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七洲纪》 第一章初章 风,裹挟着细雨,抨击着阴暗的树丛。 依稀可见,一群黑衣人在巨木间穿梭着,约莫有十三四人,除居中那人身着黑色长袍外,其他人都穿着轻便的修身夜行衣,腰间带着佩刀或佩剑。 他们压低身子,飞速地前行,身后带出一缕缕气劲,将林荫下的鼠尾草都摧残了不少。可怜的鼠尾草,在这阴雨天沾不到阳光不说,还为不速之客败坏了根本,可悲可悲。 此情此景,连草丛里那抹金色都染上几分情感,也不知是为那鼠尾草惋叹,还是为那不属于大森林的聒躁将匿而感叹。 忽然,队首黑衣人怀中生出一声嘹亮的啼哭,大煞了这静寂风光。 他身形一僵,不再刻意遮挡,双臂前伸,露出了怀中事物,赫然是一团裹着婴童的明黄棉布! 怀中婴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仿佛要宣泄满腔的不满。队首把头向上微仰几分,露在夜行衣外的双眼显出几分不耐的神色,忽而不耐消散,却又流露几分贪婪的意味。 他确认环境安全后,放慢了脚下的速度,手上却没松懈半点,像是抱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一般,他仔细检查了那孩童,确认无恙后任其哭喊。 其身后队伍一直紧紧地跟随着黑衣队首,其放慢速度的同时,身后行伍紧跟着放慢了脚步,想来应该是训练有素的。 然后其将目光移到队伍居中那人,双眼微眯,操着一口不甚熟练的圣地语向那人问道:“大人,照这个方向走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地方?”这话是询问的不错,可那队首问询时语气和神态却颇为不耐,与其对面,可真当是能让人直冒无名之火。 这狗日的邪教黑袍人跟他们接头以来就和他说过两句话,还都是之前先前死记硬背的狗屁圣地语,一次是询问他东西到手没有,第二次是让他把手下聚集一下,然后就拿出个破羊皮卷轴径自打开,露出一个猩红色法阵和一大片黑色字符,然后黑袍人把手往上一摁,光芒一闪的,自己和兄弟们就掉到这片森林了,那滋味属实不好受,就像站在那给人刀劈斧凿,自己借着一身六品修为才勉强将那些莫名的感觉抵在半寸外。 队首回头看了看自己好不容易带出来的十三个心腹,大多脸色苍白,还没从强制传送的劲头里缓过来,自己的武夫真气护住自己和怀里的“货物”不受丝毫影响就够快到极限了。 不过这些后遗症都是建立在出逃的迫切局面上,不然不仅不会直接在身下打开空间裂缝,而且进裂缝前还会做好各种准备,话说回来,到了这个局面,那能出来都是好的了。 雨势小了下来,余下些小雨丝懒散地投入泥泞中。 黑袍人微微抬起头部,露出一双红光闪烁的碧绿眼睛,反复确认着周围的环境。 仔细地看了两圈后,黑袍人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红光已然消散。 其抬起右手,露出了满手的戒指。 然后口中轻声念叨了俩句不知什么话语,尾指上的金环戒指上便慢慢溢出一些黑色气息。不消半刻,黑气在戒指上方汇聚成型,看着是一页方正纸张的样子。 黑袍将手一抬,那黑芒纸便飞向空中,说来也怪,不见其如何动作,那纸张迎风便涨,飞到离地五尺时,已有寻常酒肆桌面大小。 这时,黑袍人右手一挥,便是一团尺余赤红火焰飞向纸张。 那黑芒纸张非同小可,碰到火球后非但没有被击穿,火球却自己爆裂消散开来,蔓延过整片黑芒。 火焰消散,但纸面明亮了起来,各类图案条纹渐渐浮现出来,一个弹指的功夫,图案条纹就布满了整张纸面。 细看之下,这黑芒形成的是张地图,极为广阔的地图。 从北国到圣地,从中洲到林海,几乎所有大城池和诸多官道都囊括其中。 放到外面,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当然,这也代表了某个势力手上掌握的东西确实不少。 队首不是个傻子,赶忙在脸上堆满笑容,躬身恭敬地问道:“大人,我们还有多久能出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错了就得想办法弥补,既然这个术士拳头大,那属实是只有傻子才继续寻衅。 先前传送好歹可以说是凭借的卷轴,连自己一个没有修炼过任何法术的武夫,稍加指点,也能凭借那位大人给出的隐身卷轴成事,虽说是基于王府防卫松懈,但他一个术士凭借卷轴传送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念咒扔火球的术士他宰过不少,可不念咒却能丢火球的术士,在他三十余年戎马生涯中,还没见过。 这样的话,事先心生的黑吃黑念头得搁置下来了,独占功劳事小,没命享福事大。 黑袍人没有直接回答队首先前的问题,而是指着地图东南方的一点,说道:“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话音未落,地图上其指向的位置便出现一个暗红色的光点,位于绿洲林海外海接近武阳国方向的某处。黑袍人右手向地图西方划过一个半圆,停下时,地图上又出现了一个洁白光点,“这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位于绿洲外海接近圣地的某处。 细看之下,红点与武阳国狮吼城的距离跟白点到圣地勒弗尔港的直线距离几乎是一样的。 黑袍人挥手散去地图后说道:“我还有一张传送卷轴,传送距离和前一张差不多,要到达白点才能直接传送到勒弗尔港。” 黑袍人还是那副嘴脸,继续迎合着黑袍人。“全凭大人安排。” 黑袍人低头想了半天,像是在估计什么东西,然后又在黑袍里鼓捣了半天,像是在查看什么东西。 最终,像是将某种东西确认完毕,黑袍人桀桀笑道:“但如果你们身体能抗住的话,我会些传送法术,可以配合卷轴,直接到达。” 队首看了看那团因为怪笑而轻微颤动的黑袍,继续附和着:“大人修为通天,我等全凭大人安排。” 黑袍人听完后又是怪笑两声,一改武阳官腔,用圣地通用语说道:“你们武阳人说话真让人不习惯。” 死啃了数月圣地语的队首听懂了大半,但仍旧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束手而立。 随后他拿出一个掌心大的小瓶子,那瓶子材质看上去类似于玻璃,但没有玻璃那么好的透光性,透过瓶身只能看见一团不规则形状的黑色。 黑袍人先是将瓶口的黑色木塞拿开,然后用手指蘸着瓶子里的黑色液体在地上涂抹,涂抹的内容是一些奇怪的图案和难懂的文字。 一刻钟的时间,一团团图案与字符组成了一个圆面,圆面法阵中有些醒目的元素,就比如那个覆盖整个法阵的五芒星。 法阵完成后,黑袍人示意队首将人带到巨大法阵上面。 他隐藏在黑袍中的拳头不自觉地微微攥起,嘴角却向上泛起些角度。 队首将所有的黑衣人聚集到一起,然后开始分配位置。 分配到最后,仅剩剩了几个身形魁梧的黑衣人围站在队首附近,队首看了看黑袍人,发现黑袍人正在不断调整着他的站位,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然后队首逼音成线,跟身边几人嘱咐了几句什么,然后继续作认真安排状,将自己和这些人安排在法阵外围。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大智慧队首不曾有,但小聪明还是能耍不少的。 ——————————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有不经意间落下的几线雨丝,预示着天空中残存雨云的飘离。 百米外一颗老槐树树枝间不知何时立了一袭青衣,老槐树树皮上裂开两条裂缝,缝中两个光点看了下那袭青衣,随后就闭合了,并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一种放心。 林海内圈其他位置在察觉到这里突然出现的大规模黑暗气息波动后也有数人赶来。 队首将人都安排好后,出声示意黑袍人时间紧迫,可以开始了。 黑袍人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然后其抬起右手,口中开始念起晦涩的咒文。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右手掌心开始有黑色火焰迸出,波及身边数人,逼迫得众人不得不站到远离黑袍人的位置。 随着其手中烈焰声势越来越浩大,黑袍人形容越来越癫狂,突然,其口中咒文戛然而止,手中火焰陡然凝聚一处,形成了一个不断散发着热浪的黑色火球。 若从半空俯视,以其面朝方位为上,地面上分明是个逆五芒星阵。 只见他将手中火球贯至脚下逆五芒星中央,火球融入法阵,却是逆五芒星中心多了些魔纹图案,然后星星点点的黑色光带从法阵中生出,在法阵西方近处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队首多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这不对劲。 他这么多年用过许多精致的大型传送设施或简易的小型传送设施,大型传送设施一般都是需要日常维护的稳定的空间裂缝,小型传送设施一部分是小型组织的稳定裂缝,还有一部分是当时开辟出一个不稳定的空间裂缝,后者传送精度不好把握,而且危险性高出前者太多了,队首一行人之前使用的传送卷轴就是一类,他们传送后一人没少,只是部分人身体不适,这都是顶天的运气了。 这么多年,在明处暗处的战场上,他见过的几乎所有借助恶魔投影或直接召唤恶魔的术法,全是以杀伤为目的的,队首之前想着黑吃黑,那么队首猜想,黑袍人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证明,队首猜对了。 那人影突然抬起双手,其手心溢出两道黑色锁链光带,一道接在黑袍人身上,一道撞入队首怀中,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大牵引力袭来,黑衣队首怀中孩童与黑袍人就被牵引着飞向法阵上空。 呲呲呲呲,半空中四声连响,是离黑袍人最近的四人突然发难。 但在锁链连接上黑袍人时黑袍人身上就出现了一层半透明的淡黑色护盾光罩。 光罩承受了四次倾力攻击后光芒只是淡了两分。 黑袍人撇了撇嘴,右手掏出一个羊皮卷轴捏在手上,左手抖落中指上的戒指残片。 这该死的野蛮人,害自己浪费了一件珍稀装备。 法阵上突然出现一层半圆形淡红色光芒,将黑衣人们笼罩在其中,这时有几个心志不坚的黑衣人已经脸色泛白,直接冲向法阵光罩,仓促撞击之下,都反弹而回,但被数人衔尾追杀的黑袍人却直接一穿而过。 原本靠近外围光芒的几人悄然弯下了腰,手放在各自的武器上,体内气机流转。 已在半空中的黑袍人目露癫狂,用圣地语大声呼喊道:“神说:焚灼!” 黑袍人话音刚落,阵中便由中心到外围,渐次升起团团黑色烈焰,一团一团地往上迸发,贪婪地舔舐着护罩顶部。 那黑焰毕竟不是普通火焰,出现不久便带走了几个不幸的灵魂,然后继续“净化”着其他的灵魂。 异变突生! 只见大阵内刀光纷飞,剑气四溢。 黑袍人却在癫狂地颂着赞美的文字,好像丝毫没有留意法阵的变化。 呵,困兽之斗罢了。 大阵四周光芒越来越亮,就像昙花一现的花火,璀璨到极致,可知消亡将至。 果不其然,下一瞬,法阵砰然迸裂,一片片刀罡剑气带着法阵破碎残存的暗红色光点,向四周逸散。 这些攻击落到地面上都是泥土纷飞,杂草断裂,但落到周围巨木上不过生些白痕罢了。 队首等数人冲将出来,身上各自带着大片烧焦的痕迹和依旧没有熄灭的黑色火焰,其他人自不用说,都被烈焰收割了灵魂。 队首由内而外地释放真气,将沾火衣物震碎击飞,露出一身贴身软甲,如鳞片般附着在身上。而其他几个黑衣人就没有这家底了,纷纷撕去着火的部分,有的露出的衬底衣物,有的连衬底衣物都烧着了,只得连着外层黑衣一同撕去。 撕下的衣物掉在地上,那黑炎即便将衣物焚烧殆尽,仍是在灰烬上燃烧,不曾熄灭。 队首环顾四周,在烈焰中存活下来的心腹加上自己只有三个刀客和一个剑士了,大敌当前,没有多余的语言,给出一个进攻的手势后,队首四人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从各个方位攻向黑袍人。 队首右手倒持刀柄,往左一挥,短刀刀尖向前,左手抵住右手,暗暗叠加真气。右腿发力,跳向道路左侧寻常柏木的树干,将至树干时,左腿猛然发力,“砰”的一声踩在树干上,踩得树干一阵摇晃,叶落如雨落,队首整个人则如同弓箭一般射向半空中的黑袍人。 黑袍人居高临下地看着队首,眼中满是不屑,打开右手中的羊皮卷轴,从左袖中拿出一把雪亮匕首,割开自己的左手手腕,把匕首一扔,右手托住卷轴,将伤口放在法阵上方,法阵开始缓缓点亮。 在黑袍人割腕之时,队首一刀已中,“叮——”的一声,使得淡黑色护罩光芒骤然暗淡,然后下方两道刀罡一条剑气衔尾而来,使得本来摇摇欲坠的护盾更加不稳固,明灭了几次,终是“嘭”的一声气泡般爆裂。 队首此时落到了一棵更加粗壮的大树旁,又是一脚下去,但是这棵黑色巨木却几乎没有摇晃,硬生生承受了三品武夫的一踹之力,但队首眼中只有失去护盾的黑袍人,并没有注意这个细节。 队首这次在空中却不是刺了,而是一个斜向挥刀,势要将黑袍人砍成两段。 一刀将中时,黑袍人身上又起一层护罩,这次护盾是深紫色,不像上次那样能透过护罩看清黑袍人了。 队首带着风雷之声的一刀和其他三人各自全力一刀或一剑后,黑袍人的身外光罩暗淡到只有最初的三分光芒,但就是没有破裂,而队首四人则停留在四个不同的方位快速地换气与蓄力,新气换罢之时,就是破其护盾之时!其时,黑袍必授首! 双方蓄势之时,百米外那棵老槐树树枝上一人身形消失了一个弹指,便又重现了,只是怀中好像多了些事物。 黑袍人在队首四人换完气之前点亮了整个法阵,他赶在队首跃起前将羊皮卷轴丢在身前,匆忙以左手某只戒指上的白光魔法封闭手腕伤口后,以古老的语言呼唤强大的存在。 羊皮卷轴在被黑袍人祷念刚起时就悬浮在空中,然后缓缓虚化,在它虚化的地方,一扇约莫三丈高两丈宽的黑色大门快速凝实,门框上有许多古怪浮雕,框顶三人低头指向一个更下方的居中坐姿沉思男子,门框两旁与各处细节都是些怪异浮雕,向上攀爬的恶魔,痛苦的人类,作嘲笑状的人形,门框内是一片带着星星点点红光的黑暗。 身在半空,直面大门,且只换了半口气的队首被门内传出的气息活活给震慑的昏死过去,“啪”的一声,像条死狗一样掉在地上,在泥泞的地面上激起不少泥水。 活下来的其他三个心腹心神都被大门所牵引,自顾不暇,丝毫没有觉察到队首的掉落。 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意识从门内传出:“我是永恒不灭的烈焰,亘古至今的黑暗,献出你的灵魂,年轻人,我将帮助你踏平眼前的,一切!” 恶魔标志性的蛊惑人心与邪恶强大在这个意识上尽显,那三个失神的黑衣人与昏厥的队首就是最好的例子。 黑袍人顿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态,配合着愈发激烈的祷告,尽显癫狂。 三个失神的黑衣人依旧木头似地立着,双臂下垂,各自的兵器已经掉在地上,雪亮的刀剑上沾满了泥水。 这个意识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好似一潭静水的林海中。 在门内意识传出几个刹那后,林海内海各处,涌现了多达数十股不逊色或是超过这个意识的强大气息,一个弹指后,绿洲中心传出两股对门内意识都堪称大恐怖的气息。 门内恶魔大惊失色,飞快切断空间法术联系、修补空间,然后大门砰然炸裂,凡胎肉眼很难看到的黑色气流四散纷飞。 此时一阵罡风袭来,吹得黑气一团团砰然炸裂,形成一丝丝更加细微的气流,归到树下阴影或黑暗处。 罡风过后,灌木丛中跃出一只金眸白虎。 那白虎空中一个翻滚,落地就化成一个白衣男子,剑眉星目,一方小冠束了一头白发,一身白色长衫,肩宽腰细,武人身形,文人服饰。 白衣男子提膝,三步就到了原先大门遮挡的后方,乘风一般。 大门后不见了黑袍人的踪迹,就剩了个即将恢复的空间裂缝。 白衣男子向前一大步,将右臂伸入即将崩溃的空间裂缝,一提胳膊,硬生生把黑袍人扯了出来,扯出来时衣衫褴褛的黑袍人还死死地抱着怀中事物,身上护罩早已消失。 黑袍人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往怀中一看,孩童没了,自己尽心设计,费尽心机,得来的却是一节老木桩,想到这里,黑袍人又是惊诧又是愤怒,但又不敢表现出来,脸上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百米外树上的人影看着黑袍人的窘态开始哈哈大笑。 第二章各处风云 那青衣笑罢后,仔细看了看怀中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明黄襁褓与瞪大眼睛瞅着他的男婴,稍稍思索了片刻。 然后将手轻轻贴在黄布上,运气入掌,仔细检查着襁褓上书写的阵法。 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些弧度。 雄壮的白衣人摸了摸脖子,向那袭青衣问道:“怎么处理这几个人?” 青衣嘴角噙着笑意,转头看向白衣人,说道:“当然是找他背后势力讹钱了,如果没人要,就挂到四楼卖了,咱们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白衣人一脸认真地听着,然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青衣笑道:“那我先走了,事后记得‘分赃’,我只要金币,珍宝一类的你自己收着。” 白衣人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转头思考。 青衣跳下树枝,逗弄着怀中孩童,步行离去。 他抬起头,看了眼树梢间露出的散碎天空。 听说狮吼城那家,平日武将来来往往的侧门,近期低调拜访的文官也不少。 没想到武阳的王侯将相,也喜好垂钓啊。 内海四起的强大气息在门内气息消失后又各自沉寂下来,唯独剩下一个袒胸狂士并未收敛满身剑气,反而放开气息朝白衣人奔来,一路灰尘加落叶,声势浩大。 白衣人苦笑着皱了皱眉,然后对着奔到近处,已经可以看清形貌的中年狂士执弟子礼。 “先生有何需求?”白衣人故作恭敬地问道。 中年狂士拍了拍白衣人的肩膀,笑着说道:“咱俩谁跟谁,老弄这些文人把式有甚意义。” 被称作白夜的白衣人同样笑道:“达者为师,我白夜服你,就执弟子礼怎么了。” 狂士无奈地摸了摸鬓角,得,就这样吧,反正不是一天两天了。 瘫坐在地上的黑袍人装作奄奄一息,其收在袖袍中的右手食指金属戒指上的纹路已点亮了大半,再有几句话的功夫,就差不多了。 主动传送会被发现,这枚压箱底的逆向传送戒指总该能瞒天过海了吧。 待自己回到家族,一定要让这几个野蛮人付出代价! 然后黑袍人只听见“梆”的一声,就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白夜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看着黑袍人说道:“这小子家底不薄啊,居然有那帮神棍给的传送戒指,扒下来又是一笔巨款。” 狂士搓着手,咳嗽了两声。 “见者有份,听说那什么神棍教一个主教新近收了一批百年难遇的好酒,怎么说也得讹他个七八瓶的。”中年狂士说完后就两眼放光地看着白夜。 白夜不禁扶额,又是叹了口气,“你啊还是得拿点文人风采出来,不然教外人看到影响不好。” 狂士嘿嘿笑道:“要是有美酒在握,佳人在侧,何愁我李某拿不出几斤风流写意。” 白夜斜觑着狂士,说道:“你李通玄还愁身旁无佳人,前些天喝酒时还说什么爱慕你的女子能从中土神州最北边的大义王朝排到最南边的天生王朝。” 狂士哈哈大笑,说道:“李某要的是仙子,可不是庸脂俗粉。” 白夜翻了个白眼,说道:“得了吧,当年多少山上女修倾心于你,今日还未老呢。” 狂士干咳两声,摆了摆手:“那不一样,那不一样,记得帮我弄两瓶酒,那什么,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了。” 言罢,狂士收敛一身气息,一步十尺,飞快地离去,仿佛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狂士行到百尺时,反手向白夜抛出一枚玉佩,白夜下意识伸手接住。 其声音随着玉佩传来:“此物能在你妻子临盆时再增加些妥当,就当这次的酒钱了。” 白夜对着狂士离去的地方深行一礼。 李通玄是真性情也。 就是不知为何,如此惧怕“情”这个字。 白夜回头看向地上的几件“货物”,摸着胡茬,继续思考着如何换取更大的收益。 —————————— 数日后,吉尔斯洲圣光教某处教堂。 先前在林海被俘的黑袍人换了一身中土神州出产的丝绸质地长袍,微低着头站在教堂中堂中心处,从其外露的气质看,十成十是个贵族青年。 青年站的位置不知有意无意,刚好有光从深红色玻璃窗里洒下,落了他满身。 这种玻璃窗在圣光教很流行,做法是,先用铁棂把窗户分成不大的格子,用工字形截面的铅条在格子里盘成图画,彩色玻璃就嵌在铅条之间。 图画多是光明之星的陨落,或长着羊角的神明对信徒的训诫。 中堂前部的位置放有一方宝座,与中堂后方祭坛各占一头。 整个宝座为直线构成,仅靠背是半圆形,横档和竖框上雕满花鸟、植物和动物等装饰纹样,座面下的嵌板上则是圣徒们的浮雕立像,雕饰的部件都采用象牙,非常精致华丽,整件家具庄重华美,表现了王的权威性,不知是从哪个王国抢来的,抢的多了,就有些记不清了。 宝座上浮着一袭黑袍,那黑袍拄着一根骨质手杖,手杖顶端嵌着一枚黄金山羊头骨,头骨眼眶中生有两簇紫色火苗,随风而动。 那黑袍把玩着羊头手杖,并不言语。 贵族青年严肃地抬起头,对着黑袍说道:“主教大人,都是因为我的莽撞与虑事不周让自己身陷险境,感谢您对我伸出援手。”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小小心意,望主教大人笑纳。” 说到这儿,他取下右手拇指上的戒指,双手奉上。 戒指凭空飞起,缓缓地落到了黑袍人伸出的右手中指上。 戒指到手后,黑袍人收回右手,一边摩挲着羊头,一边感受着戒指里的珍宝。 终于,他抬起头,露出苍老如老树皮的面孔和一双红光闪烁的怪异绿瞳,看向贵族青年,缓缓开口说道:“霍纳森,本来你这次是有望晋升大主教的,可是毕竟出了这种事...” 贵族青年霍纳森咬了咬牙,取下来右手上仅剩的一枚戒指,低头交给黑袍老头。 黑袍人接了第二枚戒指后,继续说道:“不过你在教内,贡献与声望都足够了,而且这次事情也只是败坏了一些我们原本就不在乎的名声,但是,你的其他几个竞争对手...” 霍纳森深吸口气,直接摘下左手上最后的两枚戒指,一起交给黑袍人。 黑袍人老树皮一般的脸上裂开一个笑容,反复观赏着手上的四个戒指,说道:“不过这次大主教选举是由我主管的,你各方面都优于其他几个人,我心里是有数的。” 黑袍人将手杖交到左手,反复欣赏着带满戒指的右手,说道:“没什么事你就可以离开了。” “是,主教大人。”霍纳森转身离去。 他到达教堂门口后,摸了摸佩剑的把手,林海那群野蛮人,等着吧。 霍纳森离去后,教堂内宝座上那袭黑袍敛起先前贪财好色的表象,一脸平淡地放下右手,重新低下头,摩挲着法杖。 武阳洲,狮吼城秘密地牢。 一个狱卒服装的人对着一个白衣青年汇报着:“三公子,他还是先前那些话,说什么他昏过去之前,小公孙就被抢走了,其他三个废物叛徒更是不济,现在还是疯疯癫癫的,与弄回来的时候没两样,”狱卒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眼睛左右看了看,接着说道:“要不我再狠点,用上几大酷刑?保证这家伙把祖宗十八代都说出来!” 身着白衣的赵家墨竹摇了摇头,说道:“父王的意思是?” 狱卒左右看了看,然后狠辣地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叛徒就该千刀万剐、折磨致死!” 赵家墨竹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就按父王的意思办,不能因为我这一点点小事耽搁了父王惩戒叛徒的进度。” 赵家墨竹说完后,直接转身离开,没有更多的话语。 狱卒在其走远后,自顾自地说道:“传说中的赵家墨竹也就那样嘛,与外界所传相差甚远啊。” 狮吼城内城富贵巷子第三户人家,此时赵家墨竹赵立言面无表情地关上大门,背着手,缓缓走向书房。 进入书房后,赵立言看着早已等待在此的妻子,点头笑道:“送过去了,没有什么纰漏,在内海应该是最安全的了。” 赵立言笑眯眯地说到:“消息也早就给过去了,但不知道那些东西能不能让那位感兴趣,收下我儿子做徒弟呢。” 无忧公主翻了个白眼,说到:“四块亡国玉玺,老赵可心疼坏了,盗圣这还能不心动?” 赵立言摇了摇头,继续笑眯眯地说道:“记得你小时候震惊朝野的玉玺失窃案吗?” 无忧公主点了点头,说道:“后来不是父皇在御书房角落找到了吗?” 赵立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还有奏折失窃案,内阁某位大佬天价镇纸失窃案,钦天监密传择日通书失窃案,还有礼部侍郎家传躺椅失窃案,工部尚书千金折扇失窃案,还有某位公主至今未婚嫁。” 赵立言字字咬的清晰,生怕妻子听漏了。 赵立言在外,从来都是潇洒文人形象,嫡仙人一般。 这般市井的模样,寻常人是绝对见不到的。 天生机敏的李无忧一脸震惊,直接无视了前面那些消息,缓了缓神后问道:“我二姐不嫁人是因为喜欢上了盗拓?当真如此?” 越说到后面这位无忧公主眼睛越亮,说到最后四字时眼睛里光芒四射。 这是渴求消息的光芒。 赵家墨竹扶额,感情自家夫人注意力全被最后一个消息给吸走了。 不过,也不错,赵立言笑眯眯地说道:“那就看你表现如何了。” 这模样可丝毫不见文人风骨,流氓似的。 四品武夫的李无忧没由来地红了脸颊。 布局钓鱼是老李老赵的事儿,赵立言夫妻俩现在不用管,也顾不上这些了。 终是道德文章无味,直赴胭脂会。 —————————— 绿洲,林海内海某处小木屋。 一袭青衣的盗拓气机紊乱,想他盗圣“一世英名”,闯过皇宫,摸过蛮族信物,偷过旧神宝物,顺过邪神财物,今天居然对付不了一个没断奶的小屁孩?盗圣自己在心中夸了自己无数次后,继续手忙脚乱地换尿布,丝毫顾不上自己这身价值连城的无垢青衣。 好不简单换完尿片后,盗圣看着地上从铭刻了防护法阵和空间阵法的黄布中取出的物件,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这小子设计将儿子送过来不是为了什么拜师,什么逃离险境、寻求彻底的庇护,而是这小子也嫌看孩子烦,拿四块让人无法拒绝的亡国玉玺来雇佣自己给他带孩子。 那封拓之前在树林那边就以心念观看过的信纸放在一旁。 信上说的都是些屁话,就一句盗拓觉得还有些意思,是说让他帮孩子取名,姓赵就行了。 盗拓觉得自己徒弟取名得慎重,自己这半吊子书生就算了吧,找个贵人取名,林海最大的人,不就是那个老家伙吗。 想到这儿他使着从老道士那儿学来的道家法术,一卷袍袖,将床上物件收入袖中,抱着孩童,往拍卖行走去。 不赶时间的时候,拓还是喜欢走慢些,西方卡普洛洲不是有句谚语说:别走得太快,等一等灵魂。 风驰电掣了半辈子,落根在林海后,拓就开始等待不知道何时才能赶上他脚步的灵魂了。 不管需不需要,多看看那些沿途沿途风景也是不错的。 第三章林海 大概一刻钟后,拓便到达了距离他住处不远的恢弘建筑,也是林海少有的大型建筑:林主拍卖行。 当初为了建造这个建筑,拓和林主足足清空了内海千亩地,诞生了灵性和快诞生灵性的树,都被林主迁往别处,而剩下的巨木,则都成了建筑原材料,偶尔有些边角料,也被像拓、白夜、老书袋子、高歌狂士这种林海自己人拿去建房了。 在林海,基本有思考能力的生物,都不会选择继续过茹毛饮血的生活,而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一部分选择去别的大洲闯荡,一部分选择留在占了林海九成地的外海修炼,还有一部分则是选择跟随林主发展了。 跟随林主发展的不只是那些兽修树人,还有拓这种外来的人类和其他别洲种族。 林主收人十分谨慎,纵使身为大洲之灵,坐镇自己掌控的一方天地,仍是不敢随意拉人入伙。 林主看中人,或有人想要加入内海,那先得放开身心给和林主共生的老藤蔓观观心性,然后林主亲自察看资质,都看过后,再考验一年,看其本人是否愿意留下、林主等人是否愿意让其留下。 如果都通过了,那就到了最后环节了,内海有空且愿意参与的人凑十人出来,投票表决,至少六人同意后,才能加入林海,然后林主就会给他身上加一个叶子的标记,位置颜色由被加之人自己选择。 其实本来林主是想统一烙印绿色叶子的,然后投票被否决了,后内海所有成员再次投票后决定叶子的颜色自己选择,而大部分人选择的颜色是金色。 相传,最终那些个内海人并不是因为金色大气炫目而认可,而是因为这群财迷觉得金色象征着金钱,是富贵的颜色。 胸前有金色叶子印记的盗拓抬头望了望眼前的拍卖行,虽然看了很多遍,但仍是觉得气势恢弘。 东邻起楼高百尺,璇题照日光相射。 特别是那些窗户,尽显各地风情,实在是点睛之笔,不愧是自己的手笔,拓赞赏地点了点头。 拍卖行四周近处有不少行人,各种各样的都有,骑牛的,骑马的,骑羊的,骑石头的,骑八爪鱼的,还有走路的,飞行的,形形**。 但到达拍卖行后有坐骑的都会规规矩矩地把坐骑规范地摆放好,那几个骑大蜥蜴的还在嘱咐自己的坐骑千万千万不能喷火,不能吃其他的坐骑,否则会被锤杀后吊在饕餮街那边示众的,然后那几只坐骑不以为然地摇头摆尾,其中一只头部刚好甩向饕餮街附近,看见了街外那根大铁柱上挂着的那只巨大的赤甲飞龙,其余几只也随之看向那个方向。 这只西方吉尔斯洲和卡普罗洲极其罕见的插翅大蜥蜴,是一种被称为飞龙的野兽,实力相当于由西方吉尔斯洲和卡普罗洲各势力制订的魔法师级别中的三阶大魔导师加上骑士级别中的三阶圣骑士。 这个圣骑士称号由来是神谕教,到达三阶才有担任圣骑士的能力,肉身能力极其出色,历史上屠杀恶龙的骑士实力多在此列。 这条倒霉的飞龙虽然没有东方中土神州和武阳洲传说中的黄龙那种神一般的实力,但也足够称霸一方了,应该是某位大人物的坐骑。 那根大柱子离停放坐骑的地方不远,这几条蜥蜴看到那具气息全无的飞龙尸体后,噤若寒蝉,总算是明白了这片区域为何不怎么嘈杂,不再需要主人的叮嘱,自己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装死。 这时他们的几个结伴而行的身穿骑士盔甲的主人才松了口气,跟着狼族侍者的脚步进入拍卖行正门。 拓看到这儿笑了笑,那条龙好像是硬生生给老魔头锤杀的。 前一秒还耀武扬威,后一秒就跪地求饶了,记得当时这条龙的主人,卡普罗洲某位大公,绕过当时的战场,目不斜视地走了。 至于那位大公是这条龙主人这件事,拓还是从一个狐族前侍口中听到的。 大概是那位大公嫌这条龙太蠢了,都没有求情的必要了吧。 再者,求情有用,还要规矩干嘛? 唉,可惜那条龙是落到老魔头手里,一身宝都给一品武夫的老魔头锤废了,不然又是一笔大钱。 想到这儿,拓就肝疼。 拓一手扶额,一手抱着熟睡的孩童,就这么走向后门,没有开门,而是一没而入,直接穿了过去。 拓带着孩童又走了片刻才到达九楼的鉴宝阁。 他依旧没有开门,直接从鉴宝阁雕刻着槐树的大木门上一穿而过。 坐在鉴宝阁黑木雕荷太师椅上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玉石,笑眯眯地问道:“找我干啥?” 拓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得多学学武阳官腔,别总逮着北部民腔学,这样很破坏你的高人风范。” 青衣男子翘了个二郎腿,笑了笑,说道:“别整那些没用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适合我高人风范的调调,你憋给我搅糊喽,到底有啥事,别老憋着屁不放。” 拓嘿嘿一笑:“林主,最近有没有需要我上场的大货拍卖,没有的话我就当放假了。” 被称作林主的青衣男子双手环胸,仔细地想了想,确实近期没有,于是说道:“行那你就当放假吧,有活儿我让人去喊你。” 拓右手配合左手,轻轻缓缓地将孩童往上抱了一点,然后用空出来的右手挠了挠头,对着林主说道:“要不你给我徒弟取个名字吧,我老家那边的规矩,取名的人越显贵,孩子将来越金贵。” 林主没有问盗拓徒弟为什么没有名字,托着下巴想了想,又对着盗圣看了又看,直到把见多识广的盗圣都看的心里直发毛才给出结果:“掣,就叫风驰电掣的掣吧。” 拓点了点头,对着熟睡的小家伙抬了抬下巴。 “徒儿,你以后就叫赵掣了,名儿我给弄了,姓还是得跟你那个绝情老爹”。 拓告别林主化身后,再次穿门离开,然后在有着白色螺纹护栏的卡普罗风格窗户上一跃而出,罡气放出缓冲,缓缓落地,朝着林海最中心行去。 林主化身挠了挠头,“这种口音会影响我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吗?” 青衣男子右手托着下巴,“要不下次试试武阳南边方言?” 第四章解决问题 两个时辰后,足力超群的拓就走到了林主本体——林海中最大的那棵老槐树附近。 数百丈高的林主,称得上遮天蔽日,布满岁月的树干上缠绕着一条长长的土黄色如龙藤蔓,一头垂地,一头指天。 树荫下有不少酢浆草一类的阴生植物,有些草木精怪在蹦跳移动,还有个长得像蛤蟆的人参精在挪坑。 放眼望去,各种天生珍奇的药材和由寻常药材年份长足变成的珍惜药材琳琅满目,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得天独厚! 宽广的树荫下只有一个建筑,是个结构普通的小木屋,却有一道白色光柱拔地而起,直入林主树冠,然后被树冠所遮蔽。 木屋四周布置了大阵,阵眼位置或坐着人,或浮着器物。 拓由于抱着孩童,不太方便亲自坐镇,于是将近期得来的四块玉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放完后,拓觉得差了点什么,于是又掏出数样宝物摆放在物件众多的大阵上。 一切就绪后,拓看向亲自坐镇的二人,近处一人是先前的袒胸狂士,现在换了一袭白袍,估计是为了认真应对此次事件,还特地揣着他那视若性命的青皮酒葫芦,时不时喝上两口,酒剑仙酒剑仙,可不是说说而已。 不喝酒,只似寻常浪荡子,喝了酒,那可就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谈不上一剑开天门、仰天长啸,巍峨千百剑来这些陆地剑仙的壮举,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还是手到擒来的。 白袍狂士李通玄收敛了平时的狂放不羁,向拓点头致意后继续闭目冥想,手中无剑,人已为剑。 拓不想打搅这位性情突变的酒剑仙,挪步到远处那人身边。 这位第二人抬起自己的光头,笑眯眯地向拓解释道:“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要开始了,老阵头说怕自己给天降异象砸死了,就跑到林主身上蹲着,喏,就在那边树枝上。” 拓顺着和尚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缩着脖子,眯着眼睛,用猥琐的姿势蹲在巨大的树枝上,还拿了片树叶遮住自己的下半片脸,试图藏匿。 拓忍俊不禁,被外界称作心魔和尚的老魔头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继续说道:“阵师大概是站在怕沾染了自己气息的大阵旁边会夺走了一些白家小子的气运,看似不聪明,实则大智慧。” 老魔头刚说完话,远处扑通一声激起一片草叶花朵,还有被砸飞的小精怪暴跳如雷。 老阵头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哼哧哼哧地往林主身上爬,后面追着那只拳打脚踢的小人儿。 老魔头又打了个佛号,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前是贫僧说错了,老阵头不能以常人论,估计是真傻。” 老魔头接着说道:“贫僧四大皆空,兜里也空空,没什么东西拿来填大阵,只好自己过来坐镇了,不过这也有助于贫僧修行。” 说完,老魔头又打了个佛号。 拓听完后,看向林主本体,身形几个明灭就到了较低的一根树枝上。 老阵头那老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术法,居然在拓到达前的几个刹那就身形浮现在这根枝杈上,现在正翻着袖袍,不知在找什么物件,口中还念念有词。 阵师在左袖里掏了半天,在准备把头塞进去查看的时候,欸的一声,掏出一个袖珍小椅子。 阵师将那小物件往地上一丢,右手呈剑指,往小椅子一指,嘭的一下伴随着街头戏法常有的烟雾,小椅子就变成了一方躺椅,摆在林主粗壮的树枝上。 待烟雾散尽,老阵头哎呀一声躺了上去,双手枕在脑后,顺带还翘起了二郎腿。 长得还是那个仙风道骨的样子,但就是怎么看怎么欠揍,听说这老小子之前在中土神州人人喊打,到了林海人家慑于林主的威胁才没跟过来。 但这老小子也是挺会惹人生气的,要不是诸子百家没有贱家,说不定人人都会认定这老小子是贱家老祖。 拓刚准备开口,阵师就拿话塞了过去:“白家快出生的小子气运会很不错。” 说完这句话,任凭盗拓怎么询问都不开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凝神入定。 给盗拓噎得慌,一堆问题含在口里,就是问不出去。 拓边翻白眼,边叹了口气,提了提依旧熟睡的赵掣,不再理会这个老小子。 在林主树荫下不需要弄什么防护法阵防护盾,拓就抱着赵掣站在那儿,闭着眼睛,静气凝神,等待关键时刻的到来。 —————————— 半个时辰过得很快,天上的雷云也来的很快。 林主的遮蔽天机,终究只是遮蔽了人间人。 屋子里,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和一椅一桌,白夜换上了一副吉尔斯洲购进的银色重铠,坐在那张木椅上,拄着一把武阳阔剑,严阵以待。 他面前大床上躺着一只牙关紧闭的黑翅虎,那虎颈间挂着那枚酒剑仙赠送的玉佩。 西北有兽,名曰穷奇,一名神狗,其状如虎,有翼能飞,头生龙角。 白夜之妻白影,妇随夫姓,本来为恶一方,后来与外出游历的白夜相恋后,性情大变,不然也过不了林主、藤王这两关。 为何天才绝色易夭折? 天赋太好,容貌过绝,天,妒之。 独占两脉气运和诸多宝器加成气运的白夜之子就在此列。 天上云层没酝酿太久,一道青晱便降了下来,晱者,日之炎也。 那青色电光在在场各人眼中,飞快地落下,有灵性一般绕过林主树冠,直插大阵,青色长龙一般。 李通玄睁开双眼,以剑指指向青电,一身剑意喷涌而出,放声狂笑,“白兄,承蒙数年照顾,玉佩只是身外物,不足为报,且看李某这十年一剑帝王首。” 话音刚落酒中剑仙便失了身影,木屋中的白夜抬起头,透过木屋看向半空,酒中剑仙与青色电光交错而过,电光炸碎,化成细小支流逸散。 李通玄身影再一闪,又回到原处,盘膝而坐,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换上一口新气。 云层又是一闪,又是一道青色雷龙窜了下来,李通玄身影又是一个明灭,雷电又是爆碎在半空。 如此往复,不啻十次,云层忽地停顿,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轰轰轰”云层连闪三次,声音响彻云霄,久久不散,三道赤红雷电从三个方向劈向大阵,过程中还如同树苗一般开枝散叶,分出无数支流,李通玄坐在原地没动,四周半数物件宝光流动,撑起一个巨大护盾,将雷电死死的阻隔在外面。 心魔和尚抬起头,笑眯眯地对着云层说道:“让你劈了那么多次没还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步子别迈大了。” 老魔头说完这句话后,云层沉寂下来,却没有离开。 这时,小木屋里传出一声微弱的兽鸣,云层突然破开一个大洞,西方一道白色光辉穿透云层洒落在木屋上,与原先就存在的白色光柱相融合,脐带被白影咬断的白夜之子,独占两脉气运的小家伙渐渐漂浮了起来。 白影担心的看向孩子,白夜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大剑。 看着白色光点中的儿子神色自然、并无危险,夫妻俩才松了口气。 大阵第二层启动,各色无根气运加持在白色光柱中,小家伙欢快地叫唤了一声。 空中被洞穿的雷云仿佛受到了挑衅,开始滚滚而动,轰隆隆响个不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道黑色闪电气势汹汹地降了下来,林主身上的老藤指天那头一个甩动,啪的一声打散雷电,又是一个甩动,啪地一声,雷云分成两半,一阵碎碎念从藤蔓上传出:“差不多得了,本来各退一步挺好,这下可好,步子迈大了,扯着胯了,非得要人家给你打散,真欠!” 这时大阵护罩消散,那些之前动用过的器物宝光内敛。 武阳国唯一一个一品武夫心魔和尚笑眯眯地站起身,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慢慢地抬起头,他身后渐渐凝实的百丈法相也慢慢地抬起头,打了个响彻天际的佛号,然后左掌回收,右掌朝天,打出一个翻天印。 嘭的一声,雷云分成三份,电光闪烁。 大阵内数件法宝从天而起,有桃木剑,有带穗长剑,有开山斧,还有流星锤。 不消片刻,偌大三片雷云就给生生打散。 心魔和尚散去法相,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对着雷云散去的地方说道:“本来我们只是打算退一步,让你劈几下,好了解因果,可惜你不听贫僧劝阻,因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便加害于我等,贫僧讲完了道理,你没听明白,只好让佛祖给你讲明白了。” 说完一席话,心魔和尚左手结金刚拳放在腰部内侧,右手散伸,掌心对向原云海处,“嗡 啊蒙嘎 微噜恰那.......” 开始用大光明咒对雷云的位置进行超度。 如龙藤蔓见事情已经接近尾声,不需要自己出手了,于是继续挂在林主身上睡觉去了。 阵师收起椅子,和拓一起跳了下去。 拓和李通玄一起去木屋里看新生命,阵师则在外头收拾大阵,一时间,各色宝物在内海乱飞,一直飞到各自主人身边。 一些常客都习以为常了,对这些自行绕开行人的法宝不闻不问,要是哪天偌大林海不发生点怪事,那才是怪事。 能来林主拍卖行的生客,也都是见多识广的主儿,大部分也都能自律,不去动这些物件,少部分想摸摸看,却被侍者劝阻。 还有极少数倒霉蛋在侍者话还没说出来的时候就摸上了法宝,然后被其手中桃木剑带着满天飞,手像是被木剑吸住了,想放都放不开。开始还遮遮掩掩,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后来,被林间巨木坚韧如铁棍的树枝打的怀疑人生了,心如死灰地吊在桃木剑后头充当剑穗。 有数位身体素质出众的男性正拼尽全力地跟随飞剑,或拿特殊水晶拓印影像, 更有甚者,手拿纸笔直接开始起草题目:震惊!中洲鉴木宗三木居士大弟子武阳历十五年三月十六在林海居然对一根木条干出这种事,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 或许第二天,这位居士大弟子就会火遍数洲。 当然,林海是这种山上消息来源的大热点之一,说不定雷云中心附近都有潜伏着的修士,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抢到第一手消息,好第一时间为宗门提供新的资源,为下一本百晓册的火爆作铺垫。 白夜家木屋,上空光柱早已散去。 心魔和尚完成了超度,站在正和白影交流的拓身边,笑眯眯地看向鸡同鸭讲的白夜三人。 阵师收拾完了大阵,站在没脱盔甲的白夜左边,正和白夜商量着他儿子的名字,阵师坚持白夜的儿子要叫白日,父子日夜,多好听。 结果招来已经当上白夜儿子干爹的李通玄一通白眼。 李通玄认为应该叫个大气的名字,不如叫白帝。 结果李通玄遭了阵师一顿数落,说什么不能抢了人家西方大帝的名号,什么人家好歹和白夜是同乡。 白夜则从拓怀中抱着的赵掣名字上得到了灵感,觉得儿子可以叫白驰,两孩子得一起长大,风驰电掣,风从虎,多好啊。 阵师和李通玄没有理会白夜,还在争执叫白日还是叫白帝,而白夜在一旁望着孩子傻笑。 拓和白影商量的是白影帮助拓进行赵掣断奶前的哺乳,而拓则帮助白驰在十岁前完成化形。 白影说拓不提出帮助化形自己也会答应帮小赵掣哺乳,一家人,计较什么? 但是拓也嘿嘿笑着说咱们这等土财主不差钱,一家人,计较个什么劲。 白影这才咧着虎齿,笑着答应。 白夜他们三人最后是在老魔头的帮助下定论的。 三选一,择优选了个最顺耳的白驰。 然后白夜脱去铠甲,放好阔剑,轻轻地抱起自己的儿子。 “今后你就叫白驰了,是吧小白驰。” 旁边阵师和李通玄二人开始交头接耳,“我怎么总感觉这名字不对劲呢?” “我也这么感觉,所以还不如叫白日。” “不行,叫白帝不是更霸气吗?抢了老祖宗名号又怎么了!” “不是,这不是你说的这个事儿...” “那是怎么个事儿嘛!” 第五章不一样的收徒 三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一晃的功夫就过去了。 心魔和尚消失半旬,从中土神州拐过来一个小和尚。 听说当时五更,众僧人准备上殿课诵。 久未见喧哗的寺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寺内和尚多有惊诧,有半数人不再保持平静,开始交头接耳,讨论着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还有半数仍是心如明镜,不受外物影响。 寺庙前立着先前因见解不和被师弟驱逐的圆心大师、外界所称的心魔和尚。 老魔头没有以力压人,只是微笑着让看门僧人请他们方丈出来一见。 数个看门僧人和路过的几个僧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谁不知道心魔和尚是武阳、绿洲两洲现今唯一的一个一品武夫啊,这可是手撕雷云的神人,据说当时差点把雷公电母给拉了下来。 但让这几个闲散僧人发抖的真正原因却不是什么望而生畏,而是心魔和尚当初被驱逐的时候,他们几人都在场,或多或少有些帮凶行为。 现在人家平步青云回来了,要是真要报仇,他们这几个松于修行,懈于炼体的人能抗几拳? 指不定明天睡的,就不是床了。 心魔和尚见几人没有动作,略微催促了一下。 这下可给那几个胡思乱想的僧人吓得够呛,险些晕在当场,还以为心魔和尚要暴起杀人了。 这几个僧人见老魔头没有出手的意向,赶忙让他们中腿脚最利索的一个去报信,剩下几人就在老魔头三丈外赔着笑,也不敢离去。 近期才破关而出的方丈、心魔和尚的大师兄在接到传话后,一脸惊喜,嘭地一声,在原地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布鞋脚印,飞速向他二师弟跑去,行到半路,老和尚心中喜悦渐渐消退,又泛起大片忧虑。 半盏茶的功夫后,身披红而兼黄袈裟的老和尚就到了庙前,与身穿茜色点净黄袈裟的老魔头面面相觑,纵然有万般言语,可两人都没有开口。 红兼黄袈裟老和尚叹了口气,率先说道:“都怪我疏忽行事,那时闭关,不该将戒律大任交给当时心存魔障的小师弟。你若是想回到寺里,那我可以为你做主正名,你若是想要报仇,我替他受着,你若是想要补偿,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一一履行。” 黄袈裟心魔和尚摇了摇头,“不曾有过恨意,不是同道人,本不该走在一起,就算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他下手。每个人都会经历磨难,我先度的了我自己才能度众生,连一个小小的磨难都念念不忘,如何才能得大自在?” 赤衣老和尚皱了皱眉头,袖子往后一挥,平地起罡风,“呼”的一声,单单将一个来者不善的中年僧人刮到近处一间屋子里,房门自行关闭。 罡风虽去势汹汹,但赤衣老和尚控制的极好,只波及到中年僧人一人,身边其他人最多只是感觉微风拂面。 赤衣和尚怒哼一声,说道:“圆舌师弟,你几十年修为都修到哪儿去了,再给我抄百遍圆觉经,十天抄不完你十年不准出房门,今日若是敢破门,百年未出的戒律棒伺候!” 心魔和尚笑眯眯地说道:“圆目师兄不用如此动肝火,因此坏了修行更是大不幸。” 赤衣老和尚压下心中怒火,也跟着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忧心仲仲地说道:“话虽如此,但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不加惩戒,放任其今日一错再错终究会害他堕入魔道。” 心魔和尚点了点头,说道:“长兄如父,有这么个大师兄,既是福分,又不是福分,但话说回来,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来收个徒弟的,就当作老黄历的补偿。” 赤衣老和尚眉间有些忧愁,说道:“不知师弟青睐于谁?” 心魔和尚说道:“放心,我就在寺里转转,不会带走你们的佛子的。” 赤衣老和尚摸了摸白胡须:“哈哈哈,师弟看上的尽管带走,无论人物,师兄我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心魔和尚两眼放光,说道:“此话当真?” 赤衣老和尚笑呵呵地说道:“那是自然,就当我送给师弟的礼物。” 心魔和尚二话没说就跑向寺里,先拿走偏殿供奉的祖师爷剃发戒刀,又跑到寺内七层佛塔的顶层,取走那支十二指金刚降魔杵。 这两样东西因为供奉的年代久远,都伴有传说,什么祖师爷的戒刀削过衣衫烦恼丝,也度过恶鬼心魔障。 什么那支十二指金刚降魔杵由开山祖师采五种奇珍金属熔炼而成,能除一切烦恼魔障。 正因为年代久远,这些传说也无从考证,老魔头自己只需要记住东西是好东西就对了,至于那些只能拿来以讹传讹的传说,听完笑笑就行了,不必当真。 拿了两样极好的东西,老魔头见好就收,戒刀拿了根草绳拴在背后,金刚杵别在腰间。 好东西,该用的时候就用,不必时时刻刻供奉在供桌上,毕竟没人是宝物生出来的,宝物也不是谁的老祖宗。 心魔和尚来之前找阵师帮了个忙,此时正拿右手的法阵抹过眼睛。 再睁眼时,各人身上都或多或少都有些光芒闪耀。 老和尚就这么把中土神州小隐寺逛了一遍,老和尚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浮屠塔前,他刚回过头准备再之前看中几人中选个有缘人的,不经意间注意到一个在角落扫落叶的小和尚,看到那小和尚的刹那,手中法阵砰然碎裂,留下一团逸散的灵气。 小和尚好像注意到了老和尚的目光,于是抬头报以微笑。 老魔头收起惊讶的目光,上前对着小和尚笑着说道:“不论你之前是否拜师,从现在起都不作数,现在我就是你师傅,你就是我徒弟。” 老魔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在我和你一同去收拾东西,收拾完后随我离开。” 小和尚很疑惑,但看到这个黄衣老和尚身后的方丈对自己点头示意,只好带着老和尚去收拾东西。 一盏茶的功夫,东西收拾好了,圆心和尚与圆目和尚打了个招呼,徒步离开小隐寺。 这时寺庙那些松了口气的闲散和尚又开始议论纷纷:“这等神仙中人还要徒步行走?” “对呀对呀,不应该是飞来飞去的吗?” “哎呀,依我看来,什么一品武夫,都是武阳那小地方拿来自欺欺人的。” “是啊...” “够了!”赤衣老和尚眉头紧皱,这等风气如何让人静心修行? 看来是时候大力整顿了。 还未走远的老光头和小光头都听见了这些话语,小和尚只是眉间多了些无奈,好似早已习惯。 老和尚则停下步伐,侧头看向小和尚,说道:“终有一天,你也会像我这样,一飞冲天,曾经戏弄你,奚落你,不认可你的人,都会佩服你,你以后的任务,就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前者说易不易,后者说难不难。” 言毕,老和尚武夫真气放出,护住自己和小和尚,一飞冲天。 看着下面这些人眼神从嫉妒、嘲讽、不屑变成惊讶、敬佩、向往。 本来因为恐高,扫佛塔从不敢看窗户的小和尚,好像突然不恐高了。 大概是因为,天上掉下来了个好师傅吧。 第六章历练年年有 整个林海最高的山峰:山上山。 位于占了九成绿洲的林海外海。 据传,其高五千丈,飞鸟不得过,纵是善于攀爬的猿猴看了也发愁。 此时,山脚一处小木屋前,头戴飘带雷巾的老道士正在传授一些秘传雷法。 下面听讲三人中有两人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睡倒在地上。 左手持典籍,右手演示,全身心投入雷法讲解的老道士丝毫没有注意学生的情况。 终于,“扑通”一声,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倒在地上,继续呼呼大睡。 旁边被惊醒的赵掣一个激灵,赶快端正坐姿,目视前方,作认真状,丝毫没有发现手中那本《玄妙御雷法》拿倒了。 一直认真听讲的白驰想提醒道士师兄,可是看到老道士板起来的脸,又有些害怕,只好在心里给推门师兄祷告,三清老祖保佑,三清老祖保佑。 老道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儿个就算太清老祖显灵都救不了这个疏于修行的劣徒。 老道士看向旁边二人:“赵掣,白驰,记住,学东西不能死板,要学会举一反三、学会灵活变通,真要到了与人对阵的时候,生死可能就在一个招式变化上。就比如刚刚演示的***,一般人学到了,或许只会照着书里说的那样,向敌人投掷,或御在掌心向前推出。我教你们的不止这些,看好了!” 说完,老道士左手捏诀,右手呈爪状鱼身前,默念一句口诀,然后“滋”地一声,右手掌心爆出一团雷球。 老道士五指放平,提醒了一句“注意”,然后雷球下落,融合到右手手掌上。 赵掣和白驰两眼放光地看着老道士引雷入体的神仙手笔。 右手电光缭绕的老道士嘿嘿笑着靠近他的“乖徒儿”。 “啪——”一个电光缭绕的脑瓜崩弹在以极不雅观姿态睡觉的推门小道士头上,让对雷法不敢兴趣的小道士好好感受了一番雷法的威力。 赵掣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偷笑着,却没有注意到老道士眼神朝他瞟来。 山上山脚,惨叫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好不壮烈。 拍卖行八楼拍卖厅后台,拓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被当作拍卖锤的法宝。 赵掣那小子七岁了吧? 时间过得还挺快的。 天天蹭那几个老家伙的课,应该有些能力了,找个机会给他丢出去历练历练,转转这大千世界。 想当年老子这么大的时候,餐风饮露,连床都睡不上,拼死拼活练就了门手艺,还是个歪门邪道的。 后来走回正道是真不容易啊,不能让这小子**生了,得让他感受一下众生疾苦。 “盗圣大人,拍卖马上开场,您该上场了。”一个狼族侍者轻声提醒。 拓收起思绪,正了正衣冠,准备开始自己的工作。 天大地大,赚钱最大,不能为了想那个需要老子换尿片的臭小子耽误了赚钱! 盗圣主持的拍卖在八楼,是拍卖行最高级别的拍卖。 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至少都是持地级乙等的贵宾。 林主拍卖行贵宾牌为木制,内海木种之一的黑铁木,上有林主的烙印,别有用心之人做不了假。 贵宾牌以天地人三才命名,人级丁等最次,天级最高,不过天级贵宾牌送出去的不足两手之数,能拿到手的大客户都是一州巨佬。 人级分甲乙丙丁四等,甲等为最;地级分甲乙丙三等,也是甲等为最;天级不分等级,都是黑木牌牌上一个碧绿“天”字。 但贵宾牌代表的是免除部分佣金,并不是专属区域、专属座位。 也就是说,你身边可能缩着条虫,也可能盘着条龙。 不是没有幸运儿攀上了大龙,从此飞黄腾达。 也不是没有蠢货得罪了蛟龙,出门万劫不复。 林海境内不允许外人打斗杀戮,由内海自己人担任执法者,违规者,据情节轻重决定罚金多少。 所以家底不算太厚的散修基本不敢违规,毕竟没那腰包也没那和人家叫板的实力。 偶尔有些家里暴富的,豪横的,而且看规矩不爽的大少爷,最后都给罚到肝疼。 天知道他娘的林海罚钱是按比例罚,自己身上一下少了五成财物,换谁谁不心疼? 而且身边这一个个先前还恭敬谦卑的侍者怎么个个气势这么恐怖,不来了,下次绝对不来了。 不过对于林海来说,这些骄横跋扈的公子哥只能算是偶尔捡到的钱币,拍卖行真正的大头在佣金和自己人收购又高价拍出的东西。 林主拍卖行是允许佩戴面具的,但不免费发放面具,不想暴露身份的话要么自己携带,要么,就在拍卖行侍者手里买。 侍者卖的面具,取材是各色本土断枝落叶,工艺是出自公认手工细腻的鸟族,图案也是极好的,不尽相同。 价格也属实不贵,折合武阳钱币也就几两银子,所以很多没有珍贵的空间法器,想遮挡隐私又不想携带面具的客户,都愿意花上几两银子,所以老阵头倒腾的面具销量十分不错。 除了他开在拍卖行一楼那个破法阵店,就属这儿最鼓腰包了。 此刻老阵头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老神在在地躺在他那张法宝椅子上,在那座略显破旧的阵法店睡觉,卖面具的活计他找了两个狐族帮工在做。 俊男配靓女,不愁卖不出去东西。 为了弄来这俩人,阵师可是求了狐族那老家伙好一阵。 哼,那老东西还号称什么无情小郎君,还不是败在本大师的无敌祈求大法上。 得意洋洋的阵师坐在柜台后枕着手臂晃着腿,还有人帮他赚钱,好不惬意。 他的阵法铺子其实也就是个形式,真正识货的人或势力会提前找他预定,摆在店里的阵法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少有真能扭转战局的货色。 这时门内走进来三人,阵师抬头看了看。 为首一人,身穿玄衣的赵掣,第二人是身穿白衣的白驰,第三人是身穿白色道袍,头戴逍遥巾的小道士。 阵师看到是这三个小家伙,稍稍打起些精神,从柜台后面的躺椅上抬起上半身,看向皮肤焦黑、头发倒竖的赵掣和推门小道士,忍俊不禁。 赵掣稍稍气恼地说道:“阵师爷爷,我们是来找你帮忙的,不是来找你嘲笑我们的。” 直起半身的阵师揉了揉笑出的眼泪,笑问道:“那小掣想要我帮你们干什么?” 赵掣大大咧咧地说道:“也没别的,就帮我们清理一下仪表,省的我们再躲躲藏藏的,我看那些假装看不到我们的店小二都憋笑憋得很辛苦。” 阵师转头看了看小道士,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你师父这次大发慈悲给你留了件衣服,我记得上次你可是光了半片屁股给你师傅拿雷法一路撵到老书袋子那边,最后还是老书袋子求情才作罢的。” 小道士挠了挠头,说道:“师傅又给我窍穴都封住了,使不上术法,这才来找阵师叔帮忙。” 阵师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下次记得叫我师伯,当然,叫师叔祖也可以。” 这时,啪的一声,一道纤细雷电击向店门口,被突然出现的防御法阵阻挡,溅出一片火花,好在附近无人,并未误伤。 老道士戴着雷巾,脑后两条飘带迎风飞舞,好不潇洒。 下一秒,老道士就破功了,气急败坏地说道:“好你个老枕头,又教坏我徒弟。” 阵师眼睛斜觑着左上方,从货架上拿下两个卷轴,哗地一声抖开,一边激活法阵,一边说道:“哪儿有,我啥也没说,肯定是你老了,耳朵不灵光听错了。” 老道士双手环胸,哼了一声:“不跟你计较。”然后转身离去,教完几个小家伙,该开摊赚钱了,眼馋饕餮街尚墨轩那根毛笔老久了,再接待几个客人估计就差不多了。 阵师见老道士离开后,刷的一下直接激活卷轴上的法阵,意识一动,卷轴中便中飞出两道水流,游龙一般游走在赵掣和推门两人身上,片刻后,两条水流都浑浊了些许,在阵师的控制下返回法阵。 阵师又顺手解开小道士身上禁制后,若无其事地将卷轴摆回货架。 外表恢复正常的赵掣三人道谢后离去,申时酉时该到艾老先生的学塾听课了。 阵师斜对门,老道士已经搬出自己的算命铺子。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口中念念有词:“推门这小子最近有些太舒服了,轻微雷法都劈不动了,再加深些威力淬体也只能是固步自封,不如放他去见识一下世间百态,历练历练。可是我好像没钱给他做盘缠,不行,得找个机会让盗拓把赵掣也丢出去历练,推门照看赵掣,盗拓那富得流油的家伙解决他俩的路费,妙哉,妙哉!。” 与此同时,白夜夫妇住所。 暂时放下治安的担子,告假在家的白夜坐在屋内唯一的那把椅子上,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忧心仲仲地对坐在床上的白影说道:“白驰这小子六七岁就凭借着老盗头的法宝化形了,现在都十岁了,学啥都快,老道士的雷法,老和尚的炼体法,老盗头的身法,都是如此,我有些担心啊。” 白影笑眯眯地说道:“你是担心他根基不稳吧,没事,你儿子什么天分?每天跟着老书袋子的计划练的各种基本功,他底子多厚,你心里还没数?” 白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小子修为高,天分好,可是他太过秉性纯良了,而且没多少阅历,跟赵掣他们在一起还好,可免不了与外人接触啊,到时候给人骗了利用了就不好了,失了利倒还好,伤了道心就麻烦了。” 白影翻了个白眼,说道:“不就是想把我儿子丢出去历练吗?” 白夜嘿嘿笑道:“夫人英明。” 白影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这么好的眼光,娶了这么好的夫人。” 内海西端,心魔和尚住处。 老和尚蹲在地上,看着改佛号为无欲的小和尚诵经的背影,细品着老道士传音过来的话。 听说盗拓要把赵掣丢出去历练,那家伙富得流油,要不要让无欲也去历练一把,反正也是早晚的事,择日不如撞日,最主要不花自己的钱。 老和尚决定晚饭时就告诉小和尚,现在先让师父多看看徒弟。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