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凤歌行》 楔子一 “猴子,滚下来,还我的蟠桃!” 神农氏的吼声几乎要响彻整个长生界,他正弯着腰气喘吁吁的坐在蟠桃母树下面,指着旁边不远处,正蹲在树上奸笑的灵明,气得是须发乱抖。 这蟠桃园中,周围桃树都是高大粗壮,中间花果,红白相衬。可偏偏是中间这一棵母树,生生比其他的果树矮了一半,只有六尺,树身墨绿如玉,花朵白的像雪,光彩夺目十分扎眼。 灵明怀中不多不少正抱着三个母树蟠桃,他抓起一个在身上白袍上胡乱的擦了擦,上去就是一大口,汁水四溅,满园清香。 “地皇老儿,别那么小气嘛,你这桃树结出来果子再不吃就烂了。” “放屁,天地灵根,更是长在这长生界中,你烂了它都不会烂。灵明,那一个你吃就吃了,休要再胡闹,赶快把剩下的两个还给老夫,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神农氏手中金光闪过,多出一根量尺,有金石之声。 灵明体态轻盈,虽与真人无异,动作活脱就是一个泼猴样貌,纵横在这周围桃树之间,四周传来阵阵笑声,这周围桃树除了正中心一棵蟠桃母树他无法靠近,其他的都有踏足。身影转换,每一个桃树上都是停留瞬间,就仿佛每棵桃树上都站着一个灵明。 放眼望去,数千株桃树,已经站满了这石猴。他身化万千,带起阵阵狂风,卷起无数桃花,只留下一个干瘦老头站在花龙卷的风眼当中。 “着家伙吧。” 灵明的声音还未曾落下,神农氏耳边已经响起了破空之声,量天尺顺势一抖,飞来的桃核就被劈成两半落尽脚边土中。 蟠桃母树,即使是桃核也是无价之宝,就这么被他顺手劈成了两半,又让他心疼一阵。 “好了好了,猴子,你再不住手,我可就要帮忙抓贼了啊。”声音从极远的天边传来,但是却由远及近,一位身穿麻衣背负太极鱼图的高大男子正踏云而来。 神农氏站在漫天的花雨中本来手忙脚乱的应付着灵明石猴,看到他来时,才又摆好仪态。而灵明也跳下桃树来,怀里还是抱着那两个蟠桃,站在神农氏的后面。 来人面带笑意,站在了漫天的花雨当中,作揖道“地皇别来无恙。” “呵呵,人皇无事不会登临我这蟠桃园,有话直说吧。”神农一改刚才的邋遢老人的状态,此刻开口仙风道骨。 倒是伏羲没有着急答话,看了看他身后站着的灵明。 本就是天地灵气孕育,七窍玲珑的灵明石猴哪能不清楚他的意思,随手将怀中的两颗蟠桃揣进兜里,迈着方步作势要走,一边走还一边道“当俺稀罕听你们这咬耳朵,两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家伙,也不知羞。” 伏羲权当是没有听见他的嘟囔,倒是神农伸手拽住了灵明,说道“人皇无忧,灵明在这听一听也无妨,老夫作保。” 他话一说完,灵明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道“您老哥俩谈事情,俺就不掺和了,老娘喊俺回家吃饭去了。” “哈哈哈,你一个混沌中生的石猴,哪来的老娘,也好,灵明你在这也好。”伏羲倒是一时间被这猴子给逗乐了。 地皇神农听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差点就让这小子把剩下的两个母树蟠桃给拐跑了。 谁知道这个时候的灵明突然像是变一个人,一把甩开神农的手,将两颗蟠桃丢到他怀里。 “松开,桃子还你就是。” 又站在两个人中间愤愤道“真当俺贪你这两个桃,地皇老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他来找你,无非就是破界一事,你知不知道这事会牵扯多少生灵!” “难道你这个活泼好动的混沌石猴就愿意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你每日东西南北,来回各翻九个跟头,图的是什么?灵明,这方天地,你真就满足了?”伏羲笑问道。 一旁的神农双目微垂,不知道想些什么。 灵明本来满脸的愤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脸颓然,失望道“俺做梦都想出去,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俺知道这长生界翻不了几个跟头。”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一下子委屈的像个孩子,做到在满地的花瓣上。 “可若是离开需要牺牲千千万万的生灵,俺情愿一辈子都困在这里,伏羲老儿,你也别忘了,当初是我们死乞白赖的要来这里的,长生不老!是我们自己求的!”灵明突然扬起头来,双目通红的瞪着伏羲吼道。 “谁想要牺牲,况且长生界开未必就会危及人间,久闻地皇昔年愿为世间生灵遍尝百草,肝肠寸断都不怕,怎么现在倒怕了?”伏羲平静的望着两人道。 方才快要睡着了的神农睁开了眼睛。 灵明突然站起身来,疑惑的望着伏羲道“伏羲老儿,你这是突然疯了吗?” 然后神农一把扒拉开灵明,说道“人皇有志,老夫不会阻拦,也不愿参与。” “如此最好。”伏羲叹了口气,他其实本来也没有打算能够得到神农的支持,只是这件事要做就不可以有阻碍,既然神农明确表态了,那这也就成了一半了。 神农负手而立,望着伏羲离开,灵明猫着腰在后面小心问道“地皇老儿,伏羲这老家伙今儿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怕不是真的疯了?” 神农斜眼瞥了他一眼,扭头往院子去道“关在这个鬼地方,迟早得疯了。” …… 整个长生界中,只有一处缺口,其他的地方都被当初的古界族人联合妖族神兽封死,而这一处缺口反倒成了最为凶险的地方。 “真没想到,玄武真身会这样的坚固,哪怕是死后都能固若金汤。”仓颉站在一处山丘远远的望过去,云雾之中群山环绕,山脉之中有一道黑洞洞的影子横亘在天地间被云层遮蔽看不分明。 远处山峦,突现一声巨响,乱石横飞。隐约有两道身影纠缠。 “又是他们俩口子?”仓颉扭头看向身边的公子长琴。 长琴也是一脸的无奈,说道“看样子确实是逍遥和山鬼,您老还是休息一下吧,都在这看了这么半天了。”长琴扶着仓颉下了山丘。 另一边,两道流光在山间纵横,带起阵阵尘土。 “死回来,今天这个封山仪式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山鬼谣身披轻纱,凝脂皓腕不时闪过,更奇特的是她一双赤足不沾尘土,飘在空中,只右边脚踝系着一个银色铃铛却不出声响。 而前面拼命狂奔的,正是自己的丈夫,身法如电,始终吊着她很长一段距离。 “哼,再跑,有本事就别回来。” 山鬼谣气鼓鼓的挺下,哪知逍遥渡听了这话也陡然挺住,回头讪笑道“媳妇,别误会,我就出来溜达溜达,这不是要封山了吗,我再多活动活动。” “现在就回去,举行仪式。”山鬼谣足不沾地双手叉腰,在半空中死死的盯着他。 逍遥渡一看没得商量,只能是唉声叹气的跟着她回来了。 呦呦山上,有鹿鸣呦呦,千只白鹿正站在山涧两边,一座青黑大鼎就立在山涧瀑布前。逍遥渡身着青色狐裘,束起长发用丰神俊朗来形容绝不夸张,和山鬼谣站在一起确实称得上是天造地设,可偏偏两个人在一起以来就没有安生过,吵闹不断。 “好不容易从大禹王那里借来的禹鼎,今天你在鼎前发誓,从此封山,不问人事。”山鬼谣把他拽到了鼎前道。 逍遥渡一步迈出,只觉得头晕目眩,再走一步就是天旋地转,堪堪摔倒在地。索性后面的山鬼谣眼疾手快将他扶起。 “媳妇,我突然感觉到胸闷难受,很不舒服,要不还是改天吧。”逍遥渡一脸的醉生梦死相眼瞅着就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哪知道山鬼谣根本就不信这一套,随手伸向他腰间的一处软肉,紧跟着就是拧了一个大圈。 “要不要我给你仔细的检查一下,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啊。” 逍遥渡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突然站起来,手舞足蹈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舒服了好多,奇迹啊。” “好了就赶快发誓,就说如果你要是还到处乱跑,我肚子里的孩子以后生下来没有小鸡鸡。”山鬼谣气哼哼道。 “孩子?”逍遥渡回手抱住山鬼谣道“媳妇,你肚子里有孩子了?” “废什么话。”山鬼谣让他给气得直翻白眼。 “不是,哪有老娘诅咒自己的孩子的。” “你发不发?” “好好好,如果以后我要是还乱跑的话,就让你没有小鸡鸡。” “你再说一遍!” “好好好,如果以后我……” “逍遥,嘴下留情!”远处正走来一个一袭白衣的玉面公子,看见他来,山涧中的白鹿都有些躁动,有几只都控制不住发出鹿鸣。 “长琴公子。”逍遥渡如同撞见了救命稻草,恨不能五体投地。 山鬼谣面色不善的盯着来的这位,眼神中流露出的威胁之意震慑的逍遥渡丝毫不敢乱动。 楔子二 “长琴来此,是为了长生界的所有仙家,逍遥的身法放眼长生界无人能出其左右,这次破界唯有逍遥出手希望最大。”长琴一揖到底,声如洪钟,砸在夫妇二人的心头。 就连一向嬉皮笑脸的逍遥渡都一时间插不上嘴去,山鬼谣的脸色阴晴不定,而站在旁边的逍遥渡在媳妇没发话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公子请起,我和夫君有几句话要交代。”山鬼谣沉声道。 “长琴在山谷前等候。”白衣公子化作一道流光飞往山谷入口前,只剩下这么一对冤家。 一时间,倒是逍遥渡不知道该怎么答话才好了,木木的站在那里。 “你就那么想走,就那么不愿意在这个家待下去。”山鬼谣再没有先前的凶神恶煞,声音微微颤抖着,双目泛红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逍遥渡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大脑空白不知说什么。不过很快,他笑了笑,耸耸肩走到山鬼谣面前,一把搂过满脸错愕的山鬼谣,狠狠的亲了她一口,道“不走,媳妇,我哪都不去,就在这。” 本来眼中带泪的山鬼谣一下子让他给逗乐了,一拳捶在他胸口,靠在他的肩膀上道“我知道几乎所有人都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你不去,我们以后也没法安宁。” …… 最黑暗的混战时代已经过去,暮气深重的人间总算又开始焕发生机。 断壁残垣中,四处可见的妖族子民的尸骨。死气沉沉的修罗场里,一抹斜阳照亮了一道身影,他躲在自己的宽大的黑色披风下,披风自脚底升腾起一簇一簇的金色火焰纹饰格外耀眼。 他慢慢的走过一处断裂的烽火台,坐在一块巨石上。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喊杀声,金戈交错声以及猎猎风声。可当他抬起头时,放眼望去的,只有已经绿草萋萋的山河故里,还有半掩黄土中的族人尸骨。 他坐在风沙中,呜咽难平。 杂乱的风中,响起了一个又一个英灵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 “帝君,不要哭。” “是啊,帝君,不哭。” “死就死了,哭个球。” “阿阳,好好活着。为了我们的族人。”烈风之中,最后一声苍老的叹息让他没能守住最后的心神,崩溃痛哭。 他猛然抬头,满眼泪花的望向星空,星空下有一团又一团的萤火,大大小小的散落在四周,如群星。 易阳连滚带爬的翻下烽火台,试图伸手抓住那一团团萤火,可却总也抓不住。 寂静的夜空中,流星雨落。 同样在这片夜空下的,一个猿臂蜂腰的魁梧少年在高原上恣意狂奔着。追赶者头顶的流星,他也如同一道地面上的流星,飞快划过原野,江河。 轰!一声巨响,撞碎了无数的山峰,落在河滩上,逍遥渡五体投地的降落让他缓了好大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 多少次梦回的地方,如今就在他屁股底下,激动,兴奋,感伤,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词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了。 “嗷——嗷!——嗷!”可能太久得不到,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要释放的。 只是在那里哀嚎不断,又哭又笑的逍遥渡,看呆了飞奔而来的少年。这少年一身的兽皮服饰,眉眼之间透出一股英气,对比那一身的健硕肌肉,又有一张颇不相配的秀气脸庞。右手手腕上的那一个黝黑发亮的乌金环和他腰间的石头挂饰不停碰撞出叮咚声响。 少年心性,也不打搅他在那里纵情的放飞自我,反倒是找到一块石头坐下,揪下一根甘草放在嘴里咀嚼。 许久之后,逍遥渡才算是平复了心绪,一回头便发现这么一个少年,就蹲在那里,直勾勾的望着他。两人都是坐在地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先开口。 “喂,小子,你看什么看?”逍遥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先开了口。 “大半夜的,你这嗓门嚎起丧来,可真是,赛活驴!”少年灵气十足,话中还透着几分稚气。 “什么意思?”逍遥渡一脸古怪问道。 “就是夸你调门高。”少年尴尬的笑了笑,心想是从哪冒出来这么一个傻子。 “我问你,如今是哪一个朝代了?”逍遥渡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四下里正打量着。 “问你话呢,咋这么没礼貌?说话啊。”逍遥渡正纳闷,回过头来,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喂,喂,喂……” 轰!又是一声巨响,逍遥渡应声倒飞出去,如一道离弦的箭射向宽阔的河面,撕开两道巨大的水墙,只一拳,断开河流。 少年收回拳头,左手搭在眼眉之上张望着,就看到远处河水中咕嘟咕嘟的冒着大气泡,他裂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道“果然仙人更耐揍一点。” 而这个时候正被一拳打的眼冒金星的逍遥渡正在河底思考着,难道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不对,还是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晃了晃蒙蒙的脑袋,纵身冲出大河的,站在河面上,身上的气息浮动不定,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问道“人间的一个少年已经可以有这样的武力了吗?” “喝!”少年一声断喝,纵身右手缓缓抬起,作了一个出拳的起手式,他右手圆环颤鸣不断,声音越发的高亢。 逍遥渡脸色沉凝,面前的这个少年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真气波动,可偏偏心中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烈。他随手指画,脚下河流翻涌而起,飞向半空化作一条巨大的水龙作势前冲。裸露的河滩上,无数的鱼虾在淤泥中扑腾。 那道乌金环上,若隐若现的有金色的铁链的虚影出现,一直连到大地上和天空极高出。而少年的额头青筋突起,似乎颇为费力。 抽干了一段几十里的河流的巨大水龙裹挟而来,直扑向他。 而逍遥渡肉眼可见的是,以那少年为圆心的河滩上不断的龟裂,终于一拳又起,本来张牙舞爪的水龙只是一合之间就化作了成片的水雾,一道拳头粗细的水柱倒飞而出,射向逍遥渡的脑袋。 好在这次他有了准备,偏头堪堪躲过,只是还是残破了一点皮,留下鲜红血迹。 逍遥渡本来是抱着游戏的心态,哪知道一上来就碰上这么个怪物少年,他摸了摸脸上的伤口,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盛。 终归是天上仙人,他瞧出了少年手上那道乌金圆环的不对劲的地方,感觉熟悉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是何出处。 少年站在水雾双手环抱在胸前,正满眼天真得意的望着河对岸的仙人。 面对着这样一个彪悍的少年,逍遥渡心中有哭笑不得之感,难道在长生界中待久了,就让自己和人间脱节的这么厉害了? 手上捏一个剑诀,这遮天的水雾化作层层的剑雨,对准了少年,千万的水剑雨坠向人间,逍遥渡在后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笑意。 而少年纹丝不动,右脚原地踏出,有龙虎之音响起,雨剑层层碎裂,索性连水雾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仙人还真的会法术,只是中看不中用啊。”少年语气中透着一丝懒散,似乎是有些倦了。 脸上阴晴不定的逍遥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真是丧气。” 少年耳边风起,对面仙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 易阳在卧虎关的临妖镇上一家酒楼里正赏着景,听着曲。酒楼的生意还算不错,人族兴旺已有千年,像卧虎关这样的守边大关同样昌盛繁荣。妖族几百年前还是频频叩关,时不时的还会发动战争,可是近些年来,战争越发减少。 都说这天下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老百姓这下总算是迎来到了太平日子,也都是安居乐业,成汤王朝的建立,人妖二族相互制衡,算是进入了各自的韬光养晦的时期。 酒楼的老板娘趴在柜台前,却总是心不在焉,眼光总是要向二楼楼梯旁边的那张桌子望去,在这临妖镇上,她的酒楼也是数一数二的,平日里往来的富贾客商,军中老爷,江湖武夫也都不少,可达官贵人见的多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她总觉得这些人也就是多了些权势,手头多了点闲钱,到头来还是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一样的一个鼻子两只眼。但是今天这位可不一样,易阳打从坐到那里开始,就点了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 他的动作很慢,就那么一粒一粒的拿起来,在手上轻轻搓去花生皮,然后再一粒一粒的递到他嘴里,照他这么个吃法,也不知道是吃到何年何月去了。 可总归是那么顺眼,虽说是占着酒楼的座位却不肯多花钱,但这老板娘心里头却希望他能在那里头坐上一整天才好。 易阳生的容貌俊美,但是却不会有媚气,脸上也不算太白,只是那一双眼睛,总有一种悲伤流露惹人怜惜,要是看的久了,说不准都能让人心生悲怆之感。 酒楼里的姑娘本来不算太多,但是也就是易阳坐下的那么一会功夫,仿佛是这些千金小姐都事先得了消息一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坐下后装模作样的点了些东西,然后就是开始不断的偷瞄着二楼的易阳。 有胆大的坐的近一些的,甚至都开始抛媚眼去了。 正当姑娘们想要再靠近一些的时候,门外边脚步声起,又进来一位好像从画中走出的男子。 楔子三 老板娘揉了揉眼睛,心说这小小的临妖镇今天这是怎么了,来了两位这样好看的后生相公。她堆起笑脸上前,就看这位身披青色狐裘的客人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然后扭头望向了二楼楼梯口的那张桌子和那个人。 这个时候老板娘才回过神来,她发现今天姑娘们来的可比往日多多了,就好像猫儿闻着腥味一块来的男爷们也是不少,一时间整个酒楼竟是座无虚席了。 这老板娘正要帮着开口讨要一张桌子的时候,谁知道这位客人就已经转身上来楼梯,径自向易阳走去了。 易阳似乎是等候他多时了,招手跟老板娘多要了一个酒杯,然后邀请逍遥渡落座。 逍遥渡倒是没什么讲究,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易阳对面,开口道“知道我要来?” “知道。”易阳伸手给他倒了一杯酒楼的招牌十里香。 望着面前一杯酒,逍遥渡挠了挠头,讪讪一笑道“媳妇不让喝酒。” 易阳自然的伸手又拿回了酒杯,一饮而尽。 “知道我要来,就不怕死?”逍遥渡抓起了碟子里的花生米,朝嘴里丢了一个。 “本君今日就是一心求死来的。只是……”易阳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道“你行吗?” 话音未落,整个客栈似乎一瞬间停下了,老板娘正端着酒菜上楼梯,只是步子悬在了空中,再没落下,一旁桌子上的姑娘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媚眼抛到一半看上去十分滑稽。 逍遥渡手上的花生米全部漂浮在手心上,他自嘲道“毕竟当年那样都没能杀死你,凤凰涅槃,果然是最不可思议的神通。” 随后话锋一转,逍遥渡的话中杀气毕露“可你现在的状态终归还没有恢复到当年啊,不知道能扛得住几招呢?” 刹那间,客栈中又恢复了喧闹,老板娘一步踏出,落在了楼梯上,姑娘的媚眼也抛出去,只是让她惊讶的是,让人心动的两个男人,不见了。 卧虎关外的戈壁滩上,一片火海当中。站着刚刚还在临妖镇的一家酒楼喝酒的两个男人。 逍遥渡一掌拍出,带起漫天黄沙,飞沙走石间,一连带出七十二道不同掌法的人影,整个戈壁滩上,只见到七十二个逍遥渡从不同的方向向易阳碾过去。易阳见招拆招,在这大漠上风火连天。 随后易阳右手托起一道金色的火焰,下一瞬便来到了逍遥渡身前,惊的他瞳孔骤然收缩。金色火焰在手中绽放,一道冲天火柱在风沙中扫出一片宁静之地。 逍遥渡身法如电,躲开了杀招后又贴身背对着任由易阳辗转腾挪,让他始终绕不开自己,易阳知道他就在自己后面,却偏偏跟不上的他的速度。 一身厉喝,他浑身染上了金色火焰,就连双目也变为赤金色,脚下砂石也变的绵软如同浆水化开。 逍遥渡也不敢硬碰他身上的火焰,毕竟凤凰心火,沾上了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 易阳身上气息陡然一边,自脚下起,一个金色的火人身上突然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细小红色斑点,若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逍遥渡刚想要迈出一步,不曾想脸色一变,巨大的危机感涌上心头,瞬间闪身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一道岩浆从地上冲起。 赤红色的岩浆流淌在周围,他汗流浃背的望着眼前人。 易阳脚下已经是一片火焰石头化成的浆水,正咕嘟着往外冒着气泡,也亏得是仙人,否则比说是在这里头打架,恐怕就是站上一时半刻都是妄想。 而本来的金色火焰正慢慢的变为腥红粘稠的业火,纯阳刚正的火焰慢慢的透出一股凛然邪气。 “我深入九幽,得到的红莲业火,不知道仙人扛不扛的住。”易阳本来阳刚的脸上此时突然现出一丝邪魅的笑容,看的逍遥渡是一阵心寒。 他纵身跳上云端,脱离了地面岩浆火海,才看见地上易阳正踏在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上, 一声嘹亮的凤鸣,眼看着地上图案活了过来,冲向天空,人还未到,就已经有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逍遥渡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一力降十会的少年,那毫无花哨的拳法。他飞身向下,一拳砸在了飞来凤凰的脖子上,易阳又飞射回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再看他出拳的手上,已经是一片焦黑。 长生界中,仙灵之气的浸润之下,逍遥渡的身体远非金石可比,可就是一个照面,他的拳头差点被烧伤。 反观易阳,虽然被一拳砸断了脖子掉在地上,却只听得啪啪的骨头响声,本来折断的脖子又重新立起来,他又重新站了起来。 逍遥渡十分无奈,不怕对手强,可是就怕对手能自愈,何况还是肉眼可见的自愈能力。 风镰! 天空中宽广的云层忽然断开,一道疾风席卷大地,只一瞬间就斩断了凤凰的一只翅膀,一声凄厉的凤鸣响起,地上的岩浆喷涌,心生的翅膀慢慢长出。 逍遥渡看着匍匐在地上化作红莲凤凰的易阳,他心中虽然好奇为什么凤凰的力量会消减了这么多,但是下手却决不拖泥带水。 这一次,空中万里无云,千百道风镰带着呼啸落下苍穹斩向落地的凤凰,卧虎关的城头打出了战时的戒备旗帜,城中百姓全部戒严。从城中望去,就看见远处天上落下七八道如同天柱的龙卷,正在戈壁滩上肆虐。 一个身形魁梧的少年正站在空荡荡的城中街道上,身后背着一张和他一般高的黑色巨大角弓,让人怀疑这东西造出来是不是人能够拉开的,张手远望,右手的乌金圆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而此时逍遥渡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尘土飞扬中还有阵阵火光闪过。 他如天神一般降临人间,凌空漂浮在数道龙卷中,长发张狂飞舞。 下面火光已经散去,更没有了凤鸣之声。戈壁滩上只剩下了飞沙走石,狂风卷地。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的生气。 突然,一道龙卷下面一道黑色火焰闪过,接着又是一道。 几次呼吸之间,黑色火焰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爬上了整个龙卷,逍遥渡满脸警惕的望着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黑色龙卷,一声嘹亮的凤鸣声起,龙卷被瞬间撕碎。 与他凌空而对的,是一个浑身上前飞舞着黑***的火焰君王。 “你体会过黑暗和孤独吗?”冰冷的声音从易阳的口中响起,逍遥渡只感到心神悸动,时光仿佛又会回到了当年的妖族和人族的旷世之战。 只不过那时候的易阳身上燃烧着金色的火焰,斩落过无数仙人。 逍遥渡身形急转,已到千里之外,易阳此刻遥遥的吊在他的身后,也不着急。他双手捧出一个青黑色的小鼎,迎风便涨。 易阳只感觉眼前一黑,已经到了另一界中。 逍遥渡松了一口气,捏了一道心诀,禹王鼎稳稳落在了一道河川上。 “还好带了这个宝贝。”逍遥渡站在河岸上,仍然是心有余悸,那浑身上下都飞舞着黑色火焰的易阳似乎更为可怕,已经做了不知有多久仙人的他,第一次觉得死亡是与自己如此的相近。 他双手捏出两道剑诀,不断的凌空击打在禹王鼎上,这座青黑大鼎的周围空气中如同石头落水一般激起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鼎中不断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凤鸣,隐隐有黑色的雾气从鼎口冒出四散逃逸。 长生界中,人皇伏羲端坐在前,旁边公子长琴,大禹,句芒,薅收,陆吾等一众仙人分列两旁。 忘川石上传来的人间景象也让他们一个个看的心中惊讶,凤凰的涅槃心火他们都是见识过的,但是谁又曾见过这样黑暗的力量。 “岐山有凤凰,可负世间黑暗罪恶于一身,以涅槃心火焚之,可于火中再生。这是不属于他的力量,也是人间邪恶业力的源头。”大禹最为熟悉禹王鼎中的情况,易阳被收如禹王鼎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判断。 “我等此番破界,损耗太大,谁能想到一直以来,那头玄武都是假死,临头一击坏我等大事,如今想要借助人间力量开启长生界,他身上这股奇特的力量倒是一个机会。”伏羲看了看一旁的大禹,逍遥渡带着禹王鼎下界,这是他所不知道的,只是大禹没有想到自己能够借助忘川石看到人间的情况。 “禹王鼎正在炼化,要想剥离心火并不困难,只是它在人间还要成长,要等到它有足够的力量。”大禹本以为能够偷偷的让逍遥渡利用禹王鼎捕捉凤凰,好获得涅槃的力量,这下伏羲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众目睽睽,他也不好徇私了。 而能够化作黑暗凤凰的易阳,此刻正在承受的是骨肉分离一般的痛苦,他在万里龙城中参悟多年,再加上天生天赋能够让他更为接近黑暗的本质,才有了这样的魔性力量。一旦让这股力量离开自己而独自成长,人间必然会再迎浩劫。 哪怕是身为始作俑者的逍遥渡此时此刻都是蒙在鼓中,不知道自己催动的鼎上阵法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那不断逃窜的黑暗,让他心神不宁。 正当犹豫间,一道闪电落在他脚下,得亏他机警,事先避开了。 回头望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媳妇!”逍遥渡都顾不及操纵禹王鼎了,上前一把抓住山鬼谣。 哪知道山鬼谣正一脸的如临大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逍遥渡才看见,一个少年正站在远处山峰上,长发飞扬,手握一把黑色巨弓,正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原是山鬼谣的那道闪电是作示警之用,将逍遥渡惊走,而他原来位置,正有三个箭矢造成的细小洞口。 嗖! 逍遥渡耳边箭声响起,他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强行扭开了自己的身子。然而肩膀先是一麻,然后传来剧痛,正有一根箭矢钉在上面。 逍遥渡已经认出了正是自己落入人间的那一晚,这少年赤手空拳就将自己逼的手忙脚乱,只是没有想到,这少年手握长弓之时所散发出来的威势,更胜过之前。 忘川石上,以伏羲为首的仙人看到那少年的时候,明显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他们对这少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偏偏一下子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单单看他这随意两箭倒是让人皇伏羲想起了自己曾经于人间征战时,还真有那么一位武力超群的战将。要说只论武力,说不准那只猴子都要逊他三分。 就如同那画面中的少年一般,也是一样的一弓在手,万夫莫敌的架势!只是自己登天之后,他就消失了。有人说曾经见过他深入九幽界不知去向,也有人说是遭人暗算死在了人族和妖族的战场上。 少年的目光转到了禹王鼎中的流动的黑色雾气上,眼中露出迷惘神色。 这个时候山鬼谣开口道“我是一直藏在你的身上跟着来到这里的,还好我刚好解开封印出来,这人太难对付了,我拖住他,你先走吧。” 逍遥渡一手拔掉肩膀上的箭,呲牙咧嘴一笑道“这叫什么话,爷们的事儿,娘们少掺和,记住了,禹王鼎应该已经炼化了凤凰,你带着它躲起来,我不找你,你一定给我藏好了。” 话未说完,逍遥渡就一掌拍川流,滔天的水幕卷向那少年所立的山峰,也遮住了他的视线,而另一只手就抓起了山鬼谣,丢到了禹王鼎中,随即收回小鼎,将它朝着西北方向远远的丢了出去。 而后他随后一招,天地间四散流飞的黑色雾气被他收入掌中,接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万里之外。 少年躲过铺天盖地的巨浪,发现逍遥渡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脑海中还回忆着刚刚从鼎中不断冒出的黑色雾气,心中现出一丝焦虑。随后一闪身,也消失在了山峰上。 逍遥渡逃到了十万大山之中,少年又追了他五天五夜,好不容易才甩掉了他,自己也身中数箭,重伤之下,又要藏好自己,处境艰难。 好在十万大山中瘴气十足,迷雾重重,他找寻到一处隐蔽洞口,躲了进去,自此闭关长眠。 禹王鼎不知道飞了多远的距离,最终落到一片雪地里,等到山鬼谣从鼎中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周围白雪皑皑,身在一片雪山中,头顶皓月当空。 她有些迷惘的看着周围,从自己偷偷跟着逍遥渡离开长生界,直到他们碰到那个怪物一样的少年然后被打散,好像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她看了看禹王鼎正躺在雪地里,旁边还有一枚火红色的蛋,逍遥渡走的实在是仓促也没给她好好解释清楚,这要是凤凰转世还好,哪知道这是不是他跟哪个山精狐媚闹出来的好事? 不过想想逍遥渡不应该有那个胆子,也就收起禹王鼎,捧着蛋往前走去。 没走多远,前面不远处的雪峰上,露出几道狼影子,紫色的目光在雪夜中如同火炬一般夺目,山鬼谣赤足踏雪向前,不留痕迹,来到狼群面前。 一头浑身银色毛发不掺任何杂色的月狼走到她的面前,警惕道“妖族祖地不得擅闯,阁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山鬼谣这时才看见,这群山之间,竟然隐隐有一道大阵落成,自己轻轻踏出一步,消失在了雪原上。 第一章逢山鬼泣 妖族的始祖之地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禁地,历任的兽皇最后仙逝或脱胎化形都是在这里,所以始祖之地也是妖族的公墓。 云海边上,御天尘皱着眉头,天生的重瞳子,已经是满眼的困惑,他始终相信这个地方一定有妖族先辈大能留下过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让他失望。 这个世界是没有日出日落的,但是却又春夏秋冬四季交换,他经历了四季轮回,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站在这里看着云卷云舒,身上积雪落了又化。 就在自己几近绝望而转头离开,耳边传来了一声悠扬鹿鸣。 他猛然转身,面前的云海波涛依旧翻滚,但是他却再一次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一声鹿鸣,这次的声音脆亮雄浑,但是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和孤独。 他心中激荡,想起了当初离开巨野的时候,巫金寒给他留下得十六个字的谶语, 逢山鬼泣,遇白鹿鸣,见林中女,得火中婴。 纵身跃下,贴着悬崖,坠进云海。身上的斗篷,被山风鼓吹得猎猎作响。但是他得眼睛却愈发明亮。 他凌空踏出一步,空中炸出一道气浪,每一步下都是一声爆响,最后轻飘飘的落在了一片紫竹林中,然后看见的不是白鹿,而是一个身穿白纱,体态玲珑的女子,世间女子绝美者有,可是绝尘者少。 眼前这一位,一双明眸。**着一对玉足,但是却足不沾地的飘在空中,周身白纱无风自动。极尽魅惑也也极尽风情。 女子脸上挂着一层淡蓝色的薄纱,眉眼当中似乎还带着没有干透的泪水。一颦一蹙皆能牵动人的心弦。 御天尘光是看着她就感觉到浑身的气血上涌,强自压下已经摇曳的心神,定了定神,回过头来再看时,女子已经远离他在数十丈之外,似有似无的一个白影子了。 他心中一急,猛得向前踏出一步,但是再抬头时,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面前得女子就这么直勾勾的对着自己的双眼,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是一拳轰出,骤然发力之下,没有丝毫留手,浑身气血提聚,奋力一击,眼看着就要砸在她得身上,可是他就看着一连串得幻影在急速得后退,自己这一拳没有碰到她的衣衫。 但是拳势威猛,周围得紫竹受到了波及,根根断裂,离得近点的都变成碎末,漫天飞舞。 但是他却看到,那女子只是衣衫稍稍拂动,不过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完全卸掉了自己拳头的冲力。 “咯咯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第一见到气血这么旺盛得小家伙呢?”女子斜倚身体,在空中飞舞着。 “请问前辈是我妖族的哪一位先祖?”御天尘心念电转,他惊讶得看到,女子所过之处,碎裂得紫竹在以肉眼可见得速度生长。 不过女子却从背后搭了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道“小朋友,我可不能算是妖族的哦。” 御天尘能够感受到他肩膀上传来的触感,不然就真以为是撞鬼了。 他转身对着女子道“晚辈进入始祖之地,是为了光复上元时期,妖族的荣光,恳求前辈指点。” 女子轻声一叹,微微得皱起了眉头,自顾自的低头道“都说了我不算是妖族的,为什么还要指点你?” 御天尘听了之后一时语塞,说实话能够在实力上这么压制他的人很少见到,更没有哪位像这位一样丝毫不端着,也不按着套路出牌的。 况且眼前的是人是鬼都让人分不清楚,这样飘忽不定的身法,更是他生平仅见。 不过女子扭头又捂嘴笑道“既然你来到这里了,我就给你一件宝物好了。” 还没等着御天尘反应过来,她就直接牵起了他的手向前走去,但是下一秒御天尘心中惊骇难平,周边得紫竹在快速的向后飞掠而去,他开始还能看的清楚自己身边的景物,但是渐渐得身边的一切都因为速度太快而变的模糊。 然后周身的景象变了,他没有办法用语言去形容自己眼前得景象,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所有神经都骤然绷紧,头皮发炸。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就像是潮水一般涌来,压迫的他胸口透不过气来。 身旁牵着他的手的女子一袭白纱,绝美容颜,在这幅场景的衬托下显得诡异无比。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就只能想到一个词语,尸山血海!真正的尸山血海! 整个空间都是血红色调,浸泡在血流中得白骨,有人族的,也有妖族的。在白骨堆成得山峦的尽头,站着一个身影,长发及膝。紫色的长裙,远远看去只是一袭紫衣,看不出她的样貌。不过这样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了。 在这片山峦四周能够看到的是一座已经化成了废墟的城镇,不过隐隐能够感觉到这座城镇里被人种下了一个庞大的阵法,镇压着里面的那个人,让她寸步难行。 他还在震撼的消化着面前的情景之中的时候,女子轻笑道“别着急,还没结束呢?”说完她手指前点,一抹亮光在两人眼中放大,一瞬间周身的空间燃起熊熊的大火。 几乎是转瞬时光,仿佛是从空间的尽头燃起的火苗就已经席卷了整个世界,涤荡着这里的一切邪恶,可悲的场景。 尸山火海的面前,有一条火焰分出的道路,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位目光中充满了宠溺与柔情的男子,他慢慢的走向那一袭紫衣。 他就像是火焰的君王,烈焰聚成繁花,在路旁等待他走过。 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看着那个山顶的人。 “你不该来的。”空间中回荡着这个略带着哭腔的声音,御天尘很惊讶,这个声音的主人在开始分明给了他神魔一样的错觉,可是这样人性化的声音却出自她的口中。 “要是能早点来就好了。”男子的声音听不出烟火气,在空间中回荡着。 他缓缓的走上山顶,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温柔一笑道“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是会哭鼻子。” 她下意识的撅了撅嘴,然后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他的眼底亮起金色的火焰,他的脚下也升起火莲。绚丽的火苗在他的身上跳动,两个人在火焰中,紧紧相拥。 他朗声笑道“人世间的悲苦何其繁多,又怎么会每一种苦难都能够找得到源头。”这人回首看了看怀中人,又轻声道“又更何苦要将这么多的苛责放在一个女人身上。本君就为天下苍生,再入轮回五百年。” 话音落下,一道巨大的火凤凰冲天而起,血色褪去,留下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 御天尘久久出神,他一直以为那个传说是假的,那个一直都流传在妖族的传说,那个妖族的绝世天才,却为了一个女人而死的传说。 可就在刚刚,他笃定自己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男人,那是妖族流传了不知多久的传奇。 他回过神来再看眼前的女子的时候,发现她手中抱着的,是一个婴儿。 下一刻,御天尘就已经站在图腾柱前,出神许久,仍旧是分不清楚,自己两个月前经历的究竟是一场梦还是真实。直到怀中的婴儿,蹬了蹬小腿,他才终于确定,自己真的从始祖之地捡到一个孩子。 又看向左边的图腾柱前,正中两道交叉的剑痕错落分布,一个月前他在这里认识的一个人留下的,身边的一切都是真的。 “出来了?”身后一道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是一个衣着邋遢,胡子拉碴的男人。躺在他怀中的是一个刚刚才学会说话的孩子。 御天尘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体内的气机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他还记得自己初入始祖之地前碰到他时,这人身上力量的强横已经能够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威胁。 “要帮忙吗?”御天尘试探的问了一句。 “不用。” 得到的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第二章出世 地肺山巅,有一座道教祖庭,山高林密,偶而能够看见几个归隐山涧的居士骑驴穿行。山上的道士倒是经常下山走动,帮着山下百姓祈福解签。所以这座道观香火鼎盛,人来人往。 后山的菜园子供着道观里的香火客和山上的道士,就连那些在山中修行的居士有时候灶米不济,也会受到它的照顾。 清字辈的小道童清风勤勤恳恳的终日在这里看着,生怕山里的野猴子下来撒泼,糟蹋院子里的青菜果蔬。 这一日正浇水的时候,就听见园子里头有响动,清风蹑手蹑脚的绕到后面,就看见一个头顶荷叶的道人正低着头咔哧咔哧的啃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黄瓜。 清风一脸的无奈道“老祖宗,后山许愿池里的荷叶是不能随便乱摘的,上次掌教师祖就生气发火了。还有,您怎么又偷吃我的黄瓜,这样没洗过就吃会闹肚子的。” 道人扭过头来,须发皆白,手上正拿着半截吃剩的新鲜黄瓜,看了看小道童,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随后道“原来是小清风啊,老祖宗这荷叶可不是从许愿池里摘的,黄瓜嘛,小清风你种的这么好,很干净,不用洗的。” 他顺手将头顶的荷叶扣在了清风的头上,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菜园子,跟在后面的清风一脸的不高兴。 小道童总也想不明白,山上的这些辈分高的老道士,除了掌教师祖一天到晚黑着个脸,大都待人和善。可是和善归和善,身为长辈的体统还是有的。 然而自打他看管这个菜园子以来,总能看见这位辈分大的自己师父都说不清是多大的老祖宗在园子里偷自己的黄瓜和大枣。一开始被他抓着的时候,还知道不好意思。后来就越发的变本加厉了,被抓个正着也只是打个哈哈过去了。好在师父和师祖们从来都没有怪罪自己。 老道士在前面不紧不慢的晃荡着,也不弓腰驼背,明明岁数很大,精气神却还是依然如壮年一般,清风手里捧着荷叶,心中又起了忧愁,不知道之后要怎么跟掌教师祖解释。 不过虽然他心里觉得老祖宗有时候应该端端长辈的架子,不应该太随和,但是心里还是高兴和这样的老祖宗聊天的,他像往常一样从茅草屋里搬出两个小马扎,给老祖宗摆好坐好,然后自己再坐下。 “老祖宗,你这次又什么好故事啊?”小道童一脸期许的望着老道士问道。 “这次啊,这次老祖宗可厉害了。老祖宗向天问卦,卦像非常好,你猜猜,老祖宗看到什么了?”老道士洋洋自得的啃着黄瓜,说话手舞足蹈。 “这我可猜不出来,不过老祖宗,什么叫向天问卦啊?是师父说的起卦吗?”小道童天真的说道。 “小娃娃,你师父那个跟老祖宗这个不一样的,告诉你啊,老祖宗要下山了,卦象说,在东海啊,老祖宗要收一个徒弟的。以后可就吃不到小清风的黄瓜了。”老道士说道。 “东海!是很大很大的水吧?”小道童的关注点总是在这些新奇的事情上面。 “对,很大很大的水。”吃完了黄瓜,老道士已经坐在小马扎上前后摇晃,闭目养神去了。道童清风看着已经入睡的老祖宗,眼中充满羡慕的光彩,他既羡慕老祖宗能够这样斜着坐着睡觉打呼而不倒下,又羡慕他能够下山去,去看很大很大的水。 他的思绪飞的很远很远,最终被老道士如雷的鼾声打断,再看看怀中的荷叶,愁啊! 与此同时,在这片大陆上的另一处山谷里,能够看到一些断壁残垣,上面爬满了青苔,许多的砖石都已经被茂盛的植被给藏起来了,但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这里以前是一处非常宏伟的建筑。 令人惊讶之处在于在这样的遗迹里,竟然还有人生活。 是一个略显驼背的高高瘦瘦的老头,就在一处青铜石棺旁边打坐,周围只是几盏幽暗的灯火,更衬出这里的森冷。 老人盘坐在石棺前,面前摆放着两座青黑的小鼎,制式各不相同,上面各有篆书和隶书不同字体书写的梁字和幽字。 而青铜石棺上的金色纹路不断的亮起,他轻轻的在石棺上抚摸着,眼中焕发出光彩。 “没想到这一次是她先渡过轮回,应该差不多了。”老人随手一招,那两座小鼎飞入袖中不见,他也走出了幽阁,外面树影婆裟,阳光洒落。他的背影也这样消失在密林中。 东海侧畔,与帝都不远的花港城中东方府内,一家老小上上下下正紧张的等待着。东方静在产房中嚎啕大叫,门外院子里乌央乌央的站满了人。 海崇恺阴沉着脸蹲在角落中,这个以一己之力挑起整个九鼎商会的男人,此刻却是如此的彷徨和无助,自己深爱的妻子怀胎三年,如今在产房中三日都没有消息,又怎能不让他焦急。 他双眼布满血丝,面容憔悴,东方家族的人站在一旁担忧,焦急,兴奋各色心情。 自打他做了这天下第一富户的上门女婿,从来都是非议不断,但是谁能想到,海崇恺身上的经营天赋是如此的光辉耀眼。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竟然坐上了九鼎商会会长的位置。整个东方家族的各支几乎都领教过他的手段。 可是现在,妻子自打怀胎三年之后,就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这是遭了天妒,老天爷要惩罚他,所以让他有了一个怪胎。 身边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是他的帮手金虎。海崇恺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产房的门。 一个满脸煞白的弄婆走出来,到他面前支支吾吾道“老爷,太太生了,生了个女孩。” 话音落下,海崇恺脸上阴霾散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跟着就听见后面一个丫鬟从产房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老爷,太太不行了!” 海崇恺此刻也没有听见产房再有任何的动静,心中一跳,刚向前踏出一步,却突然眼前一黑,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幸亏是金虎从后面一把搀起。 挣扎着站直身子的海崇恺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丫头,轻声道“起来带我进去看看吧。” 丫头抹着眼泪起身,领着往屋里去。进屋的时候,东方静已经闭眼了,一旁地上跪倒的是一片弄婆和丫鬟,一个个都吓得不敢抬头,只一个红衣丫鬟唤作芍药,怀中抱着一个睡着的婴儿,已经是哭成了泪人。 看着这满屋的悲戚和床上再没了动静的妻子,海崇恺一瞬间感觉到了天塌地陷,心痛的没有办法呼吸。 他没有接过女婴,深吸了两口气后,走到床边,挥了挥手,让她们都出去了。 他轻轻的帮东方静盖好了被子,又替她理了理头发,握着她的手。张大了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只是豆大的泪珠不住的向下掉落,打湿被单。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个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如今在亡妻的床前泪如雨下。产房外三天两夜,他脑海当中不断的浮现出当初自己在路边快要冻死时被东方静捡回家的情形,那个时候自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她却已经是富甲一方的东方家的千金。 二十年的时间里,他在东方静的支持下一步一步走上东方家的最高统治位,他将这个家族从一个二流的商贾家族带到了现如今富可敌国的顶流世家。 海崇恺在屋中静坐了一晚,屋外的金虎守着,东方家族的人也都纷纷散去,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去尝试触海崇恺的霉头。等到天亮出来时,本来正值风华的得意男人一下子老了不少,一头乌发竟然白大半。 东方府的明珠东方静入殓一切从简,只不过那一年,失去了爱人的海崇恺好像是挣脱了锁链的猛兽,他孤身离开,发动了先前布好的一个又一个暗棋。整座大夏王朝的商贾财流如遭大灾,九鼎商会击垮了一个又一个竞争对手迅速扩张。 盐铁,粮食,布匹从王朝命脉到市井百货,这座商会就像是一头巨兽不断吞噬着财源。直到惊动了帝都的龙山,朝廷下了一道圣旨送到海崇恺的手中,随后便是东方静被追封贞静夫人,九鼎商会的扩张才算是真正停止。 算起来这也应该是天底下绝大多数男人憧憬的样子,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一年后,海崇恺重新回到商会的时候,一切如旧。 那个孩子,照着东方静生前的意愿,取名海沁心。是她希望这个孩子如春日花朵,芳香醉人,沁人心脾。 然而事实却是,刚刚生下来的海沁心就已经是满地打滚,从来不知道哭闹,只是咯咯的发笑,笑声可人却也让人匪夷所思。 现在一岁大,已经能够光着脚丫随意乱跑了,而且一身怪力时常捉弄的看护她的大人手忙脚乱。 这一天,海沁心正气呼呼的朝院子里走,随手一巴掌拍到了院子里的龙纹大缸上,一声巨响,数百斤的大缸被一掌拍裂,水流的满园都是,地上荷叶水藻中,蹦跶着小金鱼。 小丫头本来还在生气,看着小金鱼在地上跳了跳就不动了,她走过去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戳了戳。真的不动了。 她轻轻的把小金鱼捧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的水窝窝里,蹲着一动不动。 跟上来的丫鬟亲眼看着这个小祖宗把大缸拍裂,吓的不敢上前。听到了声音的海崇恺也走出书房,看见女儿蹲在水里,又看了看满院狼藉,无奈一笑。 “小金鱼睡着了。”海崇恺走过来也和女儿蹲在一起,看着她手里一动不动的鱼。 “我不是故意的,我把它的家弄没了。”海沁心仰起头看上海崇恺,脸上还挂着两颗胖胖的泪珠。 “不要紧,爹爹再帮它找一个家。”海崇恺伸出两只手从她手里接过那条鱼,然后递到旁边的丫鬟手上,丫鬟捧着鱼离开。 然后海崇恺又将女儿抱起来,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送到屋里去了。 “妞妞为什么又发脾气了?”书房里,海崇恺坐在书案前,面前站着两个看管海沁心的丫鬟。 “禀老爷,小姐她出去和三房的公子玩,谁知道……”丫鬟说道一半不敢讲了,不过看到了海崇恺的眼神又开口道“谁知道图公子他用石头丢小姐,还骂她是怪物。” 另一个丫鬟接过话来,跪倒在地道“老爷,除了三房以外,其他各支的孩子也都不愿意和小姐亲近,小姐她才……” “够了,你们下去吧。”海崇恺叹了口气,起身看向窗外。身后有脚步声,他知道是金虎到了,说道“都听见了?” 金虎在他背后点点头,回应道“我去把那个丢石头的兔崽子手剁了,也让他们都消停消停,不能让他们总是惹着丫头不高兴。” “谁家里的孩子谁知道心疼,这种事,与孩子何干?”海崇恺转过身来,又坐回座位。接着又道“不过,养不教总归是父亲的过错,东方图他爹要为这个负责。” 金虎随后跟着点头。 “你来,是还有别的事?”海崇恺又抬头问道。 “府门前来了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说是要见小姐。”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