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北俱神卷之剑神本纪》 楔子:枯树下的对话 日出带来的第一抹霞光,照在了五原城的街道上。 我醒在了草屋里头,不等我多发会儿呆,窗外便传来一声吆喝:“剩儿,自个儿起来吃窝窝头啦!” 我顾不得答应一声,只是匆匆穿起鞋,小跑到院外,也顾不得娘那诧异的眼神,抓起两个泛着热气的窝窝头,便撒开腿奔向了瓦肆。 背后是“嚓—嚓—”的刨木声,爹抬起头望了一眼,便摇了摇头,低着头继续推着刨子。 我自然是没有去回头去看这些的,瓦肆与我家隔了两条街,须得快些赶过去才是。 不过半刻时候,整片天已经是大亮,而我也终是到了瓦肆内,看了一眼远处那颗两人粗的枯树,树下的老乞丐还在呼呼大睡。 “呼—” 我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他还在这里。不由放慢了脚步,把左手的半块窝窝头吃了下去。 “老头,起来给小爷继续讲故事。不然不给你窝窝头了哟!” 老乞丐称了个懒腰,却没起身,只是左手撑起脑袋,用那只沾满黑泥巴的右手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窝窝头 “急啥子嘛?想听故事还不得等老子把窝窝头吃完再说。” 说罢,老乞丐也不管我撇起的嘴角,愣是把窝窝头一口包住,慢慢咀嚼起来。 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在他身旁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你个老东西,这树连叶子都没有,过两个月雨季来了怕是变个落汤鸡哦。” “怕啥?正好给老子洗个澡!” 老乞丐用他那晃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的声音应道。 “你说你手脚齐全,也不是没力气,就不知道去当一当别人屋里头的帮工嘛?你来镇上也有半个多月了,总不能一直在我这里蹭窝窝头嘛!” 我瞥了他一眼,看他全然没听到的样子,心里暗暗嘀咕:老东西,挺会装的嘛。 眼看老家伙啃完最后一口窝窝头,我不由得坐得直了些,静等接下来的故事。 可这老家伙却不急不慢地爬起身来,顺便抓起了树根上趴着的一条白色蠕虫,便往嘴里一塞! 我不由得捂住了脸,自己是遇见了个啥变态啊! 随着老头儿喉头滚动,那条虫子便滑进了肚子里,老家伙打了个饱嗝,便转过身来,露出笑容—— “你这娃,听了不下十遍了,怕是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还要我讲。小剩子,咱昨天讲到哪儿了…” “你说到冥妖大人追击飞云大盗,落进了九蜒河里,还说他在河底遇到了一条大蛟,斗蛟负了重伤……” 我立马兴奋地接了下去,也没有顾到他那突然换了个方向的目光, “他得了紫云庄的机缘,被紫云庄一路追杀然后就没了下文了,老家伙,你快点讲下去吧!我…” 我又看了他一眼,突然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身灰袍的男子,背着一把紫色木柄的长剑,以我身为刘木匠儿子的眼光来看,木柄的材质肯定是紫光檀,腰间挂着一个葫芦,走动间不见其晃动;一头如墨短发随风起伏,脸颊左侧一道刀疤,使原本应该很秀气的容颜顿生几分凌厉,可那双眼睛却又温和如玉;走的步子不急不慢,却有一股独步天下的气势,双手一手在前,一手背后,颇有书生的味道。 他步子并不快,以一种稳定的速度向我这边,或者说是向这老家伙走来,明明弱不禁风的身子,却走出了睥睨天下的感觉。 就好像……是俯视众生的帝王! 霎时间,我愣住了,嘴巴张开,连呼吸都忘记了。 是他,一定是他,这幅从小便铭记于心的装束容颜! 我浑身颤抖起来,不自主地起身走到他面前,仰视着他的面容,用我这四年来少有的轻声对他说道: “您一定是天下第一剑圣冥妖大人吧?我从六岁,不…五岁起,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了!我叫…” 没等我说完,灰袍男子笑着摸了一下我的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便又向老家伙走去,只留下如升入云端的我在身后。 老头子却并不再看向他,只是捋了捋他那打了几个结的胡子,然后又从枯树上扯下来一块干皮,放在嘴里咔擦咔擦地嚼着。 “怎么想起来找我了?不和你那位姑娘共谈琴棋书画了吗?”老头子鼓着腮帮子嘟囔道。 “没办法,要去漠北一趟,商谈一些事。”灰衣男子立在老头子面前,“万一这件事没谈成…”灰衣男子顿了一下,又露出了笑容,“那我怕是回不来了。” 老头子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嚼着树皮。 “所以我出了云顶剑宫就直接来找你了,毕竟除了她,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老头子忽地神色一僵。旋即舔了舔嘴: “逆转诀练到了几重?” “第七重。” 灰袍男子旋即挥了挥胳膊, “这真不是人能练的啊,火都能把石头烧成粉末了。” “自己菜就少BB,放我老家那里你说这种话得被喷成狗。” 老家伙瞪着眼骂道。 灰袍男子撇了撇嘴, “有时候我真的想问一下,你老家究竟是什么神奇的地方?怎么动不动就把人喷成狗?放眼四大神洲都没听说过这类本事,连雪山上那位都不能把人变成狗吧?” 老头子猛地一滞,又低头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落寞神情来, “那里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回不回的去,如果哪一天你练到了九重,咱也许能一起去看看。” 老头子无奈地一笑,眼里却露出一丝光亮来: “要是我回去怕是得吓死一大批人,消失了二十多年还练就一身绝世武功,跟小说里描述的情节一样。” “你在这边就能吓死一大批人了,我还记得你当时打个喷嚏把一座山给轰垮了。” “那不是失误嘛,当时刚刚突破,没能控制好威力。等你小子突破到第九重,你也会感受到的……” 老头子咂了咂嘴,旋即看着男子 “行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吧,老子还不知道你呢,你小子的命又臭又硬,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这次去漠北也就是搞点事情而已。” 灰袍男子听到这儿,便不再多说,随手取下来腰间挂着的葫芦,朝着老头子扔了过去。 “宫廷里的秘藏,特地给你弄了点出来。” “算你有点良心。”老东西一把接过葫芦,那足有半尺长的黑胡子抖了抖,然后便直接打开盖子灌了起来,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男子一眼。 男子见状,摇了摇头,便转头离去。他在经过我的旁边时还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便瞬间化作了残影。 我整个人晕乎乎地,还在云端飞翔。 许久,我才想起了坐在那里喝酒的老头子。 “你这老家伙,藏得真深!” 我双手环抱,瞪着他喊道, “明明和冥妖大人认识,也不告诉我,还在我这里骗吃骗喝!” 老头子却突然站起来,猛地伸出手在我头上敲了个板栗。 “你个小家伙,知道我和冥妖剑圣认识还敢在这里大呼小叫,转过去!” “切,为老不尊!” 我嘟囔道,却还是转过身去,却一直没听到老头子的声音。 当我转身想要问一下老头子时,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块破布,上面扭扭歪歪地画着几道线条。 我走过去,拿起那块破布,一股热流涌入体内,顿时心中浮现出几个字:鸿蒙造化诀! 老头子的声音也一同浮现,却是我这半个月从没听过的温柔嗓音,不复一直以来的沙哑,反而充满了中年人特有的磁性: “小家伙,多谢你半个月的招待,我也就只能回报你到这里了。我还得继续云游四方,就不跟你多聊了,有缘自会再相见。” 我愣住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对了,老子的名字你还不知道呢。老子叫陆一凡,你以后见到本人得叫一声陆大爷,知道不?” …… “呸!就你还大爷呢!” 我忍不住对着身侧吐了口唾沫,再回过头来看向手中的破布, “不过你姓陆,我记住了,等小爷神功修成,再来罩着你吧。” 此时此刻,我的眼前仿佛映着灰袍男子的背影,男子势如山海,锐不可当,而老头子则是在稍微近一些的地方朝我招手。 “等着吧,我一定会追上你们的。” 我撰紧了拳头,将太阳握在了手心里。 第一章文不成,武不就 辽阔无际的冰原,将这片大陆的北部染成雪白。雪花飘动间,连天中间的骄阳亦是有气无力。这里是北俱芦洲,曾无数次被神话所提及的地方。 从冰原往南,穿越万里苔原和荒漠,再跨过一片宽达数千里的草原,便是秦帝国,这北洲如今第一大国的领土。 秦帝国东郡,于百里绵延的九嶷山中,临水屹立着一座大城,江阳城。 江阳城郊。 一片占地近百亩的大宅立于竹林之中,此时正值入夏时节,风中的竹叶如瀑般泻下,青石地板翠色掩映。 大宅内的某一处院落,竹荫遮蔽了大半个院子,洒下阵阵阴凉。 一片竹叶落在了棋盘上。 玄衣少年右手拾起竹叶,用拇指和食指和中指反复地把玩着。 左手却拈起白棋,落在了棋盘中央区域的一处交点上。 “嗯…不行,这样会被从中间截断的…对了,可以这样!” 说着,他便用左手拈起黑棋,下在了某处。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只见他眼睛微眯,身体下屈平视着棋盘,似是要从上面读出些什么才肯罢休。 正当此时,他身后的大门打开,红衣少女随着玄衣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仆从。 “去了这么多天,终于回来啦。” 少年依旧是那副姿势对着棋盘,连眼睛也没有动一下。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双手负于身后: “有客人来了,还不起来认识一下?” “哦。” 少年的声音不咸不淡,双手则是撑着棋盘直接起身,却在转身的时候右脚被左脚绊了一下,顿时整个身体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屎。 少年无奈爬起身来,才注意到中年人身后的红衣少女,以及她那双正盯着自己的大眼睛。 少女肤如凝脂,却不见粉黛之色,仔细看去,她的五官每一部分都略有缺陷,可组合在一起却就是完美无瑕,宛若天人。 好美! 少年心中暗暗感慨着,腰却不知不觉挺了起来。 “父亲大人,跟我介绍一下这位神仙姐姐吧。” 说着,少年又看向少女,露出微笑,却没能在少女的眼中发现哪怕一丝的友善之意。 尴尬,少年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头。 中年人却仿佛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面露苦笑地对少女介绍了起来: “霞若,这是犬子清河,相必你也有所耳闻。” 红衣少女霞若点了点头。 少年听到这里却是眼前一亮,直接打断了中年人的话: “原来神仙姐姐听说过我王清河的名字啊,哈哈,真是久仰久仰。” 说着,王清河便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摸向霞若的柔夷。 霞若皱了皱眉,将手藏在了袖中。随即她又淡淡地说了句: “王家公子果然不负盛名。覆海叔叔有此子,真是难得。” 听到这里,王覆海脸上的苦笑更甚了。 而王清河,却浑然不为少女话中的讽刺之意所动,只是心中暗慨: 连声音都这么好听!有没有天理啊? “清河,这位是庄霞若姑娘,比你大两个月,你当尊她一声霞若姐姐。” 王覆海看着王清河,表情严肃,眼神更是凌厉无比,王清河见状,只是撇了撇嘴,并不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少女。 “霞若要在我们府上住些时日。今晚上你便先搬出房间,供霞若就寝一晚。待明日伙计们将她的院落打理适当,你再住回来便是。” “好嘞!” 得知自己的的房间被占,王清河没有一丝的不喜,反而笑得咧开嘴来。 以后床上的寝具再也不换了! 心中这般想着,王清河便转身收拾起棋盘,连同棋桌一起端了起来。 “棋盘可否留下?我也想要下棋。” 霞若的声音从王清河身后传来。 王清河浑身一震,旋即再次转过身来,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原来霞若姐姐也会下棋,那不如我暂时留在此处,与姐姐对弈一番?” 霞若依旧面无表情: “不用,我自己下便是。” “那好吧。” 王清河把棋盘和棋桌放在了院子中央,然后向大门走去。 霞若对着门口的王覆海点头示意,王覆海看了她一眼,便走出门。 接着她走到棋盘前,跪坐了下去。她看向面前的棋局,仔细端详起来。没过一会儿便微皱起了眉头。 “这局在棋谱上面找不到的,我自己下的。” 少女抬起头来,只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来到了院子里,正站在棋盘的另一边,俯下身来看着自己。 “你确定不和我对弈一局吗?我可是很厉害的!” 少女见他这种自吹自擂的行为,摇了摇头。 王清河于是不再说话,回头欲走。 “没想到王家公子文武皆废,却在棋道上有如此高的造诣。” 王清河回过身来: “那到底来不来嘛?” “一局,定胜负。” 听到这句回答,王清河的眼里顿时升腾起熊熊火焰来。 “好!” 两人的棋子在纵横之间杀伐,少女一开始漫不经心,越是后面每一步却愈发郑重;反观王清河,注意力却大多在少女身上,少女每下一步他都能立即走出下一步。不到一刻的时间,王清河所执的黑子已经占了大半个棋盘。 “我输了。” 庄霞若掷出白子,旋即起身, “论棋艺,我不如你。” “霞若姐姐谬赞了。” 王清河嘿嘿一笑,摸了摸头,旋即跟着起身,对少女伸出手去。 庄霞若却径直转身,向屋内走去: “不过真男儿当立大志,你文武皆无所成,当何以立足于这北俱芦洲之上?” “文不过窃取四海之声,武亦不能敌万人之军。习文者,纵通达亦不能兼济天下;习武者,纵可蹈山河万里,亦不能救一国于水火。学之何用?” 庄霞若愣住了。 她回头看去,却见王清河不复嬉笑之色,只是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那对乌黑的眸子清澈无比。 此时她突然发现,少年不务正业的表像下,却藏着一颗包容天下的心。 她仔细看着他的面容。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尚且未褪去面庞上的稚嫩,却有这样的的志向么?只是—— “那你,觉得什么是有用的呢?” 庄霞若盯着王清河,露出之前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来, “既然文武不过尔尔,你可有其他手段驾驭天下?” 王清河神色一滞,紧接着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看了庄霞若一眼,又迅速抬起头去看着竹叶落下: “驾驭天下有什么乐趣?还是坐拥美人享乐才是真!” 砰! 庄霞若重重地关上门,只留下王清河在院子里欣赏竹叶。 “真是个冰山美人,不过也好,这样才有趣。” 王清河喃喃道。 随即他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走到房门口,敲了敲门: “霞若姐姐,你能不能把门打开?” “干什么?” 少女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我拿东西。” “何物?” “额…我的贴身衣物。” 门内顿时没了声音。 吱~ 庄霞若的脸庞从门缝中显现出来。 王清河见状,也不犹豫,直接向门内走去,却被瞬间飞来的白色物体遮住了面容,顿时一僵,脚上却被门槛绊了一下,顿时身体向前扑倒。 霎时间王清河心中一喜。 看来要扑倒美人了呀!哪怕是被一脚踢飞也是赚了! 砰—— 一道身影瞬间横飞数丈,犹如石头一般坠落在青石地板上。 少年横躺着像一具尸体,任由竹叶落满身上。 谁他喵地告诉我一下,这妞为什么会武功? 会武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高手! 老爹啊,你不带这样坑儿子的吧?你就不怕咱家夫纲不振? 王清河心中悲愤,久久没有起身。 …… 第二章学剑法是为了帅 一个月后。 王清河端着盘子一路小跑,直接来到了院落门前。 “霞若姐,吃早饭了。今天可是热乎乎的玲珑白玉包。” 说着,王清河走进大门,将盘子放在了院内的石桌上。然后他便坐在了石凳上,双手撑起下颌,静静地看着正在舞剑的少女。 少女手中的剑宽有三指,厚不到半指。青色的古朴花纹布满了剑身,随着少女的阵阵挥舞,就像是片片绿叶上下翻飞,令王清河目眩神迷。 一片竹叶缓缓落下,在空中翻滚。 少女见状,以剑尖将它轻托住,随即做出撩、刺、斩等各种动作,剑光如游龙璇影一般萦绕其周身,可那片竹叶却仿佛粘在了上面,始终未离开剑尖半寸。直到一套剑招收尾,那片竹叶才离开剑身,落向地面。 王清河起身,将一个包子塞入了嘴里。 “该我了该我了!” 他鼓着腮帮子,嘴里有些含糊不清。 庄霞若已然收完功,将剑横递到走过来的王清河手里,便径直走向石凳处坐下,用手指轻轻捏起包子,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 此时王清河已经手握长剑,站在了刚才少女站立的位置,他深呼一口气,便开始舞剑。 撩、刺、斩、挑、劈、挂、云……一个个动作皆与刚才庄霞若的动作有着近十分的神似。 王清河一挥剑,剑尖处已然托起了一片竹叶。接着他学着庄霞若的动作一舞—— 竹叶却从剑尖处飞了出去,再不受剑尖的控制。 “为什么又失败了?我的动作明明一样的啊” 王清河捂脸,将剑往地面上一丢,便气喘吁吁地蹲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于是再度握起剑柄,重复起刚才的动作来。 结果又失败了。 他大汗淋漓地再度蹲下去。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又起来了,重复了那一连串的动作。 又失败了。 连续几次的失败后,他叹了口气,干脆坐在了地面上。 庄霞若端起盘内的粥,抿了一小口,随后瞥了王清河一眼,见他汗已浸透衣衫: “起来,别弄脏了我的地板。” 王清河这才想起庄霞若还在旁边,顿时一个激灵,瞬间拾剑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屁颠屁颠地跑到庄霞若面前。 庄霞若放下玉碗,接过王清河手中的剑,再度走到刚才舞剑的地方。 王清河坐在了石凳上,嘴里再度叼着包子,看向了少女。 “虽然境界远高于你,却也不得不羡慕你的悟性。你以淬体二重之身,竟然将我的炽凰剑法第一式的招式学到了形似。我若是淬体二重,定然是做不到如此这般。寻常人莫说是淬体二重,便是黄阶武者,也未必能看透我这招式的力度强弱。” 庄霞若持剑平举,同时缓缓闭上了双眸。剑起如风,带起她的长袖飞舞,便好似朱雀的双翼展开,竹叶飘落至其身旁,被其周身的气场带动着旋起,一片片青色的叶组成叶雨,映得那一抹朱红更为鲜艳。 便好似,一只正在跳舞的凰鸟。 可那些竹叶却是瞬间被无形的力量绞碎,四散飞射! 霎时间王清河呆住了。 “可惜,炽凰剑法光有形似是不够的,还需要剑意。以你的身体强度,根本承受不住一丝的剑意。换句话说,你,根本不适合炽凰剑法。” 庄霞若把剑平放在石桌上,再次端起粥,抿了一口。 “那…若若姐姐,有没有简单一些不需要剑意之类的剑法?” 王清河挠了挠头,声音弱弱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一定要学剑呢?” 庄霞若眉头微皱, “你们王家的森罗枪法一招一式霸道无比,即使没有内功真气和真意一类的东西辅助,依旧有不俗的威力。依我看,这才是最适合你修炼的绝学。” “我学武功又不是为了拿来打架。” 王清河用双手撑起头靠在石桌上, “古语有云:‘兵者凶器,情非得已方用。’再者说,我也犯不着跟人打架吧?” “那你学剑是为了什么?” 庄霞若眼角微眯。 “这句话么?当然不必考虑。我学剑是为了一字:帅!” 王清河站起身来,将剑握在手中,轻轻摩挲起剑身的花纹来: “从古至今,人们唯有听说过剑圣,却没有听说过枪圣、戟圣、槊圣。因为剑乃百兵之首,众人皆认为剑为最强之兵,故唯有剑法修至大成可有圣者之名。此外,剑道一途广远,前人沿袭至今,留下了无数门派武学,乃是和棋道一般真正精深的道路,我自然也想探寻一番。况且——” 王清河顿了顿,低下头去,将眼中的落寞藏住,不让少女看见: “我先天经脉极其细小,不可习刚猛之武学,父亲也曾想过为我洗髓,扩张经脉,可有名医曾为我诊断,断言即使是药力最温和的洗髓我也承受不住。我王家的森罗枪法的确如你说的那样,即使没有真气催动也能有不俗的威力,可我若修炼,便是经脉寸断的下场。也唯有如剑法一般精妙,能四两拨千斤的武学,我能尝试一番了。” “原来如此。” 庄霞若不急不缓地将最后一个包子咽下,再看了王清河一眼: “柔和且不需真气剑意的武学,我这里倒是有几套,但只有一套我能交给你。不过能不能学会,就得看你了。” “那是必须的!” 王清河挥了挥胳膊,再度凑近少女,双手奉上长剑,脸上的表情谄媚得好似一只哈巴狗: “不过若若姐姐这么厉害,肯定能教会我的!” 少女却是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拿起长剑,再次走到了院子中央。 “此套剑法名为天一生水剑法。道性为一,其下产生的是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故天一生水剑法可适合所有人的修炼。” 王清河点了点头,将少女所说全部记下。 “但这剑法的杀伤力也有限,毕竟,与水有关的事物包容性更为突出。” 庄霞若顿了顿,旋即又说道: “不过此剑法的创始人曾言,水容纳万物,亦能覆灭万物。故天一生水剑法练至大成,乃是比肩巅峰武学的存在。但你既然不能入武者的修炼大门,此等境界怕是毕生之力亦不能达到。” 庄霞若瞥了王清河一眼,却见少年无丝毫颓丧之色,反而握紧了拳头,眼中战意熊熊。不禁有些意外。 倒还算性格坚韧。 少女收回目光,开始缓缓挥剑。 剑随身动,转眼间已变幻数个招式,此时的少女,身体仿佛与天地合为一体。剑起剑落,宛如天地的呼吸,连她身后摇曳的青竹,亦跟着节奏摆动。 王清河看得目不转睛,眼中光彩流动。 不过多时,少女已然收招。 王清河眼中却依然光彩流转,站在那里宛如雕像。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天一生水,水利万物,万物汲水而发,发而形,形而成,成而为水之天地万法。故天一生水,水即万道之源。” 王清河接过剑,开始挥动。 庄霞若双眸静静地看着他舞剑,一样的起手式,一样的连招,只不过略显生涩…可是突然,她的眼里出现了浓浓的惊诧! 王清河的动作忽然变了! 不一样的动作连招,时而如春树风发,时而如秋草静衰,有时似芦苇荡起,有时似茂林常幽。虽然动作和意境不尽相同,却都有天一生水剑法剑法的影子! 庄霞若嘴唇轻抿。 王清河所舞出来的剑法,或许威力还不如一个淬体五重的人随意一击。可意境这东西,却是那些天阶宗师都艳羡万分的。 此物的玄妙,乃是与灵魂等级有关,而这灵魂等级,乃是世间强者晋升的关键。 可惜,王清河的体质,终究让其止步于武者大门之外。 否则,若是假以时日,以其悟性,怕是有望成为传说境界之下的第一人。 不过,也并非是完全没有机会嘛。 想到这里,少女嘴角微勾。 而这一幕,则是让正打算收招的王清河瞧见了,顿时手一抖,剑差点飞出手,把自己脑袋砍掉了。 王清河刹住剑,松了口气,却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他脸上贱贱的笑容却出卖了他。 他将剑放在石桌上,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少女, “若若姐姐,我帅吗?” 庄霞若拿起剑,转身走入了房门。 砰! “你还没回答我呢?” …… 庄霞若将剑捧在手中看着,若有所思。 “帅。” 良久,她喃喃道。 第三章灯花节(上) 枯黄的竹叶从枝上脱下,还未落至棋盘上,便被一阵风吹走。 庄霞若白子刚落,王清河的黑子便紧随而至。 “若若姐,你刚刚又分心了。” 少年接住一片竹叶,放在手指间把玩。 “你不也在分心么?” 庄霞若低头凝视着棋局,许久,又一枚白子落下。 “这不一样啊,我的棋力胜过你…我哪怕分心,还是能下得比你好。” 王清河摸了摸鼻头,看到庄霞若依旧面无表情,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哦,可是我打赢你连一根手指都用不到。” 少女又落了一枚子。 “嗯……倒也是。” 王清河闷闷地应道,旋即落下黑子。 不过—— 王清河眼珠子一转, “天一生水剑法,我已经完全掌握了。” 少女抬起头来,盯着王清河。 王清河突然发觉脸上有什么东西,不自禁地摸了一下。 当他再次看向少女时,才发现她的头又低了下去,继续看着棋盘。 “距我传你剑法,过去多久了?” 庄霞若落下子,才发现这一步好像出了个大纰漏,手指不自觉地敲了一下棋盘。 “有一百八十六天了。” 王清河眼睛眯成一道缝,看不出些什么,只是落子之后,食指连续敲击着石桌。 “看来你也没我想的那么聪明,我当初只是一个月就掌握了。” 少女说话的声音不咸不淡,只是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论习武,我自然是没有若若姐聪慧的。” 王清河低下头去,微微叹了口气。 真是…太可爱了! 王清河心中考虑,要不就让她赢一局吧。 庄霞若自然是不知道对方心中如此的想法,只是见到对方接下来几手落子皆出乎意料,似乎是在戏耍她,不禁黛眉微皱。 于是她便开始反击,连续十几个回合后,她终于是在棋盘上某处发现了黑棋的破绽,接着疯狂进攻,终于在又过了上百回合后夺取了胜机。 啪—— 王清河掷出黑子,啪啪鼓掌。 “没想到若若姐在下棋上的天赋也这般了得,短短半年就能胜我了!” 庄霞若起身,向房内走去。 “对了若若姐,再过五天可就是灯花节了。” 少女脚步顿了一下。 灯花节么,自己离开北俱芦洲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个节日了。 “你是要约我一同去赏灯花?” “那是自然,江阳城可是整个大秦灯花节时最美的主城。每年的灯花节,晚上九嶷江上都漂浮着无数莲花灯,灯河之称就是这么来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在观江楼顶赏如此美景,岂不美哉?” “也好,到时候记得叫我便是。” 说完,少女关上了门。 只剩下王清河坐在原处。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脸。 “看来不是在梦里。” …… 五天转眼便至。 王清河将一头黑发扎成发髻,再穿了一身玄色华服,便出门走向庄霞若的院子。 途中便见到了王覆海。 “可是要与霞若去赏花灯?” 王覆海站在了自己儿子面前。 他仔细打量着王清河,已经17岁的少年,个子上已经比他差不了多少,只是身子略显单薄。那双眼睛虽然不见锋芒,却充满了神采。 “当然了。” 王清河撇了撇嘴。 王覆海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我曾不止一次提醒过你,霞若的身份非同寻常,你绝不可对他有非分之想。” “有多特殊?” 王清河直视着父亲的眼睛。 “超出你的想象!” 王覆海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无法修炼,没有能力去守护好他,又怎能配得上他?我劝你打消那些不可能的念头,安心下棋便是。” “什么叫不可能?只是你自己所认为的而已!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当一个懦夫,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能做吗?” 王清河几乎是吼出来这些话的, “纵然我不能修炼,纵使我是个废人,纵使我不能传承王家的森罗枪法又如何?我王清河,也并非一无是处!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让她喜欢上我!” 说完,王清河绕过王覆海,向庄霞若的院子跑去。 王覆海没有再去阻拦他,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靠着墙坐下。 “雨儿,他的性格,还真是像你啊。”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发簪,老泪纵横。 …… 王清河走进院子,便看到一道殷红的身影立于屋檐下,正静静地看着竹叶凋落。 他仔细端详,才发现少女眉间竟多了一抹淡妆。 冷漠如她,竟然也会对此事如此上心。 想到这里,他袖中的拳头倒是松了一些。 少女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见少年竟盯着自己发怔,便掌心微微挥动。 顿时一阵清风吹过,将少年吹醒。 “该走了。” 庄霞若语罢,便径直走出门去。 王清河咧嘴一笑,旋即跟了上去。 …… 此时正值傍晚,落日的余晖倾洒在江阳城的街道中,各家各户纷纷点亮了门口的灯笼。因上午下过一场小雨,青石地板上还留有不少水渍,润得石砖缝隙处的青苔愈发幽翠。 集市上熙熙攘攘,吆喝交谈声不断。穿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少男少女们纷纷结伴,停留在一些挂着奇彩异物的小摊贩前。 “掌柜的,这耳坠子怎么卖?” “回客官,这对的话得要一两碎银子。” 王清河把银子轻抛在了摊上,摊贩连忙拿起,放在嘴边吹了吹,便揣进了兜里。 “若若姐,你看这对怎么样?绝对比之前的几对好看吧?” 王清河摊开手,其掌心有着一对水晶凤凰耳坠。 坠子折射着五颜六色的灯光,愈发绚丽,便好似一对真正的凤凰展翅。 少女拎起来看了好久,最后收了起来。 王清河松了口气,露出了微笑。 接下来两人又转了数条街巷,最后走到了一处巷尾。 巷尾被围得水泄不通,王清河费尽力气拨开人群,终于带着少女进了人群中央。 原来是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设下象棋残局,与人相赌,胜者可得对方一百文钱。 象棋同围棋,皆盛行于四大神洲。 传说,一千多年前,东胜神洲有一奇人自号棋圣,创下这两种棋法。两种棋法很快传遍四大神洲,前去东胜神洲拜师棋圣者一时络绎不绝。 只是棋圣病故后,其众多弟子意见相左,很快便划分为三派。一派宣称围棋乃天下第一大棋法,象棋乃末流,另一派宣称象棋才是天下第一棋法,围棋才是末流,而第三派则认为两种棋法皆是棋圣所创,并无高下之分。 王清河虽更喜欢围棋,但象棋也同样涉猎颇多,且颇为喜欢,故他也认为两种棋法无高下之分。 男女二人皆是挠有兴致地看着场中的对弈。 挑战的青年步步相逼,而中年人却不急不缓地推进,每下一步,总要喝一口葫芦里的酒。 很快,青年人进攻的阵法已然成型,周围的众人都摇头,皆是不看好中年人。 中年人却不管己方防御,一步推进。 青年人立刻动马将军! 大局已定! 王清河心中暗道,终究还是中年人更胜一筹。 果然,中年人调回一炮,卡住了对方将军的马。 青年人拿起马,打算再将一军,可他忽然发现,中年人一步便让阵型变幻,此时他若想将死对方,至少还要五步! 而中年人进攻的阵型已然成型,他的关键棋子尽皆在外,难以调回。 对方将死他,竟然只需要两步! 他眼神闪动,若无其事地下了一步。 可中年人下一步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并非侥幸,这个人竟然把一切都算好了! 青年人手猛地一抖。 “我输了。” 他数了一百文钱,交给中年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众人皆惊叹中年人的棋艺精湛。 而庄霞若,却是径直坐在了中年人对面。 中年人看到庄霞若,愣了一瞬,随后再次将残局摆出。 王清河见状,当即掏出钱袋,数起一百文钱来。 果不其然,仅过十数招,庄霞若微蹙着眉起身。 王清河撇撇嘴,把钱拍到了中年人手上,旋即坐在了对方面前。 庄霞若看了王清河的举动,眉头微挑,便站在他身后静观。 少年抬起头,却见中年人依旧保持着刚才接钱的姿势。 “喂,还来吗?” 中年人反应过来,他瞥了少年和其身后的少女一眼: “当然来。” 王清河撇了撇嘴: “咱们换一种方式比吧,你我下一局完整的。你若是赢了,我给你两百文;我若是赢了,你也给我两百文。” “你确定?” “确定。” 中年人不再多说,摆起棋子来。 两人之间的棋局环环相扣,步步相逼,不过数十个回合,双方的棋子便所剩不多,但最终还是王清河以多一卒的兵力优势争取到了胜机,中年人见败局已定,当即认输。 中年人大饮一口,便拨出两百文钱交给了王清河。 王清河起身看向少女, “走吧,我们去买花灯。” 少女没有答话,只是转身向人群外走去。 王清河也跟了上去。 众人见状,主动让开了路。 中年人盯着王清河的背影,若有所思。 两人穿行于闹市间,沿着街道向江边走去,手中都捧着一盏花灯。 此时后方却传来一道喊声: “王老贼留步!” 听到这声音,王清河止住了脚步。 身旁的少女也停了下来。 第四章灯花节(中) 王清河转过身来,便看到不远处小跑过来的胖子。 胖子笑嘻嘻地走到他身前,把手里的花灯放在地上。 少年见状翻了个白眼。 两人不顾路人的纷纷侧目,同时伸出右手击掌,接着左手击掌,双手同击,跳起来胸口互撞,侧身肩撞,最后胖子翘起屁股来,王清河无奈,只得在少女的目光下执行了最后一击。 胖子从身后一把锁住王清河的脖子,仗着自己比少年高出半个头,强行用肉乎乎的左手蹂躏少年的太阳穴,好一会儿才放开: “行啊你小子,我说回来几天了都没见到你出来玩。原来你小子一个人在偷腥啊。” 胖子偷偷瞟了庄霞若一眼,随即比出大拇指,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行啊你,这么标致的妞我还从来没见过,哪里找的?” 王清河看清了胖子的唇语,不禁又翻起了白眼。随后连忙看了眼身旁的少女。 见少女漫不经心地看着手中的花灯,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王清河不禁松了口气。 “别乱说话,要是惹他生气了,你掉脑袋可不关我的事。” 王清河用唇语提醒胖子。 胖子懵了。 王清河露出微笑来: “若若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胖子是我死党,何家二公子,何与戎。” 少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何与戎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胖子,听好了,这位是庄霞若,我的若若姐,江阳城第一美女,现在住在我家。” 王清河故意把“我的”两字咬得很重。 何与戎听了,默默对他竖起了中指。然后对着庄霞若报以一笑: “庄姑娘,真是久仰大名。” 庄霞若又嗯了一声。 王清河捂嘴偷笑。 “胖子,你不是跟着何叔叔去荣城收购伏沙金矿了吗?我还以为你过年才回来呢,你怎么有时间。” 何与戎捧起花灯,有些郑重: “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吧。” 王清河见少女对自己微微点头,随即答应了下来。 三人走在路中间,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王清河长相清秀,且偏阴柔,颇符合一般女子的审美。 庄霞若绝色容颜配上一身红衣,虽只是淡妆,却也令见过其容颜的男子移不开目光。 最吸引人目光的,却是何与戎这个高壮的胖子,他浑身穿金戴银,在灯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一看就是富家公子。 用王清河的话来说,像一只披着琉璃甲胄的刺猬。 而胖子却浑然不在乎周围行人那鄙夷的目光,自顾自地说起来: “最近荣城附近不太平,先是几支大的地方帮派首领无故被灭,再是数家大店铺的老板受刺杀身亡。而原因皆未明,父亲担心久留下去会受到牵连,便带着我提前归来了。” 讲到这里,何与戎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 “那些人死状都异常恐怖,我当时看了一下,皆是被剜了舌头,挖了心脏。要知道,死的人至少是玄阶强者,能被这样杀死,恐怕凶手至少是地阶强者!” “唉!” 王清河听罢,顿时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你叹什么气啊?又不是你出事。” 胖子撇了撇嘴。 “我是觉得那凶手该把尸体弄得再恐怖一点,这样你就算回来了也不敢乱走,我今晚上就可以和若若姐享受二人世界了。” “你还敢说风凉话。” 胖子凑了过来,在王清河耳边嘀咕: “你信不信我把咱俩十岁那年偷看绛珠洗澡,你被抓的事告诉庄姑娘?” “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王清河用唇语回道,同时看了少女一眼。 见少女似乎正看着手里的花灯出神,他转过身来: “其实吧,我是怕你心里有疙瘩不舒服,才跟你开个玩笑。” “哼,算你识相。” 三人到了江边,寻了一处码头,将花灯放入江中。 何与戎嫌河边人多,约好了三人在观江楼顶碰头,便先一步离开了。 只留下两人在江边站着。 “若若姐,河边风冷,你又穿得单薄,我怕你受了风寒。咱们不如去观江楼饮几杯热酒取暖吧?” 王清河站在少女身侧,和少女一起盯着她放出去的那只花灯。 花灯不过是用油纸制成的,形似一朵梅花。几乎大部分花灯,都是类似的,王清河刚刚放出去的那盏灯,便是一朵睡莲。 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便往回走去。 刚走了几步,却又忽然顿住: “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吗?” 王清河愣了一下,旋即走到庄霞若面前: “若若姐,你怎么哭了?” 少女的双眼已然湿润,微红的眸子水灵灵的。 王清河突然慌了起来, “轮回什么的我不清楚,但…但我父亲说过,每一位离开的人,都会化作一只…不!一颗天上的星星看着下面的人,说不定你所想的那位也在看着你呢!” 王清河手忙脚乱,想上去捏住她的手,却伸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缩回去了。 “这么浮夸的故事你也信?” 庄霞若皱眉,又转过身去往回走。 王清河见状,连忙跟过去,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手。 “当然不信,因为这是我编的。” 庄霞若身子一僵,也不知是因为他这过分的举动,还是这大胆的话。 王清河看着她的双眼: “其实父亲是这么跟我说的: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轮回的话,那么你想念的人便一定会回到这世界之上的;若是没有,那将来大家也一定会再见面的。所以我们要好好生活,切莫为此伤怀才是。” 少女听到这些话,眼中的湿润渐渐收回。 许久,少女回过神来,猛地将手收回,随后轻轻一巴掌打出,落到王清河脸上却是让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摔倒在地。 “这一巴掌,是提醒你,没有我的允许,不许碰我。” 王清河横躺着,一动不动。 庄霞若却不管不问,向远处行去。 少年双眼微睁,见少女越走越远,连忙起身跟上。 “简直太绝情了吧?” 王清河悲呼。 …… 观江楼在离码头有约半里路的江桥边。 二人一路漫步,却并未再有交谈。 少女偶尔也会观察一番道路两侧的摊子,少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暗暗记住了其中最精致的小玩意儿。 刚走到江桥边,便有突如其来的马蹄声由远至近。 附近的人们纷纷侧目望去,却见一披着皮甲、手持黑色羽毛的骑兵正在长桥上策马飞奔,所过之处的行人慌乱地退让。 乃是大秦帝国官方特有的玄羽骑,用以传达重大的官方指令所用。 王清河仔细打量,突然发现骑兵背后所插的紫木令旗上竟绣的并非皇姓“嬴”字,而是“项”字。不禁眉头一皱。 貌似,出了不得了的事了。 骑兵越来越近,王清河便打算退让,却发现身旁的少女似乎没有动作。 “哒哒哒——” 眼看骑兵已不足二十步,王清河一咬牙,将少女横抱起来,向路边冲去。 可跑出不过一步,却手和腿同时一软,向地面上扑倒! 霎时间,少年大吼一声,双手绷紧向上一托,身体竟然先于双手着地,有了缓冲之后,双手倒是放松下来,稳稳落在了地上。 少女则是被刚才那一声大吼惊醒了过来,瞬间起身。 “抱歉啊,若若姐,我这么没用,居然都抱不起你。” 王清河苦笑一声,也跟着爬起来,用衣袖蹭了蹭脸上的灰。 庄霞若右手上扬,对着刚起来的王清河扇了过去。 王清河连忙缩头,却还是及不上少女手掌的速度,他干脆直接闭眼。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蠢。” 预料之中的一巴掌却没有扇下来。少女的手在寸许远的地方停了一瞬,然后收了回去。 “哼。” 少女未再多言,转身走向酒楼。 王清河缓缓睁开眼,看着转身走入观江楼大门的少女,咧嘴一笑。 他明白少女的意思。 刚才他在倒地的瞬间,才突然想起来庄霞若是武道高手。 虽然不清楚品阶,但根据这半年的种种迹象推断,至少是玄阶武者。相较于普通人,玄阶武者已是脱胎换骨,寻常武器都未必伤得到她,战马的冲撞对她怕是也没有什么威力。 倒是他自己,身体还不如寻常男子,若是被战马撞了,或是踩踏,后果可想而知。 “可我…总不能站在你身后,看着你被撞吧?” 少年喃喃自语,接着也走了进去。 “嘶!” 王清河突然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脸,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在江边被打的那一巴掌,虽然转圈是他刻意做出来的,可倒也确实挺重。王清河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巴掌印,赶紧搓了搓脸。 “若若姐,等等我!” 少年见少女越走越远,连忙追赶上楼,楼梯间响起了阵阵脚步声。 第五章灯花节(下) 观江楼一共七层,整栋大楼飞檐翼然,披金流丹,在深夜里颇为显眼。 楼内,壁上每隔几步,便挂有世间名家之作,诗词歌赋、山水墨画,皆在其列。 楼道上不时有伙计熏香扫撒,更有乐者奏管弦丝竹之声。 故此处有风雅之名,各类文人雅士,也常慕名而来。 但来的人当中,并不全是名人雅士。 譬如胖子何与戎。 又譬如王清河。 何与戎乃商人世家的公子,所学皆经营技巧。而王清河,抛开这令人嗤笑的武道世家公子的身份不谈,六艺之中唯一不沾的便是文读之学,对此处的文人雅士所言往往一窍不通。 所幸,此楼的东家也并非看重出身之人。 东家名唐轲,虽是一介书生,却喜好广交天下各路人才。王清河与何与戎才能以自身特长与之结交。 特别是唐轲和王清河都是江阳城棋会的名誉会友,二者不时以棋艺相互交流,时间长了,竟开始互相称兄道弟。 如此一来,王清河便连着何与戎,有了随时出入观江楼顶层的资格。 顶楼面积狭小,不过能容下十来人的席位,由于正值灯花节,许多人都登上观江楼一赏盛事,顶楼亦是坐满了人。 少年与少女登上了顶楼,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阑干边的胖子。 王清河见到胖子对面所坐的女孩,脸色猛地一变。 不好! 果然,她发觉了少年的目光,面带疑色地转过头来,便看到了楼梯口的少年,顿时一笑,对着少年招了招手: “清河哥哥,快过来啊!” “额…哈哈!绛珠,这么巧啊,你也在。” 王清河深知自己这次是跑不掉了,只得摆出笑脸道。 麻烦来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 “若若姐,我们过去坐吧。” 少女瞥了他一眼,倒是难得露出挠有兴致之色来,然后率先入座。 王清河挠了挠鼻头,尴尬一笑,坐在了少女右边,而他的右边则是胖子。 女孩看着王清河,又看了看庄霞若,特别是在她那张宛若天人的面庞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顿时她深呼一口气,笑魇如画: “清河哥哥,这位姐姐是谁呀?” 王清河顿时打了个激灵。 “还是我来介绍一下吧。” 何与戎见此场景,连忙开口道。 “庄姑娘,这位是罗绛珠,王老…不,清河的青梅竹马,城西罗家家主的长女。罗家是我们江阳城仅次于王家的武道世家。” 庄霞若对着罗绛珠颔首示意了一下。 罗绛珠立即回以一礼。 王清河与胖子见状,皆是轻呼了一口气。 “绛珠,这位是庄姑娘,清河的好友。” 虽说刚才王清河与胖子交谈时,胖子已经知道庄霞若居于王宅,可胖子没有对罗绛珠说出这件事。 胖子对着王清河眨了眨眼,露出得意之色。 少年在桌子下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原来如此,不知庄姐姐可否和我换个位置,我想挨着清河哥哥坐。” 罗绛珠倒也不扭捏,直接向庄霞若问道。 庄霞若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见他如坐针毡,一脸乞求之色,竟没来由地撇嘴笑了笑。 “既已坐定,还是不要换才好。” 少女端起面前的酒杯,微抿一口。 可坐对面的女孩却沉默了。 罗绛珠低着头,藏在袖内的小手握成拳,紧紧拽着裙子下摆。 良久,她抬起头来,依旧露出笑容来: “庄姐姐说的是,如此,那便算了吧。” 女孩摆了摆衣袖,便端起酒杯,也饮了一口。 “清河哥哥,你已经半年没有来棋会了。大家都甚是想念你呢!” “这个嘛…哈哈!其实我是有很重要的事,才没来。” “我才不信,你莫不是寻了新欢,便忘了还有我在棋会?” 说到此处,女孩的双眼顿时水汪汪地看向庄霞若。 王清河叹了口气。 “我这半年在练剑,至于具体情况你还是别问了……你们快看,祈愿灯台来了!” 王清河指着阑干外的江边说道。 听到此话,顶楼内的所有人都立即起身,走到阑前。 此时江边人群簇拥,摩肩接踵,却无一人有厌烦之色流露。所有人都神色肃穆,望着从江面下游划上来的青色灯台。 与其说是灯台,倒不如说是一艘莲花状的船。 灯台的最外围有十片花瓣,每片花瓣上各有一名青年,身着统一的青色长袍,缓缓划动着手中的浆。灯台中央,一位身着七彩华衣的女子正跪坐在丈许高的灯焰前,轻吟着歌祈祷。 楼顶清风微凉,吹起了少女的两鬓的青丝,王清河连忙从伙计手上取来一壶热酒,斟了一杯,递给庄霞若。 少女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祈愿灯台,和灯台上那一簇随风晃动的灯焰。 “若若姐,这便是我们江阳城独有的祈愿灯台。据说它能够沟通神灵,为逝去之人祈福。” 王清河低声对少女说道,他看着下方的青色灯台,眼神渐渐迷茫。 少女突然夺过王清河手中的玉壶,用壶嘴对着自己的小口,将酒仰头灌入口中。 王清河看得瞠目结舌! 少女饮尽之后,却又自顾自地说着话: “沟通神灵?可笑!神灵若是真的能听到凡人的祈愿,人们又岂会受尽生离死别之苦?” 王清河心头一动,伸手攀住少女的肩膀: “若若姐,你说得对,这个世界上就算真的有神,也是一个混账神。要是我哪天见到他,非得一口咬死他不可,敢伤了若若姐的心。” 少女听到这里却是一愣,却又突然反应过来,将王清河的手打掉。 “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良久,庄霞若看着少年说道。 “你要是肯亲我一下,我就肯定记得。” 但看着少女阴沉的脸色,王清河又连忙改口: “但就算若若姐什么也不做,我也绝对不会忘了的。” 听到这里,少女的脸色才算好转。 “真是的,你们俩拌嘴,好歹也寻一个没有旁人的地方吧?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何胖子不知何时已搬了个椅子坐在了阑干旁。 两人同时剐了他一眼,接着王清河连忙搬来了两个椅子,两人挨着坐下了。 “对了,绛珠呢?” “他见你给庄姑娘倒酒,却没给她倒,好像生气了,早就气鼓鼓地走了。” 何与戎靠在了椅背上, “我说你也是的,绛珠虽然说性格是敏感了些,可好歹一片痴心,甚至为了你去学棋,你居然这么冷淡她。” 何与戎用唇语说道。 王清河苦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她并无感觉,又何必过多接触呢?她现在才十五岁,尚未明事理。等她长大些,总会明白我一个不能修武的废人,和她之间本无缘分。” “那庄姑娘呢?她亦是武者,甚至比绛珠的身份更神秘,难不成你觉得她更容易追求?” 王清河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偷偷看了身旁正俯视着青色灯台的少女,嘴唇轻动: “我也不知道。可我…觉得她是不应该错过的人。” “呸!你就是馋她身子,你下贱!” “你才下贱!” 直至深夜,青色灯台缓缓消失于九嶷江上游的山峰后,灯花节才算结束。 三人在观江楼顶再欣赏了一番被无数花灯点缀的江面,便告别离开。 王清河与少女并肩行在清冷的街道上。 少女一直低着头,似乎心事重重。 许久,还是少年先开了口: “若若姐,你以前生活在哪里呢?” 少女顿了一瞬,却并没有回答。 “我们认识有半年之久,你对很多字的念法,都与北俱芦洲本地人有一丝偏差。而且,你对于最近十年以来发生过的民间大事几乎皆无听闻。” 王清河看着少女, “哪怕是高居皇宫内的那些公主,也多少知道一些的。” 庄霞若停下了脚步,双眸中映着火红的灯光: “所以,你想知道吗?” 王清河看着她的侧脸,毫不犹豫地点头: “想!” 第六章将离 风穿过街道,各家门前的灯笼随风摇摆,少女眼中的红光也晃动起来。 “想知道,那就在明日辰时,之前的码头处见。” 少女捋了捋鬓间拂动的青丝,低声说道。 说完,少女也不等少年的回答,便快步向前走去。 少年立即跟上。 路上,再无任何对话在二人间产生。 …… 王宅门口虚掩着,王清河站在门外,从门中间的缝隙,看见了正于大堂门口踱步的中年人。 他眉头一皱,印象中的中年人,何曾有过这般模样? 庄霞若却一掌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看见二人归来,王覆海停止了踱步,先是看向了少年: “清河,你先去歇息吧。我与霞若有要事相商。” 少女也看向王清河,对着他微微颔首。 王清河看着少女眸子里的肃穆之色,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点了点头,走向自己的院子。 只是突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少女和中年人一眼,袖中的拳头紧握 。旋即步子加快,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丛掩映之中。 …… 大堂内,王覆海正襟危坐。 他欲要说些什么,眼中却有迟疑之色。 “王叔叔但说无妨。” 庄霞若双眸垂下,拨弄着掌心里的小玩意儿。 正是王清河在集市上的送给她的那对水晶雕凤耳坠。 王覆海缓缓叹了口气,脸上却仍有不忍: “公主殿下,大秦已被东山项氏所代。” 庄霞若手指一顿。 纵使早就猜到了这般结果,可一时之间,她却还是心有所怅。 接着,她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耳坠: “王叔叔不必感伤,此等结果,你我,乃至父皇他,都做好了准备。” “如今父皇怕是已被他们所制,便唯有王叔叔与我,能将此事继续进行下去了。” 说到这里,少女抬起眼来。 “通过这半年的接触,我觉得,清河他不错。若是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那我可以放心将此物交给他了。只是劳烦王叔叔定要保他周全才是。” 听到这里,王覆海突然起身,对着庄霞若抱拳行礼: “公主何须如此客气!清河他不过一介凡人,能为天下苍生而牺牲小我,是他之福!我王家男儿,若是连此等觉悟都不具备,便不配立于这天地间。” 庄霞若眼神闪动。 为众生而活么,真是苦了你了。 她的耳边忽的响起了他说过的话: “文不过窃取四海之声,武亦不能敌万人之军。习文者,纵通达亦不能兼济天下;习武者,纵可蹈山河万里,亦不能救一国于水火。学之何用?” 少女苦笑,摇了摇头,倒是没想到少年所说竟一语成谶。 …… 泛黄的竹叶吹落到了窗边,少年拾起来,捏在手中把玩。 他仰望着天空上的圆月,少女舞剑的模样和月光在眼前重叠。 突然场景变幻,少女身后的翠竹竟变成了满江花灯,她的红衣连同长发被微冷的江风扬起,那双眸子依然如一汪寒泉,只是在风的吹拂下似乎微漾起波动。 少年收回思绪,抬起手将竹叶放在嘴中。 悠扬的音调响起,伴随着竹叶的沙沙落下声。 …… 少女伸手接住一片落叶,捏在手指间仔细看了看,随后转头望着还在堂内的中年人: “王叔叔,霞若再麻烦你一件事。” “公主请吩咐。” “以后你带着清河在大陆上游历时,若是他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请务必帮他追到手。我不希望他离我那么远,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覆海一怔。 少女手里依然捏着那片竹叶, “至于我的真正身份,便不必告诉他了,免得他胡思乱想。” 中年人嘴唇蠕动了好久,却终究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向前方的少女。 “该说的便已言尽。如此,我便先回去休息了。叔叔也当早些歇息才是。” 少女走出院子。 王覆海抬起头来,眼睛通红。 他何尝不明白少女话中的意思。 只是…… …… 天尚还灰蒙蒙时,少年便起了床。 他穿上一件白色长袍,站在镜子前反复端详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将齐肩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辫子,王清河便走到院中。 此时天已大亮。 少年打了个哈欠,便走出大门去。 经过少女的院子时,他走到门前,握起了门环。 只是握了一会儿,他却还是轻轻放下门环,径直向王宅大门走去。 …… 码头上一片雾蒙蒙地。 此时尚还早,码头附近也鲜有人来往,偶尔有人经过,也不会靠近码头桥。 木板铺成的码头桥年份已然不短,木桩上尽是斑驳的痕迹。少女一身红衣,坐在桥的尽头处,一对玉足浸在碧水之中,左边身侧放着一把青色的古朴长剑,右边则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靴子,和一个巴掌大的玉壶。 此时此刻,少女正低头盯着水里那群吻着她的小脚丫子,不过半寸长的鱼儿。 白衣少年轻轻踱步到少女身后。 少年凝视着少女的背影,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他费尽心思地转移开目光,却又突然停在了少女的脸侧—— 她的耳朵上挂着一对耳坠子,水晶雕刻成的凤凰映着碧绿的江水,愈发剔透。 少年不再移开目光,只是抿嘴笑了笑。 接着他脱下鞋袜,走到少女身侧,将长剑移开,坐在了少女身旁,也将脚伸在了水里。 只是刚伸进去,他便发现了不对,差点瞬间把脚抽出。 迫于面子,他硬是将脚憋在水里,脸上不露丝毫。 “若若姐,我来了。” 少女没有看向他,只是伸出左手,放在了他的背后。 顿时一股暖流自背后注入,最终流至小腿中。 王清河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彩色,一下子差点没忍住,哼出声来。 少女这才看向他。 王清河嘿嘿一笑: “果然若若姐还是疼我的嘛。” 见少女眼神又冷了下来,他打了个哈哈,又接着道: “昨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若若姐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我了,只是我醒来又什么都记不得了。若若姐,你能再说一遍吗?” 少女微眯着眼,视线在少年那对略显浮肿的眼圈上停留了刹那,便继续低头看着鱼儿游动。 “王清河,说谎之前不要留下明显的证据,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不过既然我昨晚答应了你,倒也的确应该回答你的问题。” 少年顿时坐直了上半身,静等着下文。 少女手指缭绕着垂下来的青丝,十根脚趾微动,吻在上面的鱼儿跟着晃了晃身, “我以前的确不是生活在北俱芦洲,或者说很久都没有回到过北俱芦洲。” 少年面色平静,似是早就知道这个答案。 “我是京城宰执庄述道的次女,五岁时因身体孱弱多病,为求平安,拜了从东胜神洲来的一位高人为师,此后便跟着师父回到东洲。” 少女突然拿起玉壶,对着壶嘴饮了一口,又将玉壶递到了王清河面前。 少年接过,放在嘴边嗅了嗅,竟是难得的桂花酿,便也饮了一口。 “一年前师父病故,我便回到了大秦,却无聊之极,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在京城会故人的王叔叔,便跟着他来江阳城游玩。” “原来如此。” 王清河又饮了一口,便被少女将玉壶夺过去,放在了原位。 “不过昨日那玄羽骑你也见到了。京城怕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变故,我父亲身处权力中心,怕是首当其冲。” 少女忽然猛地拍了下少年的肩膀, “说实话,这半年来有你陪我下棋,这日子倒也不错。可家族变故,我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必须和家族同患难。” “所以,我得回去。以后,便有缘再见。” 少年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困乏了起来,眼睛一闭,向后倒去。 少女伸手接住,将他的身体缓缓平放,又继续看向水中的小鱼。 中年人现出身形来。 “王叔叔,我已将混元道珠放在了他的体内。以后,便有劳你了。” 王覆海将少年抱起,对着少女低头行礼: “公主殿下,还请保重。” 少女点了点头。 王覆海转过身去,却突然脸色一变。 “呵呵,何必执着于离别呢?反正你们最后会去同一个地方。” 少女猛地转过头来,双眼死死盯着正越走越近的阴阳道袍男子。 “燕翎,你怎么…” “是想问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吧?呵呵,嬴霞若啊,你莫非真以为一招魂息术就能让道皇宫找不到你?” 说完,被称为燕翎的男子挥了挥衣袖,从他身后便又现出几道同样身穿阴阳道袍的人影来。 哗哗—— 江面上传来数道水声,同样是身穿阴阳道袍的人踏立于江面。 “今天,你们都别想逃。” 燕翎嘴角一翘: “上!” 第七章封印 燕翎一声令下,十几名道皇宫高手便呈包围之势向三人飞来。 他们皆是伸出一只手,手中有玄、白、青、赤四种光彩流转,隐隐有龙啸之声传出。 说时迟,那时快。 少女当即拔出长剑,腾空而起,眼中赤金色的光芒涌出,便有凤鸣之声自其体内扩散开来。 紧接着一股滔天威压席卷而出,除王覆海和其双手抱着的少年之外,场中的其他人皆被震退数十丈。 嬴霞若身后一道长约二十七八丈的圣凰虚影浮现而出。 燕翎抬头仔细看向那道虚影,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赤瞳、金羽、白翼、玄爪、青尾。嬴霞若,你,晋级天阶了?” 少女长剑斜指下方, “你觉得呢?” 燕翎突然捂着脸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再次看向少女: “同为十二圣座弟子,我原本是有些看不起你的实力的,不过,短短半年,你居然也到了天阶。” “不管你有无依靠混元道珠之助,都是你的本事。难得遇到实力相仿的同辈,你我今日便战一场。你若胜,我便放你走,若败,便让我将你们抓回去交差。” 燕翎打了个响指,再次围住三人的道皇宫弟子便停下了步伐,接着向后退去,形成了一个百丈方圆的包围圈。 少女双眼微眯: “自无不可 。” 说完的一瞬间,她的身形瞬间闪向燕翎,剑锋掠过之处,竟有五彩光晕留下。 燕翎当即祭出金色长剑,格挡住了嬴霞若的攻势,眼中满是讥笑之色: “先发制人么?想的太简单了吧?” 燕翎手腕一抖,一股内劲顿时喷发而出,顺着两把剑的交锋处涌向对面的少女。 少女眼神一凝,向后闪身,长剑之上五彩光华闪耀,内劲瞬间消退。 她松了一口气,看向燕翎的身后。 在那里,一头巨大的虚影缓缓展开,仿佛来自洪荒的气息呼啸而出,席卷了一方天地。 待到虚影扩张至三十丈大小,才能看清楚其模样——一只形如雄狮的金红色巨兽正伫立于天地之间,其身上覆盖着圆边的鳞片,随着其呼吸微微振动,头顶着两只苍劲的大角,宛如破开苍穹的利剑。 少女仔细看向这只巨兽的角,只见其被细小的纹路分为了十一节。 “不愧是第三圣座弟子,竟然已经是天阶中期了。” “你也不差,能接住我一道狻猊龙烟劲。” 燕翎轻轻抚摸着手中泛起赤金光芒的长剑,随即往前一挥,剑气溢出,向少女飞去,其身后的狻猊虚影也张开大口,喷出赤金色的洪流。 嬴霞若一咬牙,转动手中长剑,形成五色的巨盾,圣凰虚影也扇动双翼,将少女的身体护在体内。 轰—— 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发出了滔天的声响,连弥漫四周的白雾也被气浪冲散,顿时附近的风景清晰可见。 周围的道皇宫高手亦是被震退。 燕翎几乎是在能量碰撞的瞬间冲向前方,气浪刚散,少女便被欺身过来的赤金色长剑逼退,但她在出剑之后又立刻变招,与对方拼了个旗鼓相当。 双方皆是不肯退让,一道道剑光漫过,两道神兽虚影也缠斗在一起,呼吸之间已经较量了数十招。 最终还是少女不敌,被一招震退,其身后的虚影也跟着散去。 嬴霞若死死地盯着燕翎,脸色苍白,右手连带着长剑止不住地颤抖着,最后一口血从嘴角溢出。 燕翎缓缓走近,开口道: “你的内力还是差了点。” 接着,他抬起长剑,指向少女,却被一只弥漫着黑色气息的手握住了剑刃。 燕翎看着面前正抱着白衣少年的中年人,有些愣神。 “她答应了的事,我可没同意。” 此时的王覆海浑身覆盖着黑色的气焰,眼中更是一片漆黑,其左手微微用力,赤金色长剑便瞬间碎裂成渣。他轻轻一摆手,燕翎的身体便倒飞而出,撞在了百丈之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上,晕了过去。 “殿下不必急,有臣在此,道皇宫的人便无法将你抓走。” “看来还是得我出手啊。” 几乎是王覆海说完话的一瞬间,从天上便传来了一道无奈的声音。 接着一簇白云落下,化成了一名身披七彩霞衣的中年人。 中年人眉间刻着一个古朴的符文,其身后隐隐有光环浮现。他一挥衣袖,白色的光华从掌心飞出,包裹住了远处的燕翎。 他这才看向浑身黑焰的王覆海,双眼微眯。 “王覆海,秦国已故元帅王翦之子。说起来,我和你父亲,倒是旧识。” 对方说得很是轻松随意,但王覆海却皱着眉头,紧紧地看着对方眉心的字,突然想到什么,顿时了然,便低头行了一礼: “原来是七伤王前辈,有失远迎。” 七伤王摆了摆手: “客套话便不必多说,我此次来,不过是为了你儿子体内的混元道珠…” 七伤王又看向王覆海身后的少女,双手负于身后, “以及我道皇宫内的叛徒。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只要我将他们带走,此事便了结,你也不必受此牵连。” 王覆海抬起头来,面露笑意: “原来在前辈眼中,覆海是明哲保身之人。” 七伤王唇角上扬,眼睛眯得更深了。 王覆海突然收起了黑色气焰。七伤王见状,眼角一松。 却只见王覆海猛地向后退去,用左手抓住了身后少女的臂膀: “其实前辈尚还未现身时,我便已经发觉了,所以公主殿下与那个小家伙相斗时,我便暗中准备了一手。” 说着,王覆海的胸口刹那间漫出了黑色的雾气,连同王清河与嬴霞若也遮盖住。 七伤王脸色猛地一变,当即闪现到三人面前,一掌轰出。 真气却穿过了黑雾落在江面上,数百丈以内的江水被瞬间蒸发。 “该死!” 七伤王面目狰狞, “这王覆海怎么也会森罗瞬身术!” …… 距江阳城百里之外的一处山谷,三道身影突然伴随着黑雾出现。 “殿下,臣的森罗冥息术可维持五个时辰。在此之内,道皇宫无法以气息之术寻到你的行踪。” 嬴霞若点了点头。 “殿下当真不打算与我们同行?有臣在,至少可保您一时无虞。” “王叔叔,道皇宫内有大能者能以灵魂之术追踪。我有不少沾染了灵魂气息之物被留在了那里,此次相必他们便是用此法找到我的。” 嬴霞若轻笑道: “虽然此法颇有难度,七伤王与燕翎不可能掌握,可他们一旦下定决心要抓我,怕是会派出习得此法的强者。如此一来,我跟你们走,反而害了你们。” 王覆海听得此言,看向怀中仍在昏睡的少年,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王叔叔保重。” 少女抱拳施礼,旋即转身离开。 “公主也当保重。” 待得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处,王覆海也转过身,似是早就看准了路,径直往某个方向而去。 不多时,来到了一处峤立的悬崖,王覆海几个纵跃,便从一株数丈的崖松后面进入了一个山洞。 洞内寒气弥漫,却不知为何分外干燥。王覆海在洞内行了数百步,终于走到了一道石门前。 门缓缓打开,露出其中的密室来。 室内别无他物,仅一方白玉制成的棺材,散发着一丝丝寒气。 王清河被放入其中,中年人替他整理好仪容。 待得一切就绪,王覆海才端详起少年的面容来。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年的脸颊,眼前似是闪过了一些画面。这些画面令他不禁眼角湿润起来。 “还好你娘不在了,否则让她知道这件事,怕是得扒了我的皮。” 王覆海笑得苦涩, “四洲之大,各处却尽是道皇宫的人,带着你行走四洲,反而不如藏起来安全。昔日抽走你那一丝灵魂,本是为保你平安,却让你成为了藏匿这珠子的最好容器。” “为父此生很是遗憾,不能教你诸般道理,让你尽皆体会仁义礼智信的内涵,和这世间百态之乐,只让你在这寒玉冰棺中沉睡。” 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冰棺上,结成了冰珠。 “但我不后悔。毕竟你我父子二人,所完成的这件事,拯救了千万人于水火。我王家儿郎,有此等殊荣,又有何可悔的呢?” 说完,王覆海手指落在了少年的眉心,一丝黑色的能量注入,少年的呼吸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王覆海从怀中取出一根簪子,放在了少年的胸口处,接着一咬牙,轻轻盖住了棺材板,向密室外走去。 石门缓缓合上,中年人从门缝里看着玉棺,眼神悲怆,几乎其中所有的光彩都隐匿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丝缝隙合上,他深呼了一口气,转身走出洞口,接着衣袖挥动,洞口瞬间坍塌。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凌空画出一道玄奥的符文,符文闪烁着向一个方向飞去,他随即跟上。 此处便再无任何人,只有山风吹动间,崖松的松针互相碰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许久,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现出,坐在崖松上。他的左手冒出火光,缓缓烤着右手捏着的一整只鸡。 “擦!连自己儿子都封印住,也太狠心了吧?” 乞丐模样的人闻着烤鸡散发出来的香味,狠狠地咬了上去,他一边咬一边看着塌陷的洞口,眉眼间散落着些许顾虑。 第八章给功法换个名字吧 石制的大门久久地关着,不留丝毫缝隙。 密室之内,除了白玉棺散发出的寒气缭绕着飘动之外,只觉一片死的寂静,伴随着黑暗尘封于此。 蹦—— 突然传来的响指声,打破了寂静与黑暗。 衣衫褴褛的中年人不知以何种方式进入了这里,只是打了个响指,四周的石壁就泛出了强烈的光芒。 “我说:要有光,于是这个房间里便有了光。” 中年人拿起葫芦,灌了一口酒,眼中浮现出喟叹之色: “曾经觉得不可思议宛如神明的力量,我现在却蹦一个响指就能使出来……” 他再灌了一口酒,又咂了咂嘴。 “可惜,现在只感觉到乏味。难怪那些家伙一个二个都去追求什么破境,果然是闲出来的吧?” 说完,他走到玉棺前,擦拭起棺盖上的灰尘。 “材质不错,在上面雕些花纹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 哗—— 随着棺盖与棺身摩擦的声音响彻密室,藏于其中的少年再次露出了身形。 中年人摸着下巴仔细端详: “虽然没有我帅,但长得倒也还算不错。” “为了把那两百文钱讨回来,还是得帮你醒过来。” 说着,中年人伸出食指,在少年眉心处一落—— “不对!这颗珠子怎么办呀?” 中年人收回了手,用食指敲击着棺材侧边,眼珠子一转: “那老不死的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把珠子抢了。留给这小家伙怕是不妥。” “倒不如我先拿走,正好我最近也用得上。” 想到这里,中年人双指并拢,在少年的胸口一划,顿时一股磅礴的气息自少年胸口喷发而出,中年人脸色大变,连忙伸手一抓,一团隐隐约约不见具体形状的透明物体从其掌心钻入,刚才那磅礴的气息也瞬间消逝。 “呼——” 中年人松了一口气。 “差点就把这珠子暴露出来了,到时候又得从那老不死的手底下跑路。” 中年人轻拍了一下胸口,便又将目光放到沉睡的少年身上。 他再次伸出食指点在少年眉心,轻轻一摁,黑色的气流便从少年的七窍流出。 中年人收回手,静静地凝视着少年。 接着便是漫长的寂静。 咕噜咕噜~ 腹中的声音令中年人猛地惊醒。 “我去!等了一个下午,这小子屁大点儿动静都没有,不会是死了吧?” 中年人捏了捏少年的脸,毫无反应,乃至触感冰凉。 他立在当场,宛如石化。 咕噜咕噜~ 空腹的声音愈加清晰,他咽了口唾沫,再看了少年一眼: “还是吃点东西再说吧。” 中年人的身形虚化,消失在了密室中。 没过多久,少年的睫毛几乎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眼皮也跟着抖了抖。 双眼逐渐张开,露出有些木然的眸子。 好一会儿,眸子中才渐渐现出神采来。 王清河动了动手指,奋力抬起臂膀,还没触到棺材的边缘处便竭力落下。 他又奋力挣扎数次,终于摸到了边缘。 接着,少年又咬牙坐起,依然连续数次才成功。 他转头看向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紧闭的石门之上。 那双黑色的瞳孔缩了一下,又缓缓放大。 “若若姐,你又在骗我吗?” 许久,王清河苦涩地笑了笑,从棺内爬出来。 少年脚步还没迈开,又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抬起头,笑得很是肆意。 他突然起身,一拳打在石门上。 血丝飞溅,石门却巍然不动。 “为何我如此孱弱,都不能帮到她什么?” 王清河用皮开肉绽的手捂住脸,任由血粘在了脸上, “为何我连普通人都不如,需要别人去保护?” 他低声喃喃着,呼吸粗重。 血红色的珠子不断地从脸侧滴落,连少年自己也分不清是泪是血。 他就这样跪在石门前,双手捂着脸,宛如一坐雕像,只有不断流淌的血液混杂着泪水滴下,证明着他还活着。 噗—— “我擦!你怎么跑出来了?” 中年人瞥了一眼自己不小心喷出的鸡肉块,满脸的肉疼。 少年没有动静。 中年人又啃了一口鸡腿,走上前去: “我如果是你,就该站起来看着我。” 少年依旧没有动静。 中年人撇了撇嘴: “你想出去的话,就给老子转过来。” 王清河转过头来,双眼血红地盯着中年人,却猛地一滞。 “竟然是你。” 眼前的中年人,赫然是当初在灯花节时遇到的,在巷尾设下棋局的那位。 “惊喜吗?意外吗?” 中年人嘴角上扬,浑然不觉得自己说的是无谓之言。 “意外是有的,惊喜何来?” 王清河以袖拭面,令得原本就沾了灰土的衣袖染上了一抹殷红。 “因为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中年人看到少年手上的狰狞伤痕,收起了手中尚有一半的鸡腿: “放心,我是个好人。” 少年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中年人的眼睛,眼露疑惑,又立即收敛: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你了。” 说着,少年退开数步,摆出请的姿势来。 中年人走上前去,却并非对着门,而是少年所站之处。 他一把握住少年受伤的手腕,少年拼命挣扎,却实在拗不过,被牢牢地抓住。 “你再闹,我就不给你治疗了。” 少年瞬间愣住,接着身体又放松下来。 唾—— 中年人的一口唾液落在王清河伤口之上。 伤口处的血红色瞬间消退,连带着变形的指关节一同痊愈,甚至原本有些冰凉僵硬的身体也跟着活络起来。 本欲再次挣脱的王清河目瞪口呆。 他猛地抽了冷口气。 怕是那些所谓的仙人术法,也不过如此吧? 刹那间,少年心中豁达: 面前之人本事通天,自己于他眼中,微如蝼蚁。此人若是欲对自己不轨,何须用诈? 想到此处,王清河眼底藏着的疑惑倒是消退了一些。 中年人径直走到石门前,伸手按在门上。 少年双拳紧握,紧紧地盯着。 “喂,你倒是推呀!” 过了许久,少年不耐烦地喊道。 中年人却不急不缓地转过头来,满脸笑容,连双眼都眯成了缝。 王清河顿时毛骨悚然,突然想起来江阳城中某杨姓奸商笑得也是这幅德行。 完了! 少年心中一片灰暗。 中年人却没有靠近过来,只是站在原地,掏出鸡腿又啃了起来: “想出去可以,跪在这里,磕三个响头,叫老子一声师父。” 你他喵的! 少年心中暗骂,却又终于释然,当即后退一步,跪在了地面上: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砰!砰!砰! 三个响头一气呵成。 中年人哈哈大笑。 “你就不怕我是邪教之人,教你邪术?” “师父如此深明大义,肯为徒弟思虑,怎会是邪教中人?” 王清河一脸的崇拜,心中却暗笑。 “nnd,你这彩虹屁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中年人扔掉手中的鸡骨头,对着腰间一伸,却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油腻的右手,叹了口气,左手成掌,直接劈在了右手手腕处。 瞬间他的右手手掌齐根断开,掉在了地上,却不见鲜血,而是直接融化,与地面融为一体。 中年人伸出手臂,抵在了石墙上,所触的墙面竟开始蠕动,与其手臂相接,最后化作了一只新的手掌。 王清河再次目瞪口呆。 中年人嘚瑟一笑: “看呆了吧?我这么厉害的功夫以后你也可以学的。” “师父在上,再受徒儿一拜!” 少年又行了一次礼。 中年人满脑子黑线,咳嗽了两声,双手负于身后: “听好了,为师名陆一凡,乃是海外之人,并非生于北俱芦洲,至于我为何要收你为徒,是因为你小子体质特殊,满足修炼此功法的要求。” 王清河点头如捣蒜: “敢问师父,这逆天功法名叫什么?” 密室内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唯有少年的呼吸声可闻。 两人大眼瞪小眼,愣是瞪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王清河打破了寂静: “师父,总得让我知道这功法的名字吧?” 陆一凡老脸一红,挠了挠头: “这功法我跟你讲,它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要是学了,吊打几个天阶强者不是问题。” 王清河狐疑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 “所以这部功法的名字和它的作用完美贴合啊!它就叫‘逆天功法’。” 王清河:“……” 陆一凡:“……” 王清河深吸一口气: “师父,咱给功法换个名字吧。” 第九章“大局已定” 陆一凡掏出葫芦来,灌一口酒,又咂了咂嘴: “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有逼格吗?也就是霸气侧漏。” 王清河白眼顿翻: “那你为何方才磨蹭着不说?如此霸气的名字丢人不成?” “我要是不换呢?你不学了吗?” 陆一凡把洒在胡子上的酒擦去,又舔了舔手指。 “这个嘛,当然是得学的!” 王清河嘿嘿一笑: “师父,咱们不妨出去再探讨此事?” 陆一凡不再多说,收回葫芦,伸手揽住少年,两人的身影便瞬间消失。 “对了!” 两道身影又浮现出来。 陆一凡手一挥,白玉棺材连同棺盖都缩至方寸大小,飞入其衣袖中,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又逐渐虚化。 …… 距北俱芦洲数万里的某处海域。 方圆百里的岛屿屹立于此,已不知历经过几何春秋。 岛屿上群山起伏,云雾缭绕之中,隐约可见一道鎏金石阶直通天际。 在那里,神霄绛阙赫然而立,朱甍碧瓦熠熠生辉。 宫殿居中处,魁梧奇伟的两尊金甲巨人伫立于门的两侧。门上方的牌匾内,三道古文栩栩如生,似是活物。 虽并非是当代的文字,可当每个人亲眼所见时,却偏能读懂:南天门! 此时,宫殿最中央的一处大殿内,两道被捆绑的身影受着两侧无数道目光威压,已是奄奄一息,却依然受某种力量限制,跪服于高台上的金袍男人面前。 男人面颊有九彩光芒流转,模糊不清,却能看出他在笑: “霞若,你可真是出乎为师意料啊。” 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 “自孤带汝归来,已是十年有余。” 男人缓步走下高台,一步一顿: “你晋升圣座那日,孤亲自为汝洗骨伐髓,以脱凡胎;传汝天凰绝学,以固圣基。此后,更是授予汝诸多至宝。” 少女不为男人言语所动。 “玄武遗迹现世,吾本欲赐你一功,汝却偷走混元道珠,阻孤之大道!” 男人走到少女面前,负手而立。 嬴霞若抬起头来,轻蔑一笑: “你的大道,便是以苍生为刍狗?” 男人轻轻弯下腰,与少女对视,却依然无法看清其面容: “若是汝仍有凡心留存,又怎能坚定道心?又怎能…超脱?” “凡心不存,人岂能存?” 男人起身: “孤本非人,又怎需以人心待这世界?罢了,既然汝不能醒悟,孤便帮汝褪去凡心。” “但在此之前,孤得先找回混元道珠。” 说完,男人两指并拢,点住少女的眉心。 霎时间,嬴霞若浑身一震,眼中的神采隐没而去。 “嗯?” 男人收回手,少女眼中的光彩又显现出来。 “倒是未曾料到,这名叫王清河的少年竟少了一丝胎光,确乃罕见。” 男人笑得很是随性: “孤倒也的确无法对其追魂。可霞若,汝未免太过天真了。” 男人转过头看向少女身旁一同跪着的中年人,此时的王覆海脸色苍白。 “孤欲成之事,便无人可阻。” 男人伸出手,搜魂之术再次发动。 只是一瞬间,男人便收了回来,王覆海浑身颤抖,不忍再看庄霞若。 “呵,居然将这少年封印起来,倒是省去了诸多功夫。” 嬴霞若猛地看向中年人,双眼惊诧不已,又带着一丝惶恐。 男人笑着摆了摆手,一道金光从其衣袖中飞掠而出,钻入了大殿左侧一名赤袍大汉眉心。 “祝离,按照孤所赐你的位置,将那少年带回来。” 赤袍大汉行礼后领命退去。 男人再次看向少女。 嬴霞若咬了咬牙,直视着中年人的双眼: “只取回混元道珠,你的目的就已达到了,可否放他一马?” 男人微笑不减: “孤已说过,你若无法醒悟,孤帮你。” “况且,这名为王清河的少年灵魂残缺,孤倒是有兴趣研究一番其体质的特殊之处。” 说完,男人抬手示意,便有四名金甲大汉挟着少女与中年人退出大殿。 嬴霞若双拳紧握,指缝间溢出道道鲜血来,洒在大殿内的金砖上,却顷刻之间被无形之力抹去。 …… 九嶷山连绵不绝数百里,其中的某座山谷内,一汪碧湖水映着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王清河将手中那根木棍扔在一旁,看向了身旁的中年人: “我说师父啊,你这手艺都比望江楼的大厨更胜一筹了。” “那可不是,当了老子的徒弟还会亏待你不成?” 陆一凡扔掉两根木棍,打了个饱嗝,接着便往草地上一躺,翘起了二郎腿。 王清河不失时机: “那要不再烤一点?” “你在想桃子吃!” 陆一凡顿时吹胡子瞪眼: “到底学不学功法?” “学学学!烤鱼…啊不!师父您别生气啊!” 陆一凡示意王清河躺下来。 少年立即照做。 “哼哼!我问你个问题。” “师父您尽管问,做徒弟的知无不言。” 王清河拍了拍胸脯。 “当今天下武者境界几何?” “当今天下武者共七阶,淬体、黄阶、玄阶…” “停停停!淬体是什么?” 陆一凡挠了挠脑袋,有些莫名其妙。 少年顿时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淬体乃是武者的基础阶段,共分五重。” 少年瞥了一眼中年人,见其仍是一脸懵逼的状态,心里泛起了嘀咕,表面却不动声色。 “人出生前,在胎中便经历第一次锻体,曰胎重;六岁时受天地引导,经历第二次锻体,筋骨有所强化,曰天适。此后的三重锻体,则需以药浴为引,吸纳天地灵气,若是能化灵气为灵力,便是黄阶武者,算是入了武者大门。一个正常人,即使不修炼,便也是淬体二重,正如我这样。” 陆一凡这才回过神来,他摸了摸下巴,有些感慨: “是了,难怪逆天神功有九重。我还以为是搞错了呢,原来如此!” 王清河听到这儿,心中腹诽: 连你自己修炼的功法都搞不清楚,还来教我? “徒儿啊,还好你遇见了我,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修炼了!” “师父可是要替我改造经脉,助我淬体?” 王清河大喜,嘴角咧到了耳根子边上。 “哪有那么麻烦?逆天神功又不是寻常功法,干嘛要改造经脉?” 少年撇了撇嘴,低下头去,手指在衣袖内画起了圆圈。 陆一凡从地上抓起来一把泥土, “伸出手。” 少年无奈地接过了泥土。 “将这团泥巴随便捏,捏成你想到的样子。” 王清河动起手来,不过片刻,一个少女的头像便被其展示出来,却很是简陋,甚至连五官都无法辨清。 中年人又抓起一团泥土,自己揉捏起来,不过几十下,一只猛虎踩着野猪的泥雕便出现在他的手中,连老虎身上条纹也清晰可见。 “看看,纯手捏的哦,没用任何别的力量。” 王清河仔细观察,紧接着双眼圆瞪: “你莫不是在诓我?这也是你随便捏几下就能成的?” 陆一凡叹了口气,将泥雕放在一旁,坐在了草地上,少年也跟着坐了下来。 “修行逆天神功之前,我也觉得这不可能。哪有可能不靠一些神力,就能让一个不会技法的人达到这种程度的?” “可修行之后,原本那些在我眼中不可思议的事却成为了可能。” 陆一凡拍了拍少年肩膀: “知道在泥雕方面你我的差距在何处吗?修为?这个答案不对…也对!” “你我真正的差距,在于灵魂的等级。” 中年人看着湖面,轻轻吐了口气。 霎时间狂风呼啸,成百上千的鱼被湖水带动着飞出,撞在了对岸的树干上。 第十章要搞事情了 又是此地。 嬴霞若站在百丈的玄铁大门前,渺如蚍蜉。 她思虑了许久,最后还是一步踏出,玄铁大门随之打开,黑色的漩涡缓缓旋转,将红色的身影吞没进去。 少女穿行于隧道一般的地方,一直坚定地前行。 她的两侧、上下都是漫烁的彩色光点闪烁着,仿若群星。 而她是这片星空中唯一的生命,孤独而静默。 不知道行了多远,前方的光点愈发密集,她身上的红衣也被映出了无数斑斓。 终于,就在前方,一颗巨大的光球悬浮着,其表面有无数细纹流转着变幻,时而似女人的脸,时而如细长的蛇身,时而化作其他各种形态。 嬴霞若渐渐靠近,最终来到光球下方,仰望着它。 光球微微闪烁,从其中飞出一道光影,化作人首蛇身的女子模样。 女子伸手抚摸少女的脸庞,将她的一缕散发别在了耳后。 少女垂下双眸,女子柔和一笑,按着她的双肩向后坐下,下方的光点瞬间飞来,凝结成一张透明的椅子,撑住少女的身体。 女子也随即坐在了少女身旁。 她唤出一张桌子来,手指在上面轻轻划动着: “一直在等你呢,可你已许久不来了。” 少女沉默地看着桌面,一粒粒光点在女子的手指经过处凝聚,逐渐化作一副画,画中男子立于宫殿中央,双拳紧握。 女子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上次送给你一片花瓣,这次就送你一幅画吧!或许没有那花瓣贵重,却对你而言足用了。” 画面逐渐清晰,男子站在台阶前,双拳紧握,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其周身金焰萦绕。 嬴霞若紧咬着牙,盯着男子的颈部,看着他的头被一笔一笔地勾勒而出。 随着女子指尖挥动,男子的脸庞终于出现,他仰天怒吼,似是要把周身的痛苦随着吼声一同驱散。 少女猛地起身,转过身去,双手捂脸。 王清河的面庞是那般清晰,甚至是八个月以来从未有过的深刻。 女子不动声色,将男子身处的环境刻画完整,台阶上方,金袍男人双手负于身后,背影漠然。两侧是列得整齐的人影,皆注视着金焰中的男子。 不知多久,少女再度转过身来。 她伸出手去,摩挲着画中男子的脸庞,双眸如水闪动。 画面突然消散,化作无数光点飞舞,融进少女眉心。 女子重新化成了光影,飞入光球内。 少女最后看了一眼光球,便回头向来路走去。 …… 嬴霞若睫毛微动,如水晶般的双眼便睁开来。 她下床起身,赤着小脚站在了窗前,手脚上的镣铐发出金铁碰撞的清音。 从不过尺宽的窗口向外看去,不见边际的云海摆浮着,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仿佛置身梦中。 “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呢?” 她轻声呢喃。 “唉!” 隔着墙壁似是传来了一声叹息,却又仿佛幻听。 少女回头,任泪缓缓垂落眼角。 …… 陆一凡伸手,将少年手中的木签子打落。 “你连功法都没记牢,就敢背着老子烤鱼吃,真是胆子忒肥了!” 王清河瞥了一眼地上沾满泥土的半串烤鱼,便抬头看向中年人: “师父我错了!” 陆一凡翻了个白眼: “没骨气!老子说啥就是啥吗?” “那我该怎么办?” 少年眼珠子一转,看向火堆旁犹在的两串烤鱼,又咽了口唾沫。 陆一凡却双手一左一右地握着串子,大口撸起来,王清河一脸的生无可恋。 “作为惩罚,这两串老子缴了。” “嗯?味道怎么这么好?都比老子做的还要好吃了!” 中年人突地盯着少年,目露笑意: “乖徒儿,咱商量点事如何?” “师父请讲。” 少年苦笑着应道。 “以后你给我做饭吃,我就多给你讲一讲,关于修炼逆天神功心得体会。” 少年顿时眉毛一挑: “倒也不是不行,但你必须保证不跟我抢鱼吃。” 中年人连忙点头: “那好,你先给师父我展示一下你的修炼进度,我好指点你一番。” 王清河连忙站起来,对着中年人摊开右手,其掌心处是一块泛着幽光的鹅卵石。 他闭上眼,眉头动了动,掌心微曲,一股蒙蒙光华便顺着手臂涌入石头内。 少年睁开眼,用左手将石头的左半边拈起,再用右手捏住右半边,双手一扯,椭圆的鹅卵石便被拉成了长条状。一松手,手头又弹回了原样。 他将石头握住,猛地一捏,石头竟从指缝间如面团般溢出! 陆一凡看得傻眼了,连仅剩半口的鱼也没有咬下去。 “艹!你是怎么弄的?” 王清河挠了挠头,笑得很是得意: “师父你说过,逆天功法其一是强固灵魂,其二则是以灵魂感悟天地规则,并化规则之力为己用。” “故我揣测,既能利用规则,何不改写规则,就尝试一番。石头的本质规则之一为坚硬,我将之变得绵软,结果成功了。可惜我所修出的本源之力有限,略大的物体就无法改变,只有这石头大小的东西方可一试。” 少年瞥了中年人一眼: “而且,用完之后身体会虚弱,所以我就在这里吃烤鱼喽,结果还被师父你抢了。” “艹!你不早说!” 陆一凡猛地将鱼扔到地上。 仿佛豁然开朗,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和一块木牌,交到王清河手中: “乖徒儿,师父现在要去突破瓶颈了。这簪子被你落在了那白玉棺材里,为师拿去典当时才发现的。” “至于这木牌子,你只要大喊一声:‘陆一凡宇宙最帅’,它就能把你送到百里之外,不过只有三次机会。等为师成功突破了,再来找你,照顾好自己哦!” 说完,中年人的身影直接虚化,消失不见。 只留下少年愣在那里。 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 “喂!说好的教给我心得体会呢?” 突然的吼声传遍整个森林,惊起无数飞鸟。 …… 火红色的身影落在了崖松旁,崖松竟眨眼间枯黄,最后猛地燃烧起来。 祝离向前挥手,一条十丈长的火蟒从袖中飞出,撞在塌陷的洞口处,竟融出了丈宽的洞来。 火蟒窜回袖中,男子步子一抬,便从淌着熔岩的洞口走入。 熊—— 石门被烈焰轰成粉末,赤袍男子迈入室内,食指抬起,一缕火光照亮整个密室。 却不见白玉制成的棺材,更不必说其中的少年。 祝离紧皱着眉头,咬牙切齿: “是何人敢坏我大事?” 他拳头一挥,火光瞬间迸发,刹那间将整座山峰融化。 赤袍身影悬于半空中,其身后一道千丈虚影浑身浴火,那对白色的巨眼平视着前方,无数白云为之逸散。 直至日落时分,祝离缓缓收回虚影。 他的目光四处扫射,最终落在了地平线上的城市内。 嗖—— 赤光掠过天际,留下长达千丈的拖尾。 …… 正值秋末,草原上已是秋风萧瑟。 偶有野马停在山丘上,啃食着残留的牧草。 衣衫褴褛的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嗯,不错,此处甚得我心。就是这里了!” 陆一凡将腿浸入小溪,躺在了石头上。 砰—— 还没睡熟,低沉的爆炸声便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见到了远处天际的火红色虚影。 “嗯?” 中年人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他!” 旋即他嘴角上扬,轻轻摩挲起下巴来。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得搞点事情!” 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只剩下一道狂笑声响彻草原—— “祝老狗,爷爷来了!” 第十一章帝葬之所 此时的王清河很是苦逼。 陆一凡前脚刚走,几十里外便出现了冲天火光,吓得他连忙跳进了湖中。 却未曾想到,自他落水的那一刻,湖底突然上浮出一条数丈长度的大鱼,将他一口吞没。 少年情急之下掏出木牌,喊出“陆一凡宇宙最帅”七字,光华闪烁之间,周围的场景便陡然变幻,化作了一处黑黢黢的山洞。 他本欲再次催动木牌,却念了数次咒语没有成功,看着木牌上正极为缓慢地显现出光华,无奈之下叹了口气,只得用本源之力照明,坐在原地等候。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且冰凉彻体,加之身上的衣物尽湿,少年在山洞内被冻得瑟瑟发抖。 又一次看了眼木牌,光华仍未能完全恢复。 少年颤抖着将木牌揣进兜里,却在收手时稍有不慎,木牌连同本在兜中的小口袋,都随着手甩了出来。 王清河拾起木牌,仔细地放好,又拿起小口袋,捏了捏,随后打开。 尽是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 那晚少女每看向哪一件,少年第二天就去一家家商贩的家中找到这一件。 也正是因此,少年出门比少女尚还早几分,最后反而比少女迟了几刻到。 少年不自觉地嘴角勾起,眼前又浮现出少女鲜红的身影来。 “这些东西都还没能送给她呢!” 王清河小心翼翼地收起口袋。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便起身,向着远处不过尺宽的洞口爬去。 …… 嬴霞若将手伸出尺宽的窗口,随着风轻轻摆动。 清凉之感拂过,倦容总归消减了几分。 远处一朵云飘近,变幻着形状,月光映照下似是一朵巨大的莲花。 少女抿着唇,眉头又微紧。 巨大的莲花轻轻晃动,那花瓣于摇摆中将散。 思虑许久后,那对柳叶眉终于舒展开来。 那无垢的眼眸闪烁着,与星空相对应,又忽地变得凌厉。 随着眉心间光点闪烁,一片花瓣已然成型。 幽香扑面而来,带着本应出现在三月的色彩落入少女掌心。 花瓣脉络间,隐隐可见细小如尘埃的光点。 她轻轻一吹,花瓣便飞舞着落入云海间。 香气悄然而去,少女的双眼却灵动无比,远胜以往: “你一定要活下去…倘若你死了…谁来为我斟酒呢?” 她转过身,手掌微动,将桌上的蜡烛点燃, 牢房内顿时亮起了荧荧微光。 …… 王清河指间一动,山洞内又亮起了荧荧微光。 第三次了。 他站在一个新的洞口前,再次摸出了令牌,依旧光华欠缺。 “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坑货师父啊。” 少年苦笑,旋即走进洞口。 和前两个洞口一般,洞壁内光滑无比,偏偏又不留丝毫雕凿之痕,堪称鬼斧天工。 王清河仔细察看着洞壁,终于在走出百步之后找到了图案。 同前两次,图案仍为一对眼睛,每只眼中有两个瞳孔。 图案的下方则是两个晦涩难懂的古文。 少年心中愈发了然,也愈发恐慌。 他看向幽深的走廊深处,竟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但最终他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行了数百步,王清河总算又走入一个新的大洞内。 白玉大门紧闭着,表面刻着四个巨大的古文。正上方,一颗碧绿色的珠子散发着通透的光芒。 高达数十丈的巨兽躺倒在大门前,其头顶坐着的中年男人,正悠哉悠哉地饮酒。 “师…师父!” 少年揉了揉眼,又拼命地晃头,终于才确定此景并非幻觉。 陆一凡起身,将左手拿着的烤肉扔到少年手中。 “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咱一起进去。” 王清河看了一眼中年人,又盯着手中的烤肉,开始大口地吞咽起来。 爽! 少年越吃越急,片刻便将烤肉尽吞下肚。 中年人左手抚摸着少年的头,顺便把手上的油全抹在了少年头上。 少年翻了个白眼,抓起中年人的衣角,将双手的污渍擦了个干净,顺手又擦了擦嘴。 陆一凡嘴角一抽: “老子连架都没来得及打,就为了找你来到这地方,你小子居然还恩将仇报!” 王清河一脸坏笑,却啥都没有说。 两人大眼瞪小眼,没过一会儿,竟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最后,还是王清河先开了口: “师父,这应该是一位大能的墓吧?” 陆一凡点了点头,脸色颇为凝重: “这位可不得了,在我的家乡。他可是名传千古的帝王。” 见少年满脸的疑惑,中年人接着讲道: “他姓姚名重华,又名舜,生于数千年前的有虞氏部落,所以被称为虞舜,是我家乡的远古五帝之一。相必你之前也看到了那个图案,那是少有的重瞳,相传舜帝便是这样的特征。” 陆一凡猛地一拍手, “我早该想到的,舜帝当年死在九嶷山中。一千多年前一位绝世才子李白诗中有云:‘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此处名为九嶷山,相必也是因舜帝葬于此才得名。” 王清河听得似懂非懂: “总之,这里面葬了一位很厉害的帝王是吗?那我们还进去吗?” “当然进去!” 陆一凡伸手揽住少年肩膀: “舜帝当年身死九嶷山中,却找不到遗体。如今这里却出现了他的墓,其中肯定有猫腻。” 说完,中年人大手一挥,强行打开了白玉门。 “嗯?” “嗯?” 两人皆是一愣。 门内的场景并非富丽堂皇的宫殿,亦不是什么凶险毕露的洞府,而是青树翠蔓的森林,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一老一小相互对视,皆是一脸懵。 “莫非里面还有什么古怪?” 陆一凡率先打破沉默。 少年摇了摇头,一脸无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走。” 中年人将少年夹在腋下,飞入门内。 随着两人进入,大门缓缓关闭。 …… 砰! 大门被倒飞出的人影撞破。 街上的人纷纷围观。 “咦!这是谢掌柜,如此君子之人谁来找他麻烦?” 众人围在附近,盯着地上的男子,眼中皆有关切之色,更有甚者欲伸手去扶他,却又被门槛内那人的眼神吓住,只得退开。 人群中夹着几道穿着皆是玄色长袍的身影,他们看向门内,目露精芒。 谢掌柜苦笑一声,从地上爬起,连忙向门内的人鞠躬赔礼: “这位客官,不透露典当之人的身份,乃是我这一行安身立命之本,万不可动摇啊!” 赤袍男子走出,又是一掌扇过去,将面前的谢掌柜打得在空中旋转,飞出十数丈方才落地。 屋内的伙计吓得瑟瑟发抖,迈出门槛的左脚又收了回来。 “叫你说你便说,你想安身立命,得先有命再说。” 祝离丝毫不顾忌围观之人的目光,竟直接威胁掌柜道。 掌柜此时匍匐在地,已是动弹不得,连嘴角的鲜血也无力去擦拭。 他双眼血红地盯着逐渐走进的赤袍男子,嘴唇不住地哆嗦。 唾! 一半是血的痰落在了祝离的鞋上,瞬间就被烤干。 祝离愣了一瞬,接着猛地一脚踢出。 谢掌柜的头颅瞬间粉碎,又连同着身体被赤金色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周围一片死寂。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转身狂奔出人群: “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 其余人也纷纷跑开,作鸟兽散。藏在人群中的几道玄袍身影也立即跟着走开。 祝离面无表情,转身走进当铺。 店内的伙计缩在墙角,双手抱头,任由赤袍男子将白玉棺收入袖中。 祝离哼了一声,右脚一剁,整座当铺瞬间塌陷,房梁的木头砸落,却在落入男子周身丈许范围内时被烧作灰烬。 废墟开始缓缓燃烧起来。 他手一挥,飞向远处的七层高楼顶层,从小二手中一把夺过酒壶,大口灌了起来。 …… 陆一凡将空掉的葫芦放在身前的石阶上,双膝跪地,对着前方正襟危坐于石座的枯骨行三次拜礼。 其身侧的少年也跟着行礼。 王清河不经意瞥了一眼中年人,倒是少有地从他脸上见到虔诚肃穆之色。 “师父,可以开始讲解石碑了吗?” 少年颇感兴奋,看着上面那具枯骨,眼中除去崇敬,便是浓浓的好奇。 陆一凡微微点头,随即起身,看向了不远处的石碑。 石碑不过丈宽,上面刻满了晦涩的古文。虽历经千年,却不见其上有苔痕或是枯藤。 中年人伸手摩挲着石碑,其上方镶嵌的黑色宝石竟刹那间变成金红色,释放出灼热的光芒! 第十二章麒麟附,帝之托 师徒二人震惊的目光下,金红色宝石竟脱落坠地。 光芒大放之下,已看不清宝石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知其定非凡物。 阵阵变幻之下,只觉四周之温度剧增。 不过片刻,光华收敛。二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模样神骏的异兽,只是体格过于娇小了些,仅三寸大小。 首似龙,角类犀,形如马,状比鹿,鱼鳞牛尾、鹰爪虎掌,背披五彩毛纹,腹有黄毛,四蹄之下有雾气缭绕。 分明是神兽麒麟! “卧槽!” 陆一凡爆了粗口,狠狠揉了揉双眼。 一旁的王清河更是任下颌坠去。 麒麟之瞳宛如烈炬,目光在师徒二人间变换,最终落在中年人身上。 陆一凡与麒麟如焰的双眸对视,竟感背后一阵凉意,不自觉双手环抱: “喂,你就别打我主意了啊,本人拒绝人兽恋。要真想……” 中年人把王清河往前一推, “你就找我徒弟吧。” 少年目瞪口呆。 麒麟目光一转,看向王清河,瞳中烈光似是将要迸发。 王清河顿时浑身汗毛倒竖,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一只臂膀从他背后伸出,轻轻托起他的身躯。 少年侧头看去,便看到了中年人满脸胡茬的脸,以及他微勾的唇角。 “开玩笑而已,老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徒弟拿来当挡箭牌?” 陆一凡横手一拦,将少年挡在了身后,看向前方不过数步之隔的麒麟: “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老子很不爽你那没礼貌的眼神,你最好收敛点,不然哪怕你是半神级,老子也照打不误。” 麒麟盯着中年人,眼中神光忽地一转,不灭金焱瞬间化为耀眼银雷。 还不待陆一凡反应过来,麒麟已化作一道雷光,竟是绕过中年人的身躯,直奔其身后的王清河而去。 少年只觉眉心一痛,便瞬间昏了过去。 …… 不可见面容的女人跪坐在台上,身后樱花洒落。她抬起手,对着正发呆的少年挥了挥。 王清河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红衣女人,虽不见其面容,但仍能感觉到她在笑。 少年快步走上阶梯,跪坐在了女人对面。 女人端起茶壶,为少年沏了一杯茶。 王清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苦笑不已: “娘亲,孩儿遇到了一个女孩,她和您一样穿着红衣,美得跟天仙似的。可惜我没用,没法帮到她。” 少年咬了咬牙,又抬起头来,双眼通红: “她走了。” 女人伸出手,轻抚着少年的头,一言不发。 “孩儿如今跟随者师父习武,等我有了实力,就去寻她。” “若是能成为师父那般的至高强者,便要寻那复活之法,让母亲您也回来,咱们一家团聚。” 少年仔细看着女人,却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顿时脸上的苦笑更甚: “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见过您的模样呢。父亲说您是绝世美女,可惜他从不肯让我看您的画像。” 说罢,少年起身,走到女人身侧,跪着磕了三个响头。 待他抬起头来,却不再见女人的身影,徒留樱花铺满一地。 王清河眉心已是通红,一整片印记之中隐约渗出金光。 …… 陆一凡坐在地上,怀中抱着昏迷的少年。但他此时的目光,却投在前方的石碑上。 在那里,一道金光身影凌立,气度非凡。 “太曜不会害他的,你只管放下他,与我交谈便是。” 虽对方所用的是极其古老的语言,但好在历经这十年的磨砺,中年人亦是有所习得。 陆一凡眼神闪烁,深吸了一口气: “晚辈斗胆一问,前辈可是舜帝?” “帝之一字,我也许还不配。你称我重华便是。” “晚辈不敢不敬!” 陆一凡双膝跪下,神色庄重: “后辈陆一凡,拜见华夏远祖!” “不必多礼。” 金光身影扶起中年人,不让其磕头: “远祖啊!看来距我身陨很久了。真想不到,如此久远之后,还能有你这般资质的后辈继承我衣钵。” 舜帝语气之中满是喟叹之感。 陆一凡站在他身旁,默默听着。 “我接下来所言,你须谨记。” 中年人当即挺了挺腰板。 金光身影平视着远方,缓缓向台上走去: “昔年我……” 舜帝正要讲述之时,却从一旁传来了动静。 王清河伸了个懒腰,从地上起身,只见眼前金光闪闪的身影。 “师父,这位是?” 少年看向舜帝身后神色恭敬的中年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陆一凡快步走上前来,攀住少年肩膀,对着金光身影面露微笑: “远祖,想必您已知道这小子的身份了,这是我的徒弟,王清河。” 舜帝向陆一凡点头示意,随后走到少年身前。 “王清河拜见远祖!” 远祖?可是那位舜帝?少年此刻满心疑惑。 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少年却恭敬地跪在了地上,随即磕了三个响头。 舜帝扶起少年,仔细端详一番,又用指尖抚摸着少年眉心的金色印记,王清河神色尴尬,却没有动,只是眼角余光落在陆一凡身上,却见中年人也略显尴尬地伫立着,也没有动。 舜帝唇边含笑,口中又传出古老的语言,但王清河却能听懂其中含义: “太曜,从今以后,你我便缘尽了。” 少年眉心的印记闪烁了一下,舜帝便收回了手。 “清河,太曜从此刻起便是你的随从…” 金光身影轻叹一声,转过身去: “日后你若寻得炎血晶石,便为它重铸身躯吧。” 少年静静听着,不发一言,眉目间闪过一缕思索之色。 “你的三魂中缺了一丝胎光,因而自幼体弱,太曜寄身于你,便可补全那一毫残缺,你便算完整之躯了,可如常人般修习炼道之学。” 王清河呆滞住了。 胎光,三魂之一,自己的三魂居然残缺,且因此孱弱! 少年深吸一口气,却仍不由得双眼酸涩,两行清泪流下。 “远祖之恩,清河但不身死,必铭记于心。” “不必多言,我一身死之人,何必谢我。” 舜帝挥了挥手,看向陆一凡,中年人连忙挺了挺身。 “一凡,你既已近突破之时,我便送你一场造化吧。” 金光身影牵起陆一凡的手,走到台上。 舜帝面对着陆一凡,身后是枯坐于王座上的白骨。金光自白骨周身泛起,向舜帝周身聚拢而来,舜帝抬起指间,点在中年人眉头。 霎时间光芒大放,强横的威压席卷整片森林,瞬间所有的树木拦腰而断。 王清河却安然无恙地立在台前,一时间不知所措。 许久,光芒渐隐。 金光身影已然消失,仅留陆一凡于台上。 中年人双眼紧闭,掌上浮现着一团光华。 “一凡,前因后果我已与你明说,望你谨慎。另,请替我向蜃江表达一番谢意。” 舜帝的声音浮现于这方天地,随后便是长久的静默。 第十三章道场 陆一凡缓缓睁开眼,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以及强烈的疑惑之色。 他注视着前方的王座。 此时的王座上竟已不见枯骨,仅留着一块几近腐朽的木质令牌。 中年人向前三步,在王座前行三扣之礼,再缓缓起身,捧起令牌。 “远祖放心,一凡必不负所托。” 他轻叹口气,抬眼望头顶,只见一片混沌。 轰—— 砰—— 咚—— 远处接连传来巨响,王清河举目四望,却无法透过重重森林见到远处景象。 先前中年人带他如风般呼啸穿行于重林间时,已不知行过了多少距离,因此凭他所修炼出的不过寸缕修为,必然不可能看清这方洞天有多广阔。 中年人环视四周一圈,接着便走下台去,来到少年面前。 “走吧,远祖魂灵已散,他的这方道场也要归于虚无了。” 说完,陆一凡右手将少年拎起,夹在腋下,随后向远方飞去。 待到二人飞至数百丈高度,少年才看清这方天地的辽阔。 绵延数百里不绝的陆地上被森林所覆盖,此时陆地的边缘处不断崩陷和分解,数百里的辽阔洞天渐渐缩小,在大陆之外一片茫茫黑暗,虚空之中尽是沉寂。 “看呆了吧?” 中年人见少年目露呆滞之色,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道场是半神级强者特有的手段,是他们在突破到这个境界时产生的特殊空间,会根据其本身所修炼的力量而形成不同的形态。” 王清河抬起头来,双眼圆瞪: “莫非这下面的陆地和森林都并非真实的?” 少年又仔细看向下方,目露怀疑之色。 “当然是真实的!你以为半神级强者的道场只是个样子货吗?” 陆一凡撇了撇嘴,又接着说下去: “道场乃是半神级强者修为的具像化。譬如远祖的道场,他所修炼的力量是土之神意与木之神意,土生木,于是就有了这片覆盖陆地的森林。若是有修炼了火之神意的强者,他的道场中就会燃烧着熊熊烈火。半神强者战斗之时,可将道场投影入现实当中,形成领域,利用其中的法则之力互相厮杀,那种场面…” 说到这里,陆一凡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不禁砸了咂嘴,颇有感叹之色,少年也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只需要知道他们很强大就对了,现在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万一因此留下心魔,更是百害而无一利。” 中年人见少年有飘飘然的势头,连忙一巴掌将他打回现实中来: “咱们继续讲。如果道场之主陨落,他的道场便会依附于现实世界,直到道场之主的所有痕迹消失,道场便会归于虚空之中,正如这里一样。” 王清河连连点头,随即又翘着眉头问道: “师父,你是否也有道场呢?” 中年人的嘴角抽了抽。 “当然没有。” 中年人瞥了瞥下方的森林,一脸羡慕之色: “一来我现在还在逆天神功八阶巅峰,只有晋级九阶才能相当于半神;二来咱们的功法实在过于取巧,寻常的手段我们并不需要,所以我们即使修炼到九阶,也是没有道场的。” 少年扯了扯嘴角,刚翘起来的眉头又跌了回去。 “你失望个什么劲啊?” 陆一凡一掌拍在少年脑门上, “老子说的是不需要,要是需要,制造出道场对咱们来说是信手拈来。” “师父你怎么老是说些半截话啊?” 空中的师徒二人开始拌嘴,陆一凡左手在身前一划,便有旋转的漩涡凭空出现。 “给老子滚出去!” 中年人右手一甩,把少年丢进了漩涡。 他转过身来,面色复杂地俯视着远方的石台,身体缓缓地向后浮动,直至整个人完全消失于漩涡之中。 紧接着漩涡散去,仅留下下方的陆地缓缓崩塌。 …… 数丈宽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不复昔日的繁华。 街道两旁的不少房屋似是被某种巨力所摧毁,尽是焦黑的痕迹,部分废墟间甚至可见凝固的血迹和人的残肢。 祝离坐在观江楼第七层的椅子上惬意饮酒,身后除了一名端着酒壶战战兢兢的小二外,再无他人,甚至连一张桌子也见不到。 楼层的地板上混杂铺着一层灰黑色的灰烬,灰烬之中隐约有一物闪烁着刺眼白光。 祝离瞟见了此物,于是走上前去,拂袖一挥,灰烬便尽从阑干处飞出,洒落在九嶷江中。 仅留一白色玉片仍躺在地面上。 他伸出手,白色玉片飞入手中,一番仔细端详之后,嘴角顿时勾起: “有意思!这蛮夷之地的贱种,竟也能寻到无垢琼玉。” 祝离手中光芒一闪,白玉便消失了。 “能为本王献上如此宝物,即便是已然身死,便也该为此荣幸。” 哗啦—— 恰是此时,江面突然卷起了狂浪,一道漩涡浮现,接着少年的身影横飞而出,却被江水托起—— 王清河抬起头,与楼顶赤袍男子的目光相对,见其周身若有若无的波动,顿时眼神一凝,又扫视四周,瞬间目光转冷: “这便是师父说要收拾的家伙?莫非这些都是他干的?真是死有余辜!” 还不待他继续观察下去,中年人的声音已经从漩涡中传出: “扈离老贼,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啊!” 祝离身形猛地一震,随即目露狂喜,他死死盯着下方的漩涡,等着其中的人出现。 中年人的身影从漩涡之中浮现而出,看上去却毫无气势,宛若常人,上方的祝离定睛一看,顿时满目欢喜。 “哈喽!埃发可哟尔吗热尔!” 陆一凡抬头看向楼顶的赤袍男子,见祝离听到后又是一脸愤怒之色,眼露轻蔑: “都说了多少次了?我这是和你打招呼,没有骂你,你竟然还是这样一幅丢了老婆的表情,真是愚蠢!” 祝离不为所动,其周身却波动起滚滚气浪来: “外族贱种,休逞口舌之利!当年你不过侥幸逃脱,今日本王便将你挫骨扬灰!” 中年人将褴褛的衣衫一揭,露出精瘦的上身。他手一扬,衣服被向空中抛去,二人的身形突然凭空消失。 “人呢?” 王清河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唉!师父还真是不够意思,都不让我看看这畜生是怎么死的。” 说完,少年沿着大路向一个方向走去: “我还是回家先看看吧,也不知道老爹在家里留了东西没有。” …… “十年前你欺负一个毫无修为的人也好意思说?今天老子非得把场子找回来不可。” 万丈高空之上,陆一凡将衣服重新披上,冷笑着对视浮身于十丈之外的赤袍男子。 祝离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扫了扫周围的环境,眼神骇然。 “怎么可能!你一个外族贱种怎会有如此修为?” 中年人懒得解释,右手一挥,方圆数百里的白云高速旋转着汇聚而来,随着愈发接近,渐渐凝聚成一股长达十里的洪流向祝离飞去: “先请你洗个澡!” 祝离神色凝重,双手掐诀,刹那间化身为千丈高的烈焰巨人。 烈焰巨人张口一吼,顿时声如雷震。它双手向前猛击,与飞来的洪流撞在了一起。 砰! 碰撞中心处传来巨响,烈焰与水流皆是不断被湮灭,烈焰巨人勉强稳住身形,将洪流阻挡。 巨人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洪流突然变形,在烈焰巨人的目光注视下化为一条长龙。 巨龙突然伸出前爪,将巨人的头部抓住。 烈焰巨人大声痛呼,随后被巨龙的身躯盘绕而上。 “小样!” 陆一凡缓缓向前飞到巨龙头顶,俯视着下方的祝离,幽幽开口: “你恶事做尽,不知道多少人为你所杀。当年的端木家族,仅仅是收留我一晚,你便杀他们全族三百多人。今日,你该偿命了。” 说完,中年人手一挥,巨龙身躯缓缓内缩,将巨人完全封闭其中,随后晶莹的龙躯一节节凝结成寒冰,其中的烈焰巨人身躯不断萎缩,最后变回原形。 冰龙的身躯破碎成无数冰渣,以祝离为中心向内不断压缩凝聚。 陆一凡摇了摇头,转身向下方飞去。 轰—— 一声巨响传来,冰渣飞溅,最终全部化成水滴向下方落去。 陆一凡眉头一皱,转过身来,只见祝离的身躯被一道金色虚影拖起。 金色虚影低沉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阁下未免下手太重了。” 第十四章好坏参半之局 天上不知何时落起了大雨,王清河抬头看去,云层上方不时有金光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巨大的轰鸣声。 此时的他,已走到竹林前。 正值秋末时节,竹林却仍显青翠,只是斑驳竹影间偶有几株竹子泛黄,其上的竹叶也寥寥无几。 黑色的大宅,便是在竹林掩映间浮现眼前,只是大门却留有一条缝隙。 少年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复杂。 正当此时,一只手拉开了大门,露出门后面穿着家丁服饰的老者。 两人对视着,却是双双震惊。 老者率先回过神来,一脸激动地躬身行礼: “少……少爷!” 少年立即扶起老者,神色中尽是难以置信,甚至浮现出欣喜: “亚伯!我还以为你们都应该离开了呢!” 亚伯听到这里,脸色猛地一变,竟是老泪纵横: “少爷,大家都没有离开,只是除我和十一以外都在号子里!”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怎么进了牢里的?” 少年大惊失色,顿时欲转身向城内跑去,亚伯连忙伸手抓住他。 “少爷冷静,听我说完。” 王清河实在挣扎不开,只得听下去。 亚伯低下头去,开始诉说: “两个月前,老奴和十一奉家主的命令去山阴城购置些药材,恰巧是在灯花节的前一天。回来时却不见宅内人影,甚至有不少家具打翻在地,一时紧张,便跑到城内打听,才知是官府把他们抓去了,甚至放出豪言,说若是家主不现身,便将他们都给铡头。” 亚伯抹了抹眼泪: “当时老奴心凉了半截,正欲去寻家主,何家老爷和何二公子却到了咱府上,何老爷得知家主不知所踪,便跑去跟城主大人细谈,所幸何家主慷慨,赠与城主大人不少银两,这才保住了大哥他们的命。” 听到这里,少年总算是松了口气。 亚伯也松开了手,嘴上却在接着讲: “一月前,荣城事端已息,何老爷又送给城主大人些许银两,请城主务必留他们性命,便带着何二公子去了北漠。” 王清河揪着的眉头彻底松开了: “古来便有商人薄情之说,何叔叔却这般重情义,倒是得好好谢他才行。” 老人听到此处,浑浊的眼中也颇有感慨,不禁捋住了三寸白须: “何老爷,那是老主人当年的部下,老主人当年北漠之乱替他挡过一箭,他便感念至此,倒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还有这层关系?我还以为何叔叔和爹两个只是性情相投呢!” 少年瞪大了眼睛,发觉似乎老一辈之事并不如他所想那般简单。 听到少年所说,纵是老人心情不好却也哈哈大笑起来: “少爷,老奴跟随家主二十载,所知不多,却也知家主非常人,岂能净以常俗眼光判其之事?” 轰隆——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上却依然有金光闪过,且愈发频繁。 终于,在一道耀胜骄阳的金光闪烁了一息之后,天空再度归于平静。 …… 云端之上,陆一凡微吐一口气,神色如常。百丈之外的金色虚影却是无比暗淡。 “你,竟有半神之力。” 金光身影开口,满是震惊。 中年人一脸轻蔑之色,低头揉了揉手腕,接着指向千丈之外的祝离: “祝融老贼,你这分身的力量还是差了点啊,就这点本事,拿什么救他?” 金光身影沉默半晌,随后缓缓开口: “说吧,只要是我能承受的条件。” …… 王清河换了身行头后,便走出门外,眼神黯然地将手中的玉佩交到了老人的手中。 “亚伯,自我记事起,您便在王家。” 少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您为我王家操劳二十余年,现今王家变动,却没有足够的盘缠送你回家,此物是我的家传玉佩,不过于如今的我来说已然无用,便赠你典当些银两,早些回家去吧。至于仲伯他们,我随后会请师父出手救人的。” 扑通! 亚伯跪在了少年身前,双手颤抖着将玉佩托起。 “少爷,我王亚庭虽不及我大哥一半聪慧,却还是为了王家奔波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还请您留下老奴!” 王清河连忙扶向老人,却硬是没有扶起来,不禁深叹了口气: “亚伯,您的心情我也知晓。十年前咱从京城搬到江阳来,我便与您说过,您于我而言是家人!我岂会愿意让家人离去?” 少年闭上双眼,两行清泪划出脸颊: “可此事不得不为之。如今父亲不知所踪,我亦要在外修行,若是再留你们在家中,你们何为生计?” “老夫生是王家人,死也是王家的魂!” 王亚庭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清明: “老主人昔年在战场上待我如子,家主又处处为我考虑,便是老奴的发妻,那也多亏了家主的谋计。现今王家有难,我怎能忘恩负义,就此离去?哪怕家主不在,少爷您也还在,老奴怎能一去了之?” 说完,老人双手将玉佩持住,挂在了少年的腰间: “这玉佩是少爷的身份证明,更是我王家的地位象征。它在,我王家的荣耀便在。还请少爷将它保存在身!” 王清河睁开眼看向老人,浑身颤抖起来。他蹲下身伸出双臂,将老人紧紧地抱住: “亚伯,您放心,我王清河此生不会忘记自己王家子弟的身份。清河出此下策属实迫不得已,我让你走,并非将你逐出王家,在清河心中,你永远是我王家男儿。” 少年双手按在老人的肩膀上,眼神坚定: “待我寻回父亲,便跟随父亲回到此地重建王家,到那时我们再相聚。” 说罢,王清河起身回头,向着竹林外走去。 天上的层云不知在何时已散去,太阳的光辉打落在少年身上,令他的轮廓显得很是模糊。 王亚庭双眼朦胧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忽地,少年的身上似是披着黑色甲铠。 “将军!” 老人呢喃道,又似是呼喊。 …… 少年行于道上,不多时便走出了竹林。 只见眼前一排身着玄色长袍的人拦住了去路,不禁皱了皱眉。 “王家少爷,久仰!” 为首的中年男子站出身来,对着少年行了一个抱拳礼, “在下玄一道府夜无涯,烦请王少爷前往玄一道府一叙。” 说完,夜无涯伸手作出请的姿态,玄一道府的人也动身列在道路两旁。 王清河深深地看了看夜无涯,两眼一眨,轻笑出来: “玄一道府?就是九黎山脉的那个仙人道府吗?” “正是!” 夜无涯也笑了起来,他看向少年,嘴角不自觉地撇起。 少年歪了歪头, “那可是我心中的圣地,可惜今日,去不了。” “呵呵!” 夜无涯笑容不减,却是将双手负于身后: “那在下只能亲自请王公子一叙了。” “恐怕你没这么大面子。” 王清河抬头望着天空,咧嘴一笑: “老家伙,你徒弟都要被抢了,还不赶紧下来?” 夜无涯微微摆手,其身后的玄一众人纷纷列队,皆是盯着王清河。 夜无涯笑容诡秘,缓步走向少年: “王少爷,隔着这么远,你的师父听得到吗?” “我师父可是绝世强者,怎会听不到呢?” 王清河再次歪着头看向夜无涯,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已经对其形成包围的众人。 “哦!是吗?” 夜无涯右手在左手的玉扳指上一抹,一把扇子出现在其手中,他轻摇着扇子,兀自摇了摇头,接着又一脸的好奇之色: “如你师父那般的绝世强者,也会收一个废物,败坏自己的名声吗?” 少年脸色忽地一僵,接着又仰头大笑起来,笑完,他抬手指着夜无涯,再次歪着头: “是不是废物,不是你说了算。” 夜无涯身形猛地一闪,瞬间出现在少年面前,伸手握住少年的手腕: “王少爷可能还不知道,我最讨厌指着我的人了。” “哦!” 王清河撇过头去,却又斜眼看回来: “那我王某希望你妈买菜必涨价,你下棋必被指指点点。” 夜无涯眼神忽地如恶鬼般凶恶,其身后的一众玄一道府修士亦气势大涨。 可少年依旧是一脸淡然。 数息之后,玄一众人毫无征兆地同时倒地,仅有王清河和对面的夜无涯对视。 夜无涯脸色大骇,嘴中喷洒出大口鲜血。 “都说了,我师父是绝世高手。” 王清河面带微笑地抽出手,在夜无涯脸上拍了拍。 夜无涯也缓缓向后倒去,他闭眼之前,隐约间只见前方一个乞丐般的身影现出身来。 “背着老子欺负我徒弟可以,当着老子的面可不行!” 陆一凡向夜无涯身上吐了口唾沫,又一脚把他踢出去几十丈远。 接着,中年人笑眯眯地转身,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不错不错,临危不乱,有你师父我当年一半的风范!” 见少年一脸的鄙夷之色,他又突然转口道: “乖徒儿,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啊?” 第十五章征程开始 王清河蓦地睁大了眼睛: “莫非是有父亲和霞若姐姐的消息?” 陆一凡无奈,连忙用挠头掩饰尴尬: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哈哈!果真和我一般聪慧!”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中年人,连眼角都上勾了几分,随即双手揪住中年人的手腕,左右摇摆,撒起了娇: “我的好师父,你快说嘛。” “唉停停停!我说!你先把手放开” 陆一凡浑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挣脱,兀自一脸嫌弃地看向少年: “你爸爸还有你那小媳妇,现在都被抓去了道皇宫!” “那是我的霞若姐姐,不是我的小媳妇!” 王清河老脸一红,却又不禁很是得意: “这是好消息吗?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道皇宫的主子实力太强,以你师父我的绝世天资现在都打不过。” 王清河顿时傻眼了: “师父你这么厉害都打不过吗?” 陆一凡双手环抱,一脸的无奈之色: “说不定等我突破到第九层还有的打,不过想想道皇那厮吞了这么多混沌道珠,怕是比一般的半神变态多了。” “那师父你快去突破吧,我等你!” 少年眼巴巴地看着陆一凡。 中年人当即狠狠地在少年头上一个暴扣。 “没出息!自己的家人被抓了,不是应该自己去救吗?” “我也想啊!” 少年捂着头蹲在地上,连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可我这不还弱吗?我觉得还是尽早救他们出来为好。” 中年人捂脸,竟然好一会儿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又开口道: “这事儿算是给你定一个目标,免得你好吃懒做。你的父亲,貌似对道皇宫有点价值,还可以安全几年。你那小媳妇儿则是道皇的宝贝徒弟,姓张的舍不得杀她,也不会折磨她的。所以你越早救他们……” 王清河猛地抬起头,打断中年人的话: “师父,道皇宫究竟是什么地方?” “嗯?” 陆一凡一脸懵逼: “你居然不知道!” 王清河同样懵逼了: “我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这地方。” “也罢!那就让为师给你开开眼界!” 陆一凡打了个响指,两人中间的地面突然隆起,化为四块大版图,以及诸多小版图。 少年仔细看去,竟发觉这是神洲界域的地图,不禁凑得更近些看。 中年人手指四块大板块中间的一块小版图: “这里名叫云垂岛,是道皇宫的所在地。道皇统领十大半神级强者,是神洲界域所有修士的主宰。” 轰! 神洲界域所有修士的主宰! 只此一句,王清河脸色大变。 他伸出手,触在了云垂岛的位置上,眉头紧蹙: “难怪父亲要把我封印,霞若姐姐也不让我参和进来……” 少年猛地抬起头,直视着空中的烈阳: “他们,原来是与这个世界为敌。” 他又忽地对着陆一凡跪下,神色肃然: “师父,请助我一臂之力!” …… 竹叶幽深的院落中。 陆一凡猛地啜饮一口,将右手食指抵住少年的额头: “我们这一脉,独辟蹊径,不修灵气和肉身,反而专修最神秘莫测的灵魂法术,所以入门极尽苛刻,需要与这世界规则完全契合的灵魂。我是其一,你也是。” 王清河闭上眼,静静地感受中年人指尖传来的暖意。 “逆天神功所划分的等级,是按照修炼者所掌控的法则数量,和他的领域大小。从一阶的一道法则、三寸领域开始,我修炼至今,已经掌握了五千九百三十八道法则,能够组合出九十八种至高法则,而我的领域可以扩张到直径一千一百公里,也就是两千二百里。也就是说,在这直径两千二百里的球形范围内,我可以主宰一切。” 少年听到此处,嘴已经张成了圆形。 他耳畔突然响起中年人说过的话: “坏消息就是道皇宫的主子实力太强,以你师父我的绝世天资现在都打不过。” 此时的他心中,虽未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有清晰的映象,但那个男人的阴影却如一座大山,彻底镇住了他有些躁动的心。 “不要多想。” 中年人似乎发现了少年的心思,不禁笑道: “逆天神功是无敌的功法,这一点,还是你提醒为师的。” 少年睁开眼,面露诧异之色: “它怎么无敌了?” 中年人咧开嘴,很是得意,他指着院子角落里的水池,池子里鳞片艳丽的锦鲤在游曳着: “你那天向为师展现修行的成果,用那一丝力量改写了石头的法则,让它变得跟QQ糖一样柔软,从那时起,为师就找到了一丝灵感。以前,为师仅仅用逆天神功之力掌控法则,再用法则的力量相互搭配,获得强大的战斗力,但这就像鱼在水池里游,无论再怎么游,也出不了水池。可你的做法,就相当于鱼进化成了人,还用手把水舀出来,倒进了水盆中和水杯里面,直接就和普通修士不是一个级别的利用了!哪怕对方再强,在法则的运用上还是不可能比得过我们的。” 见王清河一脸茫然的表情,他正准备继续讲解,少年却是先一步开口: “QQ糖是什么?还有进化是什么意思?” 陆一凡哭笑不得,连忙打开葫芦喝了口酒压压惊: “感情你听了半天就记住这个!” “不,师父你说的我都懂。只是那个QQ糖我没见过,QQ是不是软的意思啊?还有进化是不是像妖怪变成美人一样的?总之,我很好奇师父你的一些事。” 少年挠挠头,干笑道。 噗—— 中年人嘴里的酒全都被喷到了少年脸上,他揩着嘴,全身上下都不停抖动: “你别管这些,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现在,咱们继续。” 王清河点了点头,又目不转睛的盯着中年人。 “你如今初学逆天神功,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感悟出第一道法则,进入初三阶之中。我刚刚传给你不少法则的感悟心得,你细品一下。” 少年口中念起法诀,体内便忽地泛起一股热流,万念如泉涌,顿时念头通达。 哗啦~ 气场自少年体内喷发而出,竟是令院子内外的竹林都一齐振动,摇落无数竹叶。 陆一凡退步至门前,又举起葫芦缀饮,却没有一滴酒水流入口中。 中年人身形瞬间模糊,消失在院子里。 不过片刻,陆一凡端着酒葫芦的身影重新显现。 他见到绕着少年周身一尺内旋转着的三道光芒,不禁眼神郁闷,嘴里更是呢喃: “为什么这小子能得到我这样的强者快速入门,一下子跳到二阶,我当初却是两眼一抹黑地修炼了好几年才到一阶?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不行,不能让他修炼得太快,不然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说完,陆一凡一挥手,三道光芒旋转的范围瞬间缩小到半尺。 没过一会儿,少年缓缓睁眼,眸中的喜色清晰可见: “师父,我突破到了二阶了!领域也有半尺!刚才其实有一尺来着,或许是运行时太过吃力的缘故,它自己缩到了半尺,然后便再也无法扩大了。” 陆一凡打了个哈哈,又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 “这么短时间就连破两阶,有你师父当年那味儿了!不错不错,继续加油!” 少年点了点头,接着又眼巴巴地望着中年人: “师父,您能否帮我救仲伯他们出来?我知道师父盼我强大,想让我自己去救,可仲伯他们如今在牢里,怕是要吃不少的苦,况且,仲伯年事已高……” 中年人嘴角抽了抽。 …… 翌日,王宅门口。 王清河双手松开了面前慈祥的老者,与他对视: “仲伯,王宅便交与您打理了!从那狗屁城主手里夺来的三万多两银子,我身上带了五百,剩下的都在地窖里,就是我小时候捉迷藏的地方。钥匙已经给您,您可别弄丢了!” “少爷所托,我王仲凯岂敢辜负!” 老者郑重地对少年行抱拳礼,又起身看向少年: “少爷不足弱冠之龄,却已现龙凤之资。老奴仅能为之,便是守好这座宅子,恭候家主与少爷归来了!” 王清河低下头去,眼神黯然: “此事怕是不知猴年马月了,仲伯和亚伯须养好身子才是。” “哈哈!少爷切莫担心此事。老奴与二弟昔年皆是武者,虽不入流,却也算身强体健,撑个十几年倒也无大碍。” 老人拍了拍少年肩膀,看着眼前已是与自己一般高的孩子,神色复杂,却又突然说道: “少爷,若是你一时半会儿寻不回家主,不妨先去一趟漠北的覆寻之城。那是家主与夫人初见之地,家主在覆寻之城郊外的隐神树内藏了些东西,每年都会前去翻一翻。” 少年一愣,随即坚定地点头: “我一定会去的。” 接着,王清河对着老者一拜,便是转身走去。 老人目送少年远去,直到垂落的竹枝完全遮挡住少年的身形,仍伫立在门前很久很久。 …… 竹林出口处,陆一凡躺倒在路边,嘴里叼着一杆草叶。 见少年走近,他缓缓坐起,打起了哈欠: “这里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得去闭关了。” 少年坐在中年人身边,递给中年人一个钱袋: “师父,这里有三百两银子,您拿去添置点行头吧,剩的钱可以买些酒喝。” “呵!这就把你师父打发了?想得美!” 陆一凡嘴上说着,却伸手抓过钱袋,往空中抛了抛,便收进怀里: “为师突破之后,可能得先去一趟西牛贺洲,完成远祖给我的托付,所以得有一段日子不在这边了,你可得安分点,别被道皇宫那群蠢货给逮住了!” 少年缓缓点头。 “对了!上次给你那块木牌有瑕疵,这次为师改了一下,把传送地点锁定在了这片竹林。你以后使用它,就可以直接回到这里了。口令还是那条。” 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垂下头去,又点了点头。 陆一凡伸手抹了抹少年的头,突然又补了一句: “你上次说那湖里有条大鱼一口吞了你,为师去看了看,是只三百多年的小妖,等你修炼到了第四层,就去报仇吧。” 王清河抬起头来,看向中年人,撇了撇嘴: “真是的,啰嗦什么?又不是交代后事,说这么多弄得我蛮伤感的,都不好意思找你要点什么法宝了” 啪! 少年头上瞬间起了个大包,他哭丧着脸,倒是格外符合此时的氛围。 中年人将嘴里叼着的草叶递到少年面前。 “拿去!老子往里面注入了一缕魂息,你要是遇到实在打不过的家伙就把这个嚼了,包你吊打他!” 王清河一脸嫌弃地接过了草叶,却将之一脸郑重地揣进了兜里。 “行了,你小子甭说啥客气话了,只要在心里多多感念老子的恩德就好。” 陆一凡摆了摆手: “老子走了!” 少年连忙行礼,起身时,中年人已不见踪影。 “老东西,嘴上还真是不饶人!” 王清河吐了吐舌头。 随后,少年双手掐诀,两腿缓缓浮起,离地足有半尺。 见双脚已然踏空,他松了一口气,开始向远处奔去。 第十六章初入肥遗 “秦帝国居北洲中部,有七山夹九原。” “九嶷山以北,为肥遗原。此地千里沃野,多植麦稻,有天府之称。国人常言:肥遗熟,天下足!” “肥遗原十七城,其中小城墙围十里,大城墙围五十里,青砖砌之,固若金汤。其中人多商贾,皆以富足自视,视外人,常有傲然之态。” 少年站在峰顶,念起幼时所读《神洲界游记》中的文段,再看向此刻寸寸焦黑的大地,拳头缓缓握紧,一拳砸在了地上: “果真如仲伯所言,天下大乱,我王家十代先辈赢来的太平,竟在短短数月间倾覆。” 他转身看向来路,映入眼中的依然是绿水青山。 “所幸群山之中易守难攻,仲伯他们倒也能保一时太平。” 正当此时,山脚传来阵阵喧哗声。 王清河回头俯瞰,便见数十名农民打扮的人在山脚大道上狂奔,数十丈外,十几名青甲骑兵正持弓箭极速追赶。 少年见状,便直接向前一冲,坠下山崖,又在空中猛地结手印,顿时一股狂风呼啸而上,堪堪托住了他的身形,令他缓缓降落而下。 青甲骑兵们弯弓搭箭无一丝犹豫,弓弦振动声不绝,许多平民前一瞬还在哭喊,下一瞬已背部中箭,扑倒在地,彻底失去了声音。 眼看就要追上平民群体,青甲骑兵同时抽出马刀横在身侧,作出劈砍准备。 正当此时,前方有强风袭来,飞沙走石遮蔽了视野,战马纷纷受惊,仰天嘶鸣,十余名青甲骑兵奋力抱住马躯,才勉强稳住。 烟尘散去,数十名平民已再度拉开距离。 为首的军官举手握拳,止住了欲前去追赶的手下。 军官盯着眼前缓缓走近的少年,双眼微眯,其中有精光闪过: “不知阁下意欲何为。” 王清河轻轻蹲下,将手撑在地面上,只见地面的土石涌起,在少年体表凝聚,形成一幅覆盖全身的厚重铠甲,少年又是一挥手,脚边的碎石刹那间上浮,经其指尖抚过,拼接成无缝的长枪。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上的铠甲,微微点头,又看向前方: “当然是要杀你们了!” 王清河微笑着起身,他将长枪往地面一跺,立于路中间,其身高比之先前刚好长半尺。他望向前方的众人,伸出手指勾了勾。 见状,十几名青甲骑兵同时抽出弓箭,对准少年搭箭蓄射。 骑兵军官却是双手颤抖不止。 他深深吸了口气,挥手示意身后众人放下武器,再度开口: “阁下有凭空造物的本事,怕是仙门之人,可知仙人不争世俗之理?” “小爷可不是仙人!没那么多规矩。” 王清河手执长枪,回头瞟了一眼,只见数十名平民已上山,便又转过来,将枪向前一横: “滥杀无辜,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该杀!” 说完,少年双手执枪,向前猛冲。 “杀!” 骑兵军官当即下令,身后的骑兵呈两列冲出,皆是挥刀砍向冲来的少年。 哐啷一声,长枪与刀刃碰撞在一处,紧接着便是十数道金属碰撞声。 骑兵队与少年错位开来,只见少年身着的铠甲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骑兵队伍的十几把马刀却多出了不少豁口。 军官手令一变,士兵们纷纷收回马刀,拿起马背上的绳索,并分为两人一组互抛。 “杀!” 十几名骑兵同时喊出口号,便再度向少年冲来,少年长枪横在身前格挡,奈何绳索直接越过长枪,撞在了少年身上。 砰!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少年横飞一丈,躺倒在地。 王清河脸色一变,急忙起身,却被接着冲来的数道绳索从各方横拦,接着众骑兵围绕其周身旋转,竟是将他捆在了原地。 少年挣扎数次,却被愈捆愈紧。 砰! 马蹄踩在枪头上,长枪瞬间受力飞起,落在了骑兵军官手里,他狞笑,将枪头指向王清河: “原来不过是个银枪蜡烛头,倒是差点被你唬住了!” 接着他伸手一挥,直直地将长枪捅向少年面部。 哐啷! 通体深黄色的长剑将枪格挡开来,接着绳索纷纷被斩断,少年向后一跳,脚下旋风凝聚,带着他退出十丈远。 噗~ 少年猛地一口鲜血喷出,他再次用手撑住地面,黄土涌起,覆盖住了刚才裸露出来的右手臂。 “杀!” 骑兵军官怒吼着下令,十几匹战马再度奔腾而来。 王清河立即握剑起身,却没有看向前方,而是低着头,嘴角带笑地呢喃: “若若姐,给你看看我练成的天一生水剑法吧!” 哐羌! 马刀砍向少年的身体,在铠甲表面擦起火花,少年反手一剑,不带有丝毫威势,甚至看上去缓慢至极,却让身侧的骑兵避无可避,直接撞在了剑刃上。 随后而来的骑兵们亦是如此下场。 砰~ 砰~ 砰~ 一道道身躯从摔在了地面,仅留战马还狂奔出数丈远。 青甲骑兵们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呼爬行,只留军官还在马上,一脸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少年又看向军官,满脸冷笑: “还需要打吗?” 骑兵军官喉结滚动了一下,将长枪抛在了地面上,随后下马,躬身抱拳: “阁下可听过永王军?” 王清河神色一凝,停下了脚步: “永王嬴蚩殒?难怪会在此地。” “对,在下永王军骁骑统领叶冲,奉永王令,在永州四城及郊外行焦土之策,以防滕王入侵。阁下想必也知道,永王府与仙门紫星阁素来交好!” 名为叶冲的军官见少年有所反应,不由得主动说道。 少年将长剑插在了地上,双手负于身后,直视着叶冲: “卫牧竟也敢起势,莫非也是身后有人相助?” “没错!滕王与玄一道府相勾结,妄图吞并南岭四王,永王正是其中之一!” 叶冲再次躬身抱拳说道,其嘴角微微勾起。 “玄一道府……” 少年兀地想起那天的夜无涯一干人等,心中已是了然,不禁低头用拇指和食指刮起了下巴,心中思忖: “卫牧曾为我爷爷的副将,深知我王家在帝国四军之中的号召力,怕是想派玄一道府的人劫持我王家人去号令爷爷的旧部下,甚至若是有方法劝服我,或是控我心神,令我自愿为他滕王军之帅,即使空有虚名,便也有莫大的信服力。” 想到此处,王清河撇了撇嘴。 “阁下,既已知晓前因后果,可否放我一马,甚至您若是随我回到军中,助永王争夺天下,定有享不尽的名利!” 叶冲又一次抱拳,却是直起了身板。 少年听到叶冲的话,抬起头来,又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将长剑拔起,向叶冲走去: “坚壁清野确为应强敌之良策,嬴蚩殒倒也有些魄力。” 叶冲轻笑了一声,再度翻身上马,迅速调转马头,脸上的笑容已消失不见,声音却依旧恭敬: “既是如此,阁下不如随我去见一见永王殿下,以及他幕后那些紫星阁的大人们。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的瞬间,他狠狠地一鞭抽在了马屁股上,战马嘶鸣,瞬间奔出去几丈远。叶冲身体紧贴着马背,头也不回地驾马飞奔。 王清河指尖在剑身一摸,剑身立刻扭曲外形化成一柄短枪,他再将左手一抬,一道隐约可见其形的圆球在掌心中缓缓转动,旋转着不断收聚着周围的空气。 少年将枪尖对准叶冲的战马,把小球对准枪的尾端,手势猛地一变。 嗖—— 强风推动着长枪飞出去,一个呼吸间命中了战马! 嘶—— 战马在悲鸣之中猛地向前扑倒,叶冲的身体被甩出去十数丈远,头率先栽倒在地面上,瞬间就没了声息。 “但是,我最讨厌不把命当命的人。” 少年缓缓开口,他的目光凶戾,像是藏有噬人的猛虎。 王清河环顾四周奄奄一息的士兵们,眼神冷硬如石。 哗啦一声,身上的铠甲碎成了土渣,他握紧了拳头,沿着路向前走,前方残阳如血。 他穿行于众多尸体之中,其中有士兵的,但更多的是衣着烂麻,面沾泥土的农民。 突然,王清河感觉脚被什么绊住了。 他低下头看去,一只带血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腕。 “救…救命…” 少女微睁着眼,露出一双如溪水般清亮的眸子。 少年浑身猛地一颤,将拳头松开。 第十七章花落兮 明月幽宛,溪声潺潺。 少女幽幽醒来,眼前是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的少年。不远处的树边则拴着一匹高大的马,正俯身嚼草。 砰!砰! 石块撞击的声音不断响起,再看看少年身旁串着的两条鱼,少女嘴角微扬,撑起身来。 “咦——” 少女摸了摸后背,除了在衣服右后方摸到一处破损之外,再无它物。 她看着少年,嘴角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醒了?你的伤口刚被我恢复,失了很多血,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少年听到少女的惊咦声已是反应过来,却没有回头,兀自生着火。 “好。” 少女又靠在了身后的大石上。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少年打着火石的声音。不一会儿,火光升起,少年拿起木串,横在了火上方半尺处。 “在下王清河,还未曾请问姑娘芳名?” 许久,终究还是少年率先打破了沉默,却没有回头。 少女听到少年问话,眼珠子一转,答道: “我叫花落兮。繁花似锦的花,落红无情的落,复长叹兮的兮。” 少年回过头来,看向少女眉心的花瓣印记,又看向少女精致的脸庞,不禁笑了出来: “果真是美人配佳名!姑娘的名字,应当是取典于骊朝顾昀所写《安平舞》之颔联‘美人垂眉花落兮,一顾风采天人齐’吧?” 少女听到此言却是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轻点头: “不错。” 少年再度转过头去,又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他又缓缓开口: “我曾遇到过一个名字很美的女孩,她名霞若。” 顿了顿,少年继续说道: “她的名字取自于东燕后主李重仑所写的《玉颜辞》名句‘半眸风情与霞若,一念天荒余生蓦。’可惜直到与她分别,她也未曾知道,我是读过这首诗的。” 言语之中有逃不开的落寞。 “哦。” 少女应道,她看着少年的背影,眼神更是柔和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王清河拿起烤鱼,转身走到少女身前,蹲下身,双手一掰,烤串被掰成了两截,一截一条鱼。他伸出左手,将烤鱼横在少女面前。 “有点烫,可以吹一吹再吃。” 少女目光落在烤鱼上,却没有接过去,她又看向少年,眸光闪烁: “你可否帮我吹一吹?我有些倦了。” “啊?好吧!” 少年将鱼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会儿,再度递给了少女。 少女立即接过,樱桃小嘴咬在了上面。 王清河坐在少女对面,大快朵颐,竟是转眼间便把鱼吃完。他用杂草擦净双手,看向花落兮: “花…姑娘有何打算?看你的谈吐举止,出身也当是这原上大户人家,我接下来北行,可送你归家。” 花落兮将半条烤鱼放在身旁,低下头去,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便是说道; “花家因战事已败落,我家中人亦不知去向。之前易了身装扮,想混在平民当中逃难,却是被这乱兵追杀,所幸公子相救。落兮如今已是无家可归,若是公子不弃,落兮愿为奴婢,追随公子北行!” 说罢,少女起身,直接拜在了少年身前。 “别别别!” 少年立即扶起花落兮,脸色尴尬至极: “为奴为婢倒是谈不上,姑娘不嫌弃我王清河,跟着我便是,我定会护你到安全之地。” “多谢公子!” 少女起身,竟是直接抱住了少年。 王清河身体猛地一僵。 接着,王清河满面通红地推开了少女,月光映照下,犹可见对方脸上的一抹酡红。 少年不禁咽了口唾沫,咬着牙别过头去: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莽撞了。更何况我已有心爱之人。” “公子勿怪。” 花落兮垂下眼睑,满脸失落地转身。 转身之后,少女却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 翌日。 百里旷野中,两人一马于官道上缓行。 少年牵着马走在前方,坐于马背上的少女时而注视着少年,时而环顾四周。 道路两旁皆是被烧作焦黑的田地,偶有几片麦黄,走近一看,却是仅有秸秆残留。 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少女看着焦黑的土地,目光泛冷。却在看向少年身上时,脸上的冰冷不禁消融几分。 而少年,却是未曾回头,不见其神色。 “穿过前方那座小山,应该就能到清源城了。” 少年在前方开口道: “等入了城,就去为你寻亲人踪迹。” “劳公子费心了,落兮的亲人,如今怕是早就离开肥遗原了。落兮还是随公子同行更为安全。” “可我此行怕是有不小危险,我要去北漠,那里可是游牧地界。” 王清河皱眉道。 “公子放心,若是落兮在路上寻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离去。” 少女声音恬淡,却是字字清晰。 两人说着,便上了山坡,没过几时便来到了一条小河处,少年将马栓在河边,随后扶着少女下马。 “清源城得名于清源河,这座小山叫清源山,而这小溪,应当便是清源溪了。” 少年看着清可见底的小溪,便上前捧了口水喝,一时畅快不已,直接俯下身去,伸着头去大口缀饮。 少女亦是站在溪边,掬着水小饮一口。她偷偷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年,见他伸长脖子嘴触水面动作,一时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少年见到少女的神情,不禁摸了摸鼻头,略微尴尬地跟着笑。 窸窸窣窣—— 正当此时,几名剽悍的大汉持着刀冲出草丛,围在了二人身后。 二人连忙转身站起,王清河伸手将少女拦在身后,与这些人对峙。 “大哥,我就说这小俩口不像是穷人吧??” 正当此时,如公鸭般刺耳的嗓音传来。 紧接着一名身材矮小、面相猥琐的男子拨开人群,随即谄媚地躬身,其身后一名身披虎皮、左脸带疤的男子缓步走来。 少年仔细端详起这人,只见其下盘稳重,手自然地曲握,神色不禁凝重了一分。 刀疤男子目光先是落在了花落兮的身上,微露痴迷,接着看向王清河,见少年目光如此坦然,不禁皱了皱眉,一时没有开口。 矮小的男子见老大没有发话,便主动站了出来,左手叉腰,右手持匕首指向少年: “废话不多说,交干净身上值钱的物什,再把这小娘子留下,兄弟们就只打断你两条腿,再放你走。” 少年面露冷笑,没有瞧向这矮小的男子,而是主动与刀疤脸男子对视: “你也是这个意思?” 刀疤脸男子见状,眼神一沉,上前一步揪住矮小男子,将之扯到身后,又对着少年勾了勾手指: “小子,我曹无伤也不是被吓大的,你若是真有本事,就打赢我。如若不然,就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你退后一点。” 王清河转身叮嘱了花落兮一声,便走上前去。 少年双手往旁边的大石头上一撑,铠甲立即覆着全身,手中亦是出现了一把石剑。 他伸手平剑,看向了面前的刀疤男曹无伤。 曹无伤脸色凝重,右手往身侧一摊,一名大汉立即将长刀奉上。他手握长刀,猛地一抡,刀光霎时间闪过,将脚边的数株灌木从中间削平。 二人互相对视着转圈,彼此都没有先动。 咔嚓—— 曹无伤脚突然踩在了一截断枝上,发出了声响,少年不禁瞟了一眼,曹无伤却就此机会猛然突进,横刀一挥。 少年嘴角一勾,迎刀就是斜挥出一剑,与此同时,左手一掌拍出,其中的风球直指曹无伤胸膛。 曹无伤反手一挡,竟是将风球反向拍了回去。 王清河左手接回风球,将之化解。 曹无伤与王清河皆退后数步,少年闷哼一声,咬了口牙;刀疤男则是将左手背在身后,止不住地颤抖。 “有点本事,可惜用处不大。” 曹无伤嗤笑,少年却不回话,向前冲去,再次与曹无伤撞在了一起。 砰—— 少年被震退一步。 砰—— 少年再次被震退一步。 砰!砰!砰! 每碰撞一次,少年便会退后一步,曹无伤跟着压上,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 啪—— 地面突然破碎,曹无伤的左脚陷进去半尺,挥出的刀瞬间砍空。 少年立刻举起剑,狠狠地砍了下去,曹无伤慌忙间举刀上挡,却被剑上传来的重力击得向后倒去。 少年得势不饶人,连续几剑挥出,曹无伤脸色大骇,一时难以招架。 噔—— 曹无伤倒在了地上,其手中的刀断成了两截,王清河将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少年嘴里问道,与此同时,他的左脚一跺,曹无伤脚边的泥土瞬间涌聚在一起,密实地封住了他的身体,仅留头部在外。 “别动,再动我杀了他!” 王清河对着围过来的山贼们吼道,山贼们立刻停住了脚步,站在一丈之外,却没有再上前。 少年挥手示意身后的花落兮,少女立刻走上前来,站在了他身后。 王清河左手立即结印,手中风球缓缓汇集着能量。他盯着曹无伤,面露笑容地说: “战斗,还是得靠脑子!” 正当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量将他推开,接着哗啦一声响起,一道身影倒在了地上。 少年转头看去,只见少女的背上一条尺长的刀痕,却抬头看着自己,勉强露出笑容。 在她的身后,矮小的男子一脸狞色。 “花落兮!” 王清河吼道,他呼啸着冲出,一剑从矮小男子的头顶砍下,矮小男子瞬间裂成了两半。 接着,他再度挥出数剑,将趁机围上来的山贼们全部砍倒在地。 少年双眼血红地看向曹无伤,又一次举剑,落下。 哗啦! 身上的铠甲碎裂,王清河匆忙跑至少女身边,看着少女背上的伤,眼神一阵波动,又马上将少女抱起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 花落兮脸色苍白,她紧盯着少年,如溪水般清亮的眸子里似藏有许多话。 “你不会死的。” 少年沉声道,他抱着少女,走到了一颗树前,将少女轻放于大腿上,左手按住少女的伤口,右手按在了树上。 少年闭上眼,顿时一阵青光笼罩住三者,整棵大树迅速枯萎,少女背部伤口则是立即止血,继而缓缓愈合。 数个时辰后,少女的背部再次变得光洁无暇。 王清河见状,总算松了口气。 他收回手,将少女轻放在地上,接着眼皮一翻,昏了过去。 第十八章苏凌烟、风无厘 “师姐,尸体都埋好了。” “嗯。臭死了,你快去洗一洗!” “哦。” 啪! 重物落水声彻底惊醒了少年,王清河睁眼,发现了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女,以及盖在自己身上的裘衣。 花落兮发觉了少年的动静,便抬起头一看,见王清河正凝视着自己,不禁脸色一红,连忙起身: “公子,你醒了。” “醒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脆如风铃的声音就已落入耳中,王清河抬头,便见在溪边泡着玉足的白袍女子。 女子身侧大石上靠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纹着一条金色的阴阳鱼。 “那群山贼,真的是你所杀吗?” 女子盯着少年,见少年脸上似是还带着一丝婴儿肥,泡在水中的小脚忍不住划了几下。 少年看了一眼身旁的花落兮,见少女对自己点了点头,立刻站起身来,对着女子一拜: “多谢姐姐相救!山贼,确为我所诛。我叫王清河,还未请问姐姐芳名。” “清河小弟弟客气了,谢倒是不必,毕竟我们也没做什么。” 女子抿嘴一笑,又是说道: “我叫苏凌烟,水里的家伙是我师弟,他名叫风无厘。我们二人都是正阳派的弟子。” “正阳派?” 王清河摸了摸鼻头,眼中一片茫然。 “我正阳派是不世出的武学正宗,我二人此番出来,也是为了历练。” 苏凌烟见少年神情,心中了然,便又再次开口: “对了,我想问你几个问题。第一,我和无厘检查尸体时,发现他们皆死于剑伤,你可是剑术高手?第二,你身上无练武痕迹,而这山贼头子却有黄阶四重的水准,你是如何胜他的?第三,若兮妹妹背上的衣服口子,明显是被刀所划,却没有伤口,她说是你替她疗伤,你是又如何做到?” 王清河咋舌,顿时深觉面前的女子心细如发: “姐姐不必多想,小弟我不过粗通剑术皮毛而已。至于我为何能打赢这山贼头子,且如何救的若兮,是因为我是修士。” 说着,王清河抓起了脚边的一块石头,将它化作剑形。 苏凌烟见此,眉头的一丝疑虑终于散开。 哗啦~ 溪水划动的声音响起,男子从水中探出他那颇显俊秀的脸庞来,一脸震惊: “这位小兄弟,你当真是修士?” 紧接着,风无厘一步从水中跳出,站在了少年面前。 “你小心点,水都溅到我身上了!” 苏凌烟埋怨道。 风无厘听到此言,挠了挠后脑勺,连忙双手运功,顿时身上有隐晦的气息散发,少年只觉面前的男子仿佛化身为一个火炉,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一身干爽的风无厘便收功,径直走到了少年面前。 王清河看着眼前激动得面色通红的男子,小心地咽了口唾沫,不禁再次后退了两步。 “你真的是修士?” 风无厘上下打量着少年,像是欣赏着某种稀世珍宝。 少年正要开口,一块石子却猛地砸在了楚无厘的头上。 “哎呀!” 风无厘痛呼,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师姐,你怎么又打我?” 苏凌烟却给了他一个白眼,又看向王清河: “清河小弟弟不用理他,这家伙就是个傻子,他只是成天想着成为仙人而已。” “什么叫而已啊师姐?我对于仙人,可是有发自内心的崇拜!仙人,那可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比咱只会打打杀杀的武者好多了!若非当初找不到仙宗,我还会拜入咱正阳派?” 风无厘伸手揽住了少年的肩膀: “清河小…小哥,你既然是修士,肯定有仙人的法门,能不能教我?” 王清河哭笑不得,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想这人的名字取得真对。 苏凌烟也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伸手捂着脸。 倒是花落兮见此情形,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公子他也才初入仙途,所练的法术也未能领会透彻,怕是也教不了风大哥。” 王清河狠狠地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风无厘听得此言,眼中的光芒突地黯淡了下去,但他立即甩了甩头,眼神又恢复了清亮: “无妨,清河小哥既修仙,又能为民除害,肯定是好人,你这兄弟我风无厘交定了!” 说罢,楚无厘拍了拍胸脯,拉着王清河走到河边, “师姐,为了庆祝我们与清河小哥还有落兮姑娘结识,今日我风某人便请大家吃一顿烤鱼!” 噗通~ 不待三人多说,男子便再度跳入溪中,不一会儿一条条鱼破水而出,落在了岸边。 风无厘又一次从水中跳出,水珠向三人飞溅,却是被苏凌烟一阵掌风扇开。 男子拔出长剑,冲入灌木丛中劈砍,三两下便手拿削好的木棍返回,又是将鱼开膛破肚,洗干净后串在木棍上。 火焰升腾,风无厘坐在火堆边烤鱼。 此时日渐入西山,苏凌烟见晚霞当头,双脚一跺便飞到了一高处巨石上,霞光披身。 “我之功法需凝朝晚两霞之意于己身,所以需趁此良机修炼一番,二位,恕我失陪了!” 女子对着王清河和花落兮说道。 见二人点头示意,苏凌烟立即盘坐在地,运转起功法来。 王清河带着少女走到火堆旁,风无厘不知在用何种方法烤鱼,只见其掌心释放出若有若无的气息涌向火堆,火焰燃烧得愈加旺盛。 少年仔细观察男子周身气息,眼中闪过惊叹之色: “风大哥这修炼方式倒也奇特,难怪你对自己的烤鱼这么自信,怕是练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哈哈还是清河小哥厉害,竟能看出我这独门的修炼方式。” 风无厘笑道: “这是我自创的逍遥凝元法。常人凝炼体内真元,乃是将真元储存于体内,不断压缩,以达到凝练之效。我这逍遥凝元法,却是将体内的真元以恒定速度消耗,并不断在体内凝聚新的真元,若我消耗的速度为三十,凝聚的速度则是三十一二。如此一来,我就能在凝元过程中减小危险、避免因真元过撑而爆体,还能催动真元的增长,更是能同时烤东西吃,简直是一举三得啊。” 王清河听罢,仔细分析其中道理,顿时更觉风无厘这一修炼方法的不凡。 “我很好奇,公子的修炼方式又是怎样的呢?” 正在这时,花落兮的声音传来。 少年转过头看向少女,见她如溪水般的眸子中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头: “我……修炼起来也就那么回事。就是要感悟天地之类的,就像…这种!” 说着,王清河抬手,瞬间三道光芒从掌心涌出。 风无厘也将目光投过来,见少年盘坐在火堆旁,黄、绿、银三色光团环绕着其周身闪烁,一时目瞪口呆,惊疑不定: “这是什么?” 王清河将黄色光团抛落在地,霎时间泥土浮起,绕在光团的半尺之内缓缓旋转; “这是土之法球,我将它修炼出来后,就可调动周围的土石为己用。” 少年又将银色光团弹出一丈高,光芒律动之间,四周的树叶竟沙沙响起; “风之法球,运用它的力量,我能化出强风。” 最后的绿色光团也飞去,落在了一颗半指高的小草上,光团瞬间消失,小草眨眼间生长至齐腰高。接着又迅速枯萎,光团竟又浮现出来。 “木之法球,我既能赋予草木生机,令其迅速生长,又能剥夺其中的生机,化为己用。这也是我之前救落兮的方法。” 说罢,王清河伸手一招,三道光团便同时收到感应,飞回少年掌心,最后钻入其体内。 见花落兮和风无厘二人犹在瞪大的眼睛,王清河笑着摆了摆手: “其实也就仅此而已啦,我这一脉就是这样的,靠领悟天地规则来提升力量。确实好用,但极难修炼,尤其是不知道从何感悟起,我至今还在想下一种法则是什么才好呢。” “唔!不好!” 风无厘大呼,连忙将鱼取下来,见鱼仅烤糊了一面,不禁松了口气。 花落兮却是看到旺盛燃烧的火堆,眸光流转,随即开口: “公子不如试着修炼出火之法球吧!” “啊?为什么?” “因为习得了火之法则,公子就不必用火石了,烤肉时也不用担心烤糊。” “呃……有道理唉!” 少年双眼一亮,随即闭上眼,双手结印,三道光华又一次浮现,绕其周身旋转,一股莫名的气场自其体内扩散开来。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缓缓散去,苏凌烟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将目光落在了下方的火堆处。 “这便是仙家手段么?果真与我武道有别!” 女子抬起左手,将右边的衣袖拉开,只见其手臂上有一道暗淡的紫色印记,印记宛如雕在血肉之中,栩栩如生。 “十年了,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苏凌烟目光幽幽,看向北方。 在那里,一望无际的平地间,似有暗流汹涌,遮天的阴霾如巨掌,镇压了天际间的异动。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