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lib.t>本市人,流动性极大,由于需要清静的创作空间,又大都单独租住,且租住条例当时还不够完善,无须登记任何信息,有钱即可租住。最为麻烦的是,当时已近年关,几乎所有人都回老家过年了,再回来也已是半月甚至一个月以后了。而其中有一大部分人,要么坚持不下去放弃理想,留在老家另谋生路;要么离开本市去首都寻找更为广阔的机会;还有的因为付不起这里的房租,搬到偏远的地段。很多时候,我们面对的只是一间空屋或者是新的租房人,而原来住过的人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果然,面对韩印,付长林按捺不住,一吐淤积在心中多年的不快。
付长林话说得实在,句句透着无奈,韩印真切感受到当年办案的艰辛。天时、地利、运气好像都不在警方这边,诸如孙剑这种符合嫌疑人标准又未被排查到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凶手因此逃脱追捕,可能性很大。
韩印表示对当年办案的理解,安慰付长林几句,见天色已晚,便先行告辞。走出门口,回眸间,只见被一层淡蓝色烟雾包围的付长林,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孔上布满感伤,仿佛还停留在往事的纠结中无法释怀,韩印心中不禁一阵酸酸的。
夜深人不静,躺在床上,韩印辗转反侧。
连日奔波,身子已是异常乏累,但努力再三,还是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便有一张张面孔如过电影般在韩印脑99lib.海里闪过:冯文浩、余美芬、许三皮、孙剑、牟凡……他们是凶手吗?谁杀了王莉?谁又害了尹爱君?还有那双痴怨的眼睛和仿佛来自地狱的电话,属于他们当中的某个人吗?出现在尹爱君坟头的女人又是谁?假装记者探访尹家的又是谁?
无数个问号,胶着在大脑中,神经无法抑制地亢奋。如同连环杀手一样,躯体总是战胜不了精神的控制——睡不着,那就不睡吧,索性再看会儿案子资料。
韩印撑起身子,倚在床头,伸手从放在床头桌上的背包里取出几页纸,那是临别前马文涛母亲送给他的。
共有五页纸,字迹潦草,语句断断续续缺乏连贯,有几处韩印只能看出个大概意思。用心看过一遍,发现这其实并不是所谓的小说大纲,应是马文涛的灵感笔记。韩印听说过一些作家的写作习惯,有的作家喜欢将自己脑海中突然闪现的火花说出来,用小录音机记录下来;有的则喜欢将灵感随手记在某张纸上,看来马文涛属于后者。
韩印逐字逐句反复看过那几页纸,猛然间觉得某些句段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看过。
“在哪里看过呢?在何处看过呢?”韩印心中默念,眼神下意识在房间里游弋。当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身旁床头桌上的一本书上时,恍然大悟。
——对了,那些句段在 href='/article/2155.htm'>《礼物》这本书里出现过!
韩印急着拿起书,仔细翻看,与几页纸对照,果然有些句段一模一样。莫非 href='/article/2155.htm'>《礼物》并非出自许三皮之手,而是马文涛所写?
可是书稿怎么会落到许三皮手上?马文涛、孙剑、许三皮三人之间,在这本书上究竟有何关联?带着满腹疑问韩印在书前书后寻找线索,终于在小说封底处发现一段文字:“本书策划——孙剑图书工作室”。
这段文字,足以让韩印暂时理顺一些疑问。事情的脉络应该是这样的:先是孙剑答应帮马文涛出版小说,但由于各种原因没有成功,而他也未归还马文涛书稿。后来马文涛跳楼自杀,孙剑将书稿送给许三皮,并署上他的名出版了。事情就这么简单,可是另一个疑问又来了:孙剑为何不署上自己大名出版?为何要送这个人情给许三皮呢?
次日。
在韩印的“侧写”中,“1.4碎尸案”的凶手,是一个缺乏创造力,在事业上平平淡淡的人,那么对于目前事业如日中天的畅销书作家牟凡来说,自然不在这个范围之内,而图书出版事业做得红红火火的孙剑,同样也不符合罪犯侧写。重点需要深入着手调查的是许三皮,不过在与他摊牌之前,韩印决定还是先和孙剑过过招。这个人在“1.18碎尸案”案发后,有可能突然离开原租住地,行为甚为可疑,且其与许三皮交往密切,有利益往来,韩印想试着从他口中挖出更多关于许三皮的内幕。
孙剑图书工作室,现更名为孙剑文化出版公司,公司做得很大,在时代大厦租了整整一层楼。
韩印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找到总裁办公室。通过秘书禀报,在外间稍待了一会儿,才见到孙剑。
办公室宽敞气派,装修极尽豪华,让人很难与快被巨大办公桌和老板椅淹没的个子不高、气质平平的孙剑联系上。不过所谓人不可藏书网貌相,在当下出版业低迷之时,此人还能将公司做到如此规模,必定有其过人之处。这是个难缠的角色,韩印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万分谨慎对待。
落座之后,韩印对办公室的装潢客套赞赏几句,顺势又对孙剑运作公司的能力大加褒扬一番。夸得孙剑一脸褶笑,但言语中还算谦虚,连称自己只是运气好罢了。
闲话几句,话题慢慢过渡到案子,韩印首先由“1.18碎尸案”切入。
“孙先生您听说过古都大学碎尸案吗?”韩印问。
“当然听过。”孙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干脆地说,“那案子发生的时候,我就在隔着古都大学两条街的街面上练摊,经常会有古都大学的学生光顾,说不定被害的小姑娘还到我那儿买过书呢!”
孙剑主动提及尹爱君可能光顾他的书摊,其实意在挑明他与尹爱君并不相识,潜台词是对警方将其与碎尸案联系在一起表示不满。韩印怎会听不出话中别有味道,心想这家伙果然城府极深,想说还不明说,不过是要彰显他有多么问心无愧。韩印有心敲打敲打他,适当给他一点压力,倒要看看他是真的清白还是故作样子?
韩印笑笑,一脸诚恳表情,解释说:“孙先生,是这样的,从我们警察办案的思路来说,当年在古都大学附近单身居住的男子都需要进行讯问排查,包括您和许三皮,还有牟凡等人,都在我们的排查范围内。但奇怪的是,我们的案件卷宗中对他俩的讯问记录都有,唯独未有您的,我们分析您应该是在案子发生后离开原租住地了,这就显得您的行为有些反常,必然会加大对您的怀疑,所以我这次来是想您能解释清楚,免得日后经常来打扰。”
一番话软中带硬,孙剑必得盘算清楚,最好还是原原本本把事情说清楚,否则被带去警局讯问或者警察三天两头到公司来搅和,肯定会对公司经营带来负面影响。
权衡了利弊,孙剑收敛了不快,急切地说:“这个、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我确实在案发后离开了,但并不是因为那件案子,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当年我们在街边练摊,说白了卖的都是些二手书和盗版书,主顾也多是古都大学以及古都大学周围几所大学的学生。学生一放寒假,生意必然要冷清许多,再加上距离春节的日子不远了,所以我也干脆收摊回老家安心过年。至于年后我未回来,其实是早前就计划好的。我从1992年开始在古都大学周围混,差不多四年了,一直未得到很好的发表作品的机会,所以1995年年底我决定过年后去北京闯闯。北京是首都,全国的文化交流中心,我想那里应该机会更多。”孙剑说到这里,无奈地笑笑,“可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机会多,寻求实现梦想的人更多,最终我还是未得到出版机会,倒是阴差阳错地赚到了一些钱。之后又在机缘巧合下回到这里,做起出版生意。”
“哦,是这样啊!”韩印点头,陷入短暂思索。
孙剑的理由可以说入情入理,没有任何破绽,也未有演练过的迹象,应该是真心话。既是如此,那么关于古都大学碎尸案的情况,可以暂时先放下,接下来就要把问题专注到许三皮身上。当然,许三皮的问题是绕不过马文涛那本书的。
“您和马文涛是很好的朋友吧?”韩印问。
“我们关系是不错,怎么了?”韩印突然提到马文涛,孙剑先是一愣,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怯疑,支吾地点点头说。
“我听他母亲说,您一度答应帮他出版小说,可最后因为书号的问题,没有成功,是这样的吧?”
“对,确实有这么个事。”孙剑踌躇一下道,“算了,我和您说实话吧。其实书号问题只是我的托词,真实原因是小说题材不够主流,而且当时我公司在资金方面出了点问题,因为拖的时间太长了,又和文涛打过包票,所以没法告诉他实话。”
“那本小说的内容您还记得吗?”
“早就忘了,当年我也只是粗略地看了看,只记得文笔很出色。”
“忘了?那我提醒提醒你。”韩印哼了下鼻子,从包里取出一本书,扔到孙剑办公桌上,“这本 href='/article/2155.htm'>《礼物》您是不是很眼熟?它就是当年马文涛写的那本书吧?”
“这个……这个……”孙剑吞吞吐吐,额头上瞬间渗出一排细密的汗珠,一脸的慌乱。
韩印讥笑一声接着说:“您不用说了,您的表现已经回答我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何这本书最终会署上许三皮的大名得以出版?”
“这个……这个……”孙剑垂下头,又是一阵子手足无措,再抬头,发现韩印正死死地盯着他,便避开目光,犹豫再三,终于蔫头耷脑地说,“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说说吧。其实我真没有要黑文涛这本书的意思,当年我还没来得及归还书稿,他就自杀了,书稿便一直放在我这儿。有一次许三皮没事到我这闲聊,发现了书稿,随手看了几页说写得不错,我便说了文涛的事。他听了说要把书稿带回去看看,过了好长一阵子,他还给我一个电子版本,说他把小说改写了,暗示署上他的名字,问能不能出版?这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我当然不会拒绝。”孙剑顿了顿,接着解释,“其实说白了,我和三皮也就是在互相利用而已。他在国外那几年根本没动过笔,回来之后写作这方面基本是废了,只是偶尔在报纸上发些豆腐块文章,长篇他根本驾驭不了。可他又急需作家的光环,以便到他叔那儿争宠,以图在叔叔退休之后掌管他的企业。而我当时由于公司的扩张,急需大笔资金,我知道他叔旗下有一家风投公司,提出让他帮我引荐。后来,那家公司看了我的计划书同意注资,而三皮通过对马文涛那本书的改写,也慢慢找到了 611f." >感觉,日后也有了自己的长篇作品。”
“关于许三皮与古都大学被害女生的关系你了解多少?”韩印问。
“不清楚,其实当年我和三皮的关系一般,倒是文涛和他的关系还不错。”
“那马文涛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呢?”
“这个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没听文涛说起过。”迟疑了一下,孙剑言辞恳切地试探着说,“我知道这件事特别对不起文涛,可我确实没办法,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是真不会与三皮有那番私下交易的。所以这件事还希望您能保密,若是捅出去,三皮的名声完了,我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叔那家风投公司,至今还有我这公司的股份。”
“我觉得这番话,你应该和马文涛母亲说。”韩印哼了一声说。话毕,起身离座,做出告辞姿态。
孙剑立刻从大班椅上弹起,绕过桌子,抢到韩印身前,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他母亲那里,其实我已经私下做过补偿,有一年我借给文涛祭坟的机会,给过她两万块钱,其实足够文涛那本书的稿费了。”
一本书,非畅销书,两万块钱稿酬也不少了,孙剑这人算是仁义。韩印本就无心在其中起什么波澜,只是觉得这事对马文涛以及读者甚是不公平,既然现在结局还不坏,那也没有必要再较真下去,便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实话实说,此番与孙剑谈话,虽中间他会有些犹豫,但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坦诚的,可信度应该没问题。由此再次证明:许三皮确是在知晓马文涛去世的前提下,才抛给警方这条线的,目的便是要警察死无对证。这样,一来可以转移警方视线,二来运气好的话,警方可能就此认定马文涛的嫌疑,从而永远排除他的嫌疑。看来许三皮的浮夸只是流于表面,骨子里也是城府极深。
韩印打电话将情况向叶曦做了汇报,提出要与许三皮当面对质,叶曦考虑一下,提议干脆把他铐到局里,不给他点压力,怕是很难从他嘴里听到实话。
古楼分局,审讯室。
许三皮扬起被铐住的双手晃了晃,嬉皮笑脸地冲坐在对面的叶曦说:“美女,这是干啥啊?不让泡咱就不泡呗,还弄得这么吓人作甚?你这样做我太伤心了,看来有必要让我的律师到场了。”
叶曦咧咧嘴讥笑一声:“行啊,我们会给你充分行使法律保护的权利,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先和我们聊聊再说。”
“聊什么?”
“聊你这个大作家、大情圣呗!”叶曦揶揄地笑笑道,“想不想听听我对你的印象?”未等许三皮表示,叶曦接着说,“其实呢,你相貌寒碜点儿,我倒也不在乎,关键是你编故事的能力太强了,这会让我没有安全感的。”
“编故事?美女,你可冤枉死我了。”许三皮一脸无辜状,嘴上仍是油嘴滑舌的腔调,“我对您是‘一片真心在玉壶’啊,句句话可都是掏心窝子的!”
这回轮到韩印笑着说:“我也觉得叶队对你的评价不够客观,我觉得您不但编故事的能力强,而且还极具表演才能。”
“行了,别再表演了!”叶曦严肃起来说,“咱聊聊马文涛吧。”
“马文涛的事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我也好多年没和他联系过,确实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许三皮脸上显示出莫大的委屈,“再说,我告诉你们他的事,是想帮你们警察一把,怎么还落得我一身不是了?”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韩印盯着许三皮无赖的嘴脸,一字一顿道,“你就不怕他从地下冒出来找你算账?”
说着话,韩印从包里拿出 href='/article/2155.htm'>《礼物》那本书,“啪”的一声拍到桌上。
许三皮从桌上捧起书,双手微微颤抖一下,但随即便稳住神,莫明其妙地说:“这是我的书,怎么了?”
“不!这不是你的书,这是马文涛的书!”叶曦冷着脸说道。
被叶曦直中要害,许三皮有些慌神儿,手上一滑,书掉到地上。他俯身去捡,耽搁好一会儿才坐直身子,许是利用短暂的空隙在寻找对策,怕是没想到啥好法子,便胡搅蛮缠起来:“污蔑,纯粹的污蔑!你们凭什么把我铐起来,我要告你们非法拘役,我要求见律师!”
见许三皮跳着蛮横指责,叶曦也一拍桌子,激动地回应:“凭什么!我告诉你凭什么!就凭你故意浪费警力、妨碍公务这条,就可以拘捕你!”
“我们有确凿证据证明,你早已知道马文涛不在人世的消息,而且你的这本书是在他书稿的基础上改写的。”韩印接下叶曦的话。
许三皮猛地怔住了,呆立一会儿,瘫软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张张嘴,恶狠狠地说:“孙剑,我和你没完!”
“你应该感谢孙剑帮你积德了,若不是他私下对马文涛母亲做过补偿,又求我不要把你剽窃的事情捅出去,你觉得我们会给机会让你坐在这里表演吗?”韩印严厉地说道,“动机?我们想知道你抛出马文涛的动机!我劝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如若不然,怕是我没法再遵守对孙剑的承诺。”
“你最好能说出一个让我们信服的理由,否则你就是杀害尹爱君最大的嫌疑人,我们会24小时地盯着你,我想你叔叔不会让一个杀人嫌疑犯做他的继承人吧?”叶曦接着韩印的话说道。
韩印和叶曦死死盯着许三皮,许三皮梗着脖子,眼球快速乱转,大脑中想必正经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好吧!算你们狠!”僵持一阵子,许三皮好像想明白了,貌似不甘地说,“我叔叔马上要退休了,眼下这段时期对我来说非常关键,我不想与你们警方纠缠不清,以免破坏我在他那儿的形象,于是便把马文涛抛给你们,想借此转移走你们的注意力。其实,先前我是极力避免自己和马文涛有任何牵扯的,所以在我出版过书籍的简历中,刻意隐去了在古都大学那一段时期的经历,是你们把我逼急了我才把他推出来,不过我确实怀疑过他和尹爱君被杀有关系。”许三皮拿起桌上的书,扬了扬,“这本书确实是我改写的,我之所以要改写是担心原稿中有些情节会让我惹上麻烦。原稿中女主人公叫尹爱郡,你们不要以为这只是利用谐音取巧,事实上熟悉那女孩的人都知道,她平时爱对别人说她叫尹爱郡而不是尹爱君,她觉得君太平凡了,有些俗气。另外,原稿中对女主人公的刻画与尹爱君的外貌性格非常接近,尤其书中有大量男主人公觊觎女主人公美貌的心理描写,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定是作者曾经对某个女人非常痴迷,才能在文学创作中有如此表述。由此我开始觉得马文涛的可疑,便仔细回忆了当年的一些细节。我真的曾经见过一次尹爱君去他书店买书。而且那件案子出了不久,有一天我自行车坏了,想借他的用用,结果他说他的也坏了,问题是我前几天还看他骑过。当时觉得可能是他小心眼不愿意借,现在想想,会不会他就是用自行车把那女孩尸体扔掉的,怕我骑车看出蹊跷呢?”
许三皮顿了顿,换上一副无比诚恳的口气说:“说实话,我真心希望你们能顺着马文涛这条线将案子查清楚,那样你们永远不会再来烦我了。”
“书的原稿呢?”韩印问,“据孙剑说,你之后归还他的只是一个电子版本。”
“被我烧了!”许三皮说,“留下原稿我始终觉得是一个祸害,担心将来会成为剽窃的证据,所以在电脑上改写之后便烧毁了。”
烧了!许三皮先前的解释还算合理,也能解释得通他为何在简历中隐去古都大学的经历,以及当年为何没有向专案组交代马文涛的嫌疑。但他怀疑马文涛的基础是那本书稿,现在又说原稿烧毁了,岂不又是一个死无对证?
韩印和叶曦对视一阵,叶曦转过头瞪了许三皮一会儿,招手让警卫把他带出去办理释放手续。
叶曦这样做实属无奈,毕竟已经证实了许三皮与“1.4碎尸案”无关,而以目前“1.18碎尸案”的证据,顶多能关许三皮24小时而已,对破案来说于事无补。
韩印和叶曦都很清楚,目前头疼的是:许三皮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若是真话,那马文涛嫌疑真的很大,若是假的,那凶手必属许三皮。还有一个问题是韩印一直在考虑的,就算锁定凶手,时隔16年要如何取证?单靠面对面交锋是肯定不行的,一定要找到有力度的证据或者证人——看来只能把希望放到余美芬身上。
据叶曦说,她已经安排人手在各个招待所和宾馆之间寻找余美芬的踪影,目前还未有消息。韩印提议,鉴于余美芬的经济条件,把巡查重点放到一些出租床铺的客舍上面去,叶曦表示同意,并即刻安排下去。
第二十六章 嫌疑闺密
午夜时分,韩印还是毫无睡意。
韩印可以确认余美芬在“1.18碎尸案”中的关键作用,她肯定知道尹爱君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男人是谁。但她是否与眼下的“1.4碎尸案”有关系这一点,在韩印心里还很模糊。
装神弄鬼的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何要徘徊在碎尸残骸第一发现地华北路?
为何会时常出现在尹爱君的宿舍?又为什么要给自己打求助电话?她真的是余美芬吗?不对,韩印蓦然发觉,自己先前的思路太过狭窄。除去凶手故弄玄虚,除去余美芬,难道没有第三个人选了吗?
当然会有!那么动机呢?是想通过这种装神弄鬼的不理智的手段,让警方重新关注“1.18碎尸案”?还是说她因为对“1.18碎尸案”有深度痴迷,导致患上某种精神疾病呢?最关键的是,她是不是一个知情者?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女子如此费尽心思,想来必定与“1.18碎尸案”有某种瓜葛。
次日一早,韩印急着到专案组找付长林,原因很简单,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1.18碎尸案”,韩印希望他能给出一些当年在案件调查中表现反常的女性名单。
付长林现在是专案组积案组两头跑,可谓异常辛苦,但丝毫没有改变他早到的习惯。平日里他总是第一个到专案组报到的那个人,但今天有些例外,当他走进办公室时,韩印在里面已等候多时。
“今天怎么这么早?有新线索?”做刑警的大抵都会有些直觉,而且很准,付长林先是感到意外,随即笑笑说。
“是,是有个事要向您请教……”韩印把自己的来意向付长林道出,强调此条线对破案有多少帮助还不好说。
付长林如今对韩印已是十分信任,所以对韩印的请求也未有他想,他放下包坐到椅子上,仔细回忆了好一阵子,说道:“说起举动怪异的女人,倒还真有一个。其实我给你那本许三皮写的书并不是我买的,是有人快递到积案组的。我当时觉得邮寄人的举动有些蹊跷,怀疑这个人可能知道内情,便顺着快递上写的邮寄人信息查找一番。结果发现信息是假的,后来通过邮政大厅监控终于发现邮寄人的身影,之后又费了些周折才找到她。她叫苏瑾,是尹爱君的高中同学,两人在高中时关系特别好,毕业后尹爱君考到古都大学,她也考到本市师范学院。她说她一直关注尹爱君的案子,偶然买到 href='/article/2155.htm'>《礼物》那本书,发现其中有影射案子的情节,便给警局寄来一本,希望能对破案有些帮助。随后我们对她进行了调查,未发现可疑之处。但事情到这还没算完,2008年年底,本地一个网络论坛上出现一篇全面分析‘1.18碎尸案’的文章,文章虽只是个人臆想,与案子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当时还是造成不小的影响。我们通过IP地址找到发帖的人,竟又是那个苏瑾,讯问动机,她说希望引起大家关注,从而让案子能得到重新调查的机会。”
付长林果然是“活字典”,给出的人选正是韩印要找的嫌疑人类型,他急切地问道:“苏瑾在本市吗?”
“在。她大学毕业不久就嫁人了,丈夫是她的同班同学,本地人,家境非常优越,支持她开了一家美容院。”付长林从包里拿出一本外皮有些破旧的笔记本,打开来,翻找了一会儿,须臾,他把笔记本冲向韩印,指着其中一页道,“喏,这就是她美容院的地址,还有她的联系电话。”
韩印随手从身边办公桌上找到一张白纸和笔,瞅着付长林的笔记本记下苏瑾的信息。完事扬了扬手中纸片:“谢了付队,待会儿我去会会这个苏瑾。”
付长林客套地说:“要不等早会结束,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您那边也是一大摊子事,我自己打车去就行。”韩印说。
苏瑾开办的美容院,名号便是以她名字命名的,叫“苏瑾美容院”。位于J市繁华区域,紧邻一条城市主干道,共有三层楼,规模不小。
韩印推开美容院大玻璃门,即刻有一位身着粉色制服的女接待笑吟吟迎上前来,“先生您好,您是来做美容的吗?”见韩印笑笑摇头,接待员又机灵地问,“那您是来接女朋友的吧?您说一下她的名字,我帮您找一下。”
“也不是。”韩印笑着解释,从裤兜里掏出警官证递给女接待,“我是市刑警队的,想找你们老板了解点事情。”
女接待双手接过警官证,仔细看了一眼,奉还给韩印,指着玻璃门边的沙发,得体地说:“韩警官,您先坐着稍等一下,我去看看老板在不在。”
“好的,麻烦你了。”韩印点头笑道,目送女接待由白色木质盘旋楼梯上到二楼。
屁股刚沾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四周,韩印便听到二楼楼梯口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先露出身子的是女接待,紧随其后是一位身着白衬衫、灰色休闲裤,时尚白领打扮的女子。她身材纤瘦,容貌姣好,但眉宇间似隐隐带些疲惫。
“这就是韩警官,这是我们老板。”从楼梯上下来,女接待引着老板来到从沙发上站起的韩印身前,为彼此介绍之后,女招待礼貌地退到一边。
“您好,我是苏瑾,请问您找我是……”苏瑾礼貌冲韩印伸出手,一脸职业的微笑。
韩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手很软。“想和你谈谈尹爱君。”
“太好了。”苏瑾的笑容变得真诚许多,“是不是你们又开始调查她的案子了?”见韩印笑笑,不置可否,苏瑾忙指着楼梯说,“走,到我办公室谈去。”说完转头冲候在身后的女接待轻声交代,“沏两杯茶来。”
紧随苏瑾踏着楼梯而上,韩印来到一间洁白带着清香的房间。坐下不久,茶水便端了上来,苏瑾热情催促韩印先喝上几口茶润润喉再说正题。
苏瑾如此盛情,韩印倒不好一上来就提有关她嫌疑之题,只能先拿尹爱君铺垫。他端起茶杯,浅抿两口,想了想说:“您和尹爱君是好朋友吧?”
“对,我们在高中时期关系最好。”苏瑾垂下眼帘,把玩着茶杯把手,稍显低沉地说,“爱君出事之后,我难受了好久,简直没法相信,几天前我们还睡在一张床铺上,转眼她人就没了,而且是永远的分别。”
“她失踪前,你见过她?”韩印问。
“是啊!”苏瑾不无感伤地说,“1月7日是我的生日,当年正好赶上周日,我邀请她和几个朋友一块出去聚了聚,晚上她留宿在我那儿,我们聊了一整宿,说了好多高中时候的事……”
“你们有没有提到过有关男女朋友方面的话题?”韩印又问。
“我问过她,她说刚到学校没多久哪来的男朋友,”苏瑾顿了一下说,“不过她说认识了一个男作家,但也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当你看到 href='/article/2155.htm'>《礼物》那本书中有影射当年碎尸案的情节,于是把它寄到了警局,希望我们警方能查下那个作者,是吗?”韩印接下她的话问道。
“对。可是你们警察好像也没对那个作者有什么动作,倒是查了我一通。”苏瑾语气微带着些不忿,“所以我又在网络上发表了一篇分析案子的帖子,我知道我的观点很幼稚,不过我的目的是希望大家都来关注爱君的案子,从而促成你们重新调查。”
“不,你误会我们了,其实那本书的作者我们一直在调查,只是没查到什么证据而已。”韩印这算是替付长林解释,接着又问,“你确定尹爱君和你提的那个作家就是 href='/article/2155.htm'>《礼物》一书的作者吗?”
“不、不!”苏瑾连连摇头解释,“那本书只是我偶然买的,爱君没提过她认识的那个作家的名字。”
“噢,是这样……”韩印沉吟一阵,开始引入正题。他拿出手机,查了查来电记录,说出两个日期,问苏瑾能不能记得自己当时在哪儿,在做什么。
“这两天怎么了?不是要谈爱君的案子吗?怎么问起我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苏瑾十分诧异,一脸莫明其妙抛出一连串问号。
韩印不可能透露有关案子的情况,只好歉意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案子详情我没法和您说,我知道冷不丁问您这样的问题有些唐突,还请您不要介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我当然介意,但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苏瑾脸色暗淡下来,不快地解释,“你说的这两天,我想我都应该在婆婆家。上个99lib.月,我婆婆被查出胃癌,我和老公便搬到婆婆家住,以方便照应老人。从那时起我的行动只有三点:单位——婆婆家——医院,而且晚上从不出门,更不会那么晚出门。我爱人和公公还有小保姆都可以证明我的话。”
苏瑾如此说,想必人证方面不会有问题,而且苏瑾眉宇间疲惫的神情,也许正是被婆婆患病所累,那这个话题暂且不说了。韩印再次表现出极大的歉意,但仍旧不放过追问她在元旦前夜以及元旦假期之间的活动。
这回由于过了几个月的时间,苏瑾需要稍微回忆一下,好在元旦期间的活动让她记忆深刻,所以也没用多久便给出答案。“元旦前夜那晚,我和老公还有公司的员工先是在新界口美食城聚餐,饭后到‘曼哈顿酒吧’一起迎接倒数,再后来又换了一家叫作‘夜色’的酒吧续摊。其余三天,1日放假,2日、3日我们正常上班。”
苏瑾说完这番话,仰着头盯着韩印,眼神中带丝敌意:“我就不明白了,我怎么就会牵涉你们要查的案子里去呢?你们警察办案总要证据吧?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无缘无故怎么找上我的?”
“这个……”面对苏瑾一连串逼问,韩印忍不住,只好有所保留地说,“元旦期间本市发生了一起碎尸案,案情与当年尹爱君的案子有些类似。怎么,你没听说过这个案子吗?”
“没啊。”苏瑾一脸茫然,“真没听过,也可能这段时间我心思都放在婆婆身上,与外界接触得比较少吧。”苏瑾态度有所缓和,“是当年的凶手又出来作案了吗?”
“这个不能和您透露,怎么说呢……”韩印停下话,斟酌一下说,“我没法向您透露我们是如何界定嫌疑人的,但是我可以跟您说一点,基本上当年与尹爱君有过接触的人,都在我们的调查范围内,所以还请您千万不要介意我的唐突。”
“这我能理解。”苏瑾此时已对韩印少了很多戒意,脸上多了丝笑容,甚至带些娇态问,“我解释了元旦前夜的行踪,那是不是就可以排除我的嫌疑?”
“当然,不过还要讯问您的员工为您证明。”韩印笑着说。
“这没问题,你可以随便问,他们那天晚上在曼哈顿酒吧玩得可疯了。”
苏瑾显得急切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要不要我现在叫来几个你问问?”
“不用,不,等等,你刚才说的是‘曼哈顿酒吧’?”见苏瑾使劲点头确认,韩印拽了拽头发,心里暗骂自己,差点漏过了重要线索——“曼哈顿酒吧”,不正是“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最后出现的地方吗!
王莉与苏瑾当晚在一家酒吧,怎么会这么巧?韩印满脸狐疑,道:“你们大概几点离开‘曼哈顿酒吧’转到另一家的?”
“新年倒数之后不长时间,老公说那里还不够HIGH,所以要换一家酒吧……”苏瑾皱着眉头短暂回忆了一下,“应该在凌晨1点左右吧。”
“凌晨1点!”时间正好也是王莉离开酒吧的时间,韩印忍不住提高声音追问,“你确定是1点左右吗?”
“怎么了?这时间点很重要吗?”被韩印这么一咋呼,苏瑾有些不敢拿准,又费力回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说,“应该是那个时间,我记得我好像看了一下表,要不我问一下公司员工或者我老公吧?”苏瑾拿出手机,欲拨号,随即又停住了,叹口气说,“唉,没用,他们当时都喝高了,估计更拿不准。哎……”苏瑾眼睛一亮,“对了,我记得我们离开‘曼哈顿’时,在门口碰见一个美容院会员,既然你这么重视时间点的问题,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
苏瑾说着话,手里摆弄手机翻看通讯记录,找了一会儿,可能是没找到,嘴里嘟念了一句:“我好像没有她的电话号码。”念罢,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简单的号码,冲话筒里吩咐,“营销部,我是苏瑾,帮我查一个会员的电话号码,她叫王……对,叫王莉……”
什么?王莉!真的会如此巧合?“曼哈顿酒吧”“凌晨1点”,莫非苏瑾口中的王莉即是“1.4碎尸案”的被害人王莉?韩印赶紧掏出手机,调出储存在手机里的王莉照片,举到苏瑾眼前,“你说的王莉,是不是她?”
苏瑾盯着手机看了一眼,疑惑地说:“就是她,怎么了?”
得到苏瑾的确认,韩印指着苏瑾手中的话筒,沉沉地说:“那你把电话放下吧,王莉就是我们案子的被害人。”
“啊!”苏瑾张着嘴,眼睛瞪得大大,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凶手,你很可能是最后见到王莉的人。”韩印说,“请将当晚你们碰面的情形详详细细说一遍,尽量不要有遗漏。”
苏瑾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里仍举着座机话筒,样子呆呆的。韩印无奈只好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一句,这才把她拉回到谈话。
苏瑾扣下电话,羞怯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我有些失态,不过还真没想到?,竟然这座城市有两起碎尸案都能和我扯上关系。噢,当晚的情形是这样的……”苏瑾轻咳两声,稳了稳神说,“我们一干人从‘曼哈顿’出来的时候,看见王莉站在街边打车,我便过去打声招呼,问她怎么走得那么早,她说身子不舒服,要回家休息,可是一直没打到车。我说可惜我们还要继续玩,不然可以送送她。她笑笑,说了几句谢谢。之后我们就分手了。就这么简单。”
“还有呢,你再好好想想,你们分别之后,她还在酒吧门口吗?”韩印追问道。
苏瑾想了一下说:“呃,对,那晚我们一干人除了我不会喝酒比较清醒外,其余的人都喝高了,我老公更是醉得厉害,在进‘夜色’之前他蹲在街边吐了好一阵子。我在旁边照顾他,帮他拍背,在我用纸巾帮他擦嘴时,不经意冲远处望了一眼,那时王莉已经差不多走到街头,我看到她身边停了一辆车,她好像冲车里望了一眼,便拉开车门坐进去了。之后我就扶老公进了酒吧。”
“那车是什么牌子?什么颜色?车牌号多少?”韩印急促地问。
苏瑾眯着眼睛,考虑片刻,说:“没看清,距离太远了,光线也不好,只模糊地看着好像是一辆轿车。”
乍听苏瑾目击到王莉失踪当晚上了一辆车子,韩印别提有多激动了,可惜随后苏瑾无法提供有关车子更详尽的信息,他心里又是一阵失落。不过就此次走访结果来说,应该还算不错,本来奔着苏瑾的嫌疑来的,没承想有意外收获——能够确认王莉最后失踪的地点和方式。如果苏瑾的话是真实的,那么王莉当时是自己主动坐上车的,意味着她与凶手很可能相识甚至是熟人,同时也意味着韩印的侧写报告中,对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关系的描述是错误的。在他的判断中,虽然凶手所要报复或者惩罚的对象具有固定形象,但从凶手掳获王莉的地点和时机来看,显然是缺乏预谋的,显示出一定的随机性和运气,也就是说两人并不相识。
此时韩印内心无比矛盾,亦喜亦悲。悲的是:事实竟然与他的侧写报告有如此大的出入,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专案组的同事,更无法面对叶曦;喜的是:如果凶手与王莉在生活中存在交集,那么嫌疑人的范围要比现在缩小很多,最终成功抓捕凶手的希望就要大得多。
当然,苏瑾的话只是她一面之词,还需要证明。所以离开美容院后,韩印找到她老公,又登门拜访她的公公以及小保姆,最终排除了她所有的嫌疑。
从苏瑾婆婆居住的小区出来,韩印顺着马路漫无目标地乱逛了一阵——心乱如麻。虽说犯罪侧写作为一门学科而不是科学,是无法做到严丝合缝的,不可能不出现任何差错,但这种方向性的错误是致命的。他无法原谅自己在报告中犯下如此大错,更羞于面对叶曦。除去对她的好感不说,就是那份无比坚定的信任,已足以让他难以承受。
怎么面对?怎么解释?怎么弥补……纠结。只能是纠结而已。结果是注定的。无论作为一名公安院校的讲师,还是作为一名专业学者,还是作为一名警察,都必须谨遵“客观事实”,这是社会责任,也是起码的职业道德。所以纠结不过是一种自我心理辅导,骂自己两句,可怜可怜自己,让自己心里稍微好过点就罢了,最终还是要守住底线,不能用错误去弥补错误。
好吧!还是回到案子上吧!如果凶手与被害人存在交集,那么就要重新审视王莉的社会关系。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全面审阅“1.4碎尸案”的调查卷宗,同时把突然出现的新线索如实向叶曦汇报。
韩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面色异常悲壮地拨下叶曦的号码……晚上8点,新界口广场,酒吧一条街,“夜色”酒吧门前。
接到韩印电话,叶曦比想象中要镇静,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让韩印先回专案组再说。
碰面之后,韩印的尴尬自不必说,惹得叶曦是一通安慰。不过叶曦的话并非只是为了让韩印心里好过一些,而是确实有一定道理。
叶曦提出一个观点:有没有可能凶手既与王莉相识,同时又与尹爱君有联系呢?
对啊!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如若这样,虽然先前的调查方向有些偏颇,可并不影响结果!叶曦一句话,犹如一针强心剂,立刻让韩印眼前一亮,精神随之振奋起来。
随即,两人调出“1.4碎尸案”调查记录,由王莉的社会关系入手,首先删选可能与王莉和“1.18碎尸案”共同存在交集的人,结果令人失望。接着,两人全面研读每一个接受过调查的嫌疑人记录,但从中也未发现有可疑之处。卷宗显示:每一个嫌疑人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都很充分。不过这不意味他们中间没有凶手,也许有些人先前给出的信息和证据是假的。于是,韩印和叶曦根据年龄、私家车等信息,划定了几个人选,由于天色已晚,只能留待明天再详细追查。
收拾好卷宗,看看表已将近8点,韩印提议去夜色酒吧附近做一次模拟。
他想确认:夜间光线下,从酒吧门前是否真的无法辨清街道尽头静止轿车的颜色和车标。不过,这并非是对苏瑾的不信任,韩印考虑当晚苏瑾很可能心思都放在照顾醉酒的老公身上,从而忽略了轿车的颜色或者标志,也就是说,可能颜色和汽车品牌标志都在她视线之内,但被大脑认知所忽略了。如果现场模拟结果如此的话,那么韩印就可以再次运用“认知谈话”,来挖掘出那部分记忆。
此时,韩印与叶曦站在夜色酒吧大门正对的街边,冲北望去……酒吧一条街,位于新界口广场正南方,整条街长四五百米,夜色酒吧的位置大概在这条路的中段,距离街头有二百米左右的样子。这个距离如果是白天,视线所及应该还算清晰,不过晚上光线昏暗,必会打些折扣,再加上虽然有路灯照亮,但街边绿化种植的梧桐树,枝叶过于繁茂,以至于街道两侧显得阴影重重。
于“夜色”门前,驻足远眺。如果是亮色系,类如黄色,或者王莉身穿羊绒大衣的颜色——红色,比较能看得清楚之外,稍微暗点的颜色就很难分辨清楚,就更别提轿车的标志了。由此看来,苏瑾所言非虚。
韩印和叶曦沿着街边一路溜达到街头广场转盘附近。很遗憾,“交通监控”设置在上一个路口,如果凶手是从上一个横道右转,便会逃过监控摄像。
而下一个交通监控,与酒吧一条街中间还隔着一条侧街,如果凶手转入这条街,再由其中的巷道穿出,则很有可能逃避所有摄像监控。
两个人站在街头讨论交通摄像问题,突然一辆轿车滑至两人身边停下,右边车窗随即打开。司机尽力将身子探向右边车窗,冲两人喊了一嗓子,“去哪儿?”
韩印和叶曦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司机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上来吧,我做生意公道,保证不宰你们!”
这下两人明白了——敢情这是一“黑出租”啊!叶曦刚想挥手把司机打发走,韩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压抑着兴奋的语调,在叶曦耳边低声说:“我明白了,我的报告根本没问题,专案组先前对王莉的社会关系调查也没问题,王莉当晚上的应该是一辆黑出租车。”
“或者是凶手假借黑出租的名义诱骗王莉上车!”叶曦一点即通,接下韩印的话。
两人对视点点头,又互使了个眼神,然后双双拉开车门,叶曦坐到副驾驶,韩印坐到后面座位上。司机以为拉到生意了,边挂挡边问两人去向,叶曦板着脸指向街边,让司机先把车停过去。
叶曦一脸严肃、口气不容置疑,司机好像觉察到什么,把车停到街边后,哭丧着脸说:“二位不会是‘钓鱼’的吧?求你们放过我吧,一家老小都靠我开黑车养活,真的罚不起啊!”
见司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叶曦也不愿再吓唬他,掏出警官证表明身份。司机立刻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轻松下来,嘴里油腔滑调地嘟念着:“我就说嘛,官老爷们晚上活动那么丰富,怎么会屈驾出来‘钓鱼’呢?”
“你什么意思?人家交通稽查有你想的那么花吗?”叶曦笑着说,“好了别废话了,问你点事?”
“您说,您尽管说,我知道的一定如实交代。”司机一副急着讨好的模样。
“开几年黑车了?”叶曦问,“生意怎么样?”
“两年了。”司机老实地答,“生意还不错,您也知道这条街是咱们这儿夜生活最繁华的地段,打车的人特别多,出租车根本不够用。而且在周围上夜班的人,还有小姐什么的,比较喜欢打我们这种黑车,几个人拼一个车,每人几块钱而已,若是出租车,那就得各付各的。”
“这条街大概有多少黑出租?”
“那可没准,咱这黑车没有统一管理,都是各干各的,真说不上来。”
“通常都在哪儿等客?”
“上半夜基本就是街边或者岔道口什么的,不太敢到酒吧、KTV门前等客,怕人家出租车司机举报。下半夜主要在一些酒店员工下班通道附近,有很多夜班服务员拼车回家。”
“元旦前夜你在这附近吗?”
“在。可是基本没停过,那天晚上生意特别火爆,越晚越打不到车,基本前面的客人刚下车,后面的便接上了,要多少钱都走,就这样还落下好几波客人呢。”
“那晚有没有比较脸生的司机在这附近等客?”
“没太在意,光顾着拉活了。”
叶曦想了想,应该没什么可问的了,便转头望向坐在后座一直默不出声的韩印。韩印轻轻摇了下头,示意自己也没什么问题。叶曦转回头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司机,说:“如果哪天见到陌生面孔的司机在这条街等客,麻烦你给警局挂个电话。”.
“一定,一定。”
司机接过名片,一脸谄笑,目送二人下车后,生怕再出啥意外,赶紧打火、挂挡,麻溜将车开走了。
叶曦望了眼汽车驶出的方向,扭头对韩印笑笑说:“你觉得凶手应该不是黑车司机,而是假借司机的身份让王莉放松警惕对不对?”
“对。”韩印点头道,“正如我先前报告中描述的那样,凶手有正常的工作,作息时间固定,而且他初次作案便能如此成熟完美,表明他应该具有相当高的文化程度,从事某类专业技术性职业,但未必与使用刀具类工种有关。他在单位表现默默无闻,职位不高,但不意味他所从事的工作层次不高。”韩印的自信又回来了,滔滔不绝地说,“凶手当晚是因为遭受到某种重大打击之后进而寻求宣泄的,而他选择在当时城市中最繁华的区域、最热闹的时段、人流最为密集的路段,也是最容易暴露的区域,来寻找加害对象,显然缺乏细致的预谋。但是他运气非常好,偏偏就碰上与他初始刺激源外形极为相像,身穿红色羊绒大衣,一头长鬈发的王莉,并成功实施了作案。可以说凶手这次杀人,与许多连环杀手初次作案一样,带有一定的冲动性和偶然性。如果他继续作案,不,他一定会继续作案,便会把这种偶然性变成惯性。也就是说,第二次作案他依然会在这个区域,而且依然会扮作黑车司机。因为这条街在夜晚甚至凌晨以后,仍然会有非常多的女性出现,他相信一定会有他中意的类型。”
“如果凶手扮作黑车司机,那意味着他的车也不会非常高级对不对?”叶曦问。
“对,高档车扮作黑车会让人起疑的,我个人认为应该是偏国产车或者经济型的日系、韩系车类。”韩印顿了顿说,“也许凶手没有咱想象中那么严谨,明天跟交警方面联系一下,调取当晚广场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比对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车辆。”
看到韩印又能够自信满满地侃侃而谈,叶曦一脸欣慰,重重地捶了下韩印肩膀,两人相视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二十七章 解离人格
午夜,骚扰电话又至。
“呼哧……呼哧……”话筒中传来一阵冗长的呼吸。
“帮我,帮帮我……”女孩的声音冷漠而阴森。
“好,可以,让我帮你什么?”韩印用力平稳着心神,最大限度让自己的语气没有任何敌意。
“我……”
电话那端女孩在犹疑着,韩印屏住呼吸,生怕女孩感受到压力再次挂掉电话逃走,“请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帮你。”
“有人要杀我!”女孩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谁要杀你?为什么要杀你?”韩印的心口猛地一阵狂跳。
“因为我知道她的秘密,我看见她杀了人,她想灭口……啊……”随着女孩的一声尖叫,好像被什么人打搅,通话突然中断,话筒中传出一阵“嘟嘟”的忙音。
韩印无奈放下手机,心里很是遗憾,就差那么一点点,女孩就会给出一个名字,也许那个名字对解读这个不时在午夜打来的骚扰电话有很关键的作用。
不过从刚刚与女孩的通话中,起码可以掌握两条信息:一、女孩目睹了一起凶杀案;二、有人欲杀女孩灭口。那么打电话寻求帮助的女孩到底是谁?欲杀她灭口的人是谁?欲杀她灭口的人又杀了谁?这三者是什么关系呢?
从目前获取的信息来看,打电话的女孩曾出现在尹爱君生前住过的宿舍,以及华北路抛尸现场附近。而在先前她与韩印的一次通话中,面对韩印对她身份以及当时所在地点的提问时,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意识模糊。另外,如果她目睹了一起凶杀案,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向警局报案,而是故弄玄虚,在午夜向韩印求助?还有如果有人欲杀他灭口,为何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仍未动手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从常理上显然无法解释得通,那么也许有一种可能性可以将这些疑问相对理顺清楚。
——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双“隐藏在某个角落注视韩印的双眼”“午夜骚扰电话”“宿舍中的冤魂”“玻璃窗上的血字”,甚至还包括“1.4碎尸案”,也许都出自一人之手,其原因是因为她罹患了“解离性人格”。
解离性人格,也就是所谓的多重人格,是一种由心理因素引起的人格障碍,多因情感创伤引发,尤其是童年时期的精神创伤。简单点解释,即是说由于“本格”(未发生分裂人格之前的人格)无法承受某种心灵创伤,从而分裂出一个或者多个人格来替本格分担,它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疏导。分裂出的人格与本格彼此之间是独立的、自主的,并作为一个完整的自我而存在。本格也许知道有其他人格存在,但当其他人格主宰身体也就是成为“主体人格”时,他的所作所为本格通常并不知晓,从而会形成一段时期的记忆断层。
这一调查方向,并不是韩印所想到的,而是来自于顾菲菲的建议。
顾菲菲是法医学和心理学双博士,在国外深造时曾接触过此种案例。“宿舍血字”出现当晚,她找到叶曦详细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有鉴于某些行为特征从正常的角度以及犯罪的角度都很难解释,所以她开始朝这一方向考虑,遂建议韩印尝试着找出具有这种特质的嫌疑人。
本案中,余美芬和沈秀兰都具备这样的潜质,但因牵涉案件中遭到精神创伤时,余美芬已经35岁,相较于那时只有20岁的余美芬,心智要成熟完整许多,所以重点还是要放到余美芬身上。
早间例会。
照例汇报各组排查进展,结果都不甚理想。
散会后,叶曦留下各组骨干,讨论下一步的重点工作。但未说上几句话,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她看了眼来 7535." >电显示,示意大家先暂时休息一下,擎着电话走出会议室。
不多时,韩印放在兜里的电话也振动起来,是个短信。他看过之后,借口去趟洗手间,也出了会议室。在会议室不远的一个楼梯口,叶曦正等着他。
见叶曦如此谨慎行事,韩印也警惕起来,走到楼梯口,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曦冲走廊两边望望,压低声音说:“‘警车’的追查有消息了。据我派出去的人说,他们在郊区一个小修配厂发现了线索。那里的修车.师傅说,前阵子有一辆警车去换过轮胎,而且点名要旧的轮胎,不过他没在意司机的模样,只隐约记得车牌最后的两个数字是‘46’。”
“警车车牌,46,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韩印摸着脑门嘀咕着。
叶曦显然已经知道答案,小声提醒了一句:“积案组!”
“对啊!”韩印一脸惊诧,发现自己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忙放低声音说,“对,是积案组的车。是付长林?还是他们三个一起?他们去做什么呢?难道是他们三个作的案?”
叶曦忧郁地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也不会偷偷地换掉轮胎。”
“对。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韩印问。
叶曦踌躇了一会儿说:“我刚刚在楼梯口考虑了一下,准备和他们直接摊牌,你看怎么样?”
“行,我看可以。”韩印重重点头,“是到了让他们亮出底牌的时候了。”
二人返回会议室,紧挨着坐下。
叶曦板着面孔宣布除付长林、杜军、姚刚以外,其余的人可以散会了,然后指着自己对面,让三人坐过来。
叶曦在文件夹中翻了一下,找出一张照片放到刚刚坐定的三人面前,说:“这是韩印老师初到咱们这儿的那天晚上,和小北勘察虎王山抛尸现场时,发现的一组汽车轮胎印迹。”
付长林看了一眼照片,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啊,怎么了?”
叶曦盯着他的眼睛道:“据可靠消息,轮胎所属的汽车来自你们积案组。”
“什么?”付长林一脸惊讶,“怎么会是我们组的车?去那儿做什么?”
“这要问您了。”叶曦冷冷地说道。
“我……”付长林耐着性子说,“小叶,你的消息可靠吗?会不会弄错了,我真没去过虎王山。”
“不,不是付队,当晚是你开车去的,对吗?”韩印突然指着坐在付长林左手边的杜军说道。
杜军的局促不安非常明显,在叶曦拿出照片推到三人面前的那一瞬间,付长林和姚刚都表现出相当程度的诧异,而杜军则是一脸的恐惧。
“什么?是你?你开组里的车去那儿做什么?”付长林火顿时火冒三丈,起身冲着杜军后脑勺,上去就是一巴掌。
“我……”杜军垂下头,说不下去了。
“到底去那儿干什么了?”叶曦厉声喝问道。
“我去……我没事,去观察观察现场。”杜军还心存侥幸。
“观察现场你有什么可心虚的,为什么要偷换轮胎?而且有证据显示你不是一个人去,至少还有四个人和你一起,那几个人是谁?”叶曦顿了顿,“你们去重温作案快感是吗?”
“不,杀人和我们没关系,我就是带了几个外地的网友去参观。”杜军脱口而出。
“你糊弄谁呢?你会为了几个网友,不惜丢掉工作?”付长林上去又是一脚。
自己组里出了这种事,付长林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在局里干了一辈子,算得上是人人尊重,临了马上要退休了,竟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尤其是当着叶曦的面,他的面子就更挂不住了,所以情绪不免有些失控,要不是身边的姚刚一直拽着他,估计这会儿杜军早就躺下了。
“我、我收了他们几千块钱……”杜军惶恐地偷瞄了付长林一眼,“他们说坐警车去更刺激,我就偷偷开了组里的车。”
杜军的答案,让在场的几个人极为震惊!作为一名人民警察,竟然做出这样严重违背职业道德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齿。这不仅严重破坏了人民警察的形象,同时也是对被害人的严重亵渎。不过震惊之余,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他是怎么想到这样的买卖的?
“你还敢胡说,你给我老实交代!”付长林显然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指着杜军大声地呵斥。
“真的,真的!”杜军站起身急着辩解道,“不信,你们可以查看我的聊天记录。”
“老实坐下。”叶曦指着对面的椅子,没好气地说,“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杜军坐回椅子上,低头整理一下思绪,哭丧着脸说:“一直以来,尹爱君的案子在一些网络论坛上,都是广受关注的话题。有许多网友在论坛上发帖子,发表自己对案子的分析判断。一开始我也只是随便看看,后来觉得网友的观点特别幼稚,就忍不住表明身份参与进去,得到了很多网友的追捧。
“再后来我干脆以群主的身份,建立了一个专门讨论尹爱军碎尸案的QQ群,吸引了众多迷恋刑侦和推理的狂热网友。他们经常在群里追着我,让我给他们看看现场照片,或者多透露一些案子细节,或者让我描述案发现场的状况……
“其实我建立这个群的初衷很简单,就是喜欢那种被大家推崇和尊重的虚荣感,后来我做股票赔了好多钱,想找点路子弄点钱,便开始打碎尸案资源和那些网友的主意。当然我能够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一本英国小说带给我的启发。那本小说里讲,英国人把‘开膛手杰克’的杀人路线,开发成旅游观光景点,而且生意非常好,游客络绎不绝。于是乎我就想,是不是我也可以带一些侦探迷去参观碎尸案现场,从而收取一些费用呢?我试探着在群里提了几次,结果那些人非常踊跃参加……”
“你一共干过几次?”付长林忍不住插话问。
“两三次吧。”
“到底几次?”
“三次,每次四个人。”
“你了解那些人吗?”韩印也插话问。
杜军点点头:“我也怕出事,所以只选择外省人,而且利用警察身份的优势,对他们做了一些调查,还装模作样地跟他们签了份保密协议。”
“你还真是浑蛋到了极点,作为警察与你在一起共事,简直是一种耻辱。”付长林稍微有些冷静下来,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
杜军“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拽着付长林的衣襟,带着哭腔说:“老组长,我求你了,你们怎么惩罚我都行,别让我离开警察队伍好吗?我喜欢当警察!”
坐在对面一直未吭声的叶曦,猛地拍了下桌子,冷哼一声道:“你配吗?你配做一个警察吗?你顶得起帽檐上这颗警徽吗?等着吧,脱掉你这身警服,把你清除出警察队伍,那只是最基本的处罚!”
杜军总共接待了三波“观光者”,意味着又多了12个嫌疑人,又都是外省的,这可愁杀叶曦了。不过韩印让叶曦不用担心,凶手抛尸如此顺利且不留痕迹,必定非常熟悉这座城市的街道,显然他要么就是本地人,要么就是在本地生活了好多年的。
至于杜军所建的QQ群,还是有必要仔细调查一番的。在韩印的建议下,专案组封存了杜军在单位和家里使用的电脑,安排技术人员立即提取群员资料以及所有聊天记录,从中找出IP地址隶属于本市的,也许凶手就隐藏在其中。
几小时后,经过技术人员的努力,结果出来了。在杜军所建立的将近100个群友的QQ群中,IP地址隶属于本市的只有15个,而与尹爱君碎尸案有交集的只有一个。用这个IP地址登记的用户,正是16年间先后两次目睹碎尸残骸的环卫工人——沈秀兰。
韩印和叶曦大为振奋,一干人等火速杀到沈秀兰住处,他们在那里的确找到了“某些答案”,但真相令人唏嘘。
还记得早前韩印登门拜访沈秀兰家的情形吗?当时丁大民是这样描述妻子受到惊吓后的表现的:“她成宿成宿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被噩梦惊醒,经常心事重重,慌里慌张的,胆子变得特别小,吃饭也吃得很少,而且脾气大了许多,有时发起脾气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是典型的因突发性恐怖事件,导致“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症状,但那并不是来自沈秀兰,丁大民当时描述的症状,其实是发生在——“2008年考入古都大学、目前就读于中文系四年级、他和沈秀兰唯一的女儿丁昕身上的”。
事实上直到这一刻,警方才发现,其实第一个目击尸体残骸,意识到那是来自人体的,是当时年仅8岁的小女孩丁昕。可以想象,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人生经历,也直接导致了她患上“PTSD”。而儿童PTSD的症状,一开始并没有成人那样明显,往往容易被家长忽略,由于缺乏及时有效的心理疏导,当这种症状持续到成年之后,便会导致焦虑症、边缘性人格障碍、解离性人bbr>格等精神顽疾。
如顾菲菲推测的那样,丁昕正是患有解离性人格——多重人格。在顾菲菲对丁昕进行催眠后发现,她人格中除了本格之外还有三种人格:分别是“尹爱君”“杀人者”“告密者”,丁昕的本格是知道她们的存在的,但对她们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太了解。
1996年1月18日,当母亲沈秀兰提着一个深色旅行袋回家时,8岁的女儿丁昕正在客厅里陪心爱的小黄狗玩耍。母亲告诉她,包里有肉片,是给小黄吃的。丁昕等不及,自己拉开了旅行包拉链,她看到了一包血色模糊的碎肉,她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结果摸出一根人的手指。
此后,旅行袋中的碎肉和那根手指,便每天出现在丁昕的梦中,渐渐成为她的梦魇,而她也开始沉溺于打探碎尸案的所有细节,由此知道了旅行袋中的碎肉叫尹爱君。于是,当她无法承受碎肉和手指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出现时,她需要一个“活着的尹爱君”,来将她发现碎肉和手指的事实变成一种假象。
这次分裂大概在她17岁时,每当“丁昕”转换成“尹爱君”,她便会模仿外界传说中尹爱君的穿着和打扮,出现在尹爱君生前曾经出现的地方。而随着2008年她也考入古都大学中文系后,所谓的冤魂便自然会出现在尹爱君的宿舍之中。另外,据她父母回忆,在2010年8月左右,丁昕曾失踪两天,回来后他们在她口袋里发现一张由Q市返回J市的长途汽车票,但丁昕对自己去过哪儿,做过什么,一概不知。
大概五年前,丁昕最亲密的伙伴、陪伴她多年的小黄狗,被邻居不小心骑摩托车撞死了。当时,她亲眼目睹了惨剧,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怨恨,让她产生杀死邻居的欲望。由于先前已经有过分裂经历,所以这一次她的人格中相对容易地就又分裂出一个“杀人犯”,来处理她的犯罪冲动。在“杀人犯”的人格中,就认为邻居已经被她杀死了,而杀人的整个过程,是从“本格”中唯一对杀人案的记忆复制过来的——她杀死邻居,把他肢解了,把尸体碎块装到一个深色的旅行袋中,扔到了华北路“大垃圾箱”前面。于是,当“丁昕”转换成“杀人犯”时,她就会出现在华北路抛尸现场。
随着韩印和康小北两名刑警的登门拜访,并留下了一张名片,让“杀人犯”的人格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她觉得她已经被警方盯上了,很快会因为杀死邻居受到法律的制裁。她想要到警局投案自首,但又缺乏勇气,杀人的恐慌与内心的挣扎让“杀人犯”痛苦万分,于是人格中再次分裂出一个“告密者”来减缓焦虑。而这个告密者和杀人犯是互相知道的,告密者时刻要警惕被杀人犯灭口,所以寻求帮助的午夜来电,便从韩印拜访完沈秀兰家开始。
目前在丁.昕身上,总共体现了四种人格,当外界的某种刺激让她感到焦虑时,她就会随着心理需要在四种人格中转换。这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人生经历,是需要丁昕本人极大的勇气和家人的支持和关爱去治愈的精神顽疾,可以想象,未来的路对这个家庭是多么艰难。
此时,韩印既悲痛又愤恨,他会把这笔账在凶手身上清算的!
第二十八章 犯罪升级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属于天空的羽毛和树叶;
一个淡绿的夜晚和苹果;
我想画下早晨;
画下露水;
所能看见的微笑;
画下所有最年轻的;
没有痛苦的爱情;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清晰的地平线和水波;
画下许许多多快乐的小河;
长满淡淡的茸毛;
我让它们挨得很近;
让它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的激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
我还想画下未来;
我没见过她,也不可能;
但知道她很美;
我画下她秋天的风衣;
画下那些燃烧的烛火和枫叶;
画下许多因为爱她;
而熄灭的心;
画下婚礼;
上面贴着玻璃糖纸;
和北方童话的插图;
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去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我想画下风;
画下一架比一架更高大的山岭;
画下东方民族的渴望;
无边无际愉快的声音;
最后,在纸角上;
我还想画下自己;
画下一只树熊;
它坐在维多利亚深色的丛林里;
坐在安安静静的树枝上;
发愣;
它没有家;
没有一颗留在远处的心;
它只有,许许多多;
浆果一样的梦;
和很大很大的眼睛;
我在希望;
在想;
但不知为什么;
我没有领到蜡笔;
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创痛;
只有撕碎那一张张;
心爱的白纸;
让它们去寻找蝴蝶;
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
暮色垂来,黑暗弥漫大地。某住宅小区,一住户房中,灯火通明。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此时,房子里只有一个“男人”,却点亮所有房间甚至一厨两卫中的顶灯,仿佛冀望这微不足道的光亮能吞噬掉整个夜的黑。
男人坐在貌似书房的房间,身前的书桌上摊着一本书。他怔怔地眺望着窗外夜色,口中低声吟念着顾城的经典诗句。这个状态自从“女人”出门之后,他便一直保持着,已经有七八小时了。他好像在等待某一时刻的来临——也许他惧怕黑夜(黑暗),但却在等待更深的夜。
……
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男人的声音愈加低沉,直至肩膀索索抖动。他拉开书桌抽屉,由深处摸出一个长条黑色锦盒,打开盒盖取出一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中,房间里随即响起一阵充满屈辱的啜泣声。
不知过去多久,墙上的钟摆敲响了十下,男人猛然由椅子上弹起——暴跳如雷。他几乎用尽全力在房间里哽咽嘶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你们知道我有多努力、多努力吗?你们知道我有多么想成为一个好男人,一个好丈夫……”男人抬手指向天空,接着又指向挂在墙上的相框,眼神由愤怒委屈归于冷峻深邃,语气随之低沉起来,“是你、你、你们毁掉了我的梦,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我爱你们,所以要惩罚你们!”
……
男人换上一身黑衣黑裤,罩上黑色兜帽,闪身出门。感应灯忽明忽暗,伴随着决绝的脚步声,楼道里回旋着男人阴森的吟诵:
我在希望/在想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领到蜡笔/没有得到一个彩色的时刻/我只有我/我的手指和创痛/只有撕碎那一张张/心爱的白纸/让它们去寻找蝴蝶/让它们从今天消失……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韩印已经在J市待了将近两个月。
专案组各条线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排查,遗憾的是至今仍未获得有价值的线索。目前的排查中,从当年经历过“1.18碎尸案”的人群中,未发现对“1.4碎尸案”有重大作案嫌疑之人;具有多重人格的丁昕,虽然曾经对韩印造成一些困扰,但她有充分的证人证明案发时她不在现场;在交警监控中心的协助下,专案组调阅了王莉失踪当晚酒吧一条街附近的监控录像,未发现可疑车辆;关于马文涛和许三皮是否为“1.18碎尸案”凶手的问题,由于缺乏证据暂时被搁置调查;余美芬的踪迹倒是有了点线索,在一家出租床铺的客舍中查到她曾入住过的记录,但早在2月初她就搬走了,目前去向不明;冯文浩的监视任务一直由康小北负责,这段时间他基本是医院与住处两点活动,下班之后甚少外出,偶尔会有一两次应酬也未发现异常;算是好消息的,只有康小北和夏晶晶这一对。不知道康小北是如何做到在百忙之中,让他和女孩之间的恋情迅速升温的,总之两人已互相见过家长,而且双方家长对两人都甚是欢喜,大有让两人闪婚的意思。
当然,眼下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还未出现第二个被害人。这对整个社会和广大市民来说是好的方面,但从警方角度来说却是案件侦破的瓶颈。
变态杀人的特殊性在于动机不明,也可以称之为无动机杀人。凶手往往和被害人在现实中不存在任何交集,这意味着嫌疑人的范围可以是无限大的。虽然有犯罪心理学家的“犯罪侧写报告”来帮助缩小范围,但比起普通凶案的排查还是要超出许多。不过从性质上说,这种案件对警方来说也有有利的一面。
凶手一旦开始作案,便很难抑制自己继续杀人的欲望。他逃脱第一次杀人,一定会卷土重来,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会给警方很多次抓捕的机会。很多时候,对于这种案件警方往往也只能在凶手一次又一次的作案中去寻找出破绽,才能最终锁定凶手。对于所有警察来说,这个过程是充满无奈、矛盾和悲哀的,因为最终的成功,往往要经历一个、两个,甚至更多无辜的牺牲者。这就是现实,没有人愿意看到,很残酷,但无法终结。
韩印心里很清楚,凶手一定会继续作案,下一个被害人何时出现,恐怕要取决于凶手“冷却期”的长度,取决于他是否再经受挫折……2012年,5月1日,小长假最后一个休息日,早晨6点左右。新界口广场,警笛声此起彼伏,数辆警车蜂拥而至。
新界口广场总面积约2万平方米,直径约160米,绿化面积占去大半。绿色草坪、红色花蕊,还有十几棵参天松柏和银杏树,将广场装点得清新雅致。广场四周装有高级音响,每天定时播放世界名曲,设有供市民和游客休闲小憩的木质长椅,天气晴朗时还有成群的白鸽放飞,市民和游客可以近距离观赏和喂食白鸽。总之,平日里它是一个休闲、健身、游玩的好去处。但在这个闷热略带湿气的清晨,广场上空弥散的却是浓浓的血腥。
此时,围绕广场整整拉了一圈的蓝白警戒线,线外有数名警员把守,皆肃穆而立,严阵以待。线内,法医和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都在紧张地忙碌。
如韩印所料,凶手又继续作案了!
报案人是几个一早结伴到广场中跳健身舞的阿婆。当时她们欲从南边入口进入广场,发现一个大黑色垃圾袋横在入口处中间的位置。阿婆们感到好奇,一边七嘴八舌,一边随手打开袋子。袋口系得很松,阿婆们没费什么劲便将袋子打开,结果看到了一颗人头……接到报案,市局几乎倾巢出动,有关领导也在获知信息后悉数到场。
广场中央,J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武成强正对着身边几位副局长说着什么。武成强不时挥挥手一脸恼怒,几位副局个个脸色铁青,主管刑侦的胡智国头垂得很低。尽管如今已很少有领导会提“限期破案”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口号,但市里领导的忍耐、局里领导的忍耐、媒体和广大市民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胡智国很清楚当被害人再度出现他要面对什么。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广场南端,神情很是矛盾,期待和犹疑并存。
广场南端入口处,叶曦和韩印神色焦急地等待着法医顾菲菲现场初检结果。
黑色袋中只装着死者的一颗头颅,来自女性,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死者头颅由喉头上部被整齐切下,双目垂垂,双唇微张,眉毛和嘴唇有被化妆品浓抹的迹象。头颅在垃圾袋中的摆放呈“竖直立起”状,一头长鬈发整齐披散在两侧,面孔朝向位于广场正南方的酒吧一条街。
“眼球微突,面部和眼结膜有点状出血,其余症状不明显,需要结合内脏器官症状才能完 5168." >全确认死亡原因,不过初步判断,应该与上一个被害人一样是被闷死的。”顾菲菲双膝跪在地上、双臂撑着身子几乎趴在地上,冲着死者的头部观察良久说道。说话间她伸出手摸摸死者的下颌,又用一根手指按了按头颅脸部,“下颌处僵硬,面部肌肉很紧,尸僵未有任何缓解的迹象,估计死亡不超过24小时。但……”顾菲菲起身拍拍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话锋一转,“但面部温度较低,也许尸体被低温存放过,我需要综合尸体器官的温度才能给出相对准确的死亡时间。”
顾菲菲抬头望向远处,助手们正在忙着测量和记录死者内脏器官和尸体碎块的温度。
“嗯,那就抓紧吧,争取快点出来结果。”叶曦咬着嘴唇,神情焦躁地说。转过头,正见姗姗来迟的康小北,她立马瞪起眼睛,怒气冲冲道:“你怎么才来,干吗去了?”
“我,我,我在盯着冯文浩啊!”康小北怔了怔,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昨晚在哪儿?”叶曦声音仍然很高。
“他、他……”不知是被叶曦少见的恼怒震慑到,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康小北支吾了一阵子,才声音低低地说,“他,他,在家,哪,哪也没去。”
叶曦没好气地瞪了康小北一眼,抬步自顾自朝广场东边出口走去。
叶曦训斥下属的场面韩印是第一次看到,而康小北吞吞吐吐的样子也很反常。叶曦的失态,许是因为又出现死者让她压力倍增,这点韩印能够理解,可为什么康小北要“说谎”呢?韩印皱起双眉,盯着康小北的眼睛,康小北明显有个回避的动作,但韩印并未点破。
新界口广场呈圆形辐射状,共交汇8条马路,其中在东西南北4条主干道方向,设有四个出入口。凶手抛尸应在下半夜或者接近早晨,且五一小长假还未结束,故此间行人不多,抛尸现场得以完好保存。凶手将装着死者头颅的黑色袋子扔到南边出入口;装着尸块的袋子扔在西边出入口;装着骨头碎块的袋子扔在北边出入口;而扔在东边出入口的袋子中装的则是死者的衣物和内脏。内脏规整在一个小黑色垃圾袋中放在大袋子底部,上面整齐地摞着死者的衣物。
韩印和叶曦等人,眼看着负责现场勘查的警员将一件件衣物装到证物袋中。
最上面是一件纱质略有些透明的红色短裙,接着是胸罩、内裤、一双黑色丝袜。末了,袋子中还有一双粉红色后跟超高的高跟鞋。
“看这身性感打扮,死者失踪当晚应该光顾过夜店。”韩印说。
“对。”叶曦点头表示认同,蹲下身子冲装着衣物和高跟鞋的证物袋分别打量了一阵说,“裙子质地、做工一般,高跟鞋是廉价货,打扮这么惹眼,估计要么是附近夜总会的小姐,要么就是流连在各个酒吧寻找嫖客的暗娼。”
“难道凶手把死者的头冲向酒吧一条街,是想告诉我们,他就是在这条街掳走死者的吗?”康小北皱着眉头,“在这儿掳走死者,又在这儿抛尸,他想干什么?是想嘲笑咱们警察?”
韩印凝神望向广场南边大街,一边思索着,一边点头说:“有这种可能。”
“包呢?她的包哪去了?”叶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穿得这么暴露,必然要有个包装手机、钱夹什么的,是被凶手带走了吗?这跟他在上一起案子中的表现可是大相径庭啊!”
“也许……”韩印抿了下嘴唇,面色骤然严峻起来,迟疑地说,“也许,这一次,他想让我们费点力气去确认死者身份吧!”说完这句话,他张了张嘴,看似还有话要说,但不知为何又生生咽了回去。
叶曦没太注意韩印的欲言又止,随即开始分派任务,眼下两大任务:一是要确认死者身份,二是要确认死者失踪时间。
既然冯文浩昨夜没有异常举动,那么暂时先撤销对他的监视,叶曦命令康小北用手机拍下死者头部,然后带着照片沿酒吧一条街逐店走访,看能否有人认出死者;同时吩咐姚刚将酒吧一条街以及广场附近所有能搜集到的民用监控摄像,全部调到队里,时间跨度限制在一周之内即可;指派专案组另一位警员赶赴交警指挥中心,调阅近几日广场附近的交通摄像记录,从中寻找死者以及可疑身影;另外又吩咐一名警员立即与各分局、派出所取得联系,查阅失踪案件记录,寻找与死者性别、年龄、外貌相符的案例……任务分派到最后,韩印主动要求协助康小北走访,叶曦愣了一下神,不明白他为何有此意,但也只是一闪念,她现在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便挥挥手示意韩印自己看着办吧。
此时在酒吧一条街走访,时间点不太合适。在这条街上开的店,包括酒吧、KTV、夜总会、舞厅等,基本都是晚间才开始营业,最早的也是午后才开张,何况现在还不到早晨6点,实在有些难为康小北了。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干坐着等到晚上才来查吧?眼下康小北也只能敲开一家是一家,尽可能争取早些确认死者身份。
康小北依次走了十几家店,有的店门紧闭,有的有服务员或者老板应声,但要么表示不认识死者,要么说没什么印象。对此种局面康小北有一定思想准备,便也不气馁,继续耐着性子挨家店敲门。
这一路韩印都是默默地跟在康小北身后,板着脸始终一言不发,偶尔康小北冲他开两句玩笑,想活跃活跃气氛,他也总是面无表情。康小北不是傻子,感觉得出韩印对他的态度很冷淡,多少也能猜到些缘由——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是瞒不过韩印那双犹如X光的眼睛的。
嗫嚅了一阵子,趁着敲下一家店的空隙,康小北终于绷不住,试探着说:“咋了,印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韩印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我在等你说。”
“等我说?”康小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不一直都在说吗?”
韩印注视着康小北的眼睛,长长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小北,我刚刚在叶队面前没有点破你,是想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但难免不会有疏漏,我不希望你用谎言去掩饰你的过错,尤其是与案子有关的方面。”
韩印说完这番话,继续紧盯着康小北。康小北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表情极为不自然。末了,他尴尬地轻咳两声,道:“印哥,我错了,我不该擅自脱离监视现场。我……”康小北鼓着勇气抬起头,咬了咬嘴唇,满面愧色地说,“昨晚,晶晶是10点的班,我寻思接她下班把她送回家再回冯文浩那儿,耽搁不了什么事情。可、可到她家,她说爸妈去外地旅游了,让我上去坐坐,我就……”
“你在她那儿待到早晨?”韩印问。
康小北“嗯”了一声,低下头。
“这么说冯文浩昨夜的活动情况你并不清楚?”韩印提高声音问。
康小北点了两下头,头垂得更低了。
“这种情况你先前有过吗?”
“断断续续的有过几次,这阵子比较频繁点。”
“你……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案子,你怎么能溜号?你……”韩印手指着康小北,使劲白了他几眼,真想狠狠大骂他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毕竟小北还很年轻,身处在热恋中有些忘乎所以,再加上盯了一个多月,目标没什么动静,他心存些侥幸也还算可以理解。
站在康小北的角度想了想,韩印的气没那么大了,忍了忍,语气缓和些说:“好了,事情已然这样就别自责了,先把眼下的事情干利索了,回头再想想怎么补救。对了,上次我让你派人到酒吧后身的出租房打探冯文浩的消息,你做了吗?”
“打探了,不过没人见到冯文浩在那儿出没过。”
“这就怪了。”韩印边琢磨边小声嘀咕着,“他那天晚上,明知道有警察在跟踪他,还偏要去酒吧,接着又从酒吧后门消失,他究竟要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戏耍警察?”
“说不定他就是这个目的。”康小北附和着说。
“你还有脸说,第一天监视就惊动了目标,那么接下去的监视还有什么意义?”韩印没好气地说。
“后面我很小心的,经常换不同的车子蹲坑,他应该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在监视他……”康小北替自己辩解着,然后怯生生地说,“印哥,我脱岗的事,能不能别告诉叶队,我怕她知道了,把我踢出案子。”
韩印白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最好求神仙保佑冯文浩和案子没牵连,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韩印说这话,就是不想让康小北心里太好过,就是要让他把心悬着,目的当然是要他长点记性,记住教训。
午后,死者身份终于有线索了。
死者确是一家夜总会的坐台小姐。据一位与她来往密切的“姐妹”说:死者在4月28日晚11点多离开夜总会,当时她接了一个“出台”的活,客人是一个熟客。不过没过多长时间,死者给姐妹打来电话,说客人临时有事,把她一个人搁路边了,还说她就不回夜总会了,直接打车回家睡觉,之后便再未出现过。
由于带死者出台的客人是夜总会熟客,所以康小北和韩印没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他。“客人”是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他承认当晚曾带死者出台,不过临时接到客户电话有要事商谈,便让死者在新界口广场转盘附近下了车。
“熟客”与“姐妹”的话可以证实:死者失踪的时间应该在4月28日晚11点左右;失踪地点与王莉相似,都在新界口广场转盘附近。
由此也证实了韩印先前的分析:凶手第二次作案,果然遵循了第一次作案的方式,通过在广场监控摄像盲点区域,冒充黑出租车,诱使死者主动上车,从而将死者掳走。这就是行为证据分析中通常所说的犯罪惯技。有此一点,也可以作为并案的一个考量。
韩印和康小北赶到死者租住的出租屋,找到房东打开门。在里面搜索一阵子,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只找到死者的身份证。死者叫田梅,29岁,外省人。通过手机号码查阅电话记录,死者失踪当晚最后一个电话,即是与夜总会姐妹的通话,手机目前处于关机状态。
接着,是监控录像的消息。
在交警指挥中心的监控录像中,未发现可疑车辆和凶犯踪影;围绕广场以及南街附近的民用、商用监控录像资料正在仔细审阅中,目前还未发现可疑之处。而调阅监控的重点,当然是广场中的监控设备,从中也确有发现。但这个发现并未让凶手现形,只是基本确认了抛尸时间。广场中共有两处监控设备,分别在凌晨3点05分以及3点07分,摄像头突然被泼满黑色油漆,显然是凶手所为,这意味着凶手是在凌晨3点左右进行抛尸的。
而在接近下班时间,法医顾菲菲又发来短信,告知尸检有结果了,韩印便急忙赶到市局法医科。
径直来到解剖室,顾菲菲和她的助手们正围在尸检台边忙碌着,尸检台上一个用若干骨骼和肉体碎片拼凑的人形已初见模样。
瞅见韩印,顾菲菲吩咐助手继续,自己脱掉乳胶手套,挥挥手招呼韩印到她的办公室。
“知道你着急,所以叫你过来,先把一些重点检测结果告诉你。”顾菲菲从桌上拿起一份报告交到韩印手上。
韩印接过报告翻看,顾菲菲也未闲着,进一步解释说:“死者面部皮肤、眼部结膜,有点状出血,内脏器官瓣膜有瘀血,外出血呈暗红色,无早期凝固迹象,装裹头颅的垃圾袋中提取到鼻液和痰液。可以确认:死者与上一起案子被害人王莉一样,都是被黑色垃圾袋闷死的。”
“死亡时间,由于分尸原因造成很多指标被破坏,所以比较难以判断。从下颌部和面部肌肉的僵硬度来看,应该正处于尸僵值顶峰状态,所以死者死亡绝对不超过24小时。而尸体包括内脏和肉片在广场中测量的温度只有12℃左右,这就出现矛盾了。生活机体在体温调节中枢控制下,热量产生和发散保持平衡,机体的体温能恒定保持在37℃左右。人死后,新陈代谢停止,不再产生热量,而热量的发散继续进行,尸体温度便会逐渐下降。我查了下昨天的气温情况,白天最高气温是28℃,夜间最低气温为17℃,室内温度在15℃到20℃之间。通常在这个环境温度中,死者死后最初的10小时内,平均每小时体温下降1℃,而10小>..时后平均每小时下降0.4℃~0.5℃。凶手如果是在死者死后不久,于室内分尸的话,那么从温度推算,死者至少已经死亡40小时以上。两个矛盾的推测值显示的是,死者尸僵缓解相对较慢,尸冷下降过快,唯一的解释就是尸体被低温存放过。不过尸体残骸上未发现冰冻过的迹象,可以排除冰柜或者冰箱,所以我认为凶手一定有一个藏匿被害人的‘地窖’。”
“至于相对精确的死亡时间,只能暂且从尸僵和尸斑角度判断。从死者臀部碎片组织看,颜色呈淡紫色,显示尸斑已经到了浸润期,再综合尸僵值,以及窒息死亡与低温环境下尸僵发生时间相对缓慢等因素,死亡时间应该在碎尸被发现的24到30小时之前。”
“死者的尸斑主要显现在臀部以及四肢后部碎片中,但背部碎片中未见有,这说明死者被分尸时仰面朝上,但接触表面并不平整。”
“目前大致看,尸体碎片近千块,手指甲和脚指甲被染过指甲油,手腕处和脚腕处有绳索绑过迹象,切口与上一起案子相符,来自相同的专业工具,手法也同样专业。内脏器官等完整,无缺失……”
顾菲菲一口气将尸检报告以及相关推测做了详细说明,不知是因语速过快,还是最近太过劳累身体有恙,说到最后竟一阵猛烈的咳嗽,韩印赶紧拿起放在桌上的保温杯递过去。
“怎么,身体不舒服?”韩印看着顾菲菲将保温杯中的水一饮而尽问道。
顾菲菲放下杯子“嗯嗯”两声,清清嗓子说:“这两天有点感冒。”
“注意休息,多喝点水。”韩印关切地说。
顾菲菲勉强露出一丝浅笑:“我知道,谢谢。”
“是不是没找到与凶手有关的证据?”韩印将话题转到案子。
“目前还未发现。”顾菲菲用力忍着嗓子里的干痒,微微颔首,接着止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见顾菲菲一副病怏怏的模样,韩印不想再打扰她,丢下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客套话便离开法医中心。
夜已深,灯火依旧,专案组。
随着凶手继续作案,来自各方的关注和压力猛然增大,它们自上而下层层传递,最终都落到专案组组长叶曦身上。上面领导自然不会管你案子有多难办,凶手有多狡猾,人家要的是一个结果——案子你办不了,那就换一个人来办。好在叶曦在市局属于功勋卓著,口碑一直不错,领导一时难以轻易将她换掉,但话里话外已经透出些意思:若是被害人持续出现,叶曦恐怕就要交出“帅印”了。
此时,叶曦坐在电脑前,反复观看新界口广场以及南边大街周围的监控录像,她就不相信凶手真的会如有神助,逃脱所有监控摄像的镜头。偶尔,她也会停下来,歇歇眼睛,扭头注意一下,呆立在身后的韩印……叶曦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白板,上面由磁铁粘贴着两张来自抛尸现场头颅的照片,分别属于“1.4碎尸案”两个被害人王莉和田梅。韩印盯着这块白板,已经默默思索了几小时。
被害人田梅的出现,确认了韩印先前对“被害人的研究”——凶手侵害对象是具有固定形象的。把田梅和王莉的照片放在一起比对,可以发现两人脸形非常像,都是瓜子脸,面部颧骨都稍微凸出些,也都留着一头长长的如瀑布般的鬈发,当然还有她们失踪时都身穿惹眼的红色衣服。
年龄在30岁左右,相貌相对成熟,复古80年代烫发,妆容精致、衣着鲜艳。这样一种形象,促使身处极度愤怒中的凶手产生深层次的应激反应,最终实施了连续变态的暴力行为,显然惩罚对象在凶手心中已潜藏数年。目前已经可以认定:凶手初始的刺激源就来自他的母亲。
另外,已经有充分证据显示:凶手是用黑色垃圾袋套在王莉和田梅头上,最终闷死两人的。闷死的原理,简单点说就是阻碍被害人呼吸,使得被害人体内急剧缺氧,二氧化碳蓄积太多引发器官坏死,最终导致死亡。这一手法相较于其他杀人方式,死亡过程相对较长,心理恐惧体验最为惊悚,再加之黑色垃圾袋让死者失去了空间感和方向感,死者死亡瞬间所承受的恐惧实在让常人难以想象。凶手在两次作案中,都使用如此残忍和如此烦琐的杀人方式,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惯技问题,而是一种标记行为,一定带有某种寓意。
关于时间点的问题:凶手再次作案仍然选择公众假期,意味他确实有一份正常职业。另外,田梅失踪于4月28日晚11点左右,碎尸出现在广场是5月1日凌晨3点左右,而法医报告显示死亡时间为碎尸被发现前的30小时左右,表明凶手掳走田梅并未立刻杀死她,而是让她存活了24小时左右,同样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王莉,也是在被掳走的24小时之后才被杀的。凶手为什么要让她们多活一天呢?在这一天当中他又做了什么?也许他想充分享受支配、主宰、控制命运的快感,也许他想尽可能长时间的虐待、凌辱死者……总之这是一种固定模式,意味着死者在失踪最初的24小时内有被解救的希望。因此韩印考虑应该通知全市各分局、派出所,在接到失踪报案后要第一时间上报至专案组,从而争取解救失踪者的时间。
关于凶手职业的问题:凶手在30小时内干净利落地完成一系列杀人碎尸动作,时间如此短暂,手法又相当专业,让韩印不得不重新审视凶手的职业。
凶手应该与“1.18碎尸案”有交集,同时又从事或者曾经从事过相关使用刀具的职业,或者家庭背景中有这样的职业经历。当然,目前有这样一个嫌疑人——冯文浩。不过这对先前的侧写报告只是一个小的补充,很多案例表明,连环杀手在此方面都有相当强的天赋。
关于凶手选择抛尸地点的问题:如果说凶手可能因为担心原抛尸地被警方监控,所以在第二起作案中把尸体抛到别处是可以理解的,那么选择抛尸在市区内最繁华地段,甚至就是他掳走死者的区域,则显得过于激进和冒险。这分明是一种刻意的展示,表明凶手犯罪有快速升级的迹象。对于连环杀手来说,随着连续不断的作案,他们的欲望也会随之升级,从起初以伤害他人来获取满足感,逐渐地会转而追求更深层次的刺激——比如公众和媒体的关注度,带给他们的虚荣感;比如警方对他们的关注,带给他们的成就感。但在以往的案例中,很少有如本案——犯罪人在第二次作案中,即表露出犯罪升级的特征。这说明本案凶手确实有很成熟的思维以及超于常人的智力,同时也表露出他已经开始享受被警方关注的满足感,而这种满足感如此之强烈,则进一步表明他已经和警方有过近距离的接触了,也即是说凶手就存在于专案组先前访问过的嫌疑人当中。这样看来,一直在案件中反复被提到的余美芬,应该可以正式排除嫌疑了,但还是要尽力找到她,希望她能为“1.18碎尸案”带来关键性的突破。眼下,韩印认为不需要再继续大范围的排查了,紧要的是将各个组排查过的嫌疑人合并起来,从这些已接触到的嫌疑人当中找寻凶手的踪影。
还有一点可能对解读凶手背景有很重要的作用: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的头颅冲向正南方?本来韩印也认同康小北的说法,认为凶手是在告诉警方他是从什么区域掳走被害人的。可是当他再翻阅先前的现场照片和卷宗时发现,王莉头颅被发现时也是冲着正南方,而“1.18碎尸案”则不然,尹爱君的头颅是仰天冲上的,看来从一开始凶手就并不缺乏原创。可是这种标记行为有什么寓意呢?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还是凶手的一种诉说?在这个问题上,韩印纠结了好长时间仍不得其解,但他相信这绝对是一个具有指引性的行为……时间已经来到下半夜,当韩印仍然沉浸在案件的思绪当中时,突然听到叶曦用兴奋的语调嚷着:“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竟真是这个家伙……”
韩印转过身疾步走到叶曦电脑桌前,只见显示器屏幕定格的画面上,显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日期是5月1日凌晨1点,新界口广场附近一家银行的ATM前,监控录像记录下冯文浩取钱的身影。
早晨。
当冯文浩和母亲走出居住的单元楼大门时,发现已有一队警察守在门口。
随即有警员上来冲他亮出警官证以及拘传证,掏出手铐将他双手铐住,冯文浩未做任何挣扎,相当配合地坐上警车。
审讯室里,手铐已经打开,冯文浩仍保持着平和的态度,一脸无辜地微笑瞅着桌子对面的韩印和叶曦。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衬衫上的汗湿,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情绪,显出他不过是在强作镇定而已。
同时韩印注意到冯文浩的着装问题——J市的气候特点是春秋短冬夏长,几乎感觉不到春天的存在,便一下子跨度到盛夏,时值5月初,气温已接近30摄氏度。这样酷热的天气,冯文浩却穿着长袖衬衫,且袖口系得紧紧的。更让韩印起疑的是,冯文浩从进审讯室开始,右手就一直在摩挲衬衫左边袖口的扣子,这个动作在上一次的谈话中韩印已经注意到,不知道这是他一贯释放压力的习惯动作?还是那袖口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韩印翘着嘴角讥诮地打量着浑身冷汗的冯文浩,片刻之后,他哼了下鼻子道:“气温这么高,您还穿长袖衬衫,袖口还系得紧紧的,捂得这么严实,不热吗?”
“还好,职业习惯,做医生的总想尽可能远离细菌。”冯文浩说着话,右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表情很是尴尬。
韩印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把你从4月28日晚至昨日凌晨3点的行踪,具体说一下。”
冯文浩笑了笑说:“没什么可说的,很简单,这几个晚上我应该和往常作息一样,吃饭、上网、看书、睡觉。”
“‘应该’!通常在确认某件事时,运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词汇,从我的专业上讲你是在说谎,我说得对吗?”韩印抓住冯文浩语句中的漏洞,逼问道。
“哦,我只是顺口说的,确实有些用词不当,但我说的是事实。”冯文浩不动声色狡辩道。
机会已经给过了,可冯文浩并不领情,韩印不愿再多废话,他把放在身前的一张照片,掉转方向推到冯文浩面前:“这个是你吧?”
“这个……这个……”冯文浩手拿着照片,颤巍巍地支吾着。
“看看上面的日期。”韩印声色变得严肃起来,“解释一下吧!”
“我、我确实去取了点钱,也只是取了点钱,别的什么也没干。”冯文浩明知警方没有进一步的证据,便只承认监控录像截图照片上记录的事情。
“什么也没干?你在等她……还有她吧?”一直在旁边冷着脸的叶曦突然爆发,从文件夹中取出两张照片依次猛地拍到冯文浩面前。
冯文浩瞥了一眼王莉和田梅头颅的照片,随即将照片推到一边,面露惊恐,急切地解释:“我不认识她们,也没见过她们。”
冯文浩面对照片一瞬间的动作,应该说符合第一次见到血腥被害人的反应,这么说王莉和田梅的案子和他无关吗?
韩印正凝神思索着,叶曦已然按捺不住,霍地起身走到冯文浩身旁,用力拽脱了他左边衬衫袖子上的扣子,将袖子撸到上臂,在韩印刚刚的提醒下,她也觉得那袖口里可能隐藏着什么,说不定会是作案时留下的伤痕,但是她看见的却是一条布满无数针眼的手臂……眼前的场景出乎意料,叶曦惊声大叫道:“你、你吸毒?!”
“你是医生,怎么能吸毒呢?你就不怕在手术台上犯毒瘾吗?你不为病人考虑,也应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啊!”韩印也一阵惊诧道。
真相被揭开了,这一瞬间冯文浩好像卸掉一个沉重的包袱,没有慌乱,反而整个人都释然了。他默默地点头承认,甚至脸上还强撑着微笑,但随即泪水夺眶而出。
“前程?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前程!”冯文浩哽咽着喃喃地说,“美芬说过,孩子打掉之时,我们之间便没有任何关系了。可她知道我的感受吗?我看到孩子了,七个月,已经成形了,是个女孩,眼睛特别像我。那一刻,我的灵魂和我的孩子一起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是一张皮囊。杜冷丁、大麻、冰毒、白粉,这就是我在国外的生活,有它们的存在,才能感觉到我还活着,真实的世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色彩。”
“你是医生,你应该最清楚,那些东西给你的只是虚幻,剥夺的却是你的一切!”韩印痛心地说。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冯文浩呆呆自语,泪水糊面。
几乎每一个“瘾君子”背后的故事都很凄惨,这样的事情叶曦见多了,所以未如韩印般动情,冷着声音说:“这么说,昨天凌晨你取完钱又去买毒品了?”
“嗯,对。我毒瘾上来,实在熬不住,碰巧你们监视的人也不在,我就去酒吧买了几包粉。”冯文浩使劲抽泣着鼻子说,“先前那晚也是,我实在憋不住,明知你们在楼下监视,还是铤而走险去酒吧买了次粉。”
听着冯文浩的话,叶曦转过头冲着单面玻璃狠狠瞪了一眼。当然,这一眼是冲着身在单面玻璃背后观看审讯的康小北的。转回头她继续问:“早前那次,你从酒吧消失了一段时间干吗去了?”
“我知道你们肯定要盯我一段时间,那一次便想多拿些货,但卖家当时没有那么多,便带着我去出租屋取货。”冯文浩解释着。
“你去存货的地方了?”叶曦追问道。
“去了,可是他们很谨慎,蒙着我的眼睛,不过我想就在酒吧附近。”
“卖你货的是谁?长什么样子?”
“我只知道他叫小黑,长得……”
叶曦连续追问冯文浩买毒品的细节,看来此时她心里正盘算着要端掉个毒窝!
第二十九章 看见头颅
在冯文浩的协助下,卖给他毒品的马仔小黑被秘密逮捕,由此一个于夜间穿梭在酒吧贩卖各种迷幻剂和毒品的团伙,被市局缉毒组暗暗锁定,待时机合适时便会全面收网。小黑证实了冯文浩买毒品的时间,这样他的嫌疑最终得以解除,但他需接受为期半年的强制戒毒。
在韩印的提议下,专案组现在已经停止继续全面排查的动作,转而集中复查已经接触过的嫌疑?人,尤其对一些未有确凿不在案发现场证据的要进行重点调查。
由于在监视冯文浩的任务中出现重大失职,叶曦决定将康小北调离专案组。叶曦现在的脾气是越来越硬,铁腕的一面逐渐显露,任凭康小北哭天抹泪百般央求也不为所动,仍然维持原先的决定。无奈,康小北只得觍着脸去央求韩印,希望韩印能帮他求求情,好让他继续留在组里。韩印对小伙子的印象不错,而且两人配合非常顺畅,所以第一时间找到叶曦,让她再给康小北一次机会,并保证会亲自看着他。韩印的面子叶曦当然是要给的,所以最终康小北有惊无险地留在了组里。
入夜,窗外细雨绵绵,房内,灯光泛黄。
床上、地上、桌上,摆满来自碎尸现场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残肢,血腥异常。如果有谁冷不丁走进房间,一定会认为这里住着一个变态杀手,但这却是韩印所住的招待所的房间。此时,他坐在床头,时而注视着某张照片思索良久,时而拾起放在脚边的案件卷宗一遍一遍地翻看,他在寻找“头颅竖立冲向南方”的答案。
这是凶手在第一起碎尸案中唯一的原创行为,并且延续到第二次作案中,想必这种方式对凶手来说意义非凡,如果能够有效解读,对“1.4碎尸案”来说一定会有一个飞跃性的突破。可是几小时过去了,韩印脑袋里没有丝毫的火花碰撞,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望了眼墙上的挂表,随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房卡离开了房间。
他想用实物做一次模拟,也许会得到些灵感。
晚上10点半左右,韩印来到市局法医室,正好顾菲菲值班,他不用多费口舌解释。
“这么晚了还乱跑什么?外面下雨也不知道打把伞。”顾菲菲见韩 5370." >印浑身湿漉漉的,一半埋怨,一半关心地说。
韩印抿嘴笑笑,说:“知道你在班,特意来慰问一下。”
“得了吧,我才不信呢。”顾菲菲撇撇嘴,“说吧,要干吗?”
“我想看看王莉和田梅的头颅。”韩印说到正题,表情归于严肃。
“大晚上来就为了看这个,要不要一会儿我给你打个包带回去啊?”叶曦带着玩笑的口气嗔怪道。
“不用、不用,是这样的……”韩印连忙笑着摆手,大致解释了一下。
“哦。”顾菲菲起身冲韩印勾勾手,“那来吧,在解剖室里。”
韩印随顾菲菲走进解剖室,帮着她把两个头颅从冷柜中搬出来,面冲南面方向、竖立并排摆在尸解床上。两个头颅上都挂着一层白霜,散发着凉凉的雾气,韩印和顾菲菲站在对面直直地注视着,谁也不吭声。
过了好一阵子,韩印摇了两下头,脸上挂着一丝沮丧的神情,他在头颅面前来回踱起步子,嘴里忍不住念叨着:“这是‘你’的一种习惯吗?还是与‘你’初始的刺激源有关?‘你’想让她们看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住在这座城市的南面……”
见韩印一副百思仍不得其解的焦急模样,顾菲菲也跟着着急,她把脸凑近两颗头颅打量一阵,然后又绕到头颅后面与它们的视线处在同一方向。
她顺着头颅视线望去,叹息一声,说:“嘿,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突然,她愣了一下,好像看到什么似的,急促地说,“等等,我看到了!”
韩印赶忙定住脚步,转身冲向顾菲菲,“看到了什么?”
“你!”顾菲菲拖长了音,低沉地说。
“我?!”韩印怔了怔,随即低头眨了两下眼睛,猛地一拍双手,兴奋地嚷道,“这就是凶手第一次看到尹爱君头颅的情形,他一定就在当年认尸的那些古都大学师生当中!”
突然间的顿悟,让韩印情绪少有的激动,他绕到顾菲菲一边,情不自禁拥住她以示庆祝,顾菲菲很是意外,僵着身子,冷冷地说:“这算什么?”
“什么,什么?这算是祝贺咱俩默契合作啊!要不然你觉得呢?”
“要是有别的意思,我就把你这双手扭断。”顾菲菲声音仍然冷冷的,但脸上的神情与韩印一样兴奋,她轻轻拍着韩印的后背,祝贺他终于进一步锁定嫌疑人了。
兴奋劲过了,二人赶紧回到法医办公室,找出当年认尸的记录。发现签字确认碎尸身份的竟然是余美芬,这有些不合常理,按理说应该由带队老师来签这个字。韩印抬腕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他掏出手机把电话挂到付长林那儿,他估摸着付长林应该很了解当年认尸的情况。
电话里,付长林的声音一开始有些含糊,显然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可当他听到韩印说起刚刚的发现时,声音立马洪亮起来。
付长林在电话中介绍:当年正好是他负责接待认尸的古都大学学生和老师,原本在接待室师生们看过被害人的一些衣物,就基本确认了碎尸身份,但当中一个女学生强烈要求亲眼看一下尸体,于是付长林就把她带到解剖室。可能是想让她看得清楚些,法医就把头颅摆到一个小台子上,付长林特别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当时尹爱君的头确实是竖着摆放的,而且面朝的正是南面方向。
挂掉电话,韩印对顾菲菲复述了付长林的介绍。顾菲菲想了一下,迟疑地说:“当年负责尸检的法医情况我曾经询问过,他已经因病去世了,那看过头颅摆放方式的就只剩下付长林和余美芬了……”
“不会是付长林!”韩印脱口打断顾菲菲的话,“如果是他作案,他的动机只能是希望通过模仿作案来引起警方的注意,从而重新对‘1.18碎尸案’进行调查,那么他只需要作一次案子就足够了,而且他的年龄也不相符。”
“那就是余美芬了。”顾菲菲顿了一下说,“可我听叶队说你已经将她排出案子了啊!”
“要是余美芬的话,那我针对凶手的所有侧写几乎全部被推翻,但这种概率很小,案子特征非常明显,凶手的行为不是隐蔽在深山多年的余美芬所能做到的。当然理论上不能绝对排除她是凶手的可能,但我更倾向凶手是她身边的人!”韩印语气坚定地说。
“你的意思说,余美芬曾把自己看到头颅的情形,详细描述给身边的某个人了,而那个人就是凶手?”顾菲菲深深叹息一声,继续说,“真没想到余美芬会成为两起碎尸案中最关键的人物,看来眼下最最重要的是尽全力找到她!”
韩印点点头,按下手机拨号键,这 6b21." >次是打给叶曦的……窗外的细雨不知何时已悄悄停下,夜色中阴云正逐渐散去,看来明天将会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但愿“1.4碎尸案”同样也会迎来曙光!
次日,专案组例会。
会议刚开始,武局长突然出现在会议室,他脸色凝重,在叶曦耳边轻语几句,便接下会议的主持权,大家都能感觉到会有某项重大的决定要宣布。韩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担心局长顶不住来自上方的压力,需要找出一个“替死鬼”来对目前办案不利的局面负责,这个替死鬼必然是叶曦无疑,而她也很可能连带着被踢出案子。
局长用严厉的眼神环顾会场一周,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经局党委讨论通过、经市委同意,决定将本次连环杀人案详情向社会通报。”局长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这将会为专案组的侦破工作带来很大困难,来自社会各界的种种干扰和压力可能由此加剧,但我们不能让群众再次受到伤害,我们有责任提醒广大市民,尤其是晚间下班的女同志,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注意着装,注意结伴而行……”
原来是自己多虑了,局长的一番慷慨陈词,让韩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心情依然非常复杂。情感上,J市政府以及警方勇于承担压力,对市民人身安全负责任的态度,让他由衷钦佩;但理智上,正如武局长所说,会对案件的侦破工作带来一定的困难。凶手在第二起作案中已经表露出犯罪快速升级的迹象,而如此一来只怕凶手的犯罪欲望会更加高涨,“表现”欲望也会空前的强烈。那么此后的作案中,女人容貌、红色衣物、长鬈发,对他来说很可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掌控局面、如何主宰摆布警方办案。当然,他的犯罪标记行为不会发生改变,因为那是他的签名,他需要万众关注,他需要告诉世人,那是他的杰作。
武局长宣布完决定后退席,叶曦接着主持会议,她宣布:“各组立即停下手中的各项任务,集中警力寻找余美芬的踪影。联合各分局、各派出所警力,在全市出租屋密集区域内采取地毯式排查,对所有地产中介进行走访,深入社>..区,深入住户,细致询查……”
第三十章 尸体证据
2012年,5月4日,星期五,下午2点40分。
余美芬终于被找到了,但是出现在韩印和叶曦视线中的,已经是一具“证据”——尸体证据。
对!她死了!
她赤身裸体仰躺在浴室的白色地砖上,头部微微偏向身体右侧,枕在暗红色的血泊之中。距离头部不到半米远,便是一个白色的大浴缸,浴缸外沿尤其是冲着她头部的部分,留有一道横向血痕,周围墙壁上有不同程度的血溅迹象。
“尸僵已大幅缓解,身体出现局部腐败现象,尤其是右下腹壁以及腹股沟部位绿斑现象严重,死亡时间应该在距现在48小时至72小时之间,也就是5月1日到5月2日之间。不过死者腕上的防水手表可以进一步确认时间,手表已经摔坏了,日期停顿在5月1日,指针停顿在8点钟附近,这个8点应该是晚间的时间。尸斑主要淤积在尸体背面,显示她死亡之后未被移动过。死亡原因很明显,是因枕骨严重骨折导致的,创伤部位为线形状,与浴缸外沿相符。现场血迹属于喷溅形态,呈长条状,显示死者当时是活着的,且身体处于移动状态下。所以死者要么是因地面湿滑失足跌倒摔死的,要么就是被外力推搡跌倒摔死的, 540e." >后者需要综合外部证据判断。”顾菲菲现场初检之后,对叶曦和韩印做了汇报。
报案人是房东。据他说:房子是他在2月租给余美芬的,就只有她一个住,下午他路过小区,顺道来结水电费时,发现她已经死了。
房间内没有被大肆翻动的迹象,但台式电脑机箱侧盖被拆开,里面的硬盘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但钱包还在,里面有她的身份证和一张信用卡,还有几百元钱。房间里提取到一些指纹,从方位上看应该属于死者本人的。门锁没有被撬过的迹象,如果是他杀的话,凶手要么是敲开房门,要么是自己有钥匙,应该是熟人作案。
房东的作案嫌疑,很快被排除,可以追查的只有那张信用卡。叶曦吩咐康小北趁银行还没关门,赶紧去查一下信用卡消费和转账记录。
过了不长时间,银行方面的消息反馈回来,转账记录显示:自本年2月开始,每月都有一笔8000元的金额转进余美芬的信用卡,最后一笔转账发生在4月16日,转账方户头登记在“牟凡”的名下。核查身份证号码,这个牟凡就是许三皮的朋友、那个畅销书作家。
综合目前证据,由于有电脑硬盘和手机的丢失,案件暂时倾向于他杀,与余美芬有金钱往来的牟凡自然是调查的重点。而因为“1.4碎尸案”的调查,韩印和叶曦曾在许三皮的舞会上与其接触过,并且“1.18碎尸案”案发时牟凡也租住在古都大学附近,还接受过警方的排查,那么他会不会与“1.4碎尸案”有关呢?先前由于韩印认为他不符合画像报告的范围,故未对其认真调查过,也许是一个很大的疏忽。事不宜迟,韩印和叶曦决定立即前往牟凡住处与其当面接触一下,摸摸他的底。
黄昏时候,城市西郊,高档别墅区。
牟凡现在虽是有点名气的作家,但他也曾有过相当长时间的蛰伏期。和省内许多怀揣作家梦想的年轻人一样,为了寻找机会,当年他也在古都大学周围租住了多年。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尤为艰难,他一边坚持小说创作,同时还要维持生计。他在古都大 5b66." >学附近摆了个书摊,卖些八卦杂志和盗版书什么的,顺便也卖些学生用的生活用品以及女生爱戴的小饰物,甚至还在过年前卖过烟花,总之能赚钱的他都会卖。后来,他终于得到一位编辑的赏识,出版了人生中第一部小说,未料小说销量奇差,坊间反馈评价也不是很好,严重打击了他写作的信心。在经历一段时期的人生低潮,他遇见后来成为他妻子的、一位知名的图书策划人。在妻子的帮助和包装下,他的作家之路才渐渐明朗,直至后来创作出一系列畅销作品。
一系列畅销作品为他带来了高额的版税收入,自然便有了豪车、豪宅以及高品质的生活。和大多数中国富人一样,如今他把妻子和女儿移居海外生活,而他由于需要相对独立清净的创作空间,则单独留在国内。
牟凡向来嗜烟如命,惯常是烟不离手,而近来他疯狂地爱上了雪茄,尤其是古巴雪茄,那浓烈而鲜明的烟草味道总让他灵感迸发。此时,他置身在自己奢华的别墅客厅中,坐在茶几前,时而敲击一通笔记本电脑键盘,时而品尝一口几百元一支的“COHIBA”雪茄,整个人完全陷入到小说的创作情境中,以至于门铃响了好长时间他才反应过来。
突然造访的当然是叶曦和韩印。
刚踏进客厅,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猛地窜进二人鼻息中,呛得他们忍不住一阵剧烈咳嗽。牟凡见状,赶忙关掉空调,推开窗户,返身又熄掉搁在茶几烟灰缸上还在燃着的雪茄。
“不好意思,呛着二位了,没这玩意儿,我写不了东西。”牟凡扬了扬手中的雪茄,指着客厅沙发邀请二人坐下,“二位喝点什么?是茶还是咖啡?”
“不用,别忙了,你坐下吧。”叶曦摆摆手,示意他坐到侧边沙发上,紧接着进入正题,“你认识余美芬吗?”
“认识啊!”牟凡干脆地答道。
“你们什么关系?”叶曦继续问道。
“朋友!普通朋友关系。”牟凡说。
“普通朋友关系,怎么会每个月给她8000块钱?”叶曦盯着牟凡追问。
“呃,这个……”牟凡迟疑了一下说,“她经济状况不好,我帮帮她而已。”
“有你这样的普通朋友可真不错。”韩印笑笑,随手拿起放在沙发前茶几上的全家福照片,打量着问道,“你女儿很可爱,你一定很爱她吧?”
“当然了!”牟凡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韩印把照片放回茶几上,盯着牟凡的眼睛,继续问:“那你爱你妻子吗?”
“我爱我的妻子啊!”牟凡表情有些生硬地紧跟着说,“我妻子对我帮助很大,我们感情特别好。”
韩印抿嘴笑了笑,讥诮地说:“你不用过分强调,这样会让我们觉得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
韩印的嘲讽令牟凡脸上现出一丝不快,他怔了一下,随即低头陷入思索。
末了,抬起头,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说:“好吧,我承认我包养了余美芬,还请二位为我保密,要不然被我爱人知道了,我现在的一切都可能化为乌有,她可以塑造我,当然也可以毁掉我。”
“你最后一次联系余美芬是什么时候?”叶曦问。
“上个月20号左右。”牟凡说。
“她既然是你的情人,好长时间没给你打电话,你不觉得反常吗?”叶曦又问。
“哦,她一般不给我打电话,我最近忙于赶稿子也没心思找她。对了,美芬怎么了?你们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牟凡好像刚刚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
“她死了!”韩印接下话说。
“死了?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是被人杀了吗?”牟凡瞪着惊愕的双眼,一连串地追问道。
“目前还无法判断是死于意外还是他杀。”叶曦紧跟着问道,“5月1日晚8点左右,你在哪儿?在做什么?”
“我在家啊,我这阵子正在赶一部小说的结尾,所以很少出门。”牟凡仿佛还未从震惊中解脱出来,一副失神的模样,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她怎么会死了呢?你们不会以为是我杀了她吧?”
“案子一天未破,各种可能性就都存在,所以你最好仔细回忆一下,想想有没有人能够证明当时你在家写作。如若不然,我们还会来打扰你的。”韩印提醒他说。
“那好,我仔细想一下。”
牟凡做出尽力回忆的模样,客厅里出现短暂的沉默,韩印的视线被摊在茶几上的两份报纸吸引住,确切地说是被报纸头版上的大标题所吸引。两份报纸,都是以最近话题被炒得火热的“某偶像作家与某专家所谓的‘代笔门’之争”作为当期卖点,看来同为作家的牟凡,对这样的话题也很关注。韩印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问号,莫非……
“想出来了吗?”韩印笑了笑问。
牟凡摇摇头,摊摊手,表示确实想不起来5月1日晚间与谁有过接触。随即,他抬腕看看表,一脸歉意地表示他一会儿要与出版社编辑开个视频会议,然后便自顾自起身做出送客姿态。
韩印和叶曦只好跟着起身,像是随口一问,韩印指着茶几上的报纸说:“最近这‘代笔门’话题很热啊,牟老师不找个代笔吗?光自己写多累啊?”
韩印冷不丁地一问,牟凡突然愣住了,用力抿着嘴唇,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摆摆手说:“不找,不找,那是一种欺诈行为,是对读者的欺骗,我是不会那样做的。”
韩印笑着点点头,走到门口,突然他好似又想起什么,转过头对跟在身后的牟凡说:“唉,对了,牟老师能不能送我一支雪茄尝尝?都说这东西很提神,我想试试。”
“没问题啊,别说一支了,就是一盒也没问题啊。”牟凡大度地说。
“不、不,一支足够了,我知道它的价值。一支就够把我逮起来的了,要是一盒非得判我99lib?几年不可。”韩印打着哈哈说。
“看你说的,太见外了,朋友之间送点雪茄有什么啊,怎么扯到受贿那儿去了?好吧,既然你只肯收一支,那我就给你一支。”
牟凡回身走进客厅西边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擎着一支雪茄,他把雪茄递到韩印手中,韩印“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扬了扬,道声感谢,与叶曦走出别墅。
两人走到街对面,坐进车里,韩印知道叶曦肯定有一肚子疑问,便赶紧解释:“这牟凡肯定有情人,但不会是余美芬,他这么轻易交代和余美芬的情人关系,显然想隐藏更深的内幕。”
“他想隐藏什么呢?是想隐藏他真实情人的身份?”叶曦一脸疑惑,顿了顿说,“他真实情人与余美芬有什么不同,都是包养女人,难道被他妻子知道了‘待遇’会不同?”
“咱们不一定要把关注点放在‘情人’这条线上。”韩印接下叶曦的话说,“他之所以敢抛出余美芬,是因为他和余美芬没有那方面的关系,而他藏书网妻子也知道余美芬的存在,并非常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即使她知道了我们今天的对话,也很清楚牟凡说的不是真的。”
叶曦有些被韩印绕迷糊了,皱着眉问:“那他为什么每个月给余美芬那么多钱呢?他们之间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代笔!余美芬有可能是牟凡小说的代笔。”韩印顿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个证物袋,将雪茄装了进去,接着说,“我刚才一提起‘代笔门’的话题,牟凡嘴唇抿得很深,表情极不自然,意味着我的问题带给他很大的压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8000块钱和丢掉的硬盘就能解释得通了。可能他和余美芬之间出现了争执,所以他要毁掉证据,这意味着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所以你问他要雪茄,是想比对他的指纹对不对?”叶曦终于醒悟过来,但随即开始担心比对样本的问题,“可咱们在现场提取到的指纹,证明都是属于死者的,你不会想打尸体的主意吧?”
“那就要看顾菲菲有没有这个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了!”韩印笑着点点头,冲着前方挥挥手,“走吧,去法医室!”
“哎,对了,你怎么看所谓‘代笔门’之争的?”叶曦发动起车子,随口问道。
韩印想了一下,说:“那位作家的小说,我没怎么看过,那位所谓的专家,我也不怎么了解,不过咱们是警察,当然应该遵循证据,没有证据任何指责都不构成事实。”
“立场很鲜明嘛!小警察!”
叶曦笑着打趣,使劲踩了脚油门,汽车飞驶出去。这一瞬间,韩印好像看到一个身影在街边晃了一下,那身影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市局,法医解剖室。
对于韩印和叶曦的请求,顾菲菲似乎早有预料,所以她先前并未急于对尸体进行解剖。
此时,她和助手们正在用塑胶管搭建一个长方形框架,然后在框架上扣上塑料薄膜,将余美芬的尸体和一种加热了的“强力黏合剂”,共同密封在里面。
这种在尸体上提取指纹的方法,国外的法医实验室中比较常用。强力黏合剂是由氰基丙烯酸盐酯制成的,利用对其加热散发出的浓烟,附着在指纹的油脂面上,再通过带有颜色的着色剂将指纹显现出来。这与国内以502胶水为主要成分,制成显现皮肤潜在指纹滤纸的原理差不多,但有鉴于尸体状况不够理想,所以使用前面的方法。由于指纹上的物质与皮肤分泌物相近,通常在人体上提取指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何况眼下是一具已经开始腐败了的尸体,对于最终的结果,顾菲菲表示不容乐观。
看着白色的烟雾在密封体中弥漫着,渐渐浓烈,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半空。如果在尸体上能够提取到指纹,并与牟凡的匹配,那么他很可能就是杀死余美芬的凶手,甚至也是“1.4碎尸案”的凶手,可想而知,“指纹”的结果,对专案组有多么重要。由于此种方法,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看到结果,所以这一夜对专案组来说将是个不眠之夜。叶曦、韩印、付长林、康小北、姚刚等这些专案组骨干,他们齐聚在解剖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康小北似乎更加紧张。他手里不停地摆弄着手机,时而将手机贴到耳边,又失落地放下,时而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念有词。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韩印将他拉到一边,关心地问道:“你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康小北尴尬地笑笑说,“这两天忙,没空接晶晶下班,她最近又都下班挺晚的,我有些不放心。”
“那给她打电话啊。”
“打了,手机关机。”
“给她家里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
康小北看看表,咬了咬嘴唇说:“算了,这么晚了,别打扰叔叔阿姨了,也许她只是手机没电了。”
……
凌晨3点,结果出来了:在余美芬右手腕的主动脉附近提取到一枚指纹,经比对后与牟凡留在雪茄上的指纹完全相符。
出于谨慎负责任的态度,顾菲菲表示将会重返案发现场,实地做一次模拟,才能给出相对精确的结论,而凭借着指纹的结果专案组已经可以正式拘传牟凡了。
第三十一章 杀手显现
清晨7点,牟凡在睡梦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披上睡袍,摇晃地走出卧室,由别墅二楼下到客厅。打开门,门外是一众威风凛凛的警察,为首的正是叶曦和韩印。
叶曦将拘传证举到睡眼惺忪的牟凡面前,冷冷地说道:“由于在余美芬尸体上发现属于你的指纹,所以我们怀疑你与她的被杀有关,现在依法拘传你,请你在上面签字!”
牟凡好像刚刚才真正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打了个激灵,颤抖着接过拘传证,冲着四周瞅了瞅,以一副恳求的姿态说:“你们先进来再说好吗?”
牟凡自顾走到客厅沙发坐下,低头盯着手中的拘传证,怔怔出神。
良久,他把拘传证放到茶几上,抬起头迎着站在对面一众警员冷峻的目光,镇定地说:“我承认前天傍晚去过余美芬那儿,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叶曦冷冷地追问。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她是我即将出版的小说代笔。”牟凡用双手使劲拢了几下头发说,“今年1月末,我偶然在街上遇到余美芬,得知她的境况非常不好,父母都不在了,欠下许多的债,而且手中的书稿也没有出版社愿意用。一方面,我确实想帮帮她,因为她是我第一本小说的出版编辑,算是对我有知遇之恩;另一方面,我和妻子一直想找个文笔好、特别是人品可靠的写手作我的代笔,这样既可以减轻我的负担,也可以加快小说出版的速度。考虑几天,我和妻子商量了一下,决定以8000块钱一个月雇用她,她当时也确实山穷水尽了,没怎么想就答应了。我给她一笔钱,让她租个房子,买台电脑,每月按时把钱打到她的信用卡上。”
“本来我们商定好,这个月2号她要把她负责写的那部分书稿‘传’给我。但当天我给她打了好多电话她也不接,后来就关机了。再后来,我在QQ上留言,给她发邮件,她也不理我。我担心她思想有什么变化,会把代笔的事情捅出去,只好上门去找她。她先前给过我一把出租屋的钥匙,我打开门后,看到她躺在浴室的地上,顺手摸了下她手腕上的脉搏,发现她已经死了。随后,我取下电脑硬盘,拿了她的手机,又抹掉一些指纹就走了。事情就是这样。”
“那5月1号晚上,你在哪儿?”叶曦继续追问。
“这个……”牟凡愣了一下,冲客厅中直通二楼的楼梯口望了一眼,犹疑地说,“这个我昨天没骗你们,当晚我确实在家里赶稿子。”
“那就没办法了,你刚刚说的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无法证明你是3号去的余美芬家,而不是1号去的。”叶曦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拘传证,“所以还是麻烦你在那上面签字,穿好衣服,跟我们走一趟!”
“真的不是我!她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牟凡情绪有些激动,对着叶曦高声叫嚷着。
“我们只相信证据!”叶曦毫不留情地回应。
“……我来给他证明!”
正在牟凡冲叶曦竭力为自己辩解时,突然,楼梯上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楼梯间响起缓藏书网缓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淡粉色睡衣,面带一丝羞怯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女人的出现,令韩印和康小北大为震惊:她竟然是曾经接受过二人调查的、尹爱君与余美芬的同学、王伟的妻子——薛敏!
“你们不要逼牟老师了,从五一小长假前一天傍晚到5月1号,我们一直在一起。”在众人诧异目光的注视下,薛敏径直走到牟凡身边坐下,用力握住他的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对我爱人王伟撒谎,说利用假期去上海探望住在那儿的姐姐,其实我是和牟老师私会去了,我们是在1号晚上10点多才回到本市的。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查一下我们在上海住的酒店。”
当初负责调查薛敏王伟夫妇的是韩印和康小北,叶曦只见过照片并未见过本人,直到刚刚听她提起王伟,叶曦才大概猜测出她的身份。薛敏突然冒出来,虽然让她和牟凡的情人关系暴露,但直接洗去了牟凡的杀人嫌疑。情势急转直下,令叶曦有些措手不及,她略带丧气地扭头望向身边的韩印,却见他眉峰紧皱,双目如炬地直直注视着薛敏。
“你丈夫王伟知道你有外遇吗?”韩印突然沉声发问。
“知道。”薛敏垂下头,尴尬地回应。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韩印接着问。
“元旦前一天傍晚,他偶然在我的电话上看到牟老师给我发的短信。”
“然后呢?”
“他把世界上所有形容放荡女人的脏话都骂了一遍,还动手打了我一巴掌,就开车走了。”薛敏看了一眼牟凡接着说,“然后我一生气,就跑到牟老师这儿住了几天,直到3号晚上才回家。”
“你回家的时候,王伟什么反应?”韩印问。
“他当时不在家,好像第二天也就是4号早晨他才回来的,反正我醒的时..候,他已经把早餐做好了,坐在餐桌前等我。”薛敏说。
“这么说,你当初给我们的口供是假的,是王伟逼你的吗?”
“不,是我要求的。”薛敏详细解释说,“你们来调查的前一天晚上,刘湘明给我打过电话,说警察怀疑我们这些同学与最近发生的杀人案有关,说你们会问我和王伟在元旦假期间的活动情况。虽然我和他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但也不想家丑外扬,我担心跟你们说了实话会被传出去,会被别人指指点点,于是便和王伟商量着互相做证。”
其实当薛敏从楼梯上走下来那一刻,“王伟”便再次进入韩印的视线中,而随着刚刚与薛敏的一系列问答,“1.4碎尸案”的凶手渐渐浮出水面:初次作案的刺激性诱因,是因为突然发现妻子有外遇,从而在元旦假期间杀人碎尸;第二次作案,是因为五一小长假期间,妻子与情人到外地私会,动机和时间点都与“1.4碎尸案”非常吻合。另外,王伟的年龄、职业,与尹爱君的关系,曾接受过警方的调查,与余美芬也是同学关系——并很可能听余美芬详细描述过辨认尸体时的情景,这些都在韩印针对“1.4碎尸案”凶手所做的侧写范围内,而且韩印相信:从薛敏的言语中能够听出,王伟还有一项重要的特征,一定也与他的分析相?符。
韩印走到叶曦身旁,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叶曦眼睛一亮,立即从刚刚无措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雷厉风行地吩咐康小北先将其他警员带到别墅外待命,又指着牟凡让他回二楼的卧室回避一下。
当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韩印拽过两把椅子与叶曦坐到薛敏对面,才轻声问道:“你丈夫王伟性功能方面有障碍吗?”
“嗯!”薛敏点点头,有感于自己的隐私得到保护,冲韩印和叶曦投出感激的一瞥,“我们结婚当晚头一次同房就没成功,后来稀里糊涂地做成几次,就有了我们的儿子,再后来他就完全不行了,我觉得他对那种事,好像有一种本能的厌恶。所以从去年开始,我和他就分房睡了,但表面上还维持正常的夫妻关系。”
“为什么不离婚呢?”叶曦插话问。
“我和王伟还是有些感情基础的,他一直对我非常好,而且我们还有孩子,我和他都不想孩子没有完整的家庭。再者我和王伟谈恋爱时,家里所有人都很反对,因为我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家庭条件比较优越,而他家是郊区农村的,我父母觉得他配不上我。但最后我还是不顾家人的反对,不惜与父母闹翻和他结婚了,如果现在离婚,我面子上会很过不去。”薛敏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说,“其实我骨子里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能够忍受无性的婚姻,直到遇到牟凡,这个男人像谜一样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无法自拔。但我也非常害怕,害怕我和他的关系不小心曝光后,将无法面对我的孩子和我的父母,所以当4号那天早晨,王伟说如果我能和牟凡不再来往他就选择原谅我的时候,我同意了。此后,我尽力履行承诺,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念牟凡,直到他给我发短信,说想与我在五一休假期间到外地幽会时,我的理智和道德防线便彻底地崩塌了。而那几天的相聚,让我彻底爱上这个男人,所以昨天下班后,我便迫不及待来到这里,与牟凡共度周末。”
“这次你又用什么借口呢?”叶曦略带讥诮地问。
薛敏尴尬地笑笑,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我直接和他摊牌了,我告诉他如果想继续维持表面夫妻关系,那就不要再干涉我的任何自由,否则就离婚!”
韩印很清楚,直到此时薛敏仍不清楚刚刚这番对话的意义,她只是想尽力配合警方来排除牟凡杀人的嫌疑,未承想却把一个连环杀手从初次杀人到再次杀人的脉络,清晰地展现出来。那么昨天傍晚,当王伟感受到来自妻子的奇耻大辱时,他会不会第三次作案呢?
突然,韩印心里咯噔一下,脑袋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前两日媒体对“1.4碎尸案”的广泛报道,一定会激起王伟更强烈的表现欲望,而昨日再次受到刺激,他会不会产生与赵超明后期作案一样的动机,试图通过与警察的较量来遮掩现实中的无能呢?……康小北……刑警……女朋友……夏晶晶……失去联系一整夜……难道王伟会选择警察身边的人,作为再次作案的目标,借以挑战警方?
韩印从椅子上蹿起,撇下愣愣的叶曦和薛敏,猛地推开别墅房门,冲着门外的康小北喊着:“别废话,立即给夏晶晶家里挂电话,问问她昨晚行踪!”
见韩印一副刻不容缓的模样,康小北也不敢多问,慌忙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交谈几句,很快放下电话,紧张地说:“晶晶昨晚一夜未回家,她爸妈还以为她和我在一起,怎么了印哥,晶晶出事了吗?”
“你先跟我进来!”韩印冲康小北勾勾手,待康小北进门踏进客厅里,韩印与他面对面,声色严厉地说,“先听我说两句:第一,作为警察,你应该知道,莽撞冲动不解决问题;第二,如果你冷静不下来,胆敢违背我和叶队的命令,那你现在就滚蛋!听明白了吗?”
康小北此时,大抵已经感觉到女朋友可能出事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印哥,我听你的。”
得到康小北的允诺,韩印转头冲向一脸茫然的叶曦宣布:“小北的女朋友夏晶晶,很可能被王伟掳走了!”
“什么?”叶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目前的局势,她指着坐在沙发上的薛敏,急促地说,“赶紧拿你手机给家里和王伟打个电话,探探他的口风,问他现在在哪儿。”
被眼前几个警察搞得有些发蒙的薛敏,哆哆嗦嗦地说:“手机在楼上。”
“那就快去拿!”叶曦催促着,“注意别让他听出异样。”
薛敏“噔噔噔”踏着楼梯跑到二楼,几秒钟后拿着手机下楼,边下楼边拨打电话……
“家里没人,王伟手机关机!”薛敏紧张地说,“王伟怎么了,你们不是来找牟老师的吗?怎么又扯上王伟了?”
“时间紧迫不解释了,你先坐下,听我问几个问题。”韩印指着沙发说,“你和王伟在本市还有别的房子吗?他有没有租过房子?他有没有可能还有一个独立的空间?”
“我们就一处房子,他的工资卡由我保管着,没有大额支出去租房子什么的迹象。”薛敏顿了顿说,“如果说独立的空间,那就要说他在郊区老家的房子了。”
“那快说说他老家的情况?”
“我和王伟是在工作第二年正式确认恋爱关系的,听他说他父亲前一年刚刚过世,他母亲则过世得更早,他不太愿意多提父母,只跟我说他们都是病逝的。他家住在咱这儿的市郊团山镇,老房子都是住在隔壁的他二叔帮着照看着,我和他很少回去,偶尔我俩闹别扭了,他会回去待上几天。”
“把详细地址写一下。”韩印递上记事本和笔。
薛敏写完,韩印将记事本给叶曦过目一下,用商量的语气说:“咱们这样行吗?你现在把薛敏带回她和王伟的住处,让她不停地拨打王伟的电话。如果打通了,注意追踪一下发射塔,让薛敏问他在什么地方,他要是不肯说,让薛敏找个理由把他叫回家。从目前情况看,王伟老家的房子,很可能就是杀人分尸和拘禁夏晶晶的现场,我和小北带几个人去一趟,争取人和证物俱获。”韩印紧跟着又叮嘱一句,“如果王伟回家了,先不要打草惊蛇,要注意对他的监控。”
“行,就这样办。”叶曦也叮嘱了一句,“你也要注意安全!”
第三十二章 凄惨身世
“团山镇”位于古江以北,距古江大桥20多公里,是J市最著名的旅游景地。120平方公里的小镇上,拥有久负盛名的温泉旅游度假村,和几乎是国内离城市最近的原始森林——团山国家森林公园,以及具有近百万年历史的景观奇异的古溶洞。对于这个小镇韩印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如今它会与连环杀手扯上关系。
团山镇上的居民区,主要集中在团山国家森林公园以南两公里处,照着薛敏写的地址一路打听着,韩印和康小北等人没太费周折就找到王伟老家的房子。
大概十分钟之前,叶曦给韩印打来电话,告知她们把薛敏送回家时,发现王伟的车停在小区里,于是便给薛敏带上监听设备,让她独自一人回家打探。
从监听器里她们听到王伟表示他也刚到家,手机没电了。王伟显得很镇定,还问薛敏吃没吃早餐,中午做什么饭等之类的话。看来王伟确有与警察较量一番的意思,韩印让叶曦按原计划进行,不要轻易打草惊蛇,同时让她暗中与薛敏取得联系,让薛敏找理由尽快从家里出来,并表示晚上不回家住,这样既可以再刺激一下王伟,同时也是对薛敏的保护。
王伟家的二层小楼建在一排房子的最西头,紧靠一条河沟,由于河道走向问题,院子显得不太规矩,有点近于三角形的,而且院门是朝向东边,而不是如其他人家,院门是朝向南边的。
康小北冲隔壁院子喊了几嗓子,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大爷应声出现,他承认自己是王伟的二叔,在看了韩印和康小北的警官证后,为他们打开王伟家的院门。
走进院子,几乎一目了然,院子很干净,没有任何杂物。左首边是一个车库,一把大铁锁把两扇大铁门锁得紧紧的,正对着的是一间厕所,右首边四五米远的距离,便是红色瓦顶,刷着乳白色墙漆的小楼。大爷拿钥匙帮韩印他们打开楼门。
踏进小楼,首先是一个大客厅,东西两边各有两间屋子,靠前窗的两间屋子都是卧室,靠后窗的则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放杂物的。顺着杂物房旁边的楼梯登上二楼,韩印发现这二楼大概从建好就没用过,除了墙体刷上了白色涂料,没有任何的家具摆设。
康小北以最快的速度查看了楼上楼下的各个房间,根本没有夏晶晶的影子,而随后韩印和其他警员对小楼进行了仔细的勘察,除了东边卧室最近有睡过人的样子,其他各个房间都是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未发现任何血迹,看不出有杀人碎尸的迹象。
难道判断有误?王伟另有杀人碎尸以及拘禁被害人之所?
韩印猛然想到顾菲菲曾说过,分尸现场应该是一个“地窖”之类的地方,便转身询问一直跟在身后的王伟二叔:“大爷,这楼里楼外有没有地窖或者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没有。”大爷摆摆手,干脆地说,“老三家这楼,是我一手帮着张罗盖起来的,肯定藏书网没有地下室或者什么地窖。”
bbr>“那据您所知,这镇上有没有废弃的地窖?或者王伟在镇上还有没有可以存放东西的地方。”韩印加重了语气,“比如一个大活人!”
“咋了,王伟这小子绑了人?”本来对于警察的到访,大爷心里就觉得大不了是王伟做了啥犯法的事,但见一众警察的架势,便一直憋着没敢问,此时正好顺着韩印的口风,试探着问一句。
“这个目前我没法跟您说。”韩印笑笑,温和地说,“大爷,还是说说我刚才问您的问题吧。”
“呃,废弃的地窖没听说过,咱这镇上现在也算寸土寸金,哪有扔着不用的地方。至于……”大爷犹豫了一下说,“至于他在镇上有没有别的房产什么的,我还真不敢说。这小子小时候跟我可亲了,长大了不知怎么跟我就疏远了,人变得特别冷淡,有时回来住上一晚,第二天连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印哥,会不会是院子里那个车库?”康小北急促地提醒了一句。
“对啊,大爷您有钥匙能打开车库门吗?”韩印紧跟着问。
“有。”大爷走到小楼门边,从墙上一个铁钉上摘下一把钥匙,快步走到小院中把车库铁门上的锁头打开。
缓缓推开两扇大铁门,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车库里传出一股重重的霉味,很明显车库好多年都没用过了,里面没有夏晶晶的踪影。
大白天,敞着门,车库里的光线仍然有些幽暗。出于谨慎,韩印和康小北举着手电,顶着刺鼻的异味,走进车库里搜索了一圈,同样也找不出杀人碎尸的痕迹。
康小北用力甩着手中的手电筒,大口喘着粗气,大概是心里惦记女朋友的安危,又不敢过于表露,只好靠这种动作发泄一下。但韩印却貌似有所触动,他关掉自己手中的手电筒,让康小北先出去,同时把车库两扇铁门带上,康小北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机械地照着他的意思做。
铁门合上,车库里瞬间暗黑一片,除了两扇铁门中间那不足掌心厚度的缝隙中漏进来的一丝光亮,但这光亮与黑暗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这一刻韩印知道他找到了,他找到王伟“杀人方式”的根源——黑暗、窒息、恐惧、挣扎,是韩印此时的内心感受,也是年幼的“小王伟”的感受。
“车库”就是套在被害人头上的“黑色塑料袋”,他想让惩罚的对象,体验他曾经在这黑暗的车库里,经历过的内心煎熬,那是他“回报”的方式。
——黑暗封闭的空间,总是对孩子的心理健康有着极大的杀伤力,同样的环境也造就了“杀手刘亮”。和年幼的刘亮被赶到阴暗潮湿的偏房中一样,王伟幼年时期一定被母亲经常禁闭在这间车库里。
韩印把车库大门拽开,重新打亮手电,在两边的墙壁上摸索着,他想也许当年的小王伟会在那上面留下些什么?由于车库本就闷热,再有难闻的异味,此时的韩印早已汗流浃背,不时还得忍着胃里一阵阵涌上来的酸水。
搜索了一会儿,突然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后脖颈,嘴里忍不住嚷道:“真是太笨了,从一个孩子的心理来说,在这样的空间里,当?然愿意接近光亮的地方,那么当年小王伟在车库里活动的范围,应该仅限于车库门边的位置。就算他在墙上留下些什么,也只会留在两扇大铁门附近的墙壁上。”
果然顺着这一思路,韩印很快在靠近门口东侧的墙壁上发现了一些涂画——准确点说应该叫“刻画”,因为从地上散落的一些断裂的铁丝来判断,那些画应该是小王伟用铁丝刻在水泥墙上的,所以直到今天仍能清楚地看到他所要表达的内容。
韩印用手机拍下了那些画,放下手机眼睛仍凝滞在刻画上,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些个午后,当太阳从偏西北方向照进车库,从铁门缝隙中透进的光亮投射在靠近门边东侧的墙壁上,孤单的小王伟借助这微弱的光亮,用铁丝在墙壁上一点一点刻下自己的梦想与哀伤。
韩印现在特别想知道,为什么一个母亲要如此这般折磨自己的孩子?母亲和孩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王伟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提起王伟的家事,王伟二叔的表情和言语中都透着无尽感伤,老人家唏嘘一阵,才道:“我父母一共养育了三个孩子,王伟他爸排行最小。我们家几代人都在镇上做杀猪卖肉的生意,在整个镇子也算有些名号。到了我们这一辈,父母当然希望把手艺和生意传接下去,可只有我和老大愿意干,老三打小就表示长大绝不会做一个屠夫。小时候,他宁愿跑‘老山林’里摘野果子,掏鸟蛋,也不愿跟父亲学手艺。这一点他还不如王伟小时候,偶尔帮帮我的忙,也学得有模有样,因此我还送过他一整套刀具。”
“后来,老三和本镇的一个女孩成了家。那女孩挺漂亮的,花花点子也多,两人结婚没多久,便跑到市内去倒腾服装了,王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你还别说,折腾了七八年两口子还真攒下不少家底,不但在我家旁边盖起了这栋二层小楼,还买了一辆出租车。那可是全镇第一个做出租车生意的,我们全家人都觉得脸上有光。从那时开始,老三便早出晚归,把心思全用到出租车上,结果那几年钱是没少赚,可后院起火了。”
“也许是在家待着不用干活,闲着难受,又不愁没钱花,老三媳妇开始热衷打扮,整天把自己收拾得花花绿绿的在镇上招摇。没过多久镇上便开始有些闲话,说她和镇上一个小白脸好上了。那小白脸父母早亡,没个正经工作,人长得倒是高高大大挺英俊的,也就靠着他那张脸,整天吃女人的软饭。我当时觉得老三媳妇人那么精明,不会这么糊涂吧?可谁知后来还真就成了真事。”
“我记得那年王伟11岁,好像是八九月,对就是8月底,王伟还在放暑假。那天晚上7点多,老三突然跑到我家,说他出完车回来发现媳妇不见了,媳妇的衣服和首饰还有家里所有的钱也都不见了,估计是跟人‘跑了’。我当时一合计准是和那小白脸。果然,第二天小白脸就没在镇上出现。”
“这件事对老三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再加上不知怎么的老三媳妇跟小白脸私奔的消息又在镇上传开了,老三是逢人不敢抬头,整天以酒浇愁,慢慢便养成了酗酒的毛病。”
“后来连车也开不了了,就把车卖了整天待在家里,除了睡觉就是喝酒,再就是——‘打孩子’。”
……
大爷叙述到最后,禁不住老泪纵横。
第三十三章 终极较量
在王伟家未发现夏晶晶,也未发现杀人碎尸的痕迹,这意味着王伟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蔽之所。返回市内与叶曦会合,韩印通报了王伟老家的情况,叶曦则表示薛敏很早之前就从家里撤离了,但王伟一直未出过门,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再观察他一段时间的动向。
晚上7点,王伟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区停车场。他来到自己的“黑色”轿车前,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然后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发动起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拐上大道,叶曦等多组车辆随后跟上,为免被王伟察觉,多组车辆采取交替跟踪的方式。但这里面并不包括韩印和康小北,此时二人已经用薛敏先前交给警方的一把钥匙打开王伟家的房门,开始进行一番细致的搜索。
穿过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王伟的车总是开得不急不缓,偶尔还会把手臂露出车窗,有节奏地敲打着车门,显得非常的轻松惬意。但是警方这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生怕一个闪失丢掉了目标,从而贻误解救夏晶晶的时机。
就这样,两小时过去了,王伟带着警方绕市区转了一大半,最终又返回自己居住的小区,各跟踪小组此时终于察觉,王伟这是在故意戏耍警方。叶曦一声令下,通知各组,包围目标车辆,“拿下”王伟。这意味着,警方决定要放手一搏,与王伟正面交战了!
这是一个夹杂着无奈和矛盾并具有相当大风险性的决定!对夏晶晶来说,女孩儿的身体本来就弱,再因为惊吓和恐惧,身体里的水分流逝得会相对较快,现在她被劫持已经超过24小时,身体的脱水状况不容乐观。所以从解救生命的角度,留给警方的时间并不多;可从王伟目前的状态上看,不知道是来自犯罪人与警察同样敏锐的直觉,还是从薛敏身上察觉到异样,他好像已经知道自己被警方盯上了,这种情形下再跟他周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只会让他更享受;但是警方目前并未有实质性证据证明王伟杀人,只能冀望在审讯中采取攻心策略打动王伟。关键是这一击必须要中,必须把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否则一旦被王伟这种变态杀手占据主动,取得了心理优势,他就会沉溺于掌控局面,恐怕他将永远不会说出夏晶晶的下落。
午夜,审讯室。
王伟被带进审讯室不久,韩印抱着一个证物箱走进来。
把证物箱放到桌上,韩印掏出钥匙打开王伟腕上的手铐,王伟活动了一下手腕,道声感谢,韩印以微笑回应。
韩印缓缓从证物箱中取出笔和审讯记录本放到桌上,摆放整齐,然后发问道:“王先生,这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吧?”
“对。”王伟镇静地点点头。
“因为在第一次见面中,你对我们警方提供了假口供,严重干扰了我们的正常办案,所以这次我们依法对你进行拘传。”
“就为这个?那你们更应该抓的是我爱人薛敏吧。噢,对,她恐怕早就是你们的人了。”王伟讥笑一声说,“我跟薛敏结婚将近十年,她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逃过我的眼睛。不过拘传就拘传吧,不就12个小时吗?”
“王先生很懂法啊!”韩印抿嘴笑笑,“那你应该知道,按照法律我们有权利申请再延长12小时的?”
“那也不过24小时。”王伟直视着韩印,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我等得起!”
王伟的话已经很直白了,其实他的潜台词是:“我等得起,你们等得起吗?”这分明就是一种挑衅的姿态,韩印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再旁敲侧击了,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
韩印从证物箱中分别取出王莉、田梅、夏晶晶三张照片,依次摆放到王伟面前,道:“另外,我们怀疑你与自元旦至今发生的两起杀人碎尸案,以及5月4日晚间的一起女性失踪案有关。”
“杀人?碎尸?你们觉得我有这个能力吗?”王伟反问道。
“你有!”韩印直截了当接下他的话,“我们去过你的老家,见过你二叔,他证明你有这个能力。”
王伟>..撇撇嘴,并未表现出太过意外,耸耸肩膀说:“我会杀猪,就意味着我可以杀人碎尸?这是不是太可笑了?你们警察办案是靠联想的吗?”
“当然不是。我们已经了解你妻子婚外情的情况,知道她与情人私会的时间就是你作案的时间,也知道其实你杀人碎尸真正要报复要惩罚的不是你妻子,而是你母亲。”韩>藏书网印从证物箱中又取出一张照片摆在桌上,“我们在你二叔家找到一张你母亲当年的照片,你觉得她的外形是不是跟其中两个被害人很像。”
王伟装模作样地比较了一下,说:“是挺像,那又怎样?”
“好,接下来咱们就来说说你的身世。”韩印略微沉吟了一下说,“可以说直到你11岁暑假之前,你的童年生活都是非常幸福的。你家庭条件富裕,父亲事业有成,母亲漂亮贤惠,对你疼爱有加,但是这一切随着你母亲的偷情被全部葬送掉。就在那年的暑假,你母亲与情夫的欲火愈加炽烈,她趁你父亲出车的时间,把情夫带到家中苟合,而这个时候她就会把你锁到黑漆漆的车库里。我能够想象得出那样的空间会对一个11岁的孩子造成多么大的困扰,孤独、委屈、恐惧,以及遭到背叛的感觉,紧紧缠绕着你幼小的心灵,它们渐渐涂抹掉你人生中经历过所有美好的东西。”
韩印从证物箱中再拿出三张照片摆到王伟面前,照片记录的便是韩印摄于“车库”中墙上的刻画:一张画的是两个大人牵着一个孩子;另一张画的是一个孩子和一辆小车;最后一张画的便只有一个孩子和一些圆圈。
韩印指了指照片说:“这是我在你老家车库的墙壁上照的,照片中的画应该就出自你的手。它们非常清楚地反映了随着反复遭遇禁闭车库的经历,你的心理发生的变化。这几乎就是一个从满怀幻想,到冀望被父亲拯救,到彻底绝望的一个过程。孩子旁边的那些圆圈,应该就是你的眼泪吧?”韩印顿了顿,接着说,“我想就是从那个时候,一个11岁的孩子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点点疑惑和怨恨,而随着你母亲与情夫的私奔,你的这种认知更加清晰起来。由于你父亲需要早出晚归出车,事实上你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与母亲相处,母亲几乎就代表着你对整个世界的认知。那么她对你的背叛,就理所当然被你解读成老天爷对你的不公,以及整个世界对你的背叛。其实你的这种心理,我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在童年时期我也有过和你差不多的经历。好在,我的继母用她的善良和爱心呵护了我,让我可以沿着正常的人生轨迹成长。而你则不然,随后你父亲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并疯狂地对你施以虐待和毒打,你的反社会人格便逐渐成熟起来。以至于你成人之后,当你遭遇不顺,经受挫败,就会产生惩罚你母亲、报复社会的欲望,而这种欲望又令你产生对暴力行为的向往和幻想,由于你具有正常人格的一面,并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起初你只是借由这种暴力幻想去化解你心中的愤怒和焦虑。当然,我知道对于你来说,可能成人之后最大的焦虑应该来自你生理上的缺陷。这种缺陷深深地压抑着你,让你对暴力的渴求更加强烈,而当你同学尹爱君的碎尸案发生后,当你听到余美芬向你详细描述她看到尹爱君头颅的情景时,你发现找到了一种可以让自己释放的具体方式。你会经常幻想,把你母亲如同尹爱君一样杀死、碎尸、抛尸,这让你释放了很多的焦虑,并渐渐成为一种习惯。多年以后,当你妻子像你母亲一样背叛了你,你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终于开始将暴力幻想变为现实。”
韩印停下话,注视着王伟,观察他的反应。
王伟的表情有些凝重,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张狂了,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母亲照片,缓缓开口说道:“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我,有时候我也分不清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个被命运逼入绝境的人!”韩印见王伟情绪有变化,适时将话头接过来,摆出一副同情而又沉重的表情说,“从我的专业上讲,幼儿时期经历不负责任的母亲、青春期经历狂躁暴力的父亲,几乎是造就反社会人格的标准途径。很不幸,你就是这样一个受害者。但是老天觉得这样对待你好像还不够,他们还要剥夺你作为男人的尊严,还要不断践踏侮辱你的人格。说实话,这样的经历如果放到我身上,也许我也会成为今天的你,所以我能够理解你所做的一切。”韩印顿了顿,从证物箱里拿出一本诗集,翻到其中的一页,送到王伟面前,“我在你的书桌里发现了这本诗集,我看到你读得最多就是这首顾城所写的《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这首诗很早之前我也读过,也非常喜欢,所以我知道你喜欢它的原因。虽然现实一次又一次摧残着你的梦想,但你内心中其实如作者顾城一样,渴望能够拥有一个单纯、干净的世界,希望能用一支彩色蜡笔来描绘出美好的人生愿景。你会用它:‘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画下想象中的爱人’‘画下一个个早早醒来的节日’‘涂去一切不幸’‘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韩印从证物箱中取出一把钥匙擎在手上,这把钥匙是从王伟书桌中的一个锦盒中找到的,韩印认为它很可能就能打开拘禁夏晶晶大门。“我知道很多时候,没有人会给你那样一支蜡笔,今天我来给你一支,我希望你能用它画出让你内心堂堂正正获得满足感的画面。”
此时的王伟,眼睛早已湿润,他用力抿着嘴唇,不停抽着鼻子,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他伸出手缓缓接下韩印递过来的钥匙,紧紧地握于手中,手臂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这一刻,韩印的拳头也攥得紧紧的,他知道王伟很快就将崩溃,他离成功只一步之遥了。
但是,他错了。
王伟摊开掌心把钥匙送回韩印手中,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长舒一口气,抽泣着说:“你好像很了解别人,那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是你说的那个凶手的话,当一个女孩在我的掌控之下,逐渐地、逐渐地停止了呼吸,而你们这些警察,却只能干瞪着眼睛,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能激起我最大满足感的时刻!”
笑声——放肆的大笑——震耳欲聋的狂笑,在审讯室中响起,那笑声震得韩印一阵眩晕,他知道这一局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他满面屈辱地用力攥着王伟送回的那把钥匙,钥齿深扎在掌心中引起一阵钻心的疼痛,但这疼痛反而令韩印猛然清醒过来,现在不是自怜自哀、意气用事的时候,要马上找出问题的所在,才是最应该做的。
韩印转身走出审讯室,来到隔壁观察室。
观察室中坐着所有专案组的骨干,对于刚刚在审讯室中发生的一切,也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此刻面对韩印他们的表情都极为复杂:忍不住失望,又想尽力掩饰,又担心被韩印看穿,又故作鼓励的99lib?表情,总之凝滞在一起,大家的脸色都十分难堪。
韩印顾不得众人的反应,对负责审讯录像工作的技术人员催促道:“把审讯录像从头到尾放一遍。”
技术人员即刻将审讯录像重放出来,韩印皱着眉头,双眼紧盯着显示屏幕……反复看过两遍,没看出问题所在,当韩印要求第三次重放录像时,坐在身后的叶曦忍不住上前阻止。她担心现在韩印不够冷静,这样看下去只是浪费时间:“韩老师,你先冷静一下,要不然我们大家坐下来,一起将线索再理顺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有遗漏的,或者也许能找出其他的突破口?”
“不,时间不等人,一定是我的审讯出了问题,不过你说得对,我是需要冷静。”韩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显示屏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头语气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狂躁,他吩咐技术人员将录像的声音去掉,把画面放慢,逐帧播放。
录像再次以韩印要求的速度开始重放,这是一个需要极度耐心和挑战视神经的工作,汗水顺着韩印的脸颊两侧不断地流淌,很快便浸透了衣衫,他也全然不顾。在场的其余警员也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吐露,生怕干扰了韩印。
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韩印突然喊了一声“停”!应着韩印的声音,屏幕上出现的王伟,右边嘴角微微上翘,显示出一个轻蔑不屑的表情。但这个动作王伟做得极快,一瞬间的动作大概只有零点几秒,在正常速度的画面中,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
韩印让技术人员配上声音,看看自己说了什么话,让王伟有这样的反应。
……
“随着你母亲与情夫的私奔”
……
就是这句话让王伟表现出极度的不屑。为什么呢?韩印低头看着一直握在手中的那把钥匙,这把钥匙是一把挂锁的钥匙,审讯前曾给技术科的专业人员看过,他们表示这是一把后配的钥匙。
韩印抬头看着屏幕上王伟不屑的表情,然后又低头打量着钥匙……挂锁……车库……钥匙……后配钥匙……私奔……不屑……突然,他干笑一声,紧着鼻子轻轻晃了晃头,指着审讯室用一种自嘲的语气对叶曦说:“叶队,刚刚那一次审讯,如果有一天让我的同行们看到,他们一定会笑掉大牙的。”
“怎么,你想到问题所在了?”叶曦面上一阵惊喜地问。
“对,我想我应该找到一些答案了。”韩印点点头说道,“麻烦你给顾菲菲打个电话,让她派助手过来提取王伟衣物以及鞋子上的附着物进行化验,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再让顾菲菲带上‘鲁米诺’跟咱们去一趟团山镇。”
——韩印之所以强调让顾菲菲带上“鲁米诺”,是因为这种检..测犯罪现场残留血迹的试剂,针对若干年前的犯罪现场同样有效。
时间来到下半夜,韩印和叶曦以及顾菲菲等一众警员再次赶到团山镇。
王伟二叔帮着打开院门,韩印直奔车库,掏出从王伟住处找到的钥匙,缓缓插进挂在车库门上的那把大铁锁,轻轻一拧,“啪嗒”一声锁开了。同时顾菲菲在楼内喷洒了“鲁米诺”,结果显示:东边卧室以及客厅还有厨房里,都发现了大量的血液痕迹。
这两项结果印证了韩印的判断,他对众人说:“王伟偷配了车库的钥匙,车库大门上的锁,在后期已经无法对他形成禁闭,因此他曾多次偷看过母亲与情夫苟合的场面。不仅如此,他也亲眼目睹了父亲将母亲与情夫杀死并分尸,甚至非常有可能协助父亲抛掉尸体。正是这样的经历,让他的性功能出现障碍,也正是这样的经历,让他对尹爱君碎尸案过分地着迷。”
“这个结果与王伟的分尸现场一定有联系吧?”叶曦问。
“对。”韩印紧接着解释说,“我倾向王伟当年协助了父亲的抛尸行为,这样一来,他很可能利用当年他父亲的抛尸地,作为他杀人分尸以及拘禁夏晶晶的现场,因为他父亲的抛尸地点从未暴露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咱们就可以绕过王伟,在他父亲的信息上下功夫就可以。”叶曦这回完全明白了。
“可是他父亲已经过世了!”顾菲菲从旁提醒道。
“也许我们可以问一下王伟的二叔。”叶曦回应道,这也正是韩印所想的。
“呃,你们叫我吗?”从警方进楼,王伟的二叔一直蹲在门外抽烟,刚刚冷不丁听到屋里有人提到他,以为是叫他,便赶紧进屋。
“对。”也正好省得麻烦,韩印顺着他的话说,“大爷,在您的印象里王伟他爸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比如……”
韩印话说到一半,便被大爷打断了:“警察同志有什么话你就明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我在外面已经听到你们的话了,我知道老三媳妇和那小白脸根本没跑,是被我兄弟给杀了。”
“那好吧,我直白些说。”韩印点头说,“如果王伟他爸杀了他妈和那个情夫,您觉得他会把尸体抛在哪里?”
大爷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沉声说:“如果是在我们镇上,而且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那可能只有老山林了。呃,老山林是咱镇上人的叫法,你们城里人都管那叫‘团山国家森林公园’。”
“团山森林公园?那可是原始森林,据说里面山势凶险,进到里面很少有人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叶曦说。
“你说得对。不过老三对老山林非常熟悉,他小时候就爱往那林子里钻,几乎天天跑那里面摘野果子,经常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不过从来也没走丢过。我记得有一年,几个大城市来的大学生到老山林里探险,结果迷路了,还是老三帮助政府把他们救出来的。”
“那林子也太大了,能不能再具体点?”韩印问。
“这我就说不好了,那林子我可从来没往深处走过,可能他把他们扔到哪个溶洞里了吧?”大爷说。
“溶洞?您说的是古溶洞吗?那不可能,那里常年有人参观,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尸体?”韩印说。
“不、不、不。”大爷摇摇手说,“你说的那个供游客观赏的古溶洞,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其实整个山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溶洞群未被开发,这些溶洞群的各个入口和出口的小分支更是数不胜数,小时候经常听老三说他去山里的溶洞里玩了什么的。”
“大爷说的有可能,对田梅尸检的时候,我不就说过分尸的地方温度相对较低吗?溶洞都是四季恒温的,温度在15到18摄氏度,所以要是溶洞分尸的话,倒是蛮符合尸体特征的。”顾菲菲插话说。
“这个案子还真是一波三折,就算咱们现在大概知道分尸现场的范围,也很难轻易找到准确地点。”韩印说。
“这倒没问题,就算范围再大,我们可以请示市局,调集全市各种警力,进山林里搜索。目前的关键问题是,我们能确定王伟的父亲当年真的把尸体抛到团山森林了吗?”叶曦说。
叶曦话音刚落,顾菲菲的手机便响了,她接听之后,冲韩印和叶曦点头说:“应该能够确认。我的助手在电话里说,在王伟衣服上发现了‘碳酸钙’,我们经常在溶洞中看到的那些怪石和钟乳石,就是碳酸钙的沉淀物,加上大爷提供的信息,我觉得分尸现场就是团山森林里的某个天然溶洞。”
“太好了,我现在就回市里向局长请示。”叶曦兴奋地说,随即又一脸忧色,“离天亮还有好几小时,不知道夏晶晶能不能坚持得住。”
“没问题,溶洞里是清凉湿润的,夏晶晶身体里的水分流逝,会比咱们想象的速度要慢得多,放心吧。”顾菲菲随即打消了叶曦的忧虑。
早晨,市局特派近千名警力赶赴团山镇执行搜救行动。
局长武成强亲自坐镇指挥,近千名警力分成若干小组,带上相关装备、搜救警犬,开始向团山森林进发。
团山森林是原始风貌保存较好的天然山林,很早之前便被列为国家重点自然生态保护区,所以至今也未做过大范围的开发。只是在山林西部发现古溶洞群之后,才相应地做了一些旅游景点的建设,但范围相当有限,而且对溶洞的开发也只占整个溶洞群的三分之一。
警方当然不会在整个团山森林里搜索,由于团山镇的居民区主要聚集在团山森林以南,警方分析王伟父亲当年抛尸的溶洞,应该不会特别深入,只是因为这山林里山势陡峭,植被茂密,且长年无人进入,尸体才一直未被发现,所以搜救行动的范围,主要集中在团山森林南麓。
一个小时过去了,各组发回来的信息都是未发现目标,不过已经有警员出..现受伤状况,好在伤势并不严重;第二小时过去了,大家仍未等到好消息;终于在接近第三小时时,有小组发回消息,发现目标洞穴。
正如王伟二叔说的那样,王伟父亲的抛尸地、也是王伟杀人分尸现场,的确是某个溶洞群一个分支的天然小溶洞。洞口隐蔽在茂密的杂草背后,大概高2米、宽4米,初入洞口有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开阔空间,顶部吊着几块绿颜色的怪石,再往里走空间越来越窄,显得深不可测。
夏晶晶嘴被封住,手脚被捆绑住,侧躺在一张染满血迹的毡毯上,周围地面上也是血红一片,在她头顶不远处,堆着一堆白色的碎骨,碎骨上面并排摆放着两颗骷髅头。洞内还有一套完整的杀猪工具,照明设备……夏晶晶意识还算清醒,有轻度的脱水状况……夏晶晶被成功营救的消息由报话机传到各个小组,山林里传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加入到某个小组执行搜救任务的康小北,虽然没能亲手解救自己的女朋友,但此时已是激动地流下了男儿热泪……审讯室。
再次提审王伟,他还是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叶曦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也没客气,接过来打开盖,咕咚咕咚猛灌几口,然后打了个响嗝,昂着头看着坐在对面的韩印和叶曦。
叶曦轻蔑地笑了笑,说:“别硬撑了,我们已经救出夏晶晶了,也找到你母亲和她情夫的尸骨,以及你杀人分尸的足够证据。”
叶曦说着话,冲桌上扔出几张摄于杀人分尸现场溶洞的照片。
王伟盯着那些照片仔细地分辨了一番,表情逐渐凝滞了,随即拿起桌上的水瓶,将里面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他手里搓揉着空瓶子,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我看着父亲在厨房中一刀一刀砍着母亲,砍掉她的脑袋,砍掉她的胳膊,剖开她的胸膛,把她的心肝肺都拽了出来,把她的大腿砍成一截一截的……他看到我的出现,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然后我则主动找抹布,帮父亲收拾卧室和客厅的血迹,又帮他把尸块捡到麻袋里,最后他带着我去团山森林把尸块抛掉。抛完尸后我坐在父亲车里,一点悲伤和害怕的心理都没有,我感觉非常痛快。后来,父亲带着我又回去看过母亲几次……”
疯狂残忍的王伟,最终在他的供词上签下了名字,在即将被带离审讯室的那一刻,他突然回头冲叶曦笑笑,抛下一句惊人的话:“尹爱君也是我杀的,但我今天不想说了,我累了,明天再说吧!”
王伟冷不丁抛出这番话,叶曦一时之间有些发蒙,她转头望向韩印,韩印摇摇头,轻蔑地笑了笑……午夜,韩印被手机铃声吵醒,接听,里面传出叶曦沮丧的声音:“王伟在看守所咬舌自尽了……都怪我,还是监控做得不到位……”
“别自责了,他有心求死,你是拦不住的。”韩印说。
尾声
“1.4碎尸案”,虽因犯罪人未经受法律审判而略微留下些遗憾,但总体来说算是成功结案了,同时意味着针对“1.18碎尸案”的调查将再度终止。在这起案件中,马文涛和许三皮都有可能是凶手,但所有可以指证他们的证据都没了。马文涛死了,原书稿烧毁了,连韩印认为可以指证马文涛或者许三皮的余美芬也死了,这是真正的死无对证。另外,余美芬的死亡,经过顾菲菲现场实模拟,经过对方位、距离,以及血..溅位置的反复测量,并再次通过电脑构建案发过程,最终被判定为意外死亡。
J市国际机场。
即将进入安检口的韩印不时回头张望着。虽然昨夜叶曦已经到招待所与他隆重道过别,并歉意地表示由于上午市局有重要会议无法前来送行,但此刻他还是盼望着会有意外惊喜出现。也许叶曦突然的出现,会让他把昨夜一直如鲠在喉的话一吐为快。
终于,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但却不是叶曦——是顾菲菲。
“怎么了?失望了对不对?不是你想看到的人,是吧?”顾菲菲人还未走近,这嘴就开始戳人。
韩印笑着迎上去,使劲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能来送我。”
“好了,快到时间了,不打击你了,说正事。”顾菲菲看似非常郑重地说,“我来,一是为送送你,再者是想向你发出邀请。”
“邀请?什么邀请?”韩印纳闷地问。
“刚刚接到通知,办完这件案子,我就会调到‘部里’的重案支援部。这是个刚组建的部门,将会集合法医鉴证、行为分析、网络信息、刑侦等各路精英,主要职能是针对各省市地区的恶性疑难案件予以相应的协助,部里以及支援部特意委托我隆重向你发出邀请。”见韩印笑笑未回应,顾菲菲接着说,“我知道你可能放不下教师的角色,所以会给你一段时间考虑,考虑好了给我打个电话。”
“好吧,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这份邀请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而且正如顾菲菲所说,韩印对自己的教师角色还是非常在意的,所以一时之间确实没法给她交代。
大厅里再次响起催促旅客登机的广播,顾菲菲也就不多废话了,挥挥手说:“那我就等着你的消息了,一路平安!”
“好,再见!”韩印也挥挥手,转身走进安检口。
2013年,1月9日,高沈村,忌日。
由于不知道女儿尹爱君准确的去世日期,尹德兴便把女儿从学校失踪的日子,作为女儿的忌日。
整整十七年了,岁月的流转早已将心中的悲伤磨灭,在尹德兴心里每一次的祭奠,就好像是去探望住在远方的孩子,他反而会很憧憬这个日子。他可以陪女儿唠唠家常,说说村子里最近发生的事,说说她当年那些小伙伴的近况,说说爸爸妈妈妹妹的生活……
这个早晨,天气晴朗,山谷中风静树止,尹德兴的心情也甚为愉悦。
来到女儿坟前,不知为何周围会有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尹德兴觉得那味道有点像自己抽的旱烟袋,不对,好像比那个劲更足。难道有人来过吗?尹德兴一边纳闷,一边放下手上的篮子,那里面装着他早上亲手为女儿做的几个小菜。
随即,他在女儿坟头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方块盒子,他好奇地拿在手中打开来看,猛然间惊得差点把盒子扔掉,因为那里面装着的是一根干枯的手指。
当年警察说只找到女儿的九根手指,莫非这就是未找到的那一根吗?这是女儿尹爱君的手指?谁,是谁放在这里的?是杀人凶手吗?
尹德兴攥着女儿干枯的手指四下张望,只见一个身影正在远处的山脚下晃动着,并越走越远,尹..德兴不顾一切疯狂地冲那身影的方向奔去,空旷的山谷中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喊声:“你站住!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杀了我的爱君你活得安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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