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自戕之苦楝花开》 第9章境界 似乎是有点不忍心看到苏隐言刚刚发现有修炼这回事门就被堵死,陈默瞪了幸灾乐祸的陈爷爷一眼:“爷爷,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什么可以让未觉醒者直接觉醒的方法吗?” “这是个千古难题。千万年来,人类开创出无数可以加快修炼速度的法门,唯独对于未觉醒者,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从这点来看,未觉醒者更像是上天的弃子——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陈爷爷无奈地摊了摊手:“按端慕云的说法,未觉醒者无法形成魄,是因为体内的天地精华不足以支撑觉醒的消耗。也不是没有修炼者试过,直接给未觉醒者灌注天地精华——结果都是爆体而亡。” 微眯着眼望向无云的天边,陈爷爷继续说道:“端慕云不是没有尝试过解决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一个预言——哪怕只是想让未觉醒者吸取天地精华的速度加快一点点,人类都永远无法做到。这个预言至今没有被推翻。” “后人普遍接受的一个说法是:魄是媒介,也是容器。未觉醒之前,人体内缺少容器,根本承受不住天地精华的灌注,只能被动地一点一点地吸收。” 这么说来,苏隐言此生基本上是不可能踏上修炼一途了,除非哪天机缘到了自己觉醒。对此,苏隐言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遗憾的情绪。 既然这是个需要一定运气的东西——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更不会抱有什么期待。 不过,即便知道自己是个修炼绝缘体,苏隐言的内心还是止不住对修炼的好奇。毕竟,对她来说这是个闻所未闻的东西。另一方面,苏隐言也渐渐代入了小女孩的角色。 于是,陈爷爷继续科普。 按修炼一途中所需跨越的门槛来分,修炼者的境界自下而上为:璞玉境、弁冕境、端倪境、蜕变境、天魔境。 璞玉境,就是刚刚觉醒时的境界,这个境界是修炼者与凡人的分水岭。正所谓“无魄顽石有魄璞玉”。璞玉是蕴藏有玉的石头,意味着人觉醒之后潜力无穷。 弁冕者,礼帽也。到了弁冕境,就标志着已经掌握修炼的法门,在修炼界正式成人了。 从璞玉境到弁冕境,中间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就是选择法门。只有运转了法门,才能将魄引为己用,此时方可如臂使指地催动魄。 而若是能修炼到端倪境,则标志着开始逐渐领悟到修炼的真谛。 在此之前的修炼,可谓是沿着前人开辟的道路走,只是盲目的模仿,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要到达这个境界,不是单单依靠积蓄天地精华就可以的,必须要从精神层面理解修炼这个天人合一的过程。 成千上万的修炼者止步于弁冕境。因为到这儿,蛮干是没有用的,也无法借助什么外力直接突破,只能看各人自己的天赋与领悟力。 这道阻碍修炼者成为强者的鸿沟,也被人类称为“龙门”。一旦踏过,修炼的速度绝不是以前所能比拟的。 过了端倪境,下一个境界就是蜕变境。相传,第一个突破到蜕变境的修炼者,在端倪境停滞了大半生。体内的天地精华越来越浓郁,他甚至怀疑,再修炼下去自己的身体会承受不住而裂开。 一日,他于雨后观蝶变,决定放手一搏。于是,他催动自己的魄,迫使体内的天地精华内敛茧封。 熬过痛苦的一夜后,他惊喜地发现自己的魄产生了蜕变!此时的魄,具备了一丝自我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自行运转法门抽取天地精华。 也许是上天对勇者的馈赠,到了蜕变境后,修炼者无需费心修炼,自身实力就能不断增强。因此,蜕变者也被世人戏称为“怠惰者”。 许多蜕变境的强者都放弃了努力。倒不是真的因为懒惰,而是因为下一个挑战让人望而却步。 蜕变境巅峰,自身的魄由于具备了意识,在积蓄足够的力量后便会对主人开始反噬! 天魔境之所以被称作天魔境,就是因为人类认为,这个鬼门关正是死神为阻挡人类修炼设置的障碍。 修炼者的强大力量来源于不断膨胀的魄,而现在魄开始了反噬——修炼者能拿什么抵挡呢? 最初的一批蜕变境强者享受着福利,毫无准备地来到了这个鬼门关,竟无一人存活。这不是说具备之前蜕变渡劫的那种勇气就足够的,要过鬼门关,必冒九死一生的风险。 而侥幸突破到天魔境的大能,无一不是震惊大陆的存在。 第11章官道 树林里,一条并不宽阔的官道笔直地向远方延伸。 两百年前,洛廷郡修筑了这条道路,以便郡上的矿场向外输送辉石。 洛廷郡地理位置偏僻,土地贫瘠,却拥有着一个盛产紫苏辉石与正铁辉石的矿山。时值附近的兰钰城大举收购矿物,郡中人便特地修了此路。 如今矿场废弃,郡中的青壮年都选择远走他乡,只留下一些老人。这条官道,便也成了一条少有人迹的山路。 此时已近深秋,枯黄的落叶从枝头飘落,在官道上安息。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在道上前行,不疾不徐。 奇怪的是,马车并没有车夫——若不是一直沿着路走,只怕早已闯入林中迷失了方向。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坟猫。没有喵喵乱叫,它用低沉的咕噜声向陈默发出了信号。 陈默从走神中惊醒,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四周过于寂静了。 既然是一片树林,此时天色尚早,怎会连一声鸟叫也不曾听见?再凝神细听,竟是连虫鸣也没有。 “爷爷!”陈默轻声叫唤,没有回应。 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陈默正要再次开口,一阵风吹过,将车帘卷起一瞬——前面竟一个人也没有! 树木掩映的官道上,一匹马不知疲倦地拉着车前行。天光透过老树的枝干肆意挥洒着,给整片林子加了个金黄的滤镜。时间的概念在光与影的交织中渐渐模糊…… 这幅画面应该是动态的,却又像是静态,马儿似乎会拉着车永远地走下去。 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陈默开始试着唤醒苏隐言。 自竹林隐居以来,陈默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这恐惧一部分来源于周遭的异常,另一部分则是因为爷爷的失踪。 陈默想起这些年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原先是有好几个人追随着她的,可是后来……只剩下爷爷陪在她身边。 那些人去了哪里,陈默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他们再也没有回来。现在,爷爷也失踪了……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陈默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爷爷谈论着妖的境界,看到苏隐言沉沉睡去,便止住话头放下车帘。似乎没过去多久,陈默便发现他不见了。 不对,真的是没过去多久吗?陈默隐隐感到时间在这里似乎折起了一个褶皱。 苏隐言醒来,迷迷糊糊中看见陈默的眼里挂着泪花。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苏隐言顾不上其它,先抱住陈默安抚着她。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苏隐言很快也察觉到现状的诡异。 陈默平复着呼吸,努力让抽噎停下:“爷爷他从来都没有过像这样……突然就不见了……如果要自己一个人去哪,他都会先和我说一声……” 苏隐言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陈默,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坟猫不安地走来走去,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从这些天的相处来看,陈爷爷不是一个会突然做什么恶作剧来捉弄她们的人。难道是被人掳走了?陈爷爷那么厉害,什么人有这个能力呢?难道是…… 外面是否有什么危险?苏隐言不清楚。陈爷爷又是去了哪里呢?苏隐言也没有头绪。 这片诡异的树林,仿佛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獠牙。 怎么办?坐以待毙吗?出去车厢外看看?马还在不停地走着……不行,精神一直紧绷着,这样下去…… 可是,她们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此刻除了相拥着害怕,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冷静,冷静下来!苏隐言告诉自己。然后她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 一棵棵树木从视野中晃过,大同小异。 忽然,苏隐言觉得刚才晃过的一棵树的树干上的疙瘩有点眼熟——这个形状奇特的树瘤,不难引起注意。 然后,这个树瘤再次出现……短短一段时间内,竟反复出现多次! 再观察片刻,苏隐言终于确定,她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可这明明是一条笔直的官道…… 难道,这一切都是幻境? 虽然有些担心陈默知道这些会更加害怕,苏隐言还是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了她,毕竟陈默更了解这个世界。 “幻境吗……”陈默想了想,“有些修炼者确实能制造出幻境。” 如果有人故意用幻境困住她们,目的会是什么呢?还有,设置这么大的幻境,只是为了对付两个弱小的孩子?苏隐言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幻境破了。 伴随着窗外景色的突变,各种飞禽走兽的声音也远远传来。 第12章山脉 苏隐言和陈默还来不及细看周围剧变的景致,马儿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受惊的马嘶鸣一声,四蹄发力开始飞奔。这一下太过突然,车内二人一猫撞在车的后壁上,跌坐在地。 看来马儿吓得不轻,此刻犹自狂奔,苏隐言和陈默在车内摇摇晃晃一时无法站起。 没等她们想到让马停下来的办法,缰绳就被它挣脱,车厢横甩出去撞到一块巨石上,又滑了半米才停下来。 从车内钻出,苏隐言和陈默互相看了看彼此的身体,还好没有受伤。而坟猫在车厢撞上石头的前一刻,就已经从车窗跳出。 那么这是哪里呢?环顾四周,旁边有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附近是一片乱石散布的草地。 这里显然不是洛廷郡外的树林。 苏隐言拉起陈默向远处跑去,一直跑到一棵大树下才停住脚步。 这是一棵有些年头的榕树,围绕着树干垂下繁茂的根须。 苏隐言自然不是带陈默来赏树的。透过榕树根的间隙,两人窥探着报废的车厢。 …… 时间逐渐过去,既没有伏击者出现,也没有追杀者赶来。 “或许……这个幻境不是坏人布置的?”苏隐言沉吟,“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受到什么攻击,甚至感觉不到什么恶意。” 陈默更加疑惑了。 若是要针对两个小孩,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因此,苏隐言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嗯……这个幻境其实是用来保护我们的?或者说它就是爷爷做出来的?” 陈默眼睛一亮:“真的吗?” 苏隐言点了点头,却忽然觉得右腿有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褐色的蛇正沿着她的腿往上爬!坟猫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与蛇对峙着。 不对,不是蛇!苏隐言定睛一看,腿上攀附的,是榕树的一条气生根。 不过,此刻这条根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蠕动! 苏隐言吃了一惊,却没有慌乱——这些日子里超出认知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她的神经也逐渐变得麻木。 “别动!”苏隐言刚想把腿抽出来,陈默却突然叫道,“这是绞杀者,我以前见过的。乱动的话,它会紧紧地缠绕住你的腿,拔都拔不出来!小言,站着别动等我回来!” 陈默跑到草地上挑拣着什么。 这就是妖吗?苏隐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妖,便饶有兴趣地观察起来,才发现这其实是两棵树。 外面的是一棵锥叶榕。里面那棵被团团包围,看不出是什么树,但从干瘦的树身来看,养分怕是被吸得差不多了。 苏隐言看着它伸展出来缠到自己腿上的根须,心想这家伙连人也吃么? 在树根爬上苏隐言大腿的时候,陈默终于回来了,手里攥着一块石头。石头的一角往外突出,尖锐如匕首。 陈默在苏隐言身侧蹲下,沿着她腿上的那条根须向外寻找,选定一个较细的地方,一声轻呵挥下了石头! 出乎意料的坚韧。这一下没有斩断根须,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划痕。 不过,仿佛吃痛一般,根须竟松开了苏隐言的腿。苏隐言连忙后退,远离这些气生根。 这时,苏隐言的心头才生起一丝后怕:若是先前离得再近一些,被更多的根须缠上,怕是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呼呼,陈默轻轻地喘着气:“还好只是个薪雏境的小妖。” 再看那条根须,原本的划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长出来的树瘤。 “妖一般只有在一些比较大的山脉才会出现,这里说不定就是焉寻山脉。”陈默想到洛廷郡靠近兰钰城,应该也在焉寻山脉附近。 苏隐言想了想,说:“如果这里真的是焉寻山脉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找到流觞学苑。小默,现在贸然去寻找爷爷的话,先不说没有线索,凭我们两个人,在山脉里乱窜怕是还没找到爷爷就会被妖吃掉。所以我们应该去流觞学苑找人帮忙,爷爷如果没事的话,也会去那里找我们的!” “我知道了。”事已至此,陈默也冷静下来。 陈爷爷说过,一个山脉的外围一般不会出现成年期的妖,那些强大可怕的妖往往栖息在山脉深处。苏隐言和陈默小心地辨别着方向,尽量沿着山脉的外围走。 天色一点一点地变暗,体力也逐渐流失,苏隐言嘴上不说,拉着陈默的小手却越来越用力。 怎么办?如果天黑之前不能找到流觞学苑的话,要在山脉里过夜吗?夜晚会不会有更多的妖出没呢? 第13章斧子 焉寻山脉附近的城镇里生活着一些猎户,每日清晨进入山脉打猎,一直到傍晚才返回城镇。当然,不论是三三两两还是独行,都没有人敢深入山脉。 只因那山脉深处,有着极其恐怖的存在。 曾有初生牛犊者冒然闯入,结果不是成了动物的食物就是成了植物的养料。即便是矗立在山脉中的流觞学苑,选址也特意远远地避开了某个峡谷。 虽说只是在山脉外围打猎,也有些倒霉者会不幸碰上妖。 以打猎为生的人,大多都是未觉醒者——修炼者一般不屑干这种需要吃苦耐劳的职业。 猎户若是碰上薪雏境的妖,倒还不难应付;碰到更强的,往往只有拼尽全力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而侥幸击杀妖的,则会从妖身上获得极其丰厚的奖励。 张三就是个以打猎为生的猎人。只不过他的猎物有些特殊,是别的猎户。 他总是选择一些独行或者落单的猎户下手,远远地跟在对方后面,待其与猛兽或妖缠斗受伤之际出手。垂死的猎户一见到他,往往以为得救而放松警惕,最终被他一斧了结了性命。 这日张三游荡半天,一无所获。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他也只能返回城镇。 两手空空并没有让他觉得烦恼,毕竟也不是经常能碰上倒霉蛋。不过,也许是老天突然开眼,竟给他安排了意外之喜。 看着面前两个身轻体柔的小女娃,张三努力地把笑容堆到脸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憨厚老实的樵夫。 “小妹妹你们要去哪里呀?这山脉里可到处都是吃人的野兽!你们家里的大人呢?”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和善,张三特地蹲下身子说话。 平日里向来淡定的陈默也许是因为爷爷不见了心里慌乱,此时看到樵夫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爷爷他不见了!我们要去流觞学苑找人帮忙,叔叔你知道路吗?” 苏隐言并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看着。 只见那樵夫笑道:“知道知道,当然知道。我是这附近洛廷郡的村民,经常到这里砍柴,有时候还路过流觞学苑呢!”说到这里,樵夫还指了指腰上挂着的斧子,生怕她们不信似的。 “能带我们去吗?”苏隐言这时却插上一句。 一见鱼儿上钩,张三大喜,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已经开始了幻想:先把她们骗回家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过段时日再找道上的朋友卖出去…… 陈爷爷闲聊时说过,洛廷郡的青壮年都外出谋生了,郡上只剩下一些老人。眼前的樵夫可并不老——打个柴而已,洛廷郡旁不就有个树林么?何必跑到这相对来说更为危险的山脉中? 苏隐言的灵魂可并不像身体看上去的那般稚嫩,在樵夫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荒谬之处。她相信以陈默的机灵,很快也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不过为了避免直接的冲突,她配合着樵夫演戏。 对方选择说谎欺骗,而不是使用更直接的手段,似乎是为了避免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这说明他并不具备绝对碾压的实力,应该不是个修炼者。 苏隐言一边盘算着双方的力量差距,一边对陈默使着眼色。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姐妹俩还是有一些默契的。 张三犹自说着些安慰的话,走到了一条小溪边,作势要穿过小溪。 这和刚出幻境时看到的那条小溪是同一条么?苏隐言漫无目的地遐想着,放松心情好让自己的言行表现得更加自然。 小溪不深却也不浅,溪底看起来绿油油的,大抵长满了苔藓。 张三踩着突出水面的石块走到溪流的中央,正想回头看看那两个小女娃敢不敢上来,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击中了他的腿弯。 这一下的角度非常刁钻,力度又恰到好处,张三来不及维持住平衡就扑倒在小溪里。 在张三倒下的那一瞬间苏隐言就已经跃起,此时刚好跳在他的身上。苏隐言奋力压着张三的身体,并试图把他的头往水里摁。 原本只是这么个小小的身体是根本不可能压制住张三的,可这溪底的苔藓竟该死的湿滑。张三来不及咒骂,奋力挣扎着一时却也爬不起来。 陈默在一旁正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帮忙却不知该做什么。 苏隐言喊了一声:“斧子!” 陈默醒悟过来,从张三腰上抽出斧子,握在手里又犯起了难。 “照头敲呀!”此刻苏隐言恨铁不成钢,只恨拿着斧子的不是自己。张三的挣扎越来越激烈,她快要压不住了。 第14章礼物 眼见情况越来越危急,陈默终于深吸一口气,奋力将那柄有她半人高的斧子举过头顶。 伴随着一声尖叫,斧刃划过,却没有劈在张三的脑壳上。 张三在拼命扭动中躲开了斧刃,可后脑勺还是被斧柄结结实实地敲了一下。感受着斧柄上传来的反震力,陈默提着斧子站在旁边,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 苏隐言察觉到张三没有再挣扎,料想他已经昏死过去,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个歹人。”待呼吸平复,苏隐言说道。 陈默放下斧子:“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手软?” “我……以前这些都是爷爷做的……” “可现在爷爷不在。如果是爷爷的话他会怎么做?” 苏隐言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绞着小手:“爷爷……会杀了他……” “所以你也应该这样做。”不等陈默回话,苏隐言继续道,“不要有负罪感,你是在正当防卫。不管他有什么企图,想想看,如果我们没有制服他,他会放过我们吗?知道吗小默,人类有的时候其实比妖还可怕。” 陈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大概不太理解苏隐言的话。 “以后再遇到歹人,就拿斧子敲他!只要确定了对方是敌人,不要犹豫不要心软,找到机会就往头上敲。你要知道,我们很弱小,正是因为太弱小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歹人伤害。”苏隐言捡起地上的斧子放到陈默手上,“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陈默喃喃道:“可我是女孩子呀……” 苏隐言从衣袖上解下一条绣有千瓣桃红的丝带,在斧柄上打了个蝴蝶结:“那就用系着蝴蝶结的斧子敲!” 陈默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爷爷失踪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笑。 苏隐言指了指还在溪流里泡着的张三,对陈默说:“现在去把他的脑壳敲开。” “啊?”陈默明显吓了一跳。 苏隐言笑道:“逗你呢,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此时张三还是以脸朝下的姿势趴着。流水潺潺,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面庞,替两个小姑娘完成了补刀。 看到陈默手上的斧子,苏隐言问道:“还拿着干嘛?” “小言第一次送我礼物,怎么能随便丢了呢?”陈默回答。 苏隐言捏了捏她的小手:“丢了吧,这斧子太笨重,我们还要保存体力赶路呢。”若是换成一个小巧的匕首,苏隐言或许还会考虑带着防身。 陈默一脸不舍地丢下斧子,却将蝴蝶结丝带扯下藏进怀里。 也许是刚刚做了一件刺激的事,苏隐言能感觉到,这妮子似乎褪下了往日的淡定,显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喜欢的话,以后有机会再送你一柄。”苏隐言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夜幕即将降临。 又走了一阵,两人远远地看到一些火光在树丛中若隐若现地移动。 两人小跑起来,靠近一些后,看清这是一队拿着火把的人。除了领头的大汉,其他的人都是正值年少,身上穿戴着统一的服饰。 莫非,这些人是流觞学苑的?苏隐言心中暗喜,终于看到了希望。 对方不知何时也发现后面跟上来两个小尾巴,刻意放缓速度等她们。 “我就说是两个小孩子嘛!老金你老眼昏花啦,这都看不清。”队伍中的一个高挑少年嚷嚷道。 其他少年都跟着哄笑起来,那名大汉喝道:“她们身上都感知不到半点修炼的气息,天色又暗,看不清很正常!” 别看大汉敦厚,若是生起气来,那气势简直像变了个人。这个高挑少年口中的“老金”,修为其实已经达到了弁冕境入室阶! 而这个敢于和老金逗趣的少年,则是队伍中修炼天赋最高的孩子,向来颇得老金喜欢,性子又极为跳脱,一来二去倒是和老金混得像兄弟一样。 这次来山脉“长长见识”的活动,正是这个少年提出并煽动其他孩子一同参与的。 不久后,苏隐言和陈默跑到了他们跟前。 一行人围着两个小姑娘好奇地看着,老金刚要开口,高挑少年抢先说道:“我叫余乐,这个是老金,他们都是我的师弟。哦对,我们是流觞学苑的。小妹妹,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呢?这可不是玩耍的地方。” “我叫苏隐言。”“我叫陈默。” “呀呀呀,好可爱的名字。” 可爱?名字也有可爱的说法吗?借着火把的光芒,苏隐言偷偷观察着他们腰间的玉佩,发现上面都刻有一条溪流的标记。溪流,是象征流觞吗?这些人应该就是流觞学苑的。 第15章入苑 流觞学苑建立在焉寻山脉之中,四周不受其他势力限制。随着这些年来逐渐扩大地域范围,它的占地面积其实并不小。再加上学员人数不多,整个学苑算得上是地广人稀。 因此,学苑中不乏一些僻静之处。其中就有一处,在一个小山头之上建一亭台。 此刻堪堪月上树梢,便有两个老者对弈于亭中。 其中一个老者掷下一枚白子,挑眉道:“现在那两个丫头应该已经被接上了吧?你真就一点都不挂念?” 另一个老者气定神闲,轻飘飘地落下一枚黑子:“别看陈幺金是个粗人,其实胆大而心细,他做事我是最放心不过的。” …… 之前一直到处乱跑的坟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怕生似的钻进陈默怀里。 确认完对方的身份后,苏隐言对众人说道:“本来是爷爷带着我们来流觞学苑求学的。可是半路上他忽然消失不见,我们就来找人帮忙了。” 老金伸出一双大手拍了拍苏隐言和陈默的肩头:“孩子们,别怕。天就要黑了,先随我回苑里,再叫人帮你们找爷爷。” 或许是为了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好让她们缓解对爷爷的担忧,一行人将苏隐言和陈默簇拥在队伍中央,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今天在山脉里的见闻。在这样的氛围下,两人一直紧绷的心情悄然舒缓。 “这是你们的猫吗?能让我抱一抱么?”一个少年流露出撸猫的意图。 “它有名字吗?”另一个人问道。 “嗯……小名叫坟猫,全名是坟地的黑猫……”陈默无奈地看了苏隐言一眼,这是她给小猫取的名字。 “好有趣哈哈哈……”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对吧?”苏隐言对自己取名方面的天赋非常自信。 不多时,众人走到一条台阶上。直到踩在上面,苏隐言才意识到这是人为建造的而非大自然的作品。 这条台阶不像是本来就在那里的,反倒像突然出现一般,可又偏偏能那么自然而然地融入到周围的景物中。 拾级而上,老金像个导游一样开始介绍道:“可能你们会隐隐觉得这条台阶有点奇怪,但又说不清怪在哪里。当年我第一次踏上这条台阶时,也是这样的感觉。这条台阶其实就是流觞学苑的入口。说来也怪,只有沿着这条台阶走才能进入学苑,否则就会在山脉里迷路。” 余乐补充道:“而且一般人是看不到这条台阶的,只有得到学苑认可的人才能看见它。这也就避免了一些路过的外人误入学苑。” 苏隐言和陈默对视一眼,暗自庆幸碰到了这个小队,不然恐怕怎么找也找不到隐藏于山脉之中的流觞学苑。 至于那不同寻常的台阶,苏隐言相信一定是苑中高人的杰作,大抵是这个世界上的某种神通吧。 “咕咕……咕咕咕……”一阵悠悠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不要怕,这是猫头鹰的叫声。苑里某个老头有特殊癖好,养了一群猫头鹰。”余乐的话总是那么惹人发笑。 老金一拳锤在他的头上:“老头?哪个老头?” 余乐一边喊着“就那个老头嘛”,一边逃到前面去了。 转过一道弯,一个古朴简陋的山门出现在视线尽头。 “到啦!”众人欢呼一声,都加快了脚步。 望着眼前的山门,苏隐言怎么也不能把它和陈爷爷口中“大陆上底蕴最丰厚的学府”联系到一起。 这也太寒酸了吧?苏隐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就……几块石头拼起来的一个门户?跟想象中的气势磅礴一点也沾不上边。 进了山门,可以看见一些屋舍错落有致地散布着。 明明是毫无章法的布局,却并不会给人凌乱的感觉,仿佛某个书法大家写下的行书一般,潦草而别有情趣。 老金对余乐说道:“你带着大家伙一块去吃饭,把两个小姑娘也带上。我先去溯源堂商量一下帮她们找爷爷的事。” 余乐领着众人向饭堂走去,一边对苏隐言和陈默介绍道:“溯源堂是苑里一个特殊的组织。溯源嘛,就是……” 看到余乐一时语塞挝耳揉腮的样子,旁边的一个少年嗤笑道:“溯源就是往上游寻找发源的地方。” 余乐接着道:“没错,找发源的地方,所以溯源堂就是个专门做搜寻侦察之类的事的地方,平日里老是神神秘秘的。不过听说里面那帮家伙还挺有本事的,一定能帮你们找到爷爷的下落。” 众人都饿了,坐下后各自努力扒饭,一时间倒是没有人继续闲聊。 第16章执法 饭罢,余乐打发走少年们,自己却留下来陪苏隐言和陈默聊天。闲不住的坟猫在屋里转了几圈后,跑出门乱逛去了。 “金伯伯是溯源堂的人吗?”怕余乐谈天说地,苏隐言决定先下手为强主导谈话的方向,以便获取更有用的情报。 余乐答道:“不是。老金呢,是个执事。而溯源堂里面那些人,都是些执法。” 见两女疑惑不解,余乐继续解释:“流觞学苑设有五职:执笔、执教、执剑、执法和执事。 执笔司文案,就是写写东西,做些记录之类乱七八糟的事。 执教司教育,也就是教书育人,主要是讲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执剑司修炼,那可是苑里最能打的一批人,招惹谁也别招惹他们。 执法司赏罚,负责维持苑内的秩序,还有那什么,陟罚臧否。 执事司琐碎,嘿嘿,说白了就是上面那些人不管的事,都归他们管。 不过虽说是各司其职,对我们学员来说他们都是老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 在苏隐言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余乐不知不觉中把流觞学苑的概况讲了一遍。 言语中遗漏掉的一些细节,也被偶尔插嘴的陈默提出。以余乐自来熟的性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大家似乎正相谈甚欢,苏隐言却敏锐地发觉陈默其实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大概是在担心爷爷吧。 这时,老金终于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中年男子。 老金一进屋就说:“久等啦,这法阵布置起来可真费劲。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溯源堂的周执法。她们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小姑娘,苏隐言和陈默。” 余乐则是被自动忽略过去了,形如空气。 周执法打量着苏隐言和陈默,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爷爷失踪的?” “应该是……今日午时。”陈默答道。 “不要应该,好好回忆一下,我不需要模糊不清的线索。”周执法边说边往外走,大家连忙跟上。 陈默思索着,发现爷爷失踪后她就唤醒了苏隐言,当时正是天色最亮的时候……不过那是在幻境里,现实中的时刻会一样吗? 苏隐言开口道:“当时我们在幻境里……” “幻境?什么样的幻境?”周执法打断了她的话。 这家伙,就不能好好听人说完吗?就算是追求效率,何至于此?苏隐言忿忿不平。 陈默回答道:“我们坐在马车里,看起来在前进,实际上却一直在原地徘徊。” “这个时候爷爷已经失踪了吗?” “是的。” “幻境发生前你们在哪?” “在洛廷郡外树林里的官道上。” “你们用什么办法破了这个幻境?” “我们没有破坏它,它是自己结束的。” “哦?这个幻境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从幻境出来后你们在哪儿?” “一出来就到山脉里了。” “从洛廷郡外的树林到焉寻山脉,三天的脚程。短短几个时辰,一辆马车再快也不可能走完。看来不单单是一个幻境这么简单,还有精通传送的修炼者做了手脚。” 转过半山腰,更多的建筑出现在眼前。相比于刚进山门看到的那些屋舍,这里的房子明显要大得多,排列也更有规律。 其中最大的那个建筑物上,居中悬挂的匾额写着“溯源堂”三个大字,笔力苍劲,入木三分。 正要进入溯源堂,周执法忽然转身挡在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的余乐面前:“溯源堂闲人勿入,小子你回去吧。” 余乐喊道:“哎?老金你帮我说说!” 老金幸灾乐祸地道:“天天就知道凑热闹,嘿嘿,溯源堂的规矩我可不敢坏!” 余乐丢下一句“走就走”后,也只好悻悻离去。 周执法领着老金三人进入溯源堂。 堂内既没有蜡烛也没有灯笼,却分外敞亮,置身其中恍若白昼。苏隐言注意到,屋子的四壁都在不断散发着磷光。 在原来的世界里,就有夜明珠这样会发光的东西。这种具有磷光物质的石头,在白天受到阳光照射之后,就可以将吸收的能量在黑暗中释放出来,形成银白的光华。据说,也有能永久发光的夜明珠存在。 可是,眼前这些石材明显不是夜明珠。看着如此明亮的光线,苏隐言猜测:这个世界的矿物可能与原来世界的矿物大相径庭。 一路走来,不少路过的执法向周执法打招呼:“周执法好。”周执法只是点头回应。 这些人行色匆匆,也不知道大晚上的在忙什么。 第17章回溯 转过角门,穿过前厅和正厅,周执法领着三人进入后厅。相比起前面的厅堂,后厅显得更小,而且只有一扇门可以出入。 到达这里,墙壁反倒不是由之前那种发光石材构成的,而是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木材。 最为神奇的是,后厅居然不是四四方方的,而是正八边形。八个方向上各摆放着一个烛台,烛光摇曳照亮房间。 这是什么?八卦吗?难道这个世界上也有八卦这种东西?苏隐言思忖着。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的爷爷是修炼者吗?”周执法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是的。” 周执法指了指脚下:“这是个名为光路回溯的法阵,可以探知使用者的血脉亲人的生命迹象。站到中央去吧。” 陈默转头看向苏隐言,苏隐言回以鼓励的目光并点了点头。爷爷已经失踪半日,现在马上就能得知他的安危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站到房间中央。 “闭目凝神,回想你今天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时他的样子!”周执法喝道,同时伸出食指凭空书写着什么。 若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苏隐言见了这一幕定会以为周执法是个江湖术士,专行坑蒙拐骗之事的那种。可现在她却明白,这大抵是在催动法阵。 片刻后,周执法收手立于一旁。 只见那八个烛台上的蜡烛,火舌像受到什么指引一般,齐齐指向站在中间的陈默。原本发散的烛光渐渐收束,形成八条手指粗细的光路,从蜡烛上射出并聚集在陈默身上。 陈默顿时被照得认同一个小金人一般。紧接着,八条拳头般粗壮的光路从她身上迸发,沿着之前的路线回射到烛台上。 一时间烛焰大涨,上窜一米多高。 看着这火势,苏隐言生怕房间被点燃。然而那烛焰燎过的木墙,竟是一点烧灼的痕迹也没有。 周执法伸手凭空抓了几把,疑惑地摇了摇头。 “收!”周执法一声轻喝,房间里火光收敛,恢复原样。 陈默睁开眼睛紧张地盯着周执法。 “不用怕,你们的爷爷没事。”周执法先给出结论,然后再解释道:“光路回溯这个法阵,若探求的对象已死,则回溯的烛光就会熄灭;若探求的对象生命垂危,则回溯的烛光就会飘忽不定;若探求的对象安然无恙,则回溯的……就是旺盛的火光了。” 方才那烛焰窜起一米多高,显然意味着陈爷爷现在好得不得了,甚至可谓是生龙活虎。 陈默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下,苏隐言也松了一口气。 但是,既然陈爷爷平安无事,那么他跑哪儿去了呢? 待她们消化完这条信息,周执法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接下来想问爷爷的下落。光路回溯若是用来探求未觉醒者的生命迹象,便只能知其生死。如若对象是个强大的修炼者,则除了探知生死外,还可以通过对其魄的感知搜寻方位。从刚才这火光的高度来看,你们这个爷爷的修为绝不会低。” 苏隐言和陈默心中一喜,这么说很快就能知道爷爷在哪了。可周执法接下来的话又浇灭了他们的希望。 “于是我出手感知了一下,确实感知到了你们爷爷的魄。可是刚感知到,他就主动隔绝了探查,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确定方位。我的感知不掺杂丝毫恶意——想必这一点你们爷爷是清楚的。因为这是通过陈默发起的光路回溯,我相信他也能嗅到一丝陈默的气息。” 听到这老金忍不住插嘴道:“没搞错吧老周?照你这意思,陈爷爷在知道他孙女托人找他的情况下,还故意隐藏起来?他为什么要躲着自己的孙女呢?” 周执法点了点头看向苏隐言和陈默:“甚至,我怀疑这个煞费苦心的幻境和传送,就是你们爷爷的手笔。而目的,大概是想把你们两个安全快速地送来流觞学苑。至于其他的,就不是我需要关心的问题了。” 陈爷爷确实会传送。苏隐言在山脉的时候,提出过幻境是陈爷爷做的这个假设,当时多多少少有一点安慰陈默的意思在里面,没想到现在周执法的想法也是这样。 “哎呀,真是想不通。算了,你们两个就好好地在流觞学苑呆着吧。你们的爷爷也知道你们在这,等他什么时候不想玩躲猫猫的游戏了,应该就会来这里找你们。”老金像刚见面时那样拍了拍苏隐言和陈默,安慰道。 多年以后,苏隐言和陈默才明白陈爷爷故意失踪的良苦用心。 楔子温度 白依。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个文静的女孩子。他确实很文静,而且还很温柔——世上还有比他更温柔的人吗? 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新闻里。“窒息造成的心跳停止”,是这么说的吧?密闭房间里摆满的鲜花,通过有氧呼吸释放二氧化碳同时消耗着氧气,帮助他入眠。 全世界都以为他是抑郁自杀。只有我知道,这是他一直期待的长眠。唯有葬身花海,嗅着馥郁花香,才能做最浪漫的梦。 …… 门外的音浪还在不断袭来。 我……真的……受不了了…… 如果……聋了的话……就不用听那些嘈杂而无休止的争吵了吧……但是……也听不到喜欢的声音了……反正本来也没机会再听见他的低语……那就聋了吧…… 那么眼睛呢……弄瞎自己的双眼……也就不用看那些讨厌又烦人的情景了吧……但是……也看不到想见的人了……反正本来也不可能再看见他的微笑……那就瞎了吧…… 呼……好痛…… 但是,听不见自己的哀嚎——那大概是带着几分嘶哑的咆哮;也看不见自己的惨状——想象一下就觉得可怖。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 抽搐的嘴角努力带起一丝苦笑…… 撑不住了……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下坠……无边的黑暗…… ……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灼热的阳光炙烤着一切,沙子、风、衣服,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滚烫。她想脱掉散发着高温的衣物,但她知道,若是脱了的话,皮肤根本承受不住阳光的直射。 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挪着……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哪里都是无边的黄沙。 好热,真的好热,甚至不想呼吸——空气实在是太闷了!这个该死的沙漠怎么就看不到头呢?她有点烦躁地想着,哪怕有一只秃鹫飞过也好呀!怎么会这样,难道整个天地间就只有她这个生物吗? 好想停下来歇歇,但是——如果停下来了,还能再迈得开步子吗? “我简直是个没有感情的走路机器!”她在心里嘟囔着。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不满,一卷风沙扑面而来,将她裹挟到地上。 呸呸,她吐出一口沙子,微眯的眼眸倔强地“瞪”着硕大的太阳,暗自咒骂着某个半途而废的射手。闭上眼,仍有耀眼的色块在面前晃悠,她知道这是感光物质被消耗了的现象。 不快点起来的话,会被黄沙埋在这里的,她咬着牙想着。而且这“地板”好烫!感觉这么一小会儿后面就快被烤熟了。她挣扎着支起上身,却仿佛撞到一层无形的屏障,向后倒了下去。 该死的……不能睡过去啊……快起来……好热……使不上劲……身体……动不了了…… ……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不同于之前的闷热,这空气虽然也热,却略微带着点湿润。那么,刚才是个梦吗?也难怪梦到沙漠,这里怎么会这么热? 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一点儿光线也没有。哦对了,听觉和视觉已经被我破坏掉了,得快点习惯呢!她考虑着自己的处境,没有死吗?那么这是哪里呢? 麻痹感渐渐褪去,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大概是躺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这是医疗舱吗? 不怪她会误会,这样的温度,确实很难和冷冰冰的棺材联系到一起。 疲惫渐渐袭来,她再次睡去…… …… 手指微微动了动,意识逐渐回归,她再次醒来。这次终于没做什么糟糕的梦了。嗯?还在医疗舱里? 确认口鼻没有受到什么限制,她试探着问道:“有人吗?” 没有回答。 意料之中,她还记得自己已经聋了这个事实。至于这句“有人吗”的声音,应该是由于人在想什么就会在心里读出什么。 还是这么热。这空间好狭小,我要侧躺着才舒服呢!她转动着身体调整了一下姿势,庆幸自己有着苗条的体型。 除了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头部已经没有任何不适。她咬了咬舌头,有点疼,看来这应该不是梦。 哎?没有人注意到我已经醒了吗?不是吧?难道我要继续睡?虽然说没有什么幽闭恐惧症,但这样一直躺着也太无聊了吧?也对,这个世界本来就无聊。无聊这东西,习惯就好了。 其实啊,睡觉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呢,只要不是做噩梦。这么想着,心思慢慢沉寂下来,她枕着自己的右臂沉沉睡去…… …… 第1章名字 暖暖的,身上似乎盖着什么暖暖的东西,好舒服的感觉。 一缕清新的茶香飘来,让意识清醒了几分。少女偷偷翕动着鼻翼,小巧的鼻子贪婪地掠夺着芬芳。 果然,部分感觉器官坏掉的话,剩下的感觉就会变得更灵敏。“真香”,少女暗赞一句,精神逐渐放松下来,仿佛置身于一片碧绿的茶田。 嗯?有什么不同的气味混杂进来了?少女敏锐地感知到了异常,尝试着从茶香中剥离出这一抹气味。那是一种……难以形容,似花香而非花香,淡雅而令人心安。 “临风嗅蕊不胜清”,也不管应不应景,这一句擅自从少女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醒了。”一句毫无感**彩的话响起,却宛若晴天霹雳。嗓音空灵清脆,说话者不像在提问,更像是无需回答的自语。 但这些都不重要,问题在于——这是什么?幻觉吗?梦吗?为什么会有声音? 少女的眼帘颤抖着,眯出一条缝,然后瞬间睁大了眼睛。 入眼是一间干净清爽的竹屋,不算宽敞,但也和狭窄沾不上边。屋中陈设有桌有椅,包括少女躺着的床,都是竹子做的。 床边俏生生地立着一个小女孩,约摸十三四岁的模样。小女孩虽然面色平静,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却含着一丝好奇打量着她。 但——为什么看得见?又为什么听得见?像是为了确认一般,少女问道:“这是梦么?” “不是。”小女孩淡淡地道,声音中不带丁点喜怒哀乐。 “那我怎么听得见声音,还看得见东西?” “傻了。”回应她的依旧是简短的两个字。 …… 好吧,那就换个话题。少女想捋一捋思路:“这是哪?” “我家。” “你是谁?” “陈默。” “你不是鬼?” “不是。” “我还活着?” “活着。” “就不能一次多说点嘛?” “说啥?” …… 少女沉默了一会,暗叹这小孩长得如此精致,竟这般高冷。两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呃……少女把视线从陈默身上移开,看向自己。 咦?这白皙小巧的手……嗯?身体也变小了!现在的自己,哪还能把面前的小女孩当小孩看呢?简直就是她的同龄人呀!这是怎么回事? “你家大人呢?” “出去了。” 陈默上前两步坐在床边,俯下身来伸出小手摸了摸少女的额头。 这么一靠近,一股异香随着陈默鬓间的青丝垂下,向少女侵袭而来。 这……莫非刚才除了茶香之外的那抹香气,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原来真的有体香这种东西。 “还烫。”陈默得出一个结论,然后转身从桌上端来了一碗茶水。 看到茶水,少女才惊觉口渴,来不及细品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察觉到身体的虚弱,少女乖乖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随遇而安吧,反正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少女安慰着自己: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应该会是一个美梦。 陈默见她安静下来,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一溜烟跑到屋外去了。 傍晚,陈默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老人。老人身体消瘦,但还算硬朗,听陈默的称呼应该是她爷爷。 老人搬过竹椅在床边坐下,二话不说拉起少女的手腕把起了脉:“嗯嗯,恢复得不错,再过两天就能下地。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竟然还能恢复得这么好,真是让人嫉妒的体质啊!” 少女看着面前啧啧称奇的老人,哭笑不得,不知他是盼着自己好呢还是忙着嫉妒自己呢……看着老人和善的笑容,少女不禁也露出了微笑。 “好,好,会笑就好了。路上听陈默说,还怕捡回条命人却吓傻了。” 好久没碰到一个这么热情地跟自己说话的人了,少女一时间竟有点受宠若惊,不知要说点什么好。 好在老人并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丫头,是叫苏……苏隐言是吧?我看你脖子上挂着的石片上刻着这名字。唉,也是造孽啊,这么小一个女娃子,怎么会被人……” “爷爷!”陈默在一旁拉了拉老人的衣袖,“别提人家的伤心事了!小心我拔你胡子哦!” 老人立刻作惶恐状,一拍脑门:“哎呦你看我这……不提了不提了,丫头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叫我一声爷爷!” 苏隐言么?这名字听起来还不错,那就叫苏隐言吧。少女默默地把自己的新名字记下了。 第2章夜色 闻着不远处火堆上飘来的诱人的烤肉香味,再看看面前这碗“草药和清淡食材”混合而成的糊状物,苏隐言很想大喊一声“我已经能跑能跳啦”。嗯?苏隐言吧唧着小嘴,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反倒是略微甘甜。 那边陈爷爷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见闻,一把胡子跟着乱翘,说到激动处还拿起筷子比划,没有一丝半点稳重的样子。陈默睁着大眼睛倾听着,偶尔插上两句,时不时向这边偷看两眼。 苏隐言不禁莞尔:这两人,倒像是身份互换了一样,老的像小的小的像老的。不过……好温馨呐,这就是所谓“家”的感觉吗? 吃罢晚餐,苏隐言提出到屋外坐坐的想法。陈爷爷见她精神恢复了许多,也就没有反对。 陈默从角落一个吊着的竹篓中取出一件青色的披风,看大小应该是她自己的。 将披风披在苏隐言的身上后,陈默用小巧的双手在她胸前打了个结。这里是什么偏僻的地方么?所有的衣物都透着一股复古的气息。 偷瞄着身旁一言不发地搀扶着她的陈默,苏隐言心中生出一丝好感:这妮子,倒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不过,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出了门是一个院子。这里还有两间竹屋,一间大抵是老人的房间,一间放着许多奇形怪状的工具。 院外是一片碧绿的竹林——看不出是什么季节。 穿过竹叶的重围,清冷的月光碎了一地,宛若跃动的精灵。幽静,入耳只有竹叶沙沙的低语和昆虫吱吱的沉吟,似远似近。 好久好久没有听见这样“安静”的声音了!是的,和以往的聒噪完全是两个极端,多么让人安定。鼓膜像是在享受轻柔的抚摸一样,让苏隐言想到了一个词: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 陈默闭上双眼,发丝随风摇动,似乎在沐浴着微凉的空气。看着她被皎洁的银辉衬得愈发无瑕的侧颜,苏隐言竟窒息了一瞬。 即使身为同性,苏隐言也难免生出“世上竟有如此妙人儿”的感慨。 “美吗?” “啊?”苏隐言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了,才认出这动听的声音来自陈默,接着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夜色,“当然。” “我也很喜欢竹林的夜晚。”陈默难得多说了几个字,只有这时苏隐言才觉得她像是个小孩子。 陈爷爷不知何时搬了把竹椅坐到了她们的身边,向来话多的他罕见地没有说话,像是怕打扰到这份宁静一般。 “嗯……现在是什么季节呢?”苏隐言问道。 “刚入秋不久。”陈爷爷接道。 刚入秋不久么……那一天是……清明吧。记忆回溯到那个夜晚,苏隐言却像是想起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淡然。 那么,时间的错乱,身体的变化——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对了,上次昏迷是在医疗舱中醒来的,当时还是没有听觉和视觉的吧?想要弄清现状,还是需要更多的情报才行呢。 “陈爷爷,你们是在哪捡到我的呢?” “怎么?难道说,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吗?”惊讶过后,陈爷爷突然变得语重心长起来,“不记得的话,就不要去想了。过去不重要,人呐,要往前看,忘了好,忘了好。” …… 好像,挺有道理的。既然已经逃离了那个讨厌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回头呢?为什么要探究真相呢?往前看就好了呀!未来……新的开始…… 但是,忘不掉。如果不能看清楚自己的处境的话,今后的每一个夜晚,都能安睡吗?不会再次陷入梦魇吗?如果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在黑暗中阴恻恻地窥伺,能自欺欺人地无视吗? 做不到,如果是重新开始,绝不想再生活在迷雾里。 …… 一阵沉默过后,苏隐言开口问道:“是什么糟糕的事吗?没关系的,告诉我吧!我想知道。” 陈爷爷犹豫了一下说:“是很糟的事……孩子,你确定要听吗?你有承受……” 苏隐言打断了陈爷爷的话:“我有,不管是多坏的过去我都有勇气承受,我想知道!” “好,既然……”这次打断陈爷爷的是陈默。小陈默拉了拉他的衣袖,用眼神对他说“不可以”。 陈爷爷摆了摆手:“没关系,小丫头这么勇敢,一定能走出来的!既然人家想知道,一直瞒着也不是个法子,万一憋出心病来呢?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陪着她吗?” “记着,丫头,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就当爷爷在讲故事吧!” 第3章离去 都是……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什么都是我的错什么都怪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个两个……张牙舞爪肆意发泄着……从来没有人看过我一眼……到头来却是我的错…… 周围的世界逐渐扭曲,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旋转,似乎要化作一个黑洞将苏隐言吞噬。 在身体开始颤抖的时候,似乎有一条手臂从腰后绕了过来,抱住了她。这手臂并不粗壮有力,反而是一种纤细的感觉……然而正是这样一条瘦弱的手臂,却借给她莫名的温度和安全感,替扭曲的世界按下了暂停键。 于是梦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时无意识的动作,陈默从背后搂住了侧卧的苏隐言。 有那么一瞬间,苏隐言想留下来,想成为这个院子的一员,成为陈默和陈爷爷的家人。 但是,不可以。像是要抛掉幻想一般,苏隐言摇了摇头。她小心翼翼地挪开陈默的手臂,起身下床。 临走时,苏隐言替陈默掖好被子,忽然俯身嗅了一口,还是初见时那般令人心安的香味。 陈爷爷应该已经熟睡了。没有什么“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天”之类的感慨亦或不舍,苏隐言机械地走出屋子,走向院外,不曾回头。 是害怕吗?害怕什么呢?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和人产生什么感情或关系了……我…… “他们人很好,我不要给他们带来麻烦。”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苏隐言喃喃道,加快了脚步。一缕微风吹来,恰到好处地卷走了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还真是不错呢——陈爷爷说还要两天才能下地,没想才一天就行动自如了。 …… 现在捋一捋头绪吧!苏隐言边走边想着。依陈爷爷的话,我是从棺材里被救回来的。 那个夜晚,陈爷爷带着陈默潜入了附近连杨镇上大户明府的墓地,挖出了新来的那口棺材。“丫头你命硬,老头子本来是不抱希望的,挖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还活着。” 隔壁住的,是明府早夭的五公子明璇。 是的,配阴婚。 这段与之前的人生完全不沾边的故事,苏隐言本该以为是陈爷爷瞎编乱造来哄她的。可是她从陈默的眼神中读出,这不像是陈爷爷胡扯的东西。 或许,当时躺着的地方,不是什么医疗舱,而是棺材呢?如果是棺材的话,那时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了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 试着去接受这个可能,再联想到身体上的变化和时令、地域的不同,苏隐言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事实:自己穿越了! 然而——还是难以置信,再怎么真实也过于荒诞。所以,苏隐言决定去坟地看看,亲自确认一下。 坟地在哪呢?听陈爷爷说是在附近镇子的后山上。这片竹林是镇子的后山吗?还是……去镇上问问?不行,如果这一切是真的的话,这具身体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万一被镇子里的人认出来…… 明府大办阴婚,是摆在台面上的,甚至宴请四方。镇子里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说两句好话蹭点好处的人,可并不少。 …… 苏隐言漫无目的地在竹林里走着。对习惯了孤独和黑暗的她来说,夜幕笼罩下的竹林并不是可怖的。 林子不算很暗,抬头可以看见一轮明月在竹叶的遮掩中穿梭。从拼凑出的轮廓来看,今天是满月。 在这个蝉的寿命走向终结的季节里,蝉鸣是透着一股子无力和凄凉的。偶尔会有沙沙声响起,大概是什么小动物在梦游。 苏隐言的脚步放得很轻,仿佛在倾听自然的悄悄话。一个人,一片林,无所事事的闲逛,这是以前无数次幻想过的自由。 “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苏隐言轻声呓语着,如痴如醉。自己曾经那么地喜欢诗词歌赋,怎么就放弃了呢?曾经那么地向往闲情逸致,怎么总是被搅乱一池春水呢?只是想要小小的一方净土呀,就那么难吗? 两点幽绿的光让苏隐言发散的视线再次聚集。 是什么野兽吗?难道是狼?苏隐言后退了一步,“咔嚓”一声,踩到了地上的一段竹竿。她捡起竹竿,把尖锐的一端指向前方,并不打算逃跑。 没有发出半点响动,幽光一点点地逼近了。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黑影的轮廓,似乎是个小兽。 苏隐言调整了姿势,随时准备发力。虽说现在只是个十三四岁小孩的单薄身型,未必没有胜算。 第4章坟猫 终于,苏隐言和小兽间的距离缩短到足以让她借着月光看清对方。四目对视,一人一兽各自眨巴着大眼睛。 “喵嗷——”小兽率先打破宁静。 苏隐言瞬间石化,连竹竿掉到地上都没有注意到。缓过气来,她蹲下身子向前伸出小手:“啾啾!啾啾!”试图勾引面前的小黑猫。 然而小猫不为所动,反而用疑惑的眼神瞥她,仿佛抛出了几个问号。 诶?听不懂吗?那试试这个……“喵呜——”苏隐言笨拙地学着猫叫。以前没有什么机会撸猫,这次可得把握好! 小猫甩了甩脖颈上的毛,打了个小喷嚏。 看着它不领情的样子,苏隐言忿忿道:“嗷呜嗷呜!恶魔咆哮!吼吼!” 这次小猫转身就走。 …… 苏隐言赶紧跟上,凭着一身黑毛,小猫一转眼就能融入夜色。 “喂喂,等等……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苏隐言继续尝试和小猫交流。 没想到这么一说,小猫就真的停了下来,三两步跃上旁边的竹子,借力向苏隐言飞来。这一下倒是让苏隐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了下身。 小猫一爪子划过,扑到了地上。苏隐言定睛一看,只见小猫正压着一条蛇。蛇还在挣扎,试图攻击小猫,但每一次都被猫爪抢先拍到地上。 解决完蛇,小猫昂起头来看着苏隐言,像是在邀功请赏一般。 苏隐言连忙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猫非但没有拒绝还蹭了蹭,模样甚是可爱。 苏隐言更舍不得走了,一路跟在小猫的后面。 …… 走出竹林,前面是个山坡。跟着小猫走上山坡,这里有两块巨石。转过巨石,小猫就不见了。 苏隐言低头寻找,发现巨石下天然形成了一个隐蔽的洞穴,小猫正舒适地窝在里面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吗?或者说,是你的家?” 见小猫又不理她了,苏隐言起身看了看四周,然后在山坡下看到了一片……坟地。 坟地中央长着一棵老树,树叶几乎凋零殆尽,树干也呈现出枯萎的颓势。看到这棵树,苏隐言忽然心头一痛。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棵苦楝,她最喜欢的树种。这种生命力顽强的树,怎么就枯死了呢? 苏隐言自知没有多情到黛玉葬花的境界,一时间迷糊了:这突如其来的忧伤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般心痛? 抛开这莫名其妙的情绪,苏隐言走上前去——这里说不定有明府的墓地。 绕了一圈,苏隐言发现这里确实有许多明氏的坟墓,但却没有明璇这个名字。于是她走向树下,这还有两个墓碑。 走近一看,左边的碑上赫然刻着“爱子明璇”的字眼,右边也刻有“苏隐言”三个字。 只不过此时,右边的墓穴空空如也。 苏隐言呆立了半天,直看得出现了“语义饱和”现象。她终于相信,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自己确实穿越了。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猫叫响起。苏隐言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一记闷棍敲晕。 “真他娘的见了鬼了!”一个声音咒骂道。 “这……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另一个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 “坟地被挖,明府震怒,整个镇子闹得沸沸扬扬!你我二人也被家主罚来守墓!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丢了的人又回来了!” “不是说……那丫头是个残废吗?要不她爹娘能狠心让她配阴婚?这个看起来不像残废啊!” “你管她残不残?那日我远远地瞥见过一眼,就是长这个样子!快快,带回去!翻身的机会来了!你说这是好运还是晦气?” “呸呸!快走,这地儿阴气重!快回去禀告家主!” …… 连杨镇东南角盘踞着一个大家族,明府。此时已经入夜,大户人家却都还点着灯笼,明府也不例外。 一间厢房内,明府家主明适饮正搂抱着一个妇人。 妇人娇声道:“老爷,您说那……坟地真是闹鬼吗?”说着做出害怕的样子往明适饮的怀里乱钻。 明适饮看着怀中风韵犹存的妇人,怜惜地抚摸着她安慰道:“又是哪个下人乱嚼舌根?不要怕,怎么会闹鬼呢?” “那……会不会是苏家那个老头反悔偷偷把女儿救走了?” “怎么可能!”明适饮讪笑道,“那老儿见了我就要跪下!哪来的胆子?待我查出是谁胆敢折我明府的面子,定要他拿命来偿!”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喧闹。明府师爷连滚带爬闯了进来:“老爷找着了!” 第5章热闹 妇人随手抄起一个茶杯砸向师爷,斥道:“疯了吗?这是在做什么?老爷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啪”的一声,师爷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属下该死属下该死!不是老爷找到了,是那丫头找到了!” 明适饮刚要发作,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活的死的?” “活的!” “竟然还活着……在哪找到的?” “坟……坟地!” “给我审!问出是谁捣的鬼,我让他一起下去陪璇儿!” “是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师爷连滚带爬地往外窜,刚到门口就被明适饮叫住了:“回来!记着,怎么审我不管,人给我留一口气。” …… 翌日清晨,众仆役见家主心情大好,都偷着乐:几日来家主为着坟地一事,没少拿下人出气。 火盆中的木柴早已烧成灰烬,一缕晨光从门缝中透进来,些许尘埃在光线里摇曳。 苏隐言被绑在柱子上,目光跟着起伏的尘埃游离。旁边,一个光膀大汉正趴在桌子上打着鼾。 师爷急匆匆地闯进来,一脚把大汉踹醒:“让你审人让你睡觉呢!问出什么来没有?” 大汉用双手搓了搓脸,回道:“师爷不是交代过不能弄死吗?我一看是个娃儿没敢用真家伙,只是动了动鞭子。没曾想这丫头倔得很,我都抽累了愣是一声没吭!” “算了,问不出来也没事!我估摸着依老爷的性子,今天就要送她上路!你想啊,这几日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老爷笑话!老爷能不急着把面儿找回来吗?” …… 师爷猜的不错,明适饮这会儿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说是晌午在镇中央的演武台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 竹屋内,小陈默正心不在焉地做着女工,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陈爷爷从门外大步进来,一摆手道:“我先喝口水。”说着端起桌上的茶碗大口喝了起来。 陈爷爷一放下茶碗,陈默就连忙问道:“爷爷,有消息吗?” “嘿,这丫头八成是被明府给抓回去了。我打听了一下,镇上人说明适饮那老家伙要表演什么节目,昨夜好像还抓了个人……” “我想救她!”陈爷爷还没来得及说下去,陈默就打断了他。 “真要救?”陈爷爷略微沉吟了一瞬,没等陈默回答突然笑道:“嘿嘿,老夫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这儿住得也有段时间了,是该换个地方……” “爷爷英明!”陈默难得表扬了老头子一句。 …… 晌午未至,连杨镇的许多百姓就开始聚集在演武台旁,附近一些卖茶水小食的摊贩也活络起来。几家大户亦有人跑来围观,显然对于明适饮的“节目”,不少人饶有兴趣。 西街的一家茶肆内,一个戴着竹斗笠的老者正悠然嗑着一碟花生米,目光偶尔会透过窗台落在演武台上。 不多时,明适饮和府中眷属带着一批下人来了。一个头上套着麻袋的人被拖到台上,看身型应该是个小女孩。 明适饮环视一圈,手中拐杖往地上一顿,众人便都安静下来。只见他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小儿明璇迎娶了苏家小女苏隐言。不料,这小媳妇竟被劫了。明某寝食难安,以举家之力从歹人手里救出了小媳妇。今日请大家来,就是做个见证,见证他们的团聚!”说罢,明适饮目光陡然凌厉,仿佛无声地补充了一句“胆敢对明府别有用心者,便是这个下场”。 像是在配合他一般,师爷麻利地指挥下人搭起了点火台,将小女孩绑上去。绑好后,师爷摘下了套在小女孩头上的麻袋,退回明适饮的身后。 苏隐言适应了一下热烈的阳光,才睁开双眼。然后她看到了更刺眼的东西:台下的人们交头接耳,眼里或欢欣,或感叹,或讶异,唯独没有半点怜悯。 虽然不清楚这具身体的生平,也没有在这镇上生活过的经历,苏隐言还是萌生出一丝悲哀与自嘲:苏隐言啊苏隐言,你看看他们,没有一个不是来看热闹看你怎么死的。或许你的爹娘也混在其中呢?或者他们根本不敢来?而你又被卖了多少钱呢? 这一瞬间的角色代入,让苏隐言产生了一个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苏隐言”的错觉。 ……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家茶肆里,一个老者嗑完最后一粒花生米,在桌上留下两文铜钱后向这里走了过来。老者轻轻一摇一摆,就穿过了拥挤的人群。那些被挤开的人,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6章远方 师爷点头示意后,一个拿着火把的下人点燃火把走向了点火台。 豪无预兆地,一阵不知何起的风袭向了他。下人举起衣袖挡在面前,竟被吹得猎猎作响。 风停时,下人睁眼一看,顿时呆住了:火把早已熄灭,他的面前多了个老者。 老者并不魁梧,佝偻着站在那里,看起来比下人还要矮上几分。下人正欲呵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台下众人望着这幕,一时都安静下来,盯着老者的背影猜测他的身份。 苏隐言本已闭目享受最后的阳光,听得周围忽然没了动静,便疑惑地睁开了眼。然后她也露出了旁边下人的同款呆滞表情。 老者对她和蔼一笑,接着笑容绽开,化为大笑。 明适饮按捺住内心的不喜,向前一步道:“敢问阁下是?” 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老者笑得越发开怀。明适饮何时被人这般无视过?当即喝道:“来人哪!扶老人家下去!” 苏隐言平静的内心泛起了不安:陈爷爷怎么到这儿来了? 几个下人上前拉扯老者,怎料无论如何使劲,老者都纹丝不动。 老者终于停止了发笑,双臂一振便摆脱了拉扯他的下人。 紧接着他摘下头顶的竹斗笠,随手甩到地上。斗笠落地时,天地间仿佛暗了几分。 就像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一颗石子一般,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自斗笠的落点处荡开,转瞬间席卷了整个高台。 涟漪所过之处,许多人凭空消失!人群骚乱起来,然而他们很快发现,消失的只有明府的人。 老者把手搭在小女孩的肩上,两人也凭空消失。剩下的人们面面相觑,来不及议论什么就作鸟兽散。 片刻后,一只全身殷红仿宛若自血池中飞出的大鸟从天而降,沿着演武台巡视一圈后,叼走了老者遗落在地上的竹斗笠。 …… 后山,陈爷爷和苏隐言凭空出现。 直到踏上泥土的这一刻,苏隐言还是觉得刚才发生的难以置信。不过,自己穿越了这件事本身,不也是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围么? 硕大的巨石旁,陈默小跑着来到了她的面前,看了看她的伤势后一言不发地搀住了她。 一只小黑猫蹲在陈默的肩头,朝苏隐言眨了眨眼。苏隐言认出这是坟猫——不知何时,她在心里给小猫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们呢?” 陈爷爷知道她问的是陈府消失的那些人,憨厚一笑指了指山坡下方。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苏隐言认出了那片坟地。只是那棵楝树似乎矮了一截……不对,是整块儿坟地……隆起了一截…… “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陈默扶着苏隐言跟在陈爷爷的身后,从一条小路绕过了竹林。 “不回院子了么?”苏隐言问道。 “那里啊,已经被老头子我抹掉啦!回不去咯……”陈爷爷像是怕苏隐言担心一样,继续道,“倒不是怕了什么狗屁明府——那些个小喽啰还入不了我的眼。只是有些该死的脏东西……只要我一出手,就会嗅着气息跟来的晦气玩意儿!” …… 凭着陈爷爷的神通,姑且称作这个世界特有的法术吧,难道也会有忌惮的东西?苏隐言越发好奇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路的尽头有一辆马车,像是先前就准备在那里的。三人坐上马车,苏隐言才发现坟猫也跟了过来,此刻正慵懒地躺在陈默的膝头上享受她的抚摸。 陈爷爷一边驾车一边回过头来说道:“丫头,不用担心,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养两天就好啦!” 昨夜明明被打得皮开肉绽,苏隐言甚至怀疑自己骨折了,但是——正如陈爷爷所说,她身上只剩下些许轻伤。 体内似乎有一股温和的能量,如涓涓细流一般滋润着她的伤处,不断修复着伤势。只是苏隐言思绪纷乱,一时间忽略了这个问题。 苏隐言尝试着静下心来,梳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穿越了,来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对这个世界,她还一无所知。而对于自己在这的身世过往,她也无意去深究,知道个大概也就够了。至于其中牵扯到的恩怨,她更是无心参与。 那么,接下来去哪里呢?苏隐言透过车窗望向远方,望到一片茫然。 视线转回车厢,苏隐言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关照,还有救命之恩……” 陈爷爷打断了她的话:“丫头,真想报答的话,就别走了……留下来吧!” 第7章流觞 “这些年来,由于某些原因,我带着默儿四处奔波流浪。原先她还愿意去结识几个朋友,可是每次辗转都意味着诀别,几乎不可能再有什么联系。渐渐的,这妮子变得寡言少语,不愿和人产生什么交集。虽然她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孤独。” 苏隐言看了眼陈默,只见她仍在自顾自地撸猫,眸中的一缕波动却没有逃过苏隐言的眼睛。 “默儿越是懂事,老头子我就越是心疼呐!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该这般少年老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苏隐言听懂陈爷爷的意思了,他想让自己留下来和陈默作伴。只是这意味着从今往后,苏隐言自然也要过上一般无二的逃亡生活。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上,本就孑然一身不知何去何从,有人同行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苏隐言轻声道:“陈爷爷,让我跟着你们吧!” 陈爷爷大喜:“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愿意留下来!丫头,忘掉过去吧,今后你和默儿就是一对姐妹咯!” 苏隐言知道,想让陈默褪去拒人千里的保护色,必须要自己主动。 于是她拉起陈默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陈默没有拒绝,犹豫一下后也握紧了苏隐言的手。 夕阳斜照,一抹霞辉包裹着两只紧握的小手,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原来的世界怎么了,连杨镇和竹屋怎么了,对苏隐言来说都已无关紧要。逗弄着坟猫的尾巴,苏隐言知道全新的生活开始了。 …… 又穿过一片草原,三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家旅店。 客人并不多,店小二看到他们就赶忙迎了上来。安置好车马后,小二引着三人来到楼上的一间厅房。 陈爷爷一边扒饭一边向小二打听一个地方——流觞学苑,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流觞学苑……这地儿可挺偏,在北边兰钰城外的焉寻山脉上。”小二瞧了眼苏隐言和陈默,想了想道,“容小的多嘴一句,若是想求学的话,倒不如去附近的那个灼帆,或者稍远一点的诚絮……流觞学苑呐,风评着实不佳呀!” 小二退下后,陈爷爷笑道:“哈哈,好个风评不佳。你们可知这流觞学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么?” 苏隐言和陈默摇了摇头,两人对外界的事都不甚了解,难道小二说的有错吗? 陈爷爷满意地看着她们好奇的眼神,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水道:“要我说,就算把这流觞学苑,排到整个大陆所有学府中的前三,也不为过!若是论起年纪来,它才是最老的那个!只不过在外人眼中,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堂而已。倒是没想到,这些年来竟然被传成风评不佳了!” 听得这话,二女愈发迷糊了:在陈爷爷口中如此优秀的学府,为什么在外名声这么差呢? 陈爷爷继续解释道:“流觞学苑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樊泷时期。那时学风始盛……呃,那时还不叫流觞学苑,叫啥来着……我也忘了……” 陈默忍不住打断了他:“爷爷,说重点!”苏隐言也是忍俊不禁,再让陈爷爷侃下去怕是到天亮才能讲到正题。 “为了让学苑不受外界影响一直流传下来,学苑的创始人定下了一些规矩。比如说学苑在外,不做任何宣传,甚至不必招生,入学皆是有缘人。比如说学之大成者,入世后一律不得自称出自流觞学苑。换句话说,学苑以‘低调’二字为处世原则。到得后来,学苑干脆搬到了山野之中。”陈爷爷停下来喝了口酒水。 “就这样,在外界各大学府人才辈出的背景下,流觞学苑始终毫无名气。千百年来,许多名震大陆的学府不可避免地沦为各国圈养人才的工具。其中一些,就因被牵扯到政权的争夺或战乱中消逝了。唯有流觞学苑,一直低调地藏在人们的视野之外,‘偷偷摸摸’地教书育人。而有那些教出来的大贤暗中资助,流觞学苑也不至于被淘汰。” 苏隐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所谓差评保护吗?心中不免对那位高瞻远瞩的流觞学苑创始人生出一股敬意。 “所以我说,流觞学苑绝对是大陆上底蕴最为丰厚的学府。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哈哈,都是些不足道的秘密……” …… 一路走来,三人的关系愈发近了。苏隐言问这问那,陈爷爷发现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几乎是空白,便详尽地解答着。陈默在旁倾听,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第8章世界 一幅宏大的画卷在苏隐言的面前展开。 这个世界目前已知的大陆共有七块:斗枢大陆、牛璇大陆、女玑大陆、虚权大陆、危衡大陆、室阳大陆、壁光大陆。 苏隐言所在的这块大陆,是危衡大陆。 每块大陆的文明各不相同,当然,在有的大陆中,不同国度的文明也有一定差异。 各个大陆之间由无尽的荒漠、海洋甚至虚空隔开,其间蕴含着空间的奥秘,常人根本无法跨越。只有极少数修炼到极致之人,才能凭借自身强悍的能力在各个大陆间往来,为世人留下传说。 修炼,是一种挖掘自身潜能、吸取天地精华的方法。 古籍记载,人类本不会修炼。 上古时期,就有名为穷奇的异兽,身负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后来,又逐渐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生物,它们的共同点就是:可以轻易地抹杀人类。 人类将这些生物统称为:妖。那时的人类,在自然界中的地位非常卑微,恨不能终日躲在山洞之中。 后来,有天纵奇才出世,敢于触碰未知,人类尊称其为“先驱”。先驱提出:妖是普通的动植物通过“修炼”进化而来的。 通过不断的学习、模仿,先驱从妖的身上窥得了修炼的门径。 但是,并非所有的人类都能修炼。有些人轻而易举地踏入了修炼之门,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在门外徘徊。 到了樊泷时期,大学者端慕云横空出世,为这个问题作出了解答。 端慕云认为:修炼有一必备之物,即自身与天地交流的媒介。这个媒介,在修炼者身上叫作“魄”,在妖身上叫作“灵”。魄和灵的诞生,必须消耗掉一定量的天地精华。 动植物原本也不能修炼,只是有一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吸纳了足够的天地精华,在机缘巧合之下诞生了灵。 这个过程,端慕云称之为“觉醒”。 所以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能修炼——只是因为他们活得不够久,积攒的天地精华不足以诞生魄,达不到觉醒的必要条件。 而那些轻而易举踏入修炼之门的人,则是因为先天就满足了觉醒的条件。他们的魄,是祖祖辈辈通过繁衍,将吸纳的天地精华流传并积攒下来,在他们体内达到了一定的量而诞生的。 后来人们发现,修炼到一定程度,血脉传承的后代天生就具有魄。这也印证了端慕云的说法:这个实力的修炼者,体内的天地精华非常浓厚,足以让下一代直接觉醒。 在觉醒前,生物只能通过呼吸吐纳的过程,被动地吸收天地精华——这个速度无法控制,几乎无限趋近于零。 但是在具有魄或者灵之后,生物就可以通过这个媒介,主动地以修炼的方式抽取天地精华,进而强化己身。 于是乎,那些觉醒的幸运儿,无不对修炼抱有近乎狂热的追求。 想想之前那些挤压人类生存空间的强大的妖——现在自己通过修炼也能拥有同样可怕的力量……这不是欲望,这是对自然的征服! 在这样的情形下,修炼成为了一项被推崇备至的伟业。 但是人们不会忘记,伟大的端慕云也是一个没有觉醒的凡人,知识的传承与发展也是不需要通过修炼来完成的。另外,凡人还有一个身份——未觉醒者,也许哪天就突然觉醒了呢? 所以,尽管修炼者对凡人有着自己的一条鄙视链,整个大陆并没有歧视凡人。 统治者为了制衡,往往一边鼓励着修炼,一边努力维持着凡人的社会地位。历史上,凡人中也不乏惊才绝艳之辈,对社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千万年来,在无数学者的努力下,人类的修炼体系已近完善;在无数强者的开拓下,人类的疆土也逐渐延伸。 这是一部人类成为自己的主宰、大陆的主宰的血泪史! 然而,斫冶时期,随着一批试图涉足腐地的强者覆灭,人类重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这个大陆上,终究还是有一些地方,是人类的禁区。那里栖息着强大如穷奇的异兽,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就足以让窥视者胆寒。 惊惧的同时,人类修炼的风气愈发盛行。 觉醒、魄、灵、修炼,一个个新奇的概念钻入苏隐言的脑海,让她浮想联翩。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陈爷爷出手,她断然会以为这些是他随口胡诌哄小孩的故事。 然后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臆想。 “嘿嘿,言儿,最初给你治疗的时候,我就发现,你是个未觉醒者!” 第10章梦醒 每两个相邻的境界之间都有一道门槛,越往上走,这门槛就越高,到了后面更是如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所以这世间的修炼者若是按实力堆积起来,就像一个金字塔,越往上境界越高,到达的人也越少。 “只有五个境界吗?”待陈爷爷笼统地介绍完各个境界,苏隐言意犹未尽地问道。 陈爷爷忍不住伸出食指弹了下苏隐言的小脑袋:“嘿,整个大陆能修炼到天魔境的人已是寥寥无几,再往上……”说到这陈爷爷倒是迟疑了一下,“不可能吧……要是还有什么境界,那也是非人的存在。反正老头子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未曾听说过天魔境之后还有什么境界。不过修炼一途,永无止境……” 苏隐言插嘴道:“总有个上限吧!比如说寿命,人毕竟会老死的呀!” “不好说不好说,”陈爷爷摆了摆手,“人类对修炼的热忱,除了渴望强大的力量外,其实还有个原因,那就是长寿。据说,从端倪境开始,境界越高越能长寿。延年益寿的诱惑,没人能挡得住。所以到了天魔境,那样的老怪物还怕不怕岁月的侵蚀,还真不知道。” 当一个人修炼到弁冕境时,就可以轻易地战胜上百个凡人;而据说到了蜕变境,举手投足间就能毁天灭地。至于天魔境……没有人见过那个层次的强者出手,酒馆里吹得天花乱坠的话本,自然也不会有人当真。 不同境界之间的差距,宛若云泥之别。 因此,为了更好地划分实力,人类以所拥天地精华的稀稠程度为尺,将每个境界又分作四个阶段:窥径、登堂、入室、巅峰。 “爷爷你是什么境界呢?”苏隐言忍不住问道,那日陈爷爷弹指间就灭了明府众人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 “这个……也是秘密!”陈爷爷打着哈哈搪塞过去了。 苏隐言转动着大眼睛,又抛出一个问题:“爷爷,说了这么多说的都是人类,那么妖呢?” 先驱从妖的身上窥得修炼的门径,自那以后人类的修炼体系日趋成熟,倒是没多少人再去特意研究妖了。 因此,在修炼这方面上,人类对于妖的了解,远远不如自身。但是,虽然算不上深入,一定的认识还是有的。 “妖的第一个境界,叫做薪雏境。它对应人类的璞玉境,都是刚刚觉醒,诞生了灵和魄。就像某些人类强者通过血脉传承的方式,可以让下一代天生具有魄,有的妖似乎也有类似的方法使幼崽天生具有灵。” 陈爷爷正打算往下细说,一转眼看见苏隐言摇摇晃晃,倒在陈默的肩头睡着了。 陈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缓慢地挪动苏隐言,让她枕在自己的膝头上。坟猫一见自己的位置又被抢走了,走到车窗边瞪着外面生闷气。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苏隐言是昏迷,可陈爷爷一检查,却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 按苏隐言的话说,总是毫无征兆地,一阵困意袭来就睡过去了。既然并无大碍,陈爷爷也就当作是她经历明府一事,伤势虽已痊愈,精神却还没有恢复回来。 苏隐言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在原来的世界里总是失眠,现在便开始报复性嗜睡?或者只是因为晕车的毛病跟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陈爷爷习以为常,慢慢地放下车帘,将马车驾驭得更加平稳。 随着大家的沉默,车厢内安静下来,只有马蹄与车轮对泥土说悄悄话的声音。 轻轻拭去苏隐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陈默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陈默能感觉到,苏隐言偶尔会心跳加速。这时,陈默就会柔和地拍打苏隐言的身体,猜想着是什么样的噩梦让她这般悸动。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让这个看似开朗的女孩睡梦中也总是不得安稳? 原本这种突如其来的昏睡是定然会让苏隐言感到不安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抗拒,甚至隐隐喜欢上了。 沉睡中总是会做很多的梦,醒来时往往只记得一个。那个梦千篇一律,苏隐言却从来不会生厌。 梦中,苏隐言种下一颗种子。倏忽间,种子生根发芽……朵朵棉花盛开,直至举目雪白。 苏隐言被棉花包围着,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棉脂逸散出淡淡的清香,让苏隐言逐渐心安。 然后,梦醒了。 苏隐言揉了揉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这一刻,她的心蓦然乱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