摔到了地上。
“嘶”,剧烈的冲撞让王宗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待他镇定心神之后,便发现自己摔下的地方居然颇为幸运的是一片较为柔软的青草地,一股混杂着青草99lib?t>芬芳和泥土气息的味道,弥漫在他的身旁。
王宗景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身体,确定自己除了最开始那一下掉落冲撞后,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这才放眼向四周看去,同时心中也充满了好奇,这一个据说两千余年来青云门从未出现过的异境,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对于这个神秘而未知的异境,在进来之前,王宗景也曾经在心中暗暗猜测过异境之中会是怎样的,他想到过许多危险场景,包括绝壁,深坑,沼泽,风暴,狂沙,火山乃至无数凶猛妖兽,毒物蜂拥而来,但就是没想到过他此刻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
野草青青,从他脚下蔓延开去,如一张阔大无比的碧绿草毯,风儿轻柔地从远方田野上吹来,青草低俯摇摆,似乎也在对他微微点头打着招呼。空气里弥漫着清新无比的气息,让整个人都仿佛松快了许多。天际之上,清澈如水的蓝天下白云朵朵,悠然飘动,整个世界仿佛便如一张绝美的画卷,展现在王宗景的眼前。
距离王宗景所在之处约两百丈外,地势开始隆起,形成了一座连绵起伏遍布原始森林的山脉,草原的边缘就到山脚下,再向上便是茂密森林。这山脉看去自然是比不了青云山七脉山峰那等人间罕见的高峰,但也算是雄伟,远远望去,阔大的草原与山脉的森林俨然泾渭分明,形成了天然的分界线。
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了。
清风吹过,王宗景额上发梢微动,一时之间,他心中也不禁有些茫然,这异境之大,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那青木令以青云门的说法,不过只有几寸见方,这却是要到哪儿找去,直如大海捞针一般。虽然于他来说,在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境遇奇特,对青云试其实不必太过认真,掌教真人未来要让他所做的事,又岂是青云试所能教会的?只是既然到了异境这样神奇的地方,总是要尝试一下就是了,在他心里,未尝没有想和这些号称是天下修真界里少年精英们一较高下的念头。
正在他沉吟时候,忽然只听自己西侧远处传来一声沉闷之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王宗景心中一动,转头看去,果然看到在七八十丈外的远处草地上,一个参加青云试的弟子凭空出现,和他刚才一模一样从半空中摔了下来。看着那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王宗景却是眉头一皱,心想异境如此阔大,倒像是进来的九百多人都分散到不同地方了,只是不知为什么,眺望着这片草原和远处山脉,王宗景心里慢慢浮起一丝古怪而莫名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奇怪的感觉突如其来,十分明显,但王宗景却无法察觉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蓝天白云,青草森林,所有的一切看去都温和无害,哪怕是迎 9762." >面吹来的清风都比青云山峰之上要温柔得多,但是不知为何,昔日在那片蛮荒原始的古老森林中度过少年时代的王宗景,心头的那一缕阴影仍是如此强烈。
转过头去,这时远处那个后来的青云试弟子也已经站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环境后,他明显得也吃了一惊,但随即他便注意到了王宗景,几乎是在目光瞄王宗景的同时,他双眼中便露出了极其明显的敌意。
王宗景怔了一下,随即便醒悟过来,眉头微微皱起。他或许对这场异境之行的胜负不算是太过在乎,但青云门为此次异境之行所定的规矩,往坏里说着实是有些阴狠,人多粥少不说,就算运气好先找到青木令的弟子,也要无时无刻担忧会被人抢走,等于这一场异境之行,无论是谁都要从头到尾置身于这样一种危机四伏,勾心斗角的激烈争斗中。想不到青云门这等千年名门,居然会定出如此险恶的规矩来,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想从这些青云试弟子身上看出什么呢?
王宗景并不怎么害怕那个流露出敌意的弟子,但他也无意在一开始进入异境就和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大打出手,所以他很快收回目光,略一思索之后,便大步向着草原中央的那座大山脉跑去了。
不管怎样,起伏的山脉茂密的森林,看起来总比一望无际平坦的草原,更像是能够隐藏东西的地方。
远处的那个男子看见王宗景的动作,又看了看周围,迟疑了一下,也开始迈步向山脉走去,不过他心中应该也有些顾忌,所以走的方向与王宗景并不相同,而是向着山脉稍远些的地方而去。
两百丈不算特别遥远,王宗景迈开大步,向着那片山脉森林走去,同时带了几分警惕心思,不是向周围张望。只是也不晓得异境入口处究竟是怎样安排弟子去处的,出了王宗景和刚才那个男弟子外,附近便在没看见其他人了。白云悠悠,在一阵阵轻柔的微风中,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山脚下,高大的森林耸立在眼前,一股密林独有的气息传来,让王宗景精神为之一振。
他走到森林边缘的一棵大树旁,轻轻拍打了几下树干,坚实而带着粗糙的感觉从掌心处传了过来,让他从心里深处浮起了一阵亲切感。王宗景笑了笑,走进森林,眼前先是一阵昏暗,随即很快又明亮起来,茂密的树冠并没有挡住所有的光亮,细小的光束穿过枝叶缝隙投射在林间土地上。脚步踩踏在林间落叶上,发出沙沙的低响。王宗景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比起那个宽阔无边的草原,他下意识地更喜欢森林这个环境,置身于密林之中,让他有一种融入其中的舒服感觉,或许,这都是那三年在十万大山深处挣扎求生所带来的吧。只是,虽然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但王宗景心头那一丝细小而莫名的阴影,仍是如影随形地缠绕着他,不肯离去。
他抬起头看着这一片寂静安宁森林,眉头皱起,目光渐渐变藏书网得锐利起来,看向森林深处那一片未知而幽深的地方,同时眼中掠过一丝迷惑。
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通天峰上的云海,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青云门内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之一,大量青云弟子分布在云海平台四周,警惕着几乎不大可能发生的外来袭扰时,许多人也会不时回头,望向云海正中那个神秘莫测的黑暗之门。
九根巨柱,巍然屹立在云海之上,但是青云门最重要的几位长老,都已经离开了,包括萧逸才,并且他在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那个神奇的彩霞奇珠法宝,一起回到了通天峰玉清殿上。此刻,闲杂人等都已离开了这个青云重地,气势恢宏的大殿上,只有萧逸才、曾书书和宋大仁三人。
除了萧逸才面色如常,坐在主座上安然品茶外,曾书书与宋大仁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同时二人目光也不是会扫向萧逸才那边,在他手边的茶几上,那颗奇异的彩霞大珠法器,此刻正放在上面,只见瑞气蒸腾,珠身内彩霞弥漫,宝光四射,除了那十颗大星仅有一颗点亮略显美中不足外,单凭这外表卖相,以曾书书、宋大仁二人的眼光见识,也都看得出此物绝非凡品,乃是一件极珍贵极厉害的法宝。
不过此刻两人的心思都不在这颗奇异宝珠上,宋大仁与曾书书对视了一眼,咳嗽一声,开口对萧逸才道:“萧师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之前那些青云试弟子许下的言语,似有少许不妥之处。”
萧逸才放下茶杯,看了宋大仁一眼,露出一丝微笑,道:“大仁,你说吧。”
宋大仁迟疑了一下,道:“单以此次异境之行的结果,便判定底下弟子优劣,会不会操之过急?而且如果能够夺到更多青木令,还能挑选诸位长老为师拜入山门,也是闻所未闻之事……”
萧逸才微微摇头,并没有回答宋大仁,只是淡淡道:“大仁,这些年来,我等在青云门内所行之事,岂非都是有违祖制,闻所未闻的吗?”
宋大仁登时便是一窒,艾艾有些难以借口,他本来也非口舌便给的人物,纵然心中总觉的事情并非如掌教真人如此说的,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幸好旁边的曾书书正好在此时开口,将话题给接了过去,道:“师兄,小弟也有一事不明,一直困惑于心,今日想要请师兄解惑。”
萧逸才对曾书书又有不同,神色间更亲切些,笑道:“你说。”
曾书书点点头,道:“小弟以为,这些拜师入门之事,说来都是小处,不算什么,但小弟着实不解,师兄为何将此次异境之行的规矩订的如此苛刻,等于是在纵容那些青云试弟子勾心斗角彼此争斗。而且适才在云海之上的那番话,更是火上浇油,就算如此得出的人才果然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但总让人觉得带了几分阴晦,与我等名门正道的气象有违啊。”
萧逸才并没有马上回答曾书书的问题,而是先沉默片刻后,然后道:“两位师弟,你们的心思其实我都明白,只是为兄在这里只说一句,这些年来,为兄看得清清楚楚,这天下世道,已然和往昔不同了,浩劫过后,支撑正道的三大名门是什么下场,你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吧?”
曾书书与宋大仁对望一眼,没有说话。
萧逸才淡然道:“虽负盛名,但也仅此而已,留给自己的,岂非都是一个个烂摊子吗,反是众多隐身龟缩之辈,如今横行天下。为兄痛定思痛多年,以为盛名可取,但我等行事,当取务实一途。异境之行争斗苛烈,能在其中脱颖而出之辈,道行资质必定不俗,心性也必然有可取之处,如此之人方有值得栽培之处,未来天下劫数未定,为兄以为如此方是最好的选材之途。”
宋大仁皱紧眉头,欲言又止,曾书书也是默然,但是他性子活泼,感觉气氛有些僵冷,便是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与宋师兄多虑了,反正萧师兄雄才大略,我等一切都听师兄的就是。不过师兄,这颗‘莽古蜃珠’当真是我平生仅见的奇宝,竟有开辟异境的奇效,且灵力如海深不可测,却不知师兄是从哪里得来的?”
萧逸才目光向自己手边的这颗彩霞奇珠看了一眼,眼中也是掠过一丝笑意,微笑道:“此物的确不凡,不瞒二位师弟,这枚‘莽古蜃珠’,乃是为兄在‘幻月洞府’中得到的,之前从未现世人间,不想青云祖师竟然还给我等后人留下了这等奇宝,实在可喜。”
“幻月洞府……”宋大仁怔了一下,有些讶异,而曾书书却是身子忽然一僵,连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也下意识地紧了一紧。
与此同时,在热热闹闹开辟异境,引得青云门上下甚至门外天下无数人关注的通天峰外,青云门其余六脉山峰相比之下便冷清了许多,其中龙首峰上,松亭之内,齐昊一派淡然神情,泡茶品茗,悠然自得。
山道另一侧人影闪过,从石阶上走过来一人,背负碧绿斩龙神剑,面貌英俊,正是林惊羽。只见他一眼看到齐昊在那松亭中,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静堂,平日颇为热闹的屋子里此刻却显得十分安静,让他犹豫了一下。
正在这时,齐昊已经看到了他,微微一笑,远远向他招手,示意林惊羽过去。林惊羽走到松亭外,现实看了一眼那亭上牌匾,默然片刻,这才走进了亭子里,在齐昊对面坐下,开口道:“师嫂与小萱呢,怎么不见她们?”
齐昊拿起一个新茶杯,放在林惊羽米面前,替他斟满清香四溢的茶水,笑了笑道:“今日通天峰上那是何等热闹,开辟异境,乃是本门两千年来未有之事,她们都去那儿看热闹了。”
林惊羽怔了一下,随即微微低头,喝了一口茶后,低声道:“师嫂她……”
齐昊微微一笑,截断了他的话,道:“灵儿性子活泼,自小又得岳父岳母等大竹峰一脉众多师兄们的疼爱,对一些无聊小事,本就没有耐烦去细想的,这样也好,活的安心快活,岂非远胜我等自寻烦恼的男儿?如有可能,我只愿她与小萱永远都这般欢喜快活地活着,其他闲事,我自去决断面对就是了。”
林惊羽默然半响,缓缓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是我这个做师弟的看不开。”
齐昊大笑,道:“喝茶,喝茶。”
山风吹过,茶香浮动,淡淡热气如雾飘散开去,齐昊放下茶壶,手指在茶壶光滑的弧面上摸索两下,淡然道:“我知道你今日来看我,是因为通天峰上开辟异境,五大长老中只有我与陆雪琪未至,心中对我有所担忧吧?”
林惊羽抬眼看了这位师兄一眼,犹豫片刻,还是沉声道:“陆雪琪性子清冷,自来也不爱搀和门中之事,青云门上下皆知,是以掌教师兄未安排她去通天峰上,谁也不会说什么。但除她之外,几大长老中唯独未安排师兄你去,只怕未免会令门中侧目。”
齐昊面色淡然,听了林惊羽的话也不生气,目光仍是停留在面前茶壶上,徐徐道:“或许萧师兄多少总有些看我不顺眼吧,所以还是不想再那等重要场合见我,这是也没什么,你不必在意。”
林惊羽哼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之色,道:“若果然如此,掌教师兄的气量未免太小,师兄你并无野心,对他有所威胁更是说不上,何必做得这般明显?”
齐昊抬头笑了一下,只是笑容看去颇堪玩味,目视林惊羽,忽然微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若是为兄果然有些戏野心的话,你可会助我一臂之力?”
林惊羽陡然色变,手扶桌案,剑眉扬起,但不等他开口,齐昊已然摇手笑道:“看你急的,笑言而已,莫急,莫急……其实萧师兄也并非没有派给我事做的。”
林惊羽面上激动神色缓缓平复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何事?”
齐昊淡淡道:“如今本门力量几乎都聚集于通天峰上云海,但萧师兄以为山下青云别院仍是心腹重地,不可懈怠,所以请为兄的有空便去青云别院中观看看一番。”
林惊羽脸色又是一变,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此时此际,让身份位列五大长老座次仅次于掌教的齐昊巡视青云别院,其中意味深长,排斥之意跃然纸上,隐隐更有几分贬低之意,让林惊羽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齐昊看了看林惊羽的脸色,站起身来,微笑道:“些许小事,何必着急上火,而且萧师兄说的并不算错,青云别院如今在本门之中确实地位日重,万一有宵小之辈趁此防卫薄弱之际混入其中,将来再出什么意外的话,岂非更是糟糕。”
林惊羽也站了起来,迟疑片刻,道:“师兄,不如就让我替你去山下看看吧。”
齐昊摇了摇头,道:“你替我去,别人看着又像是什么了?我自去便可。”
说罢,他深深看了林惊羽一眼,走上一步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微笑道:“林师弟,为兄性子如何,你是知道的,不过当下并没有什么值得你好担心的,且放宽心吧。”
说着对他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松亭。林惊羽站在原地,看着齐昊渐渐走远,有那么一刻他心中一阵恍惚,却是觉得原本在心中很清楚的师兄模样,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
异境之中。
王宗景在密林里走了一会儿,树影深深,枝叶摇曳,但周围仍是一片寂静,并没有遇上其他的青云试弟子。又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下脚步,屏息凝神,双目微闭,就在这林中侧耳倾听了片刻,随即俯下身子,也不在乎地上土壤枯叶肮脏,将一侧耳朵贴紧地面,仔细辨听了片刻。
随后眉头微皱,站了起来,先是向四周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西南方向看了一会儿,思索片刻,只见他快步跃起,一下跳到旁边一棵大树树干之上,然后就像一只身手敏捷至极的猴子般,轻而易举地越爬越高,很快就爬上了茂密的枝叶树冠中,这个时候再往上看,便是仔细端详,也很难在枝繁叶茂的树冠里发现他的身影了。
树林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是过了约莫半盏茶工夫,从树林里西南方向便有了声响,很快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一个身材颇高的青云试男弟子,看上去也是一脸警惕,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着,缓缓走在林间,只是哪怕是走到了王宗景所藏身的树下,此人也没有想到抬头向上看一眼。
王宗景躲在茂密的树冠枝叶中,从缝隙里看着此人缓缓走近,又一无所知地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过去。待那人走得远了,王宗景在树上缓缓摇头,心道若是在那片十万大山原始森林里,刚才这一下便足以要了那人的性命。
在树上又等了一会儿,确定附近确实没有其他青云试弟子了,王宗景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他并无意下树,相比树下的土地,眼下藏身于茂密树冠中,无疑是大多数正忙于搜索青木令的青云试弟子所料想不到的。他抓着树枝站起身子,沉吟片刻,忽然又继续向树冠顶端爬去,没用多少工夫便爬到高处,然后伸出半个身子,向远处眺望起来。
此刻的他不过是才爬上这座高大山脉的山麓稍高处,莫说到达峰顶了,便是距离半山腰也还有老长的一段距离,不过山势隆起,视野开阔,此刻的王宗景却是看到了比之前更广阔的地方,还有山下方更大片的青青草原。
有七八个黑点,彼此相隔很远,在那片草原出现了,而且看着他们的行走方向,都是不约而同地向这篇山脉走来。
王宗景面色微沉,仔细看去,饶是他眼力胜过常人不少,但这么远的距离也只能看到个大致轮廓,那地下的容貌,是不可能看清的了,所以也分辨不清是否是自己所认识的人。趴在树上沉吟了片刻,王宗景缩回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管其他,忽地纵身一跃,却是双手交替,抓着纵横交错在树林高处的树枝,就在这远离地表之上的半空中,轻而易举地继续向山脉高处跃去。
密林之中不比草原,因为枝叶遮挡并没有多少风会吹入林中,只是山风仍然会吹动树冠树枝,从地表上或是看不出来,但站在高处,便能看到那些苍翠茂密的树冠几乎都在摇摆不停,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连站立都很难稳当,更不用说如猿猴一样在林间飞跃前进了。
不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可以看出王宗景昔年在十万大山原始森林锻炼出来的奇异能力,他非但行进极稳,并且速度颇快,并且借着树冠枝叶的掩护,甚至连超过脚下不久前刚刚路过的那个青云试弟子时,都没有让那人发现什么一样端倪。
眼看着这样轻松跃过了一阵,距离半山腰又进了几分,王宗景在飞跃之间,忽然听到前头传来几声呼喝叱骂声,声音听着是陌生的,但骂人者声调高响语气愤怒,显然是动了真怒,同时也带了几分焦灼。
“唐阴虎,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暗算于我?”
王宗景心中一动,身子往前一飘,抓住一根粗壮枝叶,悄无声息地一个打转,便贴上了前头这棵大树的树身,然后缓缓探出头,向树下方的地面看去。
只见树下果然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去颇为雄壮,整个人看去像是充满了力量,只是此刻右臂却是无力地垂在腰侧,仔细看去,在破了一道大口的衣衫下,肌肉甚至还有些变形,显然是手臂受了重伤,看那男子脸色也极是难看,左手紧紧扶住右臂,双目圆睁,似要喷出火来一般,狠狠盯着前方站在树下的另一人。
而被他死死盯住的那个人,外表却是与这个雄壮男子截然不同,看去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带了几分冰冷的阴柔,身材瘦长不说,便是一张脸也是上宽下尖,眉细眼小,容貌奇异,却是bbr>散发出一股阴冷气息,想必便是被对方叫作唐阴虎的人了。
只见唐阴虎虽然被对面的男子叱喝,脸上神色却丝毫未变,只是看了一眼那人的右臂伤势,像是确认了一下之后,才冷冷道:“此番异境之行,规矩清清楚楚,谁人不知,你居然还跟我说什么无冤无仇为何暗算之类的蠢话,就凭你彭超的猪脑子,莫非也妄想拜入青云山门吗?”
彭超怒极,一张黑脸上不知是因为手臂剧痛还是心中狂怒而涨得黑里发红,大吼一声,竟然是不管不顾,犹如一只狂怒的巨熊般,径直就冲向身材单薄的唐阴虎。
唐阴虎脸色微变,面上戾气闪过,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在王宗景隐身于树冠上的窥视中,只见他冷笑一声,忽地抬起双手,两只手掌结了并不相同的一个奇怪印记,顿时一个细小的雷球便出现在掌心之间。
“术法!”
藏身于高处的王宗景悚然一惊,想不到此人居然也有这等道行,要知道如今参加青云试的弟子大多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修行时日不长,几乎没有人能操控法宝的高深法力,因此能够使出五行术法这样的道行,已然是及了不起的天资了。当日在河阳城下的神秘地宫中,面对骷髅怪物时,王宗景就亲眼看到苏文清使出了水箭术,威力不可谓不大,想不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唐阴虎居然也有类似的本领,看来此番青云试弟子里,果然是藏龙卧虎。
雷球一出,正在冲来的彭超登时脸色大变,但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前头的唐阴虎却是双目中冷芒一闪,猛地手指前探指向彭超,这一道“落雷术”已然使了出来,只见树林深处忽然一阵耀眼光芒掠过,空气里有那么片刻瞬间,炽热的高温猛地勇气,一道闪电凭空出现,从天空中劈了下来。
彭超大吼一声,竭力向旁边闪去,然而那闪电速度极快,加上他右臂受伤动作也没有平日灵便,眼看着不过才略略偏过身子,电芒便已劈到了他的身上,这一次直接命中左肩,登时一股焦臭之气弥漫开来,伴随着彭超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嘶吼,身子剧震,面容扭曲,在原地踉跄几步之后,嘶声叫了一声:“你……”
唐阴虎走上前来,用脚踢了踢彭超的脑袋,冷笑一声,道:“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妄想跟我争抢青木令,今次算你走运,青云门定下规矩不得闹出人命,反正你这这样的货色,也是闹不出什么动静的。”
王宗景在树上看到这一幕,特别是威力奇大的落雷术后,忍不住瞳孔一缩,连呼吸也紧了一下。不料这唐阴虎迥异常人,居然就在这片刻间忽然身子一顿,脸色忽变,猛地抬头,阴冷目光扫射而来,喝道:“是谁躲在上面?”
说罢更不迟疑,举手便又是一道落雷术直接轰向树冠之上。
王宗景心中一震,但身子几乎是在同时便做出了反应,一个翻转便离开了藏身的树枝,直接向下方落去,而在他身子刚刚离开枝丫的时候,便见一道闪电劈中了树枝,整棵大树登时一阵颤抖,那一根粗大的树枝直接便被劈出了一个大口子,伤口处焦黑一片。
唐阴虎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那个隐藏在一旁的人居然能够躲开这一记落雷术,神色更显阴冷,目光追着从树上落下的王宗景的身影,冷和声中,又是一记落雷术劈去。
王宗景在半空中仍然是紧紧盯着唐阴虎的动作,自从进入青云山后,眼前此人绝对是他所遇到的平辈之中最厉害的人物之一,手段亦是最凶猛阴狠,王宗景在半空中仍是紧紧盯着唐阴虎的动作,自从进入青云山后,眼前此人绝对是他所遇到的平辈之中最厉害的人物之一,手段亦是最凶猛阴狠,眼见他目光扫来,手印再动,王宗景身子虽在半空,却是低哼一声,竟然在半空里硬生生转过身子,双脚在坚实的树干上猛力一踩,顿时借力向另一侧斜着飞了出去。
几乎是在他刚刚改变方向之后,一道闪电便劈在原来的位置上,在地面上登时轰开了一个大坑,爆裂声中,落叶枯枝四bbr>散飞溅。
唐阴虎心头一震,却是没想到此人竟然能做到如此,连着躲开自己两记以疾速闻名的落雷术,身手之矫健几不似人类。但他并无畏惧,更无视此刻在林间飞溅的碎叶枯枝,向前连行几步,便是向王宗景此番落脚处逼去,同时手心中雷球转动,赫然又是凝聚出一个落雷术蓄势待发。
别的不说,单凭这术法凝聚的速度,落在王宗景眼中,便觉得似乎已超过当日的苏文清颇多。
只是唐阴虎才走了数步,忽然间身子猛然又停了下来,双眼注视前方,面色转寒,冷冷地盯着前头一颗大树背后,王宗景所落下之地。
此刻爆裂之声徐徐而息,被落雷术炸起的黑土碎叶兀自飘到天上,缓缓落下,那一个人藏身于大树身后,身子俯低,连手掌也抓在地面,整个身躯都隐隐透着一种爆炸般的力量。树干侧方,他缓缓露出了小半边脸,隐匿在散落枯叶纷乱黑土之后的眼神,冰冷而无情,带了几分原始却残忍的杀意,与之前的彭超截然不同,就像是一直伺机而动的可怕妖兽,默默地盯着唐阴虎。
唐阴虎并没有看到他的全脸,但是心中却是掠过一丝警兆,尤其是更想起刚才此人出乎意料地躲过了两记落雷术,更显得难以对付。他细眼微眯,原本就要前探发出落雷术的手臂,却是缓缓收了回来。片刻之后,他冷冷地道:“想不到青云试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不过此刻青木令未现,我们争斗也是无用,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王宗景没有说话,仍是目射冷芒地看着此人。唐阴虎眉头微皱,但心念转动间,还是向后退去,显然此人也是果断之辈,权衡情势,在没有必胜把握下绝不恋战,实非常人。
没过多久,唐阴虎的身影便消失在前方树林深处,直到此刻,王宗景才缓缓站起身子,身上绷紧的肌肉一丝丝放松下来,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这个唐阴虎给他的感觉便犹如一条阴狠毒蛇般,极难对付,并且道行不凡,只怕放在青云试九百多的弟子中,也是最顶尖的几个吧。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随即目光落在已经昏死在一旁的彭超身上,只是他并无意过去做些救死扶伤的举动。论起心肠,他在十万大山深处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早就变得冷硬了。当下也不管他,便准备也离开此地,只是向树林深处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忽然间他的眼角余光瞄到刚才唐阴虎落雷术劈中的地面上,那一个仍旧弥漫着淡淡焦臭气息的大坑里,碎叶纷飞,黑土四溅。
王宗景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脸色也在那么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他站在脚步,似乎在思索什么,像是在刚才那一个瞬间,脑海中飘过了一个古怪而迅速的念头,片刻之后,他忽然快步跑到那个深坑旁,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深坑,随后一沉吟,忽然双手挥舞,确实在这片树林空地上不断用力拨开厚厚的落叶,甚至还用手直接插入有些松软腐烂的黑土中,用力挖出土壤。
“没有,没有,”他的目光越来越亮,但脸色却并不好看,嘴里轻声说着些什么,“果然什么的没有……”
扫荡了一个大圈子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紧 76ef." >盯着自己刚刚仔细查探多的这片小土地,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自从进入异境之后,一直困扰于心的那个奇怪感觉,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什么都没有……”他慢慢站了起来,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幽静深邃的森林。在这片略带湿润肥沃的林间空地,这片森林草原充满生机的异境中,没有妖兽,没有鸟儿,没有野兽,甚至于在这片土地上,连一只微小的虫子都没有。
王宗景眼角微微抽搐,心头一阵阴影掠过,忽然之间,只觉得自己站在这片茂密的森林中,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这个看似生机勃勃的异境里,却仿佛隐匿着冰冷的死意。
第六十五章 漏斗
通天峰云海之上。
淡白的云气如波涛海浪起伏,沉浮不定,将这座屹立世间的山峰衬托得如同仙境。九根耸立在云海平台之上的高大玉柱,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隐隐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灵力,令人望而生畏。不过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在云海平台正中,那一道犹如缝隙般的黑色裂缝,青云门所开启两千年未有的异境之门,便是在此处了。
云海四周,青云弟子密布,戒备森严无比,显然是对这头一次开辟异境慎重万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同时还有不少人来回巡视,以这些青云弟子的道行功力,当真是连只蚊子想要偷偷飞进异境之门都是休想。
王细雨这一日也在云海之上,被安排在云海东侧守卫,与她在一起的还有平日几个相熟的都是出身于风回峰一脉的师兄弟,包括柳芸和欧阳剑秋此刻也都在云海之上。虽说上头交代下来的命令十分慎重,但是看到如此戒备森严的阵势,王细雨也是有些意想不到,不过守卫得严密些总没有坏处就是了。她面上平静,但眼中偶尔流露出的几分紧张,不时会向异境之门处看上几眼,还是透出了她心底的真实心意。
弟弟此刻已经是在异境之中了,不知道他是怎样,能不能顺利找到青木令,又或者能不能在颇为险恶的争斗局面里安然而出呢?
毕竟此番开辟异境乃是青云门两千年来的第一次,包括王细雨在内的大部分人,其实对异境之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也是一无所知。或许正因为这份茫然,才让她愈发担心起来。
平日都是生活在一起的同门,王细雨虽然强作镇静,但心下焦灼的模样还是落在旁边诸人的眼中,没过片刻,一只素手轻轻搭在王细雨的肩上。王细雨回头看去,却是柳芸师姐站在自己身边,面上露出几分关怀之色,柔声道:“怎么,担心进去的弟弟了吗?”
王细雨下意识地摇头,但看了柳芸一眼,却是嘴角扯动,露出一丝苦笑。微微点头,低声道:“也不知道异境里面是什么样子,宗景他进去之后会怎样?”
柳芸微微一笑,搂过她的肩膀,道:“你那个弟弟我见过数次,看着天资不错,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更何况师父不是说了吗,在那里面并无性命危险,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
王细雨默然点头,但看她眉宇之间忧色仍重,显然心底仍是有些放不开的。柳芸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正想着再宽慰几句,忽然看到旁边站着那个身形奇瘦的师弟竹子,对她挤眉弄眼,似乎有话要说,柳芸皱了皱眉,轻轻拍了拍王细雨的后背,低声交代了几句,便与竹子走到一旁去了。
王细雨也没注意,此刻她一颗心多数都放在那异境之中,便是柳芸走开时她也是有些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声,浑没想着去管柳师姐与那竹子师兄说什么区。只是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那异境之门还是和之前一样毫无变化,她又看了看天色,在心中算了一下,那些青云试弟子进入异境至今,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
“细雨师妹。”
忽地,一声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王细雨不用转头也能听出是谁,露出一丝微笑,转头道:“欧阳师兄,有事吗?”
来人正是欧阳剑秋,只见他面带关怀之色,看着王细雨低声道:“我看你面上略带忧色,似乎不甚开心,便走过来问问。”说着,他又顺着王细雨适才目光方向看了看那道异境裂缝,面上随即露出了然之色,沉吟了片刻,道:“我平日常在青云别院中行走,对你弟弟宗景也算熟悉,依我看来,你大可不必为他担心的。”
王细雨“嗯”地答应了一声,忽然怔了一下,却是抬头带了几分惊讶,奇道:“欧阳师兄,你居然还记得我弟弟的名字?”
欧阳剑秋窒了一下,看着王细雨一脸惊奇的模样,不禁苦笑一声,然后微笑点头道:“我记性向来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细雨展颜笑道:“果然如此么,不过既然欧阳师兄你和柳芸师姐都这么说,想必宗景应该是会没事的吧。嗯,天色不早了,我得下山去青云别院一趟。”
欧阳剑秋眉头一皱,道:“你去青云别院作甚?”
王细雨微笑道:“因为大部分师兄师姐都调到云海这儿来了啊,可是山下别院之中的防备也不能就此松懈,所以师父会安排人轮流下山巡视,今明两日都是我当值呢。”
欧阳剑秋“哦”了一声,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我替你去吧,反正山下应该也没什么大事,我替你走走就是了,而且我看你的心思也都在这儿,想来是喜欢呆在此处的吧?”
王细雨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这样不好,反正下山当值也就几个时辰,很快我就回来了,没什么大事的,还是我自己去好了。”
欧阳剑秋还想再劝几句,只是还没等他话说出口,忽然只听云海正中那个一直平静的异境裂缝上,猛然传出几声低沉的轰鸣,这却是几个时辰里第一次异境之门有了动静,登时让聚集在云海之上的青云弟子们骚动了一下。
片刻之后,只见那片深沉的黑暗处幽光闪过,“噗噗噗噗”连续数声,却是从黑暗深处抛出了七八个人的身子,落在云海之上,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则是那些人痛苦呻吟的叫喊声。
一眼看去,这些人竟然都是身负重伤的青云试弟子。
周围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王细雨更是花容失色,第一个向那边跑了过去,很快众人便围拢过来,王细雨心头怦怦乱跳,但幸运的是在她快速查看之后,此番从异境之中掉落出来的青云试弟子一共七人,六男一女,全是她不认识的陌生面孔,王宗景并不在其中。
一旁早就有青云弟子过来将这些伤者分开照料,各种灵药敷上,登时便把那有点凄厉的叫喊声压了下去。这些伤者弟子看起来也好受多了,但是哼哼嘟嘟之声仍是不绝于耳,特别是唯一的那位女弟子,看起来像是个出身世家的娇惯少女,不知是惊吓还是剧痛所致,此刻已经泪眼盈盈,都快哭出声来了。
围在一旁的众多青云弟子们面面相觑,要知道这进入异境才不过三个时辰左右,居然就有七人重伤,失去了争夺青木令的资格,可想而知此刻在那异境之中的争斗又是何等激烈,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局面发展下去,怕也只能用惨烈一词来形容后面的争夺了吧?
王细雨慢慢退回了人群,欧阳剑秋站在她的身边,可以看出王细雨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伤者给吓了一下,忍不住低声安慰道:“不要太担心,一切有师傅他们做主。他们说过了异境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王细雨默默点头,最后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七八个人,眼见着的确这些人都不致丧命。但有几人的伤势却是颇为严重,其中最显眼的要算是一个身材看着颇为高大的黑脸男子,左右双手皆废,身上似乎还中了某种术法,如同被雷殛了一般,连衣衫破口边缘处的肌肉都被烧得一片焦黑,看去委实可怖。
王细雨眼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不愿再看,重重扭过头来,却是向远处走去。欧阳剑秋赶上她,低声道:“师妹,要不还是我替你去山下吧,你心里牵挂,就守在这儿?”
王细雨默然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面上却有坚决之意,深吸了一口气后,却是剑诀一比,招出了仙剑,转眼间御空而去。
欧阳剑秋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缓缓摇头,转过身来,忽地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柳芸站在那儿,面上神情颇有几分奇怪地看着自己。欧阳剑秋有些不解,向柳芸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柳芸随即也是微笑着点头,但并没有上前说话,而是默默走开了。
巍峨青山,隐匿云间,仙家宫阙,飘渺不见,站在山峰之下,纵然用尽目力眺望,也只能是看见茫茫白云,令人陡然心生向往。
青云山下远处,一道人影陡然掠至小树林边,停顿下来,举目四望,看着面貌阴沉,却是当日进入河阳城下神秘地宫的夏侯戈。此番但见他眉宇间凝着一股肃然,正在寻找着什么,忽见脚步声响起,有两个人影丛林中走了出来,当先一人乃是个娇媚无限的女子,身着鹅黄衣裳,正是金瓶儿。
夏侯戈连忙行礼道:“副门主,属下已经打听到了,那青云山上所做之事乃是……啊,门主,你怎么也来了?”
话说了一半,他却看到金瓶儿背后那人,登时全身一震,露出惊愕之极的表情。
被他叫做门主的男子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金瓶儿则是皱了皱眉,道:“青云门做什么了?”
夏侯戈面色更加恭谨,低头道:“回禀副门主,属下已经查到。青云门此次实在通天峰云海之上,由掌教真人萧逸才亲自出手,开辟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异境,并让所有参加青云试的年轻弟子都进入异境了,说是要对这些弟子进行一场考验。”
“什么,开辟异境?”
金瓶儿与她身后的男子同时一惊,金瓶儿回身向那男子看了一眼,只见对方脸色极难看,目光望向远处青云山,过了片刻才道:“想不到青云门里居然有这等大神通,而且看来他们几个高手道行都是极强,居然能够如此施法。”
金瓶儿默然片刻,对夏侯戈问道:“如今青云山上情况如何?”
夏侯戈道:“现下青云门已经将绝大部分高手都调至云海之上,将那处地方围得是水泄不通,又布下无数禁制阵法,外人根本就难以靠近,戒备极严。”
金瓶儿轻叹一口气,缓缓点头,道:“估计也是如此了。”说着又向那男子看了看,道,“怎么办?这异境之术非同小可,若果然被青云门一众杂毛掌握牢靠了,只怕后患无穷,日后你再想复仇上山,也得平添许多难处。”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深深看了一眼远方的青云山脉,却是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淡淡道:“此事当然不能坐视,不过那铁桶般的地方,如今我可不想去闯,还是让圣殿的老前辈去试试吧。”
金瓶儿目光一闪,对夏侯戈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夏侯戈连忙答应了一声,背身而退,全无昔日在那些下属面前的威风,只是低头之间,他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瓶儿自然是没看到夏侯戈的表情,她走在那个神秘男子背后,迟疑了一下,道:“现在就让他去?”
那男子摇了摇头,却是抬头看天,片刻之后道:“等到晚上吧,现在太亮了。”
异境之中,王宗景躲在一棵大树茂密的枝叶间,将身子紧贴树干,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在他脚下的那片森林空地上,一个青云试弟子正气喘如牛,扶着王宗景藏身的大树树干,呼呼喘气。而在此人前方不远处,另一个青云试弟子则是已经扑倒在地,身上多处流血,衣衫破裂,看着已经彻底被打垮的模样了。
就在刚才,在王宗景眼皮子底下,两个青云试弟子进行了一场几乎算是势均力敌的搏斗。以王宗景看来,虽然这两人在道行上还比不上前头所见到的那个唐阴虎,但已经都算是颇为厉害了,并且两人打着打着,渐渐都打出了真火,出手渐渐不留余地,终于是在最后其中一人胜了半招,将对方击晕,但自己也已经元气大伤。
王宗景躲在树上,冷冷地看着下方这场争斗,失败者自然无人理会,此刻他的目光却是落在那个胜利者身上。这一路几个时辰过来,所遇到的青云试弟子逐渐增多,显然大多数人不管进来的时候是在山上还是草原,几乎都认定在这山脉之上青木令存在的可能性更高。
也正因为如此,随着人数的不断增加,原本稀稀落落的争斗逐渐就变得激烈起来,很多人素不相识,但一旦照面便如同下方那两个人一样,犹如生死仇敌一般激烈战斗,人人都想着能够尽量剔除一人,便是竞争对手少了一个。
王宗景一直在树冠上方前进,再加上几分运气和隐藏得当,倒没怎么暴露行迹,但是一路来却是连续见到多次这般激烈的战斗,让他吃惊于此番异境争斗的惨烈,却也不知不觉被这种气氛暗暗影响,在这个时候,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不要趁机下去。将>.99lib.这个看起来不弱的对手先行打败。
不可乘人之危道义什么的,在眼下这个异境之中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轻飘飘起来,几乎没人去在乎,而这种几乎弱肉强食的环境,却让王宗景有种置身于昔日十万大山里原始森林中的感觉,他没有任何不适,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他望向那个喘息已经慢慢平复的青云试弟子的背影,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身子微动,他便要无声无息的向下滑去,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地下那人一个激灵,登时警惕起来,向那脚步声响处望去。
王宗景也是身子一滞,硬生生压住身体,还是停留在树冠上的隐秘处,透过树叶向下方看去,忽然间又是一怔,只见从那密林深处走出的却是一个胖子,容貌熟悉,正是南山。
片刻之后,南山的目光与那个靠在树干边的青云试弟子相触,两人明显都是吃了一惊,那人皱了皱眉,却是站直了身子,道:“怎么是你?”
南山则是脸上胖肉一抖,目光在地面上倒着的另一个人身子上停留片刻。随即露出几分带着谄媚的笑容,道:“明海师兄,你这是大发神威,打败了谁?”
那被叫做明海的男子哼了一声,脸上神情松弛了许多,同时看着南山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屑之意,傲然道:“不错。”
树枝之上,王宗景怔了一下,想不到南山居然会跟此人认识,只是这个叫作明海的弟子道行不低,对南山的态度也有几分骄傲,像是不太看得起南山的样子。
树下,南山又是一阵恭维话对明海说了出来,面上笑嘻嘻的,一副敬仰之色,但不知为何,他自从走出来后,便站在距离明海七尺之外的地上,一直都没有走近明海的意思。
明海也不是傻瓜,目光一转便看得清清楚楚,忽地冷笑一声,道:“南山,你可是怕我对你不利吗?”
南山哈哈一笑,却是立刻赔笑道:“明海师兄,你道行胜我十倍,我向来是十分敬仰的,小弟绝对没有与你争夺的心意。若是师兄不嫌弃,小弟就跟在你身后祝你一臂之力可好?”
明海微微一笑,但目光却是变得有些阴冷,同时看向南山的眼神也有些不善,淡淡道:“你既然这么说,想必心里还是有些顾忌我的吧,罢了,既然你不相信我,何必又假惺惺地说什么助我一臂之力,不如就来一决胜负吧!”
南山脸色大变,连退两步,愕然道:“不、不、不,小弟道行低微,就连进入青云试也比大家吃了两月,哪里会是明海师兄你的对手?师兄,你就饶了我吧!”
明海狞笑一声,道:“你放心。我也不能下手取你性命,就是给你点教训让你离开这个异境罢了,反正你这种奴仆出身的小贱民,还能妄想什么吗?等你出去以后,再谢我手下留情吧。”
南山脸上的神情猛地一僵,随即又是苦苦哀求,但脚下却站住了。王宗景在树上看着明海缓缓向南山逼去,眉头邹起,心中已经决定要出手,只是就在他目光扫过南山所站立之处时,忽然目光一凝,只见南山双脚站得极稳,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从他这里可以望见南山背后一部分,赫然便见南山指缝只见,已然夹着一张符箓,远远望去,应该是一张“烈火符”。
王宗景的目光迅速冷了下来,默默地看着底下,看着南山一张微胖的脸上正一脸惊恐地对着明海苦苦哀求着,而明海似乎对这个小胖子被自己吓坏的模样感到十分满足,忍不住露出轻蔑的笑容,如戏耍老鼠的凶猫一样,一步一步向南山走饿了过去,嘴里慢悠悠地道:“放心吧,我不会下手很重的,小胖子,就一下你就没知觉了,不会很重的……啊!”
忽地,就在他志得意满走近南山身前三尺处的那一刻,尖啸声突然想起,一股灼热的气息猛然从南山背后升腾起来,一团火球熊熊燃烧,包裹在火焰最中心的,正是一张燃烧的符箓。
炽热的火球陡然出现在明海眼前,让他原本笑容满面得意的面孔陡然间变得扭曲起来,双眼之中也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目光,像是没有料到南山竟然会对他出手反抗。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灼热的火球吼叫着冲了过来,幽州龙湖王家祖传的符箓奇术,在这一刻重重打在了明海胸口,只听一声爆裂般的声音,也不知那片刻间明海肋骨断了几根,就见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他被生生打飞了起来,完全没有躲闪的余地,径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背后那颗大树树干之上,然后翻滚着摔倒在地。
在一声带着绝望的嘶吼声中,明海脑袋一歪,就此昏了过去。
树干因为这一下剧烈的撞击而猛烈地要动了几下,树枝树叶也是一阵抖动。落下了许多片叶子。藏身于树上的王宗景抱紧树枝,一动不动,任凭树干摇晃,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下方,看着那个把谄媚笑容渐渐收起,露出一丝真正开心笑容的小胖子。
随后,他忽然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向下看。
人去影散,森林里又恢复了安静,没有兽吼,没有鸟鸣,连虫子的叫声也半点不闻,只有毫无意识的风儿远远地吹着大树树冠,吹动着枝叶缓缓摇摆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王宗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现身于南山相见,虽然心中相信南山见了他之后,一定会和他携手结伴,共同面对这场考验,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出去于南山相见。
他在树梢之上,一直安静而耐心地等待南山走远,这才现身出来,悄无声息地顺着另一个方向继续向山脉高出走去。
刚才所见到的那一个场面,让他的情绪不知为何有些消沉起来,所以知道他发现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一道凌厉的拳风已经从他背后砸了过来。就在这危急关头,王宗景那些年在生死关头硬生生磨练出来的直觉终于还是救了他一回,在间不容发的间隙,甚至是他脑海里还没想过如何应对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向旁边一扑,避开了这一记攻击。匆忙之间,他已经发现身后攻击的人士另一个青云试弟子,显然对方也对王宗景竟然能够避开这一拳而感到有些惊愕,一时竟是愣了一下。
也就是这么一愣的眨眼功夫,王宗景却已经反身扑上,从退避到反击,他几乎毫无间断,一出手便是直奔身后那青云试弟子的胸腹要害。
“咚!”
一声低沉闷响,那人的面容瞬间扭曲,随后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弓起腰的虾米一样,踉跄倒地,这一切全是因为王宗景突如其来地重击在丹田上一圈,王宗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并未有丝毫怜悯,哪怕此人倒在地上,嘴角慢慢流出了白沫。王宗景走了过去,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对着那人受创的部位,忽然起脚又是一记重踢。
那人“啊”的一声惨叫,整个人飞了三尺远,再也无力挣扎,脑袋一歪,就此昏厥过去。
王宗景转过头,深深呼吸了一下,目光望向前方,渐渐变得锐利,再度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只是他这种隐隐有些锐不可当的气势并没有保持多久,才向前走了五六丈远,王宗景忽然听到前头传来一个还显幼稚的清脆男孩声音,十分耳熟,叫道:“我跟你说,你别过来哦……”
王宗景一听,立刻辨认出了那是小鼎的声音,这些日子来,在青云别院中他最喜爱的,小鼎绝对是要排在第一位,平日更是交好,更不用说还有小鼎他爹小凡的情分在那儿。是以一听之下,小鼎的声音语调虽然听着并无什么颤抖害怕的样子,但那话里的意思,显然正是被人逼迫的模样。藏书网王宗景脸色登时一寒,更无迟疑,径直便向话语传来处快步跑去。
在树林中穿行奔跑没过多久,王宗景果然便看见前方一片小空地上,那个圆头圆脑圆肚皮的小男孩,依旧是背着那个淡蓝色旧布袋的小包,正直视前方,面对着一个正不断接近面带狞笑的青云试弟子,满脸都是正义凛然毫无畏惧的表情,瞪大了眼珠对那人道:“我跟你说,你别过来哦。”
王宗景翻了个白眼,心想在异境这里如此激烈的斗争,别人会理你才怪,果然那人丝毫不见有怜惜慈悲之色,反而口出秽语,冷笑道小鬼,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趁早滚回去吃奶吧,把你身上的青木令给洪刚大爷!“王宗景一怔,连忙转头向小鼎看去,果然看见小鼎身上竟然有一道淡淡青光散发出来,可不就是之前所说拿到青木令时的征兆模样?”
这一下王宗景真是吃惊不小,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进入异境这么久,路上看了无数勾心斗角,一个个厉害人物手段也见了不少,却偏偏没见过任何人有拿到青木令,谁知第一次看到取得青木令的家伙,居然会是小鼎。
小鼎听了那洪刚嘴里不干不净,看来也有点生气,伸出右手胖胖的一个小圆手指,指着对方,大声道:“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要是我回去告诉我娘的话,你就死定了!”洪刚哈哈大笑,啐了一口,道:“老子就是这么说了,谁能把我怎么样?”场中小鼎,场外王宗景,此刻都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王宗景心里不期然想到小鼎的娘亲,随即又想到当日在河阳地宫里那个被“神剑御雷真诀”硬生生轰出的几达数十丈宽可怕可怖的巨坑,心里想真要是小鼎娘亲来了,你这家伙就该被轰的连渣都不剩了吧……
不过眼下,那位清丽绝尘的陆雪琪自然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而洪刚哈哈笑过之后,还是继续向小鼎逼去,眼中流露出几分贪婪之色,显然对小鼎身上的青木令垂涎三尺。王宗景皱了皱眉,身子向洪刚背后移去,对这种欺负小孩子的不良之人,他也没兴趣去搞什么光明正大的决斗,还是直接暗算一下来的爽快。
前头,小鼎仍是哼哼叫个不停:
“我跟你说了啊,你别过来了。”
“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我会给你好看的!”
“我有法宝哦!”
……
洪刚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骂道:“臭小鬼,还敢骗我,这青云试中,有谁能操控法宝,就算有也是乖乖送给爷爷我,死吧!”一声大喝,洪刚已到了小鼎身前,抬头便向小鼎圆脑袋上打了下去,看来是想打晕这小家伙然后去他身上搜出青木令。也几乎是在同时,王宗景已经悄无声息的掠至他的身后,冷笑一声,就要出手。
谁知只听小鼎一声嘻笑,手中宝光一闪,瞬间多了一件古怪东西,前头像是个竹片做的漏斗,后头也不知是什么皮囊所制的类似气囊的玩意,直接就对着那人的面孔,用力一捏气囊。
“噗。”
一个低沉其实有点像是小孩放屁的怪异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然后王宗景就看到一股鲜红色的汁液猛然从那古怪漏斗中喷了出来,直接就射在洪刚的脸上。
洪刚的动作忽然像是石化一样,一下子僵硬住了,随即片刻之后,猛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惨叫,一蹦三尺高,跳了起来,双手拼命向脸上揉捏着,狂呼道:“啊……好痛,好痛……”
叫喊声中,洪刚似乎痛不欲生的模样,甚至站立不稳,就在地上翻滚起来,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双手捂住脸庞,叫声凄惨的很。
王宗景手伸到一半,却见洪刚陡然间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不明所以,也是怔住了。小鼎却是这时看到王宗景,顿时高兴起来,跑过来笑嘻嘻地道:“王大哥、王大哥。”王宗景点了点头,答应一声,同时目光在小鼎手上拿奇怪的漏斗状怪东西上停留了一下,忍不住好奇道:“小鼎,你这是什么东西?”顿了一下,他想到了什么,不禁肃容道:“难道……此物果然是一件法宝吗?”小鼎嘿嘿一笑,把手中之物向上一举,笑道:“这东西是我爹给我做的。”王宗景吃了一惊,不禁向那漏斗又多看了两眼,道:“啊,原来如此,这法宝叫什么名字?”小鼎摇摇头,道:“没名字啊,我爹在厨房随便做了一个就丢给我玩了。”王宗景一滞,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心里重复了一句“在厨房随便做了一个……”然后只听小鼎笑道:“这东西没名字,但是我觉得每次用它特别像放屁,我就叫它‘放屁漏斗’。”王宗景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了,咬了咬牙,不再去看这小家伙。转头看了那洪刚一眼,只见那人此刻已经没声音了,双手垂下,看来是已经昏厥过去。在他面孔之上一片鲜红,但仔细瞧着却没有伤口,而且那一片红色也不似鲜血,空气中隐约有一丝淡淡的奇怪而略带辛辣的味道飘了过来。
小鼎面带得意之色,把“放屁漏斗”一举,道:“这里面也是我爹帮我配的红汁,听他说是从自己后院种的‘大赤椒’里提炼出的,名字就叫‘辣椒水’!凡是喷到脸上,一时半刻就让人受不了那辣味,不害人性命,也不伤人买就是受不住那股极辛辣的味道,一准就得辣昏过去。”说到这里,小鼎哈哈大笑,对王宗景道:“怎么样,王大哥,这法宝厉害吧……”
王宗景微张开嘴,看了看小鼎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放屁漏斗和漏斗边缘残留的一抹令人头皮发麻的鲜红色辣椒水,再看看依然昏厥的洪刚,不由从心底由衷地道:“厉害,厉害,确实厉害,真是太厉害了……”
第六十六章 派系
大竹峰上,许是因为小鼎不在山上,所以虽然此刻还是白昼,但大竹峰顶上缺少了嗓门最大最能喊叫的这个小鬼,还是显得有些冷清,一个人影走进了厨房,看模样是杜必书,只是在门口向厨房里张望了一下,却是空无一人。他想了想,便绕过厨房,走到厨房后头去了。
原本地处偏僻位置的厨房后面,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坡地,多少年来都无人关注,任野竹青草随意生长。不过在张小凡回山之后,这里已经被新辟成了一个沿着小坡数仗见方、共有三层的小菜园子,第一层种着集中青菜,还有些瓜果葫芦之类的东西;第二层也差不多,但是又多了些辣椒、地瓜等作物;最下面的第三层,则多是各种果树,看上去郁郁葱葱,各种蔬菜瓜果都长势喜人。
此刻一个熟悉的人影果然站在第二层的地面上,如一个平凡的农夫一般,在地里走动着,大黄趴在最上边的一块空地上,吐出长舌懒洋洋地看着底下,而张小凡则爬到了下方一棵桃树上,摘下了一个桃子在津津有味地啃着。
杜必书对着下面喊了一句,:“老七,我回来了。”
站在菜园子里的张小凡抬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丝笑意,微笑道:“六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里情况如何?”
杜必书略带了几分得意,笑道:“我早就叫你一起去通天峰上看看嘛,谁叫你就不去。你别说,这次萧逸才搞出的异境还真是动静不小,九宫玉囘柱的阵势,那股灵力可是绝非等闲。”
张小凡听了之后,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不过杜必书想了想,脸色倒是郑重了些,道:“不过老七,这次异境之行的规矩,确实颇为严厉,我在那边亲眼看着,才没过半日工夫,就有人接二连三受了重伤,被抛出异境,糟了!小鼎也去了异境,又没带大黄和小灰,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张小凡笑了笑,道:“被抛出来的人里面有小鼎吗?”
杜必书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张小凡微微一笑,道:“那就是没事了,小鼎很聪明的,想来多半没什么大碍。”
杜必书哼了声,看起来神情还是有些担心,但总拗不过这个小鼎的亲爹去,只得悻悻然道:“哼哼,你倒是宽心,真要出了什么事情,看你还不得急死哩……”说着目光有些无聊地向下方这菜 56ed." >园子打量了一下,忽然间看到张小凡脚边某处,怔了一下,道,“咦,老七,你旁边那一片‘大赤椒’怎么少了这么多,我前几天来看的时候明明还红彤彤一大片的,这一下怎么都没了,我记得这两天咱们没怎么吃辣椒炒的菜啊?”
张小凡一窒,随即哈哈笑了两声,目视杜必书,微笑道:“六师兄,你总是这样分心这些微末小事,若是师父师娘还在的话,只怕又要骂你了。”
“去,说什么呢?”杜必书登时便被他把话给带歪了,在这里又絮叨抱怨了一会,杜必书便起身要走,同时口中道:“我这不是好心回来跟你说的嘛,也就只有我才记得你,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他们几个,个个都赖在通天峰看热闹,到现在还不肯回来呢。”
张小凡站在菜园里笑了笑,没有答话,杜必书也不理他,转身走了,谁知才走到菜园边上,却看到有两个身影一起走来,人比花娇,清丽出尘,正是文敏与陆雪琪二人,杜必书哈哈一笑,对文敏叫了声“师嫂”,又跟陆雪琪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去了。
文敏与陆雪琪此刻自然也看到张小凡在那菜园里面,便一起走了过来,只是还不待她们有所动作,一直懒洋洋趴在菜园入口空地上的大黄却是忽然抬起了头,向她们二人看了一眼,嘴里发出两声低沉叫唤,看起来却并非很欢迎她们似的,文敏顿住脚,微微皱眉看着大黄,大黄却是没再理会她,哼哼两声,自顾自跳下菜园,一路小跑到小灰所在的桃树下面,又懒洋洋地躺着舒服去了。
文敏冲着大黄啐了一口,对陆雪琪嗔道:“这只死狗,自从我来大竹峰以后就没怎么给我好脸色看,时不时还冲我吼两声,真是气死人了。”
陆雪琪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目光落向下方那个温和平凡的男子身上,眼中掠过一丝温柔,张小凡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见是她们,也是对着她们挥了挥手,露出几分笑意,随后又蹲了下去,细心地去替那些青菜松土了。
文敏向张小凡看了眼,扁了扁嘴,对陆雪琪低声道:“你说他整天怎么就喜欢弄这些青菜果子,咱们这可是仙家地界,就算找不到些稀世灵物,总能种些奇花异草吧?你看凤回峰曾书书那儿,搞了个”百草圃“,里面可是一溜儿珍罕灵药,不知惹得多少人眼红呢。”
陆雪琪微微一笑,却是不为所动,看向张小凡的目光盈盈中更见轻柔,道:“这都是他自己心里喜欢的,有什么不好?只要他自己喜欢,我自也是欢喜高兴的。”
文敏白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带了几分恨恨之意,道:“真是拿你没法子,算了,反正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了,你但凡在他面前,总像是脑子昏了似的,不过小鼎此番去了异境,多少也有几分危险吧,你们两个平日也是最疼爱他的,怎么现在看起来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陆雪琪摇头道:“小凡说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文敏怔了一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嗯”了一声,缓缓点头,看神色间虽然与陆雪琪说话时她对张小凡不算客气,但从对张小凡的话语论断,却倒是十分相信的。
陆雪琪眼波转动,似温暖柔和的春光斥过这温和的人间,轻声道:“小凡素来最疼爱的就是小鼎,虽然小事上未必会纵容溺爱,但若是果然小鼎有性命之忧,这天底之下就没人能拦得住他了。”说到此处,她面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疼惜之色,顿了片刻,又道:“他幼年时遭逢大变,父母双亡,早早便一人独自长大,无依无靠,所以当初小鼎还在襁褓中时,他便对我说明囘心意,这一生总要好好爱惜这个儿子,总不能让小鼎再尝到他儿时的苦处了。”
文敏默然许久,当年那些往事,她其实又何尝不知,只是那些往事如风烟一般掠过心头,却让她心情一阵黯然,想起了当年许多人与事,片刻之后,刀子轻轻甩头,摆囘弄了那些带了伤痛的过往,微微一笑,道:“这么说起来,小鼎这娃,可真是有福气得很呢。”
陆雪琪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目光仍是落在了下方那男子身上,而菜园之中,张小凡松完手边最后一块土,站起身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眺望而去。只见此际日头西沉,却是已近黄昏的时候,夕阳光芒万丈,映红了天边晚霞,那一座雄伟的通天巨峰,仍然如一个巨人般桀骜不驯地傲立于天地之间,在那片天际之下,拉出长长阴影。
却不知,如今的通天峰上,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差不多同样的一个问题,这一刻也在王细雨的脑海中浮起,只不过她此刻已经不在通天峰的云海上了,而是现身于青云山下的青云别院中。虽然不大可能会有外人在此刻侵入青云别院,不过名门大派自有名门大派的规矩,该做的守卫事,还是要做的。
青云别院颇大,平日明里暗里驻守的人手就不少,今日情况特殊,大部分人都已经被抽调到通天峰上,加上所有青云试弟子也都离开了,别院之中便显得很是清冷寂寞。一起来例行巡视的还有其他几句青云弟子,王细雨与他们在别院大门品处碰面之后,便约定巡视路径,各自巡视了。
只是走在这清静别院平坦的大道上,夕阳的余晖落下美丽的影子,山风吹动古树枝叶摇曳,点点风景都清雅美丽,却还是拦不住王细雨心中对弟弟的那一丝关切,特别是想到从那条黑色缝隙里被抛出来的重伤者,她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一时间便有些走神了。
这一条道,本是青云别院最靠边缘的庚道,王细雨心神不定地走在这条空无一人的路上,默默地看着前方,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庭院门口,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安宁。
整座青云别院似乎就像一个已经陷入睡眠的动物,除了风声树囘声还有不知名处细细的虫鸣声,便再无其他声息。
“宗景他……应该会没事的吧?”
王细雨这般想着,心情既紧张又有几分茫然,保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眼角的余光忽然望见旁边某处庭院里似有某个黑影一闪而过,转眼又消失不见。王细雨悚然一惊,立刻停下脚步,向那一处庭院喝道:“是谁?谁在那儿?”
一片静默,没有任何的回答,随着黄昏一脚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笼罩下的青云别院,此刻似乎突然又显得更加幽静了许多,一座座庭院无声地伫立着,围绕在她的身边。
王细雨皱了皱眉,向那座庭院走了过去,同时手臂渐渐绷紧,一柄仙剑已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手腕之侧。
石阶清冷,院门敞开,王细雨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进来,夕阳的余晖似乎又黯淡了些,将她苗条的身影在地上拉出来更长的影子,淡淡的残阳光辉落在她姣好的脸上,在那一刻,有一种奇异而略带透明的光彩,像是她的肌肤都亮了一些,看上去也很美丽。
庭院幽幽,回廊深深,院子里除了柳枝轻晃,什么也没有。
王细雨目光扫过这片院子,慢慢落到那五扇关闭的房门上,门扉紧闭,想是他们的主人此刻都在云海之上,进入异境,正在为自己的前途而拼搏吧。王细雨的脸色柔和了些,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冷,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缓步走到最靠近左手边的土字房外,伸手一推,房门顿时应声而开。
站在门外,王细雨向屋外仔细看了看,只见屋内桌椅和床上被褥都叠放整齐,除此之外并无异样,她扫了两眼,便伸手把房门再度关上,然后又向下一间屋子走去。
晚风吹过,柳叶飘舞,院子里悄然无声,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廊里轻轻响动。
夕阳已经落下了一般,天..色,看着也越来越黑了。
她又看过了木字房、水字房和金字房,都是没什么异状,心下也渐渐松弛了许多,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刚才神思不宁,一时看走眼了呢?心中这般想着,她走到了最后那间火字房外,再度伸手推了推,房门发出“吱呀”一声低沉的声响,缓缓打开。
屋内的光线,似乎比刚才几间房又黑了些,有些地方已经有些模糊了,王细雨皱了皱眉,站在门口仔细向里面看去,但见得这屋子摆设和一些摆在柜台桌面的小玩意,像是个女子居处,只是这时屋子的主人不在,空荡荡的屋子在昏暗的光线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清冷。
“果然是错觉吗?”
王细雨默然在心头这么念了一句,皱着眉头退后一步,慢慢关上了房门,并没有发现在屋子门扉的后侧,她目光视线的某个死角处,一道极细的黑影静静地贴伏在墙壁上,与周转的昏暗阴影几乎混成一体,等到房门完全关上时,那黑暗中的阴影似乎缓缓松了口气,两团幽冷的目光,慢慢地在这间屋子里闪亮起来。
王细雨收起仙剑,走出了这座庭院,虽然心头仍是多少有些怪异的阴影,但眼见为实,并没有找到什么异样处的她还是离开了这座院子。只是在走出院门时,刀子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院门之上挂着此处的门牌,写着“庚道,十七”的字样。
※※※
异境之中。
王宗景面无表情地倚着一颗大树树干,站在小鼎的身后,看着小家伙皱起眉头,流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对着前头正流露出满面贪婪之色,盯着小鼎身上的青光并大步走来的男子。
“我跟你说,你别过来哦”
“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我会给你好看的哦!”
“噗”
诡异低沉类似放屁的声音,又一次在山脉密林中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惨号,然后就是那男子瞬间扭曲的面孔,双手捂脸在地上拼命蹬腿翻滚的模样。
王宗景很是同情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小鼎一路小跑地跟了上来,走在王景宗的身边,一脸无辜地道:“王大哥,你看我每次都说了这么多话,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啊?”
王宗景龇了龇牙,干笑一声,道:“他们都是财迷心窍了吧,你不必在意。”
小鼎摸囘摸自己的脑门,似懂非懂,“哦”地答应了一声。
王宗景目光向小鼎手中那只诡异的“放屁漏斗”看了一眼,心想这一路上自从和小鼎相遇后,短短一个时辰内便遇上了四次抢夺青木令的,除了第一次他出手相助外,其余几次都是袖手旁观,看着这件古怪的东西帮助小鼎战无不胜,轻而易举就干掉了这些看起来都比小鼎要高大强壮得多的对手。
这中间他自然是着意观察过这模样诡异但名字被小鼎取得更加惊悚的奇物,不过就他看来,此物倒的确不像传说中的法宝,而且小鼎的道行他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是知道的,还不到能够御使法宝的程度。所以“放屁漏斗”,还只怕真的就是一件毫无灵力的小玩意。
只是这东西也不知小鼎那位神通广大的老爹用了什么巧妙的法子,一旦激发“辣椒水”的时候,喷射囘出来的速度奇快无比,任凭那些青云试弟子平日里身手再好,也是遮挡不住,纷纷一个照面直接倒下,郁闷无比地就此退出异境。而那红艳艳的辣椒水看起来也是有些古怪,王宗景看了几次,这辣椒水喷到人脸上都没有伤人的迹象,但偏偏这辣度奇高,常人根本承受不住,就那么几下便昏厥过去,委实是暗算人的大杀器。
他脑海中掠过那个平凡温和大叔的身影,想起他平日时常流露出的温和笑容,随即又想到他私下里教给自己的那种种匪夷所思、凶险毒辣的邪门歪道,忍不住心想幸好这位大叔对我不错,这要是与他为敌的话……
小鼎在旁边看到王宗景忽然脸色一白,奇道:“王大哥,你怎么了?”
王宗景摇了摇头,笑道:”没事“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透过头顶茂密的树叶,仍然可以看到树林外头的天空还是十分明亮。他皱了皱眉毛,带了几分疑惑,低声自语道:“奇怪,算起来现在早该到晚上了,怎么天色一点也没黑的样子,莫非这异境里没有晚上的么?”小鼎走了两步,道:“王大哥,你知道异境出口在哪儿吗?”王宗景摇了摇头,道:“不晓得,怎么,你是想要拿一块青木令就出去吗?”小鼎点头道:“是啊,我听着进来时说的规矩只要找到一面青木令的,应该可以出去了吧?”王宗景想了想,道:“这倒是没错,不过掌教萧真人在我们进来前不是说过了吧,若是我们中有办法抢得更多的青木令,就能得到更多的奖赏,直接拜入青云门且不说,要是更进一步,还能拜入五大长老座下,甚至成为萧真人的长门亲传弟子,这些你都不想吧?”小鼎挠了挠自己的圆脑袋,像是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即还是耸耸肩,摇头道:“不想啊,我还是觉得我爹比较厉害。”王宗景:“……算了,我们还是继续找出口吧。”不管这异境之中有没有黑夜,王宗景与小鼎二人毕竟都算是初窥修行之途的人,精力也算充沛,便是一个晚上不睡也不算什么。所以随着时间过去,他们两人并没有流露出疲惫之色,仍然是继续向前搜寻着。一路上小鼎倒是跟王宗景商量过要不要两人一起再去找一块青木令给王宗景,然后两人再一起出去,但王宗景却推辞了,反正他心底对这一块并不算是太过认真,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可以去争一争,但小鼎眼下有了,他觉得还是让小鼎先出去为好。
毕竟这异境里争斗激烈,而且青去试弟子中颇有身手道行不凡的人物,就像之前那个唐阴虎,王宗景自问便没有必胜把握,万一要是遇到这种人物,只怕小鼎的青木令未必能保得住。
只是异境出口只有一个,但异境如此之大,却是实在难找,两人在这山脉上又搜寻了几个时辰,一点出口痕迹都没发现,倒是又遇上了几拨人,无一例外的,小鼎身上青木令发出的青光再度引起了来人的争夺,不过在王宗景的帮忙下,这些敌人还是无一例外地败退了。
眼下正走在密林中,整个地势都是很明显地向上隆囘起的山势,王宗景算了算距离,自己和小鼎两此刻怕是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上。同时随着山脉山峰范围的缩小,他也明显感觉到周围危险的气息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他看了一眼正有些不耐烦的小鼎,心中想着是否要带小鼎先退远一些,看看情况再说的时候,忽然前头密林深处传来几声低沉闷响..,却像是有人正在交手,而且似有亮光一闪而过,王宗景登时心中一凛,那一缕光亮,看起来分明就像是五行术法施展时的模样。在那前头争斗的,必定和之前遇到的人不同,搞不好便是青云试弟子中的高手。
小鼎显然也发现了那里的动静,正想偷偷上前去看一下,却被王宗景拉住,他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去,却只见王宗景沉吟片刻,倒也没有转身就走,而是拉着小鼎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大树顶上。
小鼎顿时会意,连连点头,王宗景对他笑了笑,干脆把这小家伙背了起来。然后轻手轻脚沿着一颗大树爬了上去,藏身于密叶树枝间,借着风声树枝摆动的掩护,悄然无声地向前行进了一段路,很快便居高临下地看见那一幕争斗的情景。
前头地势又比之前高了些,但山壁之上却是出现了一个两丈余高的山洞,洞外还有一大块较为平坦的空地,让人一眼看去倒无阻碍,此刻在山洞之前的空地上已经站着不少人,看服饰都是青云试弟子,除了有四人在空地中间争斗外,周围的人围了一圈,王宗景粗略数了数,居然有二十余人,倒是让他心下吃了一惊。
要知道之前路上所遇的青云试弟子几乎都是单打独斗的居多,而眼前这一幕,那些站在山洞前空地上的青云试弟子却明显泾渭分明,分成了三四派的模样,除此之外,王宗景又仔细看了一会后,却从中发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苏文清与他哥哥苏文康都在其中,不久前在密林交过手的那个神秘高手唐阴虎也在附近,但看上去他倒是孤家寡人一个,其他人也并没有和他亲近的模样。
除此之外,这一群人看着最大的一派,有十人左右站在一起,最前头一个男子风姿潇洒,俊逸不凡,正是进入异境时大胆向萧逸才问话的管皋,并且在他身后,王宗景发现了苏小怜赫然也在人群之中。
远远看起,苏小怜面无表情,神色冷淡地看着场中那四个人的混战,但平素有些孤僻的她此刻站在人群里,却丝毫没有不适的模样,而周围那些站在管皋背后明显以管皋为道的青云试弟子,对苏小怜也没有丝毫异色,像是已经完全接纳了她,王宗景远远看着,心中颇有几分奇怪,但不知怎么却有一种微妙的失落感隐隐掠过心头,仿佛像是很久以来苏小怜一直都表现得颇为依赖他一个人,此时却突然发现这少女竟然另外融入了其他一个看似强大的团体。
不过这种奇怪而莫名的感觉很快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苏小怜若真多交一些朋友,岂非是更好之事?他甩甩头,便将脑子里这古怪的念头抛掉,然后目光很快落在场中争斗的那四人身上,没过片刻,他目光便忽然一凝,发现了那争斗的四人中,赫然是三人围攻一人,而占上风的,反而竟然是那单独一人的样子。
那样子相比管皋来说,显得平凡许多,身上的衣物配饰也不显得如何囘华贵,只是平凡的外表下,却有股淡然自若的气势,哪怕面对三人围攻也是面不改色,相反,对方的那三个青云试弟子,此刻已气喘吁吁,一个个面色难看得紧,王宗景心中略是一沉,正想看此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的时候,便见那淡然男子忽地手掌一翻,瞄到一个空隙五指成爪状向下方虚抓一把。
对手三人顿时都脸色大变,忙不迭就要跳开,似乎对这一招颇为忌惮,然而其中一人正是被那淡然男子抓囘住空当之人,正值出手力尽之时,动作略慢,只听脚下猛然传来一阵隆隆之声,片刻间脚边石块翻滚,如利剑突出,一根尖锐的石刺竟然凭空刺了出来,顿时刺进了那人的大囘腿,转眼间血花四溅,已是身负重伤。
那青云试弟子大声哀号一声,摔倒在地,旁边两人更是面色苍白,三囘去其一,那淡然男子对付起其他两人更是轻松,没过多久又是故技重施,用这“地刺术”再度伤了一人,仅剩下的一人更是惶恐,也不待他再出手,便向后一跃,面露愤恨之色,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闪烁着淡淡青光的木质令牌,往地下一扔,大声喊道:“我认输,我认输……”原本已经五指再度虚握成爪的淡然男子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摇头,却也不为已甚,拾起那块令牌收起后,便向后退去,这时旁边一阵掌声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却是站在人群前头的管皋微笑着鼓掌,道:“风恒兄,道行又有大进,可喜可贺。”被他称为风恒的男子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略略点了点头,信步走到管皋的身边略靠后半步,站住了。
躲在树上的王宗景瞳孔微凝,盯着那风恒看了两眼,随即目光再度落到隐隐为众人之首的管皋身上,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番。正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躲在王宗景身边的小鼎碰了碰他的身子,王宗景回头低声道:“怎么了?”
小鼎冲下方努了努嘴,轻声道:“这些人拿了不少青木令呢。”
王宗景一怔,随即转头看去,果然只见地下这一圈人中,居然有不不人身泛青光,显然正是身怀青木令的征兆。他之前一上来便被风恒与其他三人争斗吸引,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这些。此刻得小鼎提醒,王宗景仔细看了一圈,只见身泛青光者约有十人,但细看之下,却发现不少人身上青光浓薄不均,其中光芒最浓郁的当属管皋,青青如翠,远胜他人。接下来的便是站在他身旁的恒风与人群另一侧的苏文清,以及一直面露冷笑站在一旁的唐阴虎,身上青光较管皋淡了不少,但比起其他人还是浓了许多。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身泛青光,包括管皋身后的四五个青云试弟子以及苏文清身后的两人,其中就包括她哥哥苏文康,居然也是身泛青光,不过看光芒清淡,与此刻小鼎身上的光彩差不多,应该也只是拿到了一块青木令。
王宗景目光掠过,心中一动,转眼向管皋身后的苏小怜看去,只见她默然站在人群中,身上并无光芒,看来是还没有拿到青木令了。
此刻山洞之外的众多青云试弟子中,隐隐分成了四派,其中声势最大的,自然是管皋、风恒为首的那一群,人数约莫占了一半,同时从青光光辉来看,他们得到的青木令也是最多的。除此之外,苏文清那一边也有六七人,青芒闪烁,也算是不错的。剩下的两派,其一是独来独往的唐阴虎,光棍一个,但身上青芒闪烁,却是让人不敢轻视;还剩下最后一派,人数倒是不少,便是之前与风恒交手的那三人以及旁边观战的数人,但此文唯一的青木令已经被风恒夺走,人人面色惨淡,显然已经是完全落在了下风。为首之人冷哼一声,面色极其难看,但形势比人强,只得恨恨说了一声:“走!”
此刻站在这里的,几乎便是此番青云试中最强大的几个弟子,目送那些失败者快步走远,管皋脸上笑意更浓,但双目之中光芒闪烁,却隐隐有几分锐利之色,看向苏文清与站在一旁的>99lib?唐阴虎,踏上一步,刚想说话,忽然只听前方苏文清微微一笑,忽然开口道:“唐师兄,文清对益州唐家的家传道术素来敬慕,只恨之前无缘相识。今日既然巧遇,也算缘分,若师兄有意,出此异境之后,可否屈尊至文清处,文清必定奉茶以待。”
唐阴虎阴冷的双目中冷芒一闪,先是看了苏文清一眼,随即望向管皋以及他身后众人。前头,管皋眉头微微一皱,目光落在苏文清身上,异芒闪过,不过片刻之间,便听唐阴虎忽然一改冷峻之色,哈哈一笑,却是向苏文清走了过藏书网来,道:“苏师妹太客气了,如此盛情相邀,我宣要叨扰一番了。”说着有意无意地走到苏文清身边停下,然后徐徐转过身来,却是与苏文清并肩而立,面对着管皋、风恒等人。
管皋身后众人面色登时沉了下来,而苏文清那一派中,苏文康等人则是纷纷面露喜色。
管皋深深看了苏文清一眼,略一沉吟,便露出一丝笑容,踏上一步道:“苏师妹,平日我等也算相识,虽说此番为了青木令稍作争斗,但日后多半也是同门,以我之见,不如大家以各为贵,彼此留些面子吧。”
苏文清微笑颔首,容貌娇美,一时间真如春花绽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徐徐道:“管师兄气度不凡,小妹甘拜下风,一切都听师兄的安排。”
管皋眉头一挑,随即神色如常,道:“即如此,反正出口就在这山洞深处,不如我们一直进去吧。”
当下也不等苏文清等人回应,一转身便率领众人走进了山洞里,跟在他身后的风恒露出淡淡的微笑,远远地对着苏文清与唐阴虎一拱手,随即也跟了上去,王宗景躲藏在树木高处,看着苏小怜也跟在人群中走进了山洞,随后又见山洞之外,苏文清与唐阴虎低声交谈了几句,唐阴虎虽然仍是面有倨傲之色,但也不知苏文清说了什么,最后还是让他有些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随后这一拨人也都进进了山洞,消失在那片阴影中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山洞外头,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王宗景与小鼎都松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子,小鼎抓了抓脑袋,望向那个山洞,带了几分喜色,道:“王大哥,他们说出口就在那山洞里呢?”
王宗景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怕这些人会埋伏在洞里出口附近,然后守株待兔,一时有身怀青木令的人过去,他们便出手囘抢夺。反正出口就这么一个,他们根本就不怕人不来!”
小鼎呆了一下,顿时有些恼怒起来,怒道:“可恨,果然如此,看我用放屁漏斗喷他们!”
王宗景翻了个白眼,一把抓囘住怒气冲冲就要下树的小鼎,道:“别急,他们人多,你就算再能喷,一次能喷几个?”
小鼎苦着脸道:“这可怎么办,要是他们不走的话,咱们岂不是都出不去了?”
王宗景沉吟片刻,道:“再等等吧,说不定有人会寻来,让别人先进去看看。”
小鼎点了点头,道:“好吧。”说着,往树干上一靠,双眼一闭,看着像是闭目养神了,没过多久,王宗景居然听到低低的呼噜声传了过来,一时哑然,心想这小家伙也真是心无挂碍,想睡就睡。
他摇了摇头,目光在小鼎此刻显得安宁而可爱的小圆脸上停留片刻,忍不住手去摸了摸囘他圆圆的小脑袋,短短的头发在手心有些向刺扎的感觉。他微微一笑,收回了手,在心里盘算了片刻,觉得此刻确实是早该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然后当他目光望向树林外的天空时,那片蔚蓝的天色依旧明亮而清朗。他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这天到底什么时候能黑下来呢?”
第六十七章 双星
星满天的深夜时分。
完成巡视当值任务的王细雨,急急地赶回来通天峰云海之上,虽然此刻已是深夜,但云海上仍然灯火通明,尤其是九根巨柱,放射出七彩虹光,闪烁明亮,愈发不凡。而围绕在异境之门周围守卫的青云门弟子,看上去几乎不比白日少几分,显然青云门对此也是谨慎无比,绝不肯有丝毫懈怠。
不过王细雨的心思都不在这上头,一回到云海之上,便是带了几分焦急向异境之门外看去,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登时把她吓了一跳。原本下午走的时候。这儿被迫离开异境的重伤者才十五人,此刻看去,却只见地面上躺了一片,虽然基本都经过了青云门弟子的处理,看着没什么大碍了,但呼痛呻吟声仍是此起彼伏,粗粗数去,赫然有一百多人.的模样。
王细雨只觉得周身一寒,心跳忍不住加快起来,不及多想便向那处跑去。四处眺望,在人群中不断搜索,既急切又希望自己不要再其中发现弟弟的身影。很快她这里焦灼的模样便引起了旁边诸人的注意,没过多久,一个身影走到王细雨身后,低声叫了一句:“王师妹,莫急。”
王细雨回头一看,见是欧阳剑秋站在自己身后,登时急道:“欧阳师兄,你,你有没有看到”
欧阳剑秋见到她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是极为担忧,当下咳嗽一声,伸手将王细雨拉到一旁无人处,这才轻声道:“王师妹,稍安勿躁。白天你走了之后,我便一直守在此处,每一个受伤出来的青云试弟子我都认真看过,确实并无你弟弟王宗景在内。”
王细雨“啊”了一声,素手轻掩口唇,一刻一直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缓缓平复下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对欧阳剑秋感激地道:“欧阳师兄,多谢你了。”
欧阳剑秋摆了摆手,看着王细雨,微笑道:“无妨。”
王细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片刻后道:“欧阳师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早几个时辰便能回去休息了,怎么一直还在这儿?”
欧阳剑秋不以为意,笑道:“今日异境之门开启,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景象,我等修真之人也不差那一觉,再说我想你多半心里放不下,干脆就在这儿帮你看看,也是好的。”
王细雨脸腮边没来由地红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颇有几分不知所措,但那模样看在欧阳剑秋眼中,却更是美丽动人,让他心头一跳,忍不住踏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砰砰砰”又是几声低响,从异境之门那里传来,两人转头看去,确实又有几个身影浑身伤痕地从异境之门里滚了出来。
王细雨心头一跳,登时把原先的心思丢到一旁,看了欧阳剑秋一眼,还未说话,只见欧阳剑秋已然微笑着道:“你快过去看看吧。”
王细雨心头一暖,只觉得这位欧阳师兄当真是无处不好,重重一点头,轻轻咬牙,还是迈步向异境之门那儿跑去。欧阳剑秋看着她跑远的背影,长嘘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遗憾,但一转眼却看到云海另一头几个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正对着他招手,示意他过去。他定眼一看,居然是恩师曾书书,站在他身边的便是宋大仁,两人身后还有几个人,他也见过认得,都是原先大竹峰一脉的人,算是宋大仁的几位师弟。
及时师父相召,欧阳剑秋便不敢怠慢,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到了曾书书跟前。曾书书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后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说完也不待欧阳剑秋回话,看来也是懒得听他解释,又问了下去,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欧阳剑秋跟随曾书书时日不短,见曾书书此刻目光望向异境之门外的那群伤者处。心中便知道她所问何事,当下低声道:“回禀师父,道现下为止,异境淘汰出的人数共计二百四十三人,其中伤势极重者十一人,剩余伤者轻重不一,但都无性命之忧。”
曾书书与宋大仁对望一眼,都是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后,曾书书又问道:“可有人持青木令出来的?”
欧阳剑秋摇了摇头,道:“一个都没有。”
曾书书默然片刻,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欧阳剑秋答应一声,小心退下,待他走远之后,宋大仁皱着眉头对曾书书道:“这才一日功夫,居然伤了这么多人,在异境之内的斗争太激烈了。”
曾书书叹了口气,目??光却在哪条黑暗的裂缝上看了一眼,道:“我看关键还是在直到此时仍然无人持青木令出来,按理说这一日工夫,足够有人找到青木令并发现出口了,但直到现下也无人持令而出,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守住了出口,不让人出来。”
宋大仁显然也多少想到了这一点,脸色没什么变化,但眉头也皱了起来,缓缓摇头,半响道:“这次的规矩确实有些过于苛刻了。”
曾书书收回目光,淡然道:“既是掌教师兄的意思,我们照做就是了,有什么事想不通的,去问他便是。不过他此刻不在玉清殿上坐镇,说是莽古蜃珠不宜离开幻月洞府太久,所以带着莽古蜃珠又回到幻月洞府中了。”
宋大仁走了两步,忽然压低声音道:“这次萧师兄为何只让我们二人来此,龙首峰那位是怎么回事?”
曾书书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说罢伸了个懒腰,道,“累了一天,我先去歇歇,宋师兄你帮小弟我多看照些。”说罢便转身离开。
宋大仁目送他离开,眼中带了几分无奈之色,忽听后边几个师弟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忍不住便道;“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此刻还在云海上看热闹的是大竹峰上排行老二的吴大义排行老四的何大智与排行老五的吕大信,至于老六杜必书则是今日白天时先回大竹峰了。这时看到宋大仁过来,老二吴大义先是笑道:“师兄,你快过来,老四说理一件好玩的事。”
吕大信也对他招手,道:“大师兄,快来快来。”
宋大仁到手被他们把好奇心勾了起来,看看周围并无人注意到这里,便快步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
何大智嘿嘿一笑,目光向远处瞄了一眼,低声道:“你们么发现吗?刚才有几个人被扔出来的时候,身上看着没什么伤口,但那满身的辣椒味道,闻起来很熟悉呢?”
宋大仁等三人都是一怔,吴大义想了想,道:“咦,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说了之后我倒觉得,那味道有几分像是咱们平常吃的辣椒炒肉”
吕大信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愕然道:“你们说什么呢,这时什么意思?”
宋大仁咳嗽了一声,面上有几分古怪之色,似想笑又不能笑,转过身去,道:“夜深了,你们几个夜猫子别赖在这儿,快回去吧。”
何大智等人“哦哦哦”答应几声,转身向云海边缘走去,吕大信兀自奇怪道:“二师兄,四师兄,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那辣椒炒肉究竟是说什么”
※※※
这一夜,夜色深沉,星光闪烁,出来通天峰云海之上一片明亮之外,更有青云山脉的山峰都陷入了黑暗中。在这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团最浓郁的黑雾升腾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赫然飞腾而上,沿着通天峰上的山脉向上飞去,无数云气飘渺,山风强劲,却都掀不开这几乎与周围黑夜融为一体的一团黑雾。
只有偶尔那么一刻,从黑雾最深处猛然跳动了类似鬼火一般幽绿的两团光芒,带了几分凶狠与冰冷寒芒,一闪而过。
山脚之下,金瓶儿与那个神秘男子站在某处,目光注视着那团突然出现的黑雾直飞上天,想着通天峰绝顶飞去。金瓶儿皱了皱眉,道:“你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去?”
神秘男子冷笑一声,道:“圣殿里的那些老顽固不是自以为天下无敌嘛,总以为不过是他们不愿出世,否则天下早就是他们手中的玩物了。我千辛万苦费尽心机才能进入圣殿,却总说不动他们,幸好这次他们中有一个想着出来,便干脆让他去这青云山上看看,若趁机破了那什么异境便是最好,若不能,吃了亏,也就免得日后回圣殿里再多费唇舌。”
金瓶儿哼了一声,道:“要是这老白骨上来青云山便再也下不来了,你却要如何回去解释?”
神秘男子一怔,第一次现出几分犹豫,道:“应该不会吧,圣殿长老虽然都是老朽顽固之辈,但一身道行却当真是顶尖的。此处虽然是青云门老巢,但昔日血战之后,据我所知上一代高手精英也几乎死伤殆尽,老白骨这等道行,想要一举荡平青云门那自然是不可能了,但全是而退应该还不成问题吧?”
金瓶儿心头掠过当日河阳地宫之外那一个巨坑,眼前又闪过某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男子容颜,忽然间不想再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望着那团越升越高的黑雾,嘴角略略扯动了下,心想着:“你只道青云门上一代高手大多过世,莫非便以为如今这一代青云门下,尽是土鸡瓦狗吗”
那团黑雾越升越高,顺着山势飞了小半个时辰,很快来到云海附近,但远远望着云海上光明耀眼,人数众多,这团黑雾隐藏在云海之外的云雾之中,似乎也有了几分迟疑。
正徘徊间,忽然间那团黑雾猛地一僵,两团幽绿的的目光猛地在云雾深处亮起,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与此同时,一只惨白的手臂缓缓伸了出来,仔细看去,赫然竟是一只白骨森森的骷髅手臂,诡异至极,但偏偏本该毫无生命的这只白骨之手,此刻却如常人手臂一样灵活,缓缓摊开,在惨白的骨质掌心里,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翠绿小石,此刻正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般,光芒明灭不定,犹如人的呼吸,开始缓缓闪烁起来。
那黑雾中人的目光瞬间跃过云海,望向通天峰的后山,这一次,那目光里竟是诡异地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于,隐隐地还有几分狂喜之色。
“怎么回事,这,这居然”一阵低沉嘶哑的声音在黑雾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喜低声自语,“这青云山上,竟然会有‘冥河翠晶’?”
“哈哈哈哈哈,这趟还真是来对了!”一阵得意夹着狞笑的低沉笑声,从黑雾中飘荡出来,白骨手臂瞬间握紧那块翠绿小石,再度收了回去。也就是在这片刻之间,这黑雾再也无视前方云海上那个奇异的异境之门,悄无声息地从云海旁边远远掠过,偷偷地向青云山通天峰的后山处飘去了。
※※※
通天峰的后山处,与前山的威严雄伟不同,更多了几分幽静,重要所在也只有祖师祠堂与青云门禁地幻月洞府两处。此刻夜幕之下,后山山道僻静无人,到了那条熟悉的分岔路口时,无论是通往祖师祠堂的方向还是继续向前延伸通往幻月洞府的小径,都是一样冷清,只有阴影中隐约露出一角的殿堂屋檐,才能看到那一抹隐匿在深林的迹象。
萧逸才此刻盘膝坐在幻月洞府中,所置身处的洞穴里摆放了蒲团几案,若是细看,会发现洞穴地表被雕刻出许多细微的线条,遍布洞穴内外,犹如一个奇异的阵势,但所有的线条最终都会汇聚到山洞正中的一点,在那个地方正放置着萧逸才从幻月洞府深处取出的莽古蜃珠。地表的阵势细纹上,隐约有丝丝缕缕的淡淡微光,缓缓飘起,加捻落至那莽古蜃珠之上,又悄无声息地融入进去。
此刻只见这件奇宝相对平静,霞光阵阵,内里彩霞之气翻滚不停,似乎正有一个小世界于宝珠之中诞生演化,透出一股蛮荒原始的气息。
萧逸才坐在莽古蜃珠的后面,背对的正后方,便是幻月洞府的深处,那里有一处奇异而诡谲的光门,看上去倒似水波一般挥洒在半空中,潺潺流动,幽深难测,看得久了,又给你一种如欲被吸入无底深渊的可怖感觉。
这个地方,便是整个青云门最重要的禁地了,历来门规只容许掌教真人一人进入,门内其他弟子禁止靠近。
萧逸才静静地在这洞穴之中打坐,偶尔会睁眼看看前方的莽古蜃珠,只见那珠身之上十颗大星中最下方的一颗星一直明亮稳定,闪烁着七彩虹光,他脸上便会掠过一丝满意之色,再度合上双眼。
如此过来约莫一个时辰,萧逸才缓缓站起身子,仔细看了一眼那莽古蜃珠之后,微微点头,随后却转身走到那一面奇异如水波般的光门处,深吸了一口气后,跨步走了进去。
他身着墨绿色道袍,整个人接触到那奇异光辉时,似乎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但随即便无声无息地滑了进去,片刻之后,那光门便吞噬了他的身影,仍如原来一般闪烁,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又过了好一会儿,洞府之内仍如原来一样安静,只是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原本寂静的洞穴之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声响,幻月洞府之外黑暗深沉如凝墨,几如实质将欲滴落,同时从那一团黑雾最深处,传来一阵难题刺耳的笑声,如白骨磨铁,令人闻之不由得头皮发麻:“嘿嘿嘿嘿小辈,交出冥河翠晶,让你留个全尸。”
幻月洞府中一片静默,无人回答。
那团黑雾中停顿了片刻,有人轻声“咦”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随后一团黑雾从黑暗中飘了过来,落在洞口之外约两丈远处,黑气一闪,浓浓黑雾消散开去,露出一个身影。
借着天际淡淡的星光,只见这个站在幻月洞府之外的人,看上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头上毛发稀疏,相貌平凡,不算是太过凶恶,但生就一双三角眼中,却是透着冰冷寒芒,带着阵阵凶残杀意,令人望之心寒。除此之外,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此人的双手,竟然全是白骨森森,令人完全无法理解常人怎会有如此怪异的身子。
“居然没人……”这怪异的白骨手臂老头远远地向幻月洞府中看了一眼,那洞中并无遮挡之物,一眼便看得真切,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那莽古蜃珠的身上,登时身子一震,双眼中露出异样之色,“嗯?这又是什么法宝,闻所未闻,但看这灵力宝光,绝非凡品,若能带回圣殿再加以修炼加持,只怕威力不在我白骨老祖的‘天鬼刀’之下。”说到此处,这个自称白骨老祖的可怕老者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相貌更见狰狞,但眼中却露出几分喜色,“想不到这中土修真门派里,竟有如此众多的宝物,老夫早就说过该来了,嘿嘿嘿嘿,待老夫带着这法宝与冥河翠晶回去,看其他人还有什么话说!”
只是青云门两千余年名动天下,无数祖师在此修行,又那里会是如此易与之地,几乎是在白骨老祖身子刚刚靠近幻月洞府洞口之际,地面上一块细细的阵纹忽然亮起,莽古蜃珠忽地光芒大盛,一道虹光于空中凝聚,瞬间化作一柄尖锐光剑,激射而出,直充向白骨老祖。
白骨老祖在半空“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之意,但看上去并未慌乱,只见黑气翻滚而来,她一双骨掌灵活似更胜常人,转眼间便横在胸口,硬生生挡住了莽古蜃珠这一击。
只听一声闷响,光剑在瞬间闪亮到极致,随即缓缓暗淡下去,但白骨老祖的身形,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记狙击给拦了下来,落在洞外。
白骨老祖bbr>?双眉一竖,看着有些恼怒,毫不迟疑也没有细细观察这阵势的样子,直接又是再度飞起,只不过这一次掠起的方向换成了另一侧。然而似有灵觉一般,白骨老祖身子才飞到另一侧,相应方向的一小块阵纹便又亮起,同样的莽古蜃珠又飞射出一道明亮光剑打向白骨老祖,将他挡在幻月洞府之外。
如此连续数次,任凭白骨老祖如何变换方向加快速度哪怕是半空中急转弯,都一一被这地面上雕刻的奇异阵势以及坐镇奇阵之中的莽古蜃珠挡下。当第七次白骨老祖被再度当下后,他像是知道如此竟然不能入洞,便缓缓将身形落下,但脸上已然是戾气大盛,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洞中的莽古蜃珠,忽地狞笑一声,道:“区区小阵,也敢猖狂,老祖不用些手段,你们也不晓得厉害!”
说罢更不多言,两只可怖的白骨之手猛然升起,在头顶交叉而过,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诵咒,片刻之后,他身后一片黑暗突然像是扭曲了一样,空气中发出噼啪的低沉爆裂声,与此同时,各种可怕的吼叫声纷纷传来。
“吼!”
一声大吼,却是一只比白骨老祖还要高大些的巨虎猛然从他身后的黑暗里跃出,然而星光之下,只见这只巨虎全身白骨狰狞,毫无血肉,只剩下惨白森森的骨架,赫然竟是一直诡异至极的骨虎。这只骨虎仰天长啸一声,那股虎气仿佛还如活着一般霸气,但终究是多了几分鬼气森森。紧接着,各种各样的野兽纷纷从白骨老祖的身后涌现出来,无一例外地,这些狰狞的野兽看上去便如活物一般,大至巨虎大象,小到野猪豺狗,都是如此,甚至还有几只原本没有骨架的虫类,也被白骨做成了蜘蛛、蜈蚣、蝎子的形状,在地上爬行不休,有几只还钻入土中,极是诡异。
白骨老祖面上现出一丝得意,冷哼一声,骨手向那幻月洞府方向一指,登时所有白骨妖物尽数仰天嘶吼,纷纷冲上。
像是感受到了外面强大的威胁,莽古蜃珠附近地表上的阵纹,在这一刻几乎同时闪亮起来,非止是地表,有些阵纹更延伸到山洞洞壁,光芒闪烁。而莽古蜃珠的光芒也比之前陡然亮了许多,珠身之中的彩霞之气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再无平缓之象,而是疯狂急速地旋转起来。
伴随着隐隐呼啸之声,莽古蜃珠光芒大盛,忽然间竟同时射出数十道光芒,向洞口不同方位打去,若是仔细看着,便会发现此间竟然每一道光剑都会射向单独一只白骨妖兽,令人匪夷所思。
洞外的白骨老祖脸色一沉,像是想不到这件法宝竟有如此神通,但随即看向莽古蜃珠的目光更加热切贪婪,迟疑了片刻后,他像是作了一个决定,白骨手臂缓缓伸到怀中,拿出了一柄深黑色的三尺厚背鬼头刀。
此刀一出,登时幻月洞府之外响起一片鬼嚎之声,周围的黑暗也似在微微颤抖,那刀刃平滑却不光亮,似乎连光芒都会被吸入这柄黑刀之中。
转眼之间,那数十道光剑已然和扑来的那些怪异白骨妖兽撞上,但听见吼声不绝,噼啪乱响,局面似乱成一团,但实际上却是白骨妖兽都被挡了下来,没有一只能够冲进幻月洞府的。就在此时,忽然间只听见一声鬼啸凄厉,如沉沦幽冥地府绝望不甘的狂吼,一抹黑色从白骨妖兽们身后劈来,一路似摧枯拉朽,直接将挡在前方的一只白骨妖狼斩得粉碎,去势丝毫不减,径直又劈向了洞穴深处的莽古蜃珠。
像是知道厉害,这一刻整个洞穴中的阵纹光芒大放,莽古蜃珠更是霞光翻腾,瞬间凝聚出一道比之前粗大逾五倍之多的光柱,激射而出,想要抵住这天鬼一刀。
然而这天鬼刀乃是白骨老祖性命交修的本命至宝,便是在那神秘莫测的魔教圣殿里,也是顶尖的法器名刀,这一斩之威赫然竟有劈山断海之势,莽古蜃珠虽然发出了强大的光柱,然而一旦遇上那看似不起眼的黑刀,却只能堪堪抵住片刻,随即便是节节败退,被那黑色鬼刀硬生生地压进了山洞,一路退往莽古蜃珠本身所在。
随着那柄可怕的黑色鬼刀的步步紧逼,幻月洞府地表上的阵纹逐渐出现好多处裂纹,并且不断龟裂,整个阵势在这病黑刀的威势之下,已然呈现崩溃之态,而莽古蜃珠此刻看来也已经陷入绝境,任凭霞光如何鼓荡挣扎,却根本无法阻止黑色鬼刀的缓缓紧逼。
一路上,碎石崩裂,尘土乱扬,眼看黑色鬼刀已经压制到莽古蜃珠仅有三寸开外,忽听从珠座下方传来几声清脆碎裂之音,白骨老祖心头一跳,连忙收住天鬼刀,生怕一不小心没收住手,坏了一件宝物。
随着天鬼刀缓缓飘起,白骨老祖这才看到原来是莽古蜃珠下方还布有一圈玉玦禁制,想来是最后一个防护手段,但此刻也已经被破了开去,这件奇宝在此际无人照看的状态下,眼看就要落入白骨老祖的手中。
白骨老祖心中大喜,仰天长啸,伸手一招,便要掠去抢那奇珠,以他这等道行修为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珠子绝非凡品,此刻这种防御阵势不过是牛刀小试,连莽古蜃珠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真要拿来好好祭炼一番的话,他实力必定大涨,将来若是回到蛮荒圣殿,哪怕是那如今看来飘渺无比的大祭司之位,也未必不可染指了吧!
心中这般狂喜地想着,他一时激动,竟没有注意到幻月洞府深处,那一处原本奇异的光门突然开始抖动起来,片刻之后,忽然一声叱喝,如同春雷炸响,带了无穷怒意,似从茫茫深海海底迸裂而出,怒吼道:“妖孽,大胆!”
一个墨绿的身影,陡然出现在这幻月洞府之中,几乎是在同时,七星剑芒如山崩地裂,破空而来,有那么一刻,这幻月洞府里所有的空气都像是瞬间被一股可怕的力道轰然吸空,陡然发出嘶哑而低沉的“啊啊”声。光芒夺目耀眼,几不能目视,如果说刚才天鬼一刀有劈山断海之威,现在这七星仙剑一出,那股威势则如旭日升空,星辰轰鸣,隐隐然竟有天地之威,在这片实在不能算太打的洞府内,排山倒海般劈向白骨老祖。
白骨老祖大叫一声,用尽了全身力气倒飞而出,竟丝毫也顾不上即将到手的莽古蜃珠,同时飞出洞口的时候白骨手臂一挥,顿时无数白骨妖兽纷纷扑来,挡在他的身后,嘶吼连连,要为他挡下这威势惊人的一剑。
然而那七星仙剑威势奇大无比,剑芒如山,一扫而过,竟将路上一众白骨妖兽轰然撞碎,同时剑势不过一顿,便仍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白骨老祖。不过就是趁着这紧要关头的一瞬喘息之机,白骨老祖一声怒喝,已然收回天鬼刀,骨臂握紧,登时黑光大盛,回身便是一刀对着七星仙剑劈了过去。
一黑一百两道威势无比的光环,在这个青云门禁地之上,轰然撞在一起。
那一声锐啸瞬间直冲天地,无形的声波片刻间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巨树古木连根拔起,所有的树木野草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向外俯倒,光环的最深处,白骨老祖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窝着天鬼刀的白色骨臂啪嗒一声,硬生生折断了。
白骨老祖脸色大变,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惧之色,似是想不到这中土之地,年轻一代中竟然会有道行如此之高的人物,当下哪里还敢多待,甚至顾不上被打断的右臂白骨,只是左手仓皇一抓天鬼刀,黑雾滚滚而来,裹住身子,如飞而去。
七星仙剑光芒散去,萧逸才现身而出,脸色略显苍白,但面上盛怒之色满溢而出,自从他接掌掌教真人之位后,这是第一次被邪魔外道侵入青云禁地,甚至还差点破去守护阵势掠走重宝,如何令他不惊怒交集。
他目光只是向洞中略略一看,便明白莽古蜃珠并无大碍,只是洞口阵纹被白骨老祖破去大半。他冷哼一声,面色更寒,落下半空在地面径直用七星剑凌空刻纹,只见剑势如龙蛇,电芒奔驰,瞬间在地上便重新刻出一片阵纹,随即萧逸才道袍一挥,纵身飞出洞穴,向着白骨老祖逃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这等胆敢侵犯青云重地的妖魔外道,断然是不能轻易放过。
只是他走得匆忙,虽然重新刻下阵纹,此刻已经再度运转,莽古蜃珠也重现光彩闪烁起来,然而就在莽古蜃珠的下方,一块碎石忽地颤抖了一下,被什么东西顶开了去,随后一抹惨白颜色闪过,从地底下慢慢爬出了一只白骨蝎子。
刚才所有的白骨妖兽都在七星仙剑那愤怒一击中灰飞烟灭,但这只白骨小蝎却因为体积偏小,又钻入地下,居然在大战之中瞒过了萧逸才,悄无声息地钻到了莽古蜃珠的下方。
若在平日,莽古蜃珠近身处还有最后一道玉玦禁制,但凭这小小的白骨小蝎,一旦靠近,也只能被一击而灭,只是今日那最后一道禁制却已经毁在白骨老祖手上,而萧逸才走得匆忙,只补充完了阵纹,却忘了这平日颇不起眼的小小玉玦。
眼下这只白骨小蝎已无人指使,它原先的主人白骨老祖此刻也已经落荒而逃,所以它看上去颇有几分茫然,绕着莽古蜃珠周围慢慢爬了几圈,也不知该干什么才好,最后干脆慢慢地爬到了莽古蜃珠的珠身之上。
莽古蜃珠体内的光芒忽地一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云霞滚动,缓缓向这只白骨小蝎转了过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白骨小蝎像是终于记起了原本的使命,以白骨折雕的尖锐尾针,忽然抬起,凶猛至极地一下子刺入珠身之中,正好刺在莽古蜃珠那十颗大星中的第六颗大星上。
几乎是在同时,一道虹光猛地从莽古蜃珠的珠身内喷射而出,直接命中了这只白骨小蝎的身子,登时就将它打成了两段,飞了起来,掉落在地上,挣扎两下之后,便再不动了。
云霞隐去,虹光消退,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然而片刻之后,忽地一道奇异的星光在这个寂静无人的洞穴中闪烁了一下。
那莽古蜃珠之上,除了一直闪亮的最下方的第十颗大星外,远在其上的,刚刚被白骨小蝎所刺过那第六颗大星,忽然也亮了起来。
整颗莽古蜃珠,忽然像是颤抖了一下,内里云霞发出一些类似爆裂的声音,片刻之后,又缓缓安静了下来,然后再无异样动静。只有莽古蜃珠身上有两颗明亮的大星,似在彼此呼应一般,缓缓闪烁不停,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异境之中。
小鼎仍然在呼呼大睡着,王宗景也渐渐觉得有些困倦,便干脆也找了个树干依靠着,慢慢闭上眼睛。
一直蔚蓝而晴朗的天空里,忽然多了一抹暗色,很快,从遥远的天际飘来了黑色的乌云,天色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暗了下来。
风,似乎变得有些大了。
乌云积聚,在山脉上空低垂翻滚,远方似有雷鸣,看着像是风雨欲来。
渐渐笼罩在黑暗里的高大山脉,依然沉默地伫立着。
一切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山林之中,除了天色变黑,风大了一些让树木摇晃得厉害少许外,仿佛什么都和原来一样。
低低的虫鸣声,从森林里的不知名处幽幽地传来,让整座森林显得更加寂静,甚至是静的有些可怕。
有风,吹过。
就在这一刻,正闭目养神的王宗景突然身子大震,瞬间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天际黑云之上,一声惊雷陡然炸响,隆隆雷声传来,闪电掠过,天空中飘下了雨丝……
第六十八章 异变
一点一点的雨丝飘落,很快淋湿了这片天地,在这突如其来的黑夜里,无论是草原、山脉还是森林,都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中。
风越来越大,雨也迅速变得密集起来,风助雨力,电闪雷鸣,瞬间已化作倾盆大雨洒落而下。所有的树干枝叶很快都在雨水理变得湿漉漉的,雨打绿叶的声音充斥着这片森林,干燥的地面上,被密集的雨水转眼浇得湿囘润,有些低洼的地方很快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地面之上,不知为何有种战栗的感觉,那些水洼中除了雨水滴落荡起的涟漪,没过多久,就会诡异地颤抖一下,似乎大地都在震动着。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这片天地,那片在密林深处的水洼上方,突然掠过一个庞大的阴影,随后一个巨大的脚掌忽然凭空而降,轰然踩落,无情地踩在这片水洼上,瞬间水花四溅,而周围的大地仿佛也畏惧地颤抖了一下。
片刻之后,闪电消失,天地又重回黑暗。
冰冷而充沛的雨水从天而降,顿时将沉醉在甜美梦乡的小鼎惊醒过来,不过片刻工夫,他便发现自己全身都已经被这场大雨淋湿,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感觉十分难受。
小鼎皱眉,张开嘴就想抱怨几句,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黑暗中伸出一只强壮的手臂,一下子圈住了他的脖子,同时手掌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那手上力道之大,差点让小鼎不能呼吸。
小鼎吓了一跳,立刻挣扎起来,但那只手臂上的肌肉囘紧紧贲起,犹如铁铸一般,硬是将他所有发出的声音都捂在了口中。
“轰隆!”就在此际,一记惊雷炸响,天际黑云中闪电如光蛇,瞬间亮起穿过厚厚的云层,借着这片刻微光,小鼎已然看清在自己身边这个捂住自己嘴巴的人,正是王宗景,此刻的王宗景全身同样被雨水淋得湿透,一颗颗水珠从他的发际滴落,滚过她的脸庞。
然而小鼎从未见过王宗景这一刻的表情,只见他面如精铁,所有的线条都仿佛在瞬间冰冷僵硬,双眼之中任凭水珠滴落,却是眨也不眨,冷冷地看着周围。目光里透着一股冷意,像是直传入骨子深处,小鼎身子微微一颤,仿佛那片刻间有一种错觉,这只围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就像是一只无情满带杀意的兵刃,只要自己胆敢发.99lib.出一点声音,那手臂就会立刻绞断自己的脖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宗景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小鼎一眼,脸色依旧冷峻,捂着小鼎嘴巴的手臂也没有松开的意思,而是对着他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上却是相信这位一直跟自己要好的王大哥,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闪电已经过去,周围又黑了下来,然而经过这片刻功夫,小鼎的眼睛已经慢慢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可以看到周围一片密林树冠模糊的样子。
王宗景的手臂缓缓松开,但抓着小鼎身子的手,却仿佛抓得更紧,那力道之大,甚至上小鼎觉得有些隐隐生疼。不知为什么,小鼎的心跳也忽然开始加快起来,他感觉到冰冷的大雨中紧紧靠在自己身边的王宗景的身躯有些僵硬,抬头看了看这一场正越来越大的风雨,然后,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叔忽然抖动了下。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小鼎很快便察觉到了这种颤抖的来源,距离这棵大树数丈之外,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脚步声,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小山忽然砸落,地表也为之震颤了一下。
片刻之后,又是一声低沉而可怕的脚步声传来,他们两人所在的大树,也随之再度抖动了一下。
一股略带腥味的气息,在风雨中随风飘来,而那低沉的脚步声,赫然正是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缓慢但一步一步地走来。
..小鼎的脸色在一片黑暗中忽地白了一下,哪怕还是个孩子,他仍然直觉地发现前方那股可怕的气息对自己的威胁。脚步声一步接一步。腥臭的气息越来越近,这片在狂风暴雨中摇摆的树林仿佛也在眼前狂舞,一转眼,与黑暗似融为一体的巨大阴影,已近在眼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巨大的闪电再度刺破黑雾天空,如一柄巨剑划开天地,照亮了小鼎和王宗景所在的这片树林。
小鼎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然后下一刻,他几乎无法自控地张开嘴,带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惊喜,就要叫喊出来。就在他声音即将破口而出的时候,王宗景的手臂再度如闪电般伸了过来,一下子捂紧了他的嘴巴,将他紧紧抱住。
电闪雷鸣中,小鼎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在王宗景强壮的手臂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身旁不远处,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襟,任凭雨水打在自己还显稚囘嫩的脸上,也顾不上去擦拭一下。
借着闪电的光亮,两个人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在距离他们不过六尺之外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狰狞的可怖头颅,深灰如钢甲一般的坚韧皮肤,包裹着光是头颅就比他们两个还高的巨大兽头,狞恶的大嘴半张着,尖锐而长短不一的利齿遍布其中。顺着头颅看下去,只见这赫然是一只恐怖而庞大的妖兽,光是站立的高度,几乎便超过了这颗大树,两只后脚踩在地面上,相对细小但锋锐无匹的两只前爪,则如两把可怕的兵刃一般,垂在胸口。
小鼎的目光扫过这几乎是近在咫尺的可怖妖兽,只觉得皮肤上都掠过一丝战栗,看着那可怕的利爪与牙齿,还有如小山一般巨大的身躯以及几乎可以感觉到的隐匿在这幅巨大身躯下恐怖的力量。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和王宗景被这只妖兽发现,决然会在片刻之间便被它撕得粉碎。
这异境之中,怎么可能有如此可怕的怪物!
王宗景紧紧抓着小鼎,背靠大树,容色如铁,哪怕是历经无数与妖兽生死搏杀的他,在这一刻仍是忍不住眼角微微抽囘搐。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如同枯枝败叶一般,贴紧在树干之上。
巨大的妖兽身上传来的腥臭气息此刻已经浓烈之极,它的头距离这两个弱小的人类不过六尺之遥。在这片风雨之中的密林里,妖兽的身子忽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巨大的头颅开始缓缓摇动,向周围看来。
电芒消去,一片黑暗,风雨愈急,如刀子一般打在身上,一直冷到了心底深处。
锋锐的利齿,划过茂密的树叶,轻而易举地刺破坚实的树干,黑暗中隐约闪烁的冰冷的光,缓缓靠近。王宗景瞳孔微微收缩,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但他抓了小鼎的手臂与自己的身子,仍然稳如磐石。
利齿掠过,巨大妖兽的头颅又转了回去,带着一片风雨,发出“呼”的一声。
王宗景的身子不为人之地轻轻囘颤抖了一下。
一无所获的巨大妖兽,双目中闪烁着狰狞的光芒,再度起步,向着前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去。
地面震颤缓缓平息下来,风雨之中,在这片密林渐渐恢复了平静,在这一刻,哪怕是席卷天地的狂风暴雨,在王宗景与小鼎的眼中都显得那样温和。
小鼎在身前发出“嗯嗯”的细微声音,王宗景轻轻松了口气,松开了捂在小鼎嘴上的手掌,小鼎的第一反应是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几下,然后回头,看着一片黑暗中王宗景有些模糊的脸庞,带了一丝惊愕低声道:“王大哥,刚才的那是什么怪物?”
王宗景默然摇头,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我也从未见过,但是我知道这异境之中,是绝对不该有如此可怕的妖兽的。”
小鼎怔了一下,一时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王宗景,王宗景咬了咬牙,又抬头看了看这一片从晴朗蔚蓝突然变成狂风暴雨的夜空,冷冷地道:“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小鼎嘴角扯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就在这时,从密林远处,夹杂在渐渐显得凄厉的风雨呼啸声中,赫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像是人至死挣扎之际绝望而疯狂的呼号。
王宗景与小鼎同时脸上变色,两人对视一眼,王宗景忽然道:“上来。”
说着转过身子,小鼎也是聪明至极的孩子,立刻会意,跃上了王宗景宽厚的后背,紧紧搂住他强壮的脖颈。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嘿”的一声,手脚并用,却是顺着树干再度向上爬去,越爬越高,那树木枝丫摇晃得就越厉害,到了最后两人就像是随风飘荡的风筝,在这片狂风暴雨中跃上了树冠的顶端。
一手抓着异境变细变小的树干,一手挡在额头上遮挡这铺天盖地的漫天风雨,王宗景举目眺望,只见这天地间一片漆黑,云幕低垂乌云翻滚,仿佛就要接触到这座高山的峰顶。
雷声隆隆,在滚滚翻腾的黑云中不断炸响着,突然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撕裂苍穹,也就是在这一刻,王宗景与小鼎看到了他们一生中难忘的一个景象。
茫茫草原,雄伟山峰,还有这片苍茫原始的森林里,到处都有刚才见到的那种可怕而巨大的妖兽。那些狰狞可怖的身影,遍布在这个异境里的每个角落,每隔一段不短的距离,便有一只身躯巨大的妖兽在嘶吼前行。
电芒之下,那片密林之中,绝望的号叫声再度响起,仿佛骨裂碎断的声音,随风飘来,片刻后那号叫声戛然而止,瞬间消失,让王宗景与小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这异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
天际的第一缕光亮,从东方透了下来,让沉睡了一夜的神州浩土缓缓醒来,开始了新的一天。通天峰上,此刻仍然是一片安宁,众多弟子拱卫守护的那个异境之门,依然安静地伫立在云海之上,被云气虹光所包围着,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在天亮之前的一个时辰左右,因为这次异境之行争斗激烈而不断有青云试弟子伤重推出的情况,突然发生了改变,居然直到天亮这好长一段时间,一个伤者都没有出现,倒是让周围围观的青云弟子们啧啧称奇,不过大家心想也许是异境之中众人争斗了整整一日,到了该休息一下的时候也未可知,所以也没人会多想什么。
人群之中,王细雨面上愁容不展,看着忧心忡忡,按道理此刻她早就应该可以回去休息了,但她心中实在担心弟弟王宗景,宁愿留在这里,一直待到了现在。
初生的日光从天洒落,照在这片宛如仙境的云海之上,但只见洁白云气如涛如潮,翻滚不休,身处其间当真是令人有羽化飞仙的的错觉。不过此刻在云海之上的众多弟子,都是早就看惯了这青云六景的人物,虽然依旧觉得美不胜收,但在他们眼底也不算太过神奇,毕竟看得多了。
经过一夜的守卫,这些青云门弟子大多面色如常,并没有多少人面上有疲倦之色,这边是修炼道家真法仙术的效果了,不过比起他们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直心怀忧虑的王细雨看上去脸色便显得有些憔悴,同时叶落在旁人眼中。
一直有意无意在王细雨附近走动的欧阳剑秋,自然将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头涌起一股怜惜之意。说起来,欧阳剑秋与王细雨两人之间,还是颇有几分渊源的,昔日王细雨因为龙湖王家与青云门暗中结盟而拜入青云山门,上山之后遇见的第一个接待她的青云弟子,正好便是欧阳剑秋,也正是因了欧阳剑秋温和开朗的性子,耐心地与王细雨说话介绍着青云山上的一切,才让当初年纪不大却是孤身一人远行的王细雨渐渐安心下来。
这之后,因缘巧合,王细雨的资质竟被欧阳剑秋的恩师曾书书看上,收为门下弟子,两人有成了同一个师尊门下的师兄妹,关系更是亲密。而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加,王细雨渐渐长大,欧阳剑秋原本对这个小姑娘的一番爱护好感,渐渐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转成了爱慕之意。
王细雨到来之前,曾书书门下众弟子中,便以欧阳剑秋与柳芸为首,但众所公认,欧阳剑秋才是曾书书座下第一人。但在王细雨到来之后,没过多少时日,她堪称超凡的天资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引得众人瞩目,虽然如今因为修道时日尚浅,于道行上仍不如欧阳剑秋与柳芸,但是假以时日,人人都以为她必定会取代欧阳剑秋的地位。
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这件事,许多目光也或有意无意地暗中关注欧阳剑秋,然而欧阳剑秋却是一个坦荡荡的男子,毫无芥蒂,非但如此,他反而是满心欢喜地看着小师妹日复一日地成长起来,藏在心中的爱意一日深过一日。
有时独处的时候,欧阳剑秋甚至会悄然心想,若是能够就这样天长地久地待在小师妹的身边,一辈子一直这样守望着她,也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吧。
一辈子,天长地久啊!
每次想到这个时候,他一个堂堂男子便会失笑,自嘲地笑自己两声,但随即又是满心欢喜地继续生活着。
这个时候,看到王细雨面上的忧虑,他心里没来由地也有些心痛,沉吟片刻后,他还是轻轻走到王细雨的身边,低声道:“细雨师妹,要不你还去歇息一会儿吧?”
王细雨回头看了是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但仍是掩盖不住神色里的一丝焦灼,道:“多谢师兄,我没什么是,还是就在这里等着吧。”
欧阳剑秋轻叹了一声,其实说那句话之前,以他这些年对小师妹的了解,也料到王细雨不肯离开,当下也不再多劝,就这样陪着王细雨站在一旁,有的没的跟她又说了些宽心安慰的话,王细雨一一点头答应了。末了欧阳剑秋又想到一事,迟疑了一下,对王细雨道:“细雨师妹,我记得你说过今日还是轮到你去青云别院巡视当值。我看这样吧,就算你去了山下,心里头定然还是记挂着这里,便让我今日替你去走一趟,也免得你心有旁骛,两头担忧。”
王细雨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想和昨日一般推辞欧阳师兄的好意。她性子生来便好强,要不然也不能自小父母双亡,带着一个年幼的弟弟在偌大的龙湖王家里站住脚。只是很快她心中便是一阵烦闷,不为别的,确实是十分挂念自己那唯一的弟弟,除此之外,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欧阳师兄,少女心思细密,这些年来又岂能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她微微低下了头,有那么片刻功夫,心间掠过奇怪的感觉,似苦微酸,又想是带了些甜丝丝的感觉,真是古怪的五味杂陈般怪异,鬼使神差一般,微红了脸腮,王细雨低声道:“那那就多谢欧阳师兄,麻烦你帮我去一趟山下吧。”
欧阳剑秋精神一振,那一刻当真是连目光都明亮了许多,朗朗一笑,道:“这样不就好了,反正山下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师妹放心就是。”
王细雨微微一笑,那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依然还在心头缠绕不去,心底隐隐有几分羞涩之意,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与平日大方的性子倒有些不同。欧阳剑秋笑了笑,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觉得这一日分明是天高气爽,心情奇好,便笑着对王细雨交代两句,转身便打算里去了。
王细雨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原本也是温和的心意,但不知怎么她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奇怪的阴影,却是想起了昨日资金在青云别院中巡视时,在某个院子里好像看到某个转瞬即逝的黑影。一念及此,她心头忽然一跳,对着欧阳剑秋的背影叫了一声:“欧阳师兄。”
欧阳剑秋转过身来,道:“怎么,细雨师妹,还有事吗?”
王细雨欲言又止,心中暗自有些懊恼。心想昨日自己分明就没找到丝毫证据证明那黑影,搞不好便当真是自己一时眼花也说不定,这没凭据的事,却又如何对欧阳师兄说?想到此处,她轻轻摇了摇头,想把这点莫名的担忧丢开,但心里总有些担心,忍不住还是对欧阳剑秋道:“师兄,你去山下青云别院里巡视的时候,自己也要小心些。”
欧阳剑秋失笑,道:“那别院就在青云山下,想来便是青云门的重地,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王细雨点点头,笑了起来,脸色看着有些不还意思,欧阳剑秋看在眼中,只觉得眼前伊人比花娇,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神了,幸好他还有几分定力,连忙咳嗽两声,移开了视线。王细雨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件小东西,看着是一张黄色的纸符被细心地折叠过,变成了一个精巧细致的小纸灯,上下两头又用红线穿着,缀了个指头大小的银香笼,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欧阳师兄,这是用‘含香符纸’叠成的小灯,对敌时虽没什么用处,但平日戴在身上也有些醒脑安神的灵效。你昨晚在这里陪了我一夜,这个便送给你吧。”
欧阳剑秋又惊又喜,连忙接过这纸符所折成的小小灯笼,珍而重之地藏在身上,抬头微笑道:“多谢师妹关心,去了山下我会小心的。”
王细雨微微点头,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欧阳剑秋对着她一挥手,清朗一笑,转身大步走去。望着那个男子渐渐远去的背影,王细雨伫立在云海之上,凝视良久,直等到他御剑起飞时,她向着天空中那道剑芒,伸出手臂轻轻摇晃着,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远方。
※※※
清朗的天空深处,忽地闪过一道黄色剑芒,转眼间掠过青天苍穹,落在云海之上,宝光退去,露出曾书书的身影。周围的青云弟子纷纷躬身见礼,曾书书贺寿已对,向前走了几步,便看到前方不远处王细雨正站在那儿,便开口叫了一声,谁知王细雨似乎有些心思,一时竟是没注意曾书书这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曾书书倒是有几分奇怪起来,向王细雨那边走了几步,正想过去问问她怎么回事的时候,忽然眼角的余光瞄到另一个方向,宋大仁高大魁梧的身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云海之上,而跟在他身后坦然自若的身影更是有几分眼熟。
曾书书吃了一惊,登时便把王细雨的事丢到旁边,转过身来仔细看去,果然看得清楚了,跟在宋大仁背后的那人根本就不是宋大仁收的低辈弟子,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曾书书一时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走了过去,显示挡在宋大仁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宋大仁咳嗽两声,抬头看天,随后曾书书看向站在宋大仁背后的张小凡,苦笑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走在他们两人身边,暗地里却是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到这来来了?”
张小凡微微一笑,此刻的他衣着朴素,相貌看着也不算太过出众,身上更无丝毫惹人注意的高手气势,当真是走在人群中便根本找不到不起眼的小角色一般,对着曾书书笑道:“我听几位师兄回去说,这次异境里争斗激烈,才一日功夫便伤了不少人,想想有点担心小鼎,就跟着大师兄过来看看。”
曾书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趁早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吗,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往你儿子那只‘流云袋’里拼命塞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别的说是在这半只妖兽都无的异境了,我看就算丢在十万大山里,小鼎也能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出来。”
张小凡笑而不语,曾书书之上觉得脑门儿有点疼,偷偷向左右看了一圈,先是在众多青云弟子面前摆出一副威严淡然的高人气质,随后转过头来低声道:“你们这两个家伙,有不是不晓得掌教师兄心里对你多少有些芥蒂,你在大竹峰上想干嘛就干嘛,没人管你,这跑到通天峰上,万一让他看到了,岂不是让他心底又不痛快?”说着,他白了一眼宋大仁,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的意思在眼神中早就清清楚楚地表露出来了,就差没开口说你这大块头怎么这么笨呢?
宋大仁却是爽快,双眼一瞪,瞪了回去,压低声音道:“看我作甚?你这么能说,自己上啊,你要是能打得过他,我保证以后绝无这种事了。”
曾书书登时就是一滞,斜眼看着宋大仁,半响后啧啧道:“看不出来啊宋师兄,你成亲之后道行增进不说,这口舌之利可比当年强太多了,莫非是小竹峰文师姐的功劳吗?”
宋大仁“呸”了一声,不去理会这满嘴口花花的家伙,买着方步,大气从容肃然威严地在云海上缓步巡视着。曾书书与张小凡跟在他的身后,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虽然曾书书前头说是担心萧逸才有所芥蒂,但此刻看去却是笑容平静,似乎也并没有太过担忧的模样。
远远望去,这一片仙家胜境云海之上,真是一片祥和安宁,只是片刻之后,突然一声异响,却是从那黑色的异境之门里传出来,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影带了几分狼狈,摔了出来。
从昨夜黎明前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异境中有了动静,一时周围众多青云弟子震动,这时也不知是谁眼尖,最快瞅了清楚,愕然叫出声来:“咦,这不是管皋吗?”
人群之中,不少人听到此言都怔了一下,此番青云试弟子中,最出众的几个弟子如今在青云门里,也算是颇有几分名气了,这管皋显然就算是其中的一二,就连站在远处的曾书书都是略带惊讶地发出一声轻叹。之上还不等他或是其他青云门弟子有所动作,异境之门突然一阵轻微颤抖,异响连连传出,只见在周围青云弟子的诧异目光下,转眼之间竟有十几个身影相继摔了出来,旁边早有人看得清楚,这其中赫然包括了几乎所有公认的天资最佳的出众弟子,处管皋之外,风恒、苏文清、唐阴虎等人尽在其中。
远远看去,这些青云试弟子竟是人人面带了几分惊惶,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样,其中最先出来的管皋一跃而起,看着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势,但面上神色焦急万分,大声叫道:“不好了,异境里面出事了!”
此言一出,周围原本都在窃窃私语的青云弟子登时一片寂静,而站在稍远处的宋大仁与曾书书则是脸色大变。
※※※
异境之中。
狂风暴雨仿佛永无止境,天地苍穹之上似有一尊暴怒的神明正在疯狂的发泄着自己的不满,震颤耳鼓的巨大雷声不断炸响在天际,让人畏惧于这可怕的天地之威。
重新回到枝叶深处,屏息静气苦忍着这漫天风雨的两个人,在苦苦等待了许久之后,却发现周围的情势半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在最早的时候,妖兽刚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时,王宗景与小鼎不时能听到远方传来的凄厉喊声,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们却已经颇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了。相反,从他们藏身处的树林下方,又走过好几只巨大身躯狰狞恐怖的妖兽,有好几次都距离他们极近,只差那么丁点距离也许就能发现他们。
小鼎很紧张,风雨之中他下意识地抓囘住王宗景已经湿透的衣服,即使是借着偶然亮起的电光,王宗景也能看到那只小小胖手的骨节上隐隐发白的痕迹。冰冷的雨水早已经将他们两个人浇成湿漉漉的落汤鸡,王宗景心中盘算只怕两人藏在此处至少有一个多时辰了,纵然他身躯强囘健,但如此长时间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湿透的衣物紧贴肉囘身,也一样觉得有些寒意入骨,而依偎在他身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小鼎的身子,显然同样也在微微颤抖着。
他毕竟只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伸出手掌,在满是雨水的脸上抹了一把,王宗景咬了咬牙,却是把头凑到小鼎的耳边,把声音压到最低,略带一些沙哑,道:“小鼎,这样下去不行。”
小鼎微微抬起了头,低声道:“王大哥,那我们怎么办?”
王宗景向四周看了一眼,道:“再在这里待下去,难保不会被路过的妖兽发现,这些妖兽实力太强,并非我们二人可以力敌,还是想办法离开此地。”
小鼎目光一亮,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道:“王大哥,你是说”王宗景点了点头,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没别的办法,只能去那山洞里了。”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漆黑的树林里闪过片刻光亮,随即又黑了下来,哗哗的水声充斥着远近林间。一根树枝忽然垂下,黑暗之中王宗景背着小鼎,小心翼翼地从上滑落了下来,啪嗒一声踩在地面上,水花溅起,只觉得脚下早也成了一片烂泥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却发现自己和小鼎两人落脚之处,正好有一个巨大的脚印中央,而此刻磅礴的雨水已经将此处变成了一个大水洼。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伸出左手抓紧了小鼎的手臂,小鼎此刻也是极紧张,但还算能够控制,一声不吭地跟在王宗景身后,开始慢慢向前走去。只是从手掌心里,任然可以察觉到小男孩有些微微的颤抖。
茂密的树丛随处可见的灌木,无数的大树还有湿囘润之极的水汽,这一切笼罩在深沉的黑暗中,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哗哗水声,还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周围那些因为黑暗而显得格外囘阴森恐怖的密林阴影仿佛都如鬼影一般,不停摇晃着,那些从树梢滚落的雨珠落在地上,也似乎带着几分凄厉。
偶尔亮起的闪电,会照亮他们周围片刻的光亮,可是原本已经变得泥泞的土地,此刻仍然可以感觉到不时传来一阵阵的颤抖,感觉中,仿佛不同远近的地方,似乎正有几只巨大的妖兽在密林中走过。
王宗景的眼角在黑暗中微微抽囘搐了一下,但仍是继续借着瞬间闪电的光亮和记忆中的方位,向那个山洞走去。他一直走得很小心但值得庆幸的是一直走过了一半路程都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借着一道闪电的光芒,王宗景看到了就在不远处那个黑漆漆的山洞口,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但双眼之中警惕之色,却是丝毫不减。
眼前隔了一道树丛,外头便是之前天气还晴朗时,管皋、风恒、苏文清和唐阴虎等出色青云试弟子在此争斗的那片小空地,只要越过这一段距离,便差不多可以到达那个洞口了。只是到了这种时候,王宗景面上并未有特别的喜色,反而目光更见锐利,小心翼翼地扫过空地,眼见周围确实似乎并未有什么危险,只有地面上仍然不时会传来一阵阵颤抖,也不知远近哪里的地方,正有身躯巨大的妖兽狰狞路过。
王宗景再度深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小鼎的手掌有紧了紧,小鼎转头向他看来,王宗景也看了他一眼,然后决然道:“跑!”
一声轻喝,一大一小两个人影陡然跃起,在这片铺天盖地的凄厉风雨之中,放开脚步狂奔而去,步伐声声,泥水四溅,那风雨打在脸上,仿佛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冰冷的寒意直入骨髓。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片空地右侧方向,那一排四五颗大树的茂密枝叶间,突然两团几乎有半人大小的诡异光芒亮起,一颗巨大的妖兽头颅转了过来,狂风暴雨中,那坚如铁甲般的肌肤口齿间,不是雨水还是口涎滴落下来。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可怕吼叫,震动了整片森林,那一刻仿佛整座山脉都颤抖了一下,古老而坚硬的大叔瞬间像是积木一般轻而易举地被推倒向两边,一个庞大如小山的身躯,轰然跃起,巨大的脚掌跨出可怖的步伐,震动地表,直接向王宗景与小鼎的方向冲了出来。
那一幕。仿佛就像是镂刻在古老神殿里幽冥地府的炼狱景象,令人心胆俱裂。
王宗景脸色苍白几无血色,但便便在这个时候,他竟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的模样,而是抓紧了几乎被吓到的小鼎,用尽全力力气大吼道:“跑!跑!拼命跑!”
小鼎毕竟不同于普通小孩,被王宗景一喝惊醒,瞬间醒悟,立刻咬紧了牙关,不顾一切地向那个山洞冲去,那山洞高不过两丈,且不管其中深浅,光是这洞口,就不是身躯巨大的妖兽能进去的,眼下当务之急,显然是进入山洞,这才是唯一的活命之道。
王宗景也拼命跑去,泥泞不堪的土地看起来并没有给他造成丝毫的阻碍,强囘健坚韧的身躯的这一刻,终于将所有的力量都发挥出来一样,他不过是瞬间便法力追过了小鼎,随后一路拉扯着小男孩,跨国泥坑水洼,想着那漆黑的洞口扑去。
风愈急,雨更大!
全世界像是都只剩下凄风苦雨声,然后还有身后如雷鸣般可怖的沉重脚步,越来越近。那巨大的妖兽看起来并没有如何奔跑,或许是巨大的身躯几乎让它无法跑起来,但是同样的,它每跨出一步,几乎便跨过数丈之远,在一片战栗吼叫声中,转眼间酒宴追上了那两个渺小的猎物。
这一刻,王宗景与小鼎距离那座山洞,还有不过两丈地,然而那股腥臭气息,却已然如排山倒海一般,随着狂风暴雨席卷而来。王宗景因为太过用力,全身肌肉绷紧而微微颤抖了一下,在那一刻,他忽然也如野兽一般嘶吼一声,霍然一把抓起身边的小鼎,将那少年犹如一个大沙袋一般,直接丢向了那个山洞。
伴随着小鼎惊惶的叫喊声,巨大的阴影已然笼罩了王宗景的身影,他不顾一切地向旁边纵跃出去,使尽了自身每一分气力,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躲开那可怕的一个巨爪扑击。
随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打滚,他一下子摔倒在肮脏不堪的泥水中,整个人顿时便成了一个泥人,但是他没有片刻的犹豫迟疑,直接又是一个翻滚,整个人便如一只敏捷之极的灵狐,迅速翻身而起,在巨兽的狂吼声中,跑入了这只可怕妖兽的身躯底下。
此刻已经被他扔到山洞口的小鼎,张大了嘴巴,看着洞外那可怕的一幕。
电闪雷鸣中,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那狰狞可怕的妖兽身下,犹如蝼蚁一般脆弱的王宗景被迫藏身在远比他高大的脚掌腹下,拼尽全力躲避着愤怒的妖兽的每一下都足以令他粉身碎骨的攻击踩踏,利爪尖齿,泥水横飞,“吼吼吼吼”的巨大吼声,震动了整个天地。
第六十九章 赌命
通天峰,云海之上。
曾书书和宋大仁相顾失色,宋大仁一步踏出,抓住最前方管皋的手臂,厉声道:“你再说一遍!异境里头怎么会有那等可怕的妖兽?”管皋脸色一白,只觉得手臂上像是瞬间被套上一个铁箍,那股力道几乎像是要轻而易举地扭断他的手臂,他心中一震,不敢怠慢,连忙镇定心神,道:“回禀宋长老,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异境里原本一片晴朗,并无鸟兽,谁知顷刻间不知为何突然乌云蔽日,天色全暗,狂风暴雨中,有无数狰狞的妖兽出现,肆意捕杀周围众人。”
提到此处,站在一旁的曾书书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截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逃出来的?”
管皋滞了一下,神色间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答道:“我等都在异境出口的附近,异变发生后,异变发生后,出口附近也有妖兽出现,攻击我们,因此还死了两位师弟,我们看妖兽强大,不可力敌,便赶快从出口跑出来了。”
曾书书脸色冷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转过头与宋大仁对视一眼,宋大仁的脸色也不甚好看,管皋等人的话语虽然没说得太明白,但宋曾二人都是转眼间便想到这些青云试众多弟子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什么会这么正好守在异境出口的边上,若不是为了萧逸才之前那番话,青木令越多越好的规矩,还能是为了什么?
只是此刻他们二人心里虽然不算舒服,却也明白眼下不算责骂管皋、风恒这些人的时候,曾书书紧皱着眉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也受了惊吓,先去歇息吧。”
打发了管皋等一众人,曾书书驱散身边的弟子,面色凝重,对谁宋大仁低声道:“湿兄,此事有些不妙。”
宋大仁如何不知道其中干系,脸色早变得难看至极了,此刻哼了一声,道:“曾师弟,你说怎么办才好?”
曾书书一咬牙,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出异境里的众多青云试弟子才行,这样,我带人进入异境,你速去后山禁地幻月洞府之外,请萧师兄速速查验,这异境之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大仁一想,此刻也只能如此了,当下重重点头,正想对他交代两句小心的话门忽然旁边靠近异境之门那片黑色裂缝处的人群里,又传来一惊呼喊声。两人都是一惊,连忙转过头去,只听有人?
惊惶大喊:“不好,看,看那异境之门,好像正在闭合起来了。”
曾书书和宋大仁都是脸色大变,飞掠而至,果然望见原本就狭长的异境之门不断扭曲着,缓缓缩小,并且速度颇快,跟着看那一条宽度已经无法再容人进去了。
曾书书跺脚长叹,随即猛转身,对宋大仁道:“糟了,只怕异境之中情势更加危急,我跟你一起去后山找掌教师兄吧!”
宋大仁此刻也是心急如焚,连连点头,答应一声便向后山掠去,曾书书跟着他的身后,飞出好远才忽然想起刚才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张小凡来,只是仓促间回头望了望那片人群,却看不到那个平凡的身影此刻到哪儿去了。
凄厉的风雨中,此楼仍然深陷在异境危局的王宗景还在苦苦挣扎着,虽然他此刻所在的地方距离小鼎匍匐的洞口不过数丈之远,然而这短短的距离此刻看来却像是天涯一般漫长而遥远。
他已经陷入绝境。
此刻他用尽了身体里的每一分气力,在这已经陷入了狂怒的妖兽身腹下竭力躲避着妖兽的攻击,然而这只妖兽的身躯虽然庞大如小山,但动作却并不迟钝,举手投足间不说飞快,却也算是敏捷,要不是身躯终究太过庞大留下了不少空隙,一王宗景这等身体素质也早被他一脚踩扁了。然而也因如此,王宗景根本不敢趁躲避的空隙冲出妖兽的腹下,要知道若是在空地上奔跑,失去了妖兽自己身躯的掩护,这只可怖的妖兽绝对能轻轻松松一脚踩死他。只是如此这般勉力支撑,耗费体力巨大,在一旁的小鼎惊惶担忧的注视下,王宗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最重要的是,他在妖兽腹下躲避妖兽攻击踩踏?99lib?,苦苦挣扎了这么久,却仍是想不到一个逃命的好办法,这才是让他最绝望的。
妖兽巨大的头颅上,双目圆睁,张大了的嘴巴不时发出狂怒的吼叫,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身下,那个在它看来身躯弱小的敌人是如此的讨厌和纠缠不清,一直藏身在他双脚之间目光难及之处,拼命躲闪着它每一次的踩踏和利爪抓挠,泥水飞溅里,令这种所向无敌的妖兽感到了一丝被侮辱般的挑衅,动作也越来越疯狂快速,相应的,王宗景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就在这危急关头,不远处的那个山洞口,一个更小的身影忽然跳了出来,也没敢跑出山洞口多远,就站在洞口之外两尺的地上,小鼎鼓足了勇气,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对着在黑夜里无比可怕的巨大妖兽,大声叫道:“喂,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你来吃我呀!”
这仍然带着几分稚嫩的呼喊声响彻在这片风雨声中,让正在激烈追逐的巨大妖兽与王宗景都怔了一下,“呼”的一声,远远的高处,巨大的头颅带着风声雨水霍地转了过来,狰狞的目光一下子盯在了那矮小的身躯上。王宗景一个侧滑,在地上跌出了数尺,抬起头圆睁双眼,大吼道:“小鼎快回去!”
小鼎脸色苍白,但不知为何竟然仍是站在洞口,风大雨急,他小小的身子似乎瞬间便被打得有些摇晃,但是他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妖兽仰天怒吼一声,舍弃了王宗景,转身向那个小小的身躯大步扑去。王宗景在风雨中看着这一幕,看着那黑沉沉庞大如山的身躯转眼遮住了那个弱小的身子,那一个瞬间里,他忽然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上头顶,让他无法控制地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啊”他发出一声带了几分疯狂的嘶吼,非但没有转身逃命,反而一跃而起,却是冲向那只巨大的妖兽,也不知道身体里哪里涌起的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来,竟是凌空而起,直接抓在了妖兽粗壮无比的后腿上。
五指如钩,手脚并用,王宗景硬是在这片刻间,在跌宕起起伏的妖兽奔跑中爬上了它的身躯,转眼间便看到妖兽已然来到洞口附近,小鼎近在眼前。
王宗景用尽全力喊了一句:“小鼎,回去!”
早就面白如纸的小鼎猛地转身,向后竭力跳去,两尺距离瞬间而过,飞进了洞口,几乎就是他险险进洞的那一刻,一张狰狞的巨嘴已经吼叫着咬了下来,风声激荡,雨水乱飞,“轰”的一声,重重打在洞口,利齿如刀,甚至刺入了山壁。
小鼎跌坐在地上,下意识地不断蹬着腿后退,那一种从鬼门关险险逃过一劫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心惊肉跳。洞外,那只妖兽因为恼怒发出了狂怒的嘶鸣,身躯震动,就在那纷乱之际,从它身上再度扑下一个身影,凌空一个翻滚,在妖兽反应过来之前,王宗景终于是险之又险地冲进了山洞。
“轰!轰!轰”
震耳欲聋而疯狂的撞击声,瞬间在山洞外头响起,连绵不绝,那是陷入疯狂的妖兽狂怒无比地撞击着山壁山洞,碎石如雨纷纷落下,但是这个山洞对妖兽来说实在太小,山壁又如此坚固,它终究无法冲进,只能在外头无可奈何地拿山壁出气了。
山洞之内,险死还生的王宗景与小鼎二人,都是背靠石壁,远远离开看山洞口处,大口喘息着,好半天才缓缓平复下来。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后,王宗景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突兀自还有几分寒意,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小鼎,借着淡淡的微光看着他那张圆圆的小脸,忽然觉得这小家伙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分从未发现过的坚韧。他笑了笑,伸过手去,将小鼎的肩膀搂住,轻声道:“小鼎,你救了我一命,多谢你!”
小鼎的脸色扔带着几分苍白,但看上去仍然还算是镇定,闻言摇了摇头,看向王宗景,道:“王大哥,前头你也救过我啊。而且爹对我说过,好兄弟之间,就不说客气话。”
王宗景怔了一下,看了小鼎半响,之间他一双闪亮清澈的眼睛在昏暗的山洞里如黑色的宝石般熠熠生辉,片刻之后,他忽然开怀大笑,一把搂紧了小鼎,双臂用力,带了微笑,一字字地道:“好兄弟,不客气的。”
小鼎面上也带了笑意,虽然神情有些似懂非懂,不过犹豫一下,还是慢慢伸出胖胖的小手臂,像是有些安慰又像是回应一般,轻轻拍打了两下王宗景的后背。
洞外的大雨,仍然仿佛永无止境般地下着,但是撞击山洞石壁的巨大轰鸣声,在持续一段时间后,还是逐渐平息了下来,想来是那巨大妖兽终于逐渐认识到,纵然自己蛮力无敌,但面对这座庞大山脉坚硬的岩石,终究也是无能为力。只是借着不时划过苍穹天际的闪电光芒,王宗景与小鼎还能看见那只妖兽仍然在洞口徘徊不去,低吼声声,显然对山洞里面的两只猎物仍然充满恨意与贪婪。
王宗景向外头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对小鼎道:“前头听管皋那些人说,异境的唯一出口就在这山洞里面,我们进去找找吧。如果能找到,就赶快离开这里。”
小鼎点了点头,翻身站起,王宗景也深吸了口气,随后起身,目光向小鼎的身子看了一眼,心中一动,却是想到虽然平日不太看得出,但小鼎身子其实却是颇强健的,连他在刚才都感到有些脱力,当然也是因为和妖兽缠斗了一场,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但小鼎直到此刻也未见力竭疲惫之态。
两人站起身子,第一次仔细地向这个山洞的内部看去,虽然洞外是一片漆黑的风雨黑夜,但山洞里却并非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相反的,从山洞石壁隐隐透出一丝丝昏暗的光芒,让人勉强可以目视前方。王宗景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向小鼎看了一眼,却发现小鼎也在好向他看来,两人几乎同时在脑海中掠过了前几个月的时候,那一场在河阳城下神秘地宫内外的遭遇,不知怎么,眼前这一幕看起来,和当日似乎有几分相似的模样。
王宗景深深呼吸了一下,开始迈步向山洞深处走去。小鼎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个身影在并不平坦的洞穴内,一脚深一脚浅地缓缓前行着,不知为什么,原本喧闹嘈杂的洞外时间,突然间感觉迅速远去了一样,周围很快安静了下来,虽然洞外的风雨声乃至那只巨大妖兽的咆哮声,仍然还能远远传到他们的耳中,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越来越远了。
不知哪里的水滴,从洞穴的角落滴落下来,落在地面上,发出低沉的滴答声,不绝于耳,一片寂静的山洞里,他们的脚步声似乎很快成了唯一会变化的声音,沙沙响动。又走了约莫十丈远,王宗景与小鼎忽然都停下了脚步,目视前方。
这个山洞,比他们想象得要浅得多。
前方,借着山壁上微弱的光线,可以模糊地看到山壁在十五丈外的地方,道路分成了左右两条,向左的一条道路仍然向前不断延伸而去,望之深深不可见底,隧道的前方一片黑暗,看不清楚什么;而向右的一条路,则直接通向了一个石室的大门,六尺高、三尺宽的石门内侧,一眼便能看到还算宽敞的石室里摆放着一个类似圆柱石台的东西,上面光环缠绕,正有一个形如黑色裂缝的狭长之门,在光环闪烁中安静地停在那里。
异境出口!
几乎是在同时,王宗景和小鼎都认了出来。
小鼎面露喜色,王宗景也忍不住嘴角扯动了一下,只是片刻之后,他忽然神色一顿,目光缓缓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同时他的耳朵,有那么极细微的颤抖了一下。
山洞里一片昏暗,出来远处洞外隐约传来的风雨声,便只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音,只是这一刻,那细细的滴水声音,似乎比刚才密集了一丝,同时一丝几乎难以听闻的细微“嘶嘶”声,从某个地方幽幽传来。
小鼎兴奋地向前跑去,但是他的身子才跑出一步,忽然被身后的王宗景一把拉住,小鼎愕然回头,只见王宗景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又沉了下来,冷冷地盯着那间看似空无一物的石室,缓缓摇了摇头。
王宗景沉默片刻,先是将小鼎拉在身后,然后在小鼎带了几分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轻轻趴到地面上,把耳朵贴紧地面静静聆听了一会儿,随后直起身子,面色看上去像是更难看了。随后,他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块半巴掌大小的石头,目视那个空荡荡的石室,忽然抬头用力将石块掷了过去。
坚硬的石头转眼间飞进那个石室,在王宗景充满力道的丢掷下,它直接越过那个石台,撞上了后面的石壁,然后在“砰砰”之声中反弹开来,弹到了两人目光所看不到的死角阴影处。
不知为什么,原本撞在石壁上会发出清脆的“砰砰”声,突然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那听起来细小许多也温和许多的低沉响声,那感觉,就像是石块撞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有或是一层坚韧的皮肤。
“嗒嗒嗒嗒”石块像是在半空中沉默了片刻,随后骨碌骨碌又从门后滚了出来,又重新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中,在地上翻滚几下之后,便静止不动了。
细细的“嘶嘶”声,仿佛带了几分骚动,从石室的不知名处,轻轻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一次,小鼎的脸色也变了。
然而,小鼎的脸色才刚刚变化的时候,忽然间他双眼里掠过一丝不可思议甚至带了几分惶惶的神色,愕然地看前方的石室,失声道:“王大哥,你看那出口!它、它好像在变小”
王宗景心底一沉,抬眼看去,果然只见原本安静地伫立在半空中的一件出口不知何时,突然开始无声无息地扭曲起来,那条黑色的狭长细缝果真是在渐渐缩小,按照这个趋势,不用多久,这个异境出口就要在两人面前消失了。
小鼎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回头看向王宗景王宗景也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他从未想过这原本应该只是一场简单考验青云试弟子能力的异境之行,却会发展到如今这般诡异而危险至极的状态。
只是还不等他们做出是否不顾一切冒险冲进石室的决定,在王宗景与小鼎的视线中,那扇石门的某个角落,忽然缓缓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形状酷似一条巨蛇的蛇头,长长的蛇信在半空的口中不停吞吐着,缓缓转过眼,冰冷而成细缝的蛇眸中透着无情的光芒,冷冷地盯住了站在石室外的王宗景与小鼎。
“是蛇吗?”
小鼎面色白了白,看着那条蛇的头,低声说了一句。
王宗景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因为在这片刻的工夫,他已经又另一个看到阴影,缓缓贴着石壁探出头来,带着低沉而诡异的“嘶嘶”声,那是和之前几乎完全一样的另一个蛇头。
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第六只、第七只王宗景与小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石门处,不断上演着诡谲无比的一幕,到了后来,那蛇头越来越多,仿佛仍然没有止境一般继续不停地从石室里的角落中伸探出来,缠绕在那个石门上,对着他们吞吐着蛇信。
整个石门,已经完全被蛇头所淹没了,那可怖的景象就像是你对面的是一个被无数大蛇占据的深坑,而所有的蛇头此刻都抬起向你看着,目光冰冷无比。
王宗景的脚步缓缓向后退去,顺便也拉上了小鼎,就在此刻,忽然从石室之中无数蛇头的背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嘶鸣声,所有的蛇头瞬间一起猛然抬起,王宗景双眼瞳孔也就在此刻猛的收缩,再也不敢迟疑,一把抓住小鼎的手臂,大喊一声:“快跑!”
小鼎哪里还不明白情况紧急,前方那诡异而未知的妖兽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但看着这一幕诡异的景象,只怕那威胁未必就比外头那只妖兽小了。当下是转身就跑,还是先报名要紧。
只听“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王宗景与小鼎拼命奔跑的过程中忍不住回头一看,饶是以他向来坚韧的心性和曾经见过各种奇形怪状十万大山里的古怪妖兽,此刻也是禁不住心理一阵发毛。只见整个右侧山洞洞穴里,瞬间像是有无数只毒蛇一起涌了出来,将整个洞穴通道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一眼看去,只能望见无数张开的狰狞大嘴,还有嘴里可怕的蛇牙和蛇信。
最难以置信的是,他根本看不到这些蛇的尾部,似乎所有的毒蛇都只有前半身,而它们的后半身都隐匿在那个石室里。
一旦被追上,在这数不清的蛇吻下,下场可想而知。
转眼之间,两人已走到那个分岔路口,王宗景略顿了顿身子,看了一眼远处洞穴外头的漫天风雨,还有隐约可见依然还在徘徊不去的巨大妖兽的身影,咬了咬牙,一拉小鼎,转头向左边那条深不见底的未知通道跑了下去。
只听令人头皮发麻的“嗖嗖”之声在身后不断响起,无数蛇躯与坚硬岩石山壁只见撞击蠕动的声音纷至沓来,并且越来越近,而前方仍旧是一片深不可测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能感觉到脚下的道路似乎隐隐有向下方延伸的迹象。
无论是我自己还是小鼎,此刻心中都涌起一股无力的感觉,但是,经过之前的逃脱了巨大妖兽那一战,两人的心性也算被磨练了一番,此刻无论是谁,心中都没有颓然放弃的想法,仍是咬牙向前拼命跑去。只是又跑了一段距离,小鼎毕竟年幼,步小力小,便有点跟不上王宗景的脚步,心急之下,一个踉跄又不知被地上什么石头了绊一下,差点摔倒。
幸好王宗景一直便注意着小鼎,眼角余光瞅到他的模样,一声低喝,伸手过去猛力一拉,便将小鼎整个身子拉了过来,只接丢到背上,背着小鼎,再大度跑去。
小鼎喘息未定,便只听身后“嗖嗖”追魂之声越来越大,同时明显也感觉王宗景脚步比刚才略慢了些,小家伙苍白了脸,忽然大声道:“王大哥,放下我自己跑吧。”
王宗景一跃而起,跳过地上突兀而出的一块大石,落在前方,再度发力跑去,口中呼呼喘气,同时怒喝道:“闭嘴!”
小鼎沉默片刻,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去,赫然只见无数蛇头狰狞窜来,距离他们两人不过数尺之遥,腥臭气息充斥周围,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哪一张张蛇嘴里尖锐的蛇牙顶端缓缓渗出的晶莹毒液。
仿佛下一刻,这蛇海就要将他们两个人尽数吞没。
小鼎忽然一抬手,双目圆瞪,畏惧之色尽去,带着几分彻底放开的勇气,对无数蛇头大声嚷道:“我跟你拼了!”
“噗”
话声刚落,只听一声诡异至极神似放屁的声音,忽然在这个黑暗的洞穴深处响起,一团鲜红色的汁液猛然化作气雾,从小鼎不知何时拿在手中的放屁漏斗喷射而出,向着后方的蛇群飞去。
小鼎再次使出了绝招。
只见转眼间这团奇异的“辣椒水”便喷洒在冲在最前头的十几个蛇头上,那些前一些还狰狞无比凶神恶煞的蛇头,突然间在半空僵硬了一下,随即尖锐的啸声瞬间响起。那十几个蛇头竟是痛苦万分地卷起了身躯,在这个洞穴半空拼命拍打痉挛起来,登时就把周围一片蛇海都给搅的纷乱,而原来密密麻麻追踪而来的蛇头群,竟也一下子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小鼎与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的王宗景都是一怔,片刻后一起大喜,想不到这放屁漏斗与辣椒水竟也如此神效,果然是救命法宝。王宗景此刻对那位小鼎老爹当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做厨子在厨房里随便捣鼓出一点东西,居然都能做到这种神鬼莫测妖兽辟易的地步,果真是惊世骇俗的厨子。
只是二人欣喜不过片刻,脚步却是不敢稍停,因为没过多久,蛇群依然追踪而来,毕竟刚才受伤的不过只有十几个蛇头,对眼前这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蛇群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危机并未解除,两人仍是狂奔在生死边缘,不过不管怎样,王宗景背着小鼎一路奔驰,小鼎则是紧握放屁漏斗,对着后头无数蛇头拼命喷洒着辣椒水。
每一波鲜红色的汁液气雾喷出,沾上的蛇头都是瞬间痉挛颤抖,疯狂扭动,进而影响到周围一大片蛇头前进,有效地拖慢了整片蛇海追击的速度,虽然很快又会有新的蛇头补充上来,但就这样一波波坚持下来王宗景与小鼎竟然有继续向前跑了近百余丈地,坚持着没有被这些蛇头吞噬掉。
这一路上,小鼎专注地对付着后面的蛇群,没有注意前方,但王宗景却是一路跑下来,清清楚楚地又看到这一条路上,赫然又有类似之前那种分岔路口,同样都是分成两条岔路,而无一例外,右边那条道路都像之前一样,通向了一个石室。
不过百丈距离,他却已经看到了三个类似的岔路和石室。
只是每一次,王宗景都没有选择跑向右边,在哪瞬间而过的奔跑中,他清清楚楚地望见这些路过的石室中,虽然也有那种圆柱状的石台,但石台之上并没有黑色的异境出口,且不说那石室中是否还藏有其他可怕的妖兽,万一跑过去没有别的出路的话,他和小鼎便立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他不敢赌,只能继续向前跑去。
可是渐渐地,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王宗景自己也感觉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事实上,这也就是他有如此强健的体魄,才能在修行道行极其粗浅的状态下,硬是用肉身的力量在蛇群的追踪下强撑着跑了这么远。只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眼下,他眼看就到了力尽崩溃的边缘。
每一次的沉重呼吸,都好像吸进的是一团灼热的火焰,从喉管一直烧到了心肺,烧干了胸膛里的所有血液一般,干哑而无法出声,甚至连小鼎都感觉到了王宗景的异样,不停地回头向他看来,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前方不远处,又是一道类似之前的岔路口。
王宗景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渐渐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甚至就连大口呼吸也感觉不到有气息进入胸膛的样子,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无名山洞深处吗?
带了几分奇怪的自嘲,他居然并没有太过畏惧死亡,在脑后中有些讽刺地对自己笑了笑,正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双眼瞬间瞪大,带了一份难以置信的狂喜,望向那条岔路的尽头。
几藏书网乎完全几乎一样的石室,几乎完全一样的石台,但是这一次,这个石台之上;赫然有一条完整无恙的黑色裂缝,安静地伫立在半空之中。
“啊!”一声狂喜的低吼,从王宗景的口中迸发出来,本已濒临崩溃的身躯,忽然再度涌起了最后的力量,他奋力跃起,身子在半空猛然一拐,带着这一生从未有过的坚决,背着小鼎冲向那间石室,向着未知的前方,向着未知的命运,狠狠地去赌一把!
青云山,通天峰后山上。
通天峰后山小径向来都是僻静所在,一路蜿蜒穿行于古树森森的密林之中,环境清幽,鸟鸣声不绝于耳。一直到了那条密林深处的分岔路口,两个身影站在那里,真是宋大仁与曾书书。
一边是通往青云门祖师祠堂的道路,另一条小径则是继续向前延伸而去,但不远处的路上,却有两块青石古碑,细看之下,乃是整块巨石所雕之“青鼋驮碑像”,两只青鼋雕刻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神情肃穆庄重,坚甲背上,各是一块到达一丈的古碑。
左边碑文刻四字:青云禁地。
右边碑文刻四字:幻月洞府。
青鼋驮碑像前,曾书书与宋大仁面面相觑,半响后宋大仁苦笑道:“曾师弟,我们呼唤萧师兄多次,都无回应,莫非他竟不在幻月洞府中,这却是如何是好?”
曾书书也是面带焦灼无奈之色,在原地急得打转,不时抬头向青鼋驮碑像背后的那条小径看上一眼,但无论如何,不管是他还是宋大仁,却是一步也不敢跨过这两面古碑。
两千余年的古老教诲,早就融入了他们的血脉深处,从小到大在青云门中,这条禁令便被所有人谨记于心:非掌教真人者,不得入幻月禁地。
宋大仁面上掠过一丝焦急之色,回头看了看前山方向,虽然此处看去丝毫也不能看到云海,但他心中却只是更急,正在此时,忽然只听曾书书一跺脚,却是带了几分发狠声音道:“实在没法子的话,干脆咱们豁出去,去玉清殿上敲那‘三圣镇灵钟’,只要萧师兄还在青云山脉之内,便必定能听到钟声,到时想必也能想到山上出事,或能速速赶回来。”
宋大仁听到曾书书说到哪“三圣镇灵钟”时,面色登时变了一下,但听完曾书书的话后,默然片刻,决然道:“曾师弟言之有理,虽说掌教师兄曾严令此钟非有大事不得示警,但眼下异境生变,已然是天大的祸事了。只是”他面上掠过一丝忧色,却是低声道,“此钟一敲,不免人人知晓掌教真人此时不在山上,日后议论起来,萧师兄脸面却是顾不上了。”
曾书书也是眉头深皱,迟疑片刻,终究还是苦笑道:“大事为重,日后师兄若有责罚,就让我一人承担便是。”
宋大仁登时摇头,道:“岂有此理,我自当与你一并咦?”
话说了一半,宋大仁忽然眼角余光看到一个影子迅速无比地从远方飞驰而来,一路掠至他们上空,竟是没有半分犹豫阻滞,直接就从他们头上飞过了青鼋驮碑像,向着幻月洞府的方向飞去了。
而奇怪的是,青鼋驮碑像前的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居然都没有对这个突然闯入禁地的人伸手阻挡,反而都是转头看着对方是什么反应。而看到对方居然也是丝毫没有反应的时候,无论是宋大仁还是曾书书都呆了一下。
“这”宋大仁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曾书书也是神色古怪,干笑了一声后,向幻月洞府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说着,他转身就走,同时压低了声音轻声自言道,“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第七十章 纸灯
一道黑光,以迅疾无比的速度破空而至,划过半空发出尖锐至极的锐啸之声,所过之处,山林草木都被那股激荡而起的强劲风力所瞬间鼓荡摇摆,齐齐向另一个方向倒去。只是这黑光在青云山脉飞驰纵横,但怎么看都像是带了些狼狈之意,甚至因为不太熟悉青云山脉的山峰地势,速度又是极快,有好几次都险些撞上坚硬的山峰。幸好御使黑光之人道行极高,屡屡在极危险之境地施展神通,几次化险为夷,这才能继续飞驰下去。
距离黑光不过百余丈的身后空中,还有一道仙气闪烁的白色剑芒,正对着前方黑光紧追不舍,所过之处威势赫赫,气势较之前方黑光有过之而无不及,似卷起漫天云彩,傲啸天地,怀着对前方那道黑光极深重的憎恶,带着一股誓斩之于剑下的执念,追踪而来。此处距离青云山最高的通天峰已经很远,只能远远望见那直囘插天际的雄伟轮廓,但青山处处峰峦起伏,依旧还算是青云山脉的范围之内,眼看着前头忽又隆囘起一座险峻孤瘦的奇峰,似一柄利剑横空出世,挡在黑光之前。也许是被身后那白色剑芒追得太过狼狈心中恼怒,同时也是焦灼万分,那黑光突然一改之前都是绕开山峰继续逃窜的动作,反而猛然一沉,钻进了眼前这座山峰的下方背阳阴影处。
后方紧追的白色剑芒不过片刻便飞驰而至,只听那仙气宝光中有人发出一声冷笑,并无半分畏惧,也无一丝犹豫迟疑,转眼也调转方向追向山峰下方了。
那山峰背阴处,洒落下来足足有二十余丈高,落到下方一个清水小潭里,溅起晶莹水花无数。瀑布两旁,古藤交织,老树丛生,粗大的横枝凭空伸出,上面因为水汽丰沛而生满了青苔绿藓,看着一派幽然之相。
黑光飞驰而至,在快要撞上地面时轻轻巧巧一个转弯,又紧贴着地面掠出几步,黑光有意无意地与地面似乎有所接触。眼看那白色剑芒再度追近,黑光立刻折冲向天,再次冲起。白色剑芒中飘出冷哼一声,剑芒微动,就要追上去的时候,忽然只听身下一声厉啸,从土中猛然有一只巨大白骨之爪破土而出,抓向那白色剑芒。
这一下异变陡生,自然便是前头那黑光于之前瞬间布下的暗算手段,既阴险又狠辣,而且看那骨爪白中透黑,隐隐还飘来一股奇异腥臭气息,只怕不知还抹了什么极厉害的毒药在上头,这若是被它一下抓实,只怕那白色剑芒中的人就算不死多半也身负重伤。
只是如此阴毒的手段,不知为何那裹在白色剑芒中的人却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举动,倒像是早就有所提防一样,在白色骨爪破土而出的前一刻,白色剑芒便嗖的一声飘到一旁,随即伴随着一声清朗叱喝,一道气势雄浑的光柱闪烁而出,其中更有七颗大星隐约浮动,彼此辉映,形成一缕绝妙的北斗星光,当空劈下,只听咔咔脆响声顿时传出,那可怕的巨大白骨之爪竟然毫无反手之力,便在这七星剑芒中被瞬间击毁。
白色剑芒一击破敌,更不停留,又是紧紧追踪前方黑光而去,同时那白色光辉中传来一声冷笑,寒意彻骨,凛然道:“妖魔邪道,任你有种种手段,青云山上也容不得你猖狂,受死!”
说罢,剑芒汹汹,又是追风破云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
这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一逃一追的两人,自然便是昨夜在幻月洞府里已经战过一场的白骨老祖与萧逸才了。
对白骨老祖来说,他觉得自己非常非常郁闷,多年以来,他一直深居于中土之外浩瀚无边的蛮荒之地,在那魔教蛮荒圣殿中,因为种种原因规矩,不曾出世,直到有一天,一个从中土跋山涉水突破重重天险绝地到达蛮荒深处的神秘人物,突然现身于圣殿之中,手中竟持有圣殿早已遗失的圣物“天魔策”残片,一时圣殿骚然,无数早已心静如水一心侍奉魔神的大小祭司们尽数涌来。
而此人除了大言不惭要重开那亘古“冥渊”外,还不停鼓动众多守卫圣殿的圣教长老往中土去,说是非如此不可重兴圣教。然而在圣殿里地位最崇高的七位大祭司商议之后,却是反对意思占了上风。且不说亘古冥渊关系太大,无人敢去轻动,便是圣殿之中古老相传的规矩,众多祭司长老的第一要务,还要是谨守圣殿,不得轻离。这种相对保守的想法在蛮荒圣殿里占据了多数,但其中也有一些想法激进的人物,白骨老祖便是其中的代表。
他出身圣教,自小聪颖,修习魔功后又是勇猛精进,时至今日也已经身居圣殿长老的高位,虽然他从心底也不敢和那七位高高在上的大祭司有所抵触,但对传说中遍地浮华珍宝无数的中土,却早就是向往已久了。更何况,人皆有上进之心,他多年前便已明白,只要一直待在这蛮荒之地,他便永远无法再进一步。
当日那场争论平息下来之后,他心中便有不甘,偏偏那中土来的神秘男子发现了他有所不满,暗中接纳,几番巧舌如簧下,白骨老祖果然狠下心暗暗随他潜入中土,一来是看一看这修真界里早就公认的花花世界,二来那神秘男子也对他亲口说过,中土正派里原先的确是有几个极厉害的人物的,然而早在上次大劫中,便几乎都死得干干净净,如今剩下的,不过都是道行粗浅之辈,哪里是白骨老祖师的对手?
想到此处,白骨老祖躲在黑光之中,一边亡命飞驰,一边恨恨在心中怒骂,心想这中土世界果然是极好的,珍宝无数,自己才刚来第一次,便在这青云山上感觉到了至宝“冥河翠晶”以及那一件闻所未闻的奇宝“莽古蜃珠”,但是除此之外,中土这些修道士的道行,却也是出人意料的高深。虽然白骨老祖的道行也是极高,但是那看似年岁不怎么大,此刻还紧紧追在身后的年轻敌人,在那幻月洞府中含怒一剑,七星闪烁,威力竟是无可匹敌,白骨老祖猝不及防之下,被破了法宝“白骨哭”不说,自己一条手臂也被斩断,元气大伤。
逃离通天峰的一路上,萧逸才似乎因为白骨老祖擅闯青云禁地,极为愤怒,竟是紧追不舍,白骨老祖用尽手段,包括在一路上施了好几次阴毒手法,却都被萧逸才一一破去,直如追魂索命的恶鬼一般,将白骨老祖追得心惊胆战。
此刻在半空飞掠中看到自己布下的“阴鬼手”再度被这可恶至极的敌人破去,白骨老祖已然无法可施,在心底狠狠一咬牙,却是调转方向,使出全身力气,向那通天峰下的青云山麓方向,全力飞驰而去。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晓那个蛊惑他前来中土的神秘男子就在那个地方,除此之外,那男子这些年来暗中聚集了不少人马,说是重建了昔日圣教的一个分支,“万毒门”,虽然白骨老祖出身魔教圣殿,对这分支向来是看不起的,但是这些日子暗藏身后,他也发现其中确有不少道行不俗的人物,特别是那身为门主的神秘男子与另一位千娇百媚的美艳副门主,更是道行高深莫测,连白骨老祖都有些看不清。
本来白骨老祖是是不愿将此人引回去的,独自一人回去还可遮眼一下,若是被人这般追着回去,他的脸面自然便丢得干干净净,只是形势逼人,再不往回跑的话,白骨老祖只怕自己真的便要糊里糊涂地丧生在此人剑下了。
但只听剑芒破空,锐啸连连,这一黑一白两道光芒,在青天之下,又是再度飞驰而去了。
青云山脉广阔异常,但这两人都是道行极高的人物,又是放开了手脚全力飞驰,所以没过一盏茶工夫,白骨老祖便再度飞回了自己平日隐身的那片树林,当下更不迟疑,直接掠进树林。心中正自恼怒,准备喊那两个高手过来一起对付此人时,却发现那神秘男子和金瓶儿居然不知为何,都不在这林中,只有平日隐约记得见过一次的另一个腰戴金斧法宝的小喽喽站在那儿,愕然回头。
那人腰戴金斧,自然便是夏侯戈了,此刻单件白骨老祖飞驰而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先走为妙,当下一声低喝:“你,速速挡住来人!”
夏侯戈乃是门主亲信,平日里也见过白骨老祖几次,知道此人的身份,此刻被他一喝,登时便是一怔,下意识地站了出来。白骨老祖则是心中暗笑,反正他天性凉薄无情,把夏侯戈这种跟他毫无关系的人当作棋子,于他当真是根本毫无压 529b." >力,也不多说什么,“嗖”的一声便远远飞走了。
片刻之后,夏侯戈忽然身子一震,站在林中仰头望去,只见一道剑芒气势万千,破空而至,一路上狂风卷尘,树倒丛开,隐隐然竟有惶惶不可一世之姿,于半空中忽然而至,在他身前丈许之外猛然停住,剑芒刺目闪烁,片刻后缓缓散去,那人现身而出,在他目光注视之下落到地面,面色冷峻地看了过来。
一身墨绿道袍,手执七星仙剑,风烟滚滚熄于身后,只片刻之间,那人的气势仿佛便已笼罩了这整片树林,锁定在他身上。
面目阴沉的夏侯戈身子轻轻囘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拿起腰间的金斧法宝,又或许是一丈之外的那个男子目光冷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吗?
密林之中,像是忽然平静下来,鸟语虫鸣,尽数消失。
萧逸才手中仙剑冷芒吞吐,七枚大星再次闪亮,闪烁不停,俊朗眉宇间神色漠然。只是他却也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静静地看着前方那个面貌阴沉的男子。
这一日是个晴天,阳光温暖,懒洋洋地照在已经冷清许多的青云别院上。
欧阳剑秋下山以后,一路御史飞剑来到青云别院之外,发现自己是最早到此处的人,便在门口反复细看,一缕清香从黄色符纸折成的纸灯上飘了起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想必就是细雨师妹所说的含香符纸的气息了吧?”
不过,或许,这也带了些小师妹身上的香气呢?
欧阳剑秋刚想到此处,忽地心头一跳,随即连忙将这年头丢开,一跺脚差点打了自己一记耳光,珍而重之地将这小纸灯握紧,同事心中惭愧,暗自对自己骂道:“欧阳剑秋,你还有没有良心?这是小师妹关怀你才赠你的一件小礼物,何等珍贵,你高兴还来不及,怎敢起其他什么下囘流心思?若是被小师妹知道了,岂非登时就被人家看轻了!”
只是他心中终归是有些甜蜜的,过不多时,又忍不住向手中的小纸灯看上两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便在这还是,忽然只听旁边风声传来,欧阳剑秋吃了一惊,抬头看去,之间两道剑芒飞下,落在他身边不远处,却是柳芸和穆正怀二人,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都是相熟的,彼此见面,都是点头微笑致意。只是柳芸眼尖,一下便看出欧阳剑秋脸色似乎有些异样,同时手中握着的那小小纸灯也被她看在眼中,登时便笑了出来,道:“欧阳师兄,你这手中纸灯,以前可没见过啊?”
欧阳剑秋没防备柳芸一上来居然便瞅到了这小小玩意,目光是在犀利得吓人,就是他平日里定力修持不错,也忍不住脸上一热,随即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哦,没什么,一件小玩意而已。”
说罢,便轻轻将小纸灯收回怀中,旁边的穆正怀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但柳芸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嘻嘻一笑,道:“欧阳师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小纸灯似乎是符纸所折,咱们青云门内虽然杂学众多,但是说到符箓这门奇书,只怕还是以出身龙湖王家的细雨小师妹最为出色。咦,对啊,说起来,今天不是应该小师妹当值来这里巡视吗,这……该不会是小师妹送给你的吧?”
说到此处,柳芸已经掩口笑出声来,便是旁边的穆正怀也带了几分好奇,向欧阳剑秋的怀中方向看了一眼。
欧阳剑秋只觉得一时间脸如火烧一般,却没有多少是为自己,反而莫名担心起王细雨来,这若是万一有什么闲话传出去,细雨师妹会不会难做人?随即转念又想,该不会到时细雨师妹听了闲话,反而误会我多嘴说出去的吧,那我却怎么对她分辨才好呢……
他平日也算大方开朗的一个男.子,道行天资在青云门下也算是出众的,只是多年来一直安心修行,这还是第一次为男女情事所动心,一时患得患失起来,竟忘了回答柳芸的话。
柳芸在一旁看到他这幅模样,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眼中光芒闪动,而站在一旁的穆正怀平日里最是方正,便如他那个师父一般,此刻也是微微摇头,最自己这个同门笑而不语。
三人在此又等待了一会儿,很快又有当值的数人到来,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随着一阵略带寒意的剑芒掠下,名列青云门五大长老之列,隐隐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昊齐长老,竟然也来到了此处。
众人赶忙上前见礼,齐昊倒是神态温和,看着平易近人,与众人说笑了几番,大家才知晓齐长老也是关心山下别院,所以趁着今日有空也来巡视一番,至于掌教真人与这位青云门第一长老之间不可言明的暗斗,无人会知道,齐昊自然也不会跟他们说出半点。
于是接下来众人进入青云别院,按照自己的巡视路线自顾自走去了,齐昊则是在众人最后,淡淡地看着这一片安静而广阔的别院,面色淡然地迈出脚步,信步走去。任是谁也看不出,他对自己此刻不在云海之上而是来到这山下别院中,会有丝毫的不满与怨意。
只是他们谁也料想不到,此刻在这座看似安静的青云别院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房间里,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正环顾四周,也不知他在此处待了多久,只见他眼中不时掠过一丝不解之色,低声自语道:“那小丫头身负‘修罗噬鬼图’,又无修持什么厉害囘法门,本该受修罗之力日夜蚀心之苦才对,怎的反而竟能压下修罗之力,安心修持青云门的清风诀?”
他紧皱眉头,连平日紧裹于身的黑气都没有凝聚出来,只在屋中轻轻踱步,自言自语道:“不该如此啊,修罗之力便是道行高深的修道士都无法忍受,何况她一个道行粗浅的小姑娘,除非……”他神色忽然一滞,似乎想到了某个不大可能的想法,愕然回头,看向屋内的床铺,带了一丝奇怪的口气,轻轻道,“莫非……竟然是我看走眼了,这小丫头反是个于修道上有着极高天资的奇才不成?”
欧阳剑秋替的是王细雨的班,所以这一日在青云别院中的巡视,他走的路和昨日王细雨走的是一样的,同样是最靠东侧的庚道。
相比起其他六条别院大路,庚道在规模上并没有太大区别,道旁两侧也差不多都是同样的庭院。只是眼下时候,这无数庭院里的主人们,都在通天峰上竭尽全力地参加一场前所未有的异境之行,欧阳剑秋看着一扇扇敞开或半闭的院门,心中不禁掠过一个念头:若我也是如同他们一般的少年时候,参加这一次的异境之行,又会拿到几面青木令呢?
想了片刻,他哂然而笑,将这个有些异想天开的想法抛开,重新向前走去。
脚步声声,踩踏在庚道的路上,两侧墙内柳枝依依,透过门扉窗口,依稀可见青嫩的纸条随风摇摆,青云山下虽有四季,但青云门中却又秘法,将这些世间常见的柳树,栽种得四季常青。
走过一个个寂静冷清的院落,前后都未见人,好似偌大而广阔的别院中,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欧阳剑秋是修道之人,此刻又是日头高悬于空的白日,自然不会有丝毫害怕之意,反而是走了一段路后,看着周围并无异状,他忍不住又从怀中拿出那只小纸灯笼,在收件轻轻把囘玩着,闻着那淡淡清香,眼前又浮现出王细雨小师妹那美丽的容颜来。
小师妹她会不会知道我的心意呢?
应该是知道的吧,否则的话,她何必送我这一只小纸灯?可是小师妹人是极好的,说不定她真的只是担心我彻夜不睡,才送了我这件小物,我若以此纠缠于她,非但是骚扰她修道静心,自己岂非也是品格不堪至极了?
欧阳剑秋缓步而走,但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又转过万千念头,却都在思念那位少女,心意纠缠,连面上神色也有些阴晴不定起来。就这般又走了一段路,大概走到了庚道的中间处,欧阳剑秋猛然觉囘醒,从这莫名的纠结中挣脱出来,定了定神之后,连他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来,摇头叹息一声,自语道:“欧阳剑秋啊欧阳剑秋,你却是从哪里来的恁多古怪念头,可不要走火入魔了!”
说罢轻喝一声,自己提振精神,随后目光向两侧看去,干脆便快步走向旁边一处庭院,仔细查看起来,好像这样认真干活,便能忘掉一切不再胡思乱想了,只是后走路之间,他的手上却还是抓着王细雨送他的小纸灯,兀自不肯放弃。
石阶上,庭院门口,挂着的是庚道十五的牌子。
而就在隔了一个院子的隔壁,庚道十七的庭院里,火字房处,那一直紧闭的房门,忽然轻轻打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内,却没有马上出来,而是缓缓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房间里,面上掠过一丝疑惑之色。
一切安好。
欧阳剑秋走出庚道十五的院子,继续向前走去,如同之前料想的..一样,所有的屋子都安静无人,没有丝毫异样,别说是不明身份的外敌了,便是老鼠也没有看到一只。
他大步走着,又走进了庚道十六的院子,先是看看了一眼院中的绿柳,又沿着抄手游廊在这院子中走了一圈,细细查看看每一处门扉屋子,什么问题也没有。
他转身走出了这个院落,再次向下一个院子走去,走到一半时,他忽然想起了早上在通天峰云海之上,细雨小师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流露出一些担心之色,还叮嘱自己下山来要多加小心。
虽然这巡视别院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可言,但是细雨小师妹显然是真心关怀他的。想到此处,欧阳剑秋忍不住又向手心处的黄色小纸灯看了一眼,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或许,细雨小师妹对我真的会有一丝囘情意。
若能得小师妹倾心,结成道侣,这一辈子,夫复何求?
欧阳剑秋心中一阵激动,下意识地握紧手掌,但随即突然惊醒过来,想到小纸灯还在手心里,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手忙脚乱地松开手掌,定眼看去,只见小纸灯虽然受到了一些挤压,有少许变形,但大部分还算完好。欧阳剑秋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颇有几分恼怒地哼了一声,对自己颇不满意,带了几分心疼,将那小纸灯轻轻摸了一下,心中已经作了决定,快快将这儿巡视完毕,看完下一个庚道十七院后就不再细看了,反正所有的庭院都是一样冷清无人的。
早些结束,便早些得空,早点回到云海之上,便能再见到细雨小师妹了。
青石台阶,缓缓出现在他眼前,就在昨日,王细雨也是踏着这一处石阶走入庚道十七院的。只是欧阳剑秋那一刻并不知道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画面,就像人一生里随风飘过身边的细小花瓣,虽有几分颜色,却太过微小,人们终究会视而不见,他丝毫也未察觉,带着心中的一丝欢喜,走进了他自己准备走的最后一座院子。
一阵清风,从远方幽幽吹来,柳枝依依,随风飘荡起来,如情人的手臂,缠囘绵幽美。
只是站在台阶上,欧阳剑秋脸上的神色忽然一僵,笑容瞬间消失,愕然站住身子,他竟看到这院子中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老者。
那人随即也转头看来,见欧阳剑秋突然出现在门口,登时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掠过一丝懊恼之色,但随即面色一沉,目光移动,却是发现自己因为着力思索,竟忘了以黑气罩面,此刻却是以真面目与欧阳剑秋相对,被他看到了自己的脸。
身材魁梧的老者神情登时冷了下来,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欧阳剑秋也是修道之人,对气机感应颇为敏感,登时冷喝一声,叱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擅入我青云禁地?”
那老者眼睛微眯,却是冷笑一声,道:“青云禁地,这地方什么时候也敢叫青云禁地了?”
欧阳剑秋被他反问一句,怔了一下,还待再逼问两句,却只见那老者冷哼一声,手掌一翻,面露杀意,却是直接祭出了一柄清光仙剑,隐隐带了风雷之声,直接向欧阳剑秋劈了下来。
欧阳剑秋在瞬间只觉得呼吸为之一窒,这满院风声,竟是全数被那一剑引动,此人道行竟是极高,但最让欧阳剑秋惊愕的,却是他在瞬间便分辨出了那一剑之后的功法:“太极玄清道!”
剑光如山,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欧阳剑秋面色大变,情知不敌,但生死关头哪里还能坐以待毙,只能祭出自己的仙剑,以平生道行全力击出,只求片刻喘息之机,他便能倒飞出此处院落,然后大声呼唤同门,特别是今日齐昊齐长老也在别院之中,只要他及时赶来,必定能敌住这神秘莫测的敌人。
然而就在他拼尽全力抵挡那如山一般清光压下时,忽然间清光深处闪出一丝红芒,犹如一只诡诈的毒蛇一般,瞬间抢在清光之前击中了欧阳剑秋的仙剑。
欧阳剑秋全身大震,只觉得一股诡异的阴寒之力转眼间便顺着仙剑直接冲进了自己的手臂,那一刻半边身子都僵硬了一般,随后,在他目眦欲裂带了一丝绝望的神态中,那清光势如山崩一般淹没了他,重重地劈在他的胸口,甚至没等他作出丝毫反应,那胸口已然迸裂来一个巨大的伤口。
下一刻,欧阳剑秋才看到这老者出现在他身前,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已经凝出了淡淡的黑气,将面孔渐渐遮盖起来。只是他似乎在这一刻看到欧阳剑秋时,忽然有些犹豫,没有立刻下杀手。欧阳剑秋心中掠过一丝希望,想着这老人竟然修炼有太极玄清道,并且道行极高,几乎不在本门诸位长老之下,当下大声道:“前辈,我是本门长老曾书书座下弟子欧阳剑秋,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四字传入那老者而终止后,黑气猛地一震,仿佛是在瞬间,他便想起了当日某个少女曾经在那片密林中对他说过的那番话:“有人暗中跟踪我,那人是青云门弟子,听说在青云门中地位不低,道行在同辈中也是翘楚,名叫欧阳剑秋……”
一柄清光仙剑忽然凌空出现,“嗖”的一声直接刺入了欧阳剑秋的胸膛,冰冷的坚韧准确无比穿过了心脏,冰寒的感觉瞬间贯穿了整个身躯,像是所有的力气忽然间都离体而去一般,欧阳剑秋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即缓缓瘫软,只是他的眼神仍然充满了惊愕,带着一丝绝望,愤怒地瞪着那个神秘老人。
黑气背后,发出一声冷哼,似乎那人对欧阳剑秋的目光十分厌恶,手腕轻轻一翻,仙剑清光一盛,霍然拔囘出,带出了一片鲜红的血水挥洒开去,欧阳剑秋大叫一声,七窍流囘血,如遭雷击一般,身躯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庭院白墙之上,顿时留下了一大块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污,随即又滚落在地,整个人蜷缩在一团,手脚开始微微抽囘搐起来。
好像,整个世界都模糊起来了……
欧阳剑秋无力地趴在地面上,身子下方迅速地流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周围一片地面,或许是血流的太多,让欧阳剑秋的脑子也沉重麻木起来,已经忘记了身上可怕而剧烈的痛楚,眼看着就要陷入沉眠。
他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低沉而奇怪的嘶哑吼叫声,谁也不知道他在呼喊着什么,那个血泊中的男子竟慢慢弓起身子,向前吃力地爬了一步,挣扎着,就算在血泊里,被粗糙的地面石块撕扯着自己的血肉也全然不顾,让鲜血仿佛如小河一般快活地在身边流淌着,流向那孤单而安静的小灯,空气里,仿佛浓重的血腥味也遮掩不住那隐约的淡淡清香。
他还闻得到……
他咬紧了牙,发出最后的一声低吼,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一把伸出已经沾满鲜血的手臂,将那小灯紧紧抓在手中。
紧紧地握着,抓在手心。
临死前那一刻,他仿佛还听到远方,那高高青山之上,忽然响起了遥远而清亮的钟声,还有院门之外,似乎有人大声惊喝,一柄寒冰仙剑正飞驰而来。
可是这一切仿佛都已离他非常非常遥远,在他被红色血液所遮挡的眼中,终究只剩下那一个小小的染血纸灯,那一刻,他在人世间最后的一个念头掠过心海,却让他的嘴角忽然有淡淡的安心笑意:幸好,今天不是细雨师妹来到这里啊……
他垂下了头,闭上眼,风吹过他还乌黑的发梢,吹开鲜红的血,就这 6837." >样,这个男子,悄然死去。
第七十一章 天龙
青云门中,通天峰上,有一只以“冰原玄铁”与“黑赤金”熔炼而成的大钟,重逾万钧,以秘法悬挂于玉清殿绝壁钟室,取名为“三圣镇灵钟”。次钟并非是青云门古老传下的旧物,相反的,三圣镇灵钟问世只有数十年。
次钟钟声雄浑清朗,一旦以法力催动敲响,钟声便能响彻广大的整个青云山脉,昔日铸造此钟,乃是萧逸才一手操办,所为的是昔日鬼王宗以伏龙鼎催动四灵血阵,挟持无数人侵入青云,一场正邪大劫血战下来,青云山中平添无数冤魂,甚至有传说当年血战之后,每逢深夜,云海虹桥玉清殿上,尽是凄厉鬼哭之声。
青云门乃是道家祖庭,灵山洞天,自然不能容许这种情况,萧逸才接掌青云门后,在青云山头开坛作法,祭奠亡魂,设无数坛口大蘸,又铸造灵器三圣镇灵钟,每逢初一十五必定鸣钟,如此十一年后,鬼哭冤孽尽去,青云门重回清朗世界。
时至今日,三圣镇灵钟已不再鸣钟镇灵,但仍挂于青云殿侧,但有大事,便以钟鸣之,只是掌教真人萧逸才曾有严令,灵钟重器,不可轻动,以免惊扰鬼神英魂,要知道,就在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内,可还供奉着青云门无数历代祖师前辈。
只是这一日,三圣镇灵钟清亮雄浑的钟声,却是意外响起,声音如洪涛,遮盖了青云山脉方圆千万里,令无数人为之惊愕。
“当当”
青云门下,钟声回荡中,青云别院庚十七院里,一道刺目白光猛然卷至,不过片刻之后,一股寒透骨髓的冷气席卷了整个院子,像是青云山脚下的这个普通院子,突然被摔在了极北冰原的酷寒世界里,冻得人牙齿咯咯打战。
清光掠起,却是与这片极寒剑光猛然撞了一下,随即两下分开,然而白光含怒出手,声势极大,那老者虽然挡下忽然出现的一剑,却挡不住冰寒剑气汹涌而来,一阵狂风,竟又将他刚刚凝出少许的黑气给吹开了一些。
白光掠过,出现齐昊的身影,他目光只是向地上扫了一眼,便看出那个曾书书门下弟子已然丧命。齐昊瞳孔一缩,霍然回头,手中寒冰仙剑向敌人一指,面色冷峻至极,身躯突然大震,握着寒冰剑的手臂虽然依旧稳定平稳,但这一剑,却硬生生地凝在了手上,不曾发出去。
在他脸上,猛然间出现不可思议的惊愕之色,整个人的神情看去,几乎就像白日见到鬼一般。
那人面上的黑气,又轻轻弥漫过来,遮住了他的脸庞。
日光下的这个院子,两个高手彼此对峙,持剑相对,周围气氛仿佛已经冷到了极致,但他们看上去都似乎毫不在意,仍然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有远方青云山上,依旧飘来多年未响的钟声:“当当”
※※※
异境里,气喘如牛,心跳似鼓,生死之间便好似只有细细的一根丝线,奔跑其上,随时便会万劫不复。
王宗景背着小鼎,冲进了那间石室。
没有妖兽,什么都没有,石室中空无一物,除了那个石台上的黑色裂缝。虽然仓促之间,王宗景似乎有种这异境之门与之前有些差异,看起来应该稍大稍宽一些的感觉,然而身后还有无数可怕诡异地蛇头正喷吐蛇信张开獠牙扑来,他却哪里还有空闲时间去想这些事,一声呐喊之后,他便带着小鼎飞身跃起,在无数蛇头如浪潮迸发一样从他身后铺天盖地用力扑下的前一刻,他奋力跳进了那条黑色的裂缝。
可怕而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转眼就被隔?绝远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下子吞没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起初好像和他们刚刚进入异境之门的感觉差不多,都是那种漂浮水中无力挣脱的感觉,然而下一刻,王宗景便只觉得周围的黑暗突然狂暴起来,犹如卷起巨浪的大海,将他们开始一下子抛到高处,一下子又直线下落,似沉沦向无底深渊。
小鼎的尖叫声响了起来,王宗景正有些混乱的精神登时悚然一惊,下意识手掌握紧,万幸哪怕刚才那一阵颠簸里仍然没有松开小鼎的手掌,他猛力一拉小鼎,将他再度拉到身边,正想大声对他说些什么,猛然间却又觉得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从下方袭来,两个人就像是被卷入一个硕大无比的漩涡,瞬间便掉落下去。
“砰,砰”两声,一大一小两个身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登时便听到旁边的小鼎发出叫痛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被地上坚硬的石块给顶到了。王宗景吃了一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转身将小鼎扶了起来,只见小鼎哭丧着脸,双手捂着额头正在跳脚,王宗景一边安慰他。一边轻轻扒开他的小手,只见小鼎额头上红肿了好大一块,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王宗景向那伤处仔细看了一下,似乎只是皮外伤,又看了看小鼎身上,并没有其他什么厉害的伤处,最多不过是手臂掌心有些擦伤处,看来都是不甚要紧,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笑道:“好了,总算逃出来了。”
小鼎揉着额头上的伤口,扁了扁嘴,倒没有哭的意思,但多少还有些龇牙,看来这一处疼得不轻,不过再疼的伤口比起刚才被蛇海追逐差点被吞得毛发不存的境地,还是要好上太多了。所以他很快也高兴了起来,站起身转了一圈,看了看周围的景色,随即一怔,愕然道:“王大哥,这又是什么地方”
王宗景也向周围这片天地望了望,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啊。”
此时此刻,他们看上去好像是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荒漠之中,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戈壁,同时地面上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灰黑色的石头,凌乱无章地散落在这片大荒漠中,除了些许在石头缝隙间顽强透出一点枯绿的草根叶片,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生命迹象。目光所及处,茫茫便是一片灰黑色的世界。
而在他们头顶之上,天空也是一反异境中的晴朗蔚蓝,呈现出一张奇异的黄褐色,就像是日头永远被遮蔽在重重深厚的云层深处,散发出的光芒只能无力地到达乌云边缘的地带,让人感觉诡异而莫测。远方天际,云层还要更厚些,甚至还能看到细小的闪电在极远的天空苍穹里游走闪动。
茫茫天地,茫茫荒漠,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王宗景有些茫然,这一场异境之行走到现在,早就完全超出了他心中料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发现自己与小鼎踩踏的土地,与周围并无区别,都是乱石散布的黑色荒地,小鼎刚才呼痛的原因,应该就是摔下来时,脑袋正好撞上了一块大石头。
小鼎这时候疼痛稍去,精神又好了起来,看着周围这一片天地,居然也没露出什么畏惧之意,反而带了几分好奇之心,不住地向四周张望着。
王宗景想了想,总不能就在这里等死,便转头对小鼎道:“小鼎,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还是得向前走,不然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小鼎点头道:“好啊,不过我们该往哪里走呢,王大哥?”
“往哪里走?”王宗景一时哑然,转头看了看几乎完全一样的四方黑色荒漠,大概也只有更遥远处那边隐约有雷电闪烁的地方不大一样了。
他沉默了片刻,向闪电的方向指了一下,道:“往那边走吧。”
至少,那边是有变化的,是有点与众不同的。
小鼎显然没想那么多,王宗景这么说了之后,他便笑着一跃而起,往那个方向走去了,同时还回头笑着对王宗景招呼道:“王大哥,快点快点,我们去看看前面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王宗景带了几分无奈,摇头苦笑,跟了上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就这样在这片灰黑的荒漠中,向着前方走去。
一阵大风从这片荒漠深处吹来,在他们身后掠起了一片沙土,隐约可以感觉风力颇大,连稍小一些的黑石甚至都为之轻轻颤抖了几下。烟尘卷过,原先王宗景他们所在的地方,在他们所在的地方,在他们背影渐渐远去的时候,沙土被风卷起,慢慢露出了曾经被风沙所遮蔽的一片满是风霜打磨痕迹的大石,上面刻着两个字,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笔迹苍凉古拙,但依稀可见是字形:修罗。
※※※
青云山幻月洞府之外,草木葱茏,私下幽静,这时这个时候即使是这青云禁地之内,也能听到远山回荡的那雄浑钟声。
“当当当”
一个身影从空中掠至,在幻月洞府门口落下,正是张小凡。他这时显然也听到通天峰上敲响了三圣镇灵钟的钟声,眉头微皱,回身向通天峰玉清殿上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面上神色并没有太多变化,很快便再度转身,面对前方那个神秘却名动天下的青云禁地——幻月洞府。
在他双眼之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似乎站在这洞外,让他也回忆起了多年前早已尘封的记忆,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向那个洞穴走去。这一处对宋大仁、曾书书等人来说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约束禁地,对张小凡来说却显然没有什么用处,他几乎是完全无视那些规矩的存在,走到洞口,然后下一刻,他便看到了安放在洞穴里面的莽古蜃珠以及刻画在地面上那些迷迷茫茫阵纹。
他下意识地微微抬头,向幻月洞府的深处看去,正如他记忆中不差分毫的,那一扇奇异如流水般潺潺闪动的光门,依然还在那个地方。
张小凡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收回目光,随后不见他有丝毫施法运功的举动,就这样直接走了进去。踩踏上了那些阵纹。
莽古蜃珠上的光芒登时亮起,像是收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布置这件奇宝周围的大片阵纹同时也闪亮起来,试试这些防御阵势放出的奇异光芒一旦接近张小凡的身边,便忽然黯淡下来,然后归于平静,竟丝毫没有阻止他的脚步。
张小凡一路走去,这一路阵纹亮起复暗,明亮之间,犹如人之呼吸,没有半分暴烈,看上去竟与他的脚步隐隐有几分相合。如此没走多久,张小凡便径直走到了莽古蜃珠的身前,目视这件两千余年几乎从未现身于人世间的奇宝,张小凡眼中露出几分异样之色,仔细端详了一下,很快发现莽古蜃珠珠身之内,那些云霞之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如同风暴异样,极为迅猛狂烈地不断急速旋转着,甚至还隐约产生了许多细若游丝般的闪电,在彩色云霞之气中闪动。
这一幕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似乎这莽古蜃珠的体内,竟然也正在发生着一场狂烈的风暴。
光滑晶莹的珠身上,两颗大星闪亮着,似乎也正在彼此呼应。
张小凡的脸色略沉了一下,默然片刻,就早起莽古蜃珠的背后席地坐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伸出自己的右手,向珠身表面上按去。
莽古蜃珠顿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七彩虹光登时亮起,如有灵性一般对着那只按下的手掌汹涌喷出,甚至连周围一片小小的空气都被瞬间烧得滚烫,这一击之力,竟隐约已有青云门那些修炼太极玄清道至玉清境顶峰高手的威力。
这时张小凡依然面无表情地端坐着,他的手掌还是缓缓按下,片刻间莽古蜃珠发出的虹光便撞上了他的手心,然而那股炽热而威力极大的虹光却没有动摇张小凡的手掌哪怕一下,甚至连阻止他手掌落下片刻也没有做到。在七彩虹光闪烁中,那只平凡的手掌依然缓缓按下,任凭莽古蜃珠如何闪烁挣扎,却如同蝼蚁扛山一般,毫无还手之力,光芒越来越弱,手掌越来越低,片刻之后,只听一声轻轻的脆响在半空中散发了出来,虹光瞬间如流云消散,张小凡的右手手掌,依然按在了莽古蜃珠的珠身之上。
张小凡看着自己掌心下的这件奇异宝物,手掌一动不动,似乎正在感觉着什么,淡淡的光辉从他手掌指缝间散发出来,之上此刻的光芒看上去依旧显得无力而温柔,倒像是莽古蜃珠知道了这个空前强大的敌人并非自己所能力敌,只能无可奈何地屈服,有过了片刻之后,张小凡淡淡地哼了一声,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后闭上双眼,人如入定,但一只右掌仍是贴在莽古蜃珠之上,之上隐约中,他的身躯周围一股无形力量缓缓散发开来,也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他掌心下的莽古蜃珠,光芒陡然亮起,但随即又很快被压了下去,渐渐地便看到那珠身内原本极其狂烈的云霞风暴,像是突然被一股力量压制,速度陡然变缓,竟有缓缓平静下来的趋势。
洞里洞外,一切依然那么平静,按个看似平凡的男子端坐在这青云禁地之内,无声无息,洞外古木参天,鸟儿幽鸣,也不会对是在呢喃着什么。
过往岁月,人间光阴,似乎在这个奇异的地方,都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脚步放轻放慢。
※※※
黑色的荒漠仿佛无边无际,王宗景与小鼎想着天边那一处隐约有电闪雷鸣的地方走了很久很久,周围的景色看着还是和之前所望见的一模一样,目光所及处任然是灰黑色的石头遍布地面。
小鼎最初所抱有的好奇,这个时候也慢慢背着漫长而无聊的行程磨掉了,虽然看着体力哈跟得上,但面上异境现出不耐烦的神色,小孩子家本就没有什么太好的耐性,很快便转头对王?宗景道:“王大哥,你说咱们走了这么远,怎么还是什么都没遇到,看到的都是这些嘿嘿的石头。”
王宗景无语,皱着眉头向远眺望了一下,只见地平线的远处仍然是相同的荒漠,只得带了几分无奈,道:“或许这地方本来就这么大吧。”
“给你。”旁边小鼎忽然叫了一句。
王宗景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小胖手上抓着依着显然已经烤好的兔子腿儿,递到自己眼前,而小鼎另一只手上则是早就抓了另外一只,放在口中大啃起来了,只吃得满嘴流油。
王宗景愕然道:“你哪来的?”
小鼎嘴里嚼动两下,将口中的一大块兔子肉吞下肚后,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背在背上的那个隐隐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旧布口袋。王宗景随即醒悟,这小家伙来历不凡,家世骄人,自然那包袋会藏着许多东西,当下正好他也腹中饥饿,便也不跟小鼎客气,接过兔子腿便咬了一大口。
两个人走在这荒漠之中,一个拿着一只兔腿吃着,咀嚼之声不绝于耳,看上去居然给这片原本肃杀的荒漠景色带来几分轻松。王宗景转账兔子腿吃了两口,登时觉得这兔子腿烤得美味无比,比自己之前吃过所有美食都强过太多,竟是完全忍不住地大口咬着,三下两下就囫囵干掉了一整只兔子腿,竟然还意犹未尽,看着手中残余的骨头恋恋不舍,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一阵香味扑鼻,旁边一脸义气肝胆的小鼎居然又从流云袋里掏出一只烤兔腿,递给王宗景。
“王大哥,给!”
好兄弟啊好兄弟,王宗景也不跟他客气,一把拿过,直接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王大哥,好吃吧?”小鼎手上抓着自己的烤兔腿,笑嘻嘻地问他。
王宗景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好吃,太好吃了。这时谁烤的兔子腿,小鼎?”
小鼎得意洋洋地道:“是我爹做的,我爹说过,其他什么不好说,但是他做出来的烤兔子肉,绝对是天下第一,人见人爱,谁都爱吃。”
王宗景奇道:“果真如此?”
小鼎哼了一声,道:“没错!”
王宗景看着小家伙脸上颇有自得之意,显然对他老爹的话深信不疑,看来那位厨子大树在自己儿子心目中的地位颇为高大,只是吃着手中的兔子腿,王宗景自己也是十分中至少信了九分,确实是味美无比啊有了吃得,说说笑笑,王宗景与小鼎两人走起路来,居然也轻松了不少,如此又走了一段路,原本一望无际但枯燥无比的黑色荒漠,在他们视线前方,终于有了与众不同的变化。
天际的闪电好像离他们近了许多,而前方遥远处,不再是空旷的荒地,反而在地平线的尽头多了一片滚滚风沙吹拂不休,奇怪的是那片风沙似乎只在原地旋转,并没有向他们这里吹来。同时王宗景与小鼎放眼望去,只见尘土茫茫中,隐约在那片风沙背后,有一个奇异之物直插云天,大拿距离太远一时看不清楚,不过以那告诉,只怕多半是一座山峰吧。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王宗景还是小鼎,都高兴起来,不管怎样,总比一直看着这片了无生气的荒漠要好得多。雨水两人精神大振,脚步登时也快了许多,向着那一片奇异的滚滚风暴走去。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终于接近了那片风沙,一开始两人都是小心翼翼,毕竟这次异境之行已经发生了太多古怪,虽然眼下自从到了这奇异荒凉的地方后,直到现在也没有遇上什么危险,但多少算是惊弓之鸟的两人却是不敢大意,谁能保证这片风沙里不会突然窜出一个闻所未闻但凶恶噬人的可怕妖兽呢?
更何况,这时原地打转却一点也不向外泄露风力尘土的旋风,他们两人也是第一次看的,这本身就是够古怪的了。
两人慢慢地观察接近着,全神戒备,不过似乎这一次他们似乎运气好了许多,居然什么事都没发生,哪怕他们已经走到了离那片旋转不停的旋风只有几丈地的旁边,依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并且最奇怪的是,站在如此近的地方,他们两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前方那是一股极其巨大的风暴漩涡,强大的风力卷起了无数他们之前见过的黑色石头,只卷上天空,抬头望去竟是看不到头,其中闪电游走,雷声隆隆,无论怎样看都是一个极可怕的风暴,但偏偏就在旁边的他们两人,竟然完全感受不到风力的吹拂。
望着这匪夷所思的天地奇景,王宗景与小鼎两人都有些脸色发白,小鼎吞了口口水,小声道:“王大哥,它、它该不会突然就转过来了吧?咱们要是被卷进去,多半就没命了。”
王宗景看着那可怕的巨大风暴,也是头皮一阵发麻,但是他也一样无法理解眼前所看到的一幕,迟?疑了一下,他俯低身子捡起一块小石头,向前扔了过去,只见小石头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在距离那风暴还有一丈地的距离处,突然像是碰到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啪”的一声呗挡了下来,径直掉落在地。
“咦?”
王宗景与小鼎对望一眼,都有些吃惊,随后两人又丢了几次石头,甚至还换了好几处地方,但无一例外都是一旦到距离这个巨大风暴一丈外的地方,便被挡了下来,无法前进。到了最后,王宗景甚至奓着胆子,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在小鼎紧张的眼神注视下,用手去触摸了片刻,发现果然是有那么一道无形但诡异的墙,明明看着空无一物,却坚若磐石,硬生生将所有外物挡在风暴外头。
藏书网王宗景回来与小鼎一说,小鼎也是啧啧称奇,只是眼前奇景实在超出两人理解之外,商议之下他们二人还是不敢造次,干脆顺着这片风暴的外围,再慢慢绕过去吧。
走在这样一个巨大风暴漩涡的旁边近处,实在是一个平生少见的奇特经历,两人开始还有些心惊肉跳,生怕那风暴突然变动,便将他们两人卷起直接撕扯成碎片了,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地伟力,竟然能够约束住如此巨大的风暴,丝毫不为所动。两人走着走着,也渐渐放下心来,这才慢慢仔细打量这一处滚滚风沙,也才发现这风暴范围竟然绵延数十里直达,实在是令人心生敬畏。
两人顺着风暴外沿一路走着,好不容易绕过了一处拐角,在两人前头出现了一个小山坡。山坡一面是二十余丈高的坡顶,正对着那片风暴,看去山坡之上似乎有个圆形但颇为残破的类似祭坛一类的建筑废墟,另一面则是陡峭的坡面,在这片一直很平坦的黑色荒原上,这个小山坡看着给人一种十分突兀的感觉。
王宗景与小鼎在山下张望了一会儿,还是慢慢爬了上去,山坡的地面上也和荒地上一样是坚硬的土地,散落着许多灰黑色大小石头,不过走到山坡顶上的时候,王宗景则发现那个远看像是废墟的地方,居然是用与众不同的白玉所建,虽然此刻看上去早已残破不堪,但仍然与周围景色行成了鲜明对比。
破损的祭坛上,只剩下残垣断壁,甚至连稍微完整一些的东西都看不见,也只有摆放在这片白玉祭坛中央处的一处宽大玉台,看着还算有点完整,不过也异境缺了两角,台面上坑坑洼洼,但好像还有一个东西摆放在上面。
站在山坡上,远方有微风吹了过来,王宗景皱着眉头慢慢走了过去,站在玉台边上,看清楚了这个残破玉台上的东西是一把短剑,材质非金非玉,也不透明,但颜色呈现着一种非常诡异的惨白之色,倒是很想王宗景昔日在十万大山深处时常见到的妖兽骨骼。
这把颜色苍白的短剑,剑刃看着也不算如何锋利,但此刻却是倒插在玉台之上,锋刃没入台面。王宗景用手摸了摸面前这座玉台,粗糙但坚硬的感觉立刻从掌心传来,他随即看向那把苍白短剑,如果这是妖兽白骨所制的剑刃,肯定是无法刺入如此坚硬的玉石的。
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探出手去,抓住了这把苍白骨剑的剑柄,触手处传来一阵微微冰凉的感觉,但并没有任何异常。
小鼎站在他的身边,看着王宗景尝试着去抓那柄短剑,也在认真看着,并且不断回头看看周围,又抬头看看祭坛前方不远处正急速旋转的风暴。
王宗景试了几下,确定没有什么异常,这似乎果然是一柄普通的短剑。只是如果是一把普通的短剑,有怎么会出现在这样奇怪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难以仓促间想明白的事,抓着剑柄,试着用力往外一拨,那玉台给他的感觉是如此坚硬,这柄苍白骨剑看起来也带了几分奇怪,所以王宗景并没有想过真能怎么样,谁知就在他翻手之间,只听一声低沉轻鸣,这柄苍白骨剑竟被他轻而易举地从玉台之上拔了出来。
这一下反倒把王宗景自己下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地抓则这柄白色骨剑向后跳了一步,但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像手中这柄奇怪的白色骨剑看去,只见这柄由莫名材质所制的白色骨剑约长两尺,比普通剑刃要短上不少,却又比普通的短剑要长一些,剑身剑刃俱是相同的苍白骨骼,但王宗景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握在手中除了些许冰凉感觉外,便再无任何异常。
除此之外,细看之后,王宗景发现这柄苍白骨剑的剑柄之上,居然还雕刻着一幅线条扭曲的图案,简陋异常,只能依稀看似一座小桥或是一扇门,又或是干脆各种跑到的兽类。
最后,便是剑身上镂刻着两个字了,与剑柄上的怪画不同,这剑身上的两个字却是古拙苍劲,王宗景一眼便认了出了,安神“幽冥”二字。
幽冥!
这两字一念出来,便带了几分阴森可怖,令人眉头大皱,然而还不等王宗景作出进一步反应,便听原本一直安静地站在身边的小鼎,突然惊叫一声,大声喊道:“王大哥,龙,快看,好大一条龙啊”
王宗景霍然抬头。
只见山坡前方,那一个巨大风暴滚滚风沙遮蔽中,忽然缓缓向两侧散开了一些,露出了风沙背后的少许真相。
苍穹天地,像是忽然之间,都安静了下来。
一支无法想象的巨大剑刃,望之直插天际,布置有几千万丈高,如天地巨柱插入大地,同样的一只凡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巨龙,身躯万丈,带着一股犹如盘古开天蛮荒时代的可怕气息,却被那剑刃硬生生钉在大地之上,让这只巨龙只能痛苦万分地扭曲,盘卷与这剑刃上,一层一层,直插云天,那光是龙头几乎就胜过了一座宏伟山峰,龙眼紧闭,此刻远远望去,这只巨龙的身躯也早已化为石质,似乎不知道在多少岁月之前的太古年代,曾经驰骋纵横天地间的巨龙惹怒了神明,被生生钉死在此地。
然而虽然巨龙看似早已死去,但是风沙稍开的那一刻,一股惊天动地地锐不可当的可怕威势,还是凌空而下,降落到这山坡之上,让王宗景与小鼎二人差点脚一下软瘫到地上。
这一幕委实太过可怕,在这样的巨龙身躯下,王宗景只觉得自己根本与蝼蚁无异,双腿微微颤抖着,他大口喘息,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一下心思,缓过劲来,仍是忍不住地去想:“这天地之间,竟然真的有过传说中的巨龙吗?”
苍白的骨剑在他手中安静地握着,一动不动,王宗景转身走到小鼎身边,扶起了他。小鼎的脸色不好看,看来也被吓得不轻,抬起头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极高远处,那不知多少岁月之前早已石化的巨龙头颅之上,那一双紧闭了千年万年的巨大龙睛,猛然睁开!
“轰!”
山坡之上的祭坛,瞬间炸裂,所以的玉石如同豆腐一般碎成粉末,但不知为何王宗景与小鼎站在一起,那可怕而无情的力道竟然从他们身边滑了出去,竟是躲过了这一劫。然而就在他们深信,在祭塔碎裂之后,整座山坡也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缝,那是一种铺天盖地催枯拉朽般的力量,几乎完全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王宗景与小鼎在片刻间便只觉得脚下一空,这偌大而坚硬的山坡瞬间崩塌,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所以的土块巨石都向下方坠落而去。
巨大的崩塌声中,王宗景与小鼎也同样掉落向那个无底深坑。
天际之上,那可怕龙睛中的光芒缓缓消退了下来,渐渐地又失去了光彩,但不知为什么,在那个山坡祭坛被毁掉之后,这一幕巨剑刺龙的可怕景象,竟然已经发生了少许变化,那条巨龙的身躯,依然还扭曲着,但万丈高处,龙睛之中,却有一丝微弱的光芒,在不停地闪动着。
第七十二章 古桥
神州浩土,浩瀚无边,纵横千万里,人口亿万,大多生活在肥沃广袤的中土九州。然而神州浩瀚,九州之外更有众多天险绝地,东沧海,西蛮荒,南有群山巨泽,北乃风雪冰原,无一不是常人难至鸟兽不渡的凶险之地,每一处亦是无边无际的广袤所在,比之中土九州,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大绝地中,位于神州极北方位的风雪冰原,是一处极特殊的所在。
一年四季,北方冰原这片广袤无边的土地上,都是寒冷无比的世界,风雪交加,寒流席卷,无论是在哪儿,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哪怕是在南方盛夏的季节,冰原之上也仍然没有半分暖意。所以在这样酷寒严苛的气候下,巨大的冰原土地上,却极少能见到人迹出没,也只有当地古时就生活于冰原边缘的少数几支当地土著,还能在这冰原上勉强生存下去,剩下的,便只有少数身负高深道行的修道士偶尔会在这片土地之上探索一番了。
茫茫雪域,风雪肃杀,有绝地之名,看似万物萧条,其实不然,冰原之..上终年酷寒,中土南方无数习惯了温暖气候的生物都无法在此生存,然而风雪之下,却有无数只在北方冰原才有的奇异物种生活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甚至不时还会传出在冰原深处有洪荒遗种存活至今,偶尔现身的传闻。除此之外,更传说非但冰原陆地上有无数强大耐寒妖兽,那一片极寒之地深处却永不结冻的冰原巨大“死活”,非但不是一片死寂,相反在这片面积巨大的奇异黑色冰洋中,还有无数珍奇异兽生活于此,出产丰富,天材地宝无数,这些年来,已经引来许多中土修道中人窥视,来此探险的人物渐渐多了。
只是北方冰原毕竟乃是凶险莫测的天险绝地,贸然至此,纵然是道行高深的修道士,也多有横死陨落的悲剧,是以时至今日,这片冰原依然人迹罕至。
风雪连绵,酷寒万里,冰冷的风暴席卷过整片僵冷的大地,在一片肃杀中吹过高原,又越过浩瀚无边的死海,再吹入了前方茫茫不见边际的冰原深处。到了这个地方,气温甚至比冰原死海那里还要更低许多,甚至连大部分体力最悍最能抗寒的妖兽,都无法在这冰原深处活下去。
也只有在这个地方,冰原上才真正显出了一片肃杀的不毛之地。
然而,就在这片冰原深处的极冷处,某个至今还未被外人发现的苦寒隐秘之地,却赫然有一座笔直高耸的巨塔耸立在茫茫风雪之中。
如果有人看到这神秘的巨塔,一定会为之眩晕惊叹,因为如此一座高大百丈的高塔,竟然是完全由巨大的万载玄冰所筑,任凭风冷如刀,劲风呼啸,这座巨塔依然傲然屹立在风雪之中,像是看过千万年岁月沧桑的神明,冷冷地俯视这片大地。
而在巨塔之下,那片万载严寒早已冻如铁石一般的地面下方,赫然还有一大片规模宏大的地宫,里面终年灯火辉煌,处处都有华美 96c4." >雄伟的雕饰,其中雕刻最多的,便是神州大地自古以来流传神话中驰骋天地的巨龙。
张牙舞爪,神态倨傲,睥睨世间,龙威赫赫,无数巨龙的雕塑栩栩如生,充斥在这片地宫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诚心叩拜的神明,也像是无比信仰的图腾。
庞大地宫无数屋宇深处,又一次极高大的殿堂,隐隐是这片地宫中最中心也是最高的建筑,只从地表到那殿宇上的台阶,便高达百丈,雄伟无比。地宫中有许多人来往行走,但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近这座殿堂,并且每个人偶尔看到这座大殿时,都会浮现出崇敬火热的眼神。
大殿之外,高悬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龙神殿”三个字。
相比起殿外地宫中那些相对矮小脸面的屋子,龙神殿内显得尤其巨大空旷,殿宇两侧巨大的墙壁上,都是刻着各种巨龙腾云驾雾纵横驰骋天地的雕像,在有些阴暗的光线下,不知为何,那些巨大的龙像看上去都显得有些狰狞。空旷大殿中,此刻只有一个鹤发童颜、身着白衣黑袍的老者正坐在大殿中的地上,闭目打坐,缓缓吐纳呼吸着,显然是正在修炼中。在哪老者的正前方,却赫然是一个比他高大无数倍的巨大龙形雕像,龙头抬起,龙睛圆睁,龙爪之上有熊熊火球,看上去居高临下,一片庞大的阴影笼罩而来,加上雕工极高,活灵活现几乎就像是随时会活过来一般,轻而易举地江南底下那蝼蚁一般的人类吞掉。
只是这老者面色从容淡然,似乎在这巨大龙像下早已习藏书网惯了这巨龙的威势,仍是专心致志地修炼着,一点也没有分心。
龙神殿上,一片寂静幽然,无数隐匿在阴影中的巨龙目光,似乎都正在暗中窥视着这片天地。
突然,原本是死物的那一具巨龙雕像,猛然间从龙身上传来一声奇异的爆裂之声,正在正文打坐的那个老者瞬间身子大震,睁开双眼,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之色,抬头向那龙神雕像看去。
一股可怕而无形的威势,在一瞬间仿佛突然降临,巨大的龙神雕像似刹那间复生一般,整座龙神殿上都充斥着赫赫龙威,似欲择人而噬。在这股几乎不可力敌的可怕威胁之前,那老者道行虽高,却也是面色陡然苍白,但是他眼中并没有半分恐惧,反而是在最初难以置信的惊愕之后,闪过狂喜之色。
甚至他激动到控制不住自己,一跃而起,连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的地步。
“天龙……龙神……这是龙神显身了吧?!”
他的话里带着颤音,老泪纵横,身子也开始发抖起来,然而那一瞬间不过须臾,转眼即过,突然所有的威势如潮水一般轰然而退,那股可怕的气息在龙神殿中像是淡淡风尘一般,稍一停留,便终究被吹散于人间。
激动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老者的面孔之上,他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巨大的龙神雕像,似乎想要从上面再看出些什么,再体会到那不久之前刚刚降临的强大力量,然而什么都没有,他看到的终究只是一个雕像。
一个巨大、桀骜而面目狰狞的巨龙雕像。
老者霍然回头,瞠目大喝:“来人!龙神灵迹已显,速召天龙殿‘五龙卫’上殿议事。”
喝声如雷,远远传了出去,在这巨大的地宫中竟如洪钟大吕一般,久久回荡不绝,响彻每个角落,可见这老者道行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之境。
一时之间,整个地下宫殿之内,人人惊诧,一片骚然,无数人面上露出狂热狂喜之色,有的女子甚至已经失声痛哭,如听到什么盼望多年的喜讯,而在片刻之后,地宫里的几个方向上同时掠起数道人影,颜色不一,分为白、红、黑、绿、蓝五色,如闪电一般掠至龙神殿上,一起进入,在那老者向前站定。
这五人中,有男有女,相貌各异,但在额间眉心处,却有一枚血红印记,拇指大小,殷红如血,同时看他们脸上神色都是一派肃然恭谨,显然对这龙神殿上的老者都有几分尊敬。
龙神殿上,老者很快便与这五个人低声商议起来,众人面上神色不停变换着,不时也有人出声说上两句,但是随着交谈的深入,众人脸上的狂喜之色虽然还有几分,但同时也多了几分焦灼疑惑。.
说到后来,那老者忽地一跺脚,转头向那五龙血卫中身着黑色的男子问道:“黑龙,刚才龙神灵迹威势无比,当真算不出龙神所在之位吗?”
那黑衣男子面貌颇为英俊,额上一点红印更为他平添了几分妖异,但此刻却只见他面目多苦涩之意,对那老者苦笑道:“龙候,灵迹来得太过突然,持续时间又过短,我在殿外一旦感觉,立刻便布下‘灵龙阵’测位,但终究只能知晓龙神方位应该是就在、就在……”他干笑一声,神色间掠过一丝尴尬,低声道,“就在冰原南方。”
“哼……”包括那老者在内,连着旁边其他四大龙卫都对黑龙翻了个白眼,众所周知,冰原便是神州浩土的极北之地,这要说龙神在冰原南方,等于就是说除了冰原之外,整个神州浩土浩瀚之地,中土九州,蛮荒沧海,死亡巨泽,甚至无边无际的十万大山都皆有可能。
那黑龙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委实太不靠谱,只得讪讪而笑,不敢再多说什么。
被称为“龙候”的老者脸色变幻,苦思许久,旁边五大龙卫也都不敢打扰,半晌后只见龙候老人猛然抬头,断然道:“自我天龙殿传承以来,数千年间,这还是第一次龙神灵迹显示,决不可等闲视之。历代祖师早有明示,无论如何都以找寻龙神为第一要务。所以自今日起,天龙殿中所有大小事务皆可放下,门众尽出,不管用何等手段,或明或暗,都向中土九州渗入,多方打听龙神的消息。”
他顿了一下,面上掠过一丝杀意,冷然道:“故老相传,龙神乃是为人所害方才于人间销声匿迹,此番显灵,世间必有异象,尔等着力寻找之。若有阻碍大事者,杀!”
五龙血卫以下都是一凛,一起抚胸俯身,齐声答应道:“遵命。”
龙候老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而他自己则缓缓回身,凝望着那巨大无比的龙神雕像,面上神情再度变幻,似在思索着什么。
神秘荒漠之中,被无形力量稍微打开的风沙渐渐又合拢起来,漫天风尘卷过,又并成一个巨大的风暴漩涡,将那条被死死钉在大地之上的巨大石龙遮蔽起来,再也不见踪迹。
原本那个小山坡所在的地方,山坡上残破的白玉祭坛已然化为乌有,甚至就连小山坡本身,都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茫茫荒原之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巨大而深不见底的洞,无数的石块崩裂如雨,如洪水一般摔进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大洞。
王宗景与小鼎也是身不由己地向下方掉落下去,那一刻,王宗景只觉得周转四面八方尽是轰然大响,无数沙石撞击着飞溅落下,甚至就连边的小鼎也因为吃惊过甚而发出了惊呼。
慌乱之中,身躯正快速下落着,这一旦落下只怕再无性命,仓促间他左手猛然一抓,抓住了小鼎的手臂,右手却还紧握着那柄苍白骨剑,王宗景大叫一声,使尽了合身力气将右手骨剑向旁边不远处的石壁刺去。
那苍白骨剑剑刃看着并不锋利,剑身也不算特别厚实坚固,只是事发仓促,王宗景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谁知当他握剑刺向石壁时,只听“咝”的一声轻响,这柄苍白骨剑竟如断金切玉一般,轻而易举便刺穿了坚硬无比的石壁。
剑刃入壁,王宗景拉着小鼎两个人的身子陡然一震,硬生生地半空中停了下来,饶是以王宗景如此强悍的身躯,这一下也是脸色一白,差点就以为自己的右手断裂开了。不过幸好,他的肉身却是足够强悍,如此强烈的撞击拉扯,也硬是撑了下来。王宗景拉着小鼎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吊在半空中,这时周围的石块沙土仍然不停落下,两人僵硬在半空中,一动也不敢动,颇有微分听天由命的味道。
总算老天开眼,他们的位置接近石壁,过了一会儿,直到周转崩塌的岩石沙土都平静下来,他们也没遇到特别大的麻烦,虽然沙土满身,小石块也砸在身上不少,但总算还是大致完好地撑过了这一关。
“呸,呸!”王宗景啐了几口,吐掉了落得自己满嘴满鼻的灰土,然后向下看了看,随即脸色微变。此刻的他抓着小鼎的手臂,两个人就这样临空悬吊在山壁上,全靠他右手紧抓着刺入山壁的苍白骨剑在支撑。而在他们脚底下,已经出现了一个宽约三十丈,底部一片黑暗深不可测的大洞,看上去就像一个黑暗的无底深渊,随时想要将他们两人吞没。
这时小鼎也慢慢回过神来,向下方看了一眼,顿时也吓了一大跳,身子一阵扭动。
王宗景吃了一惊,连忙大声喝道:“小鼎,别往下看,不要动了!”
小鼎脸色苍白,很快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渐渐安静了下来,但王宗景仍然能感觉到那只抓在手心中胖胖的小手里渗出的冷汗。王宗景看了小鼎一眼,心中也不无几分同情,心想谁家四五岁小孩,会在这一天之内经历这样的危险,并且生死关头还不止一次,连着几次都如走钢丝一般,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还真是难为了小鼎。
只是眼下到了这一步,终究不是多想这些的时候了。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向上方看了看,只见他们所在之处距离地面大约还有两丈之远,只是这一次崩坍所造成的石壁便如刀削一般,坚壁绝刃,极少有可以借力踩踩攀登的地方,想要上去却是极难的了。
在这个时候,王宗景真是分外羡慕修道有成的那些高手,只要能御使法宝,这个时候只要将法宝祭出来,往上一跳,不就能够轻而易举地飞上去了吗?
他咬了咬牙,在下定决心日后定然要早日修到这种境界后,低头对小鼎道:“小鼎,睁开眼睛看我,我有话跟你说。”
小鼎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王宗景点了点头,道:“好,小鼎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小孩,呃,比多当初这么大时厉害多了……”
小鼎眨了眨眼,忽然插口道:“真的吗?”
王宗景一滞,本来他的话不过是顺口说说,也就是想鼓励鼓励小鼎,然后叫他准备一下两人往上爬的,谁知小鼎看起来居然还挺认真。不过王宗景脑海里随即把自己年幼时的回忆过了一遍,却发现这还当真是一句大实话,自己在四五岁时,不过还是龙湖王家一个什么屁事都不懂的顽劣男孩罢了,真要连番遇到今日种种危险事,还不得吓个屁滚尿流啊?
当下他沉吟片刻后,却是由衷地看着小鼎道:“真的,小鼎。”
小鼎顿时高兴了起来,虽然仍是被吊在半空中,还有性命之忧,但他看着脸色却好了许多。王宗景也是莞尔,随即认真地对小鼎道“小鼎,你听我说,咱们现在这样撑不了太久的,一定得爬到地面上去才有一线生机。”
小鼎抬头看了看上方的地面,脸色微微一变,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王宗景深吸了一口气,道:“现在,你听我说,也照我说的去做。我会拉你起来,你够得着我身子的时候,便抓住我的衣服爬起来,慢慢爬到我的背上抱紧我,然后我背着你,再想法子慢慢爬上去,好不好?”
小鼎连连点头。
王宗景对他微微一笑,带了几分宽慰,然后右手紧抓苍白骨剑剑柄的手掌,一用力,左手猛然一提,额上和脖后登时亮出了几根青筋,小鼎只觉得一股大力抓着自己缓缓升起,他性子机灵,知道两人此刻都在危险之中,一点错处都出不得,也是小心翼翼地一旦身子够着的时候,立刻便抓住了王宗景的身子,在他手臂的帮助下,爬上了他的臂膀,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
当那一双小手圈住自己脖颈时,王宗景只觉得有一种似乎熟悉的感觉,仔细一想,却是不久之前两人就是这般姿态,在那片异境山洞中狂奔着躲避无数蛇海的追击,想不到没过多久,居然又变成了这番模样。
王宗景露出一丝苦笑,微微摇头,心想这一趟异境之行还真是太不顺利了。随后,他艰难地转过身子,面对光滑的山壁,几番细细找寻,总算找到一处勉.99lib.强可以踏脚的小石缝,然后背着小鼎,待身子重心稍微稳定后,便一下拔出那柄苍白骨剑,再向上方石壁用力一刺,果然这奇异而貌不惊人的苍白骨剑应声而入,真像是插入绵软的豆腐中一样。
王宗景在心中赞叹一句,便又开始观察周围,找下一个落脚点,小鼎则是老老实实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影响到王宗景的平衡,一个不好,两人便要落下无底深渊了。
就这样,王宗景背着小鼎,一点一点艰难地向上方地面攀爬而去,其中颇有几次危险情况,也好几次都没有合适的落脚点,但总算 8fd8." >还是一一安然度过,只是到了距离地面还有半丈距离时,石壁光滑如镜,王宗景找了半天,竟连一个可以踏脚的石缝都没有,一时僵在了半空之中。
小鼎附在王宗景的背上,一路看着王宗景艰难攀爬,99lib?心中也是不断为他鼓劲。只是此刻看到这一幕,耳边又听着王宗景的喘息声不断加重,呼吸频率越来越快,显然这一路对他的体力消耗极大。小鼎心中也是焦急万分,目光扫过周转,忽然落在王宗景紧握着的苍白骨剑上,猛地双眼一亮,道:“王大哥,我看你这柄短剑很是锋锐,何不试试用它直接在石壁上挖个小洞出来?”
王宗景一怔,随即大喜,一时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如此简单的事,自己被这生死关头逼得太过紧张,居然一直都没反应过来,实在不该,当下大笑一声,道:“小鼎,你说得对,正该如此。”
小鼎哈哈一笑,只道:“快点,快点。”
王宗景更不迟疑,左手和脚下稳定住了身子,右手便往苍白骨剑上用力,想要在这山壁上挖出一个小洞来,谁知这柄骨剑直刺山壁时势如破竹,此刻想要横着切割时,却是猛然一钝,居然一点都那股锋利之态。
王宗景与小鼎都是一怔,王宗景兀自不肯死心,连续用劲数次,但苍白骨剑卡在山壁之中,只是不动,王宗景奋力将之拔出,仔细一看,却只见这剑身上刻着“幽冥”二字的怪剑,剑尖处以下仅一寸左右的剑刃,锋锐无比,是开过锋的,而再往下的剑身,粗钝不堪,看上去连平常人家的菜刀柴刀都不如,自然合这坚硬至极的山壁石头无可奈何了。
王宗景回头看了小鼎一眼,小鼎也是傻眼,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王宗景咬了咬牙,沉声道:“小鼎,你抓好,现在没法子只能拼了。我先用道法灌入此剑,看能否切开旁边石壁。若还是不能的话,只有我先将你冒险抛上去,若你得救,再来救我。”
小鼎点了点头,也知晓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只是他抬头看了看距离仍然遥远的地面,心里却知道只怕王宗景未必能将自己抛上去,一来他体力消耗得很厉害,二来两人悬吊在这山壁之上立足不稳,那地面还有些突出来的岩石伸出石壁尺许长,难度实在太大。若是王宗景有把握将自己抛上去,也不用再去尝试这么多事了。
王宗景微一闭目,体内真气流转,这些日子日日苦修不辍的太极玄清道立刻在他体内运转起来,虽然目前仍只是处在极粗浅的玉清境第二层境界,但那股灵动清纯的灵力仍是让他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心中默念法诀,很快太极玄清道的灵力便顺着气脉沿着手臂向那柄苍白骨剑涌去,当灵力与骨剑接触的那一刻,王宗景猛然觉得手中的苍白骨剑颤抖了一下,竟然反应不小,他心头一跳,不惊反喜,正想着难道这太极玄清道大法居然还能催动这柄奇异骨剑不成?
只是就在这时,他忽然眼角余光看到自己抓着的苍白骨剑剑柄之上,原本早就被他忽略的那一幅扭曲粗陋的线条图画,忽然明亮了起来,片刻之后,一股强大的吸力猛然从苍白骨剑上迸发出来,还不等王宗景有所反应,那股吸力却是强大无比,瞬间便将他体内那一点点粗浅的太极玄清道灵力尽数吸了过去。
那一幅剑柄上的图案,越来越明亮,但不知为何,王宗景却忽然觉得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隐隐约约中,四面八方极遥远处,竟似传来了奇异的鬼哭之声。那一幅图案猛然一颤,竟然化作一个光团,脱离了剑柄,在王宗景身前凝聚开来。王宗景看得真切,这模样竟然真的像是一座古怪至极的桥梁,然而还不等他作出下一个反应,便只听他背后的小鼎猛然惊叫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怪异之物,随后那幅怪桥图案陡然放大,于极光明处闪烁,周远方却似瞬间一片漆黑如墨,暗无天日。
一道古桥,霍然现身,从光明处直入无边黑暗,似贯通天地,似连接阴阳,上达九霄,下入幽冥,恍恍惚惚,凄凄切切,风急云滚,鬼哭阵阵。两个身影在半空中抖动片刻,忽然间爆发出两声惊呼,同时被一股巨力直接从光明处接进了无边黑暗,瞬间消失不见了。
天旋地转中,王宗景只觉得自己便如江河巨涛中的一片枯叶,完全身不由己地被冲向未知的黑暗深处,这一番折腾也不和过了多久,他才猛地只觉身子一撞,顿时一阵疼痛从身下传来,像是摔在了地上。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第一反应便是向周围看去,只见自己此刻置身之处,又与刚才不同,那一处荒漠的天空虽然阴暗,但总有几分光亮,而此刻自己所在之地,竟是天幕一片漆黑,除了周围数十丈范围内有少许光亮可以看清外,再稍远处便又是漆黑一片,黑暗茫茫无边,不知身在何地。
王宗景一阵茫然,心中一时间竟有种无可挽回的挫败之感,心想此番哪里是异境之行,分明说是幻境之行还更贴切些吧!
总算当年他心志在十万大山中被磨炼得坚韧了,慢慢收拾心情,开始观察自己周围的情况,没过片刻,他便愕然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好像就在一座古旧石桥上,只见桥面向两边延伸而去,没入黑暗,竟不能看清有多长,桥上坑坑洼洼,也不知损毁了多少地方,古旧而破败不堪。走了几步,王宗景又看到桥外栏杆下,有一道大河水流平缓,宽有数里,从桥下缓缓流过,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血腥气,王宗景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那桥下河流中的水波,竟然全是鲜红的血液。
这竟然是一条血河……
如此庞大的一条大河,其中得有多少鲜血?王宗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脖颈上直冒出来,茫然后退几步,忽然脚下“啪”的一声,却是踩到了什么。他向脚下一看,只见那柄奇异的苍白骨剑正安静地躲在地上,王宗景迟疑了一下,还是俯身将这柄苍白骨剑捡起,目光落到剑柄之上,只见此时此刻,剑柄上那幅画居然已经不见了。
他眼角抽搐了一下,拿着骨剑的手也有些微微颤抖,片刻之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剑身上的“幽冥”二字上,死死盯着。就在这时,忽然只听古桥前方传来一声呼喊,却是小鼎的声音:“王大哥?”
王宗景心中一喜,立刻转过身来,果然望见小鼎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连忙大声道:“小鼎,我在这儿。”
小鼎看到他,脸上也是露出一丝喜悦之色,只是不知为何,他神色间仍有一丝很奇怪的神情,不断地向王宗景挥手,大声道:“王大哥,王大哥,你快到我这边来看,有个东西给你看。”
王宗景大步走了过去,不管怎样,在这种阴森黑暗,必定满是危险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伙伴在,哪怕只是一个四五岁的男孩,都让人觉得心中温暖许多。
这座古桥乃是一座拱桥,中间高两侧低,小鼎此刻就站在桥中心最高处,向着王宗景一直招手,待王宗景走近了,才发现桥心地方,也就是小鼎所站立的位置的不远处,竖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小鼎站在石碑旁,面带古怪之色,招手示意王宗景过来,同时道:“王大哥,你、你快过来看看这块石碑上写的字。”
王宗景双眉一扬,走了过去,开口道:“怎么了,上面写的是什……”
最后一个“么”字还未出口,王宗景的声音像是突然哑了一般,硬生生地断了,他的目光充满了惊愕不解,呆呆地看着那一块石碑,还有石碑上充满了风霜古意的两个大字:奈何!
青云山上。
通天峰后山,幻月洞府中,张小凡依然安静地坐在莽古蜃珠的旁边,右手手掌也同样稳定地按在这颗奇珠的珠身上。但是此时若是有旁人在此,便会发现莽古蜃珠珠身之内,原本狂暴之极的那些云霞之气,此刻已经几乎完全平静了下来,七色虹光微微闪烁,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在莽古蜃珠的周转游荡着。
又过了片刻,忽然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也不知道莽古蜃珠里发生了什么,但只见原本珠身上亮起的两颗大星中,那第六颗大星忽然暗了下去,不再闪光。
张小凡并没有睁开双眼,但是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随即仍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动不动,但是看着他放在莽古蜃珠上的那只手掌间里,似乎正有一道奇异的光芒缓缓流动着,在向这件法宝中渗透进去,那光芒不算多么明亮,但却有青、金、红三色,颇为好看,且彼此相融,浑然一体,让原本防御极强的莽古蜃珠竟然毫无抵抗之力,只得任由这些光芒侵入。
洞内洞外,一片幽静。
与此同时,通天峰前山云海之上,却忽然热闹了起来。
那道黑色的异境之门突然开始剧烈扭曲,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随后就在无数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如倾盆覆水一般,跌落出无数人影,尽是此番参加异境之行的青云试弟子,并且人数极多,不消一会儿工夫,竟然有数百人都被抛了出来,多数人身上带伤,少数人更是惊恐万状,大喊大叫。
一时之间,云海之上乱成一团,云气丧乱,人人奔走,再无半点仙气,只顾着求助伤者了。
王细雨也在人群之中,奋力跑动着寻找弟弟王宗景的下落,只是此番出来的人数实在太多,她一时也找不到,而且伤者遍地都是,她找了一会儿,还是咬了咬牙,先行求助自己身边附近的人。
如此忙乱了许久,云海之上的喧嚣嘈杂声才缓缓平复下来,但呻吟声仍是不绝于耳,绝大多数青云站弟子在忙乱过后,都有一种异样而复杂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谁的心底都有些隐隐感觉到,好像这一次掌教真人新手主持的异境之行,结果很是糟糕的样子啊。
王细雨替一个素不相识的青云试女弟子包好伤口,站起身来,看了看周围,大多数伤者都已经得到照顾了,便是目光四处飘移,在人群中一一看过去,想要看看弟弟是否就在人群之中。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有人叫唤她的名字,转头望去,却是云海远处,今日下山巡视当值的柳芸师姐与穆怀正师兄都站在那里,包括自己的师父曾书书,也站在不远处,只是他们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却都有几分异样,柳芸伸出手,招呼王细雨过去。
王细雨心中诧异,走到他们几人跟前,先是看了一眼曾书书,曾书书面色有些苍白,眉宇间竟有几分掩饰不住的伤痛之色,而无论是穆怀正还是柳芸,此刻的神色都很难看。
“怎么了?”王细雨有些茫然地问道,心中仿佛涌起一股淡淡的不好预感,却又不知从何而来,只能看向柳芸,低声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师姐?”
柳芸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拉起王细雨的手,然后将一件小东西放在好的掌心中。
王细雨低头看去,忽地全身一震,在她白皙的手心里,此刻是一只染红鲜血的小小纸灯,带了一丝凄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中。
柳芸幽幽地道:“这是欧阳师兄临死之际,依然紧紧抓在手中的东西。”
王细雨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再没有了丝毫血色。
第七十三章 光掌
奈何,奈何。
无可奈何。
众生皆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奈何,奈何,须弥芥子,天龙蝼蚁,一般无奈。
天地人间,爱恨情仇,总在那无可奈何间,随缘起落,花开花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奈何?
奈何桥……
王宗景是真真正正地惊悚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小鼎,只见他也正看了过来,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
自古相传,九幽冥府之下,阴阳分隔之界,乃有古桥名曰“奈何”。下有血河,横贯阴阳,生离死别过桥而断,奈何奈何,无可奈何。一步阳世,一步阴间,都在这奈何桥上。
难道,此处竟是那传说中的幽冥地府,九幽黄泉不成?
王宗景与小鼎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两人怔怔地看着这块古碑,良久之后,才听到小鼎忽然涩声道:“王大哥,咱们,咱们该不会是死了吧?”
王宗景眼角一跳,刚想叫他不要胡说,只是话到嘴边,却一时哑然说不出声来。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谲,即使以他的心志也有些承受不住。
小鼎没有等王宗景的回答,片刻之后慢慢地低下头去,靠着这块石碑缓缓地坐在地上,头低垂着,过了一会之后,王宗景只见小鼎两个肩膀微微抖动,双手抱膝,竟是隐约传来低低的哽咽声。王宗景吃了一惊,连忙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了下了,扶着小鼎,低声道“小鼎,你怎么了?小鼎抬起头来,只见一张小脸是,此刻已是泪流满面。”
王宗景愕然,一时竟不知改说什么才好。
小鼎哽咽了几声,却是带了几声哭音,道:“王大哥,我想我爹还有我娘亲了,以后我算不算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王宗景心中一酸,却是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早亡的双亲,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柔声道:“小鼎,咱们应该还没死,你会再见到你爹娘的。”
小鼎面上哀恸之色不减,像这样一路上惊险无比数次历险生死关头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集中爆发了出来,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终于还是大声哭泣起来:“我不想死,我想和我爹娘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他双手抓紧了双膝,身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着,满脸泪水也顾不上擦拭,只是哽咽地说道,“我知道我不乖,我干了好多坏事。我往爹做好的热汤里丢石头,我往娘喜欢的白衣上泼墨汁,我说过文姨看着瘦其实全身都是肉,我说过鬼故事吓小萱哇哇乱哭,我撕过几位师伯的书,在他们屋里发过火,撒过尿,我还抢过大黄的肉骨头,啃完了肉把骨头丢下山不给它吃……”
王宗景蹲在一旁,这一路听下来,从最初的低声安慰慢慢听得脸都黑了,看着小鼎哭着滔滔不绝,一桩一桩小孩子家调皮捣蛋事如流水一般倒了出来,直到听得他目瞪口呆,甚至就连此刻置身阴间的那丝恐惧都被听没了,心想这小家伙是不是从一出生就开始干坏事了啊,种种所为真是匪夷所思,对比起来王宗景觉得自己被许多人称为顽劣的童年实在算是老实巴交得不行了。
那边说得泪流满面,痛悔小小人生,这里听得苦笑无语,过了好长工夫,小鼎终于止住了哭声,但两只眼睛已然有点红肿,吸吸鼻子,他倒也干脆直接拿着王宗景的袖子往脸上一抹,擦去满脸泪痕,长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王宗景。
王宗景看着他,干笑一声,道:“哭完了?”
小鼎点了点头,道:“哭完了。”
王宗景翻了个白眼,道“还怕不?”
小鼎站起身,道:“不怕了。”随后抬头看看周围,血河滔滔黑暗无边,他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缩了缩头,道:“呃,还是有一点点怕……”
王宗景苦笑摇头,也是站了起来,经过这一番闹腾,两个人倒是将心情好好收拾了一番,虽然乃是身在这奈何桥上,但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可以仔细观察周围情况。只是周围的黑暗实在太深太厚,两人都只看到附近数十丈内的光景,就这点距离连这座奈何桥都看不到尽头,无论前后都一样,似乎这座古桥从黑暗中来,往黑暗中去,沉默的伫立在这滔滔血河上。
王宗景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着小鼎向前走一段路查看一下,反正眼下这种情况生死由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转头所与小雨听,小鼎倒是痛痛快快句答应了,半点不带犹豫的。
站在桥上的古碑旁,向前后各看了一眼王宗景也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该走的方向,干脆心一横,拉着小鼎向前方走去,至于说两个人分开分别向一个方向走的想法,王宗景却是根本想也不想。
向前走了一小段路后漫无止境正凝神屏息向前方那片黑暗处观望的时,忽然只听跟在身边的小鼎带了几分期期艾艾,低声道:“王大哥,有件事我想求你一下。”
王宗景也没回头,道:“什么事啊?”
小鼎抬头向他看了一眼,道:“我刚才哭的时候,跟你说的那么多事,万一咱们能得救回去了,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不能跟其他人讲啊。”
王宗景停住了脚步,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小鼎一眼,小鼎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脑袋,笑道:“那里面好多事,他们都不知道是我干的呢,你可千万不能说,不然我就要被我娘吧屁股都打烂了。”说到此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肃,带了几分郑重,对王宗景郑重其事地道:“对了,特别是刚才我说文姨看着瘦其实全身都是肉的话,你可绝对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不然会死人的!”
王宗景吓了一跳,奇道:“文敏前辈看着平日里脾气很好,怎么会这样?”
小鼎一摆手,却是满不在乎地向前走去,同时道:“不是说担心文姨的啦。”
王宗景跟在他身后,不解地道:“那你担心什么?”
小鼎干笑一声,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因为我以前有好几次拍文姨马屁时,都说文姨和我娘一样漂亮的,万一这句话被我娘听到了……”
“嗯……”
王宗景转过头,再也不看小鼎的脸了。
不知道传说之中,九幽冥府是否是永恒的黑夜,但是眼下他们二人所在的地方,天空里直到现在都一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而王宗景和小鼎也发现,这周围唯一的亮光,其实便是从脚下的奈何桥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芒,不远不近,恰好照亮了他们周围十丈方圆的地方。
脚步轻轻,踩踏在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古桥之上,周围依旧是一片寂静,只有桥下血河滔滔,在那一片血腥中,隐隐传来血水激荡的哗哗声音。
忽然就在这时,从他们前方的那片深沉黑暗里,竟然飘来了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那声音清脆如黄鹂,唱的却是俗世人间一支欢快喜悦的乡野小曲儿:
春光媚,野草青,小塘竹边笑嘻嘻;
牛戏水,燕双飞,郎牵奴手着蓑衣;
咿呀哦呀咿哦……
歌声前半只是寥寥几句,便仿佛唱出了人间乡野里一派春色明媚,让人心生向往,只是随后的和声轻吟,一开始还是欢快,但慢慢地歌声却是低..t>沉下来,渐渐多了几分苦涩之意,如晴空万里忽来风雨,渐趋阴沉,到了最后,已然是悲苦之意,令人闻之心酸。
王宗景和小鼎对望一眼,都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之意,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人放声唱歌,只是歌声开始还罢了,后头却是婉转伤怀,只怕也不是个好运气的。王宗景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小鼎慢慢向前走去,不管怎么样,去看看就是了。
随后他俩的脚步缓缓前行,那歌声也渐渐低落下去,不过并没有断绝,仍然还能听见,只是唱到了最后,却翻来覆去只是用那好听的声音轻吟和声,似乎歌者也已经陷入某种回忆中,轻吟浅唱着,在歌声中回顾过往。
如此又走了小半盏茶时间,王宗景只是觉得脚下的桥面已经下降了许多,似乎应该马上就要落到地面上了。而此时周围远处虽然还是一片黑暗,但与之前在奈何桥上不同,阵阵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周围的气温似乎也寒冷了许多。
忽然,原本回荡在耳边的歌声突然断绝,再无声息,王宗景与小鼎本来都是仔细听着歌声向前走去,一时都是愕然止步,随后便听到前方猛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啧啧啧”笑声,笑声尖利,如铁石磨刀,同时又有轻声鬼啸,在前头流连回荡。
一道若隐若现的淡淡石纹,繁杂难明,隐见有刀枪剑痕,在两人不远处的桥面上出现,再往前去,便是出了奈何桥外的世界,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土地,毫无草木迹象,只有乱石遍地,王宗景看着地下石纹,不过是宽一寸的古旧纹路,将桥面与这片灰色大地隔开,心中正迟疑是否要踏出桥面时,忽听旁边小鼎惊“咦”了一声,却是指着前方某处,低声道:“王大哥,快看,那边有人……还是鬼?”
王宗景霍然抬头,向小鼎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黑幕重重,渐次退开,到了奈何桥边,倒似乎眼前世界显得稍微明亮了些,虽然仍是阴暗,但所见范围大了许多。很快他们便看见侧前方约莫三十丈外,一处乱石堆上坐着一个少女,望之不过十五六岁,白衣黑发,容貌秀美,只是脸色苍白,不见血色,肌肤便如透明一般,如冰似玉。
而在这美丽少女身旁,却有鬼影瞳瞳,五六个青面獠牙的身影正将他团团围在正中,仔细看去,这些身影面孔狰狞,面色青紫,头顶生有一角半身赤裸,发出的正是之前他们听到的那种古怪而刺耳的“啧啧”阴笑声。
那少女似极为害怕,缩成一团不停发抖,连看也不敢看旁边的鬼怪一眼。而周围的那些鬼怪看着她的摸样更是得意,围在她的身边不断伸手欺辱她,甚至开始动手撕扯她的衣服。
奈何桥上,小鼎早就看得呆了,愕然道:“王大哥,那是些什么东西?”
王宗景皱眉苦思了一会儿,不大有把握地道:“如果咱们真的是在阴间的话,这些东西可能就是一种名唤‘魔罗身鬼’的鬼怪,我记得小时候看过 4e00." >一些杂书,上面有过相似的说法。”
小鼎茫然念了一遍:“魔罗身鬼这又是什么?不过王大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宗景也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做才好,正犹豫间,那边害怕畏惧的白衣少女却在群鬼围攻间隙看到这里站着两个人,登时便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王宗景和小鼎都是一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五六只魔罗身鬼却是齐齐转身看来,目光落在王宗景与小鼎身上时,他们瞬间面上掠过狂喜之色,大呼道:“活人!”
喊声未落,这些魔罗身鬼已经抛下那白衣女子,一起向王宗景与小鼎这边冲了过来,似乎在这些鬼怪眼中,王宗景与小鼎这两个活人,倒比那白衣女子有吸引力得多。
眼看这些鬼怪凶神恶煞得冲来,王宗景和小鼎都白了脸色,更不敢迟疑,掉头就往奈何桥上跑去。
开玩笑,这些搞不好就是真的阴间厉鬼,他们两个人不过都是道行粗浅的小人物,哪里能够斗得过,只是这些魔罗身鬼个个身躯高大,三十丈远的距离转眼便冲到跟前,而这时王宗景与小鼎也不过才跑出了一小段距离。冲在最前头也同时是最强的一只魔罗身鬼狞笑着当先跨过那条石纹,踏到奈何桥上。
王宗景和小鼎都心中震骇无计可施时,猛然只听到身后只忽然一声惨嘶,两人一震,回头看去,只见其他的魔罗身鬼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在奈何桥下排成一排,目瞪口呆地看着桥上。最先冲到奈何桥上的那只魔罗身鬼,此刻忽然像是窒息一般,双手猛地扼住喉咙,身子颓然倒地,扭动不停,随后一股无形的力量涌来,这只魔罗身鬼竟被凭空托起,然后缓缓地向奈何桥的旁边移了过去。
奈何桥下,忽然所有的魔罗鬼身都嘶吼起来,个个面露惧色惊容,而那个被捉住的魔罗身鬼更像是见到什么最恐惧的事情一样,发了疯似的狂吼起来,整个身躯拼命地扭动挣扎着。然而那股无形的力量远远超过了魔罗身鬼,即使他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一样被慢慢地移动到奈何桥外,下方就是那条平缓流淌的滔滔血河。
忽然,似乎所有力量都在瞬间消失,在那只魔罗身鬼凄厉无比的叫喊声中,他的身躯猛然掉落,直入那条血河之中,无论是奈何桥上的王宗景,小鼎,还是桥下的诸多魔罗身鬼,都一起跑到栏杆河边,向下方看去赫然只见当那只魔罗身鬼落入血水中时,原本平静的血河突然一颤,瞬间翻腾起来,无数尖利鬼啸之声铺天盖地地传来,片刻间从那血水之下竟窜出无数狰狞可怖的虫蛇,一下子将拼命挣扎吼叫的魔罗身鬼淹没,伴随着无穷无尽可怕凄厉的吼叫声还有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那只魔罗身鬼的身子转眼便沉入血水中,不复再见。
很快地,那些血水中的蛇虫也潜入水下,消失了踪迹,血河之上又再度恢复了平静,鲜红的河水缓缓而流,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目睹这一切的王宗景和小鼎都是脸色发白,好半响才回过神来,而奈何桥剩下的几只魔罗身鬼显然也是受惊不小,不约而同地齐齐后退几步,远离了这座看起来古旧沧桑的桥,眼中尽是畏惧之色。
“啪嗒!”
一声轻响,忽然从诸鬼身后的远处传来,引得诸魔罗身鬼和王宗景小鼎一起看去,只是乃见是之前被诸鬼暂时忘记的那个白衣少女起身想要逃走,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圆石摔倒在地。这些魔罗身鬼回头看看这座奈何桥,虽然对王宗景二人仍有贪婪之色,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接近奈何桥,于是呼啸一声,纷纷回头,又去追那白衣女子了。
看到这些鬼怪对奈何桥畏之如虎,王宗景和小鼎在最初的惊讶过后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既然暂时不用在害怕这些阴间恶鬼,两人便慢慢走了回来,只是很快他们二人便皱起眉头,前方那白衣少女虽然身份为明,两人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人是鬼,但显然面对这些身高体壮魔罗鬼身,白衣少女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没跑多远便被诸鬼追上,然后轻而易举又被推到在地,打骂欺辱,甚至还有脚踢撕扯的,做得比刚才还过分。不知道收不收收了之前那只魔罗身鬼死在血河中的刺激,这些剩下的魔罗身鬼对这些白衣少女更加残忍起来。
未及,在王宗景与小鼎的注视下,那白衣女子在痛哭的哀告声中已经被诸鬼欺凌的奄奄一息,衣衫不整。身上多处带了伤口,只是不见多少鲜血流出。
小鼎站在奈何桥上,直看得义愤填膺,忍不住跳脚大骂起来,无奈那些魔罗身鬼最多只是回头向这里瞄上一眼,见他仍是站在桥上,便不再理会了。小鼎心中急切,忍不住抓住王宗景的手臂道:“王大哥,那姐姐看起来好可怜,我们救救她好不好?”
王宗景皱眉,心中犯难,心想自己道行太低,肯定不是这些鬼怪的对手啊,怎么救人。正踌躇间,他目光忽然看到前面那条奈何桥的石纹,猛然心中一动,却是得了一个主意。
当下他叫小鼎向后站了些,自己看了看周围,确定并没有其他隐匿于侧的鬼怪后,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踏到石纹之外,入脚处,那片灰色的土地上除了有些肮脏灰土,倒并没有什么异样。王宗景松了口气,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些魔罗身鬼,忽然双脚一合,身子已站在奈何桥石纹之外,随后大声对前方喊道:“喂,我出来了,你们敢来抓我吗?”
一只魔罗身鬼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全身一震,随后龇起獠牙,嗷嗷吼叫着便向王宗景处扑来,旁边诸鬼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怔,随后也是相继作出同样的动作,纷纷扑来,倒似乎像是只要没有那奈何桥与血河的威胁,王宗景这活人的气息滋味,对他们来说便是无法抵挡的最大诱惑。
王宗景眼角微微一跳,却并没有立刻跳回奈何桥上,而是站在原地不动,目光随即向诸鬼身后看了一眼,只见那白衣少女此刻艰难爬起,茫然四顾,随后目光落到前边诸鬼向王宗景此处扑来的那一幕上,她脸色变了变,不知为何没有马上逃走,反而勉强站起身子,踉踉跄跄地竟然向奈何桥这边跑来了。
王宗景与小鼎都是大惊,小鼎更是直接喊了出来,道:“姐姐,姐姐,你向其他方向跑,这里有鬼怪在啊!”
谁知那白衣少女也不知是听不见还是无视小鼎的叫唤,充耳不闻,仍是跟在魔罗身鬼背后向奈何桥跑来,转眼之间,王宗景看着诸鬼速度极快,已然追近奈何桥边了,不敢再撑下去,身子一扭,便向奈何桥上跳去。
几个魔罗身鬼一起大叫,扑到奈何桥下,却是扑了一个空,顿时个个抬起头来,愤怒万分地盯着桥上的王宗景,倒好像王宗景不给他们吃才是罪该万死的模样。
对于这种态度王宗景自然是嗤之以鼻,丝毫不放在眼里,反而更是关注诸鬼身后的白衣少女,只是那白衣少女虽然还在勉力前行,但在她与奈何桥间,此刻却还站着四只人高马大的魔罗身鬼,这些鬼怪转身看到白衣少女跑来,纷纷狞笑出声,一起又围了上去,在离奈何桥一丈地外的地方将她堵了下来,其中一只恶鬼一拳打在她的腹上,登时便将那白衣少女打的凄婉低鸣一声,整个人瘫软在地,诸鬼围上,纷纷对她拳打脚踢起来,看来是拿那白衣少女出气。
此情此景,恶鬼作孽欺凌幼小,真是令人发指,但王宗景与小鼎站在奈何桥上,此刻却都有一种无可奈何之感。毕竟那些魔罗身鬼此刻距离奈何桥实在不算太远,王宗景若是冒险出去故技重施,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被这些鬼怪围住。
然而此刻只听那白衣少女在诸鬼欺凌之下,痛苦呻吟声声不绝于耳,娇媚脸上满是痛楚之意,场面凄楚不堪,王宗景咬了咬牙,正犹豫着是否再度冒险踏出去以身作饵时,忽然只见小鼎跑上前来,手掌一翻,“放屁漏斗”已是抓在手间,一溜烟跑到那紧贴奈何桥石纹处,对着丈余外远的那些魔罗身鬼,便是用力一挤。
红色汁液喷射而出,划过半空,在王宗景的注视下,居然真的射了一丈多远,洒落在那些青面獠牙的魔罗身鬼的身上。
这东西,难道对妖魔鬼怪也有用处吗?
王宗景有些不敢相信,但心底说实在话却是颇为盼望真是如此,连忙定眼看去,只见那几只魔罗身鬼都有些茫然,但显然辣椒水的功效在这些鬼怪身上大为减弱,至少王宗景就没看到那一只魔罗身鬼像阳间那些人一样瞬间倒地不起的。
不过过了片刻,这些魔罗身鬼似乎突然大为恼怒起来,一个个咆哮怒吼,不停地在身上抓挠着,看来对身上这些鲜红的汁液极为恼火,居然都再度抛下那藏书网白衣少女,纷纷向小鼎这里冲来。王宗景又惊又喜,连忙跑过去一拉小鼎就向后退去,免得站得太靠前了,一不小心就被这些鬼怪扯出奈何桥就糟糕了。
四只魔罗身鬼扑到奈何桥下,终究还是畏惧这古桥血河之威,不敢上前,然而都聚集在桥下大声吼叫,看样子恨不得将桥上两个活人生吞活剥了。就在这时候,原本倒地不起的那白衣少女居然又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着似乎将倒欲倒,但居然还是向前跑来。
王宗景与小鼎都是有些无语了,心想这四只魔罗身鬼堵在桥下,你却非要往这边跑,这不管是人是鬼,不就是缺个心眼吗?
丈余地转眼即过,那白衣少女已经跑到了四只魔罗身鬼的背后,其中一只魔罗身鬼听到背后的动静,转头看来,张口大吼一声,正要出手再度打她,忽然只见那白衣少女猛地扑地,手向前伸,却是在两只恶鬼的身子间隙中,一巴掌放在了那石纹之上。
那只魔罗身鬼的拳头转瞬即至,打在了她的后背上,只是这一次那白衣少女并没有做声,反而是那魔罗身鬼忽然大吼一声,全身大震,其他三只鬼怪吃了一惊,一起跳开。
只见这只魔罗身鬼忽然双手扼住喉咙,面容扭曲,身子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臂扼住喉咙,就这样生生抓了起来,场面与之前那个落到血河中的魔罗身鬼简直一模一样。其他三只恶鬼都吓得大叫,面上尽是惊恐之色,纷纷掉头跑去,半点也不敢在这奈何桥附近停留了。
被拎在半空的那只魔罗身鬼此刻恐惧异常,全身扭动,拼命挣扎,然而与之前那只倒霉鬼一样,他的挣扎完全无济于事,相同的一幕再度发生,他被拎到了奈何桥外,然后再惨叫声中直接丢进了血河,片刻之间,血河翻涌血水震荡,那些诡异莫测的可怖蛇虫再度出现,转眼又将这只魔罗身鬼吞没了。
建立的惨叫声缓缓平息下来,周围渐渐恢复了平静,王宗景与小鼎对望一眼,目光随即落到了那个还匍匐在奈何桥下手按石纹的白衣少女身上。
这女子看着有人颇为诡异,来历身份俱是不明,此刻在他二人的目光注视下,白衣少女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稍微恢复了一下体力后,这才慢慢爬了起来,抬起头,看向站在奈何桥上不远处的两个人。
王宗景目光与那女子接触时,忽然心中猛地咯噔一下,刚才离得远了,只是觉得这白衣少女脸色过于苍白,此刻相距不过数尺,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白衣少女脸色竟是真的犹如透明一般,诡异如冰,阴气森森,完全不似正常俗世之人,只怕似鬼多过像人。但看她此刻早已接触了奈何桥那道诡异的石纹多时,却不像那几个魔罗身鬼一般受到攻击,反而若无其事般慢慢地爬了起来。
站在王宗景身边的小鼎看上去有些害怕,躲在王宗景身后,慢慢探出了脑袋,倒是全无刚才救人时的勇敢模样。不过那白衣少女的目光落到小鼎身上时,却像是知道这小男孩刚才救了自己,对着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笑容一出,少女身上的那股阴寒之气顿时温和了许多,小鼎怔了一下,倒是畏惧之心稍去,慢慢走了出来。王宗景看了一眼这少女,道:“姑娘,你是谁?另外你知道此处是哪里吗?”
那白衣少女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
王宗景与小鼎面面相觑,难不成这还是个糊涂鬼?
一时之间,王宗景也不知该问些什么才好了,倒是一旁的小鼎看着这少女渐渐顺眼起来,慢慢走近了她,白衣少女目光随着小鼎移动,却也丝毫没有对小鼎不利的模样。王宗景在一旁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有阻挡。
小鼎慢慢走到白衣少女的身边,圆圆的脑残摇晃了一下,那少女看在眼中,迟疑了片刻,忽然也学着小鼎的样子摇了摇头,小鼎顿时被她这简单的动作给惹得发笑,便笑道:“姐姐,我叫小鼎,那边的王大哥名叫王宗景,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那白衣少女欲言又止,面上再度露出茫然之色,缓缓摇头道“不知道,记不得了。”
小鼎抓抓脑袋,一时无语,不过看那少女的模样,他倒是彻底没了害怕心思,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起话来,王宗景在一旁听着直皱眉头,那少女十句话里倒有七八句是迷糊不清的,看来是个彻底忘却前事的人,只是小鼎居然跟她也颇谈得来,笑嘻嘻地站在一起谈天说地,“姐姐、姐姐”地叫着,很快竟然也混得熟了,而且看那少女对小鼎的神情间,似也多了几分喜爱。
王宗景苦笑着摇头,心想这是人是鬼还没弄清楚呢,但此刻看他们说的还行,便也不愿去打断他们,正想再仔细查看一下周围,看看能否找到一条回去的路时,忽然他只觉得脚下一抖,倒似乎这奈何桥震动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但随后奈何桥又没了动静,正当他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时,脚下却又是猛地一震,这一次奈何桥传来的震动更加明显,同时从远方传来了一声如雷鸣一般的怒吼。
声势如巨涛,隆隆而来,挟带了呼啸劲吹的阴风无数,这一片黑暗天幕之下,忽然鬼哭之声大作,如万鬼号泣,阴森瘆人,直令人心惊肉跳。奈何桥上三人一起变色,王宗景目视远方,只见原本安静的土地上忽然间鬼影曈曈,竟是多了无数身影,望之怕有成千上万个鬼怪,奇形怪状种类无数,多是狰狞面目的恶状,其中更有些漂浮于半空中,整个身子都是半透明的阴灵也呼啸而来。
而在万鬼身后,那一片最深沉的黑暗深处,一个巨大无比的高大身躯,看上去比其他阴灵恶鬼们大上百倍,似融于这篇最深沉的黑暗中,正缓缓走来,每一步都跨出百多丈远,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使茫茫大地霍然震动,适才奈何桥震动之因,想必就是因此而来。
那鬼物未至而威势已到,王宗景和小鼎都只觉得瞬间阴风扑面,几乎站不住脚。
浓浓阴云浓雾中,群鬼狂啸,高空黑云里,缓缓露出两只巨大而闪烁着无情光芒的眼眸,冷冷扫过那地面上的奈何桥,却是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只是稍微一顿之后,便继续向这里走来。围绕在这个可怕阴间鬼王身边的所有阴灵鬼怪,同时都呼啸而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地向奈何桥这边飞来。
王宗景与小鼎相顾失色,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绝望之色,这样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强大,根本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而相比起他们两人,那白衣少女不知是迷糊还是什么缘故,神情看起来倒是镇定的多,只是这个时候她眼角余光忽地一凝,却是看见了王宗景手上兀自拿着的那把苍白骨剑,顿时在她脸上掠过一丝惊异之色。
眼看那无数鬼怪还有最可怕的巨大鬼王就要冲到奈何桥前,王宗景与小鼎已然闭上双眼,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那只鬼王的巨大双眼猛地抬起,向天际之上看去,随即那白衣少女也是若有所觉,面上再度掠过一丝惊容,同样抬头向天空望去。
原本永远都是阴云积聚灰暗的冥间天幕上,突然所有的阴云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开始疯狂的旋转起来,迅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灰暗漩涡。片刻之后,一声巨响如天崩地裂,一缕金光首先从漩涡深处射了出来。
那光芒璀璨耀眼,正如旭日当空一般,呈现出一种灿烂无比的耀眼透金之色,随后,无数道相同的金色光芒从天际破云而出,照射而下,如同烈日忽至,天地变色。
一只金色的巨大手掌,缓缓从云层中伸了出来,远远望去,那手掌上纹理纵横,看上去似有积分紊乱,但金色光辉从这巨掌中闪闪而出,却将之衬托的光芒万丈,辉煌无比。天穹之上,那个巨大的阴云漩涡仍在急速旋转着,但是从头到尾整个漩涡,都已经被这个耀眼之极的金色巨掌生生染成了金色,哪怕是在漩涡之外,那些滚滚飘荡的原本灰暗的阴云,此刻也被沾染上奇异的金光,如被绣上了金边一般。
这巨大的手掌一旦出现,便直接向奈何桥上落了下来,远处身躯巨大的鬼王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看到这一幕,似乎那鬼王顿时愤怒起来,对着天幕猛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吼声声波所及,大片阴灵鬼怪纷纷倒下,凶威赫赫,直令人心惊肉跳。
但是那巨大金色的手掌显然对这巨大鬼王丝毫没有在意的意思,半分停顿也没有,仍是一直落下,金光温暖而灿烂,照亮了这一整片天地,也落在了奈何桥外拥挤不堪大片大片的恶鬼队伍身上。
只听“噗噗噗噗”之声瞬间响起,只片刻间无数阴灵恶鬼被这金色光辉照到后,连嘶吼喊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便化为幽冥阴土,随风散去。光辉之外,所有的幽冥恶鬼顿时都吓得尖啸乱飞,不顾一切地远离那金色的光芒。
这时王宗景与小鼎自然早就发现不对,睁眼看去,只觉得狂风扑面而来,这一巨掌缓缓落在奈何桥上,微微一顿,五指抓起,就将他们两人抓在手中,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便晕了过去,而那只金色巨掌也一刻不停,直接向天空中那个巨大的漩涡深处升去。
奈何桥上,在那金色巨掌出现之后,那白衣少女脸色一连数变,但与那些鬼怪不同,金色光辉虽然也落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她的脸色也有些扭动难看,却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其他异状。此刻只见王宗景与小鼎被那金色巨掌救起,眼看就要飞走,白衣少女眼中瞬间像是转过了无数道复杂眼神,最后,她的身子终究还是没有动作,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巨大的光掌越升越高,离她越来越远。
金色巨掌越升越高,速度也越来越快,挥洒在这片阴间的金色光芒也逐渐暗淡下来,那些飞窜的阴灵恶鬼像是重新恢复了元气,鬼哭狼嚎般的蜂拥过来,而那个一直隐匿在阴云背后,在金色巨掌出现后就再也没有向前踏出一步的巨大鬼王,此刻再度猛然向天幕之上发出一声可怕的吼叫,充满了愤恨与憎恶。
转眼之间,金色巨掌便从那天幕上的巨大漩涡中缩了回去,带着王宗景与小鼎离开了这片诡异的地方,金光消失,风平云静,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这个世界也再度恢复了阴森与黑暗。
第七十四章 聚首
青云山,通天峰,幻月洞府中。张小凡缓缓将右手手掌自那莽古蜃珠上收了回来,看去他的脸色也略显苍白,不过在他闭眼深深几个吐纳呼吸之后,逝色便很快恢复了正常。此刻,那莽古蜃珠上的霞光巳经彻底平静了下来,珠身之上的十颗大星里,就连最下方的第一颗大星,此刻也己经熄灭光芒,黯淡了下去。
他嘴角轻动,像是长出了一口浊气,神色间放松了许多,睁开双眼正准备起身站起时,忽然目光一凝,身子停了一下,却是微微俯身向前,看向莽古蜃珠的前方地上。珠身之下,掉落着一只白骨小蝎的残骸,已经断成两截,再无声息。张小凡的脸色看上去忽然变得有些冷,伸手过去捡起了这两段白骨小蝎的残躯,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片刻,忽然间冷哼了一声。那一刻,原本平静的幻月洞府忽然为之一颤,所有刻在地面的石纹瞬间一起亮起,就连那巳经平静下来的莽占蜃珠,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光芒陡然大盛,将自己团闭围住,闪烁不停,如在战栗。一股强大而可怖的气息,瞬间充溢了这座山洞,似隐匿于黑暗中沉眠了万年后突然惊醒的存在,桀骜不驯地俯视人间,呼吸之间,竟像?与幻月连为一体,直欲咆哮天地,纵横杀戮。只是片刻之后,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杀意便如潮水般退去,张小凡站在洞穴中,神色如常,似又恢复到之前那个平凡温和的模样。周围的地上石纹和莽占蜃珠都缓缓平静下来,张小凡看了一眼周围,然后缓步向外走去。一缕阳光落在幻月洞府的洞口,唧唧喳喳的鸟鸣声从远方树林深处传来,更为这片山林添了几分幽静之意。张小凡走到洞口之外,忽然身子停下,抬头看去,却只见洞外前方,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身影,身着墨绿道袍,腰悬七星仙剑,面貌英俊,气度不凡,正是青云门当今掌教真人萧逸才。张小凡淡淡地看着他,萧逸才也是神色不变,默然相望,两个神情平和的人目光在半空相触,明明都没有什么动作,但不知为何周围的温度似乎瞬间便冷了下来,就连原本还在欢快鸣叫的小鸟都己失声。过了片刻,张小凡收回目光,向前走去,萧逸才也没有阻挡之意,只是当张小凡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萧逸才忽然淡淡道:“此处乃是青云禁地。”
张小凡身子停顿了一下,随后神色平静地道:“知道了。”说完,他便继续向前走去,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却从萧逸才身后传来:“幻月洞府之中颇多珍宝,神秘莫测,只是其中有些东西,数千年来靑云门历代祖师从来不肯让它们现身人世,想来都是有缘故的吧……”话音渐低,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前方路径尽头。萧逸才站在原地,瞳孔猛然一缩,似乎身子在瞬间便绷紧了。但显然他自控极好,片刻之后,他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脸色看上去并无异样,随后缓缓走进了那个山洞。站在幻月洞府的洞口,他默默凝视着这山洞里的一切,看着地上微微亮起的石纹与光芒吞吐的莽古蜃珠,最后还有那一扇奇异如水波般的光门,萧逸才目光闪烁,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青云山下,距离青云山门颇远的一处密林中,一身鹅黄衣裳娇媚无比的金瓶儿与那神秘男子站在一起,两个人的脸色此刻都显得十分难看。在两人身前不远处,白骨老祖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面上满是阴狠怨毒之色,原本在青云山上被萧逸才一击折断的白骨右臂己经接了上去,黑色的天鬼刀倒插在身旁。只见他一边往自己右臂伤门上泼洒着黑色的奇异药粉,一边恶狠狠地道:“可恨的小畜生,待你老祖爷爷养好伤后,定要杀上山去,抓了你将你剥皮抽魂,镇在天鬼刀中,永世受苦,这外能解我心头之恨!”金瓶儿眼中掠过一丝嘲讽之意,抬头看天,却像是懒得再听这番狠话,而她身边的那个神秘男子则是直皱眉头,却是担心另件事,问道:“白骨大师,你是说之前回来时候,萧逸才紧追不舍,你让夏侯戈替你挡下了他,这才能逃回来的吗?”白骨老祖冷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道:“不错。”说完又恨恨道,“小畜生,莫要落在老祖手里,不然的话,嘿嘿……”说着他在那甩咬牙切齿,显然对萧逸才是恨到了骨子里,只是却看不出半点对那个帮他挡住追共救他一命的夏侯戈的关心。
那神秘男了不再理会白骨老祖在那边发狠,转过身看了金瓶儿一眼,微微皱眉道:“夏侯戈平日也算得力,但以道行论,只怕还不足以与青云掌教相提并论,听这意思,只怕……”金瓶儿淡淡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死就死了,你再栽培一个就是。”神秘男子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冷哼道:“你说得倒是轻松,如今门阀重建百废待兴,最要紧处便是得用的人才太少,再说又哪里有那么好轻松栽培的,我当年名号是毒公子,可不如你妙公子面首无数,最会栽培人的。”金瓶儿神色一寒,冷然道:“秦无炎,你把话说淸楚了,什么是面首无数?不然的话你大可以领教一番我合欢派的‘姹女媚’,看看是不是如你所想那般淫贱?”秦无炎冷笑一声,夷然不惧。这些年来他沉心潜藏,一心只为昔日恩师毒神的临终交代要重兴万毒门,这中间得逢奇遇,加上他本来天资超群,又痛下苦功发奋修炼,早己是道行大进,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虽然他知道金瓶儿是被他胁迫才助他一臂之力,以那女子心高气傲的性子,自然是心中早已不满,但也不等于他会甘愿在金瓶儿面前忍气吞声。眼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竟有一触即发之势,就连白骨老祖都有些惊讶地向他们看来,谁知就在这时,忽然从林外风声掠起,一人驾驭着道金光飞驰而近,转眼落在他们身前,俯身行礼道:“门主,副门主。”
此人一现,不但白骨老祖顿时面露惊愕之色,转头向他看去,便是秦无炎与金瓶儿也暂时忘了两人纷争,愕然回头,面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只见林中光亮,那人立于树下,面容阴沉何面色恭谨,正是夏侯戈本人。同时只见他身上衣衫整齐,并无半点伤势,看着竟然是在萧逸才手下全身安然而退了。秦无炎门视于他,虽然不久之前还在为此人惋惜,但此刻看到夏侯戈安然归来,他面上却并无..半分喜悦之色,反是多了几分狐疑,双眼微眯地看着此人,片刻后淡淡地道:“夏侯戈,听白骨老祖说你替他挡下了萧逸才,做得不错,可算是大功一件。”侯戈身子又俯低了些,道:“不敢,这是属下分内之事。”秦无炎缓缓点头,但看着夏侯戈的眼神却是更冷了些,道:“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你道行进境居然如此之大,与当今青云掌教真人一战后,仍然可以全身而退。”夏侯戈直起身子,却是摇头道:“回禀门主,此番赞誉属下愧不敢当,实不敢相瞒门主,我奉白骨祖师之令挡下萧逸才后,心中已是作好死战准备,谁知就在将要动手之际,那青云山上忽然响起洪大的钟声,一连九声,连响三次,那萧逸才听到此钟声后脸色大变,却是舍了属下,直接御剑冋山去了。”秦无炎与站在他身旁的金瓶儿闻言都是一怔,一时愕然,想不到夏侯戈能够回来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秦无炎皱了皱眉,回头向金瓶儿看了一眼,金瓶儿沉吟片刻,也放下了刚才的争执,微微点久,道:“确实有这么一阵钟声响起,当时我听到后也是心中疑惑不解,看来突莫非是靑云山上又发生了什么大事?”秦无炎默然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面上神情已然温和了许多,对犮侯戈微笑道:“如此说来真是万幸,不过你确实立下大功不假,冋头自有赏赐。”夏侯戈连忙俯身道谢。
在一旁的内骨老祖则冷哼了一卢,看来对这里的动静颇为不屑,此时他己然处理好右臂伤势,那黑色药粉看来颇具奇效,泼洒上去,那奇异的白骨手臂看起来居然好了许多,除了还有几条裂缝外便看不出来曾经受过断臂之伤。随后,白骨老祖便起身站起,一把拔出插在身边的天鬼刀,也不跟秦无炎金瓶儿他们说些什么,便自顾自向林外走去。秦无炎眼中也是掠过一丝不耐之色,但他毕竟心机深沉,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提声问道:“白骨骱辈,你这是要去哪儿?”白骨老祖站住身子,提着天鬼刀一劈,恨恨道:“老夫前去找个僻 9759." >静所在,好生休养一段日子,待回复元气之后,定要再上青云,将那名叫萧逸才的小子斩于刀下!”秦无炎目光一闪,踏前一步,朗声道:“白骨前辈,既然此番你已看到这中土中确有珍宝无数,又不幸伤于小人之手,何不趁机回转蛮荒圣殿,禀告圣殿七位大祭司,请一众长老齐赴中土,如此必定圣教大兴,亦可尽夺珍宝了。”白骨老祖闻言迟疑片刻,却是摇头道:“不用,此等小事,老夫一人便足矣……”说罢,便再不理会秦无炎等人,径直走出林外去了,同时心想:“且不说圣殿里那七位大祭司何等顽固,一心只愿死守‘冥渊’。就算他们都愿意动心前来中土,这劫掠珍宝之后,好东西岂非也都被大祭司们给吞了,如此一来,白骨老祖爷爷我岂非是白忙一场?必要吾得了先机先夺丫这许多奇珍异宝,若万一有幸得了一两件九天神兵天地重宝,回去之后祌通大进,便是圣殿大祭司之位,难道我白骨老祖便天生坐不得的吗?”看着那凶狠老头的身影缓缓走远,秦无炎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至极,金瓶儿在―旁看了也露出淡淡的冷笑,轻声道:“我看你是自寻死路吧。”这声音不大,但林屮秦无炎夏侯戈两人却都是听到了,以侯戈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充耳不闻,秦无炎则是冷冷地看了金瓶儿一眼,金瓶儿淡淡—笑,丝毫也没有在意的模样。秦无炎只觉得心中烦闷,好不容易蛊惑了一个圣殿长老前来中土,没想到却是这般死脑筋的家伙,不过若不是头脑简单些,只怕也没这么容易被他说动就是了。正迟疑下一步该如何劝阻那白骨老祖时,林中三人忽然只听林外传来一声尖啸,却是那白骨老祖盛怒而发,伴随着一声怒吼,只听那白骨老祖喝道:“什么人胆敢戏弄老祖,出来受死!”秦无炎三人脸色都为之一变,对望一眼,立刻便向林外掠去。密林之外,阳光明媚,但白骨老祖站在地上,黑色的天鬼刀横在胸前,却是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面色凶狠,在他身前不远处的地上,掉了一小片白色骨骼,看着乃是一只门色小蝎的残骸,还不等他作出进一步的反应,忽然只听风声锐响,又一道白光急冲而来,直打他的面孔,嚣张无比。白骨老祖双目圆睁,天鬼刀泛起黑光斩劈而下,只听“当”的声,黑光闪动,那白光登时被他击落,然而白骨老祖看似轻松,实际上挥刀的手臂却是微微一震,一股大力从刀身上传来,几乎令他身不由己地倒退一步,幸好他修行老道,魔功运转,这才面不改色地稳住身形。定眼一看,只见那白色东西,又是一件内骨残骸,看来便是那只白色小蝎的另一半残躯了。一个身影,缓缓从他前方另一处树林里走了出来,那是一个相貌平凡、衣着普通的男子,面色淡然,看着并没有什么嚣张气势,但是站在那儿目视白骨老祖,却令人油然而生一种俯视之感。在他右手之上,像是随意地提着一根黑色的棍子,并不太长,顶端显现圆珠形状,看上去黑黝黝的十分丑陋,就像是普通人家里厨房中的烧火棍一样。密林之中,秦无炎、佥瓶儿的身形都是一滞,立刻停了下来,夏侯戈跟在他们身后,也停住脚步。秦无炎目光如电,一瞬间变得阴冷无比,看着林外远处那个男子,冷笑一声,寒声道:“居然是他!”相比之下,金瓶儿看到那男子的目光神情便要复杂得多,贝齿微咬,秀眉轻皱,脸色虽寒,一股娇媚却于不经意间又缓缓散发了出来,只是转眼间她看到秦无炎身子微动,似乎就要掠出林去,立刻便伸手将他拉住。秦无炎怔了一下,回头向金瓶儿看来,愕然道:“怎么了?”金瓶儿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你急什么,难得有此大好机会,你不想从旁看看他如今的道行到了什么境界吗?”秦无炎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你说得极是,当年受过这厮暗算,前仇旧恨多有,一时操切了。”说罢,居然说退便退,就这样藏身在密林之中不再动弹,专心向外窥视。
金瓶儿站在他的身旁,目光清冷幽幽,落到那林外男子的身上,半晌之后,忽地发出一声轻叹,低声道:“想不到……多年之后,我们并称一时的魔教三公子,居然会在这般情况下聚首……”林外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自然便是张小凡了。此刻他提着烧火棍,淡淡地站在那里,目光在白骨老祖身上打量了片刻,特别是在白骨老祖诡异的白骨双臂上停留了一下,忽地笑了笑,道:“你修炼的可是‘黑骨咒’?”白骨老祖面色忽地一寒,双目中惊异之色一闪而过,喝道:“你是何人?”张小凡也没去理会他的喝问,只缓缓摇了摇头,道:“黑骨咒也算是魔教中极厉害的一门功法,据说早已失传,想不到居然还能传承下来。只是这门魔功修行之后,四肢便会血肉消去,转为白骨,道行越卨,骨色愈深,到最后转为纯黑之骨,便是魔功大成。看你双脚无恙,双臂褪骨,颜色惨白,只怕还卡在‘四骨境’上,离嫱髙境界的‘七骨境’,还差得远吧?”白骨老祖悚然变色,时竟说不出话来。密林之中远远窥视的秦无炎三人,也都是脸色微变,他们虽然对白骨老祖的修行道法不太清楚,但此刻看那白骨老祖的脸色,自然便晓得张小凡所言却是八九不离十了,秦无炎脸色更冷,低声内言自语了一句,道:“他怎么知道这么多?”“呔!”一声人喝,却是白骨老祖猛然吼出,刚才几句话间,他却发现自己这般道行,竟隐隐有被此人神为之夺之势,这一句喝吼也是提振自己精神,镇定心志,同时眼露凶光盯着张小凡,黑色的天鬼刀缓缓抬起,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我魔教功法这般熟悉?”张小凡冷笑声,口光向白骨老祖身前地上瞄了一眼,道:“这只白骨小蝎,应该是你放出来的吧?”白骨老祖怔了一下,自然也不会不敢承认,缓缓点头之后,却是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然皱起屑头,看着张小凡道:“‘溯丝寻魂术’?你既然会这门圣教奇术,应该也是圣教出身,为何还在此处与我相争?”张小凡手臂微抬,手中那根黑色的烧火棍缓缓亮起一缕光芒,迈步向白骨老祖走去,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同时口中道:“我如今与魔教早就没关系了。今日前来找你,是因为你欺负了我儿子,害得我儿差点有性命之忧,又对青云有所恶意。”“欺负了你儿子?”白骨老祖一时哑然,不止是他,便是密林中潜伏在侧的秦无炎与金瓶儿、夏侯戈三人,此刻也是一呆,秦无炎转头向金瓶儿看去,只见金瓶儿也是面露茫然之色,愕然道:“这老货果真这么无耻吗?连小孩子也去欺负……”秦无炎无语转头,“呸”了一声,似觉得有些晦气,随即大大摇头,道:“老白骨看来果然不顶大用,面皮厚些去欺负小孩也就罢了,但既然做了便要做得彻底才是。偏偏听那话里居然还没暗算到人家,差点有性命之忧?那便是有惊无险了。老前辈负小孩,居然还暗算失败了,这得多没用会这样啊?”那一刻,站在两人身后的夏侯戈脸上神情真是说不出的诡异精彩。密林之外,白骨老祖心中一片茫然,绞尽脑汁想了一通,也没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什么时候去特意为难过一个小孩子,不过他很快惊醒,再度面露凶光,眼下关那小孩什么事,分明是此人找上门来欺负老祖我才是。白骨老祖也是个性子凶狠暴戾的主,虽知此人来者不善,但天鬼刀在手,平生在那蛮荒之地圣殿之中,从来都是被人崇仰惯了的,却是丝毫不惧,声狞笑道:“管你说什么废话,你要找死,老祖便遂了你的心愿。”说罢,眼看张小凡已经走到他身前丈许地,便一声低吼,天鬼刀黑气大盛,凌空一劈,顿时鬼啸连连,无数黑气从天鬼刀身上喷涌而出,化作一团狂风向张小凡席卷而去,其中更夹杂着无数狰狞恶鬼,张牙舞爪地在黑气中出没,直要择人而噬。密林之中,佥瓶儿看到此处,忽地冷笑一声,淡淡道:“老货如此着急抢先出手,怕是不自觉心虚了吧!”秦无炎冷冷看着,一言不发,却并没有出言反驳之意。黑气滚滚,呼啸而来,瞬间便将张小凡的身影吞没,眼见那黑气中恶鬼厉吼之声不绝于耳,白骨老祖脸色却忽然凝里下来,片刻之后,猛然一道淸光从黑气中激射而出,声势如雷,直射白骨老祖。白骨老祖双目圆睁,一声大吼,却是不闪不避,天鬼刀横在身前硬挡了一记。只是这道清光看着不甚明亮,其中所含法力竞是奇大,以白骨老祖的道行,天鬼刀之凶器,竟是瞬间全身大震,身不由己连退三步。白骨老祖骇然抬头,却只听一声轻啸,前方自己释放的黑气之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正是张小凡,那些诡异凶恶的黑气恶鬼看来对他根本没有丝毫伤害。只见他面色肃然,眼神冰冷,望向下方,手中烧火棍此刻赫然已是光芒尽复,黑红二色奇光冲天而起,像是在某个该死的厨房灶台中被压抑太久的缘故,狂野咆哮,朗朗乾坤竟在这一刻暗了下来,风云变色,那一柄绝世凶器如妖兽狂吼,桀骜如初,一股凶戾之气铺天盖地而来,如洪涛,似巨潮,转眼间淹没了整片森林。白骨老祖眼中第一次闪过难以置信的恐惧绝望之色,如风中残叶一般站立不稳,绝望里带了一丝疯狂,不顾一切地祭出天鬼刀,人吼着向前方斩下。然而烧火棍压力如山,根本无视这柄凶刀,仍是气势磅礴所向披靡地压了过来,天鬼刀黑光闪烁,却在更宏大的诡异黑红光辉中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片刻之后,只听一声刺耳尖啸,天鬼刀终于还是支撑不住, 5982." >如脱缰的野马一样被直击到天上,似断线风筝一般远远飞了出去,看那刀身上黑色惨淡,裂痕隐现,却是这瞬间交手下,天鬼刀己然遭到重创了。凶光如海,转眼淹没了白骨老祖的身影,甚至连他口中圾后带着恐惧的呼喊声都淹没了下去。
冰冷的气息如恐怖的妖兽,盘踞在这片密林之外,冷冷地扫过周围密林之中的三个人,此刻如陷冰窖,全身发冷。片刻之后,这股桀骜不驯凶戾无比的气息,终于缓缓退了回去。光芒摇曳,张小凡缓缓落在地上,手中的烧火棍上黑红二色转淡,却又隐隐透出一股淡淡金辉,加上最初那一缕青色光芒,四色奇光闪烁,看着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融为一体,似天衣无缝般相互交融,渐渐化作了一股极纯极淡的白色光辉,在他手边微微闪动着,张小凡此刻看上去,似乎又恢复到了那个温和而平凡的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天空乌云散去,阳光再度落下,树林里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一片寂静中,在张小凡的对面,白骨老祖木然地站在原地,半张着嘴,面上仍然有着一缕恐惧绝望之色,但表情仿佛都僵在了脸上。张小凡淡淡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去,离开了这片密林。脚步声渐渐远去,有清风徐徐吹来,拂过白骨老祖的衣襟,忽然从他身上传来低沉的一声轻响,随后这个在蛮荒之地麿教圣殿中称尊多年受尽敬仰的长老,身躯便如沙土遇水一般,瞬间土崩瓦解,化为灰烬。密林之中,秦无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苍白,良久之后。那惊骇之色仍是难以从他眼中离去,只听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略带了一丝颤抖,显然是心情激荡,低低地自语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他怎么可能会修到如此可怕的境界……这、这、这却如何还能灭了青云,重兴万毒?”在他身旁,金瓶儿微微眯起了双眼,面上虽也有几分异色,但神情却镇定得多,只是眼中异芒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回头,深深地看了秦无炎一眼。
第七十五章 沧桑
黑暗中站立,举目四望,却发现没有半点光亮,四面八方,无边无际,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鬼哭声声,鬼影闪烁,那可怕的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重现,记忆中那顶天立地身躯大得可怕的鬼王,那双凶戾的大眼,忽然又变成另一双夺人魂魄的巨大龙睛,一声惊天动地撕裂苍穹的龙吟巨吼,仿佛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炸得他几乎粉身碎骨,痛苦万分。
王宗景“啊”的一声猛然坐起,全身冷汗淋漓,胸口急速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醒了啊。”一声淡淡的问候,从屋子的另一侧传来,王宗景定了定神,转头看去,随即就是一怔,只见前头屋中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点着一盏灯火,当今青云门掌教真人萧逸才坐于孤灯下,面色从容淡然,正在白纸上提笔写字,便是连向王宗景问那一句时,似乎也没有抬起头来。
王宗景答应了一声,见萧逸才一时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便抬头向四周看去,打量了一番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只见眼前是一处颇为宽敞的屋子,除了萧逸才所做的书桌外,他的身旁两侧包括身后一堵墙,都放着齐墙高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籍书卷,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书香气息。
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书房。
而王宗景自己则是躺在一张木床上,同样也是倚靠墙壁,不过就在门边,此刻门扉关闭,屋中就只有王宗景和萧逸才两个人。
“此处是玉清殿上我的一处书房,你与张小鼎在异境中疲累太过,伤了元气,若不小心恢复,只怕动摇根基,所以我就将你留在通天峰上。”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缓缓又道,“当然,此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的。”
王宗景“哦”一声,对萧逸才心中生出一股感激,虽然看着这位萧真人神色淡淡,但他所做之事却是真是为自己好,便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萧逸才瞄了他一眼,道:“别多礼了,好生歇着吧。”
王宗景答应一声,坐到床沿上,道:“真人,我这样睡了多久了?”
萧逸才写完手头最后一个字,将写满字的一张纸取开放在一旁,用青玉镇纸小心压上,随后又取过一张白纸开始写字,同时口中道:“有两天了吧。”
“两天了啊……”王宗景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真人,那小鼎呢,他怎样了?”
萧逸才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写字,淡淡道:“他已经被父母领回大竹峰去了,有一群人抢着照顾他,比你只好不坏,你不用担心了。”
王宗景脸上一红,心想倒也的确如此,便闭嘴没有继续问下去,萧逸才仍是低首写字,看他坐姿挺拔,字迹远看着也极是是俊逸,真不负他名讳中逸才二字。
王宗景等了一会儿,见萧逸才并没有马上说话的意思,自己干坐着也无聊,便轻轻起身,在这书房里那些书架前方随意看了起来。这屋中书籍极多,其中最多的乃是道家诸多经典: href='2523/im'>《道德经》《黄庭经》《南华经》《抱朴子》《魏伯阳》《周易参同契》等等,几乎无所不包。除此之外,亦有众多旁门杂书,天文地理人物风俗,乃至描写天地万物奇珍异宝珍禽异兽为主的《神魔志异》数卷残篇抄本,亦在其中。
洋洋大观,但看那书名卷册,便又一种陷入书海无边的感觉。王宗景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却是涌起好奇之心,正是这时,却是听到萧逸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这次异境之行,你做得很好。”
王宗景赶忙转过身来,只见萧逸才不知不觉间又写完了一张纸,再次将之放在身旁,随后放下手中狼毫笔,揉了揉手腕,目光所及处,那一叠纸厚厚沉沉,却不知他写了什么,居然写了这么多张纸仍未写完。
萧逸才目光闪动,一时也没有继续动笔,沉默了片刻后,却道:“这次之所以能开辟异境,是因为我在本门禁地幻月洞府中,得到了一件名为‘莽古蜃珠’的奇宝,此宝有变化无穷鬼神莫测之神通,其中最厉害处,便是以强大法力加持后,能够开辟异境。”
王宗景一时有些迷糊,不明白萧逸才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但他心中对萧逸才向来是十分尊敬的,便神色恭谨地听了下去。
萧逸才脸色淡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此外,这莽古蜃珠所开辟的异境中,还有阴阳两面,分为‘实境’和‘虚境’,虚境之中纵然遭遇诸般生死险阻,哪怕为之丧命,也不过是虚影一场,当虚境撤去,自然而然人便出来,除了受些轻重伤初外,性命是无忧的。实境则不同,说实话我到现在也尚未完全掌握,那实境究竟是通向何处,只是知道实境中大为凶险,不可轻入,而且若在实境中重伤死亡,那便是真的死去,再也救不活的。”
王宗景皱起眉头,听着听着,面色却忽然难看起来,看向萧逸才,声音不知怎么有些沙哑,道:“萧真人,难道,难道我们后来进的那地方……”
萧逸才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是的,一开始的草原山脉地势,乃是虚境,但全部人中,只有你和张小鼎二人不知为何进到了实境之中。所以我才说,此番你们能够顺利生还,实在是侥幸至极。”
王宗景呆若木鸡,心中却是一阵后怕,想起了那实境之中种种诡异莫测,数次自己和小鼎都是命悬一线,若是死了便是真的死了,现在想起来真是令人心惊肉跳。
“所以说,比起那些适中在虚境里抢夺青木令的其他青云试弟子,你们两人进入实境后仍然安然归来,历经诸多凶险,单以这点来说,此番考验我觉得你们却是胜过了其他人的。”萧逸才看着他,缓缓说出了这番话。
王宗景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不管怎样,能够得到掌教真人的肯定,对他来说便是最大的欣喜了。只是萧逸才沉默了片刻,还是继续开口道:“不过当初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
王宗景面上忽然掠过一丝黯然,缓缓低头,随即又笑了笑,抬头道:“是,我记得很清楚,不管这一年我做得如何好,终究是不能在青云试中胜出,正式拜入青云门下的。”
萧逸才此刻已经又取过一张白纸开始写字,听到王宗景的话后,他握笔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行云流水一般写了下去,同时口中道:“你明白就好,当初我本意是不想让你出风头,暗中教你五年,等你学有所成,再行大事,可是……”
他说到此处,眉宇间忽然掠过一丝坚毅之色,同时神色里多了一份肃然,抬眼看向站在那里的王宗景,凛然道:“可是如今事情有变,五年之约已然是不成了,我要你所做的事,现在就要开始。”
王宗景悚然一惊,但只见萧逸才目光炯炯,直视于自己,同时只听他道:“我知道这样确实太过为难于你,看你年纪幼小却担负重担,我亦有所不忍,所以若是你不想去,我绝不逼你,昔日之约,就当作废就是了。”
王宗景微微眯起眼睛,只见萧逸才脸色从容冷淡,却并无玩笑之意,心头微乱,只是过了片刻之后,他却是忽然笑了起来,道:“无妨的,只不过是该做的事,提前五年罢了。”
萧逸才目光陡然一闪,似灯火在黑夜中瞬间闪亮,随后又缓缓低下头去,奋笔疾书,但眼中掠过的那一丝欣慰欣喜之色,却终究是掩盖不住的。
过了片刻,只听他忽然又静..静地道:“既如此,有一件事应该是要你马上去做的。”
“哦,是什么?”
“我要你去替我杀一个人,这个人本来应该五年之后才让你去杀他,但是五年之约既罢,便就是现在吧。”
王宗景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在有些阴暗的灯火之外的角落中显得很亮、很亮,片刻之后,他忽然又笑了笑,重重点头,道:“好啊。”
数日之后,青云别院中。
绝大多数参加异境之行的青云试弟子都已经回到了青云别院,正如萧逸才对王宗景所说的,在虚境之中冒险的所有弟子,虽然因为意外有被那些奇异怪兽攻击的,但直到最后异境关闭后,并无一人真正死亡,虽然多有些受伤者,但对于青云门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倒是有极少数的一些人,心志软弱,却是被那些可怕的妖兽给吓得太厉害了,直到出来后仍然有些神志不清,却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不过像这般心志太过薄弱的人,本身也不适合修炼道法,自然也没多少人去关注了。
而在异境之行期间,似乎有传闻在无人的青云别院中曾经发生过一件意外,但具体是什么,青云门却是讳莫如深,这些青云试弟子最多也就是听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流言蜚语,距离事情真相差得太多,随着时间过去,也就没人在意了。
乙道廿三院中,火字房内。
已经大好的王宗景坐在床上,看着站在身旁的姐姐王细雨,颇有几分无奈地道:“姐姐,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实在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出去找一棵大树爬上去给你看看好吧?”
王细雨瞪了他一眼,摇头道:“别啰嗦了,这一次总归是受了伤,多休息几日对你总有好处的。”
王宗景笑了笑,往后一坐,道:“好吧,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王细雨闻言,总算是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强笑了笑,慢慢也在他床沿边坐下了。
王宗景心中奇怪,仔细打量了一下王细雨,只见她脸色略见苍白,双眼神采黯淡,看着颇有几分憔悴之意,就连眼下都有几分淡淡微红,似乎才刚刚哭过,只是她细心打理过,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的。
既然看出来的,王宗景心中便是一紧,不敢再多嘴玩笑,悄悄坐到王细雨身边,轻声道:“姐姐,我看你模样有些不大好啊,出什么事了吗?”
王细雨微微垂首,默然良久,眼中掠过一丝伤怀之色,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站起,道:“小弟,今日山上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你就在这青云别院中好好养伤,知道了吗?”
王宗景“哦”了一声,虽然心中奇怪,但看着王细雨一副憔悴的模样也不敢多问,便起身要送王细雨出去,走到门口后,王细雨便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出门了,只叫他回去,王宗景无奈,只能回房去了。
走出廿三院的院门,外面平坦的大道上来来往往走着许多年轻的青云试弟子,王细雨默默地走下台阶,一阵微风轻轻吹来,温柔地拂动她的发梢。她所有所思,缓缓抬头望向这青云别院的某一个方向,重重庭院挡住了她的视线,可是她却好像目光穿透过去,看到了那个溅血的小院。
心头一痛。
她以手抚心,稍许后她慢慢地摊开手掌,只见在那白皙的掌心中,悄然平放着一个染血的小小纸灯。
微风中,纸灯轻摆,似乎正向她缓缓招手一般。
王细雨忽地眼眶一红,一滴晶莹的泪珠终究还是忍不住,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廿三院里,火字房中。
王宗景安静耐心等了很久,直到他肯定姐姐王细雨必定已经离开青云别院后,才起身走到放在墙角的那个衣柜边,打开抽屉,把手伸到最深处摸索了一会儿,等到手臂缩回的时候,手掌中已经多了一柄短剑,正是当日那柄奇异的苍白骨剑。他凝视着这柄颜色苍白的奇异短剑片刻,然后将它细心地藏于怀中,用衣服遮盖好,随后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庭院里柳枝轻轻,随风轻摆,阳光温暖地洒落下来,已经是午后时分了,看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院子中其他的屋子里,小鼎自从异境之行后便一直没有回到青云别院,或许是他爹娘想在大竹峰上多留他住几日吧,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木字房一直是空着的。仇雕泗所住的金字房,仍然和平日一样门窗紧闭,不过听说这一次异境之中,他虽然并不属于最出色的几个青云试弟子派系,但居然也抢夺到一面青木令,表现应该算是相当不错了。
土字房里,门关着,但窗户半开,只是南山却不在屋里,不晓得去了何处,但这些日子以来,南山在别院中也交到了不少朋友,或许是去找他们了吧。
最后,只有水字房那边,苏文清依然像平日最喜欢的那样,倚着窗扉,手持书卷,安静地读着书。听到脚步声传来,她抬起了头,看向王宗景,随后露出轻轻温和的笑容,道:“王公子,你这是要出去吗?”
王宗景笑了笑,道:“是啊。”随后他顿了一下,又微笑道,“对了,一直都没机会恭喜你,这次一共得了五面青木令,真是可喜可贺。”
五面青木令在手,按照当日萧逸才当众公开的说法,苏文清已然可以直接挑选一位青云长老拜入门下了。
苏文清微微一笑,面上却没有太多喜形于色的表情,而且看上去她似在小心斟酌语句,不知是不是刺激到一无所获的王宗景:“王公子,这一次异境之行也不是最后的决断,就算此次没拿到青木令,或许将来一样会有机会的,毕竟还有那么多人都空手而回。”
王宗景看着她那张美丽温柔的面庞,没来由地心中一暖,哈哈一笑,道:“我明白的,多谢苏姑娘。回见啊。”
说罢,向她招了招手,走出了庭院。苏文清的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背影之上,默然无语,片刻之后,轻叹一声,还是又转回自己手中的书卷上去了。
王宗景走出廿三庭院,顺着大路向青云别院的大门走去,一路无事,看着人来人往,他平凡得就像人群里看不起眼的大多数人一样,安然走过那些路,出了大门,信步向外走去。别院之外的人相对就少了许多,等他走到了那条林中小径的某个僻静处时,周围已经空无一人,只是有一个挺拔的身影却早已站在那里,背身而立,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盖着竹编小盖,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王宗景走路过去,叫了一声:“明阳前辈,我来了。”
那人转身,微笑,正是明阳道人,看着王宗景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看来你确实是大好了,精神不错啊。”
王宗景笑而不语,目光在他手边那个篮子上瞄了一眼,明阳道人微笑着将竹篮提起,道:“按你前头交待的,都已经买好了。”
王宗景点了点头,神色恭谨,道:“多谢前辈。”
明阳道人微笑摇头,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看你准备得差不多看了吧,那我们现在就走?”
王宗景笑了笑,道:“好啊,我们走。”
青云山下,远处密林。
秦无炎灰衣长袖,负手而立,远远眺望着那片雄伟挺立的巍峨山峰,面色沉郁,似有重重心事凝于眉间,默然沉思。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声,鹅黄衣裳闪动,金瓶儿悄然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先是看了一眼青云山,随后淡淡道:“怎么,还舍不得吗?”
秦无炎面无表情,一眼不发。
金瓶儿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道:“这几日你冥思苦想,终究还是将门内所有人手势力都撤离青云山,看来是死了剿灭青云的心思了?”
秦无炎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乎金瓶儿的话一下子刺激到了他的心底最深处,脸上也掠过一丝青气,不过随后他还是深深呼吸了一下,缓缓道:“是操之过急,也小看了青云门。如今青云门中数大长老天赋极强,道行皆高,俱不在你我之下,年轻一辈中英才已显,后继有人,已是中兴之象,根基已固了。更何况还有那鬼厉隐身于此,那日见他杀白骨,如牛刀斩鸡,一身道行,委实可畏可怖,已非我等可敌。若是再加上青云镇山至宝诛仙古剑,放眼天下,却是何人能敌?”
他狠狠咬了咬牙,长叹一声,眼中尽是深恨之色,缓缓道:“如今之计,仓促之间欲灭青云,已如痴人说梦一般,然天下之事岂有绝对,不过是从长计议罢了。来日方长,我撤去门众,远离青云,却撒遍天下九州,暗中培植实力,再兼蛮荒圣殿或有机缘,重开冥渊的话,未必便不能与那诛仙剑阵一战。”
他长叹了一口气,毅然道:“总而言之,我在暗,他在明,血海深仇,不死不休。总有一日,要将这青云门连根拔起,以祭奠我圣教数千年来无数先辈英灵!”
金瓶儿在一旁听着秦无炎的话语,微微动容,但她素来也是心志坚忍之辈,哪里会为这句话便改易心意,当下轻笑一声,却是转身走到秦无炎身前,仔细看看了看他,微笑道:“你刚才说了这么多,以我看来,你心中最大的祸害敌手,还是那位‘血公子’吧?”
秦无炎身子大震,忍不住踏出一步,双眼丝丝盯住金瓶儿,急道:“什么?”
金瓶儿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在秦无炎面前一晃,淡淡道:“这法子便写在这信中了。”
秦无炎目光一闪,手臂如电,一下子已然抓上了这信封一头,谁知信纸一僵,却是另一头仍被金瓶儿抓住了,不肯给他。秦无炎瞳孔微缩,抬眼看去,只见金瓶儿淡淡道:“拿‘火凰炎玉’来换。”
秦无炎眉头一皱,默然良久,方才沉声道:“我已跟你说过,‘火凰炎玉’并非在我手上,我只是知晓它所在何处而已。并且那地方艰险莫测,你一人决然无法取得,必须要由我助你一臂之力,方有几分希望。”
金瓶儿冷哼一声,抓着手中信封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冷冷道:“你且先说就是,若实在不行,我自然会如前一般助你。”
秦无炎脸上神情转换,片刻之后也是当机立断,断然道:“好。”说罢,他踏前一步,在金瓶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金瓶儿脸上先有喜色,随即身子一震,秀眉皱起,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冷冷地看了秦无炎一眼,道:“此话当真。”
秦无炎淡淡道:“魔神在上,秦无炎若出虚言,便叫我受尽人生七苦,死入冥渊,一生不可重兴万毒。”
金瓶儿脸色微变,知道秦无炎刚才所说之誓,实已是圣教之中最毒的毒誓,至于一生不可重兴万毒,更是他一生心之所系,比他性命还重要之事,更是不可能拿来开玩笑的。她默然轻叹,却是缓缓松开了手指,任那信封被秦无炎取去,低声道:“想不到,竟然会在那个地方……”
说罢,缓缓垂首,自顾自走了。
秦无炎目送她离开,嘴角缓缓浮起一丝冷笑,随后目光落在手中的信封上,顿时目光变得火热起来,或许他平日与金瓶儿不算平和,但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轻易不打诳语,这信封中金瓶儿既然敢以如此大事相问,只怕真的变是一条出人意料的妙计。
究竟是什么样的奇计,竟然能除去那道法可畏可怖几乎无法力敌的张小凡?
当下伸手一撕,扯去封条抽出信封,秦无炎迫不及待地展开一看,忽地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信纸上,只是用娟秀好看的字迹,简简单单地写了两个字:碧瑶。
腾云驾雾,仙剑飞驰,明阳道人带着王宗景御剑穿空,跃过原野,来到了距离青云门百里之外的孙家庄外,落到了那个埋着孙老头一家三口人的小山上。
许久未来,坟茔上已是野草丛生,明阳道人将手中竹篮交给王宗景,然后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远方那片山脚下的村庄。王宗景提着竹篮,站在几乎湮没于杂草丛生的小小坟茔前,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沉默良久。
当日匆忙,连坟头也做得粗糙无比,或许每个人死去之后,都只剩下一抔黄土罢了,只是看到这杂草丛生的景象,仍是不由得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凄凉。他放下竹篮,走上前去,蹲下身子开始拔出野草。
草根脱土而出,一根根被拔起,鼓起的坟头渐渐露了出来,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王宗景才将这周围清理干净,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那只竹篮随意地放在连墓碑都不见的坟茔前,又从里面取出了纸钱香烛,在坟茔前缓缓烧了。火光照亮他的脸庞,他安静地看着最后一缕火焰熄灭之后,才慢慢站起身子,返身走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明阳道人身边,跟他一起眺望了一眼山下的村庄。
随后,他忽然笑了一声。
明阳道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衣襟上还有刚才清理坟头所沾染上的土渍,但王宗景却笑得很开朗的样子,忍不住便问道:“你笑什么?”
王宗景慢慢从怀中拿出那把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显然不能算是神兵利器的苍白骨剑,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滑过,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几个月前你在那大门前拦住我不让我杀人,几个月后同样一个地方,同样的你,却是带着我来杀同一个人。”他笑着转头向明阳道人看去,眼中有些奇怪的情绪,道:“你说好笑不好笑?”
明阳道人的目光在他手中那柄苍白骨剑上停留了片刻,随后落在他的脸上,淡淡地道:“不好笑。”
王宗景怔了一下,随即默然,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道:“是啊,其实一点也不好笑。”明阳道人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准备现在就去杀那孙积善吗?”
王宗景摇了摇头,道:“不,等到天黑吧,天色黑了,我把握大些。”他转头看了明阳道人,道:“萧真人对我说过,做事情一定要明白两个字,一是要忍,二是能等。”
他的目光慢慢地飘向山下那宁静的村子,静静地道:“我想,我可以等的。”不过,说到这,他带了几分歉意看向明阳道人,道:“只是也要麻烦前辈你陪我一起等了。”
明阳道人听着他的,面色一直肃然,此刻缓缓摇了摇头,道:“无妨,你能等下去,我便陪你就是了。”
王宗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干脆就坐在这小山坡上,仰首躺下,开始闭目养神了,明阳道人也是默默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不时回头看那安静的少年一眼,眼神中偶尔会闪过复杂难明的神色。
从下午,到晚上。
从日头西沉,到星光闪烁,
这中间有多少云朵飘过,有多少风儿吹过。
明阳道人安静地坐在这山坡上,靠着一颗歪脖子老松,静静地看日落星起,看云走云散,任凭吹在面上的暖风,慢慢变成了清冷的晚风。他忽然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人生一幕大戏,开场、唱响、高潮、落幕。
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他看着那少年也安静地躺着,等着天黑。天色黑了,他仍躺着,静静地等待。等待万籁俱寂,等到万家灯火,然后站起,下山。
天色很黑,他没入了那片黑暗中。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有慈悲之意,恨不得那少年即刻回返,随他回山。
那一条光明大道,就在身后,他站在路上,如看水中人,只是那水中沉浮人儿,却不曾向他呼救,最多不过轻轻一笑,便自顾自去了。
只是他忽又迷惘,这条路到底是明是暗?
谁又知真假对错?
夜已深,人已静。
夜色正凄凉。
这一年,王宗景十五岁,参加青云试九月有余,天资平凡,忽因私恨而杀人,事已败露而青云震动,掌教真人萧逸才震怒,断然将之逐出门墙,永不复用。
宗景既去,从此渺无踪迹,其亲姐王细雨知悉此事,虽多方求告亦无用,宗景走后,细雨大病一场,幸得恩师曾书书药石救治,自此王细雨专情修炼,苦修道法。
其余与王宗景交好之二三子,皆惊而无语,默然相守,无有出告求情者,只大竹峰上一个男孩儿,数日喧闹,争吵不休,用尽办法,求遍诸人,却终于无用,唯有颓然大哭一场。
日升日落,人来人往,白云苍狗,总叫人间沧桑,又见新颜。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