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趁东风便化仙》 第一章庄周梦蝶 在半亩花田处,一个白衣少年刚喝完三坛佳酿。豆绿色齐胸襦裙的女孩双手交握于腹部,被白衣少年唤作汀烟,“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是女孩名字的由来。 这是少年从梦中醒来的第一个半年,少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是地球商界叱咤风云的集团总裁。 而醒来,他却是天剑宗刑罚长老最不喜的儿子。 楚宜修微舒开云裳,虽名为宜修,却无法修炼,16岁依然肉体凡胎的他,不胜酒力,两颊间生起红云。 躺在花田处,不理世与俗。 “锵”,一道银光划破天际,像是仙人忽至,一个御剑的男子收起长剑,对汀烟嘱咐了几句,然后翩然而去,临走前望向楚宜修的眸子里,荡开几抹戏谑。 “少爷。”汀烟好听的声音如泉水般涌起,“刚刚御阳仙人说,崖松阁有事找少爷,请您前去。” 少年张开微酥的眸子。 “少爷,我扶你。”汀烟如风吹银铃的音色里弥漫起担心。 于是,少年一瘸一拐的身影走向了崖松阁。 云烟生起,悬崖边有一棵苍老的古松,黝黑的树干有些弯曲,像个慈祥的老者,迎接着登山的客人。 悬崖之上,古香古色的阁楼拔地而起,耸立在氤氲的云气之间。 “修儿。”如秋水泛波,如珠落玉盘的声音,从云烟中乍起。 声音来自一张樱桃小嘴。玉齿上有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点缀在好看的俏首间。 这是楚宜修的母亲,叶蓁,虽然年逾二百,但看上去不过二八芳华,这都是修行到高深处,产生容颜回春的结果。 叶蓁眸子落在楚宜修乌丝散乱,衣裳微开的身子上,眸间既落满了不安,又泛满了心疼。 楚宜修打量了大厅的人,除了叶蓁外,还有一男一女。 男子恭立在女子边,以女子为尊。 女子柳眉凤眼,身穿淡蓝色的纱衣,肩上披着淡粉色的轻纱。微风吹过,恰似仙女下凡。 男子眉毛微蹙,朝向楚宜修的眸子里漾着不屑,又溢满了讶色。 可见楚宜修衣冠不整的样子在男子心中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楚宜修呀楚宜修,名为宜修,却偏偏资质不宜修,形象不宜修,性格不宜修,多讽刺啊。 叶蓁脸上先扯起一些笑意,对楚宜修、凤眼女子说:“修儿啊,这就是娘和你提起的谭叔叔家的影幽。你们未出生时,你父亲和谭叔叔就定下了姻亲。” 楚宜修俊郎的五官上泻下干净的笑容,宽松的衣袖下伸出白皙的手臂,然后对谭影幽说:“请多关照。” 谭影幽的漆黑眸子里也漾起浅笑。 她身旁的男子脸上却冒起几根黑线,不咸不淡的声音里甚至透着冷意,“楚宜修,不用嬉皮笑脸的,今天带影幽来,是代表谭师兄退婚而来。” 男子说完,一个玉瓶轻握在手间,冷冷的声音同时响起,“这是龙虎生香丹,听说你是一个无法修炼的……” 男子望了望脸色微微泛冷的叶蓁,脸上生起忌惮,斟酌了词语说:“你无法修炼,寿元最多百年,这枚丹药凡人服下,可以增加二百年寿元。” 楚宜修好看的眸子里漾起玩味,忽然忆起地球上的一句古诗,“桃源归路咫尺迷,醉眼疑在扶桑西。仙人授我长生诀,俄而梦觉鸣天鸡。”一时间,竟不知此身是梦,还是地球之身是梦。 唇齿刚欲动时,叶蓁悦耳的声音便如月光一样泻下,声音好听却带着怒意,“一颗丹药而已,你打发叫花子啊,谭思真呢,他怎么不来?” “师兄正在闭关,冲击元婴后期。”男子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傲意。 “元婴……后期……”叶蓁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的,“所以就瞧不上我们这个亲家咯!” 男子挤出笑意,连忙说道:“师兄说,如果让楚归离和影幽结亲,他是没意见的。” 楚归离是楚宜修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长相颇为相似,但天资和形象皆是一流,二者云泥之别。 楚宜修脸上依然平静,不起波澜。叶蓁望向他,眸子里却生起心疼,泼向男子的言语中也隐隐带了不耐烦,“你以为我们楚家非要和谭老小子攀上关系吗,他谭思真修不修成元婴后期,我们不稀罕。” “叶道友……”男子还有一堆说辞。 这时,透着香气的声音却如百转千回的灵鸟歌声悠扬响起,“好了,胡师叔。” 谭影幽和楚宜修同岁,性格却完全不同,雪白的脖子转向叶蓁,“叶伯母,我父亲的意思是我父亲的意思,我自己的意思是我自己的意思,二者无关。” 谭影幽又朝向楚宜修,“我不介意你修行的资质如何,只要你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我都愿意做你的妻子。” 说着,少女脸上已泛起笑容,兰花香气的声音又响彻起,“我读过你写的诗,‘独立寒秋,大江北去,松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这正是楚宜修梦中所读的诗歌。 一个伟大的领袖,在湘江河畔作下此诗。 窗外的暮色已然浓了,有虫声愈来愈躁。一个伟岸的男子正踩着烟气而来。 “不料语来江色暮,轻歌独自下寒烟”,烟云氤氲间,男子披着暮色而来。 一袭青衣,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砸入众人眼帘。 这就是天剑宗的刑罚长老楚怀苏,叶蓁的丈夫,楚宜修的父亲。 楚怀苏洒向楚宜修的眸光带着不满,这些饱满的眸光开始转动,当它们靠近胡姓男子时,已经化成了灿烂的笑意。 楚怀苏的唇齿间沁出刚健有力的话语,“胡道友,老谭这家伙是不是要先我一步踏入元婴后期了?” 从胡姓男子游弋着欢快的脸颊上,楚怀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好好好,太好了!”楚怀苏的眸光又从谭影幽的身上稍微驻留,便重新落回胡姓男子脸上,“老谭,对……谭侄女和我家归离的姻缘怎么看?” 胡姓男子脸上又生起浓烈的笑意,两排牙齿铿锵作响,“师兄说……” “楚伯父!”透着清香的话语又迸溅了出来,谭影幽清丽柔美的眼睛却透着坚毅自信的光采。 如甘泉般幽静的言语轻轻泻出,“我父亲都听我的,我的婚事自己能做主。” 楚怀苏的眸子里闪过狐疑之色,望向胡姓男子,却得到肯定的回答。 “怎么,你瞧不上我们家归离?”楚怀苏的眸子里荡漾着自负之色。 柔美平静的话语不急不缓地流出,“我已经有满意的人了。” 谭影幽说的是满意,而不是喜欢。 楚怀苏的眸子里开始泛起寒气。 “就是楚伯父您的大公子,楚宜修。”谭影幽的眸子里依然是一片平静的湖面。 “他……”楚怀苏的眸子里泛起更多的疑惑。 “您可能不太知道这位儿子有多优秀,这样,我和他定下十年之约。”桃花瓣似的嘴唇说道,“这十年内,楚师兄拥有的势力超过贵派的周楷睿,周师兄。” 清泉一般的声音继续流淌着,“如果成功,我很荣幸和楚师兄结成夫妻,无论楚师兄能活多少年,我不介意。否则,再另做打算。” 楚怀苏听到这样一番话语,眸中的疑惑才慢慢消退,但也不再有喜意生出。 十年而已,对于修士而言,不过一眨眼罢了,也许只是一个修士的顿悟,或者某个上仙的回眸,仅此而已。 “你就这么看好我?”楚宜修慵懒的眸子却转向谭影幽,笑容浓淡适宜,又带着阳光的璀璨。 “你自己不也这样认为吗?”这算是少女的回答,当然,这神情一点也不少女。 “这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谭影幽直接把龙虎生香丹递给楚宜修,忽然靠近的清香带着微微的侵略性,楚宜修半点未退,淡笑着坦然收下。 楚宜修拿出一把玉扇,材料是最普通的材料,却是做工细腻,与炼器师们的手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路子。反倒生出一种在法宝飞剑上从未见识过的风韵。 扇面上写着李清照的一句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这件礼物却不是楚宜修特别为少女做的,楚宜修有个义妹,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这面扇子还不是最好的。 只是既然送给了谭影幽这样的扇子,就不适合给义妹同样的礼物了,免得节外生枝。 而且,他还有更好的礼物。 “我很喜欢。”这个喜欢是真心的,而且她说的是喜欢而不是满意。 楚宜修淡淡一笑,一把上不得台面的破扇子,抵一颗能延年二百年的丹药,非常划算的生意。 十年之约,并未在楚宜修心里泛起什么波澜,即便是谭影幽,也只是个还算有趣的少女。 对楚宜修而言,既然修行之路已然阻断,那可以吸引楚宜修的,无非就是富甲一方的灵石,足以影响一个宗门的势力,还有延年益寿的丹药。 要知道,随便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就有五百年的寿元,而像楚怀苏这样的元婴修士,寿元最高甚至能达到五千岁,当真是令人神往啊! 首先,想想该如何积累财富?楚宜修神色淡然地思索着,忽然,一个有趣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便不断生根发芽,破土开枝。 于是,他带着汀烟走遍了附近的宗门仙府,拜访了很多父母亲的朋友、亲戚、同门长辈,他需要合伙人。 地球这场镜花水月般的梦境,对楚宜修是一场极大的造化,如今的世界在他眼里,处处蕴含着商机。 楚宜修忽然生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感叹。 想到这里,少年虽还是那副慵懒悠闲,半噙风月半噙花的潇洒模样,但眸子里却可以望见一点喜悦情绪的蛛丝马迹。 最后,少年终于把目光锁向了三个人身上,外公、姑姑,还有苏家的苏卧晓。 他要做的,只有一个字,“借”! 首先,他要借灵石。 天空,如一张透明的巨大画布,夕阳溢出大块大块嫣红的瑰丽,形成一副横在世界的巨画。 被夕阳染成黄金的丛草中,点出两粒人影,慢慢地,有了雪白的衣裳,沙沙的踩地声,和甜美地如溪水般悦耳的清脆女声,唯一的瑕疵是那声音忽然沾了一丝抱怨,像甜蜜糯香的红枣糕里忽然尝到细微的苦涩,“少爷,我们歇息一下吧,人家腿都要断了。” 汀烟撅起仿佛抹了粉红花蜜的小嘴,两颊还生着婴儿肥,两汪雾蒙蒙的乌眸永远荡漾着天真和一点纸老虎般的委屈。 楚宜修随便一句安慰或者爱抚的动作,就能让她的脸上立马开出笑靥来。 丛草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河流,青黄色的水草随风摆出柔软舒服的姿态。 顺着河流走了十里,路就断了,只能走水路,船家是外公家的人,汀烟扶着楚宜修坐到船上。 船夫自然认识他,于是向他问好,即便从他的眼神里可以找到那一丝不屑,但这影响不到楚宜修慵懒悠然的眼眸上惬意的神采,更掀不动他心湖里的自在与从容。 当船桨拨弄河面时,暮色渐渐笼罩过来,星星月亮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去外公家,就只能晚上进入,这外围是一个巨大的阵法,阵门随时在变化,上一秒在南边,下一秒有可能出现在北边或者东边,因为阵门的变化是随机的。白天你根本就无法找到阵门,所以白天,只能见到里面的人出去,却不见外面的人进入。 只有到了夜晚,月光照耀的某处,会有某种规律可以遵守,这种规律只有专门负责人员进出的人才会掌握。 于是借着月色和船夫知晓的规律,楚宜修和汀烟顶着夜色进入了阵门内。 先是有风与竹叶摩擦的沙沙声响起,然后是若有若无的清香扑来。 楚宜修下意识地朝两遍的竹林深处望了一眼,他知道两边都有人勘察着这边,如果来的是陌生人,他们会立马从幽黑处奔来,直接将你制伏。 他和汀烟轻车熟路地走过竹林和药田,走过清香与幽静,他知道外公现在应该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外公他一定在聚水阁附近的花田里逗弄那只叫“晶晶”的玉兔。 忽然叮叮灵灵的脆响飘荡而出,先是有蓝色的纱裙伸出来,然后对上一双春波荡漾的桃花眼。 这个和楚宜修长相有三分相似的美人儿,是他的表妹,他母亲的亲侄女儿。 她身上透着温暖舒适的清香,眸中含着春波,但这春波并不代表温柔和善意。 这对年轻的双眸,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即使是本该释放温柔的桃花眼,也有讥讽和轻蔑倾泻出来。 连汀烟这样神经大条的女孩,也知道这个漂亮的美人儿不喜欢自家少爷。 “你来做什么?姑姑和姑父那样厉害的人物,居然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怎么,还嫌自己不够丢人,要来叶家丢我们的脸?”两片薄薄的红嘴唇翘成讥讽的弧度,本应像熟透的樱桃一样诱人的,此时却被扯成火热的红辣椒,连话语都透着辣意。 楚宜修两瓣嘴唇竟也摆成嘲讽的样子,话语像刀子一样蹦出来,“难得你长这么好看,可惜是个白痴,我亲爹亲妈想怎么生我,就怎么生我,关你什么事?” 汀烟雾蒙蒙的双眸带着诧异的眸光触碰到自家少爷如湖水一样幽静,如月一样皎洁的眸光里。 汀烟眸中的惊讶才如潮水一般退去。 而蓝裙子的主人,被白痴这样第一次用在她身上的评价,掀翻了那本就少得可怜巴巴的矜持,她脸上的表情,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怎么了,我亲爱的表妹,难道因我一句深思熟虑说出去的大实话受了什么启发,要进入顿悟了?”少年的两瓣俊俏的嘴唇,吐出杀人不见血的刀子,终于刺破了少女的尊严。 一条银蛇泛着冰冷的杀意和失去理智的怒火扑了过来,少年的嘴唇恢复成原本悠然疏懒的姿态,银蛇未到,被鞭子搅动的空气就化作罡风向少年弱不禁风的身子扫过,一束嫣红自少年嘴角留下,化作悠然的梅花坐落在少年雪白的衣裳上。 不过转瞬间的事,那银蛇也要扑下来了,少年能嗅到死亡的气息,汀烟红着雾蒙蒙的眸子匆忙地赶过来,却被少年俊秀却固执的手臂挡了回去。 “够了!”一道寒雪纷飞般冰冷又无情的声音像惊雷一样炸响,银蛇被一道随意飘来的气流扫中,就击散了所有的锋芒和锐气,重新耷拉成蔫不拉几的银色鞭子。 同时蔫下来的还有少女的神情,眸中的怒火。 “一点分寸都没有!”冰冷的声音洒向耷拉的少女,也洒向慵懒悠然的少年。 “二叔……”这是少女心有不甘的声音。 “是,舅舅。”这是少年聆听教诲的姿态。 于是,高下立判。 刚才简单的较量是少女与少年的较量,也是少年与少女的较量,这是两场不同的较量,少女和少年较量的是蛮力,恃强凌弱,歇斯底里。结果被神兵天降的二叔一击中断,十四岁的少女哪懂什么分寸,她只知道对面是个无法修行的废物,就和家里不能修行的下人一样。 而少年和少女较量的是家族利益,如果少女只是教训一下自己,伤筋也好,断骨也罢,都不过是小孩们的玩闹,背后的大人们不会出手。 所以少年故意露一手自己极尽嘲讽的语言天赋,令心智未熟的少女挣脱了所有理智和底线。那一鞭如果真正抽中,自己必死。他清楚当时舅舅已在身后,他计算了舅舅出手的概率,是十成。 但究竟何至于此,以少年的心性,把少女的话当耳旁风,毫不在乎,轻而易举。 或是插科打诨,自毁形象,也谈不上有什么负担。 但偏偏他要做这么一次较量? 不过是兴致来了罢了,楚宜修每做一个决定时,都会找到这件事的底线,然后推算出自己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他做任意一种选择都可以应对这种事情,就好比是一道数学题有几道不同的解法罢了。 他体质无法修行,无法运用灵气,无法提升身体的蛮力就只能修习人情和世故,计算人心和利益。 他在地球学到一句话,“江湖论剑,先习书再论剑”。人先要修炼到可以自由掌控这份力量的心境,再去修炼这种力量。否则,你拥有越强大的力量,就会面临越巨大的灾难。 像少女这样的心境,幸好她的修为不高,否则随便被别人三言两语挑拨,就会成为很大的麻烦。 如果把心性比作装水的容器,修为比作水,那这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容器都是远小于水的,多出来的水只会成为他们滥杀无辜的帮凶,或者三言两语被挑唆,蝇头小利就供驱使。用地球话说,不过是个拿枪的小孩罢了。 楚宜修却不同,他有了地球的历练,心境早已十分高深,就像是空有一个巨大的容器,却没有一滴水。 索性,他就专心修行对人心和利益的把控,就如同修士们修炼对元气的把控一样,同样可以成为力量,区别在于修士的寿元可以随着修炼增加,他却不能。 如果能找到增加寿元的丹药,或者宝物就好了,楚宜修这么想。 但这种丹药必定是一狐之腋,以楚宜修目前的地位、灵石、人脉和消息,想要如愿,难如登天。 “少爷,没事吧!”担忧和懊悔从一双蕴着泪花的水眸里不断涌出来,“要是我帮少爷挡住这鞭子就好了。” “行了,你这奴婢倒是忠心!”青年冷漠地对汀烟说,语气依旧冰冷,像腊九的寒雪倾泻而下,“这瓶丹药给你家少爷服下。” 青年潇洒地一挥袖袍,晶莹的玉瓶化成优美地弧光,见两只娇嫩的雪白藕臂手忙脚乱地接住瓶子。又嘟哝了嘴,厚厚的嘴唇上勾出一抹不耐烦的褶皱,“真是的,一个个都不叫人省心。” 也不管蔫了的十四岁少女无精打采地呆立着,脸上发白的嘴唇嘴唇覆满不甘。也不管神色依旧的十六岁少年悠然自若地撕开衣裳让婢女敷药,俊逸的双眸里好似盛尽了蓝天的澄澈,白云的写意。 青年自己扬长而去了。 聚水阁旁边如粉霞铺地的花田里,古铜色肌肤的男人半卷起紫色的道袍,脖颈处的肌肉纹络细腻,漆黑的长发被一根千年紫雷竹的碧绿簪子固定住。 他放下逗弄玉兔的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先是放出茂盛的喜悦,又是因为少年胸襟上残破的衣口弥漫起锋利的愤怒,他刚劲有力的话语如金石磨砺的声响,音虽然不大,却饱满雄厚,“谁干的,敢弄我的外孙?” 少年眼眸中泻下慵懒的光,清闲的雨,嘴唇里荡出清风悠乐,“还不是您宝贝孙女干的,外公您平时偷懒不教育这些小兔崽子们,却让她们好来欺负我,果然女儿是泼出去的水,连带我这个外孙也不是亲的了!” 紫袍男人眸子里盛着一丝无奈,像一望无际的平静海面上却横了一条银色的浪。 坚毅的嘴唇一出口却涌出万分宠溺,如铁汉的柔情,金刀上花纹的细腻,“你呀你,这些后辈晚生中,也只有你才敢打趣我,好歹我也是元婴后期的高手,你也不给点面子!” 楚宜修眼眸里升起一丝玩味,嘴唇里清风继续吹,“还说呢,虽然外公您看起来只有三十岁模样,但实际上也过了三百岁了,才混到元婴后期水准,那个什么谭思真,也就是我那个便宜媳妇家的老头,马上也要元婴后期了,还有我那个总是别人欠了他一堆灵石似的老爹,弄不好哪天,一跺脚,就踏进元婴后期来了。您还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雄浑的话语犹如孤荒大漠里自如的雪,巨岭横江上豪迈的浪,“元婴后期与元婴后期也有很大差距好吧,你外公我像他们这么大年纪时,早已到了元婴后期了,经过二百多年的侵淫,就算是十个元婴后期的谭思真,也碰到我一片衣角。” 如悠云流水般的话语又流淌出来,“还说呢,碰不到您的衣角,说明外公您跑得快嘛!” “小兔崽子,信不信我替你娘抽你屁股!”紫袍男子只好放狠话,修为高深的叶大谷主,嘴炮能力却显然捉襟见肘。 楚宜修眸子里不由荡起一丝微笑,嗑也唠完了,该谈正事了。 少年嘴唇里飘荡出浮云般悠闲淡然的声音,“好了,外公。今天来您这儿,除了看望您,是有正事的,而且是有关咋们叶家的大事。” 少年漆黑乌亮的眸光静静洒落,他从紫衣男子神采飞扬的眸子里瞥见了一丝兴趣。 他知道外公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于是悠扬的人声从他嘴唇里倾泻而出,像幽静的山谷弯过清风,像一束宁静的月光洒落花林,像一束宁静的月光洒落花林。 “外公,现在叶家看似家大业大。尤其是谷内,有丰富的紫晶矿石,按照正常修炼所耗费的速度预测,叶家再培养出上百个筑基期高手,几十个金丹期高手,理论上是不成问题的。但要是还想培养出几个元婴期高手……” 少年优雅的声音忽然停顿,像是凉爽的清风忽然静止,又像是微微荡漾的湖面忽然平静。 但此时,紫衣男子坚毅有劲的眸子也微微颤动着,仿佛是隐藏至深的心事被人撕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有担忧和顾虑直接从眸子里流淌出来。 “但是……”少年的声音乍然而起,声音的响度忽然增大,语速加急,像是平静的小溪忽然流速加快,又像是海水撞在礁石上拍出巨大的浪花。 “现在很多叶家人要么只会修炼,只消耗资源,不创造资源,要么就凭借修为在外与世家子弟、宗门弟子为了琴坊女子争风吃醋,更有甚者,借着叶家的名头在外为非作歹,仗势欺人。” 少年雅致的声音夹杂着愤慨像一道道惊雷在紫衣男子的心湖里掀起惊涛骇浪,愈演愈烈的忧虑使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少年淡雅的声音又转为温和,清雅地流淌而出,好像刚才的慷慨陈词只是一场幻境,“不过外公,孙儿早就为外公想出了弥补之法。” 紫衣男子放下古铜色肌肤的手臂,漆黑的长发顺着后背垂下来,狭长的丹凤眼里透出惊喜来。 他的声音坚如金铁,像是兵器敲打的响声铿锵有力,“好外孙,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少年明亮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看来灵石有着落了,柔和的嘴唇里倾泻出宁静又温和的声音,像是午后的阳光洒落清溪,雅致,温柔,舒服,平和。 “外公,凤城是楚家的大本营,孙儿想开一家赌石馆,所谓赌石,是以切成块的灵石原石,或者天然的原碎矿为根本,对所有的修士开放,赌石规则很简单,原石可以根据品相、表面纹络等等分为不同的等级,标以不同的价格,修士按对应的价格兑换原石,然后里面的灵石无论有多少,都归买主所有。” 紫衣男子狭长的丹凤眼里露出思索的光芒,雄浑苍劲的声音里夹杂着疑惑,“如果我们标的价格太高,买的人自然会很少,如果我们标的价格太低,那我们又拿什么赚取灵石,这很矛盾啊!” 一旁的少年微微抖动清亮的眸子,乌黑的眸光里透出睿智,他的声音变得恬静,慵懒,淡然,像脚下的花田柔软雅致。 “外公,这里面看起来很难盈利,但可操作的空间特别大。我简单列举三处:第一处、那些购买低品级的修士,大多对原矿石没有什么研究,所以对于原石里面的出石率必定不会有了解和正确的判断,他们一定只是图运气。那抓住这类修士一夜暴富,走狗屎运的心理,我们可以将价格定得稍微高于平均的原石价格,这类原石数量巨大,我们把灵石开采出来需要大量的人工费,还不如拿出来进行赌石,不仅省了人工费,还有一定的利润空间,一举两得。” 紫衣男子古铜色的肌肤上流转出微弱的光华,好似与他心湖里荡漾的喜悦惬意的涟漪交相呼应,他有些心动了。 少年恬静淡雅的声音继续流淌出来。 “第二处、主要针对对原石有一定研究,但又不是完全了解的修士。因此他们表面上是靠技术和经验在选择原石,实际上依然是看运气。他们很可能会购买中品级的原石。这类修士我们不用担心,他们反而可以成为我们收入的主要来源者,只需要我们让勘测原石的大师提前把出石率比较高的原石拿走,那么剩下的原石出石率就会降低,但我们依然可以拿原来的出石率作为噱头吸引修士,那么这类品级的原石价格可以定得较高,那么利润就非常可观了。” 紫衣男子眸子里荡漾出清晰可闻的喜悦,雄浑的话语自他嘴唇里激荡而出,像是惊涛骇浪,又像是辽阔悠远的钟声,“不愧是我的外孙,有我几分谋略,哈哈哈哈!” 少年望着紫衣男子眸子里表露出的心意,知道外公已经完全被说服了。 少年破损的胸襟上露出白皙的皮肤,双脚微微踏出了一步,他清朗俊美的眸子里洒落更多认真的眸光,春风一样柔软温和的话语像山涧的泉水流淌出来。 “外公,还有第三处,这一处外公您可以在长老表决前卖个关子,这样有助于决议的通过,并且您还可以让他们知道,除了这三处外,还有很多方式可以增加收入,让他们完全放心。至于第三处,主要针对原石勘测大师们,他们对原石的了解非常深,当然,这类人数量极少,对赌石馆影响不大,而且我们提前让自己的勘测大师剔除掉一些看起来很容易出高品级灵石的原石,让在场的原石出石率低于本身的平均出石率,我们已经是稳赚不赔了。但为了赚取更多的收入,我们可以找自己人去现场开石,在放置原石的台上做上标记,最好不要在原石上标记,容易被其他人发现,而且这些标记最好隔一段时间换一次,这些标记都是我们这边人觉得还有可能出灵石的原石。至于为什么要在现场开石,一来是为了保证现场确实还存在一些能产生高品级灵石或者大块灵石的原石,二来也是为了刺激在场的修士,刺激他们继续购买。” 少年说完两处盈利的方式时,紫衣男子已经完全被说服了,为什么少年还要继续说第三处呢? 不过是为了给外公打个预防针,教他怎么应对长老会的其他人。 像这类家族大事,外公一定会召集长老们一起商议。 既然有利可图,那叶家为什么还要依靠他楚宜修来开赌石馆,他们自己开不也一样吗? 所以必须让外公配合自己演戏,用第三处向长老门暗示,他楚宜修还有很多种方式可以使盈利增加,与其他们自己开馆还要费时费力,不如当个甩手掌柜,还有可能赚到更多的灵石,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以自己外公的实力,直接驳回长老们的所有意见,直接将所有事宜交由楚宜修来做,自然也可以。 不过这是最下的策略了,高明的手段不应该是疾风骤雨,雷霆万钧,而应该是温和平缓,润物细无声。 “嗯!”紫衣男子坚毅豪迈的眸子里透着飞扬的神采,嘴唇里的声音犹如滔滔江河浪,拍向无尽的河岸,“阿蓁果然生了一个好儿子。” “那行,外公您先忙,我去找参商表哥谈谈。”少年乌黑慵懒的眸子里透着潇洒却狡黠的光彩,犹如春风般轻柔舒缓,又如流水般灵活而自由。 “你去吧!”紫衣男子眸子里闪过思索之意。 宜修这个孩子一向与参商走得很近,商儿是个稳重的好孩子,年纪虽小,但很有担当。 修为天赋虽然不够,如今还只是练气后期的下级修士,但管理内务应该非常不错。 以后可以好好培养培养。 软玉红香木建造的庭院里,汀烟正和一个同她一样年幼的少女逗弄着一只玉嘴红额,黄羽墨爪的金羽鸟。 “少爷!”汀烟乌黑灵动的眸子里流淌出喜悦纯洁的光辉。 “宜修少爷!”另一个少女右手手掌握住左手手背,同时放在纤腰左侧,然后屈膝行礼道。 “起来吧,你们少爷呢?”少年朝着刚刚行过礼的婢女,英俊潇洒的眸子里透出温和的光芒,声音俊逸得好似天边的云朵。 淡黄色长裙的婢女轻柔婉转的声音有如溪水静静流淌出来,“少爷在书房练字呢!” 这声音还带着一丝羞怯,好似迎着春水衔着初阳出生的花蕾,使婢女漂亮的白皙脸庞上又多了一分俏丽。 “修弟,你来了!”从庭院远处,传来一阵雅正俊郎的声音,透出春风过境,万物复苏的神韵。 这正是叶参商的声音,他虽然只是练气后期修士,但听觉已非凡人,再加上修士都可以通过气息锁定住他人,所以很容易就捕捉到楚宜修的位置了。 如果不是谷内布置了无数的隔离法阵,那么当楚宜修踏入谷内的一瞬间,叶参商就可以察觉到他的气息。 练气期的修士,在叶大谷主这样的顶级修士眼里,或许不入流。 但在凡人眼里,已经是可以上天入地的神仙。 毕竟修士只要到了练气期,就可以御剑、制符、隐身、施术,早已不是江湖中那些只能飞檐走壁,舞刀弄枪的武林高手可以媲美。 “参商,明天我想去凤城一趟,你有时间吗,有你一个练气期高手一路随行,我的安全也能有保障些!”少年温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显然是打趣华服青年的。 从谷内到凤城的路途,有他们泊星谷和凤城楚家的高手在各处设哨,楚宜修是凤城楚家的少爷,是泊星谷的表少爷,他的安全自然是有绝对保障的。 楚宜修约叶参商同去,自然是有别的安排。 泊星谷名泊星,与泊星湖和乱星阵都有莫大的关系。 泊星谷白天里许出不许进。 当初阳刚刚从泊星湖边冉冉升起时,三个人影,从一处扭动的石壁上晃了出来。 楚宜修能以一介凡人之身穿过石壁,完全是凭借了阵法的功劳。 当叶参商拿出银光熠熠的落月剑时,他才明白了自己的用处,感情是拿他做脚夫了。 第二章天高海阔 入了凤城,落目处是城市的喧闹与宝器的光华,叶参商收起落月剑。 凤城上空是禁止修士飞行的。 路面由一块块红色的玉板铺设而成,材质是取自赤焰山的暖香红玉石。 石呈红色,入夜时有暖香。 由楚家的修士自凤城东南方的奇火赤焰山开采而出,再交与凤尾巷的天工坊打造成长宽各五尺,厚三寸的整齐石板,最后花了大半月的时间将整个凤城的地面铺上了这种材料。 像这样的城市建设,楚家基本上每五年都会进行一次,这对于世家而言,是很寻常的小事。 路面上,各种商铺、阁楼、宝斋鳞次栉比,所有建筑的位置、规格、材料皆由楚家出资出力来完成。 所以城中建筑的所有权自然也是楚家的,所有在城中进行炼丹、炼药的楼阁、炼器的作坊、售卖丹药和法宝的商铺、供人品尝美食佳酿的酒楼、女子进行歌舞表演的琴坊,每年都要向楚家缴纳一定数量的灵石,以及每年总销售额的分成。 至于每三年一小修,每五年一大修,每家商铺和阁楼还要另外向楚家缴纳商铺本身所包含的装修费,以及公共设施所平摊的维护费。 “楚家还是很会做生意的!”叶参商坚如磐石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欣赏的神采,高挑秀雅的身子像一棵俊逸的青竹。 绣着回纹的蓝色长袍和他腰间赤眉碧睛猿兽骨炼制成的青色玉佩交相辉映。 语气虽是雅正,中庸,如规矩典雅的晨钟,但音色是悦耳动听的,如山涧溪流和湖畔刚下过的阵雨。 夏诗宇拢了拢雪白的衣裳,发间随意地横着根木簪,目光如春风拂碧柳,语气如春雨润河山,“不过是几个城市互相抄袭混用的下等手段罢了,要说真有点门道的,青城苏家还算凑合。” 说着闲话,一行三人步行走到了位于城中心的楚府。 楚府的芳华与凤城别处的景色自然不同。 还距离楚府十几里时,城市的热闹与繁华便被巨大的阵法屏障所隔绝。 少年取下腰间的古朴云纹符,由符节和阵法屏障之间升起无数复杂的纹络,片刻间便张开出一个人形的口子。 三人便顺着口子依次进入了。 这是楚家人进入屏障的方式。 若有外人要进,一定是很早就互通了来意,然后派专门的内部人执符迎接,所以外人要进楚府,必须有楚家人随行。 当然,这并非凤城楚府独有的方式,各个城市的世家大多采用类似的方法。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屏障所使用的阵法不同,相应使用的符节自然也就不同。 刚踏过屏障,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座连绵的青山,这些叫作“城中山”。 世家的人本质上也是修士,一座楚府就是一座仙府,修行的人取意于自然,山水是必须的环境。 像楚怀苏、叶蓁、楚归离,当然也可以算上楚宜修,既是天剑宗的修士,也是楚府的修士。 像这样兼具世家和宗门的修士,是很常见的,不过这种情况通常发生在世家和宗门交好的前提下,而且某种意义上,这种做法也可以加固两方势力的关系。 山中偶尔可以看见有人在御剑飞行,青色或黄色的光彩在空中扫过一道长虹,瞬间就无影无踪。 也有人在研习兵器和术法,或大戟,或圆棍,或薄剑,或软鞭,又有或紫焰,或青雷,或寒冰,或流水。有长剑挑转之声,又有乱石飞溅之响。 “哟,这不是三老爷家的大少爷楚大公子么!”一个俊郎的青年神气十足地站在一处山坡上,投向楚宜修的眸光里带着浓烈的鄙视和讥讽。 这个青年是楚家旁系的一名三代子弟,按年纪来算,应该喊楚宜修堂弟。 不过楚宜修既是主系,又是嫡系。他见到楚宜修也要喊一声少爷的。 “不用理他!”白衣少年耸了耸风姿俊朗的双肩,温和飘逸的言语便顺流而下。 神气骄傲的青年眼眸中涨满羞怒的水浪,声音尖锐,像捏了嗓子的鸡,“楚宜修,你这个废物,敢不敢和我切磋一下,我不用法术,不用兵器,就用一只手来和你打!” 楚宜修乌黑发亮的眸子瞥了青年一眼。 这人什么来路早已了然于胸,不过是被人驱使的小喽啰罢了。 地球有句写在武侠小说中的老话:江湖走马,先习书,再习剑。 一个人空有力量,却没有足够自我的道心和智慧,就容易变成别人拿利益驱使的走狗或爪牙。 更有甚者,愚蠢而修为高深的修士,会被有心之人画下空饼,仅仅只因为一个无法允诺的空话,便甘愿做打手或工具。 何其悲哀啊! 至于青年背后之人,答案也在楚宜修脑海里呼之欲出了。 楚府看似一团和气,兴盛而强大。 内部却因利益交织而成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矛盾自然也错综复杂。 楚怀苏作为楚府的三老爷,一门三修士:楚怀苏、叶蓁、楚归离。 楚怀苏自然不必多说,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元婴后期,不仅是楚府和天剑宗,即便在整个开阳郡,实力也足以称为顶级。 只不过这样的实力在楚宜修眼里也只是杯水车薪。 个人的强大往往无法力挽狂澜,元婴后期的战力虽然为顶级,但他们相互之间便可以达成制衡。 到了元婴后期的境界,眼界会变得很不一样。你打,会有同样境界的修士来与你制衡。 你不打,则只能保你自己亲近的人性命无忧。 再往细了说,虽然世界的观念修行是主流,炼丹造器是辅流,经商贸易是末流。 但无论是何种修为的修士,练气也好,筑基也好,金丹也好,即便是元婴,都离不开一个利益。 地球有句俗话说得好: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修士修行,获得强大的力量,不过就是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元婴后期的修士,如果没有足够大的利益来驱使,他们往往是暗中行动的。 而楚宜修却有另一个观点:巨大的利益也可以操纵强大的力量。 关于利益,他拥有更好的使用方式,能发挥更大的效果,这也是他决定经商的原因。 一流的商人不仅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灵石的走向,更擅长的,应该是操控人心。 整个天下的局面和修士战争的方向,都应该在这名商人的算计和筹谋中。 再说回楚怀苏这一门三修士,叶蓁已经是金丹后期高手了,随时有可能突破元婴。 两个元婴高手,其中一个还很可能是元婴后期高手,这样强大的夫妻组合,哪怕单独作为一方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但这毕竟还在人们预期当中,而楚归离却是被修士们作为变数看待的。 十三岁的筑基后期高手,在开阳郡有记载的文献中能够寻到吗? 楚怀苏21岁达到筑基后期,谭思真23岁达到筑基后期,已经是开阳郡近百年最了不起的天才。 再往前数,也最多只能找到19岁达筑基后期的绝世天才。 13岁筑基后期? 简直闻所未闻。 楚家有多少人希望楚归离可以早日成长起来,就有多少人希望他提早陨落。 而在这一切还未成定局前,那些迫不及待对楚怀苏一家动手的人自然要拿最软的柿子捏。 楚宜修就是这样一颗最软的柿子。 没成器的天才终究只是天才,即便楚归离的天赋再惊人,他一日不达元婴,就自然有陨落的危险。 所以既然要逐步瓦解楚怀苏一家的实力,就要从楚宜修开始。 他只是无法修行的凡人,所以在楚家高层的眼里毫无价值。 他或伤或痛,或残或废,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不取了他的性命,那楚家高层就必不会插手,但这对于楚怀苏一家的意义却不同。 楚宜修的事必将成为这些势力对楚怀苏一家背地里宣战的添头。 明争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暗斗却是一定会发生的。 这件事情,要说没有楚家之外的势力与楚家内部的人勾结,绝对是笑谈的。 利益嘛,从来不仅仅在内部之间,一方势力便可成为一种立场。 一个家族自然也可以成为一个立场。 再往细看,一个家庭自然也可以成为一个立场。 甚至有时候,一个人单独也可以成为一个立场。 立场不同嘛,管你是不是一个家族或者宗门的人。 当然,这些细腻庞杂的心思,都只在楚宜修的一念之间。 青年本来就没打算等待楚宜修的回应,他的话音才落,拳劲就挟裹着罡风朝楚宜修狠狠地砸过来。 筑基初期修士的随手一击,足以让楚宜修变成残废。 有些观念就像是长在脑海中的,比如只要不了结了楚宜修的性命,他就不会有大事。 他根本就没想过即便楚家高层不理睬此事,仅仅靠楚怀苏一人,便可要他们这支旁系不复存在。 即便明面上楚怀苏不可以如此做,但暗地里却随便怎么做。 一个主系的三家主用隐晦的手法收拾一个旁系,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当然,如果楚怀苏这样做了,那楚怀苏一家如何护短与残暴的形象就算落实了,这是一把双刃剑,足以被对方拿来大作文章。 而青年,终究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 也许有人跟他许诺,事成之后,他可以得到大量的丹药和功法。 也许有人跟他许诺,事成之后,可以给他家人更好的待遇。 也许…… 这些都是楚宜修的猜测,又或者就是事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其憾哉! “你就不怕动了我,我父亲对你下手?”楚宜修淡然的声音飘散而出,而同时,叶参商运转身法,带楚宜修躲过了一击,青色的光晕还留在原地慢慢变薄变淡。 “自会有人保我!”青年怒目而视,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叶参商,他的四周升起了火焰。 筑基初期的修士对于天地元气的操控已经相当厉害了。 青年打楚宜修,自然不可能使用术法,但对付叶参商,他却没有什么顾及。 以青年为中心,方圆十几丈都升腾起炽热的火焰。 火焰中心的青年仿若火焰之主,他的眼神狠厉,决绝。 人有的时候,必须先假装狠下心来,才能真正狠下心去。 作恶的人,有时候并不会觉得自己在作恶,就比如青年,他或许觉得自己只是在争取更好的未来,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家人。 叶参商勉强支撑起一片直径为八丈,厚度约一尺的水幕。 如果叶参商直接用身法离开,他自己当然可以从火焰攻势下幸免。 但楚宜修和汀烟都将被烧为灰烬。 练气后期的修士,自然无法使用相同级别的术法直接与筑基初期的高手抗衡。 水幕结界对于元气的使用效率自然比方圆十几丈都充斥火焰要高出很多,短时间可以阻挡攻击。 攻击一时无果,青年操控下的火焰慢慢收缩,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焰囚笼覆盖在水幕四周。 水汽在极速地蒸发。 叶参商拼命地催动术法,加固水幕,但水幕却消失得更快了。 “疾!”叶参商念出法诀,落月剑剑身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竖在叶参商身前。 银色的光芒注入到水幕当中,快要溃散的水幕稍微凝实了几分。 对于修士使用兵器可以增加术法的威力很多人都有了解,但其中的原因相信还有很多人不明就里。 这个解释起来也非常简单。 修行的人一般可以分为两类,一种修术,一种修体。 修体的修士,主要修炼肉体的力量,需要借助兵器的坚硬和锋利增加力量的破坏性。 所以他们的兵器需要大量的金属性。 修术的修士,他们不仅可以使用天地元气,而且能够感知元素和空间的存在,继而可以在固定的空间和时间处聚集元素。 所谓术法,不就是精纯元素在固定空间和时间的排列与组合吗? 那么兵器的作用究竟在哪里? 举个例子,擅长火系术法的修士,往往对于火元素具有精准的感知和操控能力。 而许多火系术法如果加入少量的风元素,威力可以提高两到三成。 很多火系修士本身是不擅长操控风元素的,甚至有火系修士身上不具备风灵根。 如果他的兵器里面不仅含有火属性,而且拥有风属性,凭借兵器自己可以牵引风元素,那火系修士依然可以完成大威力的术法。 但是修术的修士使用兵器,往往需要用到精神力,金丹以下的修士精神力还很薄弱,除了御剑飞行外,作战时通常很少使用兵器。 反过来,修体的人也可以使用术法,修体的修士凝练肉体,与打造兵器的过程相似,金属性增加硬度和锋利,风属性增加速度和灵敏,火属性增加暴烈和温度…… 兵器的打造需要五行属性金木水火土,外加三种变异属性风雷冰的相互调和,如果属性产生冲突,兵器就会炼废,如果是修体的修士,则是直接死亡。 所以修体的修士,属性之间的调和会更加严谨,除了修士本身具备一定的身体条件外,一般只选用最多两种属性进行修炼,其中一种必须是金属性。 即便是这样,金丹以下的炼体修士,也只会融入单一的金属性,等到了金丹以后,才考虑增加一种属性。 这就代表金丹以下的炼体修士无法使用术法,金属性的术法基本上是没有的。 而后期增加的属性,要根据自身身体的强度进行选择。 比如雷、火属性,不仅初期需要的身体条件比较严苛,后期修炼的难度也很大。 但不代表其他属性就比较好修炼,修体最差的身体条件也必须是万里挑一的。 楚宜修之所以不能修术,是因为他灵根驳杂,之所以不能修体,则是因为他身体条件太差,根本无法融入属性。 “怎么办,修弟?”楚宜修向来鬼点子多,叶参商坚如磐石的眸子里依然沉静,但眸光中带着思索和凝重。 白衣少年却很慵懒和悠闲,淡然地笑道:“他们应该会出手了!” 就在水幕要完全破散时,忽然火焰以肉眼的速度变淡,变薄,然后彻底消失。 这是被火元素被纯粹的木元素取代,所谓术法,是在固定空间形成一定的元素浓度,然后形成攻击或者防护两种态势。 比如现在空中形成的淡青屏障,就是以单一木元素形成的护盾,这是主防守的。 如果施术的人想要攻击,这些空间中的木元素也可以向内挤压,或是直接形成木剑射向三人,继而使他们毙命。 如果施术人是火系修士,依然可以用火系术法对抗火系术法,因为火盾也可以有防守的作用。 这完全看修士的意图。 “混账东西!”一声威严的如同雷霆般的怒吼响起。 一个身穿黄色长袍的修士御剑而来。 修士看起来虽然只是青年模样,但实际上已到了三百多岁,比楚宜修的父亲年纪还大。 修行之人,受天地元气洗涤和调理,身体结构发生巨大改变,所以容貌自然可以防止衰老。 一般筑基以后的修士,相貌上的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 黄袍青年刚才看似随意的一击,其实已经用了全力,虽然他年纪比楚怀苏大,但修为只有筑基中期,只是他停留在筑基中期的时日很长,功力比一般的筑基中期要强上不少。 “五长老,我……”那青年眸子里的光彩慢慢黯淡,却本能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在和他们切……切磋!” “哼!楚家内部子弟相互切磋也就罢了,难道你没看到还有旁人吗,叶家的人你不认识吗,出了事,叶家的人找上楚家来闹事,还不是要楚家来替你收拾烂摊子!”黄袍青年是楚府执法堂的五长老,楚宜修的事他本来不打算理睬,谁知叶参商出手了。 这也是楚宜修让叶参商同行的原因之一。 叶参商似乎想明白了此事,不由对楚宜修说道:“修弟,想不到你连我也算计!” 白衣少年温和地笑道:“做我的兄弟,这种事你还是提前习惯最好!” 楚宜修转过头,微笑地看向被五长老训斥的青年,仿佛刚刚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并不放在心上,他温和的话语平静而悦耳,似天边的白云悠闲自在。 “你伤了我,你以为你后面的人会保你,他们或许希望你死了最好,只有你死了,事情才会闹大,我父亲的名声才会更臭!” 青年慌张地说:“你说什么,我刚刚只是跟你比试,你乱说什么?” 楚宜修笑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但你听好,第一、我父亲的确不喜欢我这个儿子,但如果我受到什么伤害,他不得不替我出头,这关乎他的脸面,关乎到我们一家的荣辱,所以你不用怀疑他怎么对你。” 青年没有说任何话,脸色却一点一点变得难看,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滴落。 楚宜修继续从嘴唇里吐出刀子般锋利的话语,眸子里透着冷笑,“第二、不要以为你死了,你家人可以替你继续享福,你背后的人不会信守承诺,而且会推波助澜,刺激我父亲收拾你的家人,你和你的家人至始至终都是牺牲品。” 青年脸色先是大愕,显然没料到楚宜修会切中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孤傲的眸子里也迅速失去神采,像是鲜艳的花朵瞬间凋零。 因为楚宜修的话很具有说服力,他说的最后一个理由推翻了青年所有的臆想和执拗。 有时候,杀一个人何其简单。 但杀掉一个人的心,岂是人人都懂的学问。 楚宜修的姑姑,不是楚府修为最高,也不是天赋最好的修士,但她是最会培养修士的专家。 楚归离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是她最杰出的后辈,也是她天赋最好的徒弟。 但她最疼爱的后辈却不是楚归离,而是楚宜修,因为楚宜修最像她。 除了修为之外,不仅是气质、气度,还是言行,楚宜修都像极了他姑姑。 竹喧居的小丫鬟告诉楚宜修,姑姑去了沧雪阁。 说起这竹喧居的名字,还是楚宜修取的,“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姑姑听了含义很是欢喜。 沧雪阁住的主人是楚宜修爷爷,也是楚家现任家主。 楚宜修爷爷后辈中最喜欢楚归离,所以姑姑和归离经常会去沧雪阁。 “站住!”沧雪阁前,一个青年侍卫拦住了三人,“今天家主请贵客,正门只迎贵宾,其他闲杂人等请走偏门。” 青年冷峻的眸子盯着楚宜修,傲慢和鄙视盘踞在他的眸子里。 “到底是什么贵客啊?”白衣少年歪头问另一个青年侍卫。 右侧的侍卫脾气温和许多,耐心地说道:“据说是玉女池的掌门前来为弟子择婿,来了好几个气质不凡的女子。” 因为修士的容貌都会随着修为提升而越来越完美,所以外貌的差距越来越小。 美丑的距离变小了,气质上却有很大差别。 所以如果依然要分辨外表,就要从气质入手,只有气质上乘,举止不凡的女子,才配得上倾国倾城,绝色佳人这样的称赞。 气质是看其外表,修为天赋则是看其内在,只有气质、修为天赋都不弱的人,才可称作天之骄子,或者天之娇女。 “你跟他废话什么!”冷峻侍卫对右侧侍卫说道。 修行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主流,一个不能修行的凡人,在冷峻侍卫的眼中就是废物。 如果他出生在普通家庭也就罢了,却生在楚府这样的世家中。 如果他仅仅待在楚府中也就罢了,却还经常无所事事,到处碍眼,就令他很烦躁了。 “要进就走侧门,不进就滚蛋!”冷峻侍卫冷言冷语道,他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不需要对一个练气都无法达到的废物和颜悦色。 “你说的贵客,恐怕是我弟妹吧!”白衣少年淡然地说道,俊俏的嘴唇挂上一抹轻笑。 玉女池那群小娘皮,向来眼高于顶,每个女弟子都是宗门的宝贝,平时择婿都是精挑细选,这次居然拿出掌门的徒弟出来择婿,如果不是奔着他那个天才弟弟来的,打死他也不信。 白衣少年温和平静地说:“既然我弟媳是贵客,我是她大伯哥,从这正门进也不算违反规矩吧!” 白衣少年擅长把猜测和可能性都当作事实说出去,给人以震慑力。 这是地球上一种很常见的谈判技巧。 白衣少年眉目出透出一股严肃来,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 明明只是一介凡人,为什么能给人一种顶级修士般的威势? 冷峻青年望向楚宜修的眸子里带着惊疑的神色。 对于楚宜修而言,从正门进也不见得就有多了不起,从侧门进也不见得就有多丢人。 但他喜欢按这种既不强势,也不委屈的方式处理事情。 他身上始终带着一股温和的气势,好像他说的话就是事实,他做的事就是真理。 冷峻侍卫不由自主地侧过身子,让楚宜修一行二人从大门进入。 大厅有几人在议事,坐在首位的是楚宜修爷爷和一名美艳女子。 那名美艳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但实际年龄已有一百九十多岁,比楚宜修母亲稍微年轻些。 她是玉女池现任掌门,和楚宜修父母属于同一年代的人。 下座依次坐着楚宜修的姑姑和玉女池的几个长老。 再然后就是丰神俊朗的楚归离与一个戴着纱巾的少女。 “你来做甚?”高座上,威严肃穆的楚家家主面朝白衣少年,如雄狮怒吼般吐出庄重的话语。 白衣少年温和平静,他此刻不过站在大厅之外,只是随意地打量了一番,对于厅中的事并无多大兴趣。 楚家家主的话,自然不是问他为何要闯入大厅,扰了大家兴致,而是问他为何要闯入沧雪阁。 楚宜修虽然也是他的孙子,但却最不受他喜爱。 “我找姑姑有事相谈!”楚宜修如实回答,也没走进大厅的意思,没必要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楚宜修做事讲究效率最大化,在不折掉自己的势的前提下,尽量使事情产生最大的实用效果。 “父亲,我先下去了。”姑姑见到楚宜修前来,就知道他是来找她的。 “不分轻重!”姑姑占据场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位置,此刻姑姑一走,楚家就只剩楚家家主和楚归离二人,显得楚家这方人丁单薄。 楚家家主气恼宜修的姑姑不分轻重,指的是分不清楚宜修的事是轻,楚归离的事是大。 姑姑挽着楚宜修的手出了沧雪阁,进了竹喧居,汀烟正和两个小丫头在玩闹。 姑姑笑着问道:“怎么了,大侄子,又有什么烂摊子要姑姑处理?” 楚宜修笑道:“这次是来和姑姑商量一笔生意的!” 姑姑漂亮的眸子里闪动好奇的目光,问道:“你这次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了?” 楚宜修要在凤城开赌石馆,外公的原石只是基础。 楚宜修早就看中了姑姑几个闲置的铺面,又向姑姑借了几个人,维护铺子的治安。 开设赌石馆,打手是必备的,姑姑正是培养高手的专家,她手上的好几个徒弟,都是相当不错的武力。 “你还要去青城?”当楚宜修说出这个决定时,叶参商坚如磐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 “想要做大,先进的经营技术是必备的,我已经和苏家那小子通过气了,这次带你去,不过是碰个面,顺便把你安插进苏府,偷学他们的技术。”楚宜修云淡风轻地说。 经营上的事,楚宜修自然也可以教他,但经营几家店铺,却并不是楚宜修真正关心的事情。 其实所谓贸易,就是影响灵石的流通,在灵石流通的过程中,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东西在同事流通着,那就是消息。 开设赌石馆,表面上是为了盈利,但暗地里更重要的目的是使之成为消息的汇集处。 情报,在任何地方都是至关重要的。 试想一下,如果天下各处都开设了楚宜修经营的赌石馆,那天下的消息不都可以流通到楚宜修这里了吗? 当然,想法是要靠行动一步一步实现的。 歇息一宿,次日清晨,楚宜修便再次出发。 姑姑担心楚宜修的安全,派了一名弟子随行。 筑基后期的修士,用来保护楚宜修绝对已经足够了。 筑基后期的高手,御剑速度比起叶参商来,不知道快了多少倍,相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而且前者是由楚宜修姑姑亲自**出来的,实力比起一般的筑基后期还要高处一个档次。 入城前,筑基后期高手收了剑,这是每个城市统一的规矩。 当然,这个规矩只针对多数人,如果有金丹期大佬大驾光临,别说是御剑了,就算是低空飞行都行。 金丹修士已经可以御空而行了,不借助兵器就可以随意穿梭,尤其入了金丹中期,修士甚至可以瞬移。 修为越深,神通越多,楚宜修倒是挺好奇的,但好奇就可以了,他并不神往,也不羡慕。 说到底,也不过是蛮力罢了。 青城,不是开阳郡最强大的城市,但却是最繁华的城市。 “北方形胜,开阳都会,青城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千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千秋桂子,万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城夸。” 白衣少年口中吟念此诗,清朗俊秀的声音流淌而出,与城市中的好景两相照映。 “好诗!”从四人对面走来一男子,黄金绸,曲水纹,剑宇星眉,好一锦衣青年。 青年旁有一妙龄女子,年纪和楚宜修相仿,正是苏卧晓兄妹。 有叶参商为楚宜修飞剑传书,苏卧晓早已知道白衣少年今日会来。 汀烟还是第一次来青城,以往都是叶蓁带着楚宜修兄弟前来,楚归离素来不喜欢汀烟,认为尊卑有别,汀烟也不喜欢楚归离,认为他不及楚宜修万分之一好。 楚宜修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与楚归离掰扯,所以默许了汀烟留在家里。 “哇,好多的七彩子母石!”汀烟乌黑灵动的眸子转动出惊奇的光彩。 七彩子母石多生在深海当中,乃是一种筑基期海兽的双角。 筑基期海兽本就实力巨大,又加上海上是海兽的主场,没有金丹期实力的陆地修士,是不敢猎杀这种海兽的。 那么金丹期多吗? 对于楚宜修这种出身于顶级宗门和世家的人而言,貌似挺多,实则不然。 整个开阳郡的金丹修士也不足一层,哪一个不是宗门和世家的高层长老、散修大佬。 七彩子母石是很奢侈的装饰品,连楚宜修也只有一个这样材质的砚台。 但青城苏家,却用大量的七彩子母石炼制成精美的石柱和房梁,在青城店铺中广泛使用,可的确是“竞豪奢”。 并非是青城中的金丹修士比较勤奋,不过是有钱,出价高,才能驱使一个个金丹期大佬们了。 虽然经商一直是所有人认为的末流,但青城苏家却有独特的见解。 财可通神,只要出得起价钱,即便是请金丹期后期的超级高手暗地里为你办几件事,也未尝不可。 但所谓的暗地里,又怎么逃得出元婴期神念的探查。 一片天地,自然会形成他独特的规则,钱往上的名字叫利益。 也许钱所能撼动的极限只有金丹后期修士,但利益,却是人人都可以撼动的。 连元婴期也肯定在这个范畴里。 一流的商人,绝对不是只做点灵石的交易,仇人的性命,天材地宝的消息,突破境界的契机,这些都可以纳入到一流商人的视野和生意里。 交易的东西不一定是灵石,灵石是最下等的交易物件。 但九成九的商人都是以灵石交易为主,这就拉低了整个商人界的地位。这也是为什么商人地位总是低于修士地位的原因。 但真正一流的商人又往往不以商人自居,他们往往会换个身份,或者叫谋士,或者叫名士…… “这些只是城市外围,如果是府内,才叫好看咧!”苏家小姐看到汀烟可爱的神情,甚是喜爱。 “小姐,那里卖的是什么?”汀烟也是个机灵的主,知道苏小姐对自己很喜欢,就主动上前搭话。 苏小姐转动美丽的眸子,眸光洒落到一间名叫“流光阁”的兵器铺子里,汀烟指的是一个白玉沁红的簪子。 “那是用豹尾虎纹鹿的前额骨制成的白玉避尘簪,可以用来隔绝灰尘,保持身体清洁。”苏小姐香糯的声音倾泻出来,在繁华热闹的青城街头化作悦耳的声响,“妹妹要是喜欢,姐姐帮你买了就是。” 那卖兵器法宝的店家见是苏家的小姐前来,连忙点头哈腰,叠手迎接。 楚宜修也不见外,帮汀烟领了好意,苏家小姐兴高采烈地为汀烟戴上。 然后两个少女姐姐长,妹妹短地叫了一路,热闹不已。 苏府的面积比楚府还要大两三倍,一样是青山绿水环绕府邸的“城中山”。 不过府邸的装修比起苏府来,要奢侈了一个等级。 除了处处可见的七彩子母石,各种海兽、山妖身上皮毛骨筋,和山水矿石炼制成的各类墙柱、屋梁、阁顶、回廊,数不胜数。 不过一个世家的强大并不依赖这种面子工程,苏家的金丹供奉和长老,就只到楚家的六成,放在整个开阳郡,虽然勉强属于一流势力,但比起楚家和天剑宗而言,则显得过于外强中干了。 苏家依靠经商贸易勉强挤入了开阳郡一流的势力里,识人交友自然有他们的一套。 楚家或许不看好楚宜修,但苏家却十分愿意交好他。 当然,反过来,楚宜修也十分看好苏家,高质量的交际关系,往往是双方共同选择的结果。 苏卧晓与叶参商同龄,有很多事,楚宜修需要叶参商参与进来,因为在内心侧重来看,叶参商是叶蓁的亲侄子,将来楚宜修必然会让他待在更重要的位置里。 第三章数风流人物 寒来暑往,转眼又是三度春秋。 三年内,发生了几件大事。 楚家楚怀苏成功破境元婴后期,继任楚家家主,二少主楚归离与玉女池掌门爱徒花含烟喜结连理。双喜临门。 七星门谭思真升任副门主,为百年后七星门门主的不二人选。 开阳郡郡城的一处赌石馆里,人声鼎沸,往来修士络绎不绝。 二楼的一间雅阁里,一名白衣青年坐在首位,神情慵懒,举止悠然。 这家赌石馆名为“遮月”,遮是遮蔽之意,有如月亮被东西遮蔽,比喻灵石藏在原石中,无法用神念探查,只能凭借运气和胆识,来博上一博。 来“遮月”的修士各门各派都有,世家散修也不计其数。 有真正来碰运气的,有约朋友一起来玩玩的,有无聊过来看看热闹的,有偷偷前来想窃取经验的。 三年来,“遮月”开遍了开阳郡,凤城、洛城、羽城、开阳郡城、青城……所创收入令各个世家和宗门都无比眼红。 于是有许多世家和宗门争相模仿,但都不得要领,盈利不及“遮月”任何一个城市收入的千分之一。 但楚宜修创建“遮月”的主要原因却是收集情报,每天从各个城市的“遮月”传来的消息不计其数,有专门的人员负责飞剑传书。 有专门的人员进行消息整理。 由楚宜修任取想要的讯息。 “遮月”飞剑传书采用的消息,由专人进行过加密,即便是被外人所截,得到的也不过是各个“遮月”所收纳的财务统计表,并无可疑消息。 并且目前遮月所获得的消息,楚宜修也只是仅供自己使用,还没打算贩卖给其他人,所以遮月暗地里形成的巨大信息网络,鲜有人知。 却并非无人可知,有元婴修士用神念无意中探查遮月的种种行为,只不过最后只探查到一些古怪的文字(地球的汉字),不明就里,但楚宜修所做之事,在元婴老怪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所以也就不深究了。 何况这位近年来声明鹤起的楚大财主,是楚家少家主,身后站着一名元婴后期的中年霸主,惹他做什么呢? 对于修士来说,319岁的元婴后期修士,确实只能算作是中年。 楚大财主的名气,可不是什么好名气。父亲是顶级大佬,318岁入元婴后期,前无古人。 弟弟13岁入筑基后期高手,如今也只不过16岁,亦前无古人。 夹在两个前无古人中间,却是个无法修行的废物,当真是天大的笑柄。 不过有些人却不这么看,那些在各处“遮月”看热闹的年轻修士们,对楚大财主还是心生敬仰的。 只见一个年轻修士站在众人当中,望着人头攒动的遮月内,不由对身边的修士叹道:“要说我们这位楚公子,可真是个风流人物,短短几年之内,遮月开遍了所有中心城市,灵石早就赚了个钵满盆满,家里面的灵石,据说都堆成个紫阳山了。” 紫阳山是开阳郡城外一座巨大的山峰,是开阳郡十分著名的标志性景致。 又有修士附和道:“我们这位楚公子,不仅有钱,诗词歌赋还无一不精,他所写下的霓裳曲、浣花词,都是当世的名篇!” “呵!这些都是花架子,要说我们楚财主的未婚妻,那位七星门副门主的天之骄女,谭影幽,才是真正的风流人物。” 也有人提出异议。 “你们听说了吗,这位谭大美人,四年前就已经突破到了筑基中期,并且与我们楚大财主同岁,真不知到时候娶了这位天之骄女,我们楚大财主是该叫老婆,还是姑奶奶呢!” 众人不禁哄笑起来。 看着遮月内的热闹,聊着遮月主人的闲话。当真是快活。 “谭影幽的天赋是不错,但你们忘了天剑宗的周楷睿了吗,九年前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如今虽未破境,但修为一定深厚了许多,啧啧,真不知他和真正的少年天才楚归离比起来,孰强孰弱呢?” 不断有人说出心中第一风流的人物。 二楼的雅阁内,一个青年对着首座的白衣青年道:“公子,洛城方面来报,昨日一位林公子拜访七星门副门主谭思真,说欲娶谭影幽为妻,今日,谭影幽被谭思真用元婴境界的风雪拘龙阵禁足,不得外出。” 洛城是靠近七星门最大的城市,林家正是洛城主事的世家。 “这个谭副门主怎么这样啊,不是答应谭小姐嫁给我们少爷吗?” 只见一个双颊有些婴儿肥的少女,上身是碧绿翠烟衫,下身穿着件散花水雾百褶裙,脸上操着对水雾缭绕的眸子,一张粉红香蜜的嘴唇倾泻出婉转的声音。 “这个林公子什么来路?”白衣青年朝着报信人问道。 报信的青年恭敬地说道:“公子,这位林公子就是洛城林家的嫡系子弟,林家那位酒剑无双的林公子,就是他。年龄虽不到一甲子,已是金丹中期。” 这样的资质,百年之内晋升元婴都有可能。 谭思真一直想谭影幽与楚归离联姻,可是楚归离被玉女池捷足先登,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位酒剑无双,天资同样出色的林公子。 至于楚宜修,这位七星门的副门主从来就未曾考虑过。 天剑宗的周楷睿资质倒是不错,可惜背后只有一个元婴老怪的师父。 虽然周将来有可能成为天剑宗掌门,但楚怀苏已经成为天剑宗的实权人物,如今谭思真打算和楚怀苏闹掰,他二人自然不会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而天剑宗实际上已经一分为二,一半掌握在掌门手里,一半掌握在楚怀苏手里。 即便周楷睿千难万难地登上了掌门宝座,得到的不过是一半的天剑宗。 相比之下,林公子不仅自己资质出色,而且将来有可能接手一个完整的洛城林家,实在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少爷,我们去七星门要个说法!”绿衫少女撅起香蜜小嘴,好听的声音直接倾泻出来。 “汀烟!”旁边一个蓝袍青年睁着稳如磐石的眸子,语气稳重,声音是好听的,劝诫绿衫少女慎言。 绿衫少女好听的声音又哗哗直下,“参商哥哥,你不要怕他们,我们有怀苏老爷,还有叶蓁主母,谅那个谭副门主也不敢胡闹!” 白衣青年温和地望着叶参商,平缓的声音好似紫阳山河岸边的溪水,“这回汀烟说的不错,面子都丢到姥姥家了,不得不找回来。” 白衣青年对叶参商说:“你暂时就在这里,遮月的事务我虽然全交给苏卧晓在打理,但以后我会交给你更重要的事做的,遮月的事务你虽然不用插手,但里面的细节你要清楚,苏卧晓的确是经商奇才,有些事你可以多向他讨教一二。” 说完,白衣青年带着汀烟缓缓走下二楼,馆中的修士不曾真正见识过楚宜修,所以对于这位遮月的主人竟熟视无睹。 一个冷酷的青年始终站在白衣青年左侧,不知道是楚怀苏或者楚宜修姑姑为了他的安全特地派给他的侍卫,还是白衣青年自己花钱雇的保镖。 冷酷青年身上的修为波动很弱,看上去只有练气修为左右,只是他眸中的冷意极浓烈,看上一眼,仿若跌进九幽寒洞一般,实在不敢直视。 冷酷青年从手指中的幽蓝戒指中唤出一把鲜红的剑,剑身妖艳异常,与青年的气质格格不入。 “百夫,拜托你了。”白衣青年温和地朝宁百夫说道。 宁百夫淡淡地点了点头,红色的血芒剑便化作一道鲜红的弧线,令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际。 七星门几乎在开阳郡最北方,西南处靠着北部城市洛城,周围还有无数小城市则可以忽略不计。 然后与各大城市和宗门隔着一片广袤无垠的流沙荒漠,如果不是这代七星门副门主天资纵横,又野心勃勃,七星门大可以在北部与洛城守望相助,何须不甘寂寞地找上中部的楚家,和楚怀苏称兄道弟如此多年。 如今忽然想要撇开楚家,估计是想与洛城联手,一起收拾了青城,继而统一了整个北方地区。 血芒剑先是经过了凤城,飞越了落凤江,在青城略作休息,然后才开始穿越流沙荒漠。 荒漠上空的气候无比恶劣,加上白衣青年是纯粹的凡人,此行变得艰难无比。 好在白衣青年意志力足够坚定,即便是身体颤抖,额头冷汗直流,依然是悠闲淡然的模样。 其间,洛城方面的消息都由宁百夫在截取,汀烟翻译给白衣青年听。 好在洛城那边给出的消息是两家的婚期并没有定下来,原因是谭影幽的坚决抵制。 白衣青年见过谭影幽一次,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是有些手段的。 他很明白谭影幽为何始终不同意和洛城联姻,这里面自然有白衣青年的原因,但却不是因为喜欢自己。 谭影幽当年不远万里来到天剑宗找楚宜修,所图和他父亲最初的意图一致,要拉上楚家这个庞然大物。 因为联合楚家,继而就能联合天剑宗与泊星谷,到时候,七星门何愁不兴盛。 后来楚归离与玉女池的花含烟联姻,谭思真慢慢放弃了与楚家交好的决定,彻底失去了楚归离这个乘龙快婿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原因是看着越来越壮大的楚家,开阳郡城秦家受到的威胁也越来严重。 因为同属中部城市,相邻的天剑宗与泊星谷又与楚家存在紧密的关系,秦家怎么能安心呢? 所以秦家背地里的运作肯定不少。 这秦家和楚家迟早会有一战,谭思真这时候与楚家闹翻,正好撇清关系,不参与二者的斗争,最后说不定还能捞点什么好处。 其实开阳郡城名义上是整个开阳郡的主城,但也只是实力最强的一座城罢了,秦家也只是实力最强的世家罢了。 无论是开阳郡城,还是秦家,都没有对其他城市和宗门发号施令的权力,亦没有实力。 每个城市与宗门都有他们自己的算盘与谋划。 但谭影幽却坚决认为应该和楚家联姻,所以谭影幽寄了很大希望于楚宜修。 楚宜修虽然是修行废物,但依然可以作为联合楚家等三方势力的桥梁,尤其是因为他是修行废物,那么后期更好控制。 至于开阳郡城,谭影幽却十分大胆地认为,楚家可以拿下开阳郡,让秦家下台。 所以谭影幽不愿意与林家联姻,谭思真亦在观望。 一月有余的时间,血芒剑终于到达了洛城,三人步行到洛城的遮月内歇脚。 “公子!”几名妖艳的少女侍者躬身行礼道。 遮月内不管是男人女人的管事或侍者,都看过楚宜修的画像,自然能一眼就认出白衣青年来。 白衣青年温和地点点头,走进遮月的贵宾房里。 歇了大半日,三人才又向七星门进发。 洛城与七星门之间只相隔数个小城市而已,很快就靠近七星门外围的法阵区域。 “少爷,怎么进去啊?”汀烟乌黑灵动的眸子里摇曳着疑惑的光彩。 “汀烟,你先帮少爷喊喊吧!”白衣青年微笑地看着汀烟。 “好嘞!” 汀烟修行资质一般,但有白衣青年这个大财主为她提供修行所用的丹药与灵石,在修行物质无比奢侈地堆砌下,如今也勉强入了练气期。 少女好听的声音裹挟着练气初期的元气,飘入到浩浩荡荡的山谷里。 “天剑宗楚宜修前来拜见谭副门主。” 略显得稚嫩的悦耳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了三遍。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之后,一个身穿七星道袍的年轻修士靠近法阵,从起起伏伏的波纹中透出身影,隔着屏障问道:“哪个是楚宜修,所为何事?” 白衣青年惬意的眸子里露出温和的笑意,嘴唇中倾泻出调皮的话语,“听说我丈人新收了一个女婿,我非常好奇,所以想来见识见识!” “没有的事,你且回去吧!”年轻道人冷淡地说。 那谭思真对楚家的态度正是模棱两可的时候,所以对楚宜修见与不见都一样。 因此谭思真对年轻修士吩咐下去,待会见到楚宜修,拒或不拒自己拿捏就可以了。 白衣青年见第一个理由行不通,于是立马更换了一个理由,“其实我是前来看望我老婆的,听说她最近茶不思饭不想的,待在房间里都不出来,唉,真是令人心疼啊!” 白衣青年擅长把还未发生的事,说成已经发生的事,不确定的事,说成确定的事,这是他说话的一大风格。 “你……”年轻修士脸上露出古怪之意,对于白衣青年,年轻修士也不敢过于放肆,撇开他那个牛气哄哄的爹不说,就论他自己名下的产业和腰包里的灵石,就足以让年轻修士不敢小觑起来。 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土财主。 就说他偶尔和师兄弟去洛城的遮月里玩几把,还不每每都被遮月主人的财大气粗给折服。 今日见了正主,想不到是这么一位温和的青年。 白衣青年让汀烟从秀丽手指上白玉沁翠的戒指里拿出几块下等灵石,望着年轻道人说:“初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一点灵石,小小心意还请仁兄收下。” 这种空间戒指需要修士用精神力方能开启,所以只能给汀烟这样的修士使用。 年轻道人看了看汀烟手中的几块灵石,又看了看汀烟手指上白玉沁翠的戒指,再看了看宁百夫手指上的幽蓝戒指。 眼眸里的艳羡之意无比浓烈,再望白衣青年时,脸上写满了冲动,恨不得立马脱下这身七星道袍,抱住白衣青年的大腿,喊他干爹。 年轻修士打开一个通道,有些激动地从汀烟手里接过灵石。 就这几块小东西,已经是年轻道人半年的修行资源了。 年轻修士脸上已经换了一副嘴脸,恭敬地对白衣青年道:“楚公子,快请进……您慢点,小心地上的石头。” 对于练气境界的修士来说,只要你没有修炼至筑基和金丹,地位还比不上这个虽然无法修行,却拥有好几个遮月的白衣青年。 即便是入了筑基,不也是经常要为灵石发愁,对于白衣青年这类的土财主不也该客客气气的。 除非你真入了金丹,才可以对白衣青年这类的土财主不屑一顾。 但当今世上,金丹又有几个? 入了金丹又如何,人家楚财主背后可是有个元婴老爹的。 还是想办法抱大腿要紧,说不定这些个土财主哪天心情舒畅,赏赐你大量的修炼灵石,那筑基就有望了。 年轻道人带着一行三人走在山水环绕的七星门里,去谭副门主所在的宫殿则需要再次御剑飞行。 和开阳郡大多数的一流宗门一样,七星门占地面积达方圆几十万里到几百万里。 白衣青年梦中去过的地球,赤道也不过长四万公里,也就是八万里,把赤道线延长至一百倍,才八百万里。 但御剑飞行的速度何其之快,几百万里的距离只不过需要一日时间。 两把宝剑停在一座巍峨的宫殿前,一儒雅道人坐在高座之上,神情悠然,倒与白衣青年温和的神态有几分神似。 道人下方亦坐着几个仙风道骨的修士,大多穿着七星道袍,有一个锦衣青年最是风流,便是那个号称酒剑无双的林公子,不到一甲子的金丹中期修士。 酒剑无双林公子望向白衣青年,白衣青年却打量着首座的儒雅道人,印象中见过道人几次,大概七岁那年,叶蓁带着白衣青年和四岁的楚归离匆匆见过他一眼。 那时谭思真悠然的眸光洒落到楚归离身上,眸子里透出一丝惊讶,说道:“奇迹,真是奇迹!” 这是白衣青年记忆里第一次见谭思真。 “谭叔叔,别来无恙!”白衣青年淡然的眸光洒落在谭思真身上,悦耳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小家伙,你父亲可好!”谭思真望着白衣青年,语气里不带一丝起伏。 “家父刚突破至元婴后期,倒是慢了谭叔叔一步。”白衣青年温和地说道。 “这老家伙也是不慢的,随便坐坐吧!”谭思真说道。 白衣青年就确实随便坐坐,恰好坐在酒剑无双的林公子身旁。 “你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那个楚财主?”林公子好奇地问道,眸子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世上的风流人物,有些人得了风流的意,有些人只得了风流的形。 “林公子有何指教?”白衣青年平静地回复。 “听闻楚公子父亲乃是当世的大豪杰,想比楚公子修为也是不错,小生不才,如今才金丹中期,可否向楚公子讨教两招?”林公子微笑地说道,意有所指。 “兄台,我很忙的,是不是有人向我讨教,我就一定要出手?”白衣青年淡然地说,嘴角挂着一丝毫不在乎的笑容。 “听说楚公子早年与谭仙子有婚约,自古美人有德者来相配,不如趁今日谭伯父在场,你我二人分个高下?”林公子神情潇洒,嘴角的笑意却带着一丝挑衅。 “这种小事,我来代劳就可以了。”一直站在白衣青年左侧不做声的宁百夫,突然出口说道。 “你?也行!”林公子望着身上只有练气期修为波动的宁百夫,有些好笑地回道。 这就替主人出头了?等会可教你好看,下次投胎眼睛放亮点,别再给无能主人做奴仆。 高台上的谭思真望着台下的白衣青年与林公子似乎都同意,心中似乎也有了什么决断,出口说道:“很好,既然二位贤侄都有这个雅兴,不如一同去后山的较武场施展两下拳脚,两位都是世家公子,又都有名气,切记,点到为止!” 谭思真又望了一眼台下众道士,示意一起前去观武。 于是一群人乘坐各自的法宝兵器,飞入了门内子弟常常演武的较武场。 修士们御器的法宝并不只限于宝剑,有的是一把拂尘,有的是一个酒葫芦,也有的,一根玉簪即可。 林公子御剑潇洒地落在偌大的较武场上,宁百夫则是先收起长剑,平静地走上较武场。 林公子号称酒剑无双,先从腰间解下酒葫芦,豪迈地饮了一口,那俊逸的身影赢得了场上一众道人的欣赏。 真乃风流人物也。 宁百夫睁着冷峻的眸子,忽然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只见一只拳头轰向林公子,那潇洒的酒剑无双就这么一寸寸断裂。 衣衫破碎,鲜血直流,脸色剧变,瞳孔瞬间没了神采。 较武场下的白衣青年平静地站在那里,眸中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他只是想到了两年以前,第一次遇见宁百夫的情景。 两年以前,白衣青年和汀烟走在繁华的青城街道上。 望着街道上人流涌动的遮月门前,汀烟秀气的眸子里满是欢喜。 一年的时间,遮月已经开遍了中部城市,光是凤城和开阳郡城,就已开了数家遮月。 至于青城,虽然在北方,却与大多数的北方城市隔着一个巨大的流沙荒漠,其实更亲近中部城市些。 作为和白衣青年一同策划遮月事宜的苏卧晓,白衣青年做起了甩手掌柜,让这位青城苏家的三代少主去了凤城,坐镇遮月总馆,而白衣青年自己则有时间四处闲逛。 青城的醉仙居开在一条特别幽静的小巷,是白衣青年这几天经常来坐的地方。 随着遮月的分馆不断开张,白衣青年时常都在各处跑。 当汀烟和白衣青年走进小巷时,却见一个英俊的华服青年满身沾血,躺在用火红色的玉石修葺而成的平坦路面上。 “少爷,这个人怎么办,要不要医治他?”汀烟乌黑灵动的眸子里透出一丝询问,好听的话语倾泻出来。 “伤先不动,给他吃半颗血芝回气丹,我有话问!”白衣青年温和地说道。 汀烟从戒指里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血红色的丹药,截成两半,给华服青年服下。 很快,华服青年苏醒过来。 “你好,我是本地人。”白衣青年嘴唇里流淌出平和悦耳的声音,“兄台流落在本地,是有仇家追杀吗?” “哪里有医馆?”华服青年醒来第一句就这样问道。 医馆里的医师通常会炼制一些疗伤的丹药,所以医师其实也属于炼丹师。 只不过由于疗伤丹药的特殊性,所以丹师从炼丹师中独立出来,专门炼制疗伤丹药,现在医师与炼丹师是两种不同的职业。 因而现在炼丹师一般擅长炼制增加修为和寿命的丹药,不擅长炼制疗伤的丹药。 而医师则大多只擅长炼制疗伤丹药。 “我手上有救治你的丹药,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救你!”白衣青年淡然地说道,他有自己的方式判断对方话语的真假。 “你问吧!”华服少年冷淡地说。 “第一、你不是开阳郡人!”白衣青年说。 “对!”华服青年答。 “第二、追杀你的仇人不会来到开阳郡!”白衣青年又说。 “对!”华服青年又答。 “第三、你的名字!”白衣青年再说。 “宁百夫。”华衣青年再答。 “第四、你身上有血海深仇!” “对!” “第四、你的实力和你的年龄!” “金丹初期,18岁!” “我可以帮你报仇!”白衣青年露出温和的微笑。 “然后呢?”宁百夫平静地问道。 “陪我五年,既是兑现我承诺的时间,也是你保护我的时间。”白衣青年说。 “成交。”宁百夫回答。 白衣青年收起回忆的思绪,这不过是瞬间从白衣青年脑海中闪过的记忆片段。 刚才宁百夫刹那间杀了林公子,并不是台下所有人无法在当时的局面挽救林公子,而是没有人想到宁百夫会杀了林公子。 谭思真先是眸子里闪过惊讶的目光,急忙向宁百夫问道:“小子,你是开天阁的人?” 宁百夫冷淡地回应:“不是!” 开天阁的修士最擅长修体,谭思真自然能看出来,那一拳爆发时,虽然宁百夫只有金丹初期的实力,却可以秒杀金丹中期甚至后期的修士。 这样的修体天才,即便是在开天阁,也必然是天资最出色的弟子。 “拜我为师如何?”谭思真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温和,尽管谭思真平时看起来也是儒雅的人,但此刻的语气是极富有感情的。 在场的所有道士眸子里都溢满了惊讶,谭副门主竟然收徒了。 开阳郡最年轻的两大元婴后期修士之一,从未有看上之人收为徒弟的谭副门主居然主动收徒。 “不必了!”宁百夫冷漠地回道。 “你可知你闯了多大的祸?你杀了洛城林家最杰出的子弟,整个林家都会挥戈于你,即便你是金丹期,又能如何?”谭思真语气心长地说道,“可是,如果你拜入我门下……” 白衣青年大笑起来,打断道:“谭叔叔,我的人,您还是不要公然挖走啊!” 谭思真笑眯起双眼,朝白衣青年吐出急促的话语,“楚宜修,你可知道你惹下了弥天大祸。你以为杀了林家一个金丹修士,很威风?愚蠢!武断!鲁莽!你纵容手下公然杀人,是为你们楚家招惹了多大的麻烦,我和你爹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有些好话必会说尽。你们楚家现在应付开阳郡城秦家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这时候林家要是加入战局,你们楚家将会成为秦林两家的剑下之魂,凤城也自会落入秦家的囊中之物!” “谭叔叔,可否借一步说话?”白衣青年淡然平静,眸中没有丝毫慌乱。 他站在那里,仿佛就有一股温和的气势,尽管他无法修行,只是一介凡人。 从内心深处,谭思真暗暗对楚宜修有了一丝欣赏,仿佛从白衣青年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也罢,你随我来!” 谭思真一挥道袍,带白衣青年直接瞬移到他自己居住的阁内。 “想说什么,直说吧!”谭思真平静地说道,眸中略微带着几丝兴致。 白衣青年清朗悦耳的声音便不急不缓地流淌下来。 “晚辈近年为开拓商道,不断走南闯北,对于整个开阳郡的形势了解颇多。” 白衣青年对于自己要说的,要么隐瞒不说,要说的,就不会低调谦虚。 “开阳自八百年前山渊之役息战以后,各门各派,各个城市世家之间虽然小的纷争动乱不断,但不论是伤亡与规模都不及当初那场战役的百分之一。” 白衣青年平缓的节奏和温和的语气静静流淌着,谭思真也愈发听得认真起来。 “玉女池的势力亦是因为当初那场战役建立起来的,当时的战役不仅使九宗五地的势力都牵扯进来,甚至因为在山渊古地的战斗过于激烈,竟引来了山渊深处的古修士恶魂。谁能想到这处朱罗门的宗门底下深处沉睡着如此邪恶的东西。” 白衣青年的说话节奏开始变得急促,谭思真的思绪也随着白衣青年的话语飘荡到探史古册记载的旧事当中。 “这场在山渊古地爆发的战斗,引来的突变不仅使朱罗门全灭,也使得其他势力损失惨重。也就是那时,玉女池的创派女修士神女天降,在各大势力元婴修士的倾力相助下,用她们独特的阵法封印了这些古修士恶魂,然后是各派因为过重的损失不得不停战,玉女池便在那时成立起来,从此,只收天才女弟子的超大势力横空而起,盘踞在开阳郡最南部,镇压着原本的山渊古地,如今则称为山渊禁地。” 这段历史对开阳郡的历史过于重要,所以谭思真翻阅过探史古册后印象深刻,此次由白衣青年用温和夹杂抑扬顿挫的声音述说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玉女池作用特殊,所以地位向来尊贵。久而久之,竟养成了玉女池修士眼高于顶的习惯。千百年来,玉女池虽然经常通过女弟子与各大势力的超级天才通婚,以保持宗门的兴盛,但遍数以往的通婚,皆是二者之间平等待之,通婚后二者依然分属于两方势力,而通婚以后所育的后代,女孩归玉女池,男孩则归被通婚的宗门或者世家。而且每次被通婚的男子皆是各方势力精锐中的精锐,天骄中的天骄。而女子却只是外门女弟子中的优秀弟子或者内门中的女弟子,从未有核心女弟子与之通婚过。可各大势力的人依旧以娶到玉女池的女修士为荣。” 谭思真连连点头,世人常道的一些事情,由白衣青年说来,却更显得有些条理和态度,不由笑道:“可你那个比玉女池还要骄傲的老鬼父亲,当初硬是拒绝与玉女池的通婚,惹得天下的修士都侧目不已。倒是你的弟弟……” 儒雅道人想到楚归离的特殊性,似乎想通了某些细枝末节,眸中露出思索之意。 白衣青年温和的笑意从俊郎的脸上倾泻而出,淡然飘逸的话语便流淌出来。 “正是家弟的婚姻存在古怪之处,其一、这回玉女池的女方不仅为核心女弟子,而且是掌门最疼爱的小弟子,其二、这回玉女池竟然答应让弟子直接加入楚家,却没有其他附加条件。这说明什么?” 谭思真眸中的思索之意加重,一个模糊的答案横亘在心中。 白衣青年清朗的声音继续流淌着。 “玉女池因为作用特殊,一直镇守着山渊禁地,而山渊禁地,对于各方势力的影响之大,恐怕即便是各派与各世家的元婴后期修士也不容小觑。” 谭思真的眉头不由加了几许凝重,当年那场山渊爆发的事故对后世的影响太大了。 即便修为到达了元婴后期修士,对那样可怕的傀儡,依然无解,那件事就像是一片巨大的阴影一直笼罩在后世修士们的心头。 “千百年来,玉女池对于各大势力的重要性丝毫未减过,而且由于玉女池不断进行这种方式的通婚,不仅使这方势力与各方势力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本身实力也隐隐超过了普通的一流势力。即便是开阳郡城秦家与开天阁,也不说实力就能超过玉女池。这样的状态怎么可能一直持续下去,难道各门各派各世家会放任玉女池一直做大,直至任何势力都无法抗衡它?” 这些话语像是一把天剑,斩开了谭思真心头之间的迷雾,撕开了一个可见天地日月的口子。 这些话语像是一把天剑,斩开了谭思真心头之间的迷雾,撕开了一个可见天地日月的口子。 谭思真的所思所想所图所求,一直局限在北部与中部地区。 自楚归离与玉女池花含烟大婚后,谭思真的眼界竟退回到流沙荒漠以内。 想到此处,谭思真眸中不禁露出汗颜之色,再望向白衣青年时,油然生起后生可畏之感。 望着白衣青年如此年轻的年纪,谭思真仿若是第一次认识他。 心中对于白衣青年与女儿的婚事,又生了别样的想法。 白衣青年虽一介凡人,却胜过洛城林家所有修士。 以前对于林家或许还有稍稍期许之意,如今则只剩嫌弃了。 洛城林家名义上虽为一流势力,但千百年来,林家高层一直中成守旧,格局势力没有丝毫改变。 当然,这与洛城所处的环境关系甚大。 流沙荒漠贯通洛城的西部与南部,东部又有黑玉山脉所阻,只有北部与七星门相接。 两方势力因为地理位置,一直友好,不然,若是两方势力起了争端,中部的凤城可以直接跨越青城和流沙荒漠,然后来个渔翁得利。 虽然这只是不太可能得一种可能,但无论是洛城,还是七星门,都不敢冒险和大意。 而对于洛城,同在北部的青城,似乎是唯一可图的。 青城贸易虽盛,经济也是诸多城市和宗门之首,但修为实力确实也是最弱的。 这使得青城成为了一块较大的肥肉,但洛城如果真想吞下这块富得流油的肥肉。 首先必须跨过流沙荒漠,等洛城的修士大军进入青城门下后,必然是疲劳不堪。 如果凤城此时大军直上,可以把洛城的修士大军打个措手不及。 因而,洛城便只好独占自己那北方土地,本本分分过日子。 当然,凤城对于青城不可能毫无所图,但同样要收到开阳郡城的辖制。 不说其他势力的想法和心思,一旦凤城想要攻占青城,开阳郡城必然不会允许凤城做大,自然会做出挥师北上的态势,大有要对凤城趁虚而入的意图,那时凤城也只能被迫回城。 而青城夹在这样的局势下面,虽然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修为实力却始终提不上去,便好似生起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情绪。 只管贸易繁荣,歌舞升平,不理会随时可能降临的灾祸。 至于青城暗地里有没有在各大势力之间活络,除了神念通天的元婴修士知晓外,便无人可知了。 这些思绪只是谭思真在白衣青年叙述时顺便生起的想法和思路。 听着白衣青年话语中透露的从容与广阔格局,让谭思真对洛城越来越不屑一顾。 现在看来,洛城林家之人简直是愚蠢之至,迂腐之极。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