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金剑曲》 第一章 荡荡的官道已瘫痪在炎炎烈日之下,高张的火伞真可以把人烤焦,尤其在午未两个时辰,是最使人受不了的时段。 路上行人绝迹,不管肩挑负贩,行旅骑乘,全都觅地歇凉,或是闪避这酷热的时间再上路。 现在是午正,离官道一箭之地的普渡庵门前古榕树下正有个人坐着歇凉,看样子是刚到,不断地挥动着竹笠子在扇凉。 这人二十出头,衣着蔽旧,长剑横在膝头上,褪了色的织锦袋斜在背下,象是个落魄的武士。 他,就是浪子冷一凡。 庵门徐徐开启,出来的不是尼姑,而是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女,朴实的打扮,象是乡下女子。 当她行经冷一凡的身边时,脚步滞了滞,转面深深望了一眼。 四日交投,冷一凡心弦突然一震。 少女的脸色也微微一变,随即飘然而去。 但她的影象似乎还留在冷一凡的眼前,清丽脱俗,冷艳逼人,谁只要看了她一眼便会一辈子忘不了。 而令冷一凡心震的,是她的眸子,眸子象利刃,充满了野性,这与她的面庞极不谐调。 她是谁?冷一凡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自问。 一条人影冲出庵门,停住,四下张望,是个中年女尼,脸色十分难看,当目光扫到冷一凡时,略微停留了那么一下随即匆匆朝前奔去。 冷一凡心中一动,这尼姑定是去追那野艳少女的,至于为什么,他懒得费心思去想,因为事不干己。 他抬眼望了望荫覆不及的蓝天,炎炎赤口,光看就已经感觉到炎热,还不到上路的时辰。 没多大工夫,一声刺耳的惨叫突然从官道方向传了来。 冷一凡吃了一惊,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弹身奔了过去,只见官道与通尼庵的小路交叉口躺了个人。 赫然是刚刚去追的中年女尼。 疾行数步,到了女尼身前一看,心头突然抽紧,一地的血,宽大的僧衣已濡湿了一半,人没死,还在抽搐。 冷一凡急急举目望去,一个苗条的身影已在十丈之处,快速地变小,看来身法相当的不赖。 毫无疑问,杀人者便是野艳少女,但现在是救人要紧,咬咬牙,蹲下身去,沉声道!“师太,伤得重么?” 中年女尼瞪着失神的眼,努力合动嘴唇,但发不出声音涌出的是血沫,根据经验,伤已深透内腑,通常已是已无法救治。 冷一凡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现在,他才发现伤口在腋下胁肋之间,似是刀剑之伤,当下再次开口道:“师太,她是谁? 为何要杀你?“ 女尼眸子大张,拼命挤出了三个字:“女一杀一手!” 眸光黯淡下去,瞳孔放大,一堆血沫盖住了嘴,寂然不动,是断气了。 冷一凡触了触女尼的鼻息,再摸了下腕脉,吁口气,直起身来,心里想:“那野艳少女为何要杀一个遁人空门人?那少女是从庵门出来的,她们之间有何过节?现在只有进庵去查问明白……。” 于是,他立即掉头往尼庵回奔。 通常一个男人不是不进庵常的,但现在事出非常,也就不管这些规矩了。 冷一凡大步进入庵门。 门里是个庭院,杂栽了些花草,两丛墨竹分据院子的左右两角,竹丛边水池假山对称,水滴苍苔,令人有沁凉的感觉。 迎面是佛殿,装点得近于华丽,目光透过殿门,可见手持杨柳枝净瓶的大士塑像,善财龙女分依两侧,青灯木鱼隐现在氲氤的香雾里。 宁静,使人不期然地兴起脱俗之念。 渺无人迹,难道这庵堂只中年女尼单身住持? 冷一凡进到殿门之外,殿里的确没人,本来是清静,但由于中年女尼的被害改变了感觉上的气氛,清静就变成了死寂,还隐隐透着阴森。 “有人么?”冷一凡放开嗓门叫唤了一声。 没任何反应。 犹豫了片刻,冷一凡跨入殿槛,目光巡视了一遍之后,从佛笼绕过,出中门,又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小院,三方是精舍,依然不见人影。 轻轻吐口气,笔直走向居中的精舍,一明两暗,明间是个小佛堂,青罄木鱼,香花素供,中间挂着观音画像,落款是吴道子,是真迹还是赝品便不得而知了。 供桌前有三个蒲团,都有跪的痕迹。 由此看来,庵里便不止中年女尼一个,可是人呢? 呆了一阵子,步向右方的房门,里面是介于静室与卧房之间的布置,有云床,也有绣榻锦衾。 这是很少听闻的鲜事,而更使人惊诧的是房里居然散出属于女人闺阁的幽香,出家人竟不能除俗么? 转到传首房门,刚刚到了门边…… “啊!” 一声尖叫,出乎意料之外的出了情况,使冷一凡心头为之剧震,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定定神,再向前,目光扫处,全身 的筋肉都抽紧了。 房里的布设跟右首那间大同小异。 一个俗家装扮的中年妇女缩坐在房间,惊怖地望着冷一凡,脸上的表情象是突然碰见了鬼。 床边地上,一个妙龄女尼躺在血泊里,流开的血水象一条条红蛇。 “这怎么回事?”冷一凡开口问。 “……” 中年女人直发抖,似乎已瘫在那里不能动弹,瞪着的眼连眨都不眨。 “到底是怎么回事?”冷-凡再问了一声。 “你……大侠是……是……那-路?”中年女人终于挣出了声音,声音是抖出来的。 “什么一路?” “女……杀手!” “女杀手?”冷一凡栗叫出声:“是她的杰作。太可恶了!” 脑海里立时浮起那野艳少女的影象,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 竟然会是杀人如儿戏的女魔。 如果不是亲目所见。谁能相信?杀人不是消遣。也不算享受,总是有原因的,是什么原因呢? “她为什么杀人?”冷一凡紧迫着追问。 “不……知道!”中年妇女摇头,现在她已镇定了许多,不象刚才怕得要命的样子,吐语也顺畅了些,不再发颤打嗝。 “你竟然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庵里有些什么人?”冷一凡目芒闪了闪。 “有住持师太…刚才追凶手去了,还有两位小师父,一个被杀……,就是这位,另一位进城募化,我是打杂的,洗衣烧饶,服侍……” 她没说下去。 “哦!” 冷一凡习惯地皱起了眉头,住持师太不用说就是那被杀的中年女尼,两个年轻的一个进城募化,如果归途上碰到女杀手,会不会跟着遭殃? 想到这里,觉得这档事既被自己碰上,如果袖手不管,有悖武道精神。 当下神色一正道:“你们住持师太也在路边遭了毒手,你设法报官和请人料理善后吧,我有事得马上走。” “住……住持也……”中年女人哭出声来。 冷一凡转身匆匆离去。 路边凉亭,本来的木栏坐椅已经朽坏,不知是那位好心的路人在亭子里摆了几块平整的大石头当作椅子用。 现在,日头已经略向西偏,但暑气不减。 一个青衣少女独个儿坐在亭子里的石头上歇凉,她,就是在普渡庵杀人的野艳女子,从她紧蹙的眉头看,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三骑马奔到,在此子边勒住,可能是赶路太急,加上酷然如焚,三匹马都在那吐着白沫。 马上人一个是油头滑脸的中年男子,另两个是骠犷的大汉,其中之一是胡子,绕颊的短髭象镶了一圈粗硬的猪鬃加上一对突眼,显十分狞恶。 另外一个脸上挨过刀,一条凸起的肉从额头正中央斜到眼脸下方,说多凶有多凶。 中年男子两眼直勾勾地叮着亭子里的青衣少女,脸上挂着邪笑,伸脖子在吞口水。 青衣少女仍在想心事,似乎根本不知道亭子外来了人,边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老大!”刀疤汉子开了口,声音像驴叫:“歇会吧,顶着大 日头赶路,人受不了,牲口更受不了。“ 中年男子似乎已被青衣少女吸了魂,根本没听见。 “我说老大!”络腮胡的接上道:“咱们歇会吧?” 嗓门提得很高,象是在吼。 “哦尸中年男子回过神来:”什么?歇脚!不成,要是一歇就不能在时限内赶到地头,这么着好了,你俩再赶一程,另外找合适的地方歇凉。“ “那老大你呢?”落腮胡子浓眉翘了翘。 “我?嘿嘿”中年男子下了马背:“我先在此地喘口气会赶上你们,走吧!” “老大!”刀疤汉子耸耸肩。目光朝青衣少女一扫,披着嘴:“是毛病犯了么?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你还提得起兴致?” “快走,说废话耽搁时间。”中年男子用力一挥手。 “老大,包您汤泡鸡,哈哈!” 落腮胡边说边拨转马头。 “走!” 刀疤汉子提缰,双腿一夹。 两骑马拨开四蹄,向前冲身。 中年男子目送两名手下离去,然后把马缰朝凉亭桩子上一绕,搓搓手,靠在桩子边,自顾笑贼秃嘻嘻一笑。 “小妹子,你一个人上面,不怕碰到坏人么” 青衣少女没答理他,充耳不闻的样子。 “小妹子!”中年男子又开口:“我们好象在那儿见过,让我想想,哦,对了,在酒店里,我进去,你出来,照了半个面,小妹子,你教人一见难忘,嘻嘻,我昨晚做梦都梦见你,你叫什么名子?” 青衣少女缓缓地站起身来,举步…… 中年男子横身抬手一拦,小妹子,别忙着走,听我说,我是真的想保护你,这一带很不平静,你一个孤身女子太危险了!“ 全身上下打量了青衣女子一番,笑笑又道:“你送别身材容貌真的会迷死人,要是能够跟你……嘿嘿,做鬼也会甘心。 吞了一泡口水。“跟我做什么?青衣少女拚眼望着对方,脸色很平静,没有生气的表示。 “嗨尸中年男子猛吞口水,一副馋涎欲滴的丑相,扭动着手指头道:”小妹子,你这么大了,难道不懂,干脆一句话吧就是,男人跟女人玩的那种妙不可言的游戏,这你懂了吧?“ “还是不大懂!”青衣女居然笑了笑,这一笑,使中年男子全身酥酥地搔不着养处。“小妹子,我一教你就懂了,对,你叫什么名字?” “这用不着告诉你!”声音脆得发腻。 “好,不告诉也没关系,反正……是没什么关系,你是做那一行的?”中年男子向前迫近了——步,双方的距离伸手可及。 “哦?” 青衣少女用手指了指鼻子,很平淡地道:“我是做没本生意的。” “什么没本生意?”中年男子似乎大感意外,瞪着眼,想了想,突然一拍脑袋,恍然道:“女人,干没本生意,我懂,小妹子,你干这一行该懂得行规,到襄阳来拜过码头没有?” “这……得拜码头么?”小妹子,别装迷糊了,你当然是懂得的,告诉你……“用手一拍胸脯,昂了昂头:”襄阳城百里之内,全属谷大公子的地盘,而我胡有才,是谷大公子手下第一红人,只要我胡的交代一句话,没人敢碰你半根毛。“一副活气活现的样子。 “这么说……碰到你胡老大是我的福气?” “当然:可不是,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哟!胡老大,看不出你还出口成章呢!” “这……嘿嘿,套用说书的常挂在嘴皮子上的一句现成话罢 了,事实上我没进过学堂,仅仅认得自己的名字。 眼珠子-溜,装得一本正经的叹道:“我说大妹子,你是-枝花,你是仙女下凡,不合作那没本钱的生意,我吗……嘿嘿,三十郎当还是光棍一条,不如你就跟了我吧,包你不愁吃穿……” “你是说……要我嫁给你?”青衣少女挑了挑眉。 “照啊!就是这句话,我们有缘么!” “这,我得好好想上一想。” “嗨!大妹子,有什么好想的,有缘的碰在一起,天雷也打脱,嘻嘻!”伸手去扭青衣少女。 青衣少女往后一缩身。“你要做什么?大妹子,我……厄! 我们先亲热一番。“手又想伸出,绽出一脸邪意的笑。 “什么,亲热?胡老大,你以为这凉亭风水好?” “这……” 胡有才怔了怔,又回复色迷迷的样子:“大妹子,做好事还得看风水?当然,大路边怎么成,你看那边有棵小树,树底下草长得好旺……” 嗯!那里风水还不错。“ 青衣少女一副满无所谓的样子,大方得出奇。 “那么走吧,我……真有些等不及。” 脚步-挪,伸手便抓,练家子的动作,习惯成自然,他这-抓快捷伦,但青衣少女轻轻一扭便避过去了。 胡有才立即警觉,目芒一闪,道:“你还是会家子?” “练过那么几天,花拳绣腿而已!” “啊!那更好,练过功夫的女人,味道……厄,大妹于快去吧,我还赶着去办另一件大事,没时间磨菇。” 我看另-件事不用去办了!“ 青衣少女边说边转身出亭,朝不远处的小树走去。 胡有才急急跟上,野草齐腰,人走在里面只露出上半身到了树下,停住。“胡老大,这地方好么?” “好!好!再好不过了,大妹子。先让我抱一抱,摸-摸。 嘻嘻!“胡有才双臂一张,饿虎般扑上。 青衣少女眸子里煞芒一闪。伸手刁住胡有才的左腕,反手一扭“…… “啊!……”胡有才惊叫一声。 猛力一挣,没挣脱,手臂上扭,腰已弯了下去。 他已意识到情况不妙:“大妹子,你这是做什么,要考验我的功力……” “姓胡的,听着!”青衣少女的声音突然冷得象冰:地点是你选的,人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只不过是襄阳城一个小混混而已,象你这等角色,在谷公子后下还排不上名,杀你污了姑奶奶的手……“ “你……到底是什么路道?” “你不配问。” “难道你真敢……” “杀你等于捻死一只蚂蚁,有什么不敢?” “告诉你,你要是真的敢,天下之大没你容身之地,谷大公子对手下爱护……备……啊!”- 声刺耳的惨叫,胡有才趴了下去,很利落的手法,卧下去便不再动了。 青衣少女在胡有才死身上呸了-‘口,喃喃自语道:“杀你这种小混混还真的窝囊。” 草浪波动中,有一条人影出现身前,是…个衣着破旧的落魄武土,神情冷漠得怕人。 “女杀手!”冷电似的目芒一闪而隐。 “什么,女杀手?”青衣少女野性的眸子-亮:“是你替我取的外号?女杀手。还真不赖,我接受了。” “是普渡庵的尼姑替你取的。”目的扫了一下胡有才尸体,面 皮子微微动了动。 “噢!那也好,尼姑们地下有知,知道了我已经接受她所封的外号,一定很高兴!”挪动了下身形,淡淡地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道。” “哼!臭美,打量我真的不知道?告诉你,姑娘我早就知道了,你叫浪子冷一凡,对不对?” 冷一凡先是一愕,继而眼泛杀机,他出道以来,自称浪子,从来没提名道姓,这野艳少女是怎么知道的? “哼!”青衣少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偏起头道:“你想知道就无妨告诉你,数天之前,你在南阳道上宰了恶名昭彰的天狗”毕鹏“,你曾经向死者报过名,死人是不会再开口,但却进了活人的耳朵。” 冷一凡心头一震,的确是这么回事。 当时认为对方必死,一时大意,道出了姓名,俗语说的隔墙有耳这句话真的不错,如果自己的来路泄出江湖,会误大事,这可怎么办?“ 他呆住了。 青衣少女似乎瞧料了冷一凡的心事。 “浪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被人知道了真名实姓,有意思杀人灭口,对不对?” 淡淡一笑,很迷人的笑,但目光却锐厉如刃:“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姓名不会再由我的嘴里传到第三者的耳里。” 要是由你自己泄漏,或是被你以前交往过的熟人认出,那又另当别论,我这保证不是怕你杀人灭口,因为你还杀不了我。“ 冷一凡哑口无言。 他觉得这青衣少女的慧黠超过常人,言辞和目光一样犀利,是狠人中的狠人,自己昂长七尺,难道真的要我出杀人灭口的邪行么?“ 可是她连续杀人,这种行为不可怨…… “你是想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叫音音,声音的音。” 她坦然地说了出来。 当然,说了跟没说差不了多少,没有姓,只是个普通女子的名字,也代表不了她的来路。 “音音!”冷一凡重复了一遍。 “对!不过我们约定一下,你以后就叫我女杀手,我很喜欢这外号,而我就称你浪子,如何?” “很好,不过,以后很难说。” “什么意思?唔!我明白,你不愿放弃杀人灭口的想法你还是想杀人,对不对?” “不对!”冷一凡用断然的口吻回答,稍顿,目芒一闪道:“我问你。为何要杀人。” “很简单一句话,他们该杀。” “好,那你说,眼前的这人为何该杀?” “他对我轻薄,要讨我的便宜,狗改不了吃屎,这种事也一定做得不少,杀他是替江湖除害。” 音音振振有词,但事实的确如此。 “嗯,就算如此,他该杀,可是普渡庵里的尼姑,她们是出家人,已经脱出尘俗之外,你杀人又是什么理由? 冷一凡声色俱厉。 “你在问口供么?” 音音眉毛挑了起来,眸子里射出怕人的光焰,披了披嘴道:“我最讨厌被人逼迫,尤其是男人,你打算用这点作为杀人灭口的藉口么?哼!我偏不告诉你,你看着办!” …现在她所表露的是狠、野和任性,艳光已敛,象一头发了野的母狮。 “这并非藉口,你冷血杀人,被我碰上,我不能不伸手因为 我是武士!“ “武士?嗤!”音音鄙夷地斜了冷一凡一眼,以轻蔑的声道:“我就是不访问,你能把我怎么样?” “我要你永远不能再滥杀无辜。” 冷一凡的眼中充满了杀意。 “呀哈!浪子,你有这份能耐么?” “你可以试试的!”向前一欺身,长剑随之出鞘,出手便可要命的距离,但冷一凡并没立即出剑。 “我当然要试!” 音音疾抬手,一样黑亮的东西在手头一现?随即倒向肘后,她也没出手。 冷一凡心中一动,他没看清对方手中持的是什么利器,从尺度判断,应该是匕首或短剑一类的东西。 以短刃对长剑,先天上便占了下风,但依一般经验若是使这类短刃的,都有过人的造诣,绝不能等闲视之。 “浪子,动手吧,别光说不练?” 看样子她似乎极有自信,完全不把这种要命的事情当回事。 “看剑!” 冷一凡沉喝一声,长剑刺出,快得象电光石火,本来就是伸手可及的距离,即发即到,连让人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当”!地一声,冷一凡的剑尖被挡得偏了开去,音音的娇驱旋向相反的侧方,冷一凡以惊人的反应动作回剑横扫音音的娇驱象设有重量的幽灵,反旋飘开,草叶纷飞。 冷一凡的剑落了空。 飘开的娇驱毫不迟滞,回旋侧击。 冷一凡就收剑之势疾扑,阳光下只见一片银芒横闪音音这一个侧击的动作是虚的,中途变势,象水中的大鱼一大回旋滑到另一侧后,几个动作等于是一个动作,而是狠的动作。 冷一凡心念才动,感觉侧背靠近胁肋的部位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接着是一声冷喝:“别动!” 剑停在中途,他真的不能动了,心里那份感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深悔低估了对方。 但这已成定局了,栽在一个年轻女子的手下,说多窝囊有多窝囊。 “浪子,怎么样?”声音带椰榆的味道。 “你可以刺进去!” 冷一凡的剑垂下,他没有怕的感觉,作为一个浪子,在心里上随时都有认命的准备,生与死是一物的两面,但相隔只有 一线。 “当然,刺进去太容易了。” “那为什么不行动?” “我得好好想想!” “你要是不下手就会后悔。” “哈哈,有意思,浪子,,太有意思了!我从产没碰到过象你这种人,命是别人的,你乐得大方是吗?” 说完,带上一串娇笑。 当然,这笑并不可爱,因为她手中利器正抵在要命的部位上,只消轻轻一送,便是送终的笑。 “女杀手,江湖人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并不可笑,也不值得为奇。” “你好象真的是条汉子?” “我本来就不是女人。” “你真的一点也不怕死?” “怕死不一定能活得了!” 嗯!这句话有点道理,不过,我不相信你对这世间就真的一无留恋,一无牵挂,甘心闭上眼睛?“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要看人而论,有的人很珍惜生命, 有的人却不在乎。“ “你是属于不在乎的那一类?” “对!” 冷一凡毫不考虑回答。 他是真的不在乎么?当然不,即使专门要狠玩命之徒,对于死也不会完全不在乎,只是看得比较淡罢了。 而况他并非真正的亡命之徒,说不在乎是基于武士的气概,实际上他仍然在乎的,因为他出江湖不在为了浪荡,而是有所为的。 就在此刻,凉亭方向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然后是马蹄踏地和马的嘶喘声,显然人已停在凉亭位置,接着传来了说话声。 “咦!这不是胡有才的坐骑么,人到那儿去了?” 这家伙办事不牢,那么紧急的事,他居然不当回事,还耽在半路,我非狠狠训他一顿不可。“ “也许他是内急……” “我们等下。” 冷一凡感觉到胁肋上的利物突然解除,但他仍僵立着不动,他在等音音的下一步反应。 “我们走吧!”音音开了口。 “走?” 冷一凡回转身,只见音音已退到五尺之外,双手虚着,眸子里杀气已消,徐徐舒了口气,道:“你说我们,不杀我了?” “要杀你以后不会没机会,不必急在一时,现在我们就离开这里。”音音边说边遥望了一眼。 “为什么要离开?” “亭子边来人是胡有才一路的,当然也是谷大公子手下,谷家在襄阳势大如天,我现在还不想与他们正面为敌,所以暂时趋避,而你,也不必背这黑锅,对不对?” “你怕了?” “怕?笑话,我只是不想再杀……” 一句话没说完,亭边传来一个声音道:“那边有人,是女的,还有……” 另一个声音道:“去瞧瞧!” 凉亭与这棵小树相隔不过四五丈,眨眼工夫,人已扑到现场,是两个劲装疾服的汉子。 冷一凡和音音只好原地站着没动,冷一凡的兵刃还垂在脚前。 “呀!呀!”两声惊呼同时发出。 两名汉子已发现了胡有才的尸体,惊呼过后,长剑出鞘四双眼凶光烨烨,扫过音音,然后双双迫向冷一凡。 其中面孔黝黑的一个大声道:“人是你杀的?” 冷一凡没吭声。 另一个白净面皮的跟着喝道:“小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公然敢在这里杀人,这叫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报上来路?” 冷一凡冷冰冰地道:“你们不配!” 两名劲装汉子登时瞪眼龀牙,象两头被激发了兽性的恶犬,那情状既可憎又可怕。 音音冷冷冒出一句话道:“人是姑娘我杀的!” 两名劲装汉子立即半侧身对着音音,黝黑面孔的横眉竖目地道:“臭娘们,你想代这小子顶?” 白净面皮的紧接着道:“小子的剑还没回鞘,你竟然说人是你杀的,你能空手杀人?哼!” 音音若无所事的道:“很难说!” 黝黑面孔的歪起头道:“臭娘们,你长得真象个女人一样,你那双小手只会替男人玩那东西,等宰了这小子,就有你的乐子。 白净面皮的侧回身又面对冷一凡。 黝黑汉子的那句下流话勾起了冷一凡的杀机,眸子里进射出两道惊人的煞芒,握剑的手指紧了紧,正准备…… 音音的脸色突然变得十分可怕,尤其那对本来就带着野性的眸子,变成了可怖的狼眼,任谁接触到这对眸子,都会打心眼里冒出寒气,仿佛那不是人的眼睛,尤其是象她这种美艳的女人。 这种眼神,应该出现在野兽身上。 黝黑汉子还想说什么,但只是嘴皮子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他被那眼神震住了。 音音从牙缝里进出声音道:“是你自己找死!” 举步便向前欺…… 黝黑汉子脸上泛起了狠劲,手中剑一扬,迅厉无伦地朝音音劈去,刮起了数道精芒,一望而知身手不赖。 音音毫不迟滞,不知用的是什么身法,闪过了剑锋,直逼对方身前,象是对方故意对她留的空门。 “哇!”地一声惨叫,音音的手停在对方的心窝位置。 同一时间,白净面皮的发剑攻向冷-凡,金铁夜鸣的声中,白净面皮的倒跄了两步,正好退到黝黑汉子的身边。 “啊!”地半声闷嗥。 音音的手改附在白净面皮的背心上,紧接着黝黑汉子栽了下去。 白净面皮的两眼瞪得老大,脸孔扭曲,胸部上挺,-阵痉挛,歪了下去。 音音的手还没收回。 “呀!”发出惊叫的是冷一凡。 他发现音音手中的杀人利器,既非短剑,也不是匕首,而是一把八寸长短裁衣用的剪刀。 用剪刀。 用剪刀作兵刃,武林中前未之闻,剪刀并没列入武器之林,的确是邪门。 音音好整以暇地在尸身上擦去了剪刀上的血迹。 然后藏在衣袖里,吐口气,眸子里的凶芒暗了下去,望着冷一凡道:“浪子,你不在怪我杀人了吧?” 冷一凡无言以对。 这两名汉子的行径的确是可杀‘,他自己不久前才说过,江湖人不杀人便是被人杀,如果他责备她手段太残忍,便等于打自己的嘴巴。 因为这两名汉子已经起意杀人,所以她之杀人变成了自卫。 他徐徐回剑入鞘。 “浪子,我们该走了!” “我看你还是请便吧!”冷一凡冷漠地回答。 “你不屑随我一路?”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 音音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再不开口,转身离去。 冷一凡望着她矫健中带着婀娜的背影,心里在想:“可爱的女人,可怖的杀手,她到底是什么来路?看她的身法手法,功力己可列入一流之中的上流,为什么会选剪刀作为兵刃呢?” 呆了一阵,冷-凡步离现场。 到了凉亭边,三匹坐骑仍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子,有马在,死者定然会被他们自己发觉,不愁没人善后。 于是,他坦然上路。 日头已经偏西,余威仍在,但已不若午间的逼人。 他没什么急着要办的事,所以不必赶路,缓缓徐行,不过他的内心是沉重的,他毫无把握能完成所负的使命。 但这使命却又非完成不可。 路上的行人已多了起来。 突地:一声惨叫从不远的林子里传了过来,声音不大,而且极短暂,非练武的人不易察觉。 但冷一凡却听得极是真切,他心中一动,转头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他不想管,但又忍不住那好奇之心。 尤其他敏感地想到了分手不久的杀人者,莫非…… 心念之中,他离开大路朝林子奔去。 刚刚踏进林子,一瞄,登时双目尽赤,杀机上冲。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章 林子里,音音背靠树身站着,她脚前躺了个人,上半身已全界鲜血染红,月白色的僧衣,一眼便可看出是个女尼,看样子已是具尸体。 冷一凡逼近前去,被杀的果然是个眉清目秀妙龄女尼,这使他立即想到普渡庵的血案。 赤红的双眼,直照在音音的脸上,咬牙道:“出家之与你何怨何仇,居然赶尽杀绝,一个也不放过?” 音音镇静的娇如艳花的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尖挺的鼻子一皱,道:“浪子,你象是阴魂不散,专找我的麻顾?” “我问你为何又杀人?”冷一凡寒声喝问。 “除恶务尽!” 音音微点着头,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 “她恶在何处?” “要是我不说呢?” “那我就要真正地除恶。”冷一凡的确就是起了杀意。 音音“咕”地笑出了声,偏头打量了冷一凡几眼,披披小嘴,意似十分不屑,慢吞吞地抬手朝旁边一指,道:“你何不去向问她?” 冷一凡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意外地吃了一惊。 原先竟没发觉,两丈外的权脚下草地上,坐着个衣裙不整的少女,象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眼发两直,木然而痴。 “她是什么人?” “附近民家的女子。” “什么回事?” “问她呀!” 冷一凡怀着狐疑的心情,走到那女子身前,端详了她一眼:“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哇!”女的突然哭出声。 冷一凡吓了一跳,面对一个普通弱子女,似乎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普通男人,不知该如何应付是好。 尼姑被女杀手杀了,跟这民家少女有什么关连? 怔了一阵了,才又出声道:“姑娘你先别哭,说这是怎么回事?” 女的用衣袖拭了拭泪痕,带着呜咽道:“我娘生病卧床,附近的名医都请遍了,就是……没有起色,听说,普渡庵的菩萨最灵验,有求必应。 正巧……今天这师太上门化缘,知道我娘久病不起,答应我……随同到庵里去禅解,想不到……“说着,又哭了起来。 冷——凡道:“想不到怎样?” 女的抬起头,泪眼婆娑。 但却掩不住天生丽质,比之女杀手音音,毫不逊色,只是年纪似乎要比音音大了些,粗衣布裙,朴中带华。 她紧紧咬了咬下唇,进出声音道:“这尼姑是假的!”说完又迅快地垂下头去。 冷一凡不解地道:“假的?” 女的头已垂到胸前,略显激动地道:“是的,他不是女人。” 冷一凡惊叫道:“她不是女人?” 女的“唔”了一声道:“是的,他……是人妖,假扮尼姑,因为……太阳大,他要我陪他到林子里歇凉。 他……忽然疯言疯语,动手动脚,后来……露出了本相要欺负我……幸亏来了那位女侠客……“冷一凡的两眼突然瞪大。 这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暗忖:“如果事实真的如你音音杀人是应该的了。”心念之中道:是真的?“ 女的道:“公子可以自己看看!” 冷一凡转身望去,不由一愕。 音音已不见了影子,不知是走了还是暂时离开? 他走了过去,到尸身前,这才发现女尼的胸衣是虚掩的俯身伸手拉开一看,真的不错,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男人而生如此俊秀,说是人妖并不为过。 照此看来,庵里被答的妙龄少尼定然也是人妖,即使不是,也是沾污佛门净地的败类。 女的低着头走近前来。 “那位女侠踉公子您是一路的么?”女的怯怯地问。“不是”冷一凡摇摇头。 “她保全了小女子的清白,还没谢她……” “这倒不必,江湖人做他所应当做的,但求合理,心安不在乎人家谢不谢。”话锋顿了顿,又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那里?” “我叫巧姐儿,住在离城不远的村子里。” “在下送姑娘回去。” 多谢了,这段路我常走的,不会迷失,而且……“扬起脸望了冷-凡眼,象是不胜娇羞地收回目光。 她昆首微俯,细声道:“我们乡下人很拘礼俗,公子是男人,跟小女子走在一道……恐怕有许多不便。” 冷一凡不禁呆了一呆。 现在,他才真领略到这叫巧姐乡下姑娘的确相当缘,明眸齿皓,脸如新月。 尤其那份无形的超凡气质,对男人有一种极强的磁力,不类于一般小家碧五,应该说是草窝里出的凤凰。 如果她生长在大户人家,定然是高不可攀的角色。 她与音音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音音美艳而野,她则是明艳而柔。 也许,这正是江湖女子与一般女子分别长处。 “公子怎么称呼?” 巧姐儿见冷一凡久久不语,幽幽地声开了口。 “我!在下……我叫浪子!” “浪子?”巧姐儿又抬起脸,峨眉微微一皱:“这……那是浪子公子了!” “怎么说都可以!”冷一凡有些啼笑皆非:“反正……江湖人嘛,习惯上差不多都有个外号,比如说刚才那位姑娘她就叫女杀手!” “女杀手?” 巧姐儿惊叫出声,眸子里闪出冷月似的清光,虽是惊叫声调仍十分悦耳,扣人心弦。 略略一停,又道:“那么美的姑娘,为什么有这么可怕的……噢,是了,因为她是女侠。” 秀丽中的憨朴的的确引人遐思。 冷一凡心想:“如果自己不是江湖人,没有身负重任,而是个可以过平凡生活的普遍人,巧姐儿应该是值得追求的最理想的伴侣,可惜……” 轻吁了口气,不在往想。 但潜意识中的绮念却无法摒除,因为他是十足的男人,既然碰上了十足的女人,那份吸引力是无法拒抗的。 尽管如此,他的反应是出乎自然的,没有丝毫邪念,更没有非份之想。 “唉尸巧姐儿突然叹了口气。 “姑娘你怎么啦?” “我想到我娘的病,他老人家……” 冷一凡心中一动,“这个……”深深想了想,道:“在下会经修习过歧黄之术,虽不算精,但也略知皮毛,如果姑娘愿意,在下愿为令堂诊治一下.巧姐儿面现为难之色。 “在下只是说说而已,如有不便,也就罢了!”施医却反而要求人,冷一凡自己觉得好笑。 “不,这……公子肯做这好事,小女子之求不得,只是……”澄澈的眸子水波涟漪荡漾,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为难之处。 “如果姑娘认为男女同行不便,这好办,姑娘在前引路在下远一点跟上就是。” 冷一凡一相情愿,实际上他根本拿准对方真正地顾虑是什么。 “小女子这就先谢了!”巧姐儿福了一幅。 太阳已收敛了威势,变成了一个暗素的园珠斜挂在西方天际,晚风徐起,但却是熏人的热风,了无凉意。 城堞摇摇在望。 巧姐儿回头望了一眼,折向道边的小路,意思是告诉冷一凡快到地头,不要岔了路。 冷一凡把脚步加快,这一段不太长的路程可把他别惨了巧姐儿是普通女子,走路自然慢,他只好随着慢,真如秀士是在刘览风光,现在她已离开行人众多的官道,他的步伐便可以放开了。 冷一凡把脚步加快,这一段不太长的路程可把他别惨了巧姐儿是普通女子,走路自然慢,他只好随着慢,真如秀士是在浏览风光,现在她已离开行人众多的官道,他的步伐便可以放开了。数匹骁骑从进城方向奔来,到了岔路口,一人扬手,余骑纷纷勒住,马上人一阵交谈之后,尾随巧姐儿岔进小路,变成一直线缓缓而行。 冷一凡走到,皱了皱眉头,由后跟进。 凡间上造平房不规则在散布在田畔与菜畦之间。 巧姐儿已走到靠右首一间的门前空地,骑士下马意迫了过去,一共有五人之多,全是彪形大汉下。 冷一凡心中一动,难道这帮人是冲着巧姐儿来的?但怎么可能,巧姐儿是个普通弱女子,与江湖沾不上边。 心里嘀吐着,人已到了骑士们下马之处,也是屋前空地边缘。 五名大汉围上。 巧姐儿没进门,回身惊恐地望着这帮恶煞,颤抖着声音道:“各位……大爷,你们……这是做什么?” 五名大汉之中一个长衫的似是为首的头子,以粗豪的声音道:“是这娘们没错么?” 其中一个应道:“好象是她没错!” 穿长衫的大声喝斥道:“你他好的什么好象,到底是不是?” 另一名大汉接着应道“人是不错,换了衣裳。” 巧姐儿带着哭声道:“你他到底要做什么?” 冷一凡看清楚了,两个应话的汉子,正是凉亭边跟胡有才分手的那两个,一个额有刀疤,一个络肋胡子。 情况已经明显,他们发现了胡有才被杀,而把巧姐儿,当把巧姐儿当成了女杀手音音。 穿长衫的朝巧姐儿迫近两步,狞笑道:“小娘们,别装蒜了,果然是个惹火尤物,难怪胡有才不要命,说,凉窝边草窝里是你杀的人?” “杀人?……天啦!我……会杀人?”巧姐儿哭叫起来,“我……是去郎中先生的,我娘卧病在床,一年多不能动了。” “你请的郎中呢?” 刀疤汉子边问边弹步上前,一把扣住了巧姐儿的手腕。 …‘啊!“巧姐儿衷叫一声,双膝一软,瘫了下去,抬手指着冷一凡站立的位置。 冷一凡非出面不可了。 他不能让巧姐儿作代罪羔羊,迈开步子,,讯快地进入空地。 巧姐儿凄叫道:“公了救我!” 冷一凡刚站定,白净面皮的大吼道:“就是他!” 穿长衫的道:“什么就是他?”鹰鹫般的目光,扫向冷一凡,从目光可以看出是个狠角色。 络肋胡子的戟指着冷-凡道:“回林管事的话小的跟朱老三与老大分手之后,半路上就碰到这小子朝凉方向走,现在他又。” 穿长衫的抬手止住刀疤汉子说下去,寒声道:“我明白了,他就是杀人凶手。” 鹰眼凌芒一闪,又道:“-个胡有才,外带两名一等弟子,臭娘们再狠也没能耐把三个一起摆倒。” 冷一凡不理那长衫汉子的查,直视着扣住巧姐儿的刀疤汉于,冷森森地道:“把人放开!” 刀疤汉子瞪眼道:“好小子,你是在对大爷我说的话?哈!” 故意五指用力-紧。 “哎!”巧姐儿哀叫一声。 “放手!” 随着这一声冷喝,同时想起了闷哼,在场的只觉眼前那么一花,刀疤汉子斜跄了四五步,-屁股坐下去。 冷一凡已护在巧姐儿身前,剑还是连鞘横提着,似乎根本就没动过。 络腮胡子和另外两名大汉齐齐拔剑在手横眉竖目,狠盯着冷一凡,那份凶相似要把人生吞活剥。 长衫汉子牙齿已经咬紧,腮帮骨鼓得老高。 冷一凡伸手拉起巧姐儿,道:“巧姑娘,你赶快进屋里去。 这里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 巧姐儿连跌带爬地冲进屋里。 三名大汉立即各占位置,把冷一凡围在中间。 长衫汉子狞笑了一声,阴恻恻地道:“襄阳城里外百里之内,没有敢随便拍死一只苍蝇,你竟然敢动剑杀人,你知道咱们的身份么?” 冷一凡从容地道:“知道,谷大公子的属下。” 长衫汉子眉毛一挑,道:“既然知道咱们身份,那就是说存心找岔的了?好得很,现在先报上你的来路,看你到底是什么贷色?” 冷一凡淡淡地道:“在下浪子!” 长衫汉子哈哈一笑:“浪子还没听说过有这-号,你为了护花而杀人,对不对?” 冷一凡略作思索之后,开口沉声道:“在下有几句话,但只说一遍,这位姑娘是在半路遇到的,她为母求医不假,在下应请而来,凉亭边杀人的女子另有其人。 长衫汉子冷一凡哂,道:“依你的说没是不是杀人凶手杀人的是另外一个女的?哼!你以为老子会相信你的鬼话的呢?” “脚步朝前一挪,暴吼道:”上去宰了他。“ 三支剑从不同方位劈出,势道惊人。 “叮当”声中,三支剑全被荡开。 三名大汉被震得连连倒退。 冷一凡剑示出鞘,他只是用连鞘剑挡了一记,人站在原地寸步未移,气定神闲,三条大汉的脸色泛了青。 长衫汉子的脸色也变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他知道碰上了厉害角色,自己加上去也不是价钱,就是栽也不能栽得太惨,用力一咬牙,道:“你说凶手是那女的不是你?” 他忽然改变了口风。 冷一凡道:“在下说过只说一遍。” 长衫汉子道:“那女的是什么路道?” 冷一凡一字一顿地道:“女——杀——手!” “女杀手?”长胡汉子栗叫了一声,脸色大变了颤道:“就是十天前在南阳血洗王员外府男女二十七口的女杀手? 冷一凡呼吸为之一窒?南阳王府血案倒是没听说过。“ 音音真的残狠到这种地步?男女二十七口,就是灭门血案,她真的做得出来?就凭她那一把剪刀? 心念之中,冷冷当道:“不知道!” 口里应着,却在想:“谷大公子是襄阳一霸,远近闻名恶迹昭彰,看他手下的作风便是明证。至于音音,如果查实她真的涡灭人性。倒是应该予应剪除。”“你会不知道?” 一个苍洪的声音接上了口。 冷一凡抬眼望望,只见一个留有山羊胡子枯瘦老者站在场边,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场的。 不禁心中一动。 长衫一汉子立即侧开身,抱拳。深深弯下腰去毕恭毕敬地道,“管事林大风参见二总管。 刀疤汉子这时已站起身来,与三同侠齐齐躬身。 这山羊胡老者原来是谷家的二总管。 他并不还礼,只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刺刺地进入场心面对冷一凡,利刃般的目芒,要穿透人的心。 “你叫浪子?” “不错!”“女杀手什么来路?” “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 山羊胡老者目芒一闪,抿了抿嘴角,寒森森地道:“你指出杀人者是女杀手,而你跟她又是同一条路,你会不知道?” “实逢其会,巧遇罢了!”“你怎知道她是女杀手?” “她自报的号。” “她人长的怎么样” “年青,很美!” “哈哈哈哈……” 山羊胡老者大笑起来,象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得十分开心,好一阵子才收住笑声道:“浪子,你言不由衷尸”何以见得?“ 女杀手是新出道的,在血洗王家之前,江湖上没这名号,根据消息,她做案还并没报名号,只在现场留下了女杀手三个字。 而她本人是蒙面的,很特殊的标记,她的蒙面巾上绣了柄红色短剑,以她的狠辣而言,你目击她杀人。她为什么不杀你。 目光钉在冷一凡的剑上。 “不知道!”冷一凡仍是老话一句。 他是真的不知道,事实上要不是他在普渡庵外树下歇凉碰上她杀尼姑,根本就不会知你有这——号人物。 “真的不知道?”老者追问一句。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眼睛最不会说谎,他的眼神表现得十分坦然。 “老夫有办法证实你的话。” 说着,示意长衫汉子把剑交给他。 长衫汉子立即双手把剑奉上,然后倒退开去。 冷一凡心中动,不知对方将如何证实。 山羊胡老者接剑到手,抖了抖,先亮开了架势,沉声道:“浪子,听着。这关系你的生死,你必竭尽所能,接老夫这-剑,你只有一丝保留,便是自误,现在你拔剑!眸子里慑人的凌芒重现。长衫汉子和四名手下眼鼓鼓地望着。冷一凡连鞘剑缓缓抬起,平胸,然后右手五指搭上剑柄面色…-片冷清。 山羊胡老者眉头微微一皱,很细微的表情,旁人不易觉察。冷一凡倒是注意到了,但却无从忖恻对方的心意。 皱眉,本来就是极普通的动作,当然刁;值得出深思。 但冷-凡本身却在不知刁;觉中变幻了几次脸色。等神色稳定下来,他已经作了决定,很痛苦的决定。 长剑缓缓离鞘、斜扬,很古怪的架势。 山羊胡老者再次皱‘了下眉头,当然只是-’瞬,便又回复他慑人的神态。 双方对峙,凝立如山。 现在已是黄暗时分,四周的景物在逐渐模糊中,但场中的空气却很紧张得令人有窒息之感。 “接剑!”暴喝声中,山羊胡老者长剑劈出。 惊心动魄的一击,分不清招式剑路,给人的感受是这-击是要命的——击:象是骇电撕裂空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抗衡。 冷一凡的剑腾跃而起,象铁匠在火热的铁上敲下的第一-锤,火花进溅,耀眼目。急促而而短暂的金铁交鸣,乍爆乍冷。 冷一凡已退离原地四尺有多。 “成了!” 山羊胡老者垂下了剑:“我已得到证明。你的话不假。说完,把剑抛还长衫汉子,眸子里的利芒也告同还收剑。 冷一凡也收了剑,但心中却是老大一个谜团,这老者究竟是如何证明的?就凭这一回合么? 尤其对方曾经两次皱眉头,为的又是什么? “浪子”老者又接着开口:“你是一把难得的好手,能接下老夫这-击,你应该引以为傲,很可贵的了。” 说着,将头微点,一副老人自负的样子。 冷一凡默然不语。 山羊胡老者抬了抬手,沉声道:“撤退!” 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转身疾步而去。 五名手下也跟着退离空地,到了路边,各各上马,呼啸近屋门,开口唤了一声:“巧姑娘!” 一顿之后又道:“没事了!” 门里传出巧姐剑颤抖的声音:“浪公子,请进!” 浪公子,相当别致的称呼,冷-凡直觉得好笑。 举步踏进半掩的门,屋里正好亮起灯火,十分简陋的布置,除了粗重的家具,可说是么也设有。 巧姐儿站在桌旁,脸上余悸犹存,心神还没定下来,难怪,一人乡下弱女子,那里见过这种阵仗。 “敬谢救命之恩!” “好说,小事一件而已!” “请坐:”巧姐儿拉过一把竹椅子。 “不必了,还是看看令堂……” “请稍待!”转身掀起上首房间的黑黄布帘:“娘,郎中先生替您看病来了。” “孩子,不必了,娘的病……多半不会好了,我刚刚又梦见你爹……唉!孩子,要不是为了你,娘早就咽下了这口气。 “娘!”:姐儿凄唤了一声,进入房里。 不久,房里亮起了灯火,布帘再掀起,巧姐儿说道:“浪公。请进,真对不起,房里龌龊得很。” 冷-凡进房,只见床上一个白发老妪拥被而卧,失去神采的老眼直盯着冷一凡,人很瘦,但脸上没有明显的病容,头发已白,面孔却不见如何苍老。 巧姐儿挪了张本凳到床边。 “浪公子,要把脉么?” “当然?” 冷一凡坐到床边,巧蛆儿把他娘的手拿出被子,冷一凡三指搭上腕脉。细察脉象之下,不由大感讶异。 虑弱但没有病微,脸上的气色也不怎么坏,完全不象久病不起的样子,是自己的功侯不够,断不出病来么? 心念之中,不由皱眉沉吟起来。 “浪公子,我娘患的是什么……” “这……”冷一凡淡淡-笑。道:“在下医理不精,断不出今堂到底得的什么病,平常饮食起居怎样! “饮食倒也勉强维持正常,就是无力起身下来。” “哎”老妪叹口气,摇头无力地道:“孩子,娘早说过娘得的是心病,药石是无效的,不必枉费心了,迟早……总是要走这条路的。”说着,轻轻闭上了眼,又道:请这位先生外面坐吧!“ 冷-凡无奈,只好站起身来。 巧姐个歉然地道:“浪公子,对不起,请堂屋里坐!” 转身卜前打起帘子。 冷一凡到堂屋桌边坐下,“浪公子,这……该怎么办?” “嗯!”冷一凡略作思嗯:“即然令堂得的是心病心……病嘛必须心药医,-般药石是无济于事的,在下看……这么着好了,配几味药提神扶虚的补药,对令堂的病体也许会有所帮鬟。 说着,把锦袋解下平放桌上,取出几个小瓶,有丸子也有药散,再拿出切好的纸,配了主个小包,道:“早晚各服一粒,白开水送下!” “是,浪公子。”巧姐儿明眸泛了光,脸上尽是感激之色,略带羞怯地道:“这药费……” “不用了!”冷一凡边收拾边道:“在下行医是随机缘从来不收药费,也不是专门行医,很对不住,没能为令士效劳。” “浪公子,你这说……我岂不愧死,彼此非亲非故,苹水陌路,蒙公子仗义相救于前,仁心赐药于后,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巧姑娘,在下-向不喜欢套语。” “哦!是!” 巧姐儿笑了笑,笑容象一朵初开的幽兰,娇而不艳,华而不丽。 尤其她粗布衣裙,脂粉不施,更托出天生的高洁气质使人看了有一种如饮醪醇的感受。 冷一凡心头升起了微薰之感,似有一股极微妙的东西流过全身,他为之呆了-呆,暗忖,可惜她不是武林儿女,双方之间有一道难以跨越的洪沟。 “冷公子!”巧姐儿又开了口,“您说你行医是看机缘,既然来到寒舍,就算有机缘,希望您不嫌弃,让我用一杯水酒略表心意。” “这……” 冷一凡面有难色,他很想拒给,然而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使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话到喉头,就是挤不出来。 “浪公子,乡下人家,不太讲究男女之别,请不必在意我这就去预备几样小菜。您宽坐片刻。” 她象是有绝对的把握能留客。不待冷一凡的反应,便姗姗挪步走到后面去了。 冷一凡只好坐着不动。 现在,他只-个人孤坐,心里并不宁静。 他开始想,首先想到的是女杀手音音,那美得别具一格的野艳女子,十天前她在南阳做下灭门血案,杀尽王家男子二十七口。 这是天人不容的罪行她不是女杀手,简直就是女人屠了,一个少女,真的会残狠到这种地步。 放任地如此下去,定会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有为之士看,他能么? 其次,他又想到了谷家的二总管,那蓄有山羊胡的老者坐的功力已达到惊人的地步,象那等身手的,江湖上并不太多,而他对事件的处理,却大出人意料之外,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最后,他想到巧姐儿的娘,据脉象气色显示,她根本没病,她自己说是心病,一个乡下老太婆,会有什么心病?“ 尤其是她鹤发红颜,满头白发而脸孔却仿佛五十上下半百的女人,是真有什么心病把头发催白了么?“想着,巧姐儿已端菜出来,将就摆在堂屋的方桌上。” 她进出了三趟,才算摆布舒齐,六个小碟,荤素各半,不名贵,但看上去十分精致,她斟上两杯酒。 “浪公子,不必挪位丁,就这什随便坐吧尸”她落落大方地在冷一凡对面坐下,举杯:“浪公子,粗疏薄酒,请不要见笑,我敬您。” “好说,谢啦!”双方照杯,巧姐儿又斟上。“请随便用菜!” “不客气!” 菜的确很精制,色香味具全,普通人家的大闺女,除了女红之外,烹调也应该是必备的手艺之一。 象巧姐儿这种秀气横溢的女子:有这种才艺自不在话下的。 “姑娘烧得好莱!”冷一凡由衷地赞美。 “那里,仓促料理,您能下咽就不错了!” 酒也不错,府上怎会有现成的……“ 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妥,但已无法收回,他是直觉地认为她家只母女二人,却没考虑到可能还会有别的男人。 “哦!”家母有时也喜欢喝两杯,所以经常预备。 “府上只贤母女二人么?” “是!寡母孤女!”说着,面上顿现黯然神色。 “噢!对了……”冷一凡赶紧改变话题,以维持原来和谐气氛:“令堂会喝酒,最好不过,在下那儿包药如果用温酒调服:收效更快!” “谢啦!”巧姐儿在原位欠了欠身。 就在此还,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既然变成一家人了,还这多礼则甚? 随着话声,堂屋门被振开,一个青衣少女出现门边。 赫然就是女杀手音音。 两人同感一怔。 “啊!是……这位恩姐……”巧姐儿忙起身离开座位,“请进!请进!”音音是救她脱离假尼姑魔掌的恩人,但她并不知道她的来路。 音音充满慧黠的野性目光环看一周之后,停在冷一凡的脸上,人却站着没动。 冷-凡几乎脱口叫出女杀手的名号,但他警觉地忍住了。 他怕吓着这对母女,同时也不愿增添这对母女的困扰,虽然音音是巧姐儿的恩人,但这种残狠的女人,谁也保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快请过来,容小妹我向您叩谢救命之恩尸巧姐儿上前两步,屋子小,两步便已到了。 “用不着!”音音摆摆手,目光仍盯在冷一凡的脸上,冷凄凄地道:“浪子,跟我走!” “跟你走?”冷一凡站起身。 “对,我就是找你来的!” “你……找我?” “一点不错!” “那太好了,我也正要找你!”说着,离开桌子,向巧姐儿道:“巧姑娘,叨扰了,在下告辞!” “这……两位……” 巧姐儿瞪眼说不出话来。 音音已退离门槛:双双离去,剩下巧姐儿在门边发呆。 岔路口树下暗影里,冷一凡与音音面对面站着。 “浪子:你说你正要找我?” “不错!”好,你先说,你找我做什么。“ “女杀手,我问你,南阳主员外家惨遭血洗,一门二十七口全部遭劫,这血案是你做的?”“什么?”音音的两眼在暗夜中发光,像狼一样,十分可怕:“浪子,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我说十天前南阳王家的灭门血案。” “怪事,我压根儿没到过南阳,你怎么会想到我。 “想到!哼!”冷-凡的眸子也放了光:“不是我想到是谷大公子的手下管事透露的,直接指出了女杀手的大名?这假不了吧?”音音默然无语。“你跟南阳王员外家有何血泪深仇?”冷一凡见音音不语,这等于是默认了,紧跟着追问几句,声音搁中已充满了愤慨之情。 “他否认!”音音断然回答:“浪子,我一向不对人低头或说过半句好话,但请你相信我,我郑重地说一句,不是我干的。” “听说现场留了名。” “这是最简单的嫁祸方法。” “嫁祸?” 冷一凡深深想了想,沉觉地道:“据我所知,你出道不久,说名头恐怕还没到被人嫁祸的程度。” “那你的看法呢?” “你急想成名,所以不惜冷血杀人:对不对?” “不对?”音音断然加以否定。 “什么理由?”冷一凡毫不放松。 “因为不是我做的,这理由便已足够。” 略略一停,和缓了口气道:“浪子,想成名而用这种足以引起武林公愤的手段,未免太不聪明了吧?” 这句话似乎有道理,血腥灭门,天地难容,不但成不了名,还会变成武林公敌,再笨的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通常这种情况的发生,一是有深仇大恨,以牙还牙。二是帮派门户之间的大恩怨的,三是嗜杀者的疯狂。而音音知识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女,又是初出道的,只第一项有其可能。“ “我能相信你的话么?” “信不信由你。” “如果将来事实证明是你所为。” “我闭上眼睛让你截十剑。”又是句狠话。 “这我会办得到!”冷一凡很认真地回答,转变话题道:“现在该你说找我的原因了,说吧,有何见教?” “你活不过天晚!” 六个字,令人震耳惊心。 冷-凡先是一怔,继而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道:“你说我活过今晚,意思是你想杀我,对吗?” 音音道:“我要想杀你早已动手,何必要告诉你。” 冷一凡道:“那是怎么说?” 音音道:“你是落脚在南城外的鲁班庙对不对?” 冷一凡暗吃-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音音不疾不徐地道:“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现在已经有人在那里等你,那就是要杀你的人。” 冷一凡“哦”了一声道:“他是谁?” 音音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无意中听来的消息,反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物就是了。” 抬头朝远方瞄了一眼,又道:“我看你好像不当回事?” 冷一凡淡淡笑了笑,夜色很浓,别人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他自己明白,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急巴巴地找来告诉我这消息?“音音”哼“了一声道:”我不想看你被杀,因为你还蛮像个武士的,先警告你,让你心里上有个准备。“ 话锋一顿又道:“需要我助你一刀么?” 冷一凡不假思索地道:“不必,我一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谢谢你的消息,我得走了!”说完,举步便走。音音喃喃自语道:“骄傲,自认为很了不起,凭你那两下还能保得住命,哼!”冷一凡每一字都听到了,但他不在意,真正地不在意,他只是想,有人要杀自己,为什么?一个可怕的杀手,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三章 鲁班庙,一间破落的小庙,平时没有香火,只有在鲁班诞辰时才会有干活的热闹一番,所以也养不住庙祝,倒是浪客孤人临时栖身的好地方。 进大门是个小天井,迎面便是神殿,殿后有一列三开间的矮房,实际上是庙会临时的厨房,院子倒是满宽敞的。 冷一凡若无其事地穿过神龛后的小门,踏人后院,日光掠处,心头蓦然一紧,房里居然亮着灯火。 他止住脚步,定了定神,目光透过本来就没门扇的空框心头又是一震,瘸了一条腿的木桌上燃池支蜡烛,桌上居然摆有酒食,桌边坐了个蓬头乱发的怪人。 这怪人就是所谓可怕的杀手么,他挪步走了过去,到了门框边,这下可就看得真切了。 这怪人灰发蓬乱,络腮满脸,须发扎结在一起,看上去约莫是花甲上下的年龄,桌上一个瓦罐子,两只土碗,竿叶摊开,一大堆烧腊卤莱。 “你就是浪子?”怪人开了口,没抬头。 “不错!”冷-凡冷声回答。 怪人抬起头,两道电炬似的日芒照射到冷一凡的脸上,可怕的目芒,几乎象是有形之物刺在脸上。 冷一凡的心房微一收缩,步了进去、“阁下是……” “先别问,喝上几碗再说。” 声音象是在敲破锣,听在耳里使人感到浑身不自在,配上他的尊容和脏得相当可以的土布长衫,更教人感觉到怪。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冷一凡拉一拉长凳,在怪人对面坐下。 “倒酒!”怪人大刺刺地发话:“酒菜是老人家的,地方是你的,你可以算作是主人,主人应该替客人倒酒,这道理你懂?” 冷一凡左续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后端起酒罐子倒满了两碗酒,暗忖:“看你这老怪根要变什么把戏?” “这还象话!”怪人端起碗:“来,喝吧!” 冷一凡在巧姐儿家里已喝过酒,根本已没兴致,但他还是举碗照喝,一连陪怪人干了三碗。 这不象是喝酒,仿佛是大热天赶路渴极了在灌水。 第四碗倒上,怪人伸手抓莱吃。 冷一凡没动手,静静坐着,心里在想:“这老头除了怪和目露惊人之外,一点不象是音音所称的可怕杀手,既来杀人,何必要带酒菜来消遣,这当中有什么蹊跷不成?” 他想不出所以来。 “你不吃点菜,路还远呢?” 怪人嘴里塞满了卤菜,吐语不大灵光,但还可以听得出来。 路远,这是什么意思? 冷一凡淡淡地应道:“在下已经吃过了,你阁下自己用吧!” 怪人不再言语,自顾自地吃喝,一口酒,一指头莱,吃得有板有眼,似乎旁边根本没冷一凡这个人存在。 冷一凡相当不耐,但他忍住了,默坐着不吭声,静待下文。 好不容易等到罐底朝天,菜尽洒光,怪人用衣袖擦净了口边的洒渍莱渣,舐舐舌头,伸了个懒腰,转头向毛。 “都准备好了?” 冷一凡心中一动,他在跟谁说话? “一切齐备!”外面居然有应声,但不见人。 冷一凡的心蓦然抽紧,但情况是-个迷。 “没有疏漏?”怪人再问。 “五十丈方圆之内,抖到比毯子还干净,保证一只苍蝇也漏不进来。” “很好!” 怪人转回头来,细眯着眼望着冷一凡,眼缝间露出的目芒象一丝丝的银线,又象刺人的针,慢条思理地开口说道:“浪子,现在你可以说话了,心里有什么问题尽管提出来,务必要让你心安理得地上路。” 最后一句话已显露出了端儿,也证实了音音所传的消息不假,对方是蓄意杀人米的,只是对方的行径太怪诞。 冷一凡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 “先请教阁下的称呼?”冷一凡开口问,手紧握着靠在胯边的剑柄。 “听清楚。老夫(武林判官),又叫(神秘刽子手),专业就是杀人!” 简单的自我介绍,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的确令人耳目惊心。 “没听说过!”冷-凡保持冷静,事实上他真的是没听说过什么(武林判官“)、(神秘刽子手)什么的名号。 他的冷静给人的感觉是,要不是有所依恃,便是装懂无知。 “你当然不会听说过!” 怪人双目一张又眯了回去,就这-张的瞬间,象-蓬银芒乍射乍灭,接下去道:“刽子手行刑从来没失误过,受刑人从没漏网,而且四周戒备森严,不虞被第三者窥探,故所以”武林判官“这名号只有水不再开口的受刑人知道不会传出江湖,老夫也不希望它传扬开来。” 冷-凡微微-笑,令人莫测高深的笑。 “这么说,阁下的光临是要杀人?” “一点不错:” “对象就是在下。” “对!” “哈!” “浪子,在这种时辰,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怪人又张了一次眼,吐口气道:“老夫所执行过的受刑人,大部份在临刑之前便巳吓得半死,少数的急怒发狂,象你这种表现还是头-次碰到,你以为老夫是在开玩笑么?” “不,在下知道阁下十分认真。” “你不怕死?” “怕死并不一定活得了,身为武土,双脚踏的是生死两条路,不是生便是死,根本用不着放在心上!” “有道理,也有意思,顺便告诉你一点,受刑人临刑之前喝三碗酒,这是惯例,你听说过?” “唔!是听说过。” 冷一凡暗暗一挫牙,想不到这怪人来杀人还带酒食,竟是这个用意,眉毛一挑,道:“太有意思了,阁下做事真是中规中矩,设想周到!” “你还有什么问题就快问吧?” “只有一点,杀人的理由?” “对,问得好,其次你不问老夫也会自动告诉你的,不教而诛谓之虐,老夫行刑绝对是光明正大地执刑,判你死刑的理由是你不久前在南阳道上杀害(天狗)毕鹏,有这回事么?” “有这回事,”冷一凡坦然承认道。 但心头却是大凛,自己不该大意报出名号,女杀手音音就是因此而知道自己的来路。现在又是毁-大意犯错的延续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说不定因此而误了本身的人事。 心念之中,又道:“在下杀的是不可赦之人!” “老夫不管这些,只是让你明白被执行死刑的原因而已只受理,江湖案件。” “谁是苦主?” “这点老夫有义务保守当事人的秘密,也是规矩。 “既然阁下的大名没传出江湖,当事人如何找上门,谁知道阁下是职业杀人者?” “老夫有手下专门找上当事人承接案件。” “哦!原来如此,这是好生意,代价不低吧?” “言止于此,时辰已到,你可以抄剑抵抗,这是老夫最公平之处,而且行刑完毕,会料理善后,绝不令受刑人抛尸露骨,这叫侧隐之心,人皆有之!”说着,徐徐站起身来。 “哈哈哈哈”冷一凡忍不住笑出声来- 个以杀人为业的恶徒,居然也谈恻隐之心,的确是普天下之大稽,会让人笑掉牙,他也起身离开桌子,站到有限的地方,面对怪人。 怪人顺手抓起在桌边的竹棍,酒杯口粗细的竹棍,漆成了红色,看来很不顺眼,难道这就是他杀人的利器? 竹棍能挡芒利刃? 愈是这样,愈令冷一凡加深戒心。 因为从目芒他已看出这怪人功力到了某一极限,也许这竹棍胜过任何可怕的杀人利器。 “准备抵抗,先出剑,否则你毫无机会!” “未见得!” “后悔是你的事,老夫不能误了时辰。 怪人横起了竹棍,一抽,寒芒耀眼,是一支剑身极窄的三尺利刃。 冷-凡暗吃一惊,竹棍藏剑,这是想不到的事,竹棍本身代替了剑柄和剑鞘。 对方已亮兵刃,他不能不拔剑,左手微抬,右手抽剑,现在,他面临一个重大的决择,如何用自己的剑。 假使用普通剑法,等于是赌命,毫无制胜或自保的把握要是施展独门杀手,很可能会暴露身份来历。 后果之严重简直不堪设想,那的确比死还要严重,死,自己一条命,泄了身份因而导致不良后果,那就死不瞑目。 怪人亮出了-个架势,完全脱离剑道常轨的架势。 冷一凡的心开始冷缩,从对方的古怪架势,他意识到无法以一般的剑术应付,那支结剑无法预测攻向什么部位,仅乎所有要害全在对方控制之中,而自己无论是采取以攻应攻或是绝对防守,都留有致命的空隙。 他的额头开始冒汗,生死只决于-念。 “快出手!”怪人催促。 “该不该施又杀手?”冷一凡自问。 门风使烛光摇,剑身泛出的寒芒跟着闪烁。 汗水已浸透全身,冷一凡已很长时间没眨眼睛,极痛苦的选择,他下不了决心。 如果仅是生死问题,他不会犹豫,也不会顾虑。主要是问题,严重远超过死亡,而且他还不能现在死,他必须要活下去。 “浪子,吉时已到!”怪人已准备出手。 冷一凡猛一咬牙,作了决定,很可怕的决定:“自己必须活下去,要活下去只有杀人眼前面对的只有(武林判官)一个,掩了他的口,问题便减轻了八分,如果不幸被他倒地之前喝破,那只有狠下心肠对付他的手下。” 心念之中,手中剑斜斜向右上方扬起。 就在这生死即将见于-瞬的条忽之间,一条人影扑到门边。 “平!”地一声趴伏在门槛上,再不动了。 双方都本能地弹开,齐把目光扫向伏尸之人。 “啊!李贵……”怪人暴叫出声。 卧在门槛上的,是一个中年人,背上不冒红,由怪人这-声暴叫,证明死者正是刚才在外面跟他应答的手下。 怪人弹掠过死者到了院地中。 冷一凡原地不动,想不到的意外:使他大为震惊。 “什么人?”怪人喝问。 “你就是以杀人为业的(武林判官)?” 一个女人的声音反问,声音很空洞,似近又远,听不出传自什么位置,仿佛发自虚无之间,又象是深山幽谷里的回声。 冷一凡站到门槛边,心里忽然-动。 “不错,你到底是谁?”怪人再问。 “女——杀——手”一字-顿,充满了恐怖之情。 “女杀手?”怪人的破嗓子变了调。 冷一凡登时激动起来,应该想得到的,音音即然传了这急讯。她便不可能袖手不管,她会是怪人的对手么,她这一插,使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了秘密,这是笔极大的人情,自己-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人情,但这一笔却非领受不可。“ “你敢现身面对老夫?”怪人又开口。 “我一向不面对活人!” “什么意思?” 凡是我面对过的人,全都已长眠不起尸恐怖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天底下竟然有这等狠辣的女人。 怪人本是便是个恐怖的血腥人物,现在他碰到的是个比他还凶残的人物,而且是个女人会这种情况,他连做梦也估不到。 “你不敢现身?” “还不到时辰,换句话说,你的大限未到。” “你以为用大话就可以打发老夫?” “武林判官,这不是大话,你一共来了八名手下,对不对? 他们已结束了罪恶的生涯到阎王殿忏悔去了,以后你得另行招兵买马,一个人做不了买卖的。“ “你……”。 “阁下可以请便!” “你跟浪子是一路?” “不相干,女杀手独来独往!” “你会后悔跟老夫作对!”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言之过早。” 怪人缄默了片刻转头望了门框里的冷一凡一眼,片言不发。 弹身掠墙而去。 冷一凡松了口气,收起剑,先把堵在门槛上的尸体移开,然后站在院地中等待女杀手音音现身。 等了老半天毫无动静,心里不由嘀咕起来,音音莫非已离开了,她为什么不跟自己照个面?难道她是跟踪武林判官而去,转念一想,似乎明白过来,刚刚她否认与自己有任何干连,如果她此刻现身,便拆穿了真面目,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她定是这种想法。 他又想,武林判官今晚栽得够惨,目的未达,还折损了八名手下,不用说,他此后与女杀手定然是势不两立。 音音今晚杀人,可以说全是为了自己。 彼此是补识,而且在极不友好的情况下认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星星在眨眼,房里的烛光将残。 经过这折腾,冷一凡已无睡意,再回房去也是窝囊,他考虑离开。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墙头飘落,很熟悉的身影。 冷一凡精神大振,忙迎前一步,道“音音……呃!女杀手。” 他想起了双方的约定,互不称名道姓:“我该向你说声谢谢么?” 音音已到了冷一凡身前。 “你谢我什么?” “紧要关头的援手。” “我……援手,什么意思?我本来是要随后赶到,因为急着 办一件事,所以耽误了,现在才到,你……没事?“ 目光扫向门侧:“你摆平了对方?” 冷一凡怔住了。 “这到底什么蹊跷,你是故意否认刚才的事么?” “浪子,作怎么啦?我一直担心你不是这可怕人物的对手,还好,你的功力比我想像的要高出许多,居然能把他摆平!” 音音目芒连闪。 “喇!是!”冷-凡含糊地应着,他想:“音音如此做必然另有用意,不能予以截穿,否则会坏了她的事。” 心念之间,转了话题道:“你忙着办什么事?” “杀人!” 语音很平淡,似乎杀人在她眼里不当-回事。 “杀人,杀什么人?” “就是那两个能指认我在凉亭边杀人的人:” “哦!”冷一凡为之心头一窒。 他立即想到那两名一个络腮胡,另-个额有刀疤的汉子,她杀他俩为了灭口,两汉子一死,再没人能指证她了。 音音横挪了两,仔细望了那具被冷-凡移开的尸体,转头望着冷一凡道:“你杀的不是‘武林判官’,只是他的手下,是专门出面承揽生意。” 冷一凡傻了眼,人明明是她杀的,她又再来这-招,否认了所有的事实,到底是为什么? 通风报信是她,杀人解围是她,不承认有她的理由,自己却没有理由逼问,倒是有件事无妨向她求证一下。 “有件事想请教?” “别那么客气,说吧,我知道的就会告诉你。”她表现得很爽快。 “出面雇请‘武林判官’杀我的谁?” “蒲青山!” “蒲青山是谁?” “南阳首富,开了十八家绸缎庄,七间当铺,蒲财神的称号,远近驰名,尽人皆知,天狗毕鹏是他的左右手,你砍了他的手,他能不报复么,这一说你该明白了。”音音一口了说了出来,毫不漏滞,如数家珍。 “明是明白了,不过……” “不过什么?” “对方怎会知道是我下的手?” “嗨!你的记性太差,你在南阳道上杀天狗毕鹏之时,曾报了名字,死人不会再开口,但活人却有耳朵,当时在暗中除了我之外,难保没有第三者,对不对?” 冷一凡哑了口,一时疏忽,贻害无穷,对自己的行动影响太大了,如果当时有警觉,只道号不报名,便不致发生这么严重的后果,现在追悔已迟。 “浪子,你象是很怕别人知道你的姓名?” “不错这点我不否认!” 对女杀手音音,他是没有否认的必要,两人是初识,但距离却十分接近。 “为什么?”音音逼紧一步问。 “对不起,这点我目前不能告诉你。”想了想才接下去道:“江湖人,每个或多或少有些不足为人道的秘密,比如你叫音音,没姓,而你要我称呼女杀手,这点可以作为我不能告诉你的最佳解释。 “很好的解释!”音音笑了笑:“你的口才不赖。” “好说。” “对了,浪子,你为什么要呆在这种鬼地方,不是为了没钱住店吧?”略略一顿又道:“如果为了阮襄差涩,我倒是可以……” “你错了”冷一凡急应:“因为我是浪子,随遇而安,图个 逍遥自在,不作兴住店,也不喜欢拘束。“ “说得好听,真的是这样么?” “信不信由你。” “这倒是无关紧要,浪子,我郑重警告你,你要时时小心提防,武林判官会不择手段对付你,他绝不甘心忍受这蚀本生意的。” “我明白!” “嗯!那就好。” 一个女人如果对某一个男人表示出关切,就等于说明了她对这男人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好感。 冷-凡当时能体会得出来,但他尽量排斥这一丝意念,因为他早已暗下决心,在自己的大事未了之前,不谈儿女之私。 同时对方是心狠手辣的女杀手,她野性的美固然给人一种强烈的异样感受,但她的作为却使人觉得可怖。 由此,他想集秀丽美于一身的巧姐,两个是显明的对比,各有千秋。 音音突然地扬起头道:“有人来了!” 冷一凡心中一动,倾耳听去,果然墙外有了声音,从声音判断,来的不止一二人。 音音脚步一挪,道:“我们最好是不在-道,省得招惹意外的无谓麻烦。”说完,急弹身闪进矮房,动作相当的俐落,有如夜翔的蝙蝠。 冷一凡心念急转:“音音避免两人同时出现在别人的眼前,显然有她的道理,事实上:除了自己还没人知道她就是恐怖的人物女杀手,唯-见过她真面目的两个人已经被灭口,现在来的会是武林判官……” 心里头还没转完,来人已经出现。 三条人影,从神殿后的小门步了出来,直到冷-凡身前数尺之处才停住。 籍着矮屋门里透出微弱烛光,看出现身的一个锦衣人,年纪三十开外,精悍之气外溢,一接触便使人感觉到他不是寻常人物。 另一个半百老者,瘦得像根竹竿,一身灰衫像是挂在衣架子上,再一个留有山羊的老者冷一凡认识,正是谷家的二总管。 三人的出现使冷一凡大感意外。 “这里也有一个尸锦衣人指了指门边的尸体:”三总管,看看是什么人。“ 瘦如竹竿的老者步了过去,仔细翻检了一下尸体,口里“咦!”了一声,转回身来道:“此人……属下似乎在那里见过!” 冷一凡微感一震,这锦衣人难道就是襄阳之霸谷大公子不然这老者不会自称属下,想不到他会亲自出马,看来事情不简单。 “想想看,死者到底是谁?”锦衣人吩咐。 “哦!属下想起来了,两个月前在码头上见过,当时盘问他的来路,他自称肃天保,是个经纪人!” “牙客?” “是的。” 冷一凡心里明白,实际上死者是做杀人买卖的经纪人,专门出面替“武林判官”招搅生意,这点音音曾经说过锦衣人灼灼目芒转投在冷一凡面上。 “你叫浪子?” “在下正是!” “庙里庙外的人全是你杀的?” 冷-凡心里疾忖:“这批武林判官的手下,她替自己的于漏底,绝不能抖出她的名头,自己代她承任了吧!”想到这,淡淡地道:“不错,是在下做的。” “杀人的理由是什么?”锦衣人目芒闪了一下。 “为了不被杀。” “死者都是什么来路?” “不知道!” “浪子,你回答得挺干脆的。”锦衣人语带不屑:“从死者放尸体的位置看来,是有计划地包围住在这小庙,封锁了所有通路。 如果说他们找上你是为了财,看样子你没有具备这资格,除非你暗藏有令江湖人眼红的东西,如果说是中了恩怨,你没有不认识对方的道理,对不对?“ “很对,可惜又是揣测,不是事实。”冷一凡冷冷地回答。 反正已经顶上了就顶到底,如果扯出真相,势必又牵出天狗毕鹏的命案,问题就复杂了。 心意几转之后,反问道:“阁下一行找到了鲁班庙,为的就是这几个人的被杀?” “这是碰巧上,找你另有原因。” “噢!请教?” “二总管,你告诉他。”锦衣人山羊胡老者比了个手势看看上去这襄阳之霸倒是派头十足,气焰迫人。 “二总管挪了挪脚步。 “浪子,你刚刚已经承认杀人?” “不错!”冷一凡硬起皮回答,当他然不能改口。 “你跟女杀手是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可言!” “浪子,你想赖也不成,我们有足够证据……” “对,你听着,南阳主家血案,女杀手出现在场留了血字,谁是凶手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天狗毕鹏是到主家作客,你在半路上杀了他,承认么?” 二总管语意咄咄逗人,仿佛法官在庭上对罪犯宣示了案情。 “在下不否认杀毕鹏,杀他的理由是向一对年轻夫妻下毒手。而那女的是个孕妇,这种暴行天理难容,扯不上女杀平。” “不必狡辩,听下去!” 二总管抚了抚山羊胡,目芒似冷电般-闪,声音沉了下去:“女杀手到了本地之后,三个尼姑加上本府五名弟子,-共是八条人命,在加上今晚的,足足-十六条。半个时辰前。老夫等得到密报,有个神秘女子在一带出现。 果然又发现了血案“死者有个共同的特征,差不多全是背心或肋下挨刀,现在你又当场,还有什么话说?”“只一句话,碰巧!” “哈哈哈哈!”锦衣人大笑一声,阴阴地道:“浪子,天底下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巧事,如果说有,便是碰上,一句话,你必须交代出你自己和女杀手的来路,清清楚楚地交代出来。” “如果在下不说呢?” “区区不喜欢听这个字。” “事实如此,阁下不喜欢也得听。” 三总管瘦如竹竿的身躯晃了晃?开口道:“二先生,依属下看,把人带回去慢慢问,他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会承认的,问下去是浪费时间。” 冷一凡心中-动,这锦衣人并非谷大公子,二先生这种称呼很怪,只有一点可以认定,他在谷家的位份不低。 二先生抬了抬手,表示同意三总管的意见。 枯瘦的身形-晃,三总管伸出鸟爪似的手,抓向冷一凡极其诡异的手法?使人有无法抗拒之感。 冷一凡手中连鞘剑画了一个圈,很奇妙的守势,不管对方抓向什么部位,都在圆圈控制之中,而且守中又带着攻,手臂如被切中,非报废不可。 三总管并非泛泛之辈,中途抽手,改抓为劈,恰恰在圆圈中划过瞬间。快如电闪,就只差那么一丝丝。 冷一凡无法重复原式,急切里来了个脱袍让位,身形暴缩,避过了这一掌。剑已离鞘,猛觉风声有异,本能地朝侧后挥剑: 同一时间,三总管又拍出一掌,冷-凡以剑鞘横切,抗拒双方,与扰剑像是一个必然的连续动作。 “当!”地一声,二总管剑被挡开。 三总管的一掌也告落空。 就这么-了点余裕,冷一凡已取好架势。 三总管也亮了剑,于二总管的剑呈崎角之势。 冷-凡在巧姐儿的家门口会经领教过二总管的剑法,三总管请来也不是庸手,他又面临-个痛苦的场面,如果不用独门杀手,很难应付这两支剑。 但独门杀手绝对不能展露,除非能封住这三张活口,可是他考虑到暗中也许另有眼睛问题便严重了。 二先生没有行动的迹像。 两支剑功出,拔剑的剑术,惊人的功击,冷一凡猛的挫牙,全力抗拒,左臂和右肩同时一麻,一剑是被撑开了,但他已受了伤,暂时的一顿,他明白如果不用独门杀手,很难逃过对方第二次攻击。 主意还没拿定,两支剑又为骇电之势攻到,他忘命地挥剑低挡,仍然不使出杀手。 一支剑被挡开,另一支剑却划过左上胸,剧疼,打了个跟跄,持剑的手一紧,已被二先生扣住。 不知二先生,如何出的手,反正已被制住下,这瞬间,他的呼吸一空,血行也告停止。 三总管迅捷地反扭冷一凡的左臂。 二先生松开下手。 冷一凡在昏乱中回过神来,失悔不用杀手已经晚了,他很清楚不杀人就被人杀的道理,然而他的顾忌太大,很难把握这原则。 “带走!”二先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且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场者的目光环:投注过去,在墙角落的地方有个女人的身影,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她本来就站在那里。 夜色很浓,角落里更暗,但从模糊的形像,难两以看出是个蒙面女子。 冷一凡已意识到是谁。 “什么人?”二先生喝问。 “女杀手!”刺人耳膜的三个字。 冷一凡心头一动,不像是音音的声音,想来她是故意改变声调。 她刚才不久避入矮房,眼前的情况使她不得不现身,她蒙了面,目的当然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的真面目,她现了身,情况将变成什么样? 二先生打了个哈哈道:“女杀手,你终于露面了,怎么样,你的男伴在我们手中,可以好好谈上一谈么?” 女杀手淡淡地道:“你错了,他不是我的男伴,他的死活跟我无关,我不是为了他才出面的。” 冷一凡窒了窒,音音为什么要这样说?“ 二先生“噢”了一声道:“那你为何出面?” 女杀手道:“告诉你们一个你们极想知道的秘密!”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四章 女杀手语出惊人,她之所以主动现身,是为了要告诉谷大公子方面的人一个秘密,这实出人意料之外。 二先生和两名总管六只眼睛同时放大。 冷一凡猜不透音音想玩什么花样,但他相信她主动的现身,是为了自己的失手被擒,她所谓自己的生死与她无关,当然是句故意淆人耳目的话。 二先生挪动脚步,想迫近些,才一动,女杀手就立即警告道:“不许动,就在原地说话。” 二先生只好止步不动,踏出去的半步也收了回来。 女杀手,目前江湖上最恐怖的人物。 她之现身,使得现场的气氛变得诡谲和紧张,使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她的名号意味着死亡与血腥。 二总管像突地想起什么似地急声道:“二先生我们派在外面的四各警戒……” 二先生还没反应,女杀手已开了口:“放心,今晚我不杀人,不过他们暂时不能活动。 言下之意,听名留在廊外的警卫已被她制住了。 “女杀手尸二先生开了口:”容区区先问两句话可以么?“ “嘴长在你身上,当然可以!” “你跟浪子真的不相干?” “我说一不二,已经声明过了。” “再一句话,南阳府血案是你所为?” “不错!” “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你说过只问两句,这是第三句,本人不回答。” “这……”二先生窒了一窒:“好!现在你说要告诉区区什么秘密?” “你们出动这么多高手,是为了一件强盗杀人案,对是不对?”距离不远,但声音却象自空中传来,空洞飘渺。 “不错,你怎么会……”二先生突然激动起来。 索性明白告诉你,你们派出大总管前往南阳向天狗华鹏接取一样东西,他们在中途会合,东西也已到了你们大总管之手,就在双方将要分手的时候,突然遭遇到三个人拦劫,三人之中,有一对是年轻夫妇,女的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另一个是蒙面人。 双方动上了手,年轻夫妇合手对付天狗,蒙面人对上,大总管,结果你们的大总管不是蒙面人的对手,脱身图逃了蒙面人穷追不舍,离开现场……“话到这里顿住。 “以后呢?”二先生追问-句。 “以后嘛……‘’女杀手又接下去:”天狗搏杀了年轻夫妇,而此刻浪于正好来到,他认为天狗杀害了孕妇太不人道-怒拔剑,宰了天狗,事实经过就是如此。“ 冷一凡立即领悟到音音之所以现身说出这段秘密,目的是要替自己开脱,自己杀死天狗不假,如果卷进这案子中,即将没完没了。 “女杀手,我们大总管陈尸在距此地不到百里的路上,依你的说法,凶手应该就是那蒙面人?” “我没赶热闹,不能断言。” “你本身就是个蒙面人……”二先生只说了半句,但用意至为明头,杀人劫物的很可能就是她。 “嘿!”女杀手冷极地笑了一声,道:“二先生,你怀疑杀死大总管的是我对不对?坦白告诉你,女杀手杀人是从来不赖帐 的,这小庙里外的八条命是我做的。“ “杀人的是你?” “一点不错!” “可是浪子承认是他做的?” “这是他表现的英雄气概,好汉作风,如果不信,无妨比对一下死者的伤口,看是刀子挨的还是剑刺的。” 冷一凡内心一阵激动。 音音真不含糊,她不顾别人替她项缸,把责任承担了回去,这恐怖的女人也有其令人折服的一面。 “可是……他为何要承担?”二先生提出反诘。 “二先生可知道死的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 “武林判官的手下,职业杀人者的爪牙!” “武林判官?”二总管和三总管同时惊叫出声。 “啊!”二先生也相当震惊:“武林判官,他生做什么样子?” 显然他对这传言中的恐怖人物反闻其名而不识你其人。 “一个糟老头!”女杀手回答的十分轻松。 “这与浪子冒承杀人何干? “我找武林判官算一笔旧帐,正巧碰上浪子正与他在作生死之搏,由于我不速而至,吓走了他,浪子认为我替他解了围,身为武士,恩怨号明,不屑于推卸,所以他就得承担了!” 这解释情在理中,而且也是事实。 “这么说,你与浪子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我早就表明过了,不必说第二遍。” “你今晚现身就是要说明这些?” “大概似的!” 身影一晃,倏然消逝,行动有如鬼魅,快加闪电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因为闪电使人有感觉和映象。 而她的消失。只是突然淡去,有如幻像就使人惊疑她是否 存在过,是否真正的实体。 冷一凡的呼吸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并非因为音音不顾而去,而是感于她身手之玄与行事之怪。 二先生呆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二总管,你仔细验一下尸身上的伤口……”目光扫向了浪子。 三总管立即接口道:“不必验了,属下刚才看得很是清楚,的确是刀伤,跟外面那几个的伤口完全一样。” 二先生沉吟了-下,抬手道:“放开他,我们就走!” 三总管道:“可是……他杀死天狗这笔帐……” 二先生道:“我自有道理!” 三总管只好松开厂手。 冷-凡活动了一下被拧麻了的手臂,心理并没有屈辱之感。 因为他有他的计划与打算,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次教训已够,不能再逞匹夫之勇,只是对于音音,他觉得欠的人情太大,一夜之间,两次承情。 三个人从店外的小门离去,没交待半句话。 冷-凡望向矮屋。 蜡炬已成灰,屋里-片漆黑,音音是从外面墙角里消逝的,她是否又回进矮屋?也许她真的就此离开了。 冷一凡收了剑,挪步到门外,朝里张望了一眼,出声轻唤道:“女杀手!” 没反应,空气是死寂的,她真的走了! 冷一凡心头立即升起了一种失落的感觉,夜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对野性的眼睛,别具一格的美颜。 然而想到她的冷血杀手,还有那把染满了血腥的剪刀,心弦又不禁为之一颤,可爱又可怕的女人。 另一个感觉迅快地取代了先前的感觉,是一种受骗与被轻视的复杂感觉,自己代她担杀人的责任,她不领情,全担了回去。 她向二先生他们坦承南阳主家血案是她的杰作,而对自己她不但坚决否认,而且还声言如果将来证实是她所为,愿意让自己戴她十剑,是什么原因使得她言不由衷?她对自己的援手难道不是轻视与自大的表现? 为了保密身份不敢用杀手招式,就这种生死一发,情况将来还会发生。又将如何,说不定真的送命,岂不是遗恨九泉? 心结解不开时最痛苦,现在他开始浸淫在痛苦里,该如何为自己开出一条可行的路? 木立了一阵,他进入矮屋,摸索着换去了染血衣衫,在伤口上抹了金创药,然后又出到屋外,此时已不堪再栖身,他茫然举步离开。 江边的天还没亮,冷一凡踯躅在沙滩上。 他像无主的游魂,又似飘零的孩鸿,法有托身的地方。 鲁班庙已无法栖息,一时又找不到新巢,此刻也不是投店的时候,事实上他是尽量不住店。 不能偷、不能抢,更不能乞讨,襄里有银钱,那是用来维持起码用度的,前头的路不能预卜,也许很快走远,也许漫长无限,他必须节衣缩食。 他只想前头,没有回顾,大丈夫男子汉是不作兴想当年你,即然盖立了一个目标,就必须达到目标,艰辛苦难非甘之如饴不可,恨埋在心的深处,恨给他坚忍的力量。 脚下的泥很软,踏上去不怎么着力,宽阔的江面,在夜暗中有如波动的巨型布幅,可以吞卷一切。 他就这样茫然地走着,走着…… “浪子!”声音发自身后。 他瞿然而尼,止步,但没回身,持剑的五指已抓紧。 “什么人?”他冷声喝问。 “江湖秘客。” 陌生的名号从来没有听说过,但声音似曾相识。 冷一凡缓缓回身,面对的是一个蒙面人,即称江湖秘客神秘是理所当然的,蒙面不足为怪。 “朋友有何招教?” “向你借样东西!” “噢!借什么东西?” “你脖子上的人头!”声音很温和,说这种血腥的话居然用这种闲聊似的口吻,的确令人惊奇。 “哈!”冷一凡窒了好一阵子才笑出声来,同样以淡漠的声调道:“我浪子身无和物,没一样值钱的东西,仅有的也只是一支剑,一颗头颅,朋友要借,在下绝不会吝啬,不过……话得说在前头,我们见过面么?” “见过!” “何以要蒙面?” “那是区区自己的理由,用不着多问。” 冷-凡仔细观察,对方身形体态绝不陌生,声音尤其熟悉,他敢赌咒绝对见过,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 名号倒是真的没听说过,记忆中没有“江湖秘客”这名号,会不会是,“武林判官”一路的,否则不会开口借人头。 “借在下的人头何用?” “当然有很大的用处!” “如果在下问朋友的来路呢?” “不会告诉你。”断然的口吻。 “朋友准备如何借法?”冷一凡的心火已开始炽燃。 “简单地说吧,你当然不会自动把脑袋献上,更不会伸长脖子让人砍,区区凭手中剑向你借。” 说着,手中剑缓缓离鞘,虽在暗夜,剑身芒影仍极冷森。 “如果朋友借不走呢?” “当然是赔上一颗头!” “这很公平!” “浪子,公平是公平,但公平是建立在彼此的能耐上,你应该懂得这道理”。江湖秘客的音调保持原样不变,他似乎很有把握。 “看起来朋友在倒地之前什么也不会说?” “大概如此!” “很好!”冷一凡拔出了剑。 同时他也暗下了决心,前车可鉴,他不想冒险赌命,沙滩空荡,一眼可望十丈,施又独门杀手,不怕被人窥破。想了想又道:“朋友不说原因,也不吐露来历,在下担心是否有机会弄明白?” “区区倒不是担心这-点,因为区区对你已不需要再知道什么!”言中之意,他像是已清楚冷-凡的来路。 冷一凡心中一动,更坚定了施展杀手的决心。 江湖秘客蒙面巾上的眼孔突然亮起寒芒,说得恰当一点就像夜猫子的瞳孔,唯一能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这已经就已显示了他功力的精纯深厚。 剑已扬起,这杀人之剑,脚步一挪,到达杀人的距离。 “浪子,准备!” “尽管出手!” 随着话声,冷一凡摆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架势,他真正准备要杀人了,就像不久前他杀天狗毕鹏一样。 江湖秘客的眸子更亮,亮得怕人。 冷一凡人剑已化而为-,身剑之处什么都已不复存在,没有思想没有意念,实体化为空灵,而空灵之中却又生出另一个实体,那便是即将发出的致命一击。 空气已凝冻,时间已停止,似乎天上的星星也忘了闪烁这是紧张到无以复加的片刻,使人窒息的片刻。 江湖秘客突地向后弹退数尺,手中剑徐徐垂落。 意外,想不到的情况。 冷一凡并未松懈,他防对方弄鬼,江湖秘客的动作仅使他心太微微一动,疑重万分地举步,向前踏出。 他不想改变杀人的决心,因为他已经露了白,他要拉回距离,杀人的距离走了三步,停住,架势不变。 江湖秘客再送,横向侧方。 “浪子,先把剑收起来!”他开了口。 “为什么?”冷-‘凡的声音冷得像腊月天的冰块。 “我已经改变主意。” “可是在下不改!” “浪子,区区几句极重要的话要跟你谈,” “为何先前不谈?” “因为区区想从事实中求证明,说明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现在区区已经得到了答案,所以改变主意。” 冷一凡心念疾转,对方已得到答案。 这答案无疑是自己的出身来路,刚刚的起手架势泄了底,如果是如此,情况便相当严重,非永远堵住他的嘴不可。 且先听听他说些什么,想到这收里,收了势,但心里仍作杀人的准备,身形半侧,正对江湖秘客。 “朋友,有话快说!” “浪子!”江湖秘客把剑放回鞘里,表示已经毫无敌意沉声道:“刚才如果我们出了手,你的心意是坚定的话,区区可能会伤在你的剑下。如果你有一丝丝的犹豫,使功力打了-丁点折扣,倒下去的可能是你,相信么?” “在下不会犹豫!” 口里这么说,心头却是一凛,对方是话中有话,而且说的极有道理,事实演变的结果必然是如此。 “浪子,向你借人头只是句托词……” “目的是逼在下亮出真实的功夫,对不对?” 冷-凡立即接口,点出了对方的企图,而这企图是可怕的。 区区承认这一点。 “为的是什么?” “想帮助你。” 冷-凡大感困惑,无法分析对方的真正意图。 “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句发自内心的话。” “你我素味生平,帮助二字从何说起,朋友又凭什么说在下需要人帮助?”冷一凡是全心戒备着的,只消对方话中稍露破绽,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浪子,区区不止一次在暗中看到你跟人交手,出手明显地犹豫不决,这表示你因人某种原因故意隐藏武功,这样做的结果,总有一天你会因此送命,这一点你应该明白的。 冷-凡大为震惊,对方等于已经揭穿了自己心底里的秘密,这实在太可怕了,如果更进一步…… “朋友是有心人?” “可以这么说!” “那就是说朋友已经知道在下的出身来路?” “咱们心照不宣如何?” 心照不宣四个字等于回答了问题,冷一凡不得不作慎重的考虑。 心照,应该是相对的换句话说,就是彼此心里明白,现在的问题是对方知此,而自己还不知彼,这情况便严重了。 对方故意制造借口,迫自己抖出独门杀手,目的已达,动机何在呢?这点非澈底澄清不可。 对方承认是有心人,那就是说有为而现身,其居心便叵测了,如果对方交待不清,便只有被迫杀人一途。 “朋友,何谓心照不宣?” “就是心里明白而不出之于口。” “可是在下对朋友一无所知?” “区区江湖秘客,对你提供助力,毫无恶意,知道这些足够了!” “在下认为不够。” “要怎样才够?” “朋友的真实来历和如此作的动机,还有,朋友必须显示真面目。”冷一凡的语气十分肯定,表示绝不妥协。 “如果区区说办不到呢?” “在下只有动剑!”冷一凡毫不迟疑。 “浪子,江湖人心险诈,处处小心,事事提防是应该的,但有的时候也无妨相信别人。” 江湖秘客的语调显得十分诚垦,接下去又道:“坦白的说,区区之所以蒙面,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正如你隐藏功力是一样的,这点希望你能体谅!” “在下不会改变主意。”冷一凡说得斩钉截铁。 “浪子,区区给你一个证明。” “证明?” “对,你好好看着。” 江湖秘客后移两步,迅快地作出了一个古怪的架势,然后以慢动作施展出一个剑招,收剑又道:“如何?” 冷一凡像半夜独行突然碰上了鬼,震惊疑惧,连呼吸都停止了,头皮阵阵发麻,江湖秘客表演的,正是他尽力隐藏的独门杀手。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偏偏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相信也得相信,这是不传之秘,代表着一个门户,他怎么也会呢? 眼前的人太诡秘也太可怕了,他像一下子被人捏住了脖子,别说是开口说话,连气都透不过来。 “浪子!”江湖秘客又开了口。“仔细看看,如果你想掩饰身份。只有如此,这就是区区要帮助你的。” 说着,又摆出了另一个古怪的架势,停顿了片刻,然后以 比刚才更缓慢的动作,演出了一在离奇的招式,收起剑,沉声道:“看清楚了!” 这一式剑法似会相识,较之冷一凡的独门杀手毫不逊色如果以快动作施展,其凌厉霸堪称世无其匹。 冷一凡完全呆住了。 浪子,这是区区费了十天十夜的工夫想出来的,你只用心想,便会发现其中奥妙,也会明白我的心意。“ 十天十夜竟能刨出这种惊世骇临的剑招,依情理来说,终其一生能研刨出来就已经足以傲视江湖了,难道他是个超人? 浪子,好自为之,后会有期了!“身形急闪而逝。 冷一凡木立着,似乎已丧失了自我,没有意念,没有了思想,变成了一尊石石刻木雕的雕像,一切都是空白。 江滩下就只他一个人,似乎什么也不会发生过。 东方的天边现出了鱼肚白色,带着凉意的江风加紧吹拂,冷-凡逐渐回复了神智,人又回到现实。 他开始思想 江湖秘客到底是何许人物,他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他何以也会自己家传的独门杀手? 他真的是神么? 不,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是不是神又怎能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呢?“ 他表演的那一招似曾相识,为什么? 他要自己仔细想想便会明白,真能想得明白么? 冷一凡苦苦地想,一边想,一边摹仿着重复练习,胸口闷胀,头痛欲裂,他还是不断地想,演练…… 曙光开始扩张,天际的白色成了精芒.像醍湖灌顶,突然悟禅一样,脑际生出了灵明,他领悟了,江湖秘客表演的那一式剑法,是从自己家传的那一招杀手之中蜕变出来的,怪不得似会相识,没有什么太大的奥妙只是把原 剑招倒转施展,威力不减。 但形式却已完全改变,绝不虞被人识破。 一阵激喜之后,他冷静下来,阴霾随之又笼上心头,江湖秘客何以懂得这不传之秘而苦心加以改变? 他到底是何居心,如果他是恶意,大可不必如此,可以直接对付自己,如果他是故意,理由何在。 这是个相当诡秘的谜,无法忖透。 这一招杀手,可以制敌,也可以防身,再也没有身份被识破的顾虑,但心头上却打了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现在,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时间冷静地仔细思想寻求谜底的突破,再诡秘的事也有其原由。 只要用心剥茧分析,应该可以找出蛛丝马迹。 天色已经放亮,江水风动精波,点点帆影出现在精波里而,又一个新的开始,然而冷一凡似乎还置身在迷雾中。 蓦地,一声刺耳的惨叫,顺着江风送来。 冷一凡陡然一惊,惨叫声所传正是江湖秘客离去的方向难道是他……不遑多想,立即弹身奔去。 上流头不远,一具尸体蹩伏在江边石头上。 冷一凡远远便已发现,奔近前去,一看,不由骇然般大震,伏死的竟然是谷大公子属下的三总管。 枯瘦如竹竿的身形,只消半眼便能认出,背上在冒血,染红下身边的石块,女杀手的杀人特征。 音音又杀人? 冷一凡皱了皱眉头。 音音似乎专一与谷家作对,先后已杀了不少谷家人,她何以会到此地现身杀人?谷家的三总管何以又会在大清早来江边? 又是一个难解的谜! 四顾无人,冷一凡举步离去。 鸡毛小店,嘈杂脏乱是其特色。 冷-凡在店里已窝了十天,除了上毛房,他没离房门半步,他是在想他江边遭遇的怪事。 但想了十天什么头绪也没有,谜依然是谜,心结打得更紧。 时已过午,肚子里咕噜响不停,头有些发晕,身上阵阵冒着冷汗,小二似乎记性不好,常常忘了送饭的时间。 但这一点冷一凡并不在意,他已经饿惯了,依情依理,谁愿侍候一个穷得发酸的客人。 好不容易房门推开了,小二的脸板得像砖头,即冷而又硬,把一碗没冒气的青豆腐汤和两个冷馒头朝桌上一放,转身就要走。 “小二哥且慢走?” “怎么,大爷有吩咐?” 他的脸像是出娘肚皮就没有过表情,声音比馒头还更要冷,还带着浓重的挪揄味道。 “以后……能不能送点热的?” “哎哟!”大爷,这已经很不错了,大伙儿自己上饭堂的,大爷你却要人每天端了吃现成,只是有点好处,汤碗不必洗,桌子也不必收拾,吃得很干净,“说完,两手-摊,又待出房。 冷一凡硬把-口窝囊气吞了下去,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非认不可。 “小二哥,我想托你件事!” “什么事?”小二斜起了眼。 “烦你买块白布,借套笔墨……” “白布,做为么用的?” “写块布招,行医!” “什么,行医?真看不出你大爷还会这一手!”耸肩笑了笑,接着道:“行医是好事,济世救人,不过……如果是为了赚钱,讨生活,医道不精,那可是作孽。” 冷一凡为之啼笑皆非。 当然,这种小人根本不值得与之计较,勉强笑了笑,从囊里取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小二哥,十天的饭钱结一结,剩下的还能够买块白布吧,” “这……”小二拿起银子在手里拈了拈:“看样子还有剩余,不过不会多就是,大爷,看你也……嘿嘿,剩下的存在柜上,等以后一并结怎样。” “多的你拿去喝茶吧!” “这……怎么好意思,客官您这么节省……”小二的神情称呼全改了。 “出门跑腿,不在乎这个。” “客官,您真的精于医道?”银子已揣进腰包。 “不会拿人命作要就是!”冷一凡一本正经。 “那好,小的这就去办!” 转身走到门边,又回头道:“客官,过两天西门外有庙会,先去设个摊,只要招牌打响,以后就可以在小店持牌,病家会找上门,这比串街过巷,风雨奔波强多了。” “到时再说吧!” 小二带上房门离开。 冷一凡开始啃他的冷馒头。 “浪子悬壶济世,专医疑难杂症”的招牌才挂出几天,便已喧腾了整座襄阳块城,小店门庭若市。 江湖医道,不同于一般歧黄,术药并行,另有跳径,对个疾恶痨,无姓乐症,特具神效。 冷一凡的医术得方外真传,他是武士,但为了衣食用度不得已而串演江湖郎中,实非他的本领。 他已经换了小店唯一的明暗上房,人住在暗间里,诊病在明间,桌椅一摆,还真的象那么回事。 一切准备就续,只等人上门。 这天,枯坐了近一个时辰,不见半个病人上门,反常的现 象,使他大感意外,正在狐疑之际,店小二紧张兮兮地跑了进来。 “郎中先生,贵人马上光临!”边说边用手末额头上的汗。 “医生为人治病,解除疾苦,并没什么贵贱之人分。” “郎中先生,您不知道,来的可不是等闲人物,小的一得到掌柜的吩咐便坐守在店门口,把病家全挡了驾。” “噢,难怪……到底是什么贵人?” “嗨。”店小二翘起了大拇指,挑眉瞪眼地道:“本地第一富豪,第一号人物谷大公子孤三夫人。” “给人家做小也算贵人?”冷一凡这句话是脱口的,话本来他不该说,但小二那副准小人德性使他恶心。 “哈!郎中先生,三夫人是最得谷大公子宠爱的人,掌钱的,管下人,权力盖过大夫人,今天来看病,您可要特别尽心力,说不定她高兴,出手一大把,足够您花一个月的收入。” 店小二沫横攘口家又道:“小的妻舅就在谷府厨房工作,专饲候内眷欲食,这笔生意……嘿嘿,是小的央拉他拢的,所以……要是……” “如果有赏,分你一半对不对?”冷一凡一听便知道店小二的心意。 “呃!不,郎中先生,多少赏-点。” “小意思,这点我知道,你每天替我照应病家很辛苦,给你些费用是应该的。” “那就谢啦!” 小二哈了哈腰,眉开眼笑,转头朝外-望,喜孜孜地又道:“那不是来了,小的这就……”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出去。 一顶装饰得十分豪华的小轿到院子里停下,一名素衣婢女赶到轿前探头向轿子里说了几句,然后走向冷一凡诊病的上房明间。冷-凡只朝外瞥了一眼,便在桌后正襟危坐,做医生应该有做医生的模样,装也得装点样子出来。 素衣婢女进了门。 冷一凡徒觉眼前一亮,接着来的是强烈的震撼,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素衣婢女赫然就是那险被尼姑欺负的巧姐儿,他怎么到谷家当了婢子?太大的惊异使他一下子张口说不出话来。 “浪公子!”巧姐儿福了一福,莺声浓浓的道:“我一猜就是你,果然猜中了,浪子郎中这种称呼与众不同。” 冷一凡又一次领略她出众脱俗的美。 “巧姑娘,怎么……会是你?” 这句话说得很不得当,是不经思索而出口的,他的情绪-下子无法平复,即使是碰上第一号敌人他也不会如此。 “浪公子,我进谷府……是不得已!” 她低下头去,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毋须装作,像她这种美人,一举一动都是迷人的。 “巧姑娘,什么不得已?” “事情是这样的……”巧姐儿抬起了头:“上次蒙你救了我,又到寒舍为家母治病……” “我岔句嘴,令堂的病情怎么了?” “我在这里诚心向公子致谢,家母服下了公子的药后,没到三天就下床,您……的确是神医!” 冷一凡暗忖,上次替她母亲看病,诊察的结果根本没病,据略人后已说是心病,当时随便开了一剂提神扶虚的补药应付,想不到误打撞竟然奏了效。 “巧姑娘,你继续说你的事吧!” “那晚谷家的人不是在追寻什么女杀手而跟公子起了冲突么?就那三天以后,谷家派了人来,强纳聘金,硬把我带了去……” 巧姐儿咬咬下唇,似水眸光一阵波动,眼圈儿红了起来。 “岂有此理,后来呢?” “谷大公子一共娶了三房妻亲,没替他生一男半女,要把我收作第四房,我当然死不甘心决意寻短了却残生,可巧碰上了救星……。” “哦!什么救星……。” 一个声音接口道:“就是我!”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闪了进来。 冷一凡目瞪口呆。 巧姐儿“啊!”地惊叫出声。 不速而至,自承是救星的赫然是女杀手音音。 巧姐儿怔了一会之后,首先开口道:“恩姐,真想不到那晚救我的又是你,你是我两度的救命恩人。”顿了顿,又道:“恩姐,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音音带野性的目光朝发呆的冷一凡一瞄,道:“我是浪子郎中的助手,帮助他配药和照料特殊的病人。” 她说得煞有介事,象真的一样。 冷一凡傻了眼。 他无法忖测这可怕的女人又在玩什么花样,但当着巧姐儿的面,他不否认,也不便问,他不开口,那就等于是默认了。 音音大马金刀地朝冷一凡旁边的椅子上一坐,问巧姐儿道:‘巧姐,你的故事后半段我会替你说,先请你家三夫人看病吧!“ 巧姐儿点点头,转身出去。 冷一凡这才找到机会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 “咦!象我这种助手,打着灯笼也没处找,怎么,你不愿意?” 旨音边说边站起身来,挪到另一方站着,又道:“我不是病人,不能坐这张椅子。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 “怪事,你挂了牌,亮了字号,还要人不知道?” “你不是不愿我们同时在别人眼前露脸么?” “现在不要紧了,场合不同。” “我还是叫你女杀手?” “哦!不,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准备看病,人来了!” 巧姐儿挽着一个冶艳的少妇进了门槛,不用说,这少妇便是所谓的三夫人,眼珠子相当灵活,转动之间便有一种撩人的魅力,脸上不但毫无病容,反而散出艳光。 冷一凡心中微微一动,手指旁边的椅子道:“三夫人请坐!” 三夫人款摆着就椅坐下,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佻荡的风情。 尤其那一身细皮白肉,看了会叫人眼睛发花,天生的尤物,真正的女人,非怪她会在谷大公子面前得庞。 但与她站在身旁的巧姐相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类型,一个艳如桃李,一个清若幽兰。 音音一本正经地站着,她当然也是个美人,美中带野,是另一个类型,三个女人各檀胜场,互有千秋。 三夫人足以勾魂的眼珠子在音音身上嘀溜溜转了几转,然后移到冷-凡身上停住,先笑了笑。 她这一笑。就会使人感受到春天里百花怒放的情景。 真正是为男人而造的女人,便是女人中的女人,任何男人只要-接触到便会心授魂予,想人非非。 冷一凡也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不是圣贤,他当然也有自然的反应,心动,但没有异念,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先生,你这么年轻,便有这么好的医道,真是难得。”软绵绵而又带着磁性的声音,与她的人一样诱惑。 “夫人过奖!”冷一凡正了正脸色:“夫人什么不适?” 他只想看病,不愿扯及以外的。 “我……”她轻咬了一下下唇,侧顾了巧姐儿一眼,才柔柔地道:“对先生我不得不说实话,话得从头说起,大公子急盼着一男半女,但我们三房都不争气,大公子想收第四房,便是这 丫头抵死不从,一意寻短,是我得到消息救了她。“ 巧姐儿垂下头去。 三夫人眸光一闪,又接下去:“我跟大公子定了约,把巧姐儿带在身旁,以一年为限,如果我在一年之内能替他生……” 羞怯地笑笑,又道:“他便打消收房的念头,否则就要收巧姐,这点巧姐也答应了,在我听说先生医术如神之后,便特别前来,务望先生能凭神技,使我如愿。” 冷一凡脸上微微发烧,这是不孕之症,他没正式医过更不用说替女人看过这种病,但既然挂了牌,病人也上了门便非看不可。 “先看看脉象,请,夫人……” “唔!”三夫人捋起袖管,把一段玉藕放到桌上。 冷一凡伸手搭上腕脉,接触的刹那,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子,但他随即稳定下来,闭上眼,接指急察,好一会才收手闭眼。 “三夫人是否有月经不调的现象?” “有!”三夫人点点头:“看过不少名医,吃过不少药都不见效。” “夫人在平时是否常服一些滋阴……提神的偏方?” 冷一凡问得很含蓄,他已经察出这尤物平时纵欲过甚,而为-些所谓宫廷秘方伤害,以状元阳亏损而不纳。 三夫人的粉腮突然泛起了艳红,久久才点了下头。 “这就是了马上停止服用那类偏方,注意保养,在下开一帖药方,夫人自己派人去配,三帖之后保证见效!” 冷一凡说得极有把握。 “这太好了,谢谢先生。”徐徐收回了玉腕。 冷一凡立即提笔开方。 三夫人向巧姐儿示意,巧姐儿立即把手中一个重甸甸的小包放在桌上,口里说:“先生,这是一点小意思,作为诊费,如果先生的药方见效,还会有重谢!” 冷-凡没吭声,迅快地开好了药方,向前-推,道:“其中几味一般药铺子可能难找得另外费神去配。” 巧姐儿笑笑道:“除了天上的玉液,仙山的琼浆,想来都不会有问题,只要人间有,就可以办到。”说着,把药方拿在手中。 三夫人扭了下水般的腰肢道:“巧姐,我们走。”娇躯缓缓离开椅子。 蓦地,一个锦衣人出现门旁,赫然是谷家的二先生。 冷一凡为之一怔。 二先生锐利的目芒扫了室内一遍,然后举步跨人。 “二先生!”三夫人的脸色突变。 “三夫人不是说到庵里烧香么?”二先生的神情很冷漠紧接着道:“大公子一向不喜欢听人说白话。” 他在谷家是什么身份,敢对三夫人如此态度? “二先生!”三夫人低垂粉头:“请您包函,我……是听说这位浪子郎中医术高明,特地来求医。” “没听说三夫人生病?” “这……是妇人的暗疾。” “噢!巧姐,快送夫人回去!” “是!” 巧姐儿恭谨地应了一声,扶着三夫人的手臂,双双举步姗姗离去。 冷一凡站起身来。 “二位先生光临有何指教?” “这位姑娘是……”二位先生目注音音。 我叫音音,是浪子郎中的助手。“音音自我介绍。 “唔!助手……”二先生犀利的目光有如霜刃,直照在音音脸上,略不稍瞬,久久才移向冷一凡道:“浪子,她是你的助手?” “不错!”冷一凡只好硬着头皮应承。 “你们搭挡了多久?” “这不干阁下的事!” 冷-凡心头火起,他不愿接受问口供似的盘诘。 “这可说不定!” “什么意思?” “她夜探谷府,意在何方?” 冷-凡心头一震,女杀手探谷府,,真的她有什么企图? 对了,她救巧姐儿是在谷府,二先生说的当然不假,心念之中,侧顾了音音一眼,很严厉地带着探询的一眼,他一时无法回答二先生的话,他先已承认了音音是他的助手,自不能又当场否认。 “这没什么!”音音神色自若地回答:“我不偷不抢,只是从谷后花园墙外经过,听见有女人的哭声,一时好奇,进去看看,发现刚才那叫巧姐儿的正在上吊,我救了她,同时暗地通知了三夫人,就是这样。” “可是你杀了人!”二先生如刃目芒似要刺穿人心。 冷一凡心中又是一震,音音杀人是家常便饭。 “我……杀人?”音音指着自己鼻子。 “对,谷大公子的心腹侍卫,肋巴上挨了一刀。” “你阁下看到我杀人?” “哼!”二先生冷笑了一声:“坦白告诉你,跟看到没两样,你救人是事实,但你在府里游走了一圈也是事实,你的身法很高明,但逃不过区区的双眼。” “为什么不当场逮住我?” “为了要明白你的来龙去脉,是否有别的党羽,所以放你的长线,现在逮你并不迟!”目芒一扫冷-凡。 冷一凡暗道了声:“窝囊!” 现在已成了音音的党羽,要洗也洗不清,连辩解的余地也没有,死者肋下挨刀,不用问也知道是音音的杰作。 她进谷家必有意图,救巧姐儿是碰巧,因为她曾救过她一次,双方已有了关系,熟人,她不能见死不救。 “我否认杀人。” “光凭否认两个字就可抹消-切?” 就在此刻,店小二匆匆跑了进来,急呼呼地道:“郎中先生,很多病人等在门外,可以要他们进来了么?” 冷一凡道:“今天到此为止,不看病了。” 小二道:“可是……他们等了老半天,这……” 二先生冷冷地道:“病家求治心切,做医生的必须观察病家的心情。”说完,朝小二挥挥手“小二去叫他们进来” “是,二先生。” 小二的腰几乎弯折,抹转头,象奔丧似地标了出去,冷一凡看病对他有好处,他当然热心。 二先生又道:“晚上江边见,你两个想来不会溜开襄阳城?” 冷一凡“哼”了-声。 二先生转身离去。 冷一凡瞪着音音道:“晚上一道去江边。” 音音笑道:“当然奉陪。” 病人已涌了进来。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五章 江边。 日落黄昏。 一双人坐兀立沙滩,他俩,正是浪子冷一凡和女杀手音音。 冷一凡特地提早约音音来到,他有问题要解决。 “音音,你记得对我作过的许诺么?” “什么许诺?” “你说过如果证明你是南阳王家灭门血案的凶手,就让我戳十剑,有这回事么?”冷一凡语冷如冰珠雪弹。 “不错,我是说过这句话。” “那今晚就兑现。” “你已经证明了?”音音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鲁班庙你蒙面现身,亲口承认是血洗王家凶手,我亲耳所听,亲目所视,半点假不了,这不算证明?“ 冷一凡咬了咬牙,直瞪着音音。 “你在说什么?”音音的口气变得惊讶:“我……蒙面自承是凶手?” “你想不认帐?” “莫须有的事教我怎么认帐?” “证据确作,怎说是莫须有?”冷一凡重重地哼了一声挑眉又道:“好,我问你,那晚在鲁班庙,你听见人声而回避,躲进屋里,之后,在二先生他们相逼之下,我顶承了杀人的罪名,是念在你曾经替我解武林判官之围的人情上…… “结果你现身坦承一切,难道这是假的?天亮之前,你又在此地江边杀了谷家的三总管,死者背上挨了一刀,夜探谷家,也是你亲口承认的,怎么解释?”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音音摇头。 “此地只你我二人,对我,你毋须隐瞒……” 音音深深想了一阵。 “浪子,听我说,我没杀三总管,也没替你解过什么武林判官之围,至于那晚在鲁班庙,我避进屋子之后,突然被人点倒,等我醒来,天已大亮,人走庙空,事实就是如此,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冷一凡断然予以否定:“屋里根本没人而且,以你的能耐,有几个人能对你施行暗算?” “不信拉倒!”音音似乎已动了火。 “我要你实践十剑的诺言。” “办不到!” “无论男女,言而无信便是小人,我最痛恨这小人!” 君子能辨是非,分别黑白,你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同样是小人,我也是痛恨小人!“音音就以牙还牙,分毫也不让。 冷一凡为之气结,但他涵养功深,在最激动的情况下也能自我控制,转念一想,抑住了即将爆发的怒火。 音音如果说的是假话,必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实际上自己受了她的人情不假,谜底迟早会揭开的,犯不着眼前逼她太甚,今是是应二先生之约而来,情况的演变目前还无法逆料。 彼此虽然不是真正的同路,但情势已使双方非站在一条线上不可,而先应付完今晚之约再说。 “这档事以后再说!” “说不说也是一样,反正我心里没疙瘩。” “但愿如此!” “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助手!” 音音这句话使冷一凡啼笑皆非。 一条人影飘闪而来,到了两人身前停住,正是那提出约会 的二先生,首先开口道:“你两人算守信!” 此际,天色已逐渐昏暗下来。 冷一凡道,“二先生有何指教?” 二先生目注音音道:“你是不是女杀手?” 开门见山的问话,单刀直人。 音音不假思索地道:“不是!” 冷一凡对音音的应话早在意料之中,并不惊奇。 二先生逼问了一句道:“你真的不是?” 音音道:“如果我是女杀手,你阁下今晚就别想回去,非留在此地不可!” 二先生道:“你对女杀手的功力非常了解,准知道区区不是她的价钱?” 这句话反问得很厉害,意思是你既然否认是女杀手,何以会代她说这有把握的话,音音行所无事地道:“这是想想便知道的。 二先生转向冷一凡道:“浪子,她是你的搭挡,你俩是一道的,你能保证她不是女杀手!”目芒连闪了数下。 冷一凡为之一窒,她分明就是一身血腥的女杀手,如果替她提了保证,就会被卷入旋涡,天知道她以后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如果不保证,自己早承认了是她助手,不就等于戳穿了她的谎话! 事实上自己欠她人情不假,大丈夫必须恩怨分明…… 心念之中,反问道:“如果在下保证呢?” 二先生道:“区区就要带人回去。” 音音接口道:“凭你二先生就想带人?” 二先生转头道:“谅来还不成问题!” 音音冷哼了一声。 冷一凡心里又急转着念头:“如果动起手来,二先生会不会是音音的对手,自己该采取什么立场,介入还是旁观?约会是二先生提出的,如果没十足的把握,他决不会单枪匹马轻率涉险,同时扬言带人,他何所恃?” 诡谲的空气中夹着浓浓的杀机。 二先生再次道:“浪子,你不愿保证?” 冷一凡相当危难,音音本来就是女杀手,这保证一定是惹火上身,但自己欠她的人情不假,应该如何自处? 二先生在等着答复。 冷一凡想了又想,断然下了决心,硬起头皮道:“在下保证就是!” 二先生道:“很好,人注意听着,在没有逮到真正的女杀手之前,你不许离开襄阳,而且要随传随到。” 冷一凡势成骑虎,只好应道:“可以!” 二先生点点头道:“就这么一言为定了!”说着又转注音音道:“区区该怎么称呼你?” 音音道:“我叫音音。” 二先生道:“好。音音姑娘,浪子已经保证你不是女杀手,但对于你夜闯谷府的事,你自己该作个交待! 音音道:“先前已经交代过了,我不想说第二遍了。” 二先生道:“音音姑娘,你夜探谷府这档事是区区发现的,并没禀陈谷大公子,到目前为止还属个人秘密,所以希望你有个明白交代,区区好决定如何处理,明白区区的意思么?” 凌厉的目光,加上沉凝的声调,给人一种非回答不可的压力。 音音道:“我对谷家并无不良企图,可以了吧?” 二先生紧迫着道:“既没有不良企图,那就更应该要加以澄清,以免节外生枝,主要的一点,浪子是你的保证人,你不想要他负更大的责任吧?” 冷一凡忽然感到很奇怪,看样子二先生真的没有其他安排,言语又这么和平,难道他只身犯险,目的只为了求保证和明白 音音的意向么? 谷家是襄阳一霸,也可以说是一方之雄,遭人私探是大事,而且是在血案一再发生之际,他真的会对谷大公子隐瞒这大事? 音音深望了冷一凡一眼。 “看在浪子郎中的份上,我说明了吧!” “你说?二先生又闪动目芒。 我在找一个人,我怀疑他藏匿这谷场家,托谷大公子的庇护。“ “噢!姑娘找的是什么人?” “仇人!” “区区问的是什么人?” “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么一点。” “真的是如此?” “二先生要是不信,说再多也没用,要是我存心说假话说得再好听也是空的,言止于此了!” 音音闭上嘴,看样子她是多一个字也不会说了。 “嗯!”二先生点了点头,语意深长地道:“音音姑娘区区就暂时放弃追查这一点,不过,你记住一样,以后行动要多加小心,不要太过随便,不可自恃力而招致后悔!”说完,转身扬长而去,倏忽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音音朝冷一凡靠近了些:“浪子,你真的敢保我? “为什么不敢?” “如果他们找不到女杀手,你便离不开襄阳,如果我真的是女杀手,你将被拖下水,而且后患无穷。” 冷一凡的两眼突然瞪大,改变了-下站立的位置,面对着音音。 “难道你不是女杀手?” “我不是!”音音回答得挺干脆。 “什么?你……”冷一凡先是骇异,继而茫然,这不是第一次,音音根本否认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我不是女杀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第一次在路边凉亭外你承认是女杀手……” “咕!”音音笑了一声,悠悠地道:“浪子,你应该还记得,女杀手三个字是普渡庵的尼姑说的,可不是我向你报的号。 在凉亭外我们第一次碰面,你叫我女杀手,我当时说这个号好,我愿意接受,有这话么?“ 她说的是事实,当时的情况的确如此,冷一凡困惑了。难道女杀手真的另有其人,她蒙上这身份只是巧合! 可是她用剪刀杀人不假,用剪刀当杀人的利器,江湖上前未之闻,这绝不可能也是巧合…… 心念之中,沉声道:“先后被杀的,挨刀的部位不是背心就是胁肋,你用的是剪刀,这一点你如何解释” 音音的脸孔突然变得十分难看,虽然夜色迷茫,但冷一凡不但可以看到,而且强烈地感受出来。 “不许提剪刀二字!”音音像被激怒地野物吼声。 冷一凡怔了怔,为什么不许提剪刀二字是她用剪刀杀人是事实,她一再否认她是女杀手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许提!” “不许就不许。” “你敢提再说一遍我就杀你!”音音狂怒起来。 “剪刀,你用剪刀杀人,我已经说了!”冷一凡也动了真火,他没理由接受她的威胁,他要摆平这桩事。 音音抬臂扬手。 冷一凡单脚斜踏,作出拔剑之势。 两人都有进-步的行动,就这僵着,久久之后,音音吐了口大气,放下手臂,是梦呓般地道:“我为什么要动刀?” 冷一凡抓住剑柄的五指也告松开。 “音音,我在等你的答复?” “剪刀、小刀,同样是杀人的刀,你没理由断定杀人的剪刀而不是一般的利匕小刀。”声调以已趋平和:“你并非官府的验尸仵作,只是凭大概的观察,能武断地认定死者伤口是剪刀而不是匕首么?” 她的辩驳不无道理,事实也真的是如此。 不过要辨别剪刀或匕首所造成的伤痕是很困难的,除非是经验老道的行家,冷一凡无法就此接受这辩解。 “我只要知道你是不是女杀手?” “我不是!” “真的不是?” “让你戟十剑的赌约仍是有效。”她说得斩钉截铁。 她不是女杀手,谁是女杀手。 “我能相信你的话。”冷一凡的心念已动摇。 “你非相信不可。” “那真正的女杀手是谁。” “你问我,我去问谁。” 冷一凡把先后的经过从头想了一遍,觉得巧合的成份很大,女杀手三个字的确是自己从普渡的女尼口里听到而向音音提出的。 她并没自己报号,正如她的辨解。 而王府灭门血案只是耳闻,现场还留了名。 在鲁班庙杀人又现身,承认是血案凶手的女杀手蒙着脸声音也不对,当时因为先人为主的观念,认定是音音故意改变声音,现在想起来是不太妥当。 可她先惊走武林判官,后来又打发先走二先生一行,两次替自己解围,这是铁的事实,彼此是陌路,毫不相干,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个相当困惑的谜。 “浪子,我很感激你的保证。” “这倒不必,二先生未必真的相信。” “管他信不信。” “可你我的行动都受到了限制,而且会不断有人监视,这一件很窝心的-件事,” 冷-凡抬头望了望夜空,他的心境也和现在的夜空一样昏而迷茫。 “这的确惹厌!”音音似也产生了同感,接着,又淡淡地道:“各行其是,该做的还是要做,谁也阻挡不了,我也不接受任何干预。” 她这几句话在冷一凡的内心起了激荡,该做的还是要做这几句话自是弦外之音,她要做的是什么? 看来她行走江湖是有特定目标的,并非闲闯胡荡,她坚决否认是女杀手但又说不接受任何干预,这话似乎又含有矛盾,不能不使人怀疑。 突地,-个意念闪现脑海,他要去加以查证,最可靠的查正方向,可以证明音音到底是不是真的女杀手,他的精神因这-意念而振奋起来。 “浪子,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去那里?” “客店呀!你挂了牌,难道明天不应诊了?” “你说我们?” “对,我已经成了你的助手,如果我再落单,岂不是教人怀疑你对我作的保证?音音倒是一厢情愿。 “这样好了!”冷一凡将计就计:“我对面的房间空着你可以住,你一个人回客店,我现在要去办这件事。” “办什么事?” “私事,但很重要,必须连夜去办,如果我明早赶不回来,你就告诉小二明天停止看病-天,怎么样?” “好吧!”音音答应了。 子夜时分。 冷-凡来到了普渡庵外,他准备向那俗家妇人查证凶杀当天的情况,杀人的是音音,她是否自称女杀手。 眼前的问题是住持和她的两名女人妖弟子都已被杀,那俗家妇人是否还住在庵中? 万簌俱寂,尼庵沉在夜幕中象一座死庵。 他越墙而入,佛堂里的灯还亮着,这证明里面住得有人悄然迫近佛堂门,目光扫处,心头为之-震,佛桌前有人长跪礼佛,赫然就是那俗家妇人。 她没落发,仅是庵庵里烧饭打杂的女工,居然深夜了还在礼佛,这可有些古怪? “咳!” 冷一凡故意干咳了一声。 妇人扭头回望,“啊”地惊叫了一声,瘫坐在地上,惊怖万状地望着冷一凡,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不必害怕,在下只问你几句话。 “你……你……大侠……” 在下就称呼你大娘吧,还记得在下么?“冷一凡尽量把声音放得温和。 “我……我记得,大侠在老师太她们遇害的那天……” “这就好,大娘,那天行凶的那女子是否报过名号什么的?” “什么……名号?” “比如说,她说过叫什么名字,或是别的称呼。” “没有,她只说……为佛门除污秽。 “哦尸冷一凡心想,看来音音说的似乎不假。 女杀手三个字是住持老尼随口说的,因为行凶的那女人可巧便真的有个女杀手。 心念之中又道:“大娘,你看清楚了凶手的真面目?” 他是想证实音音在杀人时是否蒙面。 “唔!看清了,她……年轻漂亮,想不到……她会杀个女魔头,阿弥陀佛,杀人要遭报的!” 冷一凡在欣慰中感到一丝失望,欣慰的是证明了音音不是女杀手。 那真的女杀手是谁?这谜底将如何去揭晓? 突地,他的心抽紧了起来,脸色也随之改变,回身,转动隘利的目光,在院了里扫瞄,因为他嗅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意味着此地刚流过血。 他发现了,院角花树下躺了个人,一个人飞弹追了过去不错,是具男尸,手里持着剑,深深插在自己心窝里。 怪事,是自决么? 他立即想到这俗家妇人有问题,极可能是扮猪吃老虎,如果她真是个普通妇人,在庵里发生事故之后早该离开了,绝不敢再住卞来,同时半夜三更礼佛,她并非皈依弟子,显然不近情理。 电弹回到佛堂门边,傻了,妇人已失去踪影。 这是做梦也估不到的意外。 他毫不犹豫地把整座庵搜索了一遍,里里外外,没半个鬼影,剩下的就是那具看似自戕的尸体。 他又想到了音音,她杀了老少妖尼,唯独这妇人免于难,妇人既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何以当时不阻止音音杀人? 这当中有什么文章?巴巴地连夜赶来,是想求证音音的身份,现在这挡事得反而要向音音求证了。 空气突然变得诡谲。 死者是什么身份?- 个大男人到尼庵来自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如果是,那他是被迫,而能迫使一个江湖人自杀的,定是相当可怖的人物,才会使人宁愿自杀而不愿被杀,这可怕的人物就是那不起眼的妇人么? 照这情况看,音音的真正身份也连带成了大问题冷一凡心情大乱,木了一阵之后,把尸体拖到门边灯光可及的地方,死者的长相凶恶,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 伤口的血还没凝固,显示刚死不久,而更古怪的是剑尖竟然透到后背,如果是自杀,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现象,用力再猛也不会如此。 可是死者的剑分明握得很牢,而且剑把是倒转的。 这是个可怕的谜! “嘿嘿嘿嘿……”一阵可怕刺耳笑声突然传来。 冷一凡全身的细胞都紧张起来。 “什么人?” 他冷喝出声,目光同时四下扫瞄。 “提货的!”声音颇不陌生。 “提货?” “对!上次交易不成,现在补来提货。” “武林判官!” 冷一凡从声音认出来者是谁了,想不到这种时分他会在此地出现,他敏感地想到莫非那妇人于武林判官是同路人? 这太不可能了。 心念之中,寒声道:“阁下居然还惦记着这笔没完成的生意,货就在这里,有能耐就提去吧!” 一条黑影越墙飘落院中,蓬头乱发,手持竹杖,一点不错,正是以杀人为业的职业杀人者武林判官。 “浪子,你杀了人?” 这话问得冷一凡一愕,对方是故意如此问,还是根本与庵里的妇人毫不相干。 “在下没杀人?” “那尸首是那里来的?” “不知道,闲话少说,办正事吧!” “嘿!浪子,你象是很有把握保住脑袋?” “你说对了!” “凭什么?” “凭在下已经决意要杀人。” “哈哈哈哈!”武林判官突然听到什么有趣事情般放声大笑起来,忽地又倏敛笑声道:“浪子,难道今晚还会有女杀手替你护脖子?” 说完,又笑了一声。 “阁下最好估量着把命护得牢些。” 冷-凡当然有所持而不恐的,神秘莫测的“江湖秘客”指点了他一个决巧,改变了剑路,他可以放胆施展杀手而不虞被识破身份,他有十足的信心能把对方摆平。 但另-个意念随即浮升脑海,这一招杀手是家传绝技,江湖秘客何以知之甚念竟能加以改变? 如果江湖秘客于武林判官是同路人,在逼出自己来此之后,故意来这-手障眼法,那就相当可怕了,是处心积虑的大阴谋。 想归想,他必须面对现实。 当然,如果自己推断不错,事实证明之际,也就是自己丧命之时,现在的盖确是在赌命了,又非赌不可。 “浪子,这短短几天你是否奇缘巧遇,得了高人的指点不过你听清楚,被本判官判决是死刑人,绝对逃不了,嘿嘿嘿嘿……” 冷一凡心弦起了剧烈的震颤,对方已点出了自己心里的秘密,看来自己的猜测不错,这实在太可怕了。 “在下立意要杀的人同样逃不掉!”他不能示怯。 “那就要让事实证明了?” “正是这句话!” “好极,准备,老夫要动手了!” 武林判官横起了竹棍,右手握棍头,左手抓在棍中央,这 是一般拨剑的姿势,事实上他手里持的是棍剑。 上一次在鲁班庙冷一凡已见识过对方的棍中藏剑,并不以为奇,他自己也随即亮剑,摆出了经江湖秘客指点改变了的杀手架势,极其古怪的架势。 果然是一般高手,在见到这种架势之后,只是感觉古怪而已,但在超级高手眼中便不同了,架势无懈可击。 也就是说你要是主攻的话,根本攻不进去,而且气势之中隐隐泛着可怕的杀机,在静态中是无形的,但是能感受得到。 武林判官不但是超级高手,也是职业杀人者,他直觉地感到这一票生意没多大把握做成,不但没把握,后果还难料冷一凡没动,心剑合一,只要对方一动,他便发出致命的一击,信念似铁,意声成钢,这是无坚不摧的剑土之气,眸子里闪出了栗人的精芒。 武林判官已感到压力愈来愈重,他的心和脸色凝成了个固体,他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因为招牌不能砸。 双方都变成了石像。 静中所含蕴的动是最可怕的,也是极强烈的,你可以想得到阴云堆叠中突然进发的惊天动地的迅雷。 相持的时间愈久,所产生的结果便愈强烈而可怕。 “且慢动手!”一个冷得不带人生味的声音突然传出,这种声音任谁听了都会感到极端的不舒服。 武林判官反应相当快,电闪弹退数尺,不管是什么,这是他缓冲的机会,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生意。 冷一凡徐徐卸了势。 场中多了个人,看上去比武林判官还要怪的人,宽袍大袖,身高不满五尺,象个幼童,偏偏又长了个大脑袋,与身材完全不成比例,头发向上挽成了个道士髻,隐约中可以看出年纪在半百以上,眸光有如冷电。 冷一凡心里直犯嘀咕,他不认识这怪物,但从武林判官的反应来看,他和这怪物不会是一路的。 矮怪的大脑袋转了半圈,然后对正武林判官。 “你叫武林判官?” 声音象冰珠,斩耳刺心。 “不错!” “胆子不小,居然敢用这名号。”说着,又转向冷一凡道:“你小子叫浪子对不对?”目芒如冷电。 “在下正是!” “你们为什么打架?” “生意上的来往!”武林判官接过了话,顿了顿之后又道:“矮子,你叫什么名字?知道本判官的规矩么?” 连我老人家都不认识,白亏你在江湖上行走,公然还自称武林判官,真不害躁,你什么臭规矩?“矮个口气却是不小。 “本判官办事时不喜欢人打扰。” “去你的,跟我老人家你还不配谈规矩,老小子,你又知道我老人家的规矩么?”大脑袋偏向-边,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看起来滑稽可笑。 “你矮子也有规矩?” “不但有,而且还很大。” “有意思,说说看?” “凡是见了老夫不礼貌的,得叩三个响头赔罪。” “哈哈哈哈!‘’武林判官大笑了一声:”矮子,实在是有意思,你这句话简直可以当下酒莱,味道十足!“ “你叩是不叩?” “本判官要切下你的大脑袋。” “你老小子是存心要我老人家动肝火……”边说边举步欺向武林判官,八字脚?一摇一摆象只大头公鸭。 武林判官举起竹棍朝大头敲去。 “拍!”地一声,竹棍反弹回去,几乎敲上武林判官自己的 脑门,这一棍普通高手绝接不了。 矮怪居然用脑袋硬承,他的头是铁铸的? 冷一凡心头为之一震武林判官骇然疾退。 矮怪脚步没停,前欺如故。 武林判官目芒一闪,突地大叫道:“住手,我知道你老人家是谁了!”他居然称对方为老人家,这可作怪? 矮怪停了脚步。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谁?” “蓬莱三老之中的铁头翁!” “嘻嘻嘻嘻,你老小子还真有点见识!” 冷一凡震惊莫名,蓬莱三老是传说中的上代人物,事实上应该称之为蓬莱三怪,三个人无-不怪。 照传言,三老如果仍在,已是百岁以上的人物,但看上去却只半百开外,想不得今晚会在这尼庵里碰上。 “前辈!”武林判官长揖到地:“不知者不罪,刚才冒犯了您老人家,就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 “你老小子不准备叩头?” “请您老海函,原谅这一次!” “不成,我老人家说一不二!” “可是,这……” “没什么这那的,快叩三个响头。” 武林判官望了冷一凡一眼,木住了。 以他的地位名头年纪,当着一个后生向人叩头,这实在是比要他死还要严重,如果传出江湖,就不必混了。 “前辈,没……别的商量么?” 武林判官久久才迸出一句话,乞求的口吻,比绵羊还要温驯,前后判若两人。“ “别的商量?” 铁头翁拍了下大脑袋,在考虑。 “是,是,您老人家随便吩咐什么别的……” “我老人家要说了,可不许讨价还价?” “不敢!”武林判官躬了躬身。 “好!附耳过来!” 一个以杀人为业的凶残人物,此刻变得象严父膝前的小儿,怯生生地慢步上前,弯低了身子,把耳朵偏了过去。 铁头翁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武林判官连连点头,然后直起身子,退后两步道:“谨遵您老人家的吩咐!”转头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六章 铁头翁到底向武林判官说了些什么,冷一凡当然无法知道,连猜都无从猜起,但他并不怎么在乎。 要是这百岁以上的怪物要对他有所不利,他也无从逃避既然是力有不逮的事,想了是多余,顾虑更是多余,不如泰然处之。 铁头翁这时才把目光扫向横在佛堂门槛外的尸体。 “人是谁杀的?” “不知道!”武林判官首先回答。 冷一凡摇摇头,表示答案跟武林判官一样。 “现在只你们两个玩剑,你们都不承认杀人,难道死者是自杀的?” 这是句极普通的推论话,但却巧合了状况。 “看样子真像是自杀的!”冷一凡开了口,不由想起了刚才失踪的守庵妇人,他想说出来,但想想又闭上口。 铁头翁度着鸭子步走了过来,偏起大头看了一眼,口里噫!“了一声,自语般地:道”真的象是自杀……“ 弯下腰,翻检了-下,突地回身望着冷一凡,眸子里射出两道冷电,直照在冷-凡的脸上。 冷一凡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觉得铁头翁的目芒象是了形之物戳上了脸,他头-次经验到这种可怕的目芒,这代表着深不可测的功力。 “浪子,真的不是你?” “不是!”冷-凡断然回答,“奇怪!”铁头翁深深一想,又道:“浪子,这具尸体是本来就摆在这里的?” “本来在墙角,是晚辈移到现在的位置察看。” “你看出什么蹊跷没有?” “有,自杀不可能穿胸透背。” “对啊!你很细心,还看出别的没有?” “别的看不出来!” 冷一凡口里应着,心里却在想:“别的还能有什么,一个可能是人被杀之后,趁断气前的一刻,让被杀者的手捏住剑把,装成自杀的样子,人在临死,抓东西是抓得很牢的,难道这老怪物能看出别的什么来?” “这似乎不可能?” “……”冷一凡不知道老怪物意所何指,接不上腔,只好默然。 “庵里该有尼姑,人呢?” “只一个打杂的俗家妇人,趁晚辈不注意溜了。” “噢!”铁头翁用短手猛拍了一下大头,喃喃道:“当今之世,竟然还有人会这种绝传的功夫?” 什么绝传的功夫,冷一凡当然也无从思忖。 “前辈指的莫非……”武林判官开了口。 “莫非什么?”铁头翁反问。 “推元反戕”,冷一凡从没听说过,只是从这四个字的表面意义,意识到死者是死于一种怪异的邪功而并非自杀。 铁头翁刚才说是一种绝传的功夫,那妇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然会这种功夫?江湖上尽炙不可思议的怪人怪事,那妇人就是一例。 沉默了片刻之后,铁头翁挥着手道:“你们可以先走!” 你们,指的是冷一凡和武林判官两个人。 这怪物何从自来,何所为而现身全没交待。 武林判官可真听话,片言不发便掠身而去。 冷一凡犹豫了一下,也弹身离去,带走了一个谜。 日上三竿。 冷一凡躺在客店里自己的床上,一夜折腾,他睡得很熟店小二已经来看了三次,他关心的是浪子郎中是否继续给看病,因为他有外快可赚。 音音真的住在对面房里,她已经起床,同样出进了好几遍,不便唤醒冷一凡,她判断他回来得很晚。 “姑娘!”小二在明间门边探头。 “什么事?”音音出应。 “郎中先生还没起身?” “关你什么事?” “谷府二先生来访!” “噢!” “我已经起身了!”冷一凡步出明间。 “郎中先生,二先生来拜访!” “请他进来!” 是!“小二立即转身出去。 “你什么时候回店的?”音音关切地问。 “天亮之前!” “事情办妥了?” “唔!” 冷一凡漫应了一声,普渡庵所遭遇的怪事又一幕幕地重映心头,解不开的谜,音音的身份还是谜。 他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女杀手,她的坚决否认,得不到事实的证明,真假难判,似是又非。 至于铁头翁究竟向武林判官耳语了什么,更是无法想象问题是否与自己有关?他现身绝对不是无因的。 “浪子,你早!”二先生步了进来。 “二先生一清早枉顾,有何指教?” 二先生深深望了音音一眼,深沉的目光,加上精悍的神色,显示出他是个不易应付的人物,城府深而又带狠。 “请你去看一个病人!” “什么样的病人?” “你暂时不必知道。” “如果在下拒绝呢?” “你不能拒绝,因为你是挂牌行医,医生没有拒绝病人的道理。” 二先生语音凝重,显示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而且还带着强制的意味。 冷一凡心念电转,求医的定然是谷家的人无疑,自己要在此地办事,不宜得罪此地的霸主,走一趟也无所谓。 “现在就去么?” “对,外面已经有轿子在等候。” “轿子?”冷一凡几乎多口而笑,强忍住道:“在下只是一个江湖郎中,两条腿跑不折,何必要坐轿!” “这是病家的诚意,也是祖传的规矩,请病必须用轿子接。” 二先生一本正经,脸上似乎也颇有诚意:“你就收拾收拾吧!” “没什么好收拾的,带几根针就成了!” 音音淡淡地道:不带助手么?“ 冷一凡瞄了二先生一眼,见他没反应,朝音音笑笑道:“音音,你就守在店里吧,坐不住可以出去散心,人家大户人家规矩大,同时我也不需要助手。” 音音耸耸肩,不再开口。 密不通风的轿子,遮掩得很严密,连一丝缝都没留,抬轿的是两名彪形大汉,另外还有两各跟着换班。 冷一凡就坐在轿子里,两眼不能外看,就只有靠听觉了轿子起先是在街道上,闹市必有的声浪是听得出来的,后来声浪 逐渐静止,只剩下轿夫沙沙的脚步声,快而有力,象是已到了荒野,静得可怕。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轿子快行如故,只有在换接时才稍稍停顿那么一下,有这么远的路么? 这不象是到谷府,要是谷府早该到了,病家到底住什么地头,二先生亲自出面请的,照理与谷家脱离不了关系,可是路不对? 早起没吃东西,盘算时间在该已近午;肚子饿得难受但轿子没停歇的迹象,二先生不知是否随轿,一直未曾听到他的声音。 冷一凡开始不耐,他不是职业郎中,行医是为了维持生活,他离家乡不久,盘缠遭窃,变成了身无分文的浪子,不能偷不也不能抢,只好借这一技之长来赚取所需。 大事在身,他不能回头,更不能向你执故旧求助,实在是苦。 轿外又有人声,脚步声,但没多久又消失,轿帘的光影也忽明忽暗,他判断是经过小的镇集或是背街小巷。 他真想破轿而出,忍耐已到了极限。 到这里,他才省悟到情况不对,又不是闺阁千金怕被人看而把轿子遮得这严密。 既然路程远,一匹马岂不更方便? 这分明是不让他知道所去的地头与行径的途程,轿夫也不象一般的苦力,看来这当中文章大了。 想到这里,肚子已不饿了。 他急于想知道轿外的情况,这才注意到这顶轿子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轿门边窗都用滕网编成,黑布蒙在藤网之外,要想外视,只有用剑扎孔一途,但如果这么做,必然会被发觉而启人疑窦,对方如此做的目的何在? 愈想愈不是滋味,心里也愈不耐。 终于,他忍不住了,伸手抽剑…… 突然传出二先生的声音道:“到了!” 想不到他一直随在轿边,冷一凡把剑抽出数寸的剑按了回去。 轿子放落,接着轿门开放,光线透人,冷一凡有一种被久闷在地洞里又重见天日之感,他迫不及待地下轿。 第一眼看到的是树石玲珑,花木扶疏的庭院,再就是迎面相当气派的厅房,一望而知这里是深宅大院,是谷府么? 不可能,轿子行了一个多时辰,而且还经过寂无人声的地段,这到底是什么人家,病人是何许人物? 厅堂外白玉石铺砌的走廊上,站着一个锦袍老者,看上去极具威仪,老者身后是两名眉清目秀的青衣婢女。 二先生走近冷一凡道“委屈你了!” 冷一凡淡淡地道:“没什么!” 二先生上前两步,朝锦袍老者躬了躬身道:“人已经请到!” 然后侧身回指冷一凡道:“他就是浪子郎中,年岁不大,医术却很高明。” 锦袍老者深深打量了冷一凡几眼,然后向二先生摆摆手道:“你可以退下去了!”派头象官府里的大人物。 二先生再躬身,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冷一凡相当困惑,这到底是什么人家? 锦袍老者侧开身,做出肃额之势:“郎中先生请进!”礼数倒是周到。 冷一凡抱了抱拳,沉步上阶,略作谦让,进入厅堂,古典雅也的摆设,看来象是书香世家。 厅堂之中,已摆好了一桌酒席,光看用的器皿。就不是普通人家所有。 锦袍老者和两名侍婢先后跟进。 “老先生请上坐!”锦袍老者肃客。 “这……”冷一凡有些踌躇。 “先生远来,一路辛苦,快别客气,请入座!” “那在下就亲颜叨扰了!”“哪里话!” 冷一凡人座,锦袍老者坐了主位,两名侍婢各一方,执壶斟酒,杯是玉杯,酒当然是好酒,香醇之气四溢。 “先生请,不成敬意!” “叨扰不当,老太忒谦了!” 双方照上了杯,侍婢又斟上。 “请用菜!” “不客气!” 菜也是好菜,出自名厨之手,色香味俱全。 冷一凡不期然地想起了替巧姐儿的娘诊病,巧姐儿陪他喝酒的那一幕情调感受和现在绝对不一样,巧姐儿之美,想起来还觉得心悸。 巧姐儿已做了谷大公子三夫人的侍婢,假使这里就是谷家,巧姐儿就在这府中。 心中的疑窦得设法疏解。 “请问老丈如何称呼?” “老丈是这里的管家!” 不说名,不道姓,就这么一句,而表情却显得很严肃,管家如此,主人可想而之。 “请问贵府是……” “家主人卧床已久,请遍名医不见起色。”答非所问,显然是故意掩饰:“请用酒莱,饭后再请先生一诊。” 察微知音,冷一凡不在问了。 气氛变得十分诡谲。 一餐酒饭吃了半个时辰,酒菜虽然精美,冷一凡却没心情领略,因为他处在一个极其诡异的景况中。 冷一凡被带进一间漆黑的房里,刚踏入,房门便关上连仅有的一丝光线都没有了,什么都看不清。 怪诞,简真近乎恐怖。 “管家,这怎么回事?” 冷一凡心已抽紧,他无法想象将要发生什么事,心里不能不所准备。 “家主人怕光,来,来,老夫挽你。” 冷一凡被牵着到床边椅上坐下,隐约中可看出是有个人拥被躺在床上,面目可无法看清,当时也不知道年龄是老还是少,是男还是女。 怕光是托词,没有这样的病人,不愿被人看到真面目是真的。 冷一凡只想赶快诊完病离开这鬼地方。 “管家,贵主人平时的症候是什么?” “全身无力,不能行动。” “饭食起居呢?” “胃口正常,大小便也通畅。” “哦!让在下诊视一下经脉。” 锦袍老者拉出病人的手腕,交到冷一凡手里。 病人没有半点声息。 接到手腕,冷一凡察出病人是男的,是个老人,指按之下,发觉脉象很乱,久久,仍无法断出是什么病。 这不是普通的病症,练武人的医道,是有别于一般郎中的。 “管家,贵主人的症候很古怪,得检查全身的经穴。” “这……唔,就检查吧!” 冷一凡伸手人被,遍察病人经脉穴道,最后手指停在带脉之上,心头起了震撼,他已诊出病人是运功走岔。 这证明病人是江湖人物,事实上早该可以想到,因为出时。 而看初来时二先生对这里管家谦卑的态度,这里的主人当然不是寻常的人物。 “先生,如何?” “可以医治,但必须用针炙之术。” “针炙?” “不错,因为贵主人患的并非普遍病症。” “针炙必须以灯火照明?” “对,不能摸黑施棕,怕有意外差池。” 锦袍老者沉吟不语,似在考虑什么问题。 冷一凡却在疾转念头,有了灯光,必然会暴露病人的真面目,对方顾虑的应该就是这一点。 而这顾虑必基于什么重大的原因,而这原因,当然是不可告人之秘,由此推论,对方必非光明正大的人物,如果所医非人,岂不等于造孽? “好,掌灯!”锦袍老者已拿定了主意。 冷一凡收回手。 锦袍老者先用手在病人的脸上抚摸了一阵,然后才到床边桌边燃亮了灯火。 屋里聚现光明,病人双眸紧闭,但可以看到貌相十分威武。 冷一凡从布囊里取出应用的银针。 锦袍老者掀开被,露出病人的身体,然后解开衣纽,但并不掀开衣襟,口里道:“是正面还是反面。” 冷一凡道:“正面!” 锦袍老者掀开病人的衣襟。面延医的是二先生,而二先生是谷大公子手下地位很高的人冷一凡目光触处,不由骇然而震,病人的胸脯上赫然刺了一张牙舞爪的巨龙,纹身,正道之士所不屑为。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锦袍者一眼,这-眼又使他心一怦!“ 然心震。 锦袍老者的眸子里正掠过一抹可怕的光芒,这种光芒,只有在准备杀人的眼睛里才会出现。 可怕的光芒虽然一瞬即逝,但已给冷一凡相当的警惚,他来时没带剑,如果发生变故将如何应付? “先生,可以施术了!” “噢!是!”冷一凡收慑心神,相了相部位,又说道:“解开裤带,露出胯骨以上的部位。” 口里说,心里已经有了某种打算,他不能不留步棋作万一时的用场。 锦袍老者动手解开了病人的裤带,褪下裤腰。 “先生。你保证能见效么?” “这……恐怕得两三次,头一次之后要观察病情的变化依变化而再施术。”冷一凡趁机留了棋子。 “得两三次”锦袍老者脸上飘过一抹异色。 “对,无法一针完全奏效。”冷一凡已注意到锦袍老者脸上的诡异神色,心里有数,这步棋走对了。 银针扎下,一共八针之多.锦袍老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冷一凡的每一个动作。 片刻之后,冷一凡收针道:“成了,今天到此为止,三天之后再看病情。” 锦袍老者抬抬手道:“先生请到外面休息!” 冷一凡站起身来,锦袍老者抬起的手闪电般点出,说是闪电,其实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太突然,太快,冷一凡瘫了下去,脑子里只闪过-个不完整的意念。 冷一凡没死,他又醒了过来。 混噩之中,他的头一个意念是自己还活着,逐渐,他的意识回复,看清了这是间布置得很不错的卧室,自己躺在软锦锦的床上,桌上点着灯,房子没窗,只有道黑黝黝的大铁门,证明了这是间地下室。 他起身下床,走动了一圈,试行运气,功力仍在,这使他 安心不少,只要功力不失,总是有办法可想的。 坐到桌边,居然还有壶热茶,他倒了一杯。 现在,他得把经过的情形想上一想二先生来代人求医,却不肯透露病家的身份。事情一开始便有蹊跷,之后,被强迫坐上密封的轿子,论时辰,轿子至少走了十来里地,东西南北不辨,根本无从猜测到了什么地方。 从宅院的气派布设,是富家之家。 病人怕光是托词,目地是不暴露真面目,而不愿意露出真面目的人,通常都有见不得人之处,或者不可告人之秘,为邪门人物居多。 病人不是患病,而是练功走岔。 病人胸脯上刺有龙,就在这记号显露之时,管家神色改变,眼里透出杀机,很可能关键在放这记号。 要不是自己见机,故意留了一手,此刻早已被埋进土里了,对方的原意是要杀人灭口。 三天之后,对方会要自己施行第二次针炙,不知道是否有机脱身?很明确的事实,只要那刺有红龙的神秘病人消了痼疾,自己就会没命,这便如何是好? 他呷了口茶,观察这地下室,厚厚的铁门无法突破,而且外面必然有守卫,想脱身实在比登天还难。 他想到音音,不管她是否真正的女杀手,她的能力进可以信赖的,不知她在觉察事情有了蹊跷之后,会不会采取行动。 这是很不可靠但却是唯一的希望。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七章 第三天 这是冷一凡根据用餐和睡眠的次数所作的大约的判断,感觉上象是已被囚禁了三百天,他期待万一的机会。 铁门的孔洞又打开,他以为又送饭食来。 但却久没动静,隐约中有对眼睛朝里窥探。 片刻之后,眼睛移去。 开锁的声音响起,铁门打开,进来的是锦袍老者。 冷一凡的心紧了起来。 是祸是福,马上就见分小。 “先生,太委屈你了!”管家走近。 “好说。此地满舒服的。”冷一凡笑了笑,这不是真正的笑,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自我嘲弄。 “得罪之处,希望先生不要介意!” “那里!” “家主人自得先生施术之后,痼疾大有起色,今天已是第三天,就烦先生第二次施术,希望这次能竟全功。” “希望如此。” “现在就巧。” “管家带路吧!” 冷一凡随在管家身后,出了铁门,登上石级,暗门是在一间书房中,出书房,经过几重门户,又到了原先的黑屋。 屋时已有灯,这一路之上不见半个人影,也听不到半当声息,仿佛这栋宅子里,就只有两个人。 病人还照上次的样子躺在床上。 冷一凡坐到床边。 又见红龙,可怕的标志。 管家沉声开口道:“先生,希望此次针到病除,就可恭送你回去!” 冷一凡点了点头,他表现十分沉着,似乎并不把被点倒囚禁了三天的事放在心上,实际上他现在相当紧张。 如果真的把对方治好,对方无疑地将下毒手,送回去的保证根本不足信,如果又留一手将被再囚三天。 三天之后又如何?同时也难保不另出花样。 赌,他决定赌一赌,赌对方言而有信,要是对方变卦,便只有靠本领闯开,生死成败在所不计了。 “先生!”管家开了口:“你三天前是怕脱不了身,故间留了一手,对不对?”跟眸里精光闪了闪。 冷一凡心头“冬”地一震。 “管家根据什么说这话?” “你扎针时会经犹豫,目光不定,显然是在打什么主意老夫自信老眼不花,这点还能看得清楚。” “那算管家多疑,就算老夫多疑,这一次希望不会发生这种情形,现在就施术吧!” 冷一凡捻起了银针,脑际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意念,银针在手,要这剌有红龙老者的命易如反掌,甚至比反掌还要利害,也可以挟持病人,作为脱身的凭藉…… 就在此刻,房门口人影一闪。 “什么人?”管家喝开。 “是婢子小菱!” “什么事?” “有个字条请管家过目!” 婢子进房,是三天前侍候饮宴的婢子之一,把一小字条送于管家。 管家就着灯火一看,登时老脸大变,栗声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凌厉的目芒射向冷一凡。 青衣婢女送来的字条上说些什么,冷一凡当然无由知道,但从管家的凌厉止光判断,极可能与已有关。 管家摆摆手,青衣婢退了出去。 冷一心银针捻在手里,现在,他需要更慎重地考虑了,必须看情况以决定该采取的行动,同时他也全神戒备,以防管家再突然来三天前的那一手。 三天前是因为他预留了一步棋而保性命,今天,可就不同了。 管家的目芒收敛,意外地和声道:“先生,施术吧,话已经说在前头,希望这第二次能针到病除。” 说着,居然还微微一笑。 冷一凡相当困惑,他不明白管家反复改变态度的原因,但又无法问出口,可怕的念头仍迂回在脑际。 一针下去,可以要病人的命,没可以立起沉疔,他该怎么说? 管家又开口道:“先生,你还考虑什么? 冷一凡突然下了决心,大丈夫行情光明磊落,不能效邪僻的小人行径,这根银针带在身边,你救人而不是杀人,即使有了什么意外,也只有认了。 于是,他暂时抛开杂念,见准穴道针插了下去,只是一针。 片刻,拔出银针,口里道:“成了!”从容地收针入囊,但心里的戒备况未稍懈,以防不意的突击。 “先生,请外厅坐!” “好!”徐徐站起身来。 双方移到厅堂落座,娉子献上了茶,然后退出厅外。“ “先生,家主人的病算是没问题了?” “应该是的。” “何时才能见到实效?” “就是现在!” “哦!”管家站起身来:“先生宽坐片刻,老夫去去就来。”说着举步离开,显然,他是要回房去证实冷一凡的话来。 冷一凡静坐在大厅里。 那送字条的青衣婢女提壶茶走近,笑吟吟地道:“先生小婢给您添茶!”说着,把茶添满到八分,又自顾自地道:“我叫小菱!” 冷一凡点点头,她在送字条人病房时便已报过名。 小菱朝屏帐门望了一眼!悄声道:“先生,尽可放心,一切会平安无事的。”说完,匆匆转身出厅。 冷一凡大感证愕,他完全不明白这叫小菱的婢女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抬手想叫住向她问问,但人已没了影儿。 她送字条使管家改变了态度,字条上写的是什么?她说,这话决非无事小舌,定有用意,但用意是什么? 这宅子里的人和事一样的诡异。 冷一凡暗忖:“出面请医的是二先生,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非找到二先生揭开谜底不可。”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管家才从里面出来,口里道,先生让你久候了!“说着,把手里一重甸甸的小锦袱放在茶几上又道:”这是点小意思,先生笑纳!“ 冷一凡道:“这……在下就愧领了。” 管家道:“那里话,这是理所当然的。” 来时坐的那顶轿子又出现在厅外院地里,冷一凡瞥见之下,心中不由一动,看来平安离开是不成问题的了。 果然,管家抬手道:“先生,请上轿。” 冷一凡把锦状袱塞进布囊,起身,随管家步出。 抬轿的也是原班人马,只差个随轿的二先生。 管家亲自打开轿门,请冷一凡上轿。 待冷一凡坐定,开口请:“先生,你是看病的,病人是受治的,任何病人与医生之间的关系都是一样,希望你把家主人当一般病家看待,你也是江湖人,应该懂得老夫的意思?”冷一凡道:“当然,在下懂得,管家的意思是要在下守口如瓶。决不谈病家不干病情的任何事,对不对? 管家颔首:“对极了,这应该也是医德的一部分!”说完,关上轿门。轿子又被遮严。 跟来时一样,完全看不到轿子以外的情况。 夜暮时分,街灯已经放亮。 冷一凡回到了客店,他是在城外三岔路口被放下轿的,空轿又奔回旷野,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去过的是什么地方。 踏进门,音音迎了上前,-把抓住冷一凡的手道:“浪子,快把人给急疯了,你一去不回,我真担心你会发生什么意外!”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冷一凡笑笑道:“病家路远,病情又复杂,所以多呆了几天,对不住,累你着急!”他不想道出事实经过。 音音嘟起嘴,瞪着眼道:“你倒是说得挺轻松的!”野性的目光,代表着慧黠和杰傲,别出一格的美,女人中的男人。 女人中的女人会使男人倾倒,但女人中的男人同样会令男人激赏,独特的性格渗入了她的美。 冷一凡很欣赏这种个性突出的美,但现在,他不只是欣赏,而是以内心来领略她那一份关切之情。 被关切是一种幸福,尤其来自可意的女人。 “说话呀!”音音摇撼着冷一凡的手臂。 “要我说什么?”冷一凡一向冷漠的音调现在变得十分温柔。 “你没想到人家会着急,连稍个信都没有?” “音音,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不是有意的?” “你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吗?” “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这一去永不回头。” “你是说我可能被杀?”冷一凡眸子发光。 “对,这些日子来,想杀你的人不在少数。” “音音,我是二先生请去的,二先生是谷府的人,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对不对?”这句话不尽妥当。 “浪子,你死了谁去抓和尚,谁去拜庙?” “……”冷一凡语塞。 “不错,这点我也没想到过!”音音改变了语气:“我会去找二先生,甚至谷大公子,可是人只能死一次,而且死了就不会复活,我有再大的本事,杀再多的人,能换回你的命么?” 几句话,赤裸裸地表露了少女的情怀,而且相当深刻。 冷一凡情不自禁地另一手抓住音音的香肩,没开口,只望着她,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事实上,两人已经贴在一起,不是形式,是心灵的契合,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意的交流远超过言语。 也不需要语言,语言在此刻将是很笨拙的。 房里的光线很暗淡,加深了微妙的气氛。 “咳!”小二的乾咳声。 两人立即分开,剩下的是各自心的跳荡。 “先生回来了,小的来燃灯!”小二进房燃上了灯火,望了望两人,巴结似地道:“先生还没有吃饭吧?” “哦!小二哥,劳你到外面叫些现成的酒食。” “是,小的这就去办!”小二哈了哈腰,又道:“先生明天继续看病么?”这也是他真正关心的事。 冷一凡看病,他便有外快可赚。 “唔!当然看。”冷一凡漫应道。 小二匆匆离去。 两人相视一笑,坐到桌边。 冷一凡布囊里取出那包神秘病家的诊金:打开一看,两人为之一呆,尽是黄澄澄的金棵子,少说也有一百两。 一百两金子,足够放手花一年半载了。 “是什么人家出手这么大方?”音音问。 “只知道是一家大户人家的主人,对方没报门第,我也没有问。” “浪子,这不象话,你定是隐瞒了什么?”野性的眼眸闪着慧黠的芒影:“医生连病家的姓名都不问?” “这……” 冷一凡真的不知道,但又不想抖出实情,医生有替病家保持秘密的义务,这是医德,但又不能不回答音音的话。 情急智生,故作沉吟的道:“音音,如果病人患的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疾病,难道你也一定要知道?” 这一解说,似乎有理,音音不再追问了。 冷一凡把金棵子分成两份。 “音音,你拿一份!” “我为什么要分一半?” “你是我的助手,对不对?” “算了吧!浪公子!” 音音模仿巧姐儿对冷一凡的称呼:“我身边带的比你全部所有的要多,你留着自己慢慢用吧,我不需要。” 冷一凡只好包起来放回布囊里。 没多久,店小二送来酒菜,将就摆放在那张诊病的桌上。 冷一凡摸出了锭五两的银子,递给了小二道:“小二哥酒菜钱先付,多余的你拿去吧!” 小二吃惊地道:“爷,太多了!” 冷一凡把银锭朝提菜的盒子里一放,道:“不多,你不必客气。” 小二眉开眼笑地哈下腰去:“先生,谢啦!您要是在这儿行 上三年五载的医,小的会发笔财,可以改行的了!“说完,再次哈腰离去。 冷一凡与音音开始吃喝,头一次,两人在一道吃喝。 音音很大方,毫无忸怩之态,大有男儿之风。 冷一凡不期然的又想到那神秘的病家,在发现病人胸刺红龙之时,管家的锦袍老者顿露杀机,出手突袭,自己被囚禁了三天。 第二次施术时,婢子小菱送来了字条,使得管家改变了态度,关键在于那张字条,到底字条上写的是什么?何人所送?接送都保持最高隐秘,用意当然是隐藏身份,又为的是什么? “音音,二先生来过么?” “哦,我忘了说,他来过,还在此地写了张字条要店小二送出去,同时告诉我不必担心,你很快就回来。” 冷一凡心中一动,那宇条竟然是二先生写的,婢子小菱在添茶的时候,没头脑地说了一句一切会无事的,这到底有什么蹊跷? “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不知道,我没看。” “可曾听说他要店小二送到什么地方?” “没听说,他是在房外低声吩咐的。”大眼睛一翻,又道;“怎么,你这样追问,难道那字条跟你有关?” “送字条的,就是侍候我的小二?”冷一凡还是不舍地追问,人,一旦心里有了疙瘩。 “对,就是……他来了。” 店小二端了壶酒连房。 “先生,这是小的特地到东街打的一壶好酒,孝敬您,聊表一点心意。”说着,把酒壶放在桌上。 “谢啦!小二哥,我有话问你。” “先生有何吩咐?” “今天二先生要你送-张字条,有这事么?” “有这回事!” “送到什么地方?” “这……”店小二立即变了颜色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支吾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道:“这,二先生叮咛不要随便说,既然是先生问,小的,不能不说,是送到大街上交给一家南货店的老板。” “大街上,南货店?” 冷一凡喃喃自语,心想:那神秘的大宅院会是南货店,就在大街上?不可能!轿子折腾了那么久,少说也在十里之外,似乎还经过荒野,难道是对方故意绕圈子? “南货店很大么?”冷一凡又问。 “小店一间。” “噢!这……”冷一凡深深一想:“字条没有加封,你一定看到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先生为什么要问这引起?” “好奇而已!” 音音皱了眉,她意识到事出有因。 “先生,小的,看是看到了,是偷看的,这事要让二先生知道,小的就别想在襄阳生活了。” “不要紧,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嗯!这个。” 小二低头想了又想,终于咬牙道:“其实,很简单几个字,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上面写的是可能关系推元反下面字小的不懂,后面四个字是不宜留难,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 冷一凡脱口道:“推元反戕!” 小二瞪眼! 音音也瞪眼! 冷一凡立刻想到了普渡庵所发生的怪事,先是有人被杀,看 似是自戕,守庵的妇人失踪,接着来了武林判官,要完成未完成的杀人买卖,剑拔弩张之际,-向仅属传闻的蓬莱三翁之中的“铁头翁”突然现身,指出看似自杀的汉子是死于推元反戕。 心念之中,向小二挥手道:“小二哥,你可以自便了,没什么事。” 小二迟疑地追了出去。 “浪子,你到底是弄什么鬼?”音音大声问。 冷一凡没答腔,心里在苦苦地想:“二先生当时并不在场,他怎么知道推元反戕这档事?照字条表面解释,他怀疑自己与推元反戕这门失传功力的主人有关,所以才有不宜留难言之语……” “浪子,你怎么啦?”音音似已动了火。 “我……没什么!” “你不肯说拉倒,反正我们之间谈不上交情,以后各走各路!”音音似赌气地灌了一杯酒,嘴翘得老高。 “不是,音音,你先别生气,我告诉你。”冷一凡陪了个笑脸:“我这次出诊,病家很古怪,把我限制在客房里不许走动,到今天最后一次施行针炙之术,对方忽然接到一个字条,立刻送我回店,所以你一提到二先生送字条我便想到这个中有文章,因为请我去的是二先生。” “是这样,怎不早说?”音音脸色缓和下来。 “先我没想到这一点。” “你去的不是谷家?” “天知道,轿子是被遮住的黑轿,抬了很久,停轿时又在内院,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 “算了,反正人已经平安回来,喝酒吧。”音音代冷一凡斟上店小二刚送来的所谓好酒,自己也斟了一杯。 冷一凡喝了一口,点点头,表示的确是好酒。 音音虽说不提了,但他的心并未松开,这整个的事件太古怪了,他告诉音音的,并非全部事实。 二更初起,两人酒意到了八分。 八分酒意的人,人就有些飘飘然了。 灯光、酒意,音音的神色显得更艳更野。 俗语说酒能乱性,冷一凡不是喝了酒会性乱,但任何人在喝到了八分醉的时候,多多少少跟清醒的时候是有些不同的,在情绪的表露方面,不会有太多的顾忌,动于中则形于外。 现在,冷一凡便是这样,他呆呆地望着这艳美少女,静夜、客邸,一男一女杯酒相对,能不有动于衷么?“ “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音音偏起头,眸子飘起一层雾,蒙蒙的水雾,她似乎突然流失了野性,变得很温驯,红艳艳的双颊象盛张的花瓣;充满了女性的诱惑。 “你不喜欢我看你?” “眼睛长在你脸上,你爱看就看,谁也管不了!” “音音”你真的很美!“ “是你说的?” “是真心话!” “那你就尽情地看吧,趁现在有机会。”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人生聚散无常!”音音的眸光忽然暗了一下,以低沉的声调道:“水上的,浮萍,偶而聚在一起,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阵风又被吹散,也许能重聚,也许就此永远分开,江湖人连生死都难预卜的。” 她现在象一淑女,又似多愁善感的婉约少女。 冷一凡心想,女人实是善变,令人无法捉摸,想她持剪刃杀人时那份狠劲,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 “音音,这不象你说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 “因为你看来,我该是什么样的女人?” 音音的眸子又开始发亮象火堆暗下去一挑又突然旺了起来。 “你应该是豪爽大方,提得起,放得下,狠辣与美艳兼具的女人。”冷一凡坦白地说出了心里对她的感觉。 “你说的不错,我是连杀人也不怎么在乎的人,可是浪子,我是女人,女人始终是女人,猛如虎,狠如狼,豪如大风,朗如飞扬的云,这不是一个女人,在情感是永远不会变成男人,你说对不对?” 音音的眉毛挑起又垂下,只是两眼明亮如故,隐隐有一种火焰在燃烧。 这种火焰最容易延烧到生人的心房。 冷一凡的心火似已被点燃,他的双眸也已透出了火焰。 “音音!”他突然伸手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柔白细腻,完全不象是杀人的手,而是一双令人动心的真正女人的手:“我能永远握住它么?” “不能!”音音不假思索地回答。 “为什么?”冷一凡的心火并未稍减。 “就是因为不能!”慧黠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我就要知道理由?” “浪子,我们象目前这样不是很好么?”音音笑了笑,笑得很苦涩,眸子里的火焰也突然消失:“何必一定要问原因呢?有些原因是很伤感情的。” “我更不懂了?” “将来有一天你会懂的。” “音音!”冷一凡接着的手变为抓,紧紧握住了她的皓腕:“听你的口气,你好象并不喜欢我?” “我很喜欢你,打从普渡庵外头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你,可是只限于喜欢,不能更进一步。 “到底为什么?” “我已经说过不能两个字。” 人最想得到的便是他想得到而得不到的东西,而一旦心里兴起了“想得到”的念头,就象柴薪致点燃,很快便成为烈火。 冷一凡的一点心火,已变成烈火,他的目光使人心悸音音现在心已在悸动,脸更红,能助长烈火的红。 “音音,我不喜欢听不能两个字……” “浪子,只怕你非听不可。” “音音,可别误会,我没有什么歪念头,只是喜欢你,只是想……”话锋顿了顿,他在想如何措词。 “只是想什么?”音音暗暗在咬牙。 “只是想我们之间应该距离更短些,更亲近些。” “不能,这已经过份了。”音音用力抽回手。 冷-凡错愕地望着她。 音音起身走到门边,向外望了望夜空,然后关上门,回到桌边,没有坐下,眸光已恢复正常。 冷一凡深吐了口气,把心火压低下去。 一个始终憋在心里的问题又上脑海,籍着酒意,他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音音,我只问这一次,以后绝不再提它……” “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女杀手?”冷一凡的神情立变严肃。 “在你是,在别人不是!” “什么意思?” “因为这外号是你替我取的。” “那就是说你不是真正的女杀手?” “我已经回答得很清楚了。” “那……真正的女杀手该是准?” 冷一凡两眼迫盯着音音,似两把利刀,象要戳穿她的内心,看看她这句话可信的程度有多深。 “真正的女杀手就是女杀手!” 回答不是音音,而是另外一个似曾相识声音的女人,声音就近咫尺。 冷一凡心头大震,但他仍坐着不动,急急捉摸声音的来源,,两边是房间,一边是音音住的,她一直守着没离开过。 另一个房间是自己的,回来到现在没进去过,难道人藏在里面么?再一个可能人在窗外,明间朝后开了两个窗子,窗外是院子…… “是谁呀?”音音首先开口喝问。 “女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三个字,给人以极大的震撼。 冷一凡望向音音,这已经证明了音音不是女杀手,而音音却瞪着左边那扇窗,因为声音来自那窗外。 房里有灯火,无法外望。 冷一凡站起身来,努力沉住气道:“深夜光临,有何指教?” 他全身都抽紧了,这是完全估不到的意外。 “有几句话跟你谈!”窗外声音回答。 “有话要跟在下谈?” “不错!” “请进来谈好么?” “用不着。” 冷一凡明知这句话是多余,对方是绝对不会随便现身的一个强烈的意念,他极想见识一下这恐怖人物到底生成什么样子? 在鲁班庙,她现过身,但只是人模糊的影子,当时一直怀疑她是音音的化身。 “芳驾有什么话要跟在下谈?” 沉寂了片刻。 “算了,另等机会谈吧!” “为什么?”冷一凡大感意外。 “现在谈不太方便,而且你可能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还是等待适当的时机和地点的好,我走了。” 声音顿杳。 冷一凡却呆住了,女杀手要跟自己谈的是什么问题?她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主意?诡秘的人,行事总是诡秘的。 音音冲到窗边,推开,向外张望了一件,回过了身来。 “她真的走了!” “这可真是古怪,突然而来,又莫名其妙地走…… 冷一凡微摇着头,想不透这当中究竟有什么文章。 “她说要等适当的时机和地点跟你见面。” “现在的时间和地点有什么不适当呢?” “谁知道!浪子,你这三天一定很劳累,歇了吧! 女杀手这一搅,把原先的郝份微妙的气氛完全破坏无遗双方都有意与阑珊的感觉。 冷一凡淡淡地道:“好,歇着去吧。” 夜已深沉。 冷一凡在床上翻来复去就是睡不着,连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他在想女杀手,满脑子都是女杀手模糊的影子。 只是个影子,鲁班庙留下的神秘印象。 音音不是女杀手已成定论。 女杀手血洗南阳主府,在襄阳也有不少条人命这在她刀下。 冷一凡现在的意念很古怪,他并不感觉到她恐怖,只是觉得她神秘,女杀手为他而杀人,两次解了他的困,到底为什么,他想不透。 现在女杀手又自动找上门,目的又是什么,更加让人猜不透。 想心事,习惯上是闭着眼的。 冷一凡睡不着,但他的眼睛是闭着的,突然,他感觉到有一支软软的手在脸颊上摸了一下,他大惊睁眼。 眼前是漆黑,不知什么时候灯灭了。 这屋里除了音音没有别人。 陡然间,他心狂跳起来,孤男寡女同处在一个屋顶下,是在酒后,又是这种时分,直觉上便会生出某种反应,必有的反应。 “音音!”他轻唤了一声。 没有反应。 “是音音么?”他又叫了一声。 依然没有反应,但他自己有反应,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不是音音身上的香味,但香味发自女人的身上是无可置疑的事。 头一扬,双肘撑床,他想起身…… “别动”是女人的声音,绝不陌生。 “女杀手!”冷一凡断然地叫了出来。 全身的细胞完全收紧,神秘而恐怖的女杀手就站在他床边,而他是躺着的,如果她有所图谋,他毫无对抗的余地。 她说另等适当的时间和地点,现在的时地适当么? “浪子,你最好不要大声。”女杀手提出了警告。 冷一凡努力镇定了一下,这时,他已可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床边,两人之间距离是两尺,也就是一伸手就可以要命的距离。 对方仍然蒙着面,与在鲁班庙所见没什么差别。 “芳驾有什么指数?” “你曾经到一个神秘的地方看一个病人?” 冷一凡心头一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又为什么巴巴地找上门来问这件事?“ “不错,有这回事!” 冷一凡无法否认,事实上也没否认的必要,郎中本来就是替病人看病的,并非稀罕事。 “病人,何许人物?” “不知道。” “你连医治的是谁都不知道?” “人家不说,在下例不方便强问,因为在下是江湖的郎中,不是普通医生,江湖人应当尊重江湖规矩。” “好,算你有理,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冷一凡心念电转,女杀手追问这么仔细,居心何在?如果自己说了实话,因而导致严重后果,至少要负道义上的责任。 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剌在病人前胸的红龙。 “一般的老人病。” “你说谎。” “什么意思?芳驾凭什么说在下撒谎!”冷一凡心头又是一紧。 “不凭什么,凭你的话不近情理!” “何以见得?” “非常简单,襄阳多的是歧黄名家,不会医不了一个般的老人病,说什么也找不上你这江湖郎中。” 女杀手够厉害,一语中的。 “这很难说!”冷一凡力持镇定:“医道有如武道,各有专精,又如百物互相生克,江湖郎中未必就逊于武林的高手。” “你在强辨?” “如果在下问芳驾为什么要探听这档事,芳驾肯坦白相告么?” “浪子,你弄明白,现在是我问你,如果我要你的命,不费吹灰之力,你最好是实话实说。” “我浪子不受威胁。”冷一凡傲气已被激发。 “你真是不怕死?” “人迟早总是要死的,尤其是刀头舐血的江湖人,随时随地 都处在生死边缘,被人杀或是杀人,无时无地不可发生,就象是在现在,芳驾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好怕的。“ 冷一凡说得很慷慨,但也很淡然,他真的不怕死么?他甘心死在女杀手的刀下么? 当然不是,人没有不怕死的。只是基于大丈夫男子汉置身在无可避免的情况下,不愿表现出怯懦而已。 此刻,仿佛女杀手冰凉的刀已刺入身体“浪子,我要看你多有种!”…… 左肋下起了尖刺的感觉,刀已对正了致命的部位,只消轻轻一送,生命之火便告殒灭。 冷一凡呼吸窒住,血液也停止了运行,生与死的决择,他是一万个该活下去,大任未了,将死不瞑目,可是能屈服么? 你不是能屈能伸那一型的大丈夫,他是铁铮铮的男子汉不能为自己怕死而出卖了别人。 固然那胸红龙的神秘病人很不可能善类,可是单凭想象而牺牲别人并非武士之道,更何况女杀手已明显地不是善类。 与此,他宁愿选择死。 至高至大的勇气和节操,将在此时表现。 “芳驾尽管下手!” “你真的愿死”? “如果是公平决斗,在下有剑在手,那又当别论。” “可是现在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所以在下等芳驾下手。” “我杀的人太多,不在乎多你一个。” “当然,在下很明白这一点。” 冷一凡已铁定了心宁死不屈。 女杀手不知在考虑什么,没立即下手。 一阵可怕的沉默。 冷一凡什么也不去想,想多了便会决心动摇,他把思维保留在空白状态,静待生命损灭的那一瞬。 “很好,你既然决心要死,我成全你!”女杀手打破沉默,声音冷得象冰锥。 冷一凡牙关突地咬紧,就象法场上的死刑犯听到了监刑官那一声大喝:“行刑!”的感受完全了样。 女杀女并没下手,不但没下手,还把刀收了回去。 冷一凡大为意外,但没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因为女杀手随时可以在出刀,她之收刀,必然又有什么打算。 “浪子,我暂时不想杀你!” “为什么?” “留你一张还能开的口,也许有用处。” “也许你会后悔失去这机会。” “后悔?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我要杀你,随时随地都可以,不在乎现在这一时,这可不是吹的。” “很难说!” 冷一凡坐起半身,右手已抓起横在床里的长剑,剑在手中,便等于有了一笔可以-搏的本钱,不一定赢,但至少有了本钱。 “浪子,你别以为抓到了剑,我说过不杀你便不会再下手,否则你一样毫无机会。”女杀手分毫没动,还保持着刚才的距离。 “可以试一试的!” “用不着试了,以后再说。” “在下可以告诉芳驾一句话……” “什么?” “来请在下看病的是谷大公子府中的二先生,芳驾要想知道病人的身份,无妨去问他。” 冷一凡并非感于女杀手不下杀手,而是想到她曾替自己解过围,礼尚往来,所以提供了二先生这一条线索。 事实上他自己也极想打破这个谜团。 “应该找谁是我自己的事。”女杀手冷冷回答。 冷一凡为之一窒,自己好意提供她这条线索,她竟然不领情,这神秘而可怕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态? 人影一晃,女杀手鬼魅般消失。 冷一凡抓着剑下床,房门是半开的,他这才想起自己进房时忘了上栓,否则女杀手不会如此来去自如,反而音音的房门关得很紧,这边谈话虽然是低声,但总还是有声音,竟然没惊动她,想来是喝多了酒的缘故。 判断时辰,距天亮已经不远,他又回到床上,经过了这大折腾,他反而很快地入睡了。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八章 一觉醒来,已是近午时分。 漱洗后出房,小二在明间里打转,桌子已收拾清楚,却不见音音的影子,冷一凡稍感奇怪,女孩子通常是不睡懒觉的。 “郎中先生,您起来了!”小二立即哈腰。 “有事么?” “二先生来访,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冷一凡大喜过望,他正愁找不到二先生,想不到他会自己来,心里疑问,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这正是释疑的好机会。忙道:“快请!”,小二期期地道:“郎中先生,病家……家被挡了回去,您…… 以后还看不看病?“ 冷一凡道:“以后在说吧,快请二先生!” “不用请,区区已恭候多时了!”随着话声,二先生已步了进来。 小二忙退了出去。 “请坐!”冷一凡拉了拉椅子。 两人在桌边坐下。 “二先生一早光临,有何指教?” “想请教一个问题。” “噢!请说?” “家主人得的是什么病?” 冷一凡大感错愕,女杀手问的问题,二先生也问同样的问题,这是为什么? 即称家主人,那病人应该就是谷家的老主人无疑,自己也是由他亲自随轿送去,他为什么不问主人或管家而要来问自己,这当中有何蹊跷? 心念数转之后道:“二先生因何有此一问?” “出于对主人的关切。”二先生勉强笑笑。 “何不问随侍贵主人的那位管家?” “这……”二先生沉默了片刻:“恕我托大,要改称你老弟,老弟有所不知,家主人的脾气十分古怪,除了他亲信是管家和两个丫环,不许任何人接近,也不许接近的人随便说话,所以区区无从问起。” “哦!这倒是少见。” “老弟,家主人到底是什么病?” “二先生容在下先请教几个问题?” “这……当然可以!” 冷一凡整理了一下思绪。 “在下前往贵府诊病,本是名正言顺之事,何以一路如此隐密?” “理由很简单,区区说过家主人脾气古怪,不许人知道他的住处,不得已而如此做,很对不起老弟,希望不要见怪!”二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是如此么?”冷一凡心里想,可没说出口来。 “贵主人应该就是谷老太爷,老太爷当是住在谷府,而二先生是府里的人,难道会不明白的内情?” “老弟,,你说的是很合情理,但你错了,家主人并不住在府里,而是住在另外一个隐秘的地方……” “什么地方?” “对不住,区区格于主人之命,不能透露。” “在下并非一定要知道,二先生即有困难,不说也罢,倒是有件事务必请二先生明白相告。”两眼迫视着二先生,沉凝地道,“在下治病,一共耗去了三天时间,后来得力于-张字条,才被平安回家了……” 话声故意顿住,观察二先生的反应,很含蓄的说词,不提“囚禁”二字,只说耗了三天。 二先生的脸色没变,镇定如常。 “噢!一张字条?” “对,-张字条,上在写的是”推元反戕、不宜留难“八个字。而这张字条在下知道是二先生传的。” 二先生的神色还是没变,只挑了挑眉,他的深沉实在令人骇异,仿佛是在谈别人的事,完全与他干涉。 “老弟想明白什么?” “这事的因果原委!” “关于这一点,即使老弟不问,区区也要提出来的。” 二先生的语调平和如故:“不久之前,本府有位执事在普渡庵遇害,经过检验,是死于-种失传已久的诡异神功”推元反戕“而老弟曾去过普渡庵,我们怀疑老弟与神功的主人有渊源,我们不敢开罪,故而区区传了那字条,原因是防止家主人在怪癖发作之下,对老弟有所不周。” 这-说,合情合理,冷-凡不能不信,在普渡庵中,铁头翁曾经点出了这神功的名称,原来对方顾忌的是这一点。 “原来如此!”冷一凡点点头,不加辨驳。 “老弟与神功主人有渊源?” “这点……恕在下不便答复。” “那就罢了,老弟还有什么问题。” “暂时没有了!” “那好,区区还是老问题,家主要患的究竟是什么病症?”二先生两眼发亮,似乎想象急于知道谜底。 “二先生有必要知道什么?”冷-凡口里问,心里却在想“谷老头爷卧病非止-日,家里的人应该知道病因,二先生如此 迫切迫问,定有原因,绝非如他所说的为了关切那么单纯,到底是什么蹊跷?“ “区区是希望知道!”二先生露出期待之色。 “贵主人是练功不慎而至走火人魔!” “走火人魔!”二先生好象突然受了极大惊骇般虎地站起身来,栗声道:“不可能!”他的脸色变了,原先的镇静一扫而空。 冷一凡瞪大眼望着对方,他不明白二先生在听了病因之后,何以如此震惊,练武的人不慎而走岔,是常有的事,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是为何? “二先生刚刚说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因为……”二先生说了两个字便顿住了。 冷一凡心头疑云大盛。 “老弟已经治好了家主人的病?”二先生不答反问。 “是治好了!”冷一凡点点头,冷冷地道:“二先生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 二先生定定地望着空处。似乎在想什么重大的问题,久久,神色逐渐平复下来,转眼望向冷一凡。 冷一凡也在想问题,重要的问题。 昨晚,女杀手不速而至,问的是同一问题,自己什么也没告诉她,现在二先生听见谷老太爷是练功走岔之后,反应相当不寻常,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难道女杀手想要知道的也就是这一点? 女杀手想探听这消息,不论动机何在,情有可原。 二先生是谷家的人,而且是有地位的人,他探听这消息便令人费解了。 难道问题出在谷老太爷的身上,那是什么问题呢? 境由心变,这店房里的空气似乎突然走了样。 音音的房间门仍关得很紧。没任何声息,再怎么贪睡也该醒了,何况她绝非懒散的女人,是故意不现身么? 冷一凡心里有些不安,但因是有二先生在旁,他不方便去叫门。 “老弟!”二先生又开了口:“家主人的病情真的是完全根治了?” “不需要再诊治?” 这真是废话一句,既然根治,当然不必再诊视。 但听在冷一凡耳里,却另有一种感受,他已可判出二先生别有用心,不然他不会老盯住-个问题问。 与自己毫无不该向二先生抖出谷老爷练功走岔这档秘密,但出了口的话是收不回去的。 二先生还在等待答复。 “是不需要再诊治了!冷一凡淡淡回答。 “噢!”二先生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之色。 主人的病治好了他会失望,这是所谓的开心么?冷一凡完全否定了二先生刚才的说词,他说的可能没一个字是真的根本不足采信。 “二先生,贵主要的痼疾得治,你应该放心了!” 冷一凡故意说了这么-句。 “当然!当然!”二先生深深点头,但心神不属。 “二先生还有什么指教?”冷-凡有送客之意。 “区区告辞!”二先生微一拱手。 “不送!” “好说!” 二先生离去,冷一凡迫不及待地走向音音的房门,曲食中指轻轻一扣,口里道:“音音,该起身了。” 门扇裂开了一条缝,竟然是虚掩着的,没有上栓?冷一凡心中不由一动,再次出声道:“音音,你起身了。” 奇怪,没有反应。 冷一凡推开门,一看,房里没有人,床上的被子掀在一旁, 是睡过的样子,人到那里去了呢? 冷一凡进入房中,除了不见人的,并没有什么异样。心里不由打了结,这是确是怪事,昨晚女杀手突然光临,音音这边毫无反应,莫非…… 想到这神秘的女杀手,冷——凡打了个寒噤,这可怕的女人如果要打音音的主意,音音是无法与之对抗的。 “郎中先生!”外间传来小二的声音。 冷一凡步出房门。 “小二哥,什么事?” “先生今天看病么?外面不少病家在候……” “今天我有事,不看了!” “这……” “小二哥,烦你好言回了吧!” “先生,有的病家从远乡下赶来,已经来过三次……” “没办法,我有要紧事要办!”冷一凡歉意地笑了笑,又道:“对了,小二哥,看到音音姑娘么?” “音音姑娘一早便出去了!” “-清早出去?”冷一凡大感意外。 “是的,她还到柜子上借纸笔写了张条子,叫小的过午之后交给先生。 “拿来我看!” “先生,此刻时辰……” “快给我看!” 小二十分勉强地从衣襟里取出一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折递给冷一凡,口里道:“小的不该出来,音音姑娘一再叮咛……” 冷一凡根本不理会小二会说些什么,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脸色为之大变,上面写的是“浪公子,怒我不告而别,如我午时不回,请到普渡庵为我收尸,音音。” 小二伸着脖子道:“先生,上面说些什么?” 冷一凡片言不发,转身进房取了剑,匆匆离去。 小二楞在当场。 收尸,这问题相当严重。 冷一凡以最快的速度赶向渡普庵,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心里一直祷念看到的是活人。 双方之间谈不是情,可是在意识里已经有了某种默契,这默契已足以使他惶急,足以使他内心发出由衷的关切。 满头星火,好不容易赶到了普渡庵。 庵门在望,冷-凡的心开始急剧地跳荡,看日色堪堪过午,他希望能赶得到。 这里是音音杀人的地方,她为什么要来。 几天前谷家的一名管事在这里遇害,死于推元反戕,如果音音来此会的是推元反戕的主人,那她真是飞蛾扑火,只有收尸了。 神秘妇人的影子在脑海里一晃,可另-个意念却又升起如果那妇人是推元反戕的主人,何以当此会任由音音杀人。 庵门半掩。 冷一凡来到门旁,努力按捺住激动,他不敢想象即将进人眼帘的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但现实是无法逃避的!他把眼睛凑向门隙。 绷紧的心弦倏地松驰下来,他所看到不是尸体,而是-个活生生的人,音音没有死,她站在院角的一连逢花树前,手里拈着一朵白色的小花,用指头捻着打转,这不象生死交关的情况,简直可以说近乎安详。 接着升起的是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他正要推门进去,准备质问她为什么玩这唬头,心意转缩回了手,音音慧黠而野辣,但绝不是喜欢开玩笑的那一型女人。 看样子她在等人,或是等某一件事的发生,可能时辰还未到,如果照她留字相约的时间,自己该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应赶 到,如果自己此时现身,说不定会使情况发生变化。深深一想,他悄然绕到后面,越墙而人。 他曾经在庵里搜索过守庵的妇人,对这庵堂的格局有印象,他很快地找到了一个十分稳妥而恰当的藏身所。 这是佛堂边连接静室的-间杂储室,有扇窗开朝院子,他可以了然外间的一切动静而不虞被人发现,必要时支援音音也最便利。 藏好身,从窗口外望。 音音还在玩弄那朵小白花,花娇人艳,如果不是因为未知的情况影响了心里,他实在很欣赏这种美人拈花图,尤其音音不是娇柔的女子,更显得别有风格。 空气静极了,连-丝丝的风声都没有。 音音现在变得很有耐性,她的姿势半天不改,唯一的动作,是偶而把花凑到鼻子前嗅嗅。 半个时辰,在寂静中过去。 冷-凡心已开始不耐,她到底是在等什么? 半掩的庵门被推开,人影出现,出现的竟然是二先生。 冷-凡大感竟外,音音留字要自己来替她收尸,而对手是二先生,难道以音音的身手还对付不了二先生? 这约会是音音约二先生,还是二先生约音音? 音音抬头,花掉在地上。 “音音姑娘!”二先生慢步走近:“想不到会是你。”相隔八尺左右站住。 “二先生,我也想不到会是你,我约的不是你。” “咱们的大公子没空,由区区代他赴约。 暗中的冷一凡心中一惊,音音约的是谷大公子,这可是怪事,她为什么要约谷大公子? 她曾杀过谷家的人,而帐都记到女杀人手头上,人家不找她已算幸运。他反而约会人家,而对象竟然是谷家的掌权者谷大公子。 “二先生!”音音满脸懊丧之色,“这约会除了谷大公子本人,另人无法代劳,大公子不敢来么?” “不敢?那可就是笑话了,咱们大公子还没什么不敢的事,只是这种没来由的小约会,他是不太理会。 二先生神色之间露出了不屑。 “意思是我份量不够?”音音的眼光变成了刀。 “在大公子的身份而言,也许是如此。” “哼?”音音笑了笑,很可怕的笑:“照这么说,二先生也是份量不够,所以才代赴不够份量的约会?” “哈!音音姑娘,你口齿还很伶俐,不过话却不尽然,区区在谷府是大公子一人在下,代大公子赴约,对你是应该很不错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区区可以作八分主!”二先生双睛发亮。 “死可以代替么?”音音的声音也变成了刀,象锋利的刀,直刺人的心脏。 “死!”二先生相当惊愕。 “不错,死,这是死亡约会,所以我说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因为人的命属于他自己,而且只能死一次。” “这我懂,倒是说不定,死有时也可以代的,区区只是不明白,你跟咱们大公子之间有什么很重的过节。而要谈到生死二字?” “我不说,你永远无法知道!” “啊哈!音音姑娘,倒真看不出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应该不是夸海口吧?”二先生抿嘴,轻蔑神色溢于言表。 冷一凡心念急转,要是音音与二先生动上了手,自己该不该现身?音音与谷大公子究竟是什么过节? 照她留字要自己代她收尸这点看来,她没有太大的把握但 是有决心,这到底是什么过节? “二先生,烦你传话,我会在此地等,即使等上三天三夜甚或-辈子,我一定要等到谷大公子。” “那区区怎么回话?” “话不是说得很清楚了么?”.“不够清楚,至少你该说出约会的原因。” “我说过不会告诉你。” “区区也说过一定要知道。” 双方的活已经说僵,接下来应该就是行动,空气随之聚呈无比的紧张。 冷一凡的心也随之抽紧,他还没拿定主意是否插手这档事,因为他不明白事实的真象,盲目插手便没了是非。 他也连想到二先生在-个时辰前曾到客店追问他老主人的病因,一个谜未解,现在又是一谜。 “二先生,你准备怎样知道?”音音的眸子里射出可怕的光芒,野中带着残狠,如果你看过母豹,便可领略出她此时的眸光。 “要你自动说出来!”二先生的声音转冷。 “那就是说要动手了!” “完全正确!” “很好,这也是-条路,留下二先生你,谷大公子便非出面不可。”音音已开始挪步。 二先生手按剑柄…… 冷-凡的心抽得更紧,他想到音音那把杀人的利剪,二先生用的是长剑,所谓-寸长一寸强,剪刀虽利。能抵得过长剑么? 二先生并非泛泛之辈,自己能坐视音音被毁在长剑之下么? 话又说回头,如果音音没有三分三,便不敢上瓦岗,她敢约会谷大公子,必有所恃。 双方突然闪电般碰触在一起,寒芒乍闪中隐有金铁碰击之声,双方出手都极快,快得使人没转念的余地。 冷一凡呼吸一窒,如果这一击是生死立判,现在已经判明了,他没有任何行动的余地,连出声阻止都来不及。 双方一触即分,即分开得跟碰触一样快。 没有人倒下,但两人身上都见了红,竟然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二先生伤在侧背,音音伤在左肩。 二先生栗声道:“你用的剪刀?” 音音双目圆睁,像要瞪出血来,脸皮子起了抽动。冷一凡有经验,似乎她对剪刀两个字相当敏感,但她用的是剪刀不假,这情况令人困惑? “这剪刀下一步就会刺进你的胸肋!” “区区的剑同样会刺进你的心脏。”- 条人影从庵门出现,缓步入场,是一个须发半灰的老头,手持拐杖,一袭既脏且皱的土蓝布衫象是打从穿上身就没脱下来洗过。 “武林判官!”冷-凡几乎叫出声来。 二先生与音音双双转身面对武林判官。 武林判官在距离两人五六步之间停住,眯起一双眼,打量了两个人几眼,摇摇头道:“算了,别打了,人活着总是好的,保若非要寻死呢?嗨!” 音音用爆炸般的声音道:“老头,你又做生意来了,买主是谁,卖主是谁?” 二先栗声道:“职业凶手?” 武林判官提开锣嗓子道:“人要生活总得有个职业。不能游手好闲!”顿了顿又道:“老夫不是做生意来的,正巧路过,生意人不见得全部唯利是图,人总是有良心的,除了正式买卖之 外,老夫-向仁慈,有机会救两条命,多少可以抵销一点生意。 上的罪孽。“ 音音道:“你老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武林判官道:“做件好事!” 音音道:“做什么好事?” 武林判官再次打量两人一眼,慢条斯理地道:“你两个为什么打架老夫不管,只是有-点你两个必须承认,你俩谁有把握打发对手。 但谁都没有把握保命,换句话说,下-个回合你俩都会施展杀手要对方的命,结果将是两败俱亡不否认吧?“ 音音不假思絮的道:“我否认!” 二先生也接着道:“区区也认为不然。” 冷一凡在暗中自忖:“武林判官以杀人为荣,阴,狠又残酷,他居然现身化解干戈,到底有什么企图?” 武林判官斜眼望着音音道:“小姑娘,老夫身为武林判官,是判案的能手,绝不会有错失的,你找的对象不是他,万一不幸合算么?” 说着,又转向二先生道:“你效忠主子是不错,但是死了并不能解决问题,不嫌冤枉么?” 他说的还真有点道理。 音音默然。 二先生也默然。 武林判官又道:“依老夫之见,你俩休手了吧,要解决问题,无妨另起炉灶,老夫不碰上也就不会管。” 二先生低头想了想,扫剑入鞘,他首先接受了武林判官的调解。 音音也不再开口,似乎已无异议。 武林判官喃喃自语说:“总算做了件好事。” 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意谁也听不懂。 二先生象忽然想到什么似地两眼直望着武林判官。 “区区有句话要问。” “问吧!” “阁下何以能断定结果会两败俱亡?” “因为老夫看出你们各有致命的杀着。” “如果结果不是呢?” “一定是,绝对是。”武林判官斩钉截铁地回答。 “万一不是呢?” “没有万一,百分之百。” “有更令人心服的理由?” 音音凝眸在等下文。 这也是她心里的问题,说是功力相等和有杀着,结果会是败俱伤有其可能之,若说是百分百,便太武断。 暗中的冷一凡也在等下文。 武林判官冷凄凄的道:“这道理非常简单,谁先倒下老夫就帮谁,不是这等结果也会变成如此结果。” 的确是很简单,在他所说的情况下制造两败俱亡的结果一点也不难,这种话令人听了真会发毛。 二先生双手一拱,迅快地出庵离去。 现在只剩下音音面对武林判官。 “阁下当这和事老是有原因的吧?” “当然有。” “能说出来么?” “因为我们有渊源,老夫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冷一凡大力惊异,他跟音音有什么渊源? “渊源?”音音困惑地问:“我们之间有何渊源?” “因为你是浪子的搭挡,老夫跟浪子有渊源,所以跟你也有 渊源,爱屋及鸟,明白老夫的话么?“ 冷一凡突然迷糊了,自己在南阳道上路见不平,杀了蒲青山的左右手天狗毕鹏,武林判官是受雇于蒲非山要自己命的职业凶手,他竟能说跟自己有渊源? 转念一想,明白过来,他受雇杀人可获重酬,定是想利用音音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阁下是在说笑话么?” 音音披了披嘴。 “怎么是说笑话,老夫一向不喜欢说笑话!” “依我所知,阁下是渴望做成杀浪子这票生意,现在居然说跟浪子有渊源,什么爱屋及鸟,这种话骗别人可以,对我来说,连笑话都不象。” “小姑娘,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生意人讲究是的见风转舵,有时候宁可不赚但绝不能蚀老本。” “阁下怕蚀本?” “生意人谁不怕?” “阁下的意思是放弃这票生意了?” “行有行规,生意人也有原则,话说到这里为此,老夫得走了。 他可是说走就走,真的大步出庵。 音音怔在原地,她当然不信武林判官的话,但又猜不透对方的心意。 冷一凡在考虑是否与音音见面。 音音抬头朝佛堂这边深深望了-眼,弹身离去。 冷一凡想出声叫住她。口张开,没发出声音,就这么一犹豫,音音的身形已消失。 冷-凡长长吐了口气,转身出了杂物房,穿过静室,跨人佛堂,一看,呼吸为之停止,那神秘的中年妇人竟然长跪在蒲团上,轻声诵着佛号。 他不由想到了“推元反戕”的惊人故事,跨开的脚步生了根,迈不出去也收不回来。 中年妇人似乎没发觉冷一凡的出现,诵念如故,一脸虔敬之色。 冷——凡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啊!”地一声惊叫,中年妇女扭转身,瘫坐在蒲团之上,惊怖至极地望着冷一凡,扑簌簌抖个不停。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九章 冷一凡傻了眼,这妇人是故意装作还是真的害怕? 照理,这妇人如果是个普通女人,此地一再发生恐怖的流血事件,她应该早已远走高飞,为何还依恋下去? 如果她与“推元反戕”有关,便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至低限度,她应该阻止流血事件的发生。 “大娘!”冷一凡定下神,跨进佛堂:“想不到还曾在此地看到你,太好了,在下请教一件事……” “大侠,你……你要问什么?” “上次夜里那自戕的汉子是怎么死的?”冷一凡故意发问,注意观察对方的反应,他有心揭开谜底。 “上……上次……”中年妇人抖得更厉害:“大侠,上次夜里,那坏人侵入庵里,要找……小师太……” “小师太不是遭凶杀了么?” “是的,可是……那坏人不信,硬逼我说出小师太藏身之处,后来……后来……” “后来怎样?” “院子里有人出声把他叫了出去,结果……结果我听到了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大侠你就来了。 冷一凡由震惊变为困惑,他看不出这妇人是任何异样足以证明他的猜测,看上去的确是个普通妇人。 “大娘,那出声叫人的是男是女,什么样子?” “不知道,我……当时快吓昏了。 “大娘为什么还舍不得离开这可怕的地方?” “因为……因为我没地方好去,没家,没亲人,孤零零一个,离开这里只有讨口一条路。我……大侠,你不会杀我这可怜的女人吧?” “大娘,你知道被杀的小师太是人妖么?” “人妖?”中年妇人瞪大眼:“不,她们是好端端的出家人,不是妖精,可怜,出家人会遭这横祸,阿弥陀沸,佛祖为什么不显灵……”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冷一凡心中一动。抢到门边。一看,不由大惊意外,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两眼登时直了,一颗心也随之跳荡起来。 院中停了顶华丽的四人大轿,轿子后面并排了八名雄纠的剑手,轿子旁边站着的竟然是巧姐儿.婢子装束,掩不住巧姐儿超尖脱俗的美。 冷一凡又一次领略这份美。 既然巧姐儿随轿,轿中坐的毫无疑问当然是谷大公子的三夫人,奇怪的是她主婵怎会到普渡庵来,而且是在音音约会谷大公子之后? 冷一凡站在佛堂门里发了楞。 “浪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巧姐儿满面惊异之色,盈盈向前挪了数步。 冷-凡步出佛堂,落到院边。 院子里本来是群芳争艳,各色杂呈,但由于巧姐这-朵活生生的奇花出现,使人有群芳失色之感。 冷一凡折步走向院中。 冷-凡心里想:“巧姐儿本来是被谷大公子硬逼去收着小妾‘的,由-地三夫人的庇护,得以暂时保住了身子。 假使三夫人在——年之内没有喜讯的话,巧姐儿便将成为四夫人,这到底算是暴殄天物,还是红颜薄命?可惜巧姐儿不是 江湖女子,否则她的命运便会不同。“ “浪公子,为什么不说话呀?”巧姐儿又靠近了些。 “哦!”冷一心收起了遐绮念,正色道:“轿子里是三夫人么?” “是的!” “怎会到此地来?” 三夫人为了求子而发下愿,要在襄阳百里之内的庵堂寺庙烧遍香,挂尽功德,所以就来了!“目光朝佛堂一扫,又道:”怎不见住持师太什么的……“ “庵里现在没住持,只有位大娘在管香火!”冷一凡边说边回头,佛堂里已失去了中年妇人的影子。 “只要有人管就行了。”巧姐儿走向佛堂。 冷一凡下意识地跟了进去。 格格轻响声中,佛龛下的座板梭开,中年妇人钻了出来。 冷-凡心中-动,原来龛座中空,装的是梭板,上次夜里中年妇人神秘失踪,遍寻不见,想不到她藏身此中。 如此看来,她就未必与“推元反戕”中有关了,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算自己多疑。 “小姐,你……”中年妇人汕讪地开口。 “我不是小姐,只是个丫头。” “哦,姑娘……”。 “大娘!” 巧姐儿从绢帕里取出封银子,放在供桌上:“我家三夫人挂的功德,请在佛前添汕烧香,涌经祝祷。求菩萨保佑早生贵子。” “阿弥陀佛!”中年妇人急忙合什:“菩萨一定会保佑的,姑娘要烧柱香么?” “有劳大娘!” 中年妇人就佛前灯点燃了三柱香交给巧姐儿,巧姐儿接过,插上香炉,然后跪拜下去,口里念念有词。 冷-凡觉得有些奇怪,三夫人许愿求子,她自己不下轿却由巧姐儿代为烧香,这算是那门子的规矩。 巧姐儿拜罢起身,向中年妇女道:“大娘,偏劳了,我这就告辞。”作了个小揖,转身向外走去。 冷一凡跟进之后是站在门边,巧姐儿在与他擦肩而过之际,用细如蚊叫的声音道:“快救轿中人!” 说完,人已跨出门拦。“ 冷一凡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惊得怔住了,窒了一会才回过意来,救轿中人,自己该没听错? 声音虽小,但十分清晰,这是怎么回事,轿里坐的不是三夫人么,她是最得宠的妾房,为什么要求救? 巧姐儿已快到轿前。 冷一凡还呆在原地,他没机会问。情况完全不明,如果采取行动,势必要与护卫的八名剑手冲突,人家是谷府女眷用什么作籍口? 巧姐儿不会随口乱道,她说的必有道理,这是冷一凡深信的。 四名精壮的轿夫已经就位。 巧姐儿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使冷-凡立即下了决心,大步走了出去,同时急中生智,他想到了一个籍口。 “慢着!”冷一凡冲轿前。 “浪公子,什么事?”巧姐儿惊声问。 八名剑手齐齐起了反应,挑眉瞪眼。 “轿子里是三夫人?”冷一凡故意重问-遍。 “是呀!刚才不是说过了?”巧姐儿皱了皱眉头。 “在下要见见三夫人!” “这……”巧姐儿退了-步,眉头皱得更紧。 “巧姑娘,三夫人的病是在下诊治,必须继续诊视以明了所开方剂的药效,现在顺便……” 八名武士之-大喝道:“抬走!” 冷一凡抬头望去,只见八名武士全成了怒目金刚。 这可奇怪,难道轿子里不是三夫人? 自己是郎中,轿子里是自己的病人,诊病是正事,随护的武士不但阻止,还大声吆喝,显然此中大有文章。 四名轿夫弯下腰,手抓轿杆…… 冷一凡猛叫一声:“三夫人!” 这是他情急无奈之下的一招,轿子里如果是三夫人,必有回应,从回应的声音便可多少听出些端儿。 奇怪,轿子里居然没有反应。 轿子已经上肩。 冷一凡的目光寻向巧姐儿,巧姐儿用力挤下了下眼睛,象是非常着急的样子。 八名武士朝两侧闪开,准备让轿子通过。 冷一凡突然前跨-步,左手上桥杆,用力一拉一接,轿子失去平衡,朝半侧歪下,四名轿夫只好把轿子落肩,跳了开去。 “啊!巧姐儿一声惊叫,花容失色。 就在这惊叫声中,两支长剑迅厉无俦的向冷一凡刺到,冷一凡旋身,连鞘剑急架,两支剑被震了回去。 另六名剑手左右合围而上。 冷一凡横剑,手握剑柄,作出拔剑之势,眸子里寒芒大盛,心里想:“看样子非得流血不可,到底巧姐儿要自己救的轿中人是谁?为什么毫无反应?” 他不想盲目行动,一定要弄明白情况,谷家势大如天,犯得上糊里糊涂地结这强仇么?万一是被人利用或是故布的圈套呢? 巧姐儿已远远退站一边。 “是……是三夫人……”人抖声也抖。 冷一凡察言观色,判断轿子里不是三夫人,在佛堂中,巧姐儿悄悄传话说是“快救轿中人”。 她并没说是三夫人,而现在她的答话相当勉强,显然当着谷府武士她不敢说真话,可是她分明是伴随烧香的,不是三夫人该是谁? “杀了他?” 暴喝声中,八支剑同时扬起,各占位置,极巧妙的方位排列,一望而知,这八名剑手不但经过严格训练,而且是擅长于联手作战。 冷一凡在想:“不管怎样,非万不得已不伤人!” “进!”那似为道的剑手又是一声暴喝,八支剑幻成一幢剑网,罩向冷一凡。 虚实相间,互不妨碍,没留半察空隙,仿佛迅雷骇电罩头,势道之强,足可以把受攻者绞碎,就象几十把利刃同时剁向砧板。 毫光突起,剑花进飞,金银交鸣之声响起一片,象是被搅拨的火堆,火星蓬溅,这只是刹那间的景象。 八名剑手四散而开,没人受伤。 冷一凡保持弓马之势,剑斜扬着没放下,套用一句最俗气的话,他此时俨若天神,大有无敌之慨。 八名剑手个个两眼蓝,互望一眼之后,立即转动身形象渔练阵势般布成了另一种形态,纵深错落。 冷一凡仍是在核心之中。 “你们退下!” 随着喝话之声,一个山羊胡老者快步入场,赫然是谷府的二总管,他直迫冷一凡的身前。 八名剑手退开,四名左右各二护在轿边,另四名扇形站立。 “二总管,久违了!”冷一凡长剑徐徐放落。 “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二总管的脸色十分难看,目芒一闪,又道:“原来约到大公子是你的主意?” “你的助手传信约会大公子,你现在也在场……”“在下是 得讯赶来的,根本不知道内情,“他真的不知道,他一直想不透音音何以要约会谷大公子。 “这种话有人相信么?” 冷一凡想了想,从布囊中取出音音留给他的字条扔给二总管,二总管接在手中看了看,山羊胡子一翘。 “浪子,这是真的?” “半点不假!” 他并非怕事,而是目前情况不明,他不能盲目要狠,好歹得找出个头绪。 “这一点就算是真的,你拦轿的目的何在?”二总管的目光变成了刀。 冷一凡怔了怔,他不能说出巧姐儿要自己轿救中人这一节,现在他才想到原先的藉口太勉强。 但势成骑虎,只有硬着头皮拖下去。 “在下要见三夫人,目的是为了她的病情。” “嘿!”二总管冷笑了一声:“浪子,三夫人是谷大公子的内眷你能强迫见她么?再说,如果三夫人愿意见你,她早巳出轿,不会让你们动剑,你分明别有企图,说什么为了三夫人的病情,你说说看,什么意思?” “……” 冷一凡无言以对,但他绝对相信巧姐的话,潜意识里他坚信巧姐儿不会害他也不会骗她,这其中是有莫大蹊跷。 “怎么不说话?” “只要三夫人亲口说-句不见,在下立即就走!” 冷-凡终于憋出了这么-句话。 “三夫人没有亲口向你说的必要。”二总管代为回绝。 “在下坚持!” “哈!浪子,你只不过是个江湖郎中,只因为你曾经治过我们老太爷的病,所以才对你宽容,你别打错了主意,一意找死!” “找死未必!” “很好,现在就让这句话兑现。”手一抬,正要…… “啊!”一声短促的惨叫突然响起,所有在场的全为之骇然而震,惨哼过后,不见有任何异象,但这声惨惨哼发自现场绝对不假,在场的惊疑地面面相觑,然后四下扫瞄,的确是什么也没有,那惨哼何来? 二总管死盯住冷一凡。 但两个人是面对面站着的,冷一凡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不会邪术,白天里也不会有鬼。 “啊!”又是一声短促的惨哼,依然发自当场。 现场仍然不见异状,真的大白天见鬼。 二总管栗喝一声:“你们给我搜!” 剑手们立即散开搜索。 只有两名一左一右在中紧贴着轿子站立。 二总管目光扫了过去,沉声渴道:“你两个……” 只说了三个字便咽住了,嘴仍然张着,两个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离眶子,真象是半夜独行突然碰上了可怖的恶鬼。 过度的惊骇使得见鬼的人的脸也变成了鬼,扭曲的失去原形。 冷一凡也相当震惊,情况太突兀也离奇,是他随即发现了,事情真相,两名紧靠着轿子站立不动的剑手,脚底下全是血,是谁下的手,为何下其手,这不象暗器所伤? 巧姐儿已退离轿后,靠在门侧墙边扑簌簌抖个不住。 四个抬轿的汉子也是面无人色。 中年妇人被两名剑手揪了出来。左右架住,剑手之一道“禀二总管,庵堂里只有这妇人,不见别的……”话没说完也窒住了。 另四名剑手也回现场,全发现了可怕的情况,一齐呆住目瞪口张。 二总管朝两名挟持妇人的剑手道:“放开她!” 两名剑手一松手,中年妇人瘫坐在地上。 二总管的脸色由刚才的极度震惊变为阴鸳。 “砰!砰!轿边的两名剑手伏了下去,倒在血泊里这时可以看得出来,两个都是胁下挨搠,不用说,出手的人是轿中人,刀剑一类的东西从轿中刺出。 三夫人出手杀自己人。 完全无法想象的情况。 “浪子!”二总管目注冷一凡,声调有些古怪:“你刚才不是坚持要见三夫人么,现在可以去见了!” 冷一凡望着这顶神秘的轿子,耳畔又响起巧姐儿的悄话“快救轿中人!”如果轿子里是三夫人,何须要救? 如果不是三夫人,又会是谁? 气氛诡谲而恐怖,这谜底非揭开不可,心念数转之后扫了在场的一眼,挪步迫向轿门,伸剑,挑起轿门一角目光朝轿子里一扫,全身象触电似地一震,车转身,脸色变得十分可怕,目芒如刃,直刺在二总管脸上。 “我要杀你。” “这句话应该由本总管来说。”.‘“……”冷-凡咬牙迫前两步。 “浪子,你现在承认这次约会是你跟你助手合力串演的吧了?” “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现在要杀人。” 冷一凡是真的动了杀机,除了在南阳道上他怒杀了天狗毕鹏之外,还没有真正起意要杀人。 现在,他起意了,人的行为在于意念,意动便无法戢止“你象是很有把握?”二总管并不怎么在意。 “不错,对你而言是有十足把握!” 他暗自在心里把江湖秘客指点的改变杀手招式重演了二变,他不能用原来的家传杀手,怕泄露了身份来历。 “那现在就要考验一下了。” “嗯!” 他作出了怪异的起手式。 二总管也亮开架子。 六名剑手也立即移位探取应援之势。 空气中立刻漫起了杀机,场面聚呈紧张。 “出手,给你一个机会!”冷一凡语冷如冰。 二总管突然感觉情况不妙,无论如何出手都不对路。不但功不进对方的门户,而且一出手,会遭致命的反击。 他也是好手,好手才会有这种感觉。 在巧姐儿的家门口,他曾经跟冷一凡动过手,当时没这种感觉,依当时的情况,冷一凡不是他的对手。 而现在却突然变了,完全出乎预料之外。 日头已降到庵顶竹梢,光焰泛出血色。 “你不出手?” “……” 二总管咬着牙,日芒很可怕,但渗和了一丝怯意。 “那你就只好认命了!” “呀!”六名剑士之中的两个按捺不住出了手。 剑光一闪而灭,两名剑手连哼声都没有便栽了下去,谁也看不清冷一凡是如何出的手,仿佛他根本没动过,还是保持原来姿势,对着二总管,连角度丝毫未改。 瘫坐在地上的中年妇人以掩袖面,她不敢看这血腥的镜头,站在远处的巧姐儿嘤咛一声,顺墙逡坐下去。 剩下的四名剑手呆若木鸡。 二总管眼睛发了蓝。 轿中人没动静。 “我要下手了!”冷-凡催促了一句。 身为谷府的二总管,当然不能表现的太窝囊。就是挨砍也得把脖子伸直,沉哼声中,长剑攻出。 凌厉的一击,照一般而沦,这一击还真没几个人能接得下……1“住手!”暴喝之声倏然传来。 同一时间,剑光已经腾起,划空-闪而灭,极短暂的一瞬,场面静止下来,然后凄哼传出。 二总管手里已没有剑,连半截手臂一起掉在脚前,血在喷,不止断臂的切口,还有前胸下腹。 一个蒙面人出现在冷一凡的左侧方,不问可知就是刚刚喝叫住手之人。 二总管歪了下去。 “一步之差!”蒙面人自语了一声。 四名剑手仍呆在原地,瞪眼无声。 “滚!把人带走!”蒙面人暴喝一声。 四名剑手如梦乍醒,齐齐扫了蒙面人一眼,会同四名抬轿的壮汉,负起五具尸体,连巧姐儿在内,狼狈离庵。 冷一凡站着没动,他不想再杀人,冷眼望着蒙面人,心里敏感地升起一个意念,这蒙面人是否是江边所见到的“江湖秘客”? 如果是,他对自己应无敌意,可是事实推翻了他的想法,蒙面巾的眼洞里射出的是两道可怕杀芒。 照他虽退谷府剑手这点看来,他是谷府的无疑,那就不会是江湖秘客了。 蒙面人突地转身对着轿子。 冷一凡电闪横弹,拦在轿前。 “浪子,真不知道该要你如何?”蒙面人开了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可怕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死都可以,阁下是谁?” “你不配问,现在报出你真正的来路?” “你阁下也不配。” “你是女杀手一路?” “在下不想回答!” “你只想死?” “如果阁下有这份能耐的话,在下不反对阁下的说法!冷一凡感觉到对方声音颇不陌生,但判不出是谁。 “好极了!”了字声中,伸手抓出。 抓势不快,没有火辣之气,但却诡异惊人,根本无法判断他抓向什么部位,似乎每一处要害大穴都有被抓的可能,说是不快,但也不慢,一抓即到。 冷一凡长剑划出,用的是攻势,而且是杀手。 蒙面人收手旋开,在极不可能的情况下撤回一抓,相当快,妙到毫颠,分厘之差避过了这一般高手无可避的一击,身法之奇,又到了灵幻之境,不殊鬼飘风。 冷一凡暗惊于对方的身手,这是他所碰到的罕见劲敌之一,当然这一击并非全力出手。 因为他杀意不浓,也多少带点试探的性质。 “浪子,你的功力超出本人想象!”蒙面人的声调突然变得和平,但目光却是诡谲的,显然他是别有心机。 “好说!” “你有资格跟本人一搏,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不是现在?” “本人尚未下决心是否杀你!” “可是在下已经下了决心杀人……” “以后再说吧,杀声落,人影已杳。” 蒙面人就这么走了。 走的莫明其妙,他来势汹汹,却去得这么平淡。 冷一凡并不怎么在意,他急得是轿中人,收了剑,搓搓手, 转向中年妇人。 “大娘,麻烦你帮轿中人一个忙。” “我……帮忙?”中年妇人一脸悯然之色,喘了口气,又道,“我什么也不会,能帮得上什么忙!” “这……非得大娘帮忙不可。” “轿子里不是三夫人么,她……” “不是三夫人。” “是谁?”中年妇人站起身来。 “是最先跟人相约的那位姑娘。” “音音?”中年妇人脱口叫了出来。 “大娘怎么知道他叫音音?” “这……她先前不是报过名了么,我在里面听到的。”中年妇人走向轿子。 冷一凡心中顿起疑云,音音是杀死住持师徒的凶手,中年妇人竟然反了常态,毫无惧怯之容,万一…… “且慢!” 大侠…… 中年妇人已走到了轿前,闻声回头。 “大娘忘了她是女杀手?” 冷一凡仔细观察中年妇人的反应。 “我当然不会忘记。” “大娘不怕?” “不怕,一点也不怕,她当初杀的是不守清规的佛门败类,我看出她是位侠女。” “中年妇人言之成理,冷一凡无话可说,事实上非要她帮忙不可,想了想,摆摆手,表示可以行动。” 中年妇人准备伸手揭帘。 音音在轿内急声道:“大娘,不要!” 中年妇人一怔,手拉住帘子没掀,口里说道!“音音姑娘,怎么啦?” 音音道:“我……我……先替我找件遮身的衣服来。” 中年妇人瞪眼:“怎么,他们脱光你……” 音音道:“大娘,快些,我……没事,别紧张。” 中年妇人跺跺脚,转身往佛堂里跑。 冷一凡红着脸远远站立,脑海里映出他刚才掀帘看到的一幕。 音音卷曲在座上,全身赤裸,象-朵没枝没叶但却盛放的牡丹,他的心到现在还猛跳不停。 他有许多话要问,但现在开不了口,人家还光着身子,音音到底遭遇了什么,简直不能想像。 中年妇人的动作满快,只片刻工夫,便抱了一包衣物出来塞进轿子。 又片刻工夫,轿帘一掀,音音蹦了出来,俗家妇女的衣裙,居然还很合身。 冷一凡脸上一阵热,虽然音音已经穿了衣服,但印象中仿佛她还是-丝不挂。 音音首先向中年妇女道谢,然后转向冷一凡。 “浪子,我以为我们已不能相见!”音音倒是很大方,没有拘促或是不安的表情,语调也很正常。 她真的无所谓么? “音音怎么回事?”冷一凡在激动。 “我在此约会谷大公子,他没现身,却要二先生出面的结果……” “结果你知道我在二先生之前到达,躲在暗中,因为当时没现身的必要,所以我伏着没动……” “你看到我留的字条?‘’音音的眸子里闪出一种很特别的光焰。 “是的,小二提前交给我,我立刻年赶来,我要问的是武林 判官化解了纠纷你跟二先生之间的干戈,你离开此地之后所发生的事。“ 中年妇人在一旁静静地站着,脸色很不好看,不知是余悸未消,还是…… 音音咬咬牙,先瞥了中年妇人一眼,然后才开口。 “我离开此地之后不久,便碰上了三夫人的轿子,我一时大意,中了圈套,被逮进轿子去…… 眸子里杀芒一现而隐。 “三夫人会武功?”.“不,轿子里坐的是谷大公子。” “啊!后来呢?”冷一凡突然紧张起来。 “他点了我的穴道,使我不能动弹,然后……” “然后怎样?”冷一凡两眼瞪大,他最关心的就是这一点,一个少女被人剥光了衣服,是绝对值得关心的。 “然后他离开轿子,命令巧姐儿剥光我的衣服,这样我就无法逃走。” “啊”冷一凡长长喘了口气。 “浪子!”音音似已知道冷一凡所想的是什么,笑了笑才接下去道:“你放心,我光着身子只有巧姐儿,这位大娘和你三个人看到,什么事也没发生。”说着,又望了中年妇人一眼。 冷一凡默然了片刻,跳荡的心静止下来。 “音音,你为什么要约会谷大公子?” “这……求证一件私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冷一凡没追问下去,扫了轿子一眼。 “轿旁那两名剑手是你杀的?” “唔!”音音点点头。 “你不是被制住了穴道吗?” “不错,我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自己解开了穴道。”话锋顿了顿耸耸肩,接下去道:“最妙的是他们取走了,我的衣服,却把剪刀遗留在轿子里。” 她说取走而不用剥光两字。 “这的确是很妙!”冷一凡微微一笑,又道:“音音从现在起,我两个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定要拔去而后快,我知道你不会离开囊阳,而我也不会,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没什么好打算的,只做我要做的事。” 冷一凡心里暗忖:“音音来到襄阳,必然有其目的,如同自己有其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一样。 象今天她约会谷大公子,只说是个私事,看来她所谓的私事,绝不单纯,而自己已经淌人了这场浑水中,到底值不值得?“ 心念之中,深深望了音音…眼,不由又想起了她那夜在酒后说过的话:“我很喜欢你……不过只限于喜欢,我们的关系不能更进-步,这已经过份了……”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心有所属不是故作矜抖? 他又深望了她-眼。 中年妇人突然冒出了-句话:“你们两位真是天造地没的-对……” 音音怔了怔头才转道:“大娘你不是出家人但却是念佛的,一定知道无缘既无缘这句话的意思?” 中年妇人摇摇头道:“佛说有缘便是缘,缘不可强求,但也不能拒绝,天下许多事都是缘定的。” 冷-凡心中-动,-个在庵里烧饭打杂的妇人,居然也能说出这番话来,虽然不高明,也有其道理。 “唉!”音音突然叹了口气。 这慧黠而带野性的女子也会叹气?冷一凡心中又是一动。 她为何叹气?- 定有原因的,但是什么原因呢? 日头已隐到树林之后,天色暗淡下来。 “呱!呱!”数点归鸦嗓空而过。 “音音!”冷一凡不愿再去深想这想不通的问题,换了一个问题道:“你见过谷大公子了?” “是!” “他是什么样的货色?” “年纪不大,三十左右,长得还象个人样。” “他能一下子制住你,身手-定不弱?” “是我心里没防备!”想了想,又道:“当然,他是一方的霸主,大名鼎鼎,不会浪得虚名,总是有几套的,只是我有点奇怪……”音音眉头微蹙。 “什么事奇怪?” “照本地人的说法,他老子谷老太爷只是靠跑关外生意起家的,本身并不会武功,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但是谷大公子竟然能练就了这么一身高强的武功,打出天下,成为囊阳之……”“慢着!你说谷老太爷不会武功?” “是呀!襄阳人无所不知,你可以随便找个人打听。只要是上了六十的人,都可以把谷老太爷从学徒起,直到发成巨富的全部经过如数给你听,” 冷-凡内心起了震撼。这是绝不可能的事,谷老太爷的病是自己医的,他分明是练功走岔,怎说是不会武功? 他既然是跑关起家,而关外有的是奇材异能之士,他练了武,只要藏而不露便不可能被人知道。 而且,照顾他的管家是个中能手,他本身胸剌红龙,江湖上纹身的差不多都是巨凶大憝,他那管家就曾因自己知道了这项秘密而起意灭口,这当中问题太大…… “浪子,你在想什么?” “我……是在想……”冷一凡心电似一转,音音也是个诡秘人物,她与谷大公子约会便可证明事出有因。 但是,在情况未明朗之前不宜宣泄别人的隐私。 “你到底在想什么?”音音又问。 “我是想一个不会武功的父亲,不一定就生不出不会武功的儿子,天下的武功未必就是家传。” “我的话还没说完。” “噢!那你说下去吧!” “谷家从没请过教头之类的人物,也没听说谷大公子练武,从懂事起就忙着料理生意,他突然扬名立万,也不过只有六七年光景,不是我说奇怪,是他的同辈们感到奇怪。” “这一点也不奇怪。” “说说看?” “他可以秘密练武,暗中拜师,练武功不一定要显耀,也不一定要打锣敲鼓,深藏不露的高手多的是。” “唔,也有道理。”音音微颔道,但随即接下去说道:“但我始终有些怀疑,这当中可能另有文章。” 一个人秘密练武,稀松平常,还会有文章么? 冷一凡省悟过来,真正有文章的是音音本人,她口里说的,是基于她的心怀,所以别人认为不稀奇的她认为奇怪,立场不同,看法就两样了,她的话等于只说一半,并未完全说清。 同样的道理,自己认为奇怪地是基于已经知道谷老太爷是此中能手,当然能调教出这么个儿子,但自己也没说出。 中年妇人道:“我去做饭,你们一定饿了!” 音音道:“大娘,别费事了,我们马上走,我们留下来定给你带来麻烦!”说着转向泠一凡道:“浪子,我们就走,怎么样?” 就在此刻,庵门突然传来惨叫之声,一声接一声,有四五声之多。 冷一凡和音音不约而同奔了出去。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章 距庵门不远的路边草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五具尸体。 冷一凡与音音面对五具尸体,其中-具是个衣着讲究的老者手里还握着剑,另外四具看上去十分骠悍的汉子连剑都没有出鞘便已被杀,显见下手杀人的功力相当高强。 “杀手不只一人!”冷一凡紧皱着眉头。 “何以见得!” “你不见四名大汉没流血,是死于-种极厉害的掌功,而老者是死于剑,四名大汉剑未离鞘,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杀。 老者曾经拔剑反抗,我判断凶手可能是两个,一个用掌一个使剑,而且都是一流的好手。“ “不知道死的是何许人物?” “可惜他们都不能开口了!” “看!”音音手指老者。 老者的手脚在微微动弹,还没断气。 冷一凡上前一步,俯下身去,伸手探察…… “怎么样,还有救么?” “很难说,但可以一试!” “那就赶快试吧?” “这里不行,草地上不便施术。” “带到庵里去。” “说不定要好些天,当然也许是无救,尼庵里弄个男的伤患方便么?” “嗨!庵里先后死了多少人,还有什么不便?要救人就快些,再待一会就变成死人啦!” “你快带人,我先进庵里向大娘打一声招呼,省得她大惊小怪。”说完,快速回庵里去。 冷一凡迅捷地点了老者数处穴道,保住他欲断不续的心跳。 然后再检查了四名大汉一遍,证实确已断气,这才重回老者身边,弯下腰伸手,他正待…… “不许动!”冷喝突然传来。 冷一凡心头一震,凶手还没离开,直起身抬眼望去,昏暗的夜色中,只见一个蒙面人站在两丈之外。 从体形来看,赫然正是不久前在庵里现身,喝退谷府剑手,又突然离去的蒙面人,想不到人是他杀的。 “人是阁下杀的?” “不错尸蒙面人一口承认了。 “为何杀人?” “你管不着!” “只怕是管定了!” “那地上的尸体会变成六具!” 冷一凡心头有些发急,再一耽延,人便无救。 可是他又非应付蒙面人不可,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速战速决,争取时间,脚步一挪…… 突地,一个声音道:“浪子,你只管救人,老夫替你挡。”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出现在蒙面人身侧。 “什么人?”蒙面人侧转身。 “生意人!” 冷一凡大感意外,现身的竟然是武林判官,他为什么改变态度对自己友好?自己是他所接生意的对象。 他的八名手下就是因这一票生意而毁在女杀手刀下,照理,他要杀自己唯恐不暇,现在该是最好的机会。 他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有什么可怕的打算? 记得他态度的改变,是在“铁头翁”出现之后,也就是“推元反戕”杀人的那晚。“铁头翁”曾对他耳语,这当中有何蹊跷? “什么生意人?”蒙面人寒声问。 “专做判人买卖的。” “武林判官?” “说对了。” “你敢插手挡事。” “受人之托,不得不插手!” 受人之托,他是受何人之托?冷-凡遑仔细想,救人要紧,既然这职业凶手要挡,就由他去挡。 冷一凡抱起垂死的老者,疾步向庵门走去。 “嗨!” “哈!” 武林判官已与蒙面人动-上手。 冷-凡没回头,冲进庵门,音音正迎了出来。 “浪子,带他到左边的静室。” “晤!”冷一凡应了一声,脚步没迟滞,他要争取时间,每一秒时间都会影响到伤者的生死。 静室里已燃上了灯火。 冷-凡轻轻把老者放在云味-亡稍作考虑之后道:“音音刚才在外面有个蒙面人拦阻我救治伤者。” 他就是杀人凶手,暂时由武林判官挡住,情况不明,我这里不能受干扰,你到外面守护。“ 音音大睁双眼道:“怎么扯上武林判官?” 冷一凡道:“现在没时间解说。快去吧!” 音音抿抿嘴,转身出房。 冷一凡撕开伤者的衣衫,伤口露了出来,还在右胁之下皮转肉翻。象一张小孩子的嘴,已经不再流血。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喃喃自语道:“已经伤到肝脏,得费番手脚,是否能治得好,看他的造化了?”他边说,边从带襄里取出使用之物,动手疗治。里外都很静,没有任何声息。约莫半盏茶工夫,伤口处理完毕,检查声息,没有中断用衣襟擦了擦汗,抬眼四顾,想找包扎的东西。但连件旧僧衣都没发现,想了想,只有利用伤者的内衫一途,他毫无犹豫地撕开了内衫。 “呀!” 他惊叫一声,两眼同时瞪大,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紧张起来,伤者的胸口上,赫然刺了一头伤势欲扑的虎,活灵活现。 他立即想到了谷老爷胸刺了龙,这一龙一虎之间有关联呀?凶手是蒙面人,而蒙面人是谷家的人,这情况便变得诡谲而复杂了。伤者是什么身份?可惜现在他还不能开口。“大侠。人还有救么?”中年妇人探头门边。“可能死不了,大娘,我需要布条子包扎伤口。”“好,我去找!”中年妇人退出。冷一凡仍呆望着伤胸前的刺虎,在若想对方的身份,原因是他替谷老太爷医治,发现了剌龙的秘密,险遭杀身之祸。但是无独有偶,他又发现了伤者的刺虎,-龙一虎,其中必有关联,而他已卷入这旋涡之中。所以他不能不想,所救的究竟是什么人物?甚至“武林判自”也插上了手,问题相当不简单。“大侠,我找到些旧布!”中年妇人进入静室。“只要能用就成!”冷一凡伸手去接中年妇人手中的布却发兜中年妇人两眼发直,脸孔扭曲,身躯也在发抖。冷一凡不由惊声道:“大娘,你怎么啦?”“我……我……”中年妇人好一阵子才憋出这话来道:我丈夫和儿子,当年……就是丧生在虎口之下,所以我看到这老人胸口上刺的老虎,就想起那……可怕的故事……“ “原来如此!”冷一凡不能不信,因为她不是江湖人,接过布条,道:“大娘,你怕看就不要看,请到外面去吧! 中年妇人说怕,但又深深地望了那刺虎一眼,才转身离开。 冷一凡迅快地把伤口缠裹好,然后掩上老者的外衣“浪子!”进来的是音音,脸色不太正常。 “外面没事么。” “没事!”音音靠近床边,伸手去揭老者的外衣。 “你做什么?”冷一凡大感奇怪。 “没什么?听大娘说……”音音咽了泡口水道:“说是这受伤的老者胸口上刺了头老虎,我想看看。”说着,胸衣已揭开,刺虎重视。 冷一凡定睛望着音音。 音音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杀光。 冷一凡心里疑云大盛,连带对刚才中年妇人的说词也起了怀疑,看两人的反应,其中必有蹊跷。 “音音,你也怕老虎?”他故意问。 “不!”音音咬咬牙,把老者的胸衣重新掩上,朝冷一凡笑了笑,接下去道:“野兽有什么可怕,何况又不是真老虎。” “我是在想……记得在小时候经常看猎户们剥虎皮、吃虎肉,熬虎胶,一定满有意思的。” 冷一凡暗自打了个寒噤,音音的口声似有弦外之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音音,你没对我说实话。” “实话……要我对你说什么实话?” “你一定知道这老者的来路。” “这可就真奇怪了!”音音又笑了笑,她偏起了头道:“你凭什么说我一定知道呢?” “凭你的表情和这几句关于老虎的怪话。” 音音正在开口说什么,中年妇人一头冲了进来,形色仓惶地道:“大侠,不……不得了,外面来了许多人,把庵堂给包围了,象是……明火执杖的强盗。” 冷一凡皱皱眉,冷冷地道:“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只是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说着,深望了一眼床上仍在昏迷中的老者。 音音道:“你说他们是谁?” 冷一凡道:“凶手方面的人。” 音音追问道:“凶手是哪方面的人?” 冷一凡道:“如我的判断不错,是谷家的人。” 音音惊声道:“谷家?” 外面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浪子,出来吧!” 冷一凡一把抓起了剑,急冲冲地道:“对方的目的是这个老者,我们既然救了他,就不能让他在我们眼前再受伤害,外面指名叫我……”。 音音立即道:“你出去应付,我负责守护。” 冷一凡若有深意地道:“你可要守牢?” 音音道:“放心,除非我死,否则他不会再受害。”这话说得够严重,音音居然诺承以死护卫。 中年妇人打着抖道:“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这可怎么办?” 冷一凡点点头,步了出去。 情势的确严重,院子周围全是刀剑出鞘的武士,间杂着火炬,把整个庵院照得明亮如白昼。 墙头屋顶也布满了人,没执刀剑,看来是暗器手。 佛堂迎面的院地中央,六个人扇形站立,居中是二先生和一个长相不俗但却阴鸷之气横溢的锦衣人,再左右是四名老者。 冷一凡步到阶下院边停住,看这阵仗,今晚将是一场可怕的血腥。 二先生开口道:“浪子,我们开门见山,你救的人是本府必欲得到的重要人物,现在你把人交出来。” 冷一凡斩钉截铁地道:“办不到!” 锦衣人悖然变色,阴阴地道:“本公子不喜欢听这三个字,也没有人敢在本公子面前说这三个字。” 冷一凡冷声道:“阁下便是谷大公子。” 锦衣人道:“不错!” 二先生又道:“浪子,你真的不肯交人? 冷一凡道:“怎不把话说明白些,你们要的人是什么来路?” 二先生道:“这点你不必知道。” 冷一凡口角一瞥,道:“那就免谈了,交人办不到,在下是医生,医生只知道救人,没有把病人送人虎口的道理。 “如果不当着在下的面,那又另作别论。”口里说,目光却一目照在谷大公子身上,一望而知,他是个可怕的人物,一方之霸,当然并非泛泛。 谷大公子冷阴阴地一笑道:“浪子,你自信有这份能耐敢于本公子作对?” 冷一凡道:“并非倚恃能耐,而是原则问题。” 谷大公子道:“很好,本公子便给你见识一下原则,本公子的原则是反抗者死。”说着竖起大拇指,朝下一比,通常是这格杀的记号。 冷一凡抓剑的五指本能地紧了紧。 谷大公子右道旁的两名老者提剑上步。 冷一凡的右手五指搭上了剑柄。 两名老者欺身到出手位置,站成犄角之势,互望了一眼双双出剑,两道寒光如迅电罩身砸落。 凌厉无匹,象是一下子要连地都给劈开,一道青光从中突起,金铁交呜声中,三道剑同时消失芒。 两名老者各离出声位置三步之多,冷一凡寸步未移,他没想杀人,保留了杀手之中的两式。 谷大公子的脸色沉了下去,象罩上了-层青昙。 另两名老者举步前欺…… “退下”谷大公子冷喝一声。 四名老者立即退回原位。 “大公子要亲自出手?”二先生问。 “嗯,看他的剑术,已经有资格死在我的剑下。” “以我的经验他的功力不止此?” “那就更好!”大公子缓缓上步,停在冷-凡身前六尺不到的地方,也就是最恰当的出手距离。 他缓缓地拔出了长剑,火炬映照之下,剑身泛出了碧光亡扬,轻轻一抖,碧芒四射,双眼一瞪,目芒与剑芒争辉。 现在,他不再阴沉,表现的是-种桀傲与猛鸷。 他一个宇一个字道:“浪子,本公子出手向例只一招。言语中充满了狂傲与自负。夹着一股无形的慑人气焰。 “在下出手也是-剑!”冷一凡沉声回应。 “你当然只是一剑。因为你没有出第二剑的机会。”谷大公子的目芒已迸出了浓重的杀意。这是一个蓄意要下手必有的表现。 “大公子有此自信?” “当然!” “如果在下有出第二剑的机会呢?” “你没有!”气是肯定的。 “好让事实来证明。”冷-凡亮出了古怪的架势。 场中的空气聚呈无比的紧张所;有的目光即集中投注在两人身上。 就在此刻,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你忘了原则,忘了所办的是多么重大的事,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逞能,没考虑到万一么?” 不见人,但声音是发自现场,显然发话的是混在人群之中,听口气是在训斥谷大公子,他该是谁? 谷大公子脸色倏变,身形闪电倒弹。 冷一凡意念还没转身来,墙头屋顶的暗器如密集的凡蝗罩下,连火炬的光都给掩盖住了。 极不正大的手段,冷一凡杀机立炽,但已失去了出手的对象,而且他必须所求自保护性命的安全。 暴雨般的暗器中,剑光成幕,暗器触及光幕,纷飞疾射“沙啦”作响之声刺耳如割般。 暗器波波相连,没有丝毫间隙。 冷一凡打了一个跟跄,眼前突然一黑,他意识到所中暗器之中含有淬毒的,他本身便是郎中,当然知道如何处置。 冷一凡立即用剑把反戳,点穴封毒。 最邻近他的三名剑手,淬然弹身出剑。 寒芒暴闪,惨哼随之,三名剑手栽了下去,这一出手牵动了暗器之伤,立感刺痛如割,他不由自主地又跟跄了一下。 冷一凡努力一定神,但剑已架到脖子上。 “别动!”动剑胁持的是二先生。 四名老者之中的两个冲向佛堂。 冷一凡心里暗道一声:“全完了!”料想音音不但维护不了胸前刺虎的无名老者,自身难保了。 她曾允诺以死保护伤者,当然不会起意脱身,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冷一凡激愤得几乎要吐血,但在二先生的利剑胁持之下他毫无办法,而且身中五六种不同暗器。 其中还有淬毒,若非冷一凡自己本身精于医道,点穴封毒,此刻怕已经横在地面上。 谷大公子步到冷一凡身前,用手抬了抬他的巴下。 “浪子,你后悔莫及了吧?” “在下从不后悔!”冷一凡没火,他尽量忍住,在这种时候激怒,对事实本身毫无帮助,不但徒留笑柄,还有失武士风度。 话锋一顿之后,他接下去道:“大公子,你以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在下,传出江湖不好听吧!” “不管好不好听,反正你听不到了!”谷大公子阴森地笑笑,又道:“今晚的行动志在千网打尽。” “一网指的是那些?” “你所有的同路人。” “啊!啊”声音是从佛堂里传出来的。 谷大公子蓦然回身,目注佛堂门。 另两名老者脸色大变,立即仗迫去,到门边张了一眼,然后摆出戒备的架势跨进门槛。 “哇!” 一声惨叫,一名老者倒栽而出,仰面躺在走廊上,脸上开了花,象被人在脸上按了个烂蕃茄。 谷大公子弹了过去。 武士群中爆出惊呼。 “哇”又是一声动人心魄的惨叫。 另一名老者在背影出现门边,被门槛一绊,仰面摔倒,他自己的剑深深插在心口上,手握剑柄,仿佛自载。 谷大公子已到了佛堂门边,人正好倒在他脚前。 “推元反伐”他栗叫了一声。 冷一凡心头大震,里面除了音音和中年妇人,便是那伤重昏迷的老者,谁是“推元反伐”这门奇功的传人? 音音和中年妇人必有其一,照中年妇人先后的表现,他只不过是个普通妇人,那就是音音了。 “推元反伐”这名姓知者不多,所以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应,谷府武士们大部分是相顾惊异,不明其理。 谷大公子定在原处,不敢冒然闯进去,因为这门神功在传说中有个可怕的故事。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据说在一甲子之前,关洛一带,突然盛行自杀之风,使整座武林为之震惊,但没有人知道原因。 于是种种揣测和穿凿附不的神话到处风传,直到有一次-十八名大内高手在洛阳行宫集体自杀,才由其中-个没立即断气的高手揭开了这恐怖的谜底。 不是自杀,而是-种极诡异的武功所制,反剑自伐,同时也说出了“推元反戕”这个名词。 但那也是最后-次,六十年以来,这门武功再也没有在江湖出现,被后人判断为已是失传。 现在,这可怕的武功又出现了,谷大公子再怎么自负,也不敢去斗。 局面暂呈僵持。 骇人的拚斗,-触即发…… 就在此时,庵门方向突然起了吆喝,-个高吭的声音说道:“老夫有重要事要见谷大公子。你们敢拦阻?” 谷大公子弹回院心,问道:“怎么回事?” 庵门方面武士之-回道:“有个土老头硬要见大公子,又不肯说出理由。” 冷大公子道:“让他进来!” 人圈裂开,-个须发灰白,手持竹杖,看上去脏兮兮的老者大步进入院入院子,直逼谷大公子身前停住。 冷一凡暗道一声:“武林判官,他现身何为?” 二先生开口道:“大公子,他就是职业手武林判官!” 大公子啊了一声,目芒大张,详细打量了这看来极不顺眼,但却相当可怖的人物几眼,沉声开道:“阁下在这种情况下要见本公子有什么指教?” 武林判官龀牙一笑道:“做椿不流血的买卖。” 谷大公子目芒一闪道:“什么不流血的买卖?” 武林判官道:“就是以和平的方式做买卖,这也是老夫头一次破例,事情很简单,老夫受人之托,以两样东西向大公子交换一样东西。” 谷大公子眉峰蹩了起来。 “此时此刻谈买卖? “对,很合适的场面。 “快说,什么东西,如何交换? “这是一样!”武林判官从袖筒里摸出一样东西,用两指钳住,亮在谷大公子眼前,是一支血红的玉簪。 “啊!”谷大公子脸色乍变,叫出了声。 “这是第二样!”武林判官又取出一样东西,抖开,竟然是一个女人的粉红兜肚,上面绣着荷叶花莲藕。 所有在场的,全以迷惑的眼光注着中。 “啊?”谷大公子又叫了声,脸色变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栗声道:“这东西那里来的?” “老夫说过是承接一椿生意。” 冷一凡也迷惑了,似乎忘了还有剑架在脖子上,头一转脚步一挪,颈旁立即起了刺痛。 冷一凡这才回过意识,自己尚是人家之俘。 谷大公子不愧是一方枭雄,在经过一阵无比激越之后,脸色又逐渐回复正常,眸子里又射出阴鸷之色。,“你阁下出示这两样东西的意思是什么?” “就是表示这两样东西的主人在某人手中。” “某人是谁?”谷大公子的目光变成了利刃,在火矩光照下,更显得锋利无比,似乎直戟人的心脏。 “对不起,买卖上规矩,老夫无法奉告。”武林判官摇了摇头。 谷大公子把牙齿咬了又咬。 “你阁下刚才说要交换一样东西?” “对!” “交换什么东西?” “就是他!”武林判官手指冷一凡。 “他”谷大公子栗叫出声,如刃目芒扫向冷一凡,脸皮抽动了几下,从鼻孔里哼出声道:“原来你们是一路的。好极了?” 冷一凡大为意外。武林判官在这种场面下出现。买卖的对象是自己。 记得他第一次在鲁班庙现身。是为了天狗毕鹏的被杀。而接下南阳大豪蒲青山的头托。以自己作为交换的对象。他的作法实在令人莫测。买托他的人到底是谁?目地又是什么呢? 谷大公子侧头望了二先生-眼,点了点头,这是什么暗号别人无法知道,但二先生也点点头,表示会意。 “老夫是走单帮的,不跟任何人同路!”武林判官冷阴阴地摆了下头。 “如果本公子不想做这笔交易呢?” “那将是很可惜的事,老夫只是个中间人,交易不成,至多拿不到酬金,可是对大公子而言,可就不同了。” “没什么不同,本公子是可以牺牲东西的主人。” “当然,谷大公子是提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汉大丈夫,就是牺牲两个女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反正天下不缺女人,要什么样有什么样的,说不定还比原来的更好,不过……“武林判官说到这里,笑笑住口。 “不过怎样?” 谷大公子目芒连闪,象舞动的刀光。 “以谷家的名声,大公子威望,如果说……”武林判官沉吟一下才又接下去道:“家下的爱妾俏婢到那种不人流的窑子里去接客,那可就……” “什么?你们敢把……”谷大公子双目尽赤,脸孔立即扭歪极难看,突然伸手疾抓出……武林判官巧妙地闪了开去。 “别动手,老夫只是中间人,并非当事人。” “如果你阁下不说出当事人是谁就休想活着离开。”谷大公子激动得象要发狂,手收回,但已抓上剑柄。 “老夫自信还走得了,只是希望生意能做成。” “本公子的人现在何处?” “在何处无关紧要,只消放了浪子,公子的人便可以平安回到家,而且保证毫发不损。原封原样。” “不说出当事人一切免谈。” “不计后果?” “正是这句话。”谷大公子似已横定了心。 “嗨!老夫就破例一次吧!当事人就是女杀手!” “女杀手!”谷大公子脱口叫了出来。 冷-凡也大为激动,女杀手到底是谁。她为什么插手这档事? 照武林判官的语气来看,被女杀手劫持的很可能便是三夫人和巧姐儿,她这么做实在教人莫测。 所有在场者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笔古怪的交易上,似乎忘了佛堂里还有个极可怕的人物“推元反戕。” 武林判官淡淡地道“大公子怎么样,还有什么要考虑么?最好是从速完成这桩买卖,继续办你们的事。” 这句话提醒了谷大公子,四名老者是府中一等-高手,现在两名横尸佛堂门外,两名生死不明。 而佛堂里这半天一无动静,今晚行动的目的是被浪子所救的伤者,偏又有个可怕的人物“推元反戕”横岔一枝,就这么铩而归么? 他仰起头,望向对面的墙头,似乎在期待什么指示。果然,环立的武士圈中传出了话声:“放人,撤退!”听声音正是刚刚不久前对谷大公子发出指示的人。 谷大公子跺跺脚,恶狠狠盯着武林判官道:“生意成交了,你能够保证人质安然回去?” 武林判官拍拍胸脯道:“当然,老夫这块金字招牌是不容砸的,大公子回到家便可以看到你心爱的春夫人,还有那美若天仙的婢子。” 谷大公子举起右手在空中作了个记号。 手下武士开始撤退。 二先生收回架在冷一凡头旁的剑,沉声么:“浪子老弟这一次算你运气好,下一次不就很难说了,事情并不算了,你最好当心些!” 事情并不算了,当然还有麻烦——武林判官走到冷一凡身边,意似护持。 就在此刻,原先冲进佛堂的两名老者走出佛门,步履蹒跚,精神萎顿,一望而知死者全部撤退罄尽。 院子又回复黑暗。 冷一凡面对武林判官。 “阁下为何如此做?” “生意买卖。” “过去那椿未完的买卖呢?” “老夫给退了。” “在下该向阁下说声谢谢么?” “不必,已经有人付出代价,这是交易,没有人情在内。”武林判官一副生意人的口吻,但给人的感受绝非一般生意人的形象。 “付代价的是女杀手;” “不错!” “她的目的是什么?” “只有地自己知道,生意人不管这些,”说着,深深朝佛堂门瞄了-眼,又道:“老夫得走了。”竹杖点地,大步出庵而去。 冷-凡目送这神秘而又恐怖的人物背影自庵门消失,心里布满了疑惑,他想不到女杀手何以要干预这桩事,竟然不惜绑架三夫人和婢以达目的? 转过身,只见佛堂寂寂,但青灯朱灭,他又想到了“椎元反戕”,心头又紧了起来,略作思索,疾步走向佛堂。 这-行动,身上暗器之伤发出刺骨之痛,但他现在还无暇处理自己的伤势。 跨进佛堂,不见人影,走到静室门边。朝里一张,不由呆住了,不但音音和中年妇人不见影子,连床上的伤者也失了踪。 这可是怪事,人到那里去了? 后堂被谷家的武士重重包围,才刚刚撤走,何以庵堂里的人会失踪? 木板抽动的声音突然传来。 冷-凡急回身望去,只见中年妇人正从佛龛下的暗门中钻了出来,脸上惊怖之色末消,口里喃喃地不知叨念着什么;“大娘,人呢?” “人,谁?”中年妇人瞪大眼。 “音音姑娘和那位受伤的老人。” “不是在静室里么?” “静室没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伸长脖子望向外面院厂。用抖颤的声音反问道:”那些凶神恶煞全走了么?“ “唔!” 冷一凡定定地望着中年妇人,如果音音不是“推元反戕”的传人,应该就是她,她是故意装作么? 看,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想了想,道:“大娘,刚才在庵堂里动手杀人的谁?” “不知道!”中年妇人摇摇头,眼睛四下转动:“杀人怎么不见……” “被他们自己人搬走了!” “阿弥陀佛,菩萨真的有灵有感,消解了这大的灾厄!大侠,那些人……他们是做什么来的?”中年妇人怯怯地问“他们要找那受伤的老人!” “啊!” “大娘!我说人到那儿去了”? “不知道,那位叫音音女侠要我藏身在佛龛之下,怕我遭灾,我什么也没看到,差点没吓死!” 冷一凡皱起眉头,左思右想之后,突然拔出剑来,双眼一瞪,朝中年妇人劈去。,一声骇极的惊叫,中年妇人瘫座下去,张大了口说不出话,身躯扑簌簌抖个不住。 冷一凡这出奇不意的举动,目的是想试探中年妇人的反应,并非真的要杀她,他认为一个练武的人,在猝然遇袭的情况下,本能上必然有抗拒的反应。 然而他失望了,中年妇人丝毫没有预期的反应,她真的是个普通妇人,他快快地收回了剑。 “大侠,你……这个做什么?” “大娘!”冷一凡歉意地笑笑,随口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一个招式,忍不住演练了一下,对不住,把你给吓着了。” “噢!”冲年妇人用了很大的力,才站起来,望着冷一凡,吃惊地道:“大侠,你……你身上有血?” “是,我知道,刚才受了点皮肉之伤。” 冷一凡表现得十分轻松,满无所谓的样子:“大娘,我要借净室敷药,请你在外面看看,如有什么扎眼的人来,就请打个召呼!”“这我会,大侠放心!”冷一凡进入静室,关紧房门,取出应用的东西,然后脱去衣服,初步检查,一共挨了五下暗器。幸而都在前身与手脚,如果在背后,要自行治疗可就麻烦了。 确定了部位之后,他拿起了手术刀,剖挑人肉的暗器,没镜子,他看不到自己痛得龀牙裂嘴的形象。 但可以听到咬牙的声音,还有豆大的汗珠。 暗器被一一剔了出来,顺序放在桌上,两颗铁蒺藜,一根天狼钉,一把柳叶飞刀。 最后,右边第三四两根肋骨之间凝结了一粒豆大的黑色血味,这就是唯一的淬毒暗器,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的毒。 他坐下来喘息了一阵,试去汗水,交紧牙关,再次操起手术刀,乱起血珠,刀尖划了下去,不痛,只有痒的感觉。 刀尖碰到了东西,牢牢嵌在两根肋骨之间,用镊子钳住拔了出来,定睛一看,心头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古怪暗器,形似欢翅的胡蜂,半寸多长,筷子头粗细,蓝汪汪地十分怕人。 暗器是什么名称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淬的什么毒。 毒,天下之毒难以计数,而毒道在医道中是特别的一门懂得药性并不一定懂得毒。 冷一凡对于毒只是略窥门径,仅能辨识江湖上一般常。用之毒,对于奇毒怪毒,便不甚了了。 现在,他面临了难题,他分辨不出所中的是什么毒,他在中毒之初,是以独门点穴封住毒势,这只是应急,时间可不能长。 他坐回椅上,苦苦思索解毒之方。 可能是因为剖剔暗器而牵动了被封堵的穴脉,他忽然感觉情况不对,头脑阵房晕眩,还有呕的现象。 这分明是毒发的先兆,为了救急,他吞服了三粒解毒丸。 这种解毒丸对一般常用之毒,可以说,有神效,但对特制的独门奇毒,是否有效就很难说了。 约莫过了盏茶光影,症状依旧。 这证明解毒丸无效,冷一凡内心大急,如果就此不幸,那实在太冤枉,连施毒人是谁都不知道。 逐渐,他感觉到四肢开始僵硬。 死亡的阴影笼上心头。 大事未了身先丧,应使英雄恨终天! 冷一凡想到了自己所负的重大责任,登时心乱如剑扎。他忘形地叫道:“我不能死尸然而,不愿死可以不会死么? 死的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有所繁,死不瞑日。 而更令他痛苦的是他要办的事不能托付任何人,非得亲身处理不可,甚至连身世都不能泄露。 灯焰成双,两眼开始昏花。 他站起身来,一个头重脚轻,几乎栽了下去,忙用手扶住桌子,努力定了定神,心想:“要死死到别处,不能死在尼姑庵里,我必须振作起来离开。” 心念之中,他自点了数处穴道护住元神,希望能多支撑-阵子。 晕眩之感减轻了些,他咬咬牙,打开了房门。 中年妇人站在佛堂门旁。忙走近前来。 “大侠,你的伤……” “不碍事了。” “可是……你的脸色不好?” “大娘,不要紧,过了-阵子就会好。”他掷动脚步。 “大侠,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办事,很紧要的事……” “天这么黑,而且你又受了伤,要是那些人……” 冷一凡走到门边,闻言之下,苦苦一笑,要是碰上谷家的人,当然只有听任宰割一途了。 但待在这里同样活不了,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又何必去顾虑这些,他跨出了门槛,尽量装出没事的样子。 “大侠,你真的不要紧?” “不要紧!” “要是那位音音姑娘回来问起你……” 冷一凡心头一阵刺痛,心意一转,道:“大娘,果真音音姑娘回来问起,就请告诉她……我…我去鲁班庙。 “鲁班庙?”“是的!”脚步又开始挪动。 鲁班庙! 现在是半夜子时左右。 冷一凡拚命挣扎着摸索到这里,已经进入虚脱的状态。思想涣散,无法集中思考一件事,心里只保留着一个意念,跳进殿角的枯井里,那应该是个很不错的埋骨之所,即使音音不到,也不致曝骨露尸。 他已来到枯井边,跨坐在井栏上,他没立即跳下去,因为他不到最后的时刻,他在想音音。 音音和那胸刺虎标的老者神秘失踪,天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他也努力想许多事,但都很模糊,没有具体的意象,因为意志已不能集中。每一个意念都象跳跃的火花一闪即灭。 一条人影,出现在距冷一凡八尺之外,接着,两条、三条陆续出现,上下十人之多,围成了一个圈。 冷一凡努力集中眼力,发现已经被围,他想,现在跳下井去,一定会被捞起来,恐怕想好死也不可能。 而且要死也不能当着人如此死,死要死得象个武士,不能象一条狗,于是,他收回跨在井栏上的一只腿,站了起来“林管事,要发个信号请求支援么?”一个人开了口。 “不必,捉一只病犯还不手到擒来。” 冷一凡突然想起了谷府事林大风,是个狠角色,看来谷大公子一家虽然在普渡庵断羽,但并未放弃行动。 “管事!”另一个接上话:“浪子还有同伙,全都是惹不起的角色,虽然他中了毒,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小子,看咱的,你们准备带人。” “管事……” “废话少说。” 黑夜,加上目力模糊,冷一凡只能看到动的影子,静止的便无法分辨,他拔出了剑,他要利用每一分残存的力气。 武土,必须死在剑下。 林大风开始挪步…… 冷一凡发现一个动的黑影朝前移来,握剑的手紧了紧,努力振作心神,他不知道手里的剑是否还能杀人。 但他必须出剑,尽其残存内力出剑。 黑影移近到开尺之内。 “呀!”冷一凡沙哑地叫了-声,长剑攻出,在他,是拼命的一击,而且用了杀手招式,但力道究竟有多大,他完全不知道。 “嗯!”他-声闷哼。 林大风连退三步,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是数声惊呼。 冷一凡本身晃了两晃,跌坐下去,意识一阵模糊。 “老子非亲手捉你不可!” 林大风又从地上站起,他没死,而且伤势也不重,还能够行动,语声中,又已举步前欺。 冷一凡暗道:“完了!” 平时无敌的杀手,竟然对付不了一个林大风,努力一咬牙,摇摇不稳地站了起来,他不意被活捉,他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眼前黑影一晃,他知道对方已出手,本能地出剑格拒。 金铁交鸣声中,全身似乎已被抖散,一丝意识未泯,但已无法动弹。“嘿嘿嘿嘿!”林大风冷笑一声:“小子们,逮个活的回去,是大功一件,大公子必有重赏!” 心里一急,冷一凡突然清醒过来。伸手一摸,意外地摸到了剑柄…… 林大风伸手抓向冷一凡的前胸…… “哇”惨叫声中,林大风趴跌在冷一凡的身上,剑已穿透后心。 冷一凡被这重重地扑压,登时昏绝过去。 冷一凡醒转,睁开眼,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天还没有亮。 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很熟悉的既冷且硬的木板床上,移动眼睛,看到窗棂透进的蒙蒙天光。 窗子的形式也不陌生,他突然省悟到自己仍在鲁班庙。 这间房就是自己以前的栖身之处,床也正是原来的床。 自己被擒了么?这是他第一个意念。 自己还活着!这是第二个意念.何以寂静无声?这是第三个意念。 才这么想着,耳畔突然传来话声,是女人的声音。 “这个问题以后再谈,眼前先说解毒的事!”声音很怪象是改意悟着嘴说话,又象是用鼻子声音。“好吧!”另一个较嫩的女人声音。冷一凡大为震惊,这两个女人到底是谁?那较嫩的声音似曾相识,但绝不是音音,另一个则完全陌拦,照话音,自己是得救了,救自己的就是这两个女人,或许是其中之一。他们在商量解毒的问题。 “他所中的毒,看来是传说中的”阎王令“,天下能解这毒的可能只一两个,但却早已绝迹江湖。” 是浓重鼻音的女人说话,顿了顿,又道:“要不是他根基深厚,而且又精医术,早已没命了。” “你说阎王令?” “应该不会错,对于毒,我并不十分外行。” “以你所知,能够解这毒的有什么人?” “两个,一个是”天一“穆小虹,一个是”万毒太保“但这两个人已经好几十年没听人提过,要找也无从找起。连是否尚在人间也很难说。” “两个都没传人?” “没听说!” 沉默了片刻。 “看来非得冒险不可!”声音较嫩的女人开口。 “冒险,什么意思?” “我会一种迫毒的法子,但相当危险,如果成功,他不但可以活下去,而且辟地开天,通生死之关,功力也可以倍……” 如果失败呢?“ 处理后事!“ 又是一阵沉默。 “看来为了救命,此险非冒不可,不过……我认为必须要他本人同意,我们无权主宰他的生死。” “是应该如此!” “现在就做?” “当然,等毒侵心脑,便神仙无救了,人交给我,你请便吧,我们之间的问题等这里事了我会找你解决。” 她俩之间有什么问题外人无法揣测。 冷一凡心头打起一个结,听那脆嫩女人的声音,施术解毒是成败各半,换句话说得赌一次命,但这命又非得赌不可。 “你要我走?” “对,我不喜欢别人看我施术。” “好,我走,祝你成功。” 声音寂然,看来那用鼻子发音的女子真的走了。 冷一凡感到…阵紧张。那脆嫩声音的女人就要为自己施术迫毒,她到底是谁?如果施述失败,便将-瞑不视。 转念-想,自己本是必死之身,能有-半活命的希望已经很幸运了,就是死也强如死在井中或谷家人的剑下。 似有身影来到床边。 “浪子,你早该醒了。应该已经听到我们所说的话,我不必再费-次唇舌吧?”脆嫩的声音还夹着幽香味。 “在下是听到了!”“你愿意冒这险?” “没有选择的余地,在下并不在乎生还是死。” “很好,我现在就动手。” 声音实在太熟,冷-凡仔细-揣摸,立刻激动起来。 “在下知道你是谁了。” “女杀手!” “不错,这没否认的必要,浪子,准备好。你得要忍受些痛苦,希望能使你好好活下去。” 停了停,又道:“浪子,一半一半,为防不幸,趁你还能开口有什么话要预先交代么?也许……我会替你办到。” 这是要他交代遗言,冷-凡在激动之余,心头升起感激之情,他当然不甘心死,也不能死。 但心里的牵挂却不能向外人交代,个人也无法代劳,要是不幸,只有随自己带入土。 “在下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他毅然说出了口。 “真的没有?” “真的。” “很好,你没有,我倒是有句话想问你,并非我现在为了替你解毒而借机提出要求,如果不愿也可以不说,我一样尽力施述……” “什么话要问在下?” “你曾经替谷老太爷诊过病,他得的是什么病?” 老问题,但相当令人困惑,她和二先生曾先后问过,她为什么再次提问题?“ 显然此中大有文章,该不该泄露这秘密? 虽然自己现在与谷家已成水火之势,但泄人之秘又是另一回事,自己多次欠她人情,照理应该有所报偿……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想解开一个心中之谜。” “能告诉在下么?” “作为交换?” 在下没这么说,因为这也成了在下心中之谜。 女杀手沉默了片刻。 “好,我告诉你,我此次到襄阳来,为的是要找一个人而这个与谷老太爷关系密切,所以我必须求证,这样你就满意了么?” 冷一凡思维再三,这档事自己曾告诉过二先生,说是精密也没什么大不了,既然她是为了找人,求证…… “谷老太爷所谓的痼疾是练功走岔。” “唔!!”女杀手似乎并无特殊惊奇之感,停了停,自语般地道:“练功走岔,哼!一定是如此,我猜的不会错。” 冷一凡心中一动,记得二先生在听到这秘密之后十分震惊,曾无心透露过谷老太爷不会武功。 既然不是练功,就不会走岔,现在女杀手又都是同一声口,看来关键便在这里,但为什么呢? 她说猜的不错是什么意思? “这样你也满意了么?”冷一凡学着她的口吻。 “还是不太满意!” “既然你治疗的是走火人魔,照一般的方式,免不了要接触病人的经脉穴道,可曾发现病人身上有什么特征?比如说……记号之类。” 冷一凡心中一动,眼前又浮现出谷老太爷胸前刺的是红龙。 转了这么大的弯,问题在于此,这才是真正的秘密。 为什么她和二先生都在追求这秘密,尤其二先生本身是谷府的人,在他而言应该不是秘密。 于此,他又想起了与音音一同失踪的受伤老者,老者胸前刺的是老虎,竟成了谷府追杀的对象。 这当中究竟有什么错综的关系?这秘密应该透露给女杀手么,会有什么后果?想着他不得不做慎重考虑。 “你不愿意回答这一点?”女杀手见冷一凡久久不语,出言催促。 “在下是不想回答。” “不要紧,我说过不会逼你,你回答的已经够了,现在我来替你解毒,再说一遍,成功的机会只有一半?” 口里说得很坦然,但心里仍是在乎,人,谁不希望活下去,何况他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房里依然很黑,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适应,他所能看得到的,只是个模糊的身影,这就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女杀手。 而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来路,也仍是一个谜。 “把这个先吞下去!” 一粒药丸塞到了口里,冷一凡和着津液吞了下去。 片刻工夫,丹田升起了一股热,逐渐,烈变成了火,全身象被抛在火里,炙热难当,火办愈来愈甚,似乎已由烤焦而火燃烧,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数指点下,他已发出声音,但痛若有增无减。 这是酷刑,一般人承受不起的酷刑,汗水浸透了里外衣衫,他不但哼不出声,连动都不能动,他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但他想如果换了别人会选择死而不堪承受这种痛若,仿佛把灵魂活生生剥离躯壳。 指点如飞点下,每点一下,就象一把刀扎在身上。 不久,他晕厥过去。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冷一凡努力恢复意识,确定自己没有死,施术已经成功才翻身下床,房里没有女杀手的影子。 象是经历了一个可怕的梦,很明显的感觉是全身从未有的舒畅,精力充盈,他记起两个女人的对话,女杀手曾说如果成功,功力将倍增,看来此言不虚。 身上汗渍未干,血污狼籍,这样子根本见不得人,那里去找衣物更换呢? 忽地他想起有套旧衣服换下没洗,塞在稻草枕头下,前些时离开没带走,忙翻了出来换上,衣服既脏且皱。 这一穿上,更象落魄的浪子了。 步出院子,院地上满是血迹,但不见尸体,转到殿角井边,发现那口枯井已被土石填塞,显而易见,是女杀手用来处理尸体的,据可能昨晚谷府来人已全军尽没。 绕了一个圈,又回到房里,在木板床上坐下。 想起昨晚女杀手为自己迫毒时所受的煎熬,不禁怦然心悸,那种痛苦简直不是人所能忍受的,但总算过去了。 他又想到另一个用鼻子发音的女人,她该是谁?他与女杀手之间有未解决的问题,何以两人会为了援手自己而采取同一行动? 最后,他想到了音音,离开普渡庵时,曾叮嘱那守庵的妇人转告音音自己到鲁班庙,可是到现在还不见她的影子。 她与那胸刺虎极的重伤老人一同失踪,会不会遇到了不测 之事? 想到这里,他开始发急…… 光发急不能解决问题,必须要采取行动,任何一个实事求是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冷一凡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目前想到的是回普渡庵去一查究竟,音音昨晚是在那里失踪,可能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循。 音音不是庸手,聪明慧黠之外还加上狠,在一般的情况下,她应付不成问题,问题是她答应守护伤者之时,曾经说过一句话,只要她活着,死者便是安全,为了这句话,她会不要本身的安危,这就教人担心了。 她与老者失踪得太离奇了,第一,尼庵是被重重包围的,她想突围没那么简单,也不可能不惊动对方。 第二,她不可能带走一个身体比她大一倍的男人,但失踪是事实,问题在于如何失的踪?如果自己不受毒伤,有力量立即追查,情况可能就不一样。 “啊!”冷一凡突然猛拍一下脑袋,“推元反戕”,曾经出手杀人,问题定出在这神秘的人物身上。 重回普渡庵,他下了决心。 他抓剑起身…… 一条人影出现在房门边。 冷一凡定眼一看,不速而至的竟然是二先生,不由大为困惑,对方象是阴魂不散,跟定了自己,而又没有明显的敌意,这是什么原因?,“浪子老弟,我要跟你摊牌!” “摊牌,什么意思?” “开诚布公地谈谈!” “谈什么?” “关于被你所救的那老者。” “噢!”冷一凡心中一动,老者是谷府追杀的对象,而且已经失踪,自己对老者可以说一无所知,摊的什么牌?“ 莫非音音和老者都已落到对方手中? 心念数转之后,道:“很好,请进!” 二先生进房,站到靠院子的窗前,显然他是防外面有人窃听。 这表示他要跟冷一凡所谈的话不愿让第三者听到,也先朝外用目光搜瞄了一阵,才半侧转身,这样,他便可以内外兼顾。 “浪子老弟,人呢?” 二先生开门见山地问,所谓人,指的当然是那被追杀的老者。 “不知道!”一凡冷冷地回答,就凭这一问话,他知道音音和老者并未落入谷家的手中。 “你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本来这句话是在下想问的,既然二先生出口,在下只好不问了。” “这话怎么说?” “受伤的人与在下的助手音音姑娘一齐失了踪,在下原先怀疑落人谷府之手,现在二先生这一问,等于回答了在下的问题,所以便没有问的必要。” “两人-道失踪?” “对!”语气是肯定的。 二先生皱起眉头沉思。 “受伤的老者是什么身份?”冷一凡乘机反问。 “这就是区区要向老弟求证的。” “嘿!”冷一凡冷笑一声道:“二先生,在下并非三岁小孩,你要这一套未免太幼稚了,人是谷家追杀的对象,为什么反过来问在下?” “老弟!”二先生朝外望了一眼,又回过头来。 摆出一副很郑重的神色,抑抵了嗓音道:“当然,你很可能 不知道老者的身份,但区区是说求证,老弟曾救治伤者,区区主要求证的是老弟可曾发现伤者身上有什么特征?“ 冷一凡立即恍悟到二先生要查的是老者胸前所刺的老虎标志,这与他原先查究谷府老太爷的红龙标志是同一用心。 女杀手也一再追查这一点,这纹身的双方究竟有什么关连? 谜底是什么?而一龙——虎似乎是处在敌对的地位…… “二先生不说明原因,在下也没抖露的必要!” “老弟,这……”二先的眉头攒得更紧。似乎有极大的顾虑。 久久,眉头突地一舒,两眼放出的可怕的光芒,沉声道“伤者胸前刺有一头老虎,对不对?” 冷一凡心头“冬”!地一震。 这已经接触到问题的重心了,对方既然已经抖了出来,自己要是加以否认,便是说谎,且看对方的下文如何,说不定谜底就此揭开。 当下沉声道:“不错,是刺有老虎标记!” 二先生脸皮子立起抽动,内心显然相当激动。 “老弟,区区万分感谢你的证实,还有一点……” “还有什么?” “谷老太爷胸前是否也刺有记号?”目芒变成了两把刀直刺在冷一凡的脸上,似乎这一点更加重要。 “在下有义务告诉二先生么?” “老弟,这是区区求你!”说着,努力一挫牙,又道:“如果区区的推断不错,老太爷的胸口刺的是一条龙,这对么?” 冷一凡默然不语,沉默便是表示承认。 “哈哈哈哈”……“二先生忽然大笑起来。 笑罢之后,容色一肃,朝冷一凡长揖道“老弟。容区区再次说谢谢,这份人情,区区将永志不忘!” 冷一凡很后悔自己不能够坚持到底,抖出了这项秘密,等于卷入了别人的是非恩怨之中了。 如果因此而导致什么严重后果,自己难辞其咎。 但既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至少应该了解一下二先生的目的和用心。 “二先生,在下要知道真正的原因?” “老弟,你不知道最好!” “什么意思?”冷——凡火冒了出来。 “不知道便可以不涉人私人的恩怨。” “在下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涉人也连带上了,在下有权知道这椿秘密,希望二先生能坦诚相对。” “老弟-定要知道?”二先生目芒一闪。 “对!非常肯定。”话锋一顿,眸子里射出栗人的寒芒,沉缓地又道:“二先生,在下有办法收回所说的话,保住别人的秘密。” “收回,怎么个收回法?” “二先生应该可以想得到,此地没第三者。” “老弟的意思是杀人封嘴?”二先生瞪大了眼。 “不错,就是这意思,”冷一凡沉下了脸。 二先生神色大变,脸上再起抽搐,凝注着冷一凡,许久许久,神色才缓和下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老弟,请相信区区,这桩公案牵涉颇广,而且还有一些情况不明,有待再以查证,等全部明朗之后,区区保证把前因后果据实奉告。” “二先生用什么保证?” 就在此刻,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由我来保证!” 相当熟悉的声音。 “女杀手!”冷一凡一窒之后,脱口叫了出来,抢步到窗边,从窗格于向外望,却不见人影,不知声从何来。 二先生疾退两步,到了房门边。 “浪子,你信得过我!”声音远了些。 “你又凭什么保证二先生?”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冷一凡极想在大白天看看这可怕女人是什么形象,但目光所及之处根本什么也没看到。 奇怪,女杀手为什么要保证二先生,难道女杀手实际是谷大公子的人? 可是不对,照以往的情况来看,双方本来是敌对的。 这就令人难以费解,了,自己欠她的人情太多,昨晚就是救命之恩,不但解了自己所中致命奇毒,还使自己通过了生死玄关。 她出面保证,自己还有什么话说! “老弟!”二先生开了口:“区区可以走了?” “请吧!” 二先生出门离去。 “女杀手,在下欠你的情该怎么还?” 冷一凡对着窗外说话,内心相当激动,他实在不愿欠任何人的情,但事逼至此,不愿欠也欠了。 “你已经还了!” “已经还了?” “对,你提供了纹身之谜,在我而言,便是极大的人情,过去的用不着放在心上,从今以后我们算两不相欠。” “能现身谈谈么?” 没有回应,冷一凡疾步地出房进入院子,空庭寂寂,什么也看不到,看来女杀手已经离开了。 呆了片刻,他又想起下落不明的音音。 于是,他动身离开鲁班庙。 顶着热日,冷一凡奔向普渡庵。 黄土大路已在烈日之下瘫痪。 距普渡庵约莫还有四五里地,路旁不远呈现一片阴翳的林木,这片林木对酷暑天赶路的人来说相当富于诱惑力冷一凡汗流夹背,舌燥口干,极需要个阴凉的地方歇下脚,一见这林子,仿佛渴骥奔泉般穿了进去。 要想真正凉爽,必须到树荫深处,这是普通常识。 冷一凡当然懂得这道理,他人林之后,立即朝林深处走去,沁人的凉气,象是突然改变了季节。 他在-棵大树的虬根上坐了下来,用衣袖试去了满脸的汗水,深深喘厂口气,想身心全部放松,享受这一份酷暑中的清凉。 但当他不经意的转动目光时,刚刚放松的身心突然紧了起来,两丈外的浓枝密叶间现出了——个蒙面人头,不知是才来还是早已伏伺在那里。 “何方朋友?”冷一凡发声问。 “应该可以说是老朋友了!”蒙面人的声音沉闷的象是发自地底。 “噢!老朋友?”冷一凡心意转了转,嗤了一声道:“在下所认识的朋友之中没有蒙面的,朋友到底是谁?” “你再想想?” “在下想不起来!”其实冷一凡根本没去深想。 “你应该想得起来的,象你这年龄应该不会如此健忘才对。 好,我提醒你一句,不久之前的晚上,在江边的沙滩上……“ “啊!”冷一凡触电似地蹦了起来,两眼瞪得老大,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骤然收紧,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是一直横隔在心头的一个谜,一个可怕的谜。 冷-凡尽量克制住激越的情绪,他必须谨慎而冷静地来面对这一诡秘离奇的事实。 那晚,在江边,这蒙面人神秘地出现,指点自己如何改变杀手绝招的架势,以保护身分不泄。 这招杀手是家传绝技,他为何能知晓? 既然知晓,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来历,当时只是震惊,事后愈想愈觉得不对劲,他的目的和居心到底是什么? 他自称“江湖秘客”,可是当今武林中从没听说有这一号人物,隐藏在蒙面巾后面的究竟是谁? 今天非揭开这可怕的谜底不可,否则内心将无片刻的安宁,如果他是那方面的人,自己已经掉入陷井之中,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冷静!他再次警惕自己。 缓缓地,他向前挪近数步,把距离拉近些,距离的远近关系重大,一步,甚至一寸便可能是生死的关键。 “阁下,真是幸会,自从上次夜晚在江边一会,承阁下指点了-一番,使在下出手之时免去了顾忌,这是极大的人情在下深怀感激。” 冷一凡故意绕个小弯。 “这件事你不该重提!” “为什么?”冷一凡心弦微微一震。 “这也是你应该保守的秘密,须防隔墙有耳。” 冷-凡默然,对方这句话表示了极大的关爱,但这是真心话么? 另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升上脑海,对方既然熟知自己的独门杀手,还会加以改变,创出了另一套凌厉的杀手。 功力当然在自己之上,如果不得已而交手,后果会是什么? 想到这里,身上沁出了冷汗。 “浪子,区区想请你做件事!” “噢!说说看,只要在下能办到,一定尽力。” 口里说,心里却在想,终于现出了端儿,对方的居心,很可能是想笼络自己作他的工具。 “去保护一个人!” “保护一个人,谁?” “就是被你所救,胸前刺有老虎的老人。” 冷一凡震骇莫名,他竟然要自己去保护那刺虎的老者,太不可思议了,他的用心更加令人莫测了。 那老人与音音业已神秘失踪,如何保护法?又为什么要保护他?情况似乎愈来愈诡谲。 “如何保护法?” “保他活下去,保他不受伤害。” “为什么?” “浪子,这是我的请求,不要问为什么,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区区保证不会要你做不该做的事。” “这么说,这是在下该做的事?” “也可以这么说。” “不过区区的本意是说这件事并非坏事,以一个武士的立场来说,做这件事并无不当。” 冷一凡喑忖:“自己赶到普渡庵的目的,便是要查查和刺虎老者的下落,原先自己为了怕伤者在获救之后又被杀,所以要音音保护他,而现在江湖秘客又向自己提出这要求,答应了并没违背本意,他提出这要求,必然知道音音和伤者的下落……” “在下答应做这件事!” “那区区就谢啦!” “老者人现在何处?” “普渡庵的秘室里。” “普渡庵还有秘室?”冷一凡-直没想到。 “对,普渡庵原先的住持师徒,不守清规,那密室就是她他做肮脏事的地方,佛龛下有块活板,那便是密室的暗门……” “在下明白了!” 这一说冷一凡当是明白了,他两次发现守庵的妇人藏身在佛龛下,只是当时没想到是密室的暗门。 但问题接着便来了,在自己发觉音音和伤者失踪之后,那中年妇人推得一干二净。 而“推元反戕”在庵里两度杀人,用这门奇功的,不是音音便是中年妇人。 而以中年妇人的可能性最大,因为一个普通妇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凶手连连的地方呆下去…… “在下有个问题请教!” “什么问题?” “庵里有个中年妇人,她是什么身份?” “浪子,这一点区区仍在查证之中,你也不必定要知道,知道了反而有害无益,不过……区区可以透露一句话,她是江湖上一个深藏不露的可怕高手。” 冷一凡心里起了震颤。 这句话足可证实那中年妇人便是施展“推元反戕”的人照她的作法,是跟音音和自己同在一个立场上,自己应承保护伤者,应该不会有意外因难。 所不解的是江湖秘客何以有这请求?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他不肯说,再问也是枉然。 不过不打紧,见了音音,自然就会明白,现在该趁此机会解开心结了。 “在下还有个极重要的问题非得答复不可。” “噢!说出来听听看?” “在下要知道阁下何以会知晓在下家传之秘,还能加以改变?”‘“在江边时、己解释过了!” “那不是正确答案:在下不满意。” “浪子,此刻言非其时,你当明白后果?” “阁下知道在下的真正身份?” “不否认!” 冷一凡打了个寒噤,自己本以为身份秘密到家,想不到居然有人知道,而且知道得这么彻底,太可怕了,能逼对方说出来么? 就事论事,对方的能耐绝对在自己之上,又凭什么去逼?但此结不解,终是心头之癌,就象冤魂缠身不散,今后如何放手行动? “看来阁下是绝对不会相告的了?” “并非绝对,只是时辰未到。” “时辰什么时候才到?” “目前还很难说!” 冷一凡有些牙痒痒,行动难以戢止。 如果这神秘人物万一是敌人,后果简直难以想象,那就等于已经被拴住了,要想完成任务,等于是痴心妄想。 “浪子,区区知道你在想什么。”江湖秘客又开了口:“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把区区‘当隐形的敌人,言止于此,不要拖延时间误了你的承诺,后会有期。”说完,人影移去。 冷——凡呆呆地望着那蓬枝叶,心头由激动而变成了沮丧,对付不了这神秘的人物,今后的行动将如何展开? 他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冒险一搏,女杀手替自己解毒,已经使自己功力倍增,自己忽略了这本钱,但现在后悔已无济于事。 他重新收慑心魂,举步出来。 普渡庵。 里外一片死寂。 冷一凡站在佛龛前,两眼直盯着那块暗门活板,如果江湖秘客所说真实不虚,声音、伤者和中年妇人就在里面。 他犹豫了许久,上前用剑敲击了几下,出声道:“我是浪子,要进来了!” 等了片刻没有反应,他把心一横,拨开木板,退后一步观察,以防不意的变化。 里面黑洞洞的隐约可见向下延伸的石级,是间密室一点都没有错,门洞只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钻洞是件相当危险的事,如果遭到突袭,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等于把脑袋送进了虎口。 能不进去么? 冷-凡深深一想之后,拨出长剑,前伸,单脚斜跨,矮下身,以蹲姿侧挤进去,身躯刚进入,持剑的手腕突被扣住。 他这一惊,全身肌肉全抽紧了,努力定下神,感觉扣住自己的那支手柔腻纤细,不禁脱口道:“音音!” “站起来!”是音音的声音,手随即放开。 冷一凡松了口大气,直起身。 “卡!”地一声,暗门关上。 这密室是在地下,不深,石级下方有灯光透了出来,折射的微光隐约照出音音的脸,她侧身石级边。 “音音,我一直在找你!” 你怎么知道这秘室?“ “这……是我猜到的,我看过那位大娘在此藏身。” 冷一凡只好这么说,目前情况不明,他不能一下子就抖出江湖秘客,而且也不是一言半语就可以说清楚的。 “下去再说!” 下到密室,第一眼看到的是华丽的布置,床帐枕褥都是上品好货,还设有桌几妆台。 冷一凡想起江湖秘客的一句话,这密室是尼姑和人妖做肮脏事的地方,看来一点不假,在佛龛下行淫取乐,实在骇人所闻。 胸刺老虎的老者躺在地上,失神的眼,乞怜地望着刚踏进门的冷一凡。 冷一凡望向音音,心弦陡地一震,音音的目光和脸色说多可怕有多可怕,她先天所带的野性暴露无余。 此刻说她是一头母狼绝不过分。 “虎!虎!”老者在喘息。 “音音,他的伤怎样了?” “很好!”声音听得教人发抖。 “血!”冷一凡惊叫丁一声,他发现老者身边地上全是血,目芒一闪,栗声道:“音音,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在剥狗皮!” “剥皮?”冷一凡又惊叫出声。 胸海里“嗡嗡!”作响,音音在剥皮,剥老者的皮,这是为什么?江湖秘客要自己保护老者,是他早知道情况么“ “对,剥皮,我准备每天剥五寸!” 音音象变成了魔鬼,声音与神色一样可怖,简直使人不敢听。 冷一凡上前两步俯,下身,揭开被血濡湿的衣襟。 惨,胸口的皮已翻转了一半,红通通的肉,血污狼籍,剥狗皮羊皮并不可怕,因为被剥的是死尸,而这老者是活生生的人。 他猛一咬牙直起身来。 “音音,这是怎么回事?”他自己没感觉,他现在的脸色和声音也十分可怕。 哈哈哈哈!“声音狂笑一声道:”浪子,你站开些,我再剥给你看!“一翻腕,手里赫然是-一柄滞血的剪刀,就是她用来杀人的那柄利剪。 “住手!”一凡的剑伸了出去。 “浪子,你想阻止?”音音的眸子里全是狂焰。 “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不出比剥皮更好的方法。” “你疯了?”冷一凡用大力气才发出声音。 “我没疯,要疯早就疯了,但我没疯,哈哈哈哈……” 她狂笑起来,眸子里闪现泪光,那当然不是笑出来的泪,而是从心底摧出来的泪,笑声凄厉得象半夜鬼哭。 多可怖的画面! 久久,音音才收敛住了笑声。 “浪子,没人能阻止我这么做!” “我要阻止!” “凭什么” “这太不人道!” “人道?哈哈,你何不问问这老狗,人道二字作何解释豺狼的心里没有人道二字?”泪水流了下来。 老者仍然是乞怜的眼色,口唇合动,但发不出声音,显然他的穴道已经受制。 冷-凡深深望了老者一眼。 “音音,他跟……你有仇?” “没有仇!” 音音拭去泪水,眸子又闪出恨芒。 “没有仇!那为什么……” 仇字已经不能代表我心里的恨,我剥了他的皮以后,还要把他的肉烤来吃,骨头敲碎了散在大路上,让千万人践踏。“牙一咬,厉声道:”你闪开!“ 冷一凡已经感觉出音音与这老者之间有极大的仇恨,只是不知道何以会如此深浓。 自己答应过江湖秘客保护这老者,当然不能让音音要他的命,但看这情况,恐怕很难阻止,该怎么办才好? “音音,在我眼前你不能要他的命。” “为什么?” “因为……” 冷一凡在考虑该不该抖出江湖秘客这一段,早知如此,当时就不答应对方,谅对方也莫奈共何。 “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保护这老者。” “你答应过什么人?”音音似乎极感意外。 “是个神秘的蒙面人,我完全不知道他的来路,但我曾欠他一笔人情,当时我做梦也料不到会有这种情况,不然我就会拒绝,现在既然答应了,就不能食言。” 冷一凡不得已说了实话,他实在编不出别的有力理由。 “浪子,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阻止我这么做,除非你先要了我的命!” 音音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 “音音……” “什么也不必多说,休想我会改变主意。” “难道我们……” “动刀也无妨!”音音的话已经说绝。 冷一凡的呼吸为之一窒,音音的态度如此坚决,而且己又不能失信于江湖秘客,难道两个人真的要动刀么? “音音!”冷一凡尽量缓和气氛,音调放得很温和:我们要动刀忌不成了大笑话?人还在你的手中,我又不是要把他带走,只是求你留他一命,我好向别人有所交代,这要求不算过份吧?“ 音音持剪刀的手放落下来,凝注着冷-凡。 “这……倒是没有说。”冷-凡也收了剑。 “如果对方不出面,你背负着诺言,就只有保护这狗-辈子,对不对?” 冷一凡无言以对。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当初就没有考虑到这-点,既然没约定时限,要是江湖秘客真的不出面接回这档事,难道就如音音,所说的保护这老者一辈子? 同时看样子音音是非杀这老者不可,江湖秘客就算出了面,也势必与音音对上,自己又该采取什么立场? 一阵苦想之后。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音音,我有个主意,务必请你答应。” “什么主意?” “我出去找那神秘的蒙面人,要他自己出面,我把诺言收回,在我没回之前,你留这老者一命,可以么?” “可以。但我不能等太久,你说,多少时间?” “这……” 冷一凡为难了,到那里去找江湖秘客?“ “我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如何?” “不能多等么?”冷一凡皱起了眉头。 “不能!”音音断然摇头。 “好,这就说完,到明天这个时候!” 冷一凡只好答应,但心里毫无把握,江湖秘客会自动现身么?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冷一凡转头望向地上的老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老者胸前刺虎,谷老太爷胸前刺龙,谷家派人追杀这老者,音音也要杀他,他的身份音音当然知道。 如果揭开老者的来路,其他的底牌便可以掀出来,说不定连女杀手和江湖秘客的真面目也会暴路。 从情况的发展看,这错综复杂的公案互有关联,严格地说,应该就是一个公案。 心念之中,抬头道:“音音,我问你一个问题,当然,你也可以不说,但我不得不问。” “什么问题?” “他是谁?”手指了指地上的老者:“你为什么要杀他而且用这种残酷的手段?” “你一定要知道?” “如果你不说,我——定想知道也没用,不过迟早我还是会知道的,你不说别人会说。” 冷一凡挑了挑眉。 “你所谓的别人就是指请你保护这老狗的神秘蒙面人” 音音的眸子又放射出野性的芒影,而且还在闪动。 “可能!” “浪子,我忽然明白了一点……” “明白了什么?” “他请你保护他非常恰当,这个人相当聪明,对事物的判断也很正确,他这一手可以算得上是一记绝招。” “你这一说,我反而迷糊了,为什么?” “很简单,他自己没把握救人,所以才请你保护人,因为他知道我们的关系特殊,我绝对不会对你动剪刀。” 冷一凡心中一动,音音说的是有道理。 换了别人,谁也不敢答应请求,而自己之所以应承,除了极想找到音音外,凭恃的也是这一点。 “这推断相当正确。” “他没表明身份,也没说出理由?” “唔!”冷一凡默默点头。 音音眼睛连眨,望着室顶的天花板点点头,闪动的目芒代表他的智慧,而神情显示她在盘算或决定了什么。 “浪子,你能帮别人的忙,而且一言九鼎,当然也会答应帮我的忙,对不对?”野性的眸光照到冷一凡脸上。 “这……” 莫测高深的话使冷一凡沉吟了一阵子,最后勉强吐出两个宇道:“当然!”他无从猜测音音的意向和目的。 但可想而知一定是令人头痛的问题。 “你答应了?” “你还没说出要我帮你什么忙?” 事情并不太困难,只要你肯,便能办到。“ 话锋顿了顿,才接下去道:“请你替我查证,托你保护这老狗的蒙面客胸前是不是刺有一头豹子。”说到最后一句眸光突然变得很可怕。 这种目光,只有在即将开始搏噬的野兽身上才会出现,“豹子?” 冷-凡的两眼倏然瞪大,震惊莫名地望着音音,先后出现了刺龙和刺虎,现在居然还有豹子。 龙、虎、豹三者之间定有关联,情况变得更诡谲,但也是谜底即将揭晓的前兆,这就仿佛大自然中的现象天亮之前更黑的道理一样。“ 自己能办得到么? 他忽然冷静下来,这问题相当严重,江湖秘客知道自己的来路,还能指点改变杀手招式,可见功力在自己之上,尤有甚者,彼此之间敌友未明。 “对,豹子!”音音沉重地点了下头。 “音音,你必须告诉我原因!” “你一定要知道?” “我不能盲目行事,至少我得清楚行为是否正当。 “好!我告诉你。” 音音咬咬牙,扬了扬手中的剪刀,用一种令人股栗的腔道:“这是剪刀的故事,我只能简单地说,二十年前,关外有两座最大的牧场,毗邻而设,其中一座叫天马牧场,不但生产最好的种马,而且得地利之便,水源充足,牧草丰茂。 “天马牧场,我听说过!”冷一凡忍不住插了句嘴。 “听我说下去,而另一座牧场却常常缺水,缺水便影响到牧草的繁衍,双方常因水草而发生争端,另一牧场处心积虑要兼并马牧场。” “啊!” “在某年的某天晚上,事情爆发了,另一牧场重金聘请了三个赫赫有名的杀手,加上他们自己的精税,全力进犯血洗天马牧场,场主浴血战死,场主夫人。”说到这里,声杀哽住。 “场主夫人怎样?” 冷一凡感觉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已加速了奔流。 “她被强暴,被三名杀手轮暴,因为她是关外有名的大美人。”音音的脸上挂下了泪珠。 “该杀!” 冷一凡冲口叫了出来,心里已明白了一大半,三名杀手就是龙虎豹没错,谜底将要揭开了。 “之后尸音音努力咬牙:”场主夫人自杀,用的。就是这把剪刀!“说着,又把剪刀扬了扬。 冷一凡静待下文。 “这次血劫,唯一幸存的是场主的三岁幼女。” “就是你?”冷-凡的脸孔已经胀紫。 “不错,我被娘的师妹冒死救出。”野性的眸子充满了恨毒,似乎要喷出血来,泪水已布满了双颊。 这是个血泪和仇恨交织的故事,能使人热血沸腾。 冷一凡全身的血已经沸腾,他也感染到了当事人的愤恨而这愤恨演化成了基于正义而生的杀机。 “那三名助纣为虐的杀手叫什么?,”江北三凶!“ “我知道了,天龙谷强,地虎李太山,人豹龙非。”冷一凡也猛挫牙:“只是不知道他们各依外号在胸前刺了标志这么说来,天龙就是谷老太爷?” 冷一凡眼前又幻出了那条张牙舞爪的红龙。 “谷老太爷叫谷锋,他不会武功。” “这……” 冷一凡一怔,想了想,尽量抑制住狂动的情绪道:“他就是天龙谷强,我替他诊病时发现了秘密,差点被杀了灭口。” “好,好!太好了!”音音连连点头。 “音音!”冷一凡捉住音音的双手,“我答应你办这件事,即使是豁出生命也要求证,我发誓尽全力。” “浪子!” 音音可怕的眸光里进出了另一种光影,象是感激,又似乎有别的表微,她把头埋在冷-凡胞前,簌簌抖个不停。“ 冷一凡换手环上他的肩背,轻轻拍抚。 两颗心复一次交融,但可惜是在这种气氛之下。 “浪子!”声音象梦呓。 “音音!”围环的手臂紧了紧。 双方似乎已连入了另一种境界,美妙的梦境。 但这梦境只保留了短暂的片刻,音音突然挣开他的双臂后退了-步,吐了口气,眸光又回复原先的可怕。 冷-凡象有一样握紧的东西突然手头松落,错愣了-下随即回到了现实,心神振了振。 “音音,我这就去找人!” “我等你,最迟到明天这个时候!” “也许不需要这长的时限,看情形吧!” “唔!” 冷一凡再次握了握音音的手,毅然转身离开密室。 庵外,冷一凡无目的地走着。 他在僻静的地方兜圈子,他判断江湖秘客既然托自己办这件事,定会在附近观望,只要他发现自己出庵,必然会出面查询情况。 可是问题的重点在于自己是否他的对手,能否替音音完成这件事? 如果江湖秘客真的是“人豹”龙非,一旦身份被揭,反应不可言喻,势必是一场搏命之战。后果如何,实在无法逆料。 突然,他想起守庵的中年妇人,刚才进庵不见她的影子,而音音似乎把普渡庵当作了她的地盘。 难湖口中年妇人就是音音口中当年救她的师姑,如果是那中年妇人便是“推元反戕”之人。 这谜底便算揭晓了,可惜刚才忘了追问这件事。 圈子的范围逐渐扩大,冷一凡兜到了庵侧百丈直处,是一片‘竹木交织的杂树林,很茂密,眼望不透。 “浪子,你在找区区?” 江湖秘客的声音突自密林中传出,不远,但因为林子密- 眼不能发觉。 “不错!” 冷一凡止步,内心下意识地-一阵紧张。 “请你办的事怎样了?” “不辱尊命。” “人还活着?” “对!”冷一凡在心里急急盘身,要如何迫使对方来现身,如果不面对面,就无法解决问题。 “那你还找区区何事!” “有一个重大的问题必须解决。” 冷一凡已经打好了主意。 “什么重大的问题?” “事关李太山,他暂时还活着,不过…… “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不错!”冷一凡注意侦测对方的位置。 “不过怎么样?” “阁下观身出来,我们面对面地谈,这问题对阁下的关系太重大,在下的保证快要结束,以后是阁下的事。 冷一凡故意诱迫对方。 “这样谈不也是一样么?” 江湖秘客的语调已经开始有些不正常。 “不一样,在下不喜欢捉迷藏。” “非面对面不可?” “对,”否则在下立刻就走,有什么严重后果由阁下自己负责,诺言已经兑了现,一切到现在为止。“ 沉寂了片刻。 “浪子,算你狠,到林子里来吧!” 江湖秘客屈服了,不再说一的话。 冷一凡步近林子。 江湖秘客出现在眼前,依然蒙着面。 冷一凡迫近到一丈距离之内,迅快地估量了下现场的形势。 这一块林中隙地方圆不过两丈,三方是竹林,一边是矮树,竹林枝刺纵横,不是穿越,他又挪了挪身躯,占住矮树的方位。 “浪子,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在下要先谈自己的问题!” “噢!你自己有什么问题?” 冷一凡是故意不触正题、以免打草惊蛇,使情况突变,另方面他的确是希望解开心头上这可怕的结。 “阁下知道在下的身份,也熟知在下的武功路数?” “对,这好象说过一次了,区区没否认。” “在下想知道原因。” “目前不是时候,对你有害无益。” “阁下无须再用任何籍口在下已经打定了主意,非弄明白不可,如果阁下不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冷一凡在神情上显露了他的决心,语调也十分坚硬。 “那一条路?”江湖秘客目爆寒芒。 “剑下见真章。” “哦!如果区区不想跟你动手呢?” “那由不得阁下。” “如果区区承认不是你的对手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阁下既然已改变在下的杀手招式,而且凌厉不减,这已经说明了阁下在剑道方面的造诣,而熟知在下剑路,能应付自不在话下。” “就依你所说,那你分明不是区区的对手,你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这是实话。但冷一凡不愿再忍受冤魂附身般的不安与痛苦,他已经铁定了心,同时他对音音的诺言必须兑现,一切后果在所不汁。 “在下就是要证实一点。” “万一你因此送命,又证实了什么?” “在下不会改变主意,不在乎生死。” “浪子,先谈谈地虎李太山的事如何?” “不,先解决在下本身的问题。” 江湖秘客如刃目芒连连闪动,不知在盘算什么。 但冷一凡丝毫不为所动,他非要如此做不可,生死二字真正地已置诸度外。 这桩事不能解决,音音的事也免谈。 “浪子!”江湖秘客的语音忽然变得平和:“你听区区的说,在几天之前,区区可能跟你相抗衡,至少不会毁在你手之下,但现在,区区不堪你一击。”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杀手替你解毒,巧妙地为你打通了生死玄关,使你功力倍增,区区还有什么抗衡的余地?” 冷一凡大骇,为什么自己的一切对方全知道,真的是阴魂不散么? 对方的真面目如果不予以揭穿,就休想有片刻的安宁,这等于无形中被对方控制,这跟身后老盯着一个鬼没什么两样,威胁太大了。 “在下的一切,阁下似乎随时随地都在留意?” “那倒是没有,凑巧罢了!” 冷一凡定睛望着对方,一目不瞬,生怕-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似。 不管是否是对方的对手,他都要一试,心里已完成了出击的准备,他决定用自己家传的那式杀手。就可以得心应手。 对江湖秘客,他已没保密的必要。 “在下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一向不喜欢凑巧这两个字。眼睛最不会说谎,也最是泄露一个内心的秘密。 冷一凡现在的眼神,已透露了他内心的意图。 “浪子,你到底要什么?” “印证一下剑术。” “区区说过不想跟你斗……”、“那是阁下自己的事,即使阁下不拔剑,在下也一样会出剑,而且绝不保留,阁下自己斟酌吧!” 说着,真的拔剑离鞘,而且迅捷地摆出攻击的架势。 他不能稍有犹豫,更不会给对方任何机会,难说胜负尚在未定之天,但他必须尽所能全力一搏。 “浪子,你是担心区区对你别有所图?” “在下不否认。” “要区区发誓么?” “不,宝剑最锋利,比誓言可靠多了。” “能不动剑的解决方式么?” 冷一凡深深一想,打蛇随棍上!是提出条件的时机,自己已经掌握了形势,不怕对方出什么花样。 “有一个简单的方法,阁下诚心的话很容易办到!” “有什么方式?” “解开里外衫,亮出前胸!” 江湖秘客显然地一楞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冷一凡神色不变,戒备毫不松懈,他不能有一丝丝的怠忽,否则就会给对方可乘之机,握剑的五指更紧了。 江湖秘客自动停止了笑声。 “浪子,区区终算知道你的心意了!” “阁下知道在下什么心意?” “你怀疑区区是‘人豹’龙非,想证实一下,对不对? 江湖秘客一下子点出了冷一凡的真正意图。 “在下不否认。” “这的确是简单,袒出了胸脯又道:”满意了么?“ 冷一凡窒住了。 光溜溜的胸脯,根本没刺有任何形象,连胸毛都没有。 江湖秘客从容地把衣衫整理好。 “浪子,还要动剑么?” “要!”冷一凡脱口冲出了一个字。 一个单调的字,但显得无比的坚决。 因为他已横定了心。两件事一次办,非揭开对方真面目消除头上的阴影不可。 对方居然甘愿解衣让人查验不肯动剑,这也使他感到极大的困惑,因而更加强了他的决心。 逼人解衣是一种侮辱,而自动解衣却是丢人现眼,江湖秘客难道不怕丢人?“ “浪子!”江湖秘客两眼泛出寒芒。 “得意不宜再往,区区私屈以求全,而你步步进逼,不嫌太过份?” “阁下去掉蒙面,在下立即收剑!” “浪子,你认定区区不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问得冷一凡心头一窒,的确真是江湖秘客的对手么,有把握摆倒对方么,自己的怀疑并不能肯定对方居心不良。 只是心头的阴影不去,便将寝食难安,而且对自己肩所负,的任务,形成极大的隐忧…… “浪于!”江湖秘客又开口道:“区区有个折衷的办法希望你能接受。” “什么折衷建议?” “等江北三凶的公案了结,区区绐你-个交代,如何?江湖‘秘客的语调又和缓下来,目芒也已收敛。 冷一凡想到了普渡密室中的音音和“地虎”李大山。 音音所托的事算已经力妥,既然江湖秘客不是“人豹”,那就是说“人豹”仍在暗中一龙一豹随时都会对音音威胁。 而且从事实的表面看,江湖秘客对自己仍有保持自己身份不泄的大人情,人不可以太绝情…… “阁下说话算数么?” “浪子,如果区区存心使诈,什么保证都是空的,如果区区语出至诚,说一句便已足够,对不对?” “好!”在下相信阁下一次。“ “一个人能得到别人相信一次足够了,你自己的事谈到此为止,现在谈区区的事,你说,是什么重大的事?” “地虎李太山只能活到明天这个时候,换句话说,在下依诺言替阁下办的事时限到明天时刻为止,再以后便是在下自己的事了!” “浪子,区区向你致谢,时间足够是什么意思,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准备做什么?” 人在音音手上,而他要自己保证地虎李太山的安全,他的行动立场定然于音音是对立的,自己的立场有事先予以澄清的必要。 “在下还有句话说在前头。” “有话尽管说。” “不管发生任何情况,在下站在音音姑娘的这一边。” “你不说区区也知道。” “那太好了!” 江湖秘客忽然扬起头,转动,目芒连闪,看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情况。 他的举动冷一凡立即注意到了,难说双方已获得协议,但警惕之心仍然没丝毫放松,在目前状况下,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意外的变化。 “浪子,有人来了!”江湖秘客开了口。 “噢!”冷一凡心中一动,但没回头,照江湖秘客的目光显示,如果真的有人来,是在他身后的方向。 “他好象在寻找什么……” “什么样的人?” “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跟阁下一样?” “浪子,记得她在南阳道上杀死天狗毕鹏的事么?” “当然记得,怎样?” 冷一凡仍没回头,他没听到任何声息,而江湖秘客还在开口说话,要是有人,距离定然不近。 他不能防江湖秘客耍花枪。 “谷府大总管奉命带一样东西到中途天狗交换,结果你误会天狗欺负怀孕的女人而杀了他。 “东西被大总管带走,大总管又被杀,东西被劫走,杀人劫物的便是此人,如果你摆下此人,便可解开这个谜底。” “哦!” 冷一凡已经心动。 “他开始朝这边移动!” 冷一凡半侧身望去,果然发现一个蒙面人缓缓朝这边走来,真的有人来,江湖秘客说的是实话。 再转回头,江湖秘客业已消失不见。 冷一凡窒了一窒,转过身,面对来人方向。 现在他只有照江湖秘客的话做一途了。 蒙面客渐行渐近。 冷一凡看出这蒙面客正是音音被劫持在轿中时,现身喝退谷府武士的秘密人,也正是杀伤地虎李太白的凶手。 这问题便显怪涎了!蒙面客既是谷家的人,而谷老太爷便-是天龙谷强,天龙地虎人豹并列江北三凶,三凶会互相残杀么? 心念之间,蒙面客已到了三丈之内。 冷一凡反迎了上去。 蒙面客止步。 “浪子,总算是找到了你!” “在下也在找阁下。” “那真是太好了,浪子,你把那受伤的弄到什么地方” 蒙面人双日凶芒煨煨,看上去十分可怕。 “阁下是说地虎李太山?”冷一凡故意点破。 “什么?你已经知道……” 蒙面人似乎相当震惊。 “不错,在下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人现在何处?”蒙面人厉声喝问。 “人就在附近不远,不过阁下恐怕见不到了。” “什么意思?” 因为阁下已经注定要留在此地。“ “嘿嘿嘿嘿……”蒙面人发出一长串刺耳的阴笑,好一会才收敛了笑声道:“浪子,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敢说这句不知死活的话?” “在下能耐不高,不过对付你阁下绰绰有余。” 冷一凡突然想到了“人豹”龙非,原先怀疑江湖秘客。结果证明不是,说不定眼前的便是……“ “浪子,你会说的,老夫敢打赌你会问一句答一句,迫不及,待地说出一切,而且将死得象一条狗!” “那就让事实证明好了。” “当然先拔剑准备保命吧!”说着,他自己先亮出了剑接着又道:其实你拔剑也是多余,老夫既然立意要杀你,你没任何机会,再不会有武林判官来救你,对了有句话先问你谁替你解的毒?“ 提到毒,冷一凡杀机炽烈起来。 “原来使用(阎王令)歹毒暗器的是你阁下! “阎王令之毒,当今江湖上能解的没几人,老夫问你是准替你解的毒?” “他好象在寻找什么……” “什么样的人?” “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跟阁下一样?” “浪子,记得她在南阳道上杀死天狗毕鹏的事么?” “当然记得,怎样?” 冷一凡仍没回头,他没听到任何声息,而江湖秘客还在开口说话,要是有人,距离定然不近。 他不能防江湖秘客耍花枪。 “谷府大总管奉命带一样东西到中途天狗交换,结果你误会天狗欺负怀孕的女人而杀了他。 “东西被大总管带走,大总管又被杀,东西被劫走,杀人劫物的便是此人,如果你摆下此人,便可解开这个谜底。” “哦!” 冷一凡已经心动。 “他开始朝这边移动!” 冷一凡半侧身望去,果然发现一个蒙面人缓缓朝这边走来,真的有人来,江湖秘客说的是实话。 再转回头,江湖秘客业已消失不见。 冷一凡窒了一窒,转过身,面对来人方向。 现在他只有照江湖秘客的话做一途了。 蒙面客渐行渐近。 冷一凡看出这蒙面客正是音音被劫持在轿中时,现身喝退谷府武士的秘密人,也正是杀伤地虎李太白的凶手。 这问题便显怪涎了!蒙面客既是谷家的人,而谷老太爷便-是天龙谷强,天龙地虎人豹并列江北三凶,三凶会互相残杀么? 心念之间,蒙面客已到了三丈之内。 冷一凡反迎了上去。 蒙面客止步。 蒙面人抖了抖手中剑,前欺数步。 “阁下多此一问,在下不会答复你这问题,只是有——点可以告诉阁下,既然阁下承认是用毒之人,那在下杀人便可以心安理得了!” 冷一凡也前欺两步,到近在出手的距离,缓缓手剑离鞘眸子里透出了杀光。 “你会死得心安理得!” “阁下准备自保”古怪的起手式亮了出来。 蒙面人的剑也告上场。 冷一凡心念疾转,对方既是毒道高手,就不能让他有任何用毒的机会,上次是幸亏了女杀手,现在就难说了。 “在下要出手了!” 要杀该杀的人,根本用不着讲究君子风度,但他仍然保持了武道的精神,先招呼再出手。 “你最好是先出手,这是你唯一的出剑机会。” “好!” 随着这一个“好”字,剑芒乍闪,所谓的电光石火,好字余音未己,闪光已灭,剑侧斜停在半空,仿佛根本就没挥动过。 太快,快得似乎超过了人所能的极限,没有任何别的声息,兵刃没有碰触,空气仍是静止状态。 蒙面人的剑停在中途,只挥出一半。 刺目的殷红从蒙面人的左胸冒起,象爆开的大红花,但眸即向下浸濡,割裂的胸衣这时才翻开,血水从摆脚下流,随被地面堆积的枯叶吸收。 “浪……子!” 然后是一声长喘,蒙面人歪了下去;冷一凡吐了口气,手中剑徐徐垂落。 江湖秘客出现在丈许外的树林间。 “浪子,你一剑要了他的命。” “谷老太公分明胸刺红龙,而且曾因练功而走岔,既然他是个不会武功的生意人,这应该作何解释?” “这谜底很快就会揭晓。” “谷锋谷强是兄弟?”冷一凡不舍地追问。 “对,一点不错,谷强从小流浪在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谷老太爷还有个兄弟,当然更不会想到”(江北三凶)之首曾是他的兄弟。“ “这么说……现在谷老太爷不是本来的谷老太爷,而是由他的兄弟谷强取代冒充?”冷一凡扫了管家一眼。 “事实证明是如此。” “那本来的老太爷呢?” “这便是最后要解开的一个迷。” “……”冷一凡皱了皱眉头。 “浪子,人交给区区处理,你快回庵去。 “回庵……继续保护(地虎)李太山?” “不,现在要保护的是女杀手。” “保护女杀手?” 冷一凡震惊莫明,他又陷入了另一个迷惑中,神秘而可怖的女杀手需要保护么?为什么由江湖秘客来传话。 心念之中道:“在下不太明白阁下的意思。” “你回庵去一看就明白。” 冷一凡心念疾转,“庵里只有音音和守庵的中年妇人,另外是被控制的(地虎)李太山,如果女杀手出现的话八成是为了李太山。 议自己的判断,音音不是女杀手的对手,为什么江湖秘客要自己去保护女杀手呢?莫非……“ 他忽然想到了从没漏面的“推元反戕”,而“推元反戕”是站在音音一边,这情况便不同了。 想到这一点,立即弹身奔向普渡庵,女杀手对他解毒救命之恩,他不能袖手不管。 普渡庵。 佛堂里两女对峙- 个是音音,手持利剪,满面杀机,一个蒙面的是女杀手,执着一柄闪着碧芒的短刀。 刀和剪都是杀人的利器,而且饮过不少人的血。 中年妇人坐在佛桌边的地上,正好堵住那道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木木地望着两个女子。 冷一凡奔到佛堂门口,一下子呆住了。 中年妇人扫了突然现身的冷一凡一眼,原本木然的面孔变了一下,眸子里闪出两道极细的精芒。 但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立即又回复木滞的神色。 冷一凡的注意力被一刃一剪吸住,没发觉中年妇人神色的变化。 现在是白天,双方近在咫尺,头一次在这种距离,这种光线之下看女杀手,体态婀娜矫健,露在衣外的肌肤胜雪。 虽然蒙着脸,但可以想象得到她年纪不大,人也绝不会太丑,即使脸长得丑,凭这一身肌肤和体态便足以吸引任何男人。 她俩为何拚命? 没有人看冷一凡-眼,似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你非把地虎交出来不可!” 女杀手开了口,声音就象她手里那把刀一样的锋利。 “除非我不能再用剪刀!”音音回答,语意坚决。 “你不交人,就永远不能再用剪刀。” “也许是你永远不能再用刀!” 冷一凡明白了,关键仍在地虎李太山的身上。 江湖秘客曾利用自己与音音的关系请自己保护李太山,现在女杀手要的也是李太山,江湖秘客又要自己保护女杀手。 李太山是音音的血海仇家,她要亲手杀他报仇。 女杀手要李太山的原因不明,但可想而知她跟江湖秘客是一路的,以江北三凶的作为而言,八成也是为了一个仇字。 “女杀手,我的剪刀并不比你的刀钝!” “我的刀也相当锋利!” “我们用事实来证明!” “很好!” 一刀一剪,无法预测鹿死谁手。 但冷一凡不愿见任何一个流血,他必须要阻止。 心念之中,跨进门槛。 “不许动手!”剑已制在手中。 这回三对眼睛全投到冷一凡身上。 音音两眼血红。 “浪子,你要阻止?” “不错!” “你到底站在那一边?” “站在我自己这一边!” “那你就站到你自己一边去,这里不许任何人插手。”音音声色俱厉,本来就带野性的目光此刻相当可怕。 “本人这一边正好是你们两边的中间” 冷一凡上前一步,手中剑闪电挥出,的确是在两女之间这一挥同时罩住了双方。 音音和女杀手同时后闪。 这一来成了鼎足之势,彼此他可以攻击任何一方。 音音的脸孔已完全绷紧,眸子里的杀光也告凝固,厉声道:“浪子,你竟然硬横一枝,别以为我不会杀你?‘’冷一凡沉声道:”当然,我知道这一点。“ 音音又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冷一凡道:”我不希望看你们流血,有问题大家敞开来谈,我来作一个中间人,用和平的方式摆平。“ 女杀手冷冰冰地道:“除了用刀无法摆平。” 音音立即接口道:“对,只有用剪刀才能解决。” 事实上冷一凡相当为难,一刀一剪相持不下,加上他一剑,结果将是什么? 他最担心的从没露过面的“推元反戕”,意料中,那可怕的神秘人物会插手,而必然是站在音音一边,后果难以想象。 他的目光不期然地投向中年妇人,但看到仍然是一张平常而带点呆木味道的脸,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没丝毫惊惧之色。 她会是施展“推元反戕”神功的杀手么? 从以上种种迹象判断,是她的可能性极高,她伪装得太好了。 音音厉声道:“浪子,你如果不让开我就先向你出手,这是最后,一句话,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空气顿时紧张到无以复加。 女杀手没开口,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呀?”地-声厉吼,锋利的剪刀截向冷-凡,她真的出手厂,迅奇诡,根本无法看出招式和刺向部位。 冷-凡是高度戒备着的,手中剑以同样快捷的速度划。大衣无缝的守势,是家传杀手绝招之中的式,“叮!”地一声,音音倒退了-个大步。 虎口发麻,她的剪刀象刺在-片有弹性的钢网上被大力震后。 人影-晃,女杀手斜偏着弹向音音,动作太快,冷-凡只是感觉到这个情况,根本来不及阻止。 女杀手“嘤!”了-声,被阻住了。 阻住她的那中年妇人。她本是坐在佛桌旁地上,谁也没看清她是如何起身截阻,动作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冷-凡的呼吸在瞬间-窒。 现在,已看中年妇人变成了另外-个人,眸子里的精芒象两根极细的银线,直射在女杀手的蒙面巾上。 “推元反戕,你就是……”他脱口叫了出来。 “早在意料之中”女杀手接了口。 态度已完全改变。 中年妇人挡在音音前面督女杀手,女杀手的短刀倒在肘后,保持着出击之势,冷一凡立脚的位置在双方的三角点上。 女杀手幽声道:“如果猜不错,芳驾应该是”辣手仙娘“的传人金婵?” 中年妇人道:“不错,你猜对了!” 她一口承认。 冷一凡心头一凛,“辣手仙娘”这四个字她听说过,在一甲子之前,这四个字可以把人活活吓死。 想不到中年妇人会是她的传人,照此看来,音音很可能是第三代传人,音音应该没会“推元反戕”这门功力。 “女杀手!”中年妇人又开口,现在她已经不是普通妇人,而是比女杀手更可怕的杀手:“你师出何门?” “我不想告诉你!” “你不要自误,说出来对你有好处,也许彼此师门有渊源,我可以衡量该不该让你死在自己的刀下。” “推元反戕”就是让出手的人死在自己的兵刃之下,表面上看完全与自杀无异。 冷一凡的心一直抽得很紧,女杀手能抗拒这种神功么?自己本身呢? “我死芳驾也活不了!” “会有这等事?” “会的,而且-定会。”女杀手似乎很有把握。 “说说一定会的理由?” “用不着,事实会证明。” 女杀手的刀曾经血洗过南阳主员外家,在襄阳也饮过不少人血,刀上的功夫当然不是等闲。 而中年妇人的上一代最可怕的人物之一“辣手仙娘”的传人,单只“推元反戕”这四个字,就足以令人颤栗。 照女杀手刚刚这句话,大有两败俱亡的意思。 在江湖秘客的判断中,女杀手很可能不是中年妇人金婵的对手,所以才有此情,江湖秘客的功力也深不可测,为什么他自己不出面而要属手别人?“ 女杀手开始活动步眼,似要选择最合适的出刀角度中年妇人稳如泰山。 音音也开始挪步。 中年妇人再加上音音,女杀手很可能死路一条了,非加以阻止不可,任何一方都不能见血。 冷一凡已拿定主意。 他身形一挪,插进女杀手与中年妇人之间,口中沉声说道:“你们先不要打,把话拉明了再动手不迟。 音音递扑到冷一凡原先立脚的位置,冷一凡被圈在三个女人的中间。 撇开女杀手这一方,中年妇人与音音对冷一凡而言,正成犄角之势,现在三方面都已停定。 “浪子,你真的非插手不可?”音音眸射杀机。 “我只是要阻止流血。”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受人之托。” “又是那蒙面秘客?” “对,我不否认。” “你采取跟我敌对的立场?” “音音,不会有这样的事。” “真的?” “当然!” “那你就出去。” “这……” 冷一凡非常为难,女杀手对他有救命之恩,而音音是他灵犀已通的对象,他无法袒护任何-方。 而对于中年妇人,他并无把握对付……“ 中年妇人寒声道:“浪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右手倏地圈扬而起。 冷一凡只有出剑一途了。 他别无路走,就在剑势将发的瞬间,忽然感觉-股奇强无比的暗劲袭上身来,持剑的手不由自主的扭转,剑尖指向自己心窝。 冷-凡心中登时大骇,但却无法救回这情势,剑尖已自抵心窝……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中年妇人的手抓上冷一凡握剑的手,眸光已成了有形之物,冷厉道:“浪子,如果我推送你的剑把,你的剑便会刺透你的后心。” 这就是“推元反戕”。 冷一凡明白过来了! 对方不须用大力,只消轻轻一送,本身反扭的力道便会使剑贯胸而人,完全象自决一样。 现在,冷一凡的手和剑把是在中年妇人的控制之下,否则他反身逆转的力道,足以造成自杀。 这种功夫实在太邪门了。 他本身的功力,转变成了自杀的力道,完全不由自主。 “浪子,一句话,你要不要退身事外?” “不!”冷一凡回绝了。“ “好!” 中年妇人眸光一闪,就要…… “大娘,放开他!”音音大叫起来。 “放开他?”中年妇人侧顾音音。 女杀手转到了音音身后,太快,象是她本来就站在音音身后,音音不能动,因为刀尖已抵在她后心。 中年妇人脸色大变。 她没料到女杀手的功力高出这么多,而且会突然来上这么-手,而冷-凡是第三者她无法以他作为筹码使用。 这么稍稍一分神,她手上劲道不自觉地一松,就这一松,便 给了冷一凡极短暂但却极大的机会。 冷一凡当然不会放过这瞬间的机会,猛然间振臂回身。 中年妇人的手被震开,倒跄撞向桌角,桌角正好迎上她的腰眼,痛得她咧了咧嘴,眸子里顿时杀机毕露。 冷一凡一时之间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 他接受江湖秘客的第二次要求保护女杀手,而现在反客为主,音音被女杀手所制,到底该如何做? 音音的脸色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野性的眸子此刻射出的眸焰是狂乱的,以她的性格,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 “女杀手,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声音是吼出来的“不怎么样,只要交出地虎。” “办不到。” “这可由不得你,除非你不要命。” “我就不要命,你尽管下手。” 投鼠忌器,中年妇人能耐再高,此刻也无法对付女杀手采取行动。 面对双方,冷一凡没有敌意,更没有杀意,他实在是局外的第三者。只是无可奈何地被卷入旋涡中。他很可以拂袖不管。 但:女杀手害他有恩,音音对他有情,他不能不管,而双方都是可怕的辣手人物,该如何管?“ “女杀手,在下希望不流血?”冷一凡勉强开了口“可以的,只要她们交人。” “在下请问,你非要地虎李太山的命为什么?” “亲手剐他,他必须死在我手中。” 冷一凡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双方的目的一样,都想手刃地虎,音音是为了报亲仇,女杀手为的是什么?“ “在下可以问为什么吗?” “浪子,与你无干的事,你为什么定要伸手?” “情势所迫,在下非伸手不可。” “你管得了么?” 冷一凡顿时怔住,但这句显然对他轻视的话却激起了他的傲性,如果真的就此打退堂鼓,那是真正地丢人了。 “尽力而为。” “你准备怎么管法?” “冷一凡又怔住了。 怎么管法? 压力施向何方? 中年妇人在一旁虎视耽耽,一有机会她便会施展“推元反戕”,或者是另外的什么奇招怪式。 现在想用武力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最主要的是音音被制刀尖之下,自己一动,利刃很可能就会刺穿音音的心脏。 就在彼此僵持不下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冷漠得不带半点人味的声音,听人耳朵就会凉透心。 “金婵,你的推元反戕并非天下无敌。” “什么人?” 中年妇人的目光又成银丝。 “先别管我是谁,你最好把人交给女杀手。”冰冷的声音说。 “就凭你一句话?” “不错!” “哼……” “恐怕你非听不可,”我不信这个邪! “由不得你不信这,你应听说过”逆鳞卸甲“这门功夫吧?” “你……” “它正是推元反戕的克星,我只消两句话点醒,以浪子的功力修为,必能应用,你就会倒在他的剑下。” 冷一凡大为震动,听声音,这发声冷漠的女人是女杀手一路的,所谓的“逆鳞卸甲”是什么功力? 她说只消两句话点醒,自己便能抗拒中年妇人的“推元反 戕“,这太不可思议了,令人不敢相信。 她,究竟是何许人物? 中年妇人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似乎外面那女人的几句话击中了她的要害,令她傲气全消。 俗语说一物必有一物克,的确不错。 天底下绝对没有所谓无敌的武功。 “知道你是谁了!”中年妇人叫了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 “不错。” “说说看?” “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依你所报出的独门武功名称,你应该就是”龙女“对不对? 冷一凡皱皱眉头,他没听说过龙女之名。 “不错,你说对了!”冷漠声音答。 “看来,我们要印证一下强弱?” “印证也许不必,你出来我跟你谈谈。” “好。” 音音脱口叫了一声“大娘!” 声音未落,中年妇人已经闪电般穿门而去。 冷一凡很想追出去看看,但只是心念这么一动,他仍站立在原地,他不想让女杀手和音音离开自己的视线。 佛堂里顿时沉寂下来。 但是,气氛仍紧张如故。 双方都在等待中年妇人的下文。 半盏茶的时间之后,中年妇人又回到佛堂,脸孔红涨,象是经过相当大的冲击,只是眼里已经没了杀机。 紧接着,那冷得刺耳的女人声音又传下来:“放开了他们,我们去办别的事情。”这话是对女杀手说的。 女杀手毫不迟疑,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收刀倒射出门而去。 音音挥动了一下剪刀,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她!”顿了顿,道:“大娘,怎么回事?” 中年妇人微一摆头道:“以后再说,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天下事难预料,我们也准备办事吧!” 说着,转注冷一凡道:“浪子现在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冷一凡说不出心里是一股子什么滋味,人家已经说不了,他当然没有再保下去的必要,好在流血的场面已经消失,他把目光投向音音,缓缓收起了剑。 “音音,那我就走了?” “大娘!”音音不答,转望中年妇人:“他不能留下来么?” “孩子,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他没理由淌这浑水。 “浪子,那……你就走吧!事完我会找你,对了,你准备在何处安身?”音音的神情间显露出无比的关切。 “暂时还在鲁班庙。” “好,我会找你!” “再见了!” 冷一凡转身出门。 音音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去,消失。 日落。 黄昏时分。 鲁班庙。 冷一凡躺在冷硬的木板木床上,闭目思想普渡庵发生的那些怪事,想来想去,除了感觉离奇诡谲之外,理不出一点头绪。 越想心就越乱,最后索性不想,睁开眼,呼吸顿时窒住暗淡的光线中,他发现床旁站了一个人。 人是何时进房,为什么毫无声息。 他仍躺着不动,手指已抓上横在身旁的长剑。 站在床旁的人不言不动。 冷一凡已抓牢了剑柄,迅速地衡量了-下情势,床边人距床约莫五尺差一点,自己的臂长加上剑长,正好是出手便可致命的距离。出剑的角度也暗暗默计好,这过程其实是一瞬间的事。 心神定了下来,他看床边站的人身材瘦小,短装包头是个女的,面目不太清晰,难以判断是生人还是熟人。 但可以断定的是,对方不是女杀手,也非音音。 “什么人?”冷一凡出声问。 “我是小菱。” 声音娇嫩,是个少女。 小菱? 小菱是谁? 冷一凡对这名字似乎没有印象,但从对方答话的口吻判断,不会是完全陌生的人。 “我们见过面么?” “见过。” “哦?” “只有一次。” “什么地方?” “谷老太爷隐居的地方。” 冷一凡突然想起来了,他受二先生之请,坐黑轿到一个神秘的宅第去替一个神秘人诊治,因为揭露了病人胸刺红龙的秘密,几乎遭杀身之祸。 她正是府里的丫环,替自己端过茶,报名小菱,还说过一句当时他听不懂的说“你会没事的”。 原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下女,著不把她放在心中。 现在看起来,她也是个会家子。 她为什么找上自己? 目的是什么? “小菱,我想起来了,你想做什么?” “紧急情况,我联络不上江湖秘客,只好来找浪公子,希望你能处理这紧急情况。”小菱急促地说。 冷一凡翻身下床,困惑到了极点,怎么会扯上的江湖秘客?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不由凝望着小菱…… “我还不太懂你的意思?” “大概不会太久,顶多半个时辰之内,有一行人轿会从庙外的大路经过,请你无论如何拦下轿子,见了轿中人,你就会明白。” “为什么不先说明。” “来不及解说了!” “小菱你……” “我要走了,请切记一定要留下轿子里的人。”小菱语声刚完,便匆匆出门离去,似乎真有急事。 冷一凡窒在房里,眉头紧锁在一起。 这的确是件怪事,小菱是谷家的丫环,怎么会和江湖秘客有联络?她又怎么会到这儿找上自己? 她请自己拦截的轿中人又是什么人? 该不该照她的话去做呢? 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照她的话做。 她找上自己是因为联络不上江湖秘客,显见这档事与江湖秘客有关,而江湖秘客显然又与女杀手是同路人…… 于是,冷一凡出庙到路边等候。 夜幕深垂,大路在夜暗中是-条模糊的灰影。 冷一凡在路边守候。 整个画面是死寂的静止。 约莫是一刻的光景。 大路的一端出现了浮动的影子,逐渐朝这边移来,冷-凡 一眼瞥见,忙隐身到一撮小树之后。 人影接近,是两名挑夫,担着箱笼什物,冉冉行过。 紧接着,一顶小轿呈现眼帘。 冷一凡心头一紧,丫头小菱要自己拦截的定是小轿无疑但不知轿子里是什么样的人物? 轿子已到眼前,一顶极普通的小轿,不但普通,而且破旧,是一般轿行租与寻常人家用的那一类。 冷-一凡略作思考,轿子已过身前。 轿后数步之隔,随着一个乡下人装束的老者。 到底拦是不拦。 冷一凡必须立作决定。 拦,他作了决定,口里徒喝一音:“停住!”身形一个疾闪,抄到了轿前,两名轿夫“啊!”了一声,窒住。 冷一凡再次道:“放下来!” 轿子放落,两名轿夫惊惶地退到路边。 随轿的乡下老头踉跄上前。 “这位大……,爷,你这是……” “轿子里是什么人?” “是……是小老儿的老伴,到襄阳来投靠儿子的。 “真是你老伴?” “是的,因为路上受了伤寒,所以……才雇了轿子,不然…… 我老俩口有坐轿子的命,大爷,你……就高抬贵手算是不损阴德,做好事!“ 老头说着,还连连作揖。 前面两名挑扶听到后面的声音,停了下来。 “掀开轿帘让本人证实一下!” 冷一凡当然不会相信这老头的话,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小菱便不会找了来请自己出面拦截了。 “大爷,行行好,病人……受不得惊吓!”老头象要哭出来似的。 “看一眼惊吓不了的。” “那……大爷,你就看……” 老头上前一步,掀起了轿帘。 天暗,轿子里当然更黑,冷一凡移步上前,迫近轿门,弯下腰,靠得近些,想看个真切。 蓦然感觉空气有异,微妙的感觉,本能的反应,带鞘的剑切出,不能说快,快字已不足形容其速,可以说意念都不曾动。 “啊!” 老头惊叫一声,猛然暴退,退速与猝袭一样快。 冷一凡错步转身,面对老者。 老者已不是刚才的乡下老头,两眼已成寒星。 “阁下装得真象!”冷一凡的声音变冷。 “浪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老者的声音也骤寒。 “轿子里到底是谁?” “我家主人。” “你家主人?” “不错!” “他是谁?” “谷老太爷。” 冷一凡心头一震,大惊意外。 谷老太爷,胸刺红龙,江北三凶之首,自己曾治好他的走火之症,鼎鼎大名的江湖巨憨,为什么坐在轿中没动静? 这是不可能的呀? 他为什么要装成这种模样黑夜行动? 就在此刻,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就是当年天龙谷强手下的第一号刽子手洪刚对不对?” 老者身子一颤,目射厉芒。 声音听来极熟,冷一凡暗叫了一声:“女杀手尸目光一抬, 只见老者身后八尺处出现一个娇小的人影。 她,当然就是女杀手。 她怎么也来到了这儿呢? “什么人?”老者栗声喝问。 “收帐的。” “收什么帐?” “血帐。” “老夫欠的帐太多了,不知道你说的是那一笔,看老夫能不能想起来?”老者目光森冷的逼视过去。 “天马牧场。” “哦!想不到,你是……” “苦主”。 “你是苦主?” “也是孤儿。” 冷一凡心头大震,他听音音说过天马牧场的故事,音音才是苦主,现在女杀手也说是苦主,到底怎么回事?“ 音音与女杀手是敌对的双方,为什么……“ “嗯!”一声惨哼突然响起,女杀手的身形朝老者一沾即退,如果你不注意,还以为女杀手在原地没动过。 短暂的静止! 老者缓缓栽了下去。 冷一凡头一次亲眼看到女杀手杀人。 路旁的两名轿夫和挑担子的脚力,不知什么时候已逃得无影无踪,弃下了-顶轿子和两挑箱笼。 这时候,轿子里突然传出了-个微弱的声音:“你们……你们就不怕王法么?”是男人的声音,象是带病的人冷一凡心中暗暗-惊。 他真的是谷老太爷? “浪子,烦你把人带到普渡庵。”女杀手开了口。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普渡庵的静室。 谷老太爷被安顿在床上,穴道未解,所以他十分安静。 谷老太爷的形貌与天龙谷强一模一样,即使两人站在一起,也难以分辨,所差的是他胸前没刺红龙。 冷一凡也坐在静室里。 他在想:照音音所说的天马牧场的故事,江北三凶的罪行是人天共愤,百死不足以偿其辜。 谷大公子一方之霸,恶行也不少,只谷老太爷不是江湖人,照理他不该被株连,不知道女杀手将如何对付她? 音音进入静室,在冷-…凡对面坐下,娇艳而略带兴奋的脸映着灯光。象-朵盛开的芍药。 野性的目光此刻变得很柔和。投注在冷-凡的面上,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要倾吐。 冷-凡的心弦起了震颤。 “音音,你象有话想说?”他悠悠启口。 “是的,我是有话想说,但还是不说的好!” “为什么?” “我现在只想多看看你!”娇艳的脸突然笼上一层雾,充分表现了少女的神秘和多变,眸光紧照不移。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冷-凡的确是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多看看,意味着什么?他想不透。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为什么不爽快地说出来,这不象你平时的……” “浪子!”她的脸象花瓣忽然敛合,浮起了-抹淡淡的幽凄,凝眸了片刻,忽然又张放开来。 干咳‘了一声,音音带笑道:“我永远感激你对我的协助,我不希望你卷连这场是非之中,现在起,你便就是局外人。” 冷一凡的眉锋紧紧锁了起来。 “音音,我并不在乎介入,因为我早巳介入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能抽身便抽身,因为你还要继续在江湖亡混下去,愈少树敌愈好!”音音说。 “音音,你最好直接了当的说!” “浪子!” “你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音音的眸光凝成了两道银丝。 “浪子,一句话,我不要你直接参与我的复仇行动,从现在起,你是第三者,就这么一句话,没别的意思。” “你想多看看我,什么意思?” “世事无常,谁能料得定未来会有什么变化?” 音音又笑了笑,但笑容是苦涩的,头一次。这种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再找不到野性的痕迹。 “你说得对!”冷一凡点点头,他想到了自己,的确,世事是难料的,对未来,谁也没有绝对把握。 他并不迷信命运,但相信有些事会超出入力所能的范围之外,或是意料所不能及,在那种情形之下,就只好称之为命运了。 他伸出手。 音音也伸出手。 四只手紧握在一起。 两颗心交融了! 蓦地,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很轻,但冷一凡却清楚的听到了,不由心中-刻,脱口道: “外面是谁?” 音音接口道:“会是谁?” 冷一凡放开音音的手,站起身,步出静室,佛堂里不见人影,再望向院子,也是一样空寂。 这可奇怪,是谁发出那声叹息? 音音也挨到冷一凡身边,对刚才的那声叹至,她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惊奇。 冷-凡已感觉到音音的冷漠反应。 “音音,你好象并不在乎刚才那声叹息?” “叹息并无敌意,用不着在乎。” “可是……” “可是什么?” “这表示庵里已经来了第三者,可以不在乎么?” “既然来了,到时候必然会现身。” “你也不在乎将要面对的可怕敌人?” “我在乎我的心。” “冷一凡直觉的感到音音的态度有些暖味,这完全不象平常的作风,显然她心里有话不肯说出来。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梗在心头的疑团…… “音音,现在敌情是不是完全明朗了?” “对,可以这么说。” “可是我并不完全明白。” “你想知道什么?” “先从谷老太公说起,怎么回事?” “静室里,是正牌的谷老太公谷峰,我化了极大的功夫才打听出江北三凶之首的谷强是他的兄弟。 他来襄阳,就是想从他的身上迫出谷强的下落,好在天从人愿,你的功夫不可没。“音音认真的说。 冷一凡没说话。 顿了顿,音音又道:“江北三凶十年前忽然从江湖上消失,要一一追出他们的下落相当不容易,因为他们都已隐姓埋名。” “谷府岂非有了两个主人?”冷一凡问。 “不,只有一个,谷强冒充谷峰,主宰谷府,为了怕被揭穿真面目,所以单独秘居,除了亲信,他兄长谷峰秘密隐居在桐柏乡间,这谜底最近才被揭穿。” “谷峰何以要回襄阳?” “谷强打算离开襄阳,所以换他回来。” “另外二凶。‘地虎’李太山,已经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人豹’龙非的下落如何?” 冷一凡又问.“南阳王员外便是他的化身。” “哦!这么说,他已经付出了代价。”冷一凡想到了南阳王员外家被女杀手灭门的血案。想不到王员外便是江北三凶之末的人豹龙飞。 这,太不可思议了! “对,而地虎李太山便是因为手下天狗毕鹏被杀而买职业杀手武林判官对付你的蒲青山,他已经招了供。” 冷一凡两眼突然瞪大,想不到内情如此曲折。 “‘天龙’为什么要杀‘地虎’。” “为了一部武学秘笈。” “噢!”这。“ “简单地说一说,秘笈分为上下两部,是天龙地虎共同得到的,两人协议交互练习,天龙想独吞……所以在派出大总管与天狗毕鹏交换之时,又差遣手下管家以蒙面客姿态劫物杀人,还不惜牺牲大总管。” “明白了,天谷龙强便是练习练秘笈才走岔的!” “正是如此!” “现在你回答我一个重要的问题。” “什么重要问题?” “你跟女杀手是什么关系。”这的确是一个相当困惑人的问。 题,冷一凡便极想明白的便是这一点。 音音嘴唇一动,正要启口。“ 一条人影突然出现院子,冷一凡心头一紧。 在目前的情形下,随时都可能有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因为双方剑拨弩张,已到最后的了断关头。 佛堂里有灯,从亮处望黑处眼睛全不管用,只能发现来了人,看不真切。 基于必须的戒备,音音退到静室门边。 冷一凡出门进入院地,脱出灯光的照射范围,反而可以利用灯光的余辉,从体型和轮廊,他一下子便认出了来者赫然是江湖秘客。 “原来是阁下,有事么?” “有,而且是大事。” “噢!与在下有关。” “浪子!”江湖秘客上前两步:“你和我立场一样,不宜直接淌这浑水,而且人家也不希望第三者插手。 “可是,实际上我都已经参与了这件公案,所以在这最后的一刻,你我有权利在现场旁观,现在你跟区区上路。 “跟阁下上路?” “对。” “上那儿去?” “看这场戏的收场。” “什么地方?” “谷家的别府,就是你去诊病的地方。” “哦!”冷一凡大感振奋。 “我们现在就上路。” “好吧!” 冷一凡想到了乡音,还有真正的上老太公,被控制在秘室,的“地虎”李太山,一直不见现身的中年妇人,这些都室戏里角色。 “放心,一切都已经有安排。” 吆喝声中,一辆马车驶进了庵院,直到佛堂前的阶沿才勒马横横停下。 灯光余辉所及,只见驾车的竟是谷府的丫环小菱。 冷一凡大惑不解,小菱到底是什么身份,看样子她是女手杀一路的,那她是潜伏在谷府的暗探了。 音音步了出来。 “一切都布置好了!” “全好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顺利。”小菱回答。 “我们开始行动!” “好!” 小菱跳下车座,动作相当利落。 江湖秘客挥手道:“浪子!走吧!” 冷一凡怀着复杂而迷离的心情,随着江湖秘客出庵。“ 天亮之前片刻。 冷一凡随着江湖秘客绕过许多曲折的小街,然后越屋进入一个大院中藏起身来这里他并不陌生,就是他上次坐黑轿来应诊时下轿的地方。 一种凡武林高手特有的直觉感应,冷一凡意识到暗中伏着的不光只自己和江湖秘客两个人。 而且,空气中潜蕴了浓重的杀机,血腥之前的死寂。 空寂的守候,时间似乎已停滞在某-点上。 两条人影从大庙里步了出来。 “叔叔,我不甘心!”年轻人的声音。 “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叔叔我纵横江湖何尝甘心,识时务者为俊杰,目前仇家势力太大,我们只有暂退一步!” 老人的声音。 “可是爹已落在对方手上。” “他不是江湖人,对方不会对他下毒手。” “假使万一。” “孩子?要是万一的话,总得留条讨债的根,我们快走,迟就来不及了。” 冷一凡的心跳突然加速,从对话里,他听出这-老一少正是天龙谷强和谷大公子,叔侄俩准备逃走。 一个冷冷的女人声音接话道:“谷强,迟了,现在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收债的人已在候驾!” 另一个女人声音接道:“欠债迟早是要还的。” “走!” 天龙谷强栗叫了一声。 两条人影疾掠而起,飞向屋面。 身形未稳,“啊!啊”两声,倒泻回院中,略一停滞,身形再度弹起,却向另一方向。 但是,同样被暗中人逼回院中。 冷一凡已判出暗中人之一是那中年妇人,也就是音音的师姑辣手仙娘的传人金婵,另一个就是化解音音与女杀手争执的女人,不知是谁?“ 此际,灰色的天空已在发蒙。 天快亮了! 冷一凡往场中凝目看去。 叔侄突围不成,双双向厅堂回奔,到了厅门口,又连连倒退,厅门口已出现了人,谷大公子栗叫了一声:“女杀手!” 冷一凡的心弦随着这声栗叫而,一颤,隐约中可以看出厅门边站的正是女杀手,还是罩着面巾。 她也来凑热闹了? “谷强,老狗,今天我要你一寸一寸的死!”女杀手的声音相当刺耳,森冷,充满了恨毒。 “呀!”谷大公子挥剑扑击。 “呛!”地一声,他倒纵下阶沿,天龙谷强也随着进入院地,女杀手离开厅门,站到了阶沿旁。 天色已开始放亮。 人和物的轮廊逐渐清晰。 辗辗声中,马车驶进了院地。 车门打开,人被抛了出去,一共是三个,死狗般躺在地上,漠漠的晨光里,可以看出这三个分别是地虎李太山,谷老太爷,还有那管家。 马车被拉到院角。 直立在三人身边的是音音。 “爹!” 谷大公子扑上前去。 音音利剪一挥,把谷大公子逼回到原地去。 “哈哈哈哈……”天龙谷强发出一阵刺耳狂笑,冷厉地道:“好极了,都出来吧!看你们有多大能耐讨债。 长剑在手中,亮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架势。 谷大公子立即占了犄角位置。 女杀手步人院地,直迫两人身前。 “谷强,老匹夫,你应该死得象条狗!” “你是范介山的什么人?” “遗孤。” 冷一凡心中一震,音音是姓范,女杀手自称遗孤,那她俩应该是姐妹了,心念之中,忍不住问江湖秘客道:“她俩是什么关系?” “姐妹,女杀手是姐姐。” “可是……她俩先前互不认识。” “对!女杀手自幼跟随她姨妈龙女,逃过了一劫,音音却是幸运的被她的师姑金婵所救,各自在不同的环境中长大所以互不相识,但目标是一样。” “啊!”冷一凡深深地点头。 天色业已大亮,若大的庭院,只叔侄两个人,不见半个手下,想来是怕多所死伤。 “姐,还等什么?”音音扬起了利剪.“动手!”女杀手欺身,对象是天龙谷强。 天龙谷强脸上尽是阴残之色。 谷大公子的脸孔却已经扭歪了。 刀光乍闪,剑芒暑伸,惊心动魄的场面叠了出来。 音音以利剪对谷大公子的长剑,女杀手用短刃对天龙的别兵,谁是长短互异,但招式的奇诡厉辣令人叫绝。“ 刀剪太短,全靠奇妙的身法配合。 宝剑虽长,却占不了便宜。 搏命的打法,致命的招式,生死随时可见。 冷一凡的心弦随着搏击的进行而振颤。 谷大公子的剑法非同凡响,音音有不敌之势。 天龙谷强的剑在大开大磕之中渗以巧技,每一剑都有把女杀手活劈之势。 “啊!” 突地-声喊叫,音音打了个踉跄,谷大公子的剑趁势疾刺,快逾电闪,音音疾旋,退了五尺之多。 冷-凡不自禁地按剑欲出。 江湖秘客用手一拉,道:“不能插手!” 谷大公子再进,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音音突然以一式古怪的身法,扭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去。 象是特别为她留的空隙里,斜挤到谷大公子的身侧一“呀!”地一声惨叫,谷大公子暴风雨般的剑势骤歇,剑停在半空,双目暴睁,身体一阵强直,音音的身体紧贴在他的侧腰后。 同一时间,闷哼传出,天龙谷强的胸衣裂开,露出了红龙,喷血的龙。 女杀手暴退。 天龙谷强的老脸扭曲,狂叫一声,手中剑以雷霆之势扫出,女杀手旋身,侧进,森寒的刀光一闪,天龙谷强身形一滞,肩背立即冒红,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刀光再闪,胁下又开了口,标志的血柱洒落,象一片红雨。 “砰!”谷大公子载了下去。 “啊!”象野鲁负创时的吼叫。 天龙谷强竟然弃剑扑抱女杀手,拚命,真正的拚命,女杀手身如鬼魅,变换了角度,手中刀又是一闪。 天龙谷强一扑落空,又挨了一刀,但他仍能杀势扭转,伸手疾抓。 女杀手闪到了他身后,刀光连闪。 天龙谷强已成了血人,象一头被活剥皮的野兽,狂撕乱抓,人已进入疯狂状态。 “砰”地一声,他终于扑了下去,只剩下抽搐。 音音奔向地上的三人,利剪朝地虎李太山身上乱戴,李太山除了惨哼,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久,惨哼停止,象一条乱刀下的死狗。 音音也近似疯狂,利剪一转方向,指向谷老太爷。 “不要杀他!” 冷一凡大叫一声,扑进场中,手中连鞘剑格住音音的利剪。 可怕的血眼,瞪着冷一凡。 “音音,够了,谷峰不是江湖人!” “……”音音在喘息。 那名管家不知何时已断了气,睁着一双死鱼眼,本来就是半条命,经过这么大的激震,当然活不了,省了音音的-剪。 “孩子,到此为止!”中年妇人现身走近。 音音缓缓放下剪刀,厉叫道:“爹!娘!女儿为您们讨回血债了,啊!”泪水夺眶而出。 女杀手也步了过来。 “音音!”冷一凡唤了一声,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却说不出来。 “浪子,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的人情,你帮助我的太多,我……” “音音……” “浪子,不……浪公子,我会永远记得你!”女杀手突然开口了,声音与以前大不一样.听这颇不陌生的声音,冷一凡心中一动。 “浪公子!”女杀手又开口说道:“音音是我的妹妹,我爱她,希望……希望你能给她幸福。” “……”冷一凡不知所对,他听出女杀手话中有意,给她幸福,自己能够给她幸福么? 女杀手轻轻揭下面巾。 “呀!”冷一凡惊呼出声。 女杀手,赫然就是看上去柔弱娇滴的巧姐儿,这的确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巧姐儿会是神秘可怖的女杀手? 不象,说什么也不能让人相信。 这么美,这么娇的人儿,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然而事实却不容否认,她会就是女杀手? “浪公子,咱们后会有期了!”巧姐儿深深地望了冷一凡一眼,幽幽一笑,转身向外行去。 “巧姑娘!”等冷一凡叫出声,巧姐儿已消失在院门之外,她真的走了。 紧接着,一个妇人现身,是巧姐儿的娘。 冷一凡曾经替这妇人看过病,实际上她并没有病,也不是巧姐儿的娘,是她的姨妈,鼎鼎大名的“龙女”。 轻轻一声叹息,龙女也走了。 冷一凡呆在当场。 音音望向中年妇人。 “师姑,我们也该走了!” 冷一凡的目光投到音音脸上。 “音音,你……”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巧姐儿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畔:“……希望……你能给她幸福……” “浪子,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音音幽凄地一笑,眸子里已没有惯常的野性,声音也出奇地柔和。 “浪子!”她又道:“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不能……记得我曾向你说过,我们无缘,因为……唉!算了,说起来徒乱人意!” “我们无缘?”冷一凡精声音是空空的。 “对,我们曾经很亲近,但那已经过份,我曾痛苦过,几乎做出我不该做的事,现在我是想通了,情感上的自我解脱。” “我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这样比较容易忘却!”摇摇头,又道:“巧姐儿是我胞姐。你我都明白她为什么匆匆离开,其实她错了,她不了解我…”。 “……” 冷一凡有些心乱,巧姐儿是喜欢自己的,但为了成全妹妹,她走了,甚至没顾到应有的礼数。她走得很痛苦。 “浪公子,你该去找她,她心里早有你。” “我……该去找她么?”冷一凡象在对自己说话。 “当然应该!” “不!” “什么?你说不……” “音音,夫下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比如我,也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衷,算了,恭喜你姐妹大愿已了,咱后会有期!”说完转身举步。 上了大街,晨风扑面生寒。 冷一凡的心是空空的,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浪子,他还是浪子。 脚步加快,似乎要抛掉什么。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黄金——既美丽又诱惑,是财富的代表,无论是男女老少,帝王公卿以至贩夫走卒,无有不喜欢黄金的。 如果有人说喜欢金字,那这人不是疯子便是个白痴。 当然,也有视钱财如粪土的,但那是风毛鳞角,少之又少。 金剑——高贵而足资炫耀的剑,给人的直觉反应是一种名贵的摆饰,黄金质软而韧,剑是杀人利器。 若以黄金铸剑,它的实用价值便值得怀疑。 天下有金剑吗? 可以肯定地回答:有! 相传在百年前出现过一柄金剑,不但是杀人利器,而且削铁如泥。 是一位无名的治剑师穷一生岁月,以黄金混合成多种金属,使用独特的方法治炼而成,剑成人丧。 剑为当时的第一高手“剑神”高登所得,曾经使当时武林天下为之疯狂。 而金剑现世只短短三年,之后,人剑俱杳,也逐渐被人淡忘。 百余年后的今天,金剑又出世了。 日期是距离女杀手巧姐儿姐妹俩诛江北三凶之后的三个月。 时间是日落近黄昏。 落日的余晖轻抚着江滩,也淡扫着江面。 浪子冷一凡踽踽穿行在芦苇树交织的空隙间,他是到江边 来赴“江湖秘客”的约会的。 江湖秘客的行径在他心灵上投下了一个可怕的阴影,这阴影不消除,他寝食难安。 在普渡天龙地虎伏诛之时,他昧于感情上的困扰,蓦然离开,错失了向江湖秘客求证的机会,后悔不已。 正愁找不到对方,而三个月后的今天,对方居然传讯约晤江旁,这使他兴奋不已,但同时也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对方的目的不明。 记得上一次江湖秘客不期然地出现,教他改变剑式,以保持身份的秘密是在江边,而今晚的约会也是在江边,是巧合还是江湖秘客对江滩有所偏爱? 在芦苇乐木中行走,除非近距离,不易被人发觉,但也同样难以发现情况,因为芦梢超过人头,遮挡了视线。 苇林将尽,已见江滩。 冷-凡突然止步。 他发现滩上有四个人,从体现观察,没有江湖秘客在内倒是有个蒙面人在其中,被另外三个人品字形围住。 看样子是三对一的决斗,四个人的衣着都很讲究,看来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朋友到底是什么来路?”- 个人开了口。 “本人说过了,问了也是多余!”另-个问,声音带怒。 “因为你们三个都将留在这沙滩上,永远不再开口,知道了也等于不知道,岂不是多余?” 蒙面人的声调倒是很平和,就象在说吃饭喝茶之类的极寻常的话。 三个人发出了一声冷笑,两声怒哼。 “朋友大言不惭,莫非真的有两手?”发冷笑的开口,声音也是冷的,语气中带着调侃的意味。 “不止两手,有许多手。” “如果躺下去的是朋友,照样永远不能开口,变成了一具无名弃尸,收尸的想好心做个记号都不可能,岂非是令人遗憾的事?”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朋友能笃定?” “当然!” “很好,再请教一句,朋友无端约我兄弟来此,总该有个理由吧?” “当然有理由!” “什么理由?” “你们三个都是成名的剑手,不是一流也是二流,本人为了要证实自己归人那一流,所以特别请三位来试剑,这理由够充分么?说完,发出了一声轻笑。 找人来试剑算是理由,而且语带血腥,这算是那一门子的理由? 冷一凡在芦苇边缘,对方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他在想,这蒙面人不是自大狂便是成名狂,比剑也应该有个高低,那有出口便提生死之理。 这三个被邀约来的,又是何许人物? “哈哈。”三人同声大笑起来笑罢,语音冷漠的一个又道:“朋友的目的是试剑?” “一点不错!” “试一试剑锋是否利得可以杀人?” “完全正确。” “如果剑锋不利而丢了性命呢?” “不会有这样的事,而且也不关你们三位的事,别再多耗时间,我们现在开始,你们三位不但一起出手,同时要尽全力,记住,你们这是保命,要保命,手底下就不能有丝毫保留,因为 人只能死一次!“ 蒙面人的确是大言炎炎,目无余子。 日头快要沉没,江面的波光更加璀灿耀目,连沙滩也染上:了绚丽的色彩,夕阳无限好,这句话的确是不错。 “拔剑尸蒙面人沉喝了一声。 三个人略微调整了一下位置,亮出了长剑。 冷一凡下意识地心头一紧。 “出手!”蒙面人又轻喝了一声。 随着出手这两个字,只见金芒乍闪,仅只是一闪,一柄金:剑停在三人之间的半空,映着落日余辉,金光灿烂。 三人没出手,保留原来姿态。 局面定住,似乎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是对峙之局么? 时间不长,三个人齐齐载了下去。 冷一凡的心突然抽紧,惊寞莫多,天底下居然会有这等凌厉玄奇的剑法,要是不亲眼目睹,谁能相信? 金剑缓缓垂落。 “哈哈……”蒙面人仰天发出狂笑,笑声象枭啼狼嗥,跟他;刚才说话的语调先后判若两人。 冷一凡脚步一移,正待…… 身侧突然传出一个声音道:“别动!” 冷一凡陡吃一惊,转眼望去。 两丈之外的芦苇里有条人影,不知是何时来的,蒙面,锦衣,赫然是跟他约会的江湖秘客,心头不由又一紧。 “阁下早来了?”冷一凡开口问。 “是来了一阵子了!”江湖秘客回答。 “那使金剑的是何许人物?‘’”不知道!“ 冷一凡转头望去,江滩上已经失去了蒙面人的影子,日头已完全沉没,只剩下天际一抹暗红。 三具尸体冷凄地横陈着。 江湖秘客道:“我们过去看看!” 不等冷一凡的反应,他已穿苇掠了过去。 冷一凡随着奔了过去。 三个死者年纪都在三十左右,长相不俗。 “可怕!”江湖秘客摇了摇头。 “什么可怕?” “你先看看他们三个是怎么死的。” 冷一凡再靠近,低头看去,只见三个死者眉心间各有一个血滴,还在汨汨冒着血水,致命部位完全一样,不会差分毫。 的确是可怕,他只看到金光一闪,一闪之间致了三名剑手于死命,而三名剑手显然毫无还手的余地。 “这三个死的是谁?” “名头不小的汉中三剑客!” “啊!汉中三剑客?”冷一凡惊叫出声。 他久闻汉中三剑客之名,是正派武士,剑术堪称一流,想不到丧生在神秘的无名杀手的金剑之下。 而且毫无来由,杀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试剑,的确是邪恶之由。 “金剑杀手是谁?”冷一凡心头的热血在激荡。 “区区说过不知道。” “从他杀人的手法……” “在此之前只有一个人。” “谁?” “百年前的人物,剑神高登,传说中使的也是金剑,手法也-样,在剑神之后,还没出现过同样的杀手。” “剑神可能活到现在么?” “那当然不可能。” “他是高登的后代传人?” “剑神高登出现江湖仅短短三年,之后便无声无息,没听说他有传人,百年来也没出现过使金剑的人。” “那……”冷一凡室了一窒,那不出什么来,转了话题道:“刚才阁下为什么阻止在下现身?” “这就是在下约会你的目的。” “什么?” 冷一凡瞪大了眼,江湖秘客约会自己是为了阻止自己现身面对金剑杀手,这话怎么说? 金剑杀人应该是偶发事件,难道他未卜先知?如果说他早知有此事发生,是故意由自己来看么?目的又何在? 顿了顿道:“在下不明白阁下的意思?” 江湖秘客抬眼四下一望。 “浪子,听我说……”他已不再自称区区:“你出江湖逗留在襄阳了一带,是为了办一件大事对不对?” 冷一凡心弦震颤了一下,江湖秘客的确是有心人,他不但清楚自己的来路,也澈底了解自己的秘密。 这实在太可怕了,今天非跟他摊牌不可。 如果他是对方的同路人,故意摆出这种莫测高深的姿态,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那就等于自己已经在对方掌握之中。 “不错!” 他力持镇定,对付江湖秘客这种人物,必须要冷静,步步为营,悉心应付,不能丝毫的疏忽。 “我已经替你找到了一点线索。” “阁下替在下……” “对,在江下游的对岸大洪山中,有一个神秘的地方,由-个神秘的人主宰,那主宰者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人。” “主宰者是谁?” 冷一凡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收缩了,江湖秘客的居心实在难以测透,他为什么要插手自己的事? “不知道,我猜测,可能是你在苦苦寻访的对象。” “阁下知道在下要找的对象是谁?” “当年与令尊齐名的《剑中剑》欧阳轩。” 冷一凡象被夹脑门劈了一棒,震得他全身颤栗.这秘密应该只他父子俩知道,想不到江湖秘客竟也了如指掌,连他们的剑法也一样。 这使他有如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对方面前,任何隐密都已不复存在,但他竭力警惕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阁下对在下的一切知道得这么清楚?” “浪子,我早对你说过出于好意,对你有益无害。” “如何证明?” “我替你找线索,报讯息便是证明。” “在下不满意这样的说明。” “那你的意思呢?” “希望阁下把所知在下秘密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同时依照以前的约定展示真面目,阁下如果真的是出自好意,这点应该轻而易举地办到。” 冷一凡已经下了决心,非解开这个可怕而痛苦的心病不可。 “浪子,我有苦衷!” “什么苦衷?” “我对别人许下诺言。” “阁下对什么人许下什么诺言?” “你提出的问题也是诺言的一部分,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等到你办的事有了结果,自然会明白一切。” 从声调来听,江湖秘客似乎十分诚恳。 天边最后一抹暗红消失,夜幕已垂落下来。 江心闪烁出点点渔火。 不管阁下怎么说,在下不会改变主意!“ 冷一凡语意十分坚决,略略一停,接下去道:“阁下虽然对在下的剑法路数了如指掌,但在下并不在乎……” “你的意思是不惜对我动剑?” “事逼至此,在下别无选择。” 江湖秘客默然,心里不知在盘算什么。 久久之后,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这两呻吟,似乎是显示他的确有不得已了苦衷,万般无奈而发。 冷一凡不为所动,手指已抓上剑柄,是否是江湖秘客的对手他毫无把握,但事实上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浪子,你这样做一定会后悔!” “在下宁愿后悔,不愿忍受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剑已横出,右手抓剑柄,左手捏剑梢,冷一凡准备出手他一定要揭开对方的底牌,不计任何后果。 “浪子,如果你赢了我又怎么说?” 江湖秘客的眸子突然发亮,在夜色里象两颗寒星,直照在冷一凡的脸上,连眨都不眨,显示他已经下了某种决心。 冷一凡的呼吸窒了一窒。 “在下会认命!” 话已经说尽说绝,除了动剑,别无他途。 空气已经凝冻,双方的血液似也停止了循环,象这等拔尖的剑手忘命一搏的话,结果是什么,谁也无法料定。 就在此刻,-个苍劲的声音道:“你两个这是何苦,做这种两皆不利的事。” 冷一凡蓦吃一惊,目光一转,只见现场多了个奇矮的身影,,不知何时来的,仿佛早巳就站在两人身边。 定眼一看,认出来了,对方赫然是蓬莱三怪之一的“铁头翁”,曾经在普渡现身解过自己的危难。 连武林判官那等凶残的人物见了他都乖得像绵羊。 “原来是老前辈!”冷一凡倒剑施礼。 “幸会!”江湖秘客也跟着拱手。 铁头翁冷电般的目芒停在冷一凡脸上。 “小子,你逼他现出原形对你有害无益。” 看样子他不但知道事实原委,也知道江湖秘客的底细,不然就不会如此直接了当。 听口气,他是站在江湖秘客一边,为什么自己认为极度宣密的行动,竟然如此不机密。 现在已经有两个外人插上了手,另外是否还有第三以至第四人呢? 事实真的会如铁头翁所说的么? “老前辈的意思是……” “我老人家担保他是一番好意,你小子不要害他。 “可是……” “你信不过我老人家?”目芒象是有形之物,看上去十分怕人。 “当然信得过,不过……” “不过什么?” ‘晚辈心头这个结如不解开,会时刻不安。“ “用不着,你只管照你自己的意思放手去做你该做的事,同时也要接受他的指示,不要存任何怀疑。” 冷一凡能不听么? 这老怪物现身提了保证,心里纵使有一百个疑问,也只有暂时接受一途。 对方不但名震天下,也是父亲备极推崇的人物,一般武林人想见他-面都难于上青天,他插手说来是自己之幸。 “晚辈敬遵指示!” “很好!”目芒随之收敛:“我老人家不便久留,盼你小子好自为之!”说完,身影一晃而没。 太快,快得使人看不出他消逝的方向,对三具横陈的死秘, 他没看半眼,也没提一句,这显示出他的确是个怪物。 冷一凡又面对江湖秘客,心里疙瘩仍在,但只是硬咽了下去。 “浪子,我们还来谈正事!” “唔!阁下方才说大洪山中有个神秘的地方,主宰者可能是在下要找的人,阁下是根据什么作这样判断的?” “一个临终者的遗言,可惜只有一句。” “噢!是一句什么?” “盖代剑尊!” “盖代剑尊?” 冷一凡心中一动,自己要找的是“剑中剑”欧阳轩。 当年欧阳轩自认是剑手中的剑手,隐含有天下第一的意思,而盖代剑尊乃剑中之尊,这两个称号是十分接近。 心念之间道:“留四字遗言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邛来派第一高手马元芳!” “马一剑?” 冷-凡忍不住惊叫出声,马元芳不但是邛来派的第一高手,也是当代的剑道巨掰,出手只-剑,所以有马一剑之称。 “对!马一剑对别人出手不发第二剑,而他毁在盖代剑尊的一剑之下,他在山中受的伤,我在山外发现他时,已经奄奄一息,吐出四个字之后便告气绝。 “这条线索你无妨去追查一下,但切记不能逞强,必须用忍字的功夫,不忍便会遗永远之憾。” “是,敬谢阁下指教,但不知这神秘地方……” “山深不知处,得费心思去探寻。” 冷一凡深深点头。 “金剑杀手在这一带出现,我怀疑他是盖代剑尊手下,所以我阻止你现身。”说着,扫了三具尸体-眼,又道:金剑杀手也许是线索中的线索,你应该留意,说不定从他的身上得到端倪,但记住别采取没把握的行动。“ 江湖秘客的谆谆言词,使冷一凡暂时消除了对他的疑虑,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由于“铁头翁”的保证。 有了这一条线索,心里便升起了及欲查究的冲动。 “汉中三剑的遗体如何处置?” “我会通知他们的好友出面料理。” “那在下告辞!” “请便吧!” 大洪山,像-只猛虎伏峙在汉水边,一山一水,形成了虎踞龙蟠之秘。 山里秋来早,夹杂在林木间的枫树已开始露出醉意。 冷一凡朔一条山溪而上。 他有目的,也没有目的,有目的是想在山里寻找江湖秘客所提的神秘地方,拜访所谓的“盖代剑尊”。 没有目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神秘的地方究竟座落何处,是否真的有这么-个地方。 山泉清清,空气清新,野花献媚,景色诱人,但冷——凡对这些完全没感觉,他一心一意在搜寻蛛丝马迹。 溪床变陡,在山岩的皱褶间形成了大小不一的珠帘,淙之声淡有如琴韵。 登到峰顶,眼前呈现一片松海,松海深处,有一橼茅屋搭建得很有风格!一望而知绝不属于一般猎户或是山居人物倒有些近于高人雅士之居。 冷-凡不觉心头一动,-阵犹豫之后,他以一种游山者的姿态慢慢朝茅屋走去,不需多大工夫便到了门前。 屋门前掩,全无声息。 这会是“盖代剑尊”隐遁之所么? “盖代剑尊”又真的是“剑中剑殴阳轩么? 冷一凡深深吸口气,又吐出,保持心头的平静。 “屋里有人么?” 连问三遍,没有任何反应,但从表面看上去,又不像是没有人住的空屋,门框上没有蛛网的痕迹。 门口有不断被践踏的印子,证明这间茅屋不但有人住,而且经常出入,叫门不应有可能屋主人暂时离屋外出。在这种地;方。不必担心宵小。也极不可能有访客:所以门不必上锁户不必设防。 他抬起剑轻轻把门顶开。 “呀尸他几乎失声叫出声来。 屋里有人而且是个女人。 倚桌北门而坐。如云的秀发垂到了腰际、单看这一顶秀发和微露的粉颈,便可想像到这女的年纪不大而且丑不到那里。 这样的女人,在这种地方,真有些不可思议。 莫非她还有男人陪伴? 披发女人连动都没动一下,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不速之客光临。 但冷一凡在推开门之前出声叫了三遍,除非她是聋子不然不会没有反应,这情况就透着诡秘了。 冷一凡暂时窒在门口。 披发女人保然你持寂然之势。 “姑娘,在下可以进屋么?”冷一凡开了口。 “……”没有回应。 “姑娘,在下有点事请教?”冷一凡再发话。 娇躯在蠕动,徐缓地转了过来。 “呀!” 这下冷一凡叫出声来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憔悴的脸,脸蒙了一层梦般的色彩,凄迷而悒郁,眼眸也带着雾。 久久,冷一凡才进出另两个字:“音音!” 他做梦也估不到曾在这种地方再看到曾经属于而又无缘分手的音音,她怎么会是住在这里? 冷一凡跨了进去,凝望着这曾经表现得野艳而慧黠的女人,三个月不见,她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音音,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冷一凡竭力抑制住激荡的情绪,把声音放得很缓和,生怕惊了她。 “……” 音音的眼珠子动了动,没说话。 “音音,只你一个人?” “唔……”声音发白喉底。 “你……怎么会一个人住在深山里?” “唉!”一声幽长的叹息:“我在等他!” “他,他是谁?” 这句话是冲口而出的,没经过思索。 话出口之后,潜意识里立即有了反应,从这一个“他”字的称呼,他,是一个男人,而且是她的人。 心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可以称之为酸意。 “浪子,你不该来的!”声音像呓语。 “我……不该来?”冷一凡睁大了眼。 自己是为了探查一个神秘人物而人山的,无意中发现这间茅屋而意外地碰到了她,她的意思象是认为自己是找她而来。 心念之中,补上一句道:“你说我不该来是什么意思? 他定睛望着她。 音音低垂着眼…似乎不敢正视冷一凡。 “浪子,你我都必须忘记过去,我们相识,相处,共同犯险,只能当它是一场短促的梦,现在梦醒了。” “你以为我是来寻梦的?” “难道不是?”眸光一抬,又迅快地垂落。 “那我告诉你,不是!”冷一凡悄悄吐此口,又说道:“我入山是为了另外的理由,碰上你只能算是意外。” 音音仰起眼,很古怪的眸光照上冷一凡的脸,说它古怪是眸光相当复杂,使人分析不出究竟代表着什么,象是幽怨又象是失落。还有着探询。 女人的心多变,而且深邃如海,豪爽如音音也不能避免因为她是女人。 冷一凡并没有重逢的喜悦,意外所带给他的只是惊奇,因为三个月之前的分手,等于是被遗弃,这对——个沉稳而自尊心很强的男人,是很难接受的事。 这并非意味着他心里已没有她,那一缕情丝已断,而且情感已被深埋,她所表露的态度和言词,完全压抑了感情的萌动,反而被埋得更深,压得更紧。 “我们分手之后,你没找过我?” “你希望我找你?”冷一凡反问。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 眸光微微闪动,更复杂,显出她内心的矛盾,她不希望冷,一凡再找她,却又不愿真的被遗忘。 这是一种普遍而微妙的心里,通常都反映在男女之间的感情上,也可以说是自私的延伸。 冷一凡当然也有所感,但目前他必须澄清一个问题。 于是,他拉转了话题。 “音音,你刚才说在这里等一个人?” “是的,我已经等了他三个月!”说这话时,眸子里有一种异样的光在闪动:“我会等到他的。” “他是谁?” “我在碰到你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就在这地方、我们相处了三天,我为了办自己的事而跟他分手……” 一男一女,在深山茅屋里相处了三天,可以做出许多想象中可能发生的事,也可能什么也没有做。 冷-凡不愿去深想这问题,这是个很伤感情也令人气沮的问题,可以说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他已经有所感触。 “是个男的?” 这句话实在是多余,但她还是问了。 “唔!”音音点点头。 冷一凡沉默下来。 音音昂头望了望门外空处。 “如果我先认识的是你而不是他……”话说了一半没接下去,但没出口的半句话谁也能意会到是什么?“ 冷一凡完全明白过来了,解开了她在分手时所说“无缘两个字之谜,她的身心已有所属,不能再接受另外的情。” 这使冷一凡重温了一次失落的滋味。 “音音,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名剑手,这所屋是他潜修剑术之所,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开这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回来,但我……想信一定会找到他,我有这份自信。” 她又收回目光,进入她自己的梦里,憔悴的脸现出了一抹红晕。 “你还没说出他是谁?” 一个使金剑的年轻武士。“声音又象梦呓。 冷一凡心头里猛里一震。 “金剑杀手?”他脱口叫了出来。 “金剑杀手?” 音音容色乍变,瞳孔突然放大,直瞪着冷一凡,久久才道:“你为什么要叫他金剑杀手?” “我亲眼见他冷血杀人,而杀人的理由只是试剑。” “会……是他么?” “江湖极少有使金剑的超级剑手。” “他长成什么样子?” “蒙着脸,看不到他的长相,年纪年轻没错。” “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杀人?” “昨夜黄昏,在离此十几里的对岸沙滩上。” 音音霍地站起身来,娇躯已在发抖,野性的眸光重视,脸皮子也已绷紧,但不久激越的神情又告萎缩。 “他不会做这种事!”她摇头,喃喃自语:“他不是冷血杀人的人,他是那么温驯、正直、有君子风度……” “……”冷——凡无言。 “他报了名么?” 音音正视冷一凡一眼。 “当然不会,否则为什么要蒙面?” “我去找他!” 音音象一只野兔般镖了出去。 “音音,慢着!” 冷一凡大声喝阻,音音去势太快,喝声未了,音音已消失在展外的松林里,瞬息无踪。 冷一凡木在屋里,他没追出去,不是怕追不及,而是他知道阻止不了,同时,他也不愿阻止。 因为她是去找她属意的男人,他应该退出,不然就会形成三角关系,由于音音是主动,他不愿让这种关系形成。 木立了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逐渐平静下来,现在,他必须面对问题了,他把情况,作了分析。 金剑杀手在自己之先与音音结识,共处了三天,双方之间必然有了某种誓约,音音才会放弃对自己的感情。 这茅屋是金剑杀手潜修的处所,他试剑杀人,表示他的剑术已经有成。 音音在此地枯等了三个月不见他的影子,这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有意抛开音音,另——个是他三个月前离开此地,根本不知道音音在等他,所以没有回转。 他在山中练剑,又在附近江边杀人。他与这座山定有渊源。 照江湖秘客的说法。盖代剑尊藏在此山之中。依情渊判断金剑杀手与盖代剑尊还有渊源。 与其盲目追寻。何不来个守株待兔。迟早会碰上金剑杀手,既是他呆的地方不可能永久弃之不顾。 于是他开始查看这茅屋。 屋子是三开间。中间的堂屋最大。左边是较小的卧室有床,床上有被褥。右边是更小的厨房。 锅盆碗盖俱全。瓦瓮里有存粮。墙上吊挂野味风腊。更妙的是居然还有两大坛酒,看样子舒服地呆上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看到厨房肚子马上就有饿的感觉。 ‘于是他动手做饭。身为浪子这种生活对他很熟悉的。做起来顺当的很不到半个时辰,饭莱上桌。 他不客气地打开酒坛,自斟自饮起来。 两碗酒下肚,他又想到了音音,她这一去,不知又会遭遇些什么情况? 随即他又想到一间卧室一张床,两人共处三天,会是什么情况想到这里,心头自然地升起了一种窝囊之感他下意识地猛灌了一口酒。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他温驯、正直、有君子风度……”音音对金剑杀手的评语又响在耳边,冷一凡笑了起来。 这笑也是心意识的,为了试剑而杀人,也配称为正人君子。 那天下屠夫尽是圣贤了,音音定是被情感冲昏了头。 想着,又灌了-大口酒。 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兄台好雅兴,自得其乐。 冷-凡大吃一惊。 转头望去,只见一条人影当门而立,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肩上跨着包袱,包袱上别着长剑,像是经过了跋涉而走来。 只一眼,冷一凡的目光便被这不速之客的仪表所吸引住了。 套用最俗气的一句形容词,他长得面如冠玉,气质极佳,谁见了他都会对他产生好感的。 冷一凡对他并未产生好感。 因为他立即想到了金剑杀手,照音音的话说,这不速之客很可能便是这间茅屋的主人。 于是,他站起身来。 俊逸书生走进了屋子,轻轻放落包袱和长剑,然后文质彬彬地朝冷一凡作了个揖道:“打扰兄台的雅兴了!” 人长得俊美,声音也很悦耳。 “那里,好说!” 冷一凡口里漫应着,心里却起了狐疑,他到底是不是这茅屋的主人?依形貌断很像,听声口似乎又不像。 心念之中也拱手道:“兄台是……” 他故意只问半句,目的是要对方接下文……“ “在下房吟秋,朋友都叫在下房二少爷,一向喜欢山水之趣,今日不期来此,可以借兄台仙居稍憩么?” 一副标准书生的形象。 这一说,对方便不是茅屋主人了。 大洪山虽非穷山恶水,但绝不是名山,更谈不上胜景,何来山水之趣,他是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藏么? 可是依他的形象仪表,不可能是冷血杀人的金剑杀手,如果是,别说音音不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 “请教兄台上下?” 房二少爷又开了口,编贝似的玉齿微露,腮边居然现出了两个浅浅酒窝,如果她是个女人,也是个大美。人。 “在下浪子!” “噢!浪子?”偏了偏头,眸光一闪,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是不是曾经在襄阳城行医的浪子郎中? “正是!” “真是幸会!”说着,又是-揖,笑吟吟地道:“浪子兄是名医,名剑手,也是雅士,能得识荆,三生有幸。”左右一顾盼,。又道:“在下可以请求赐坐么?” “啊!”冷一凡脸上一热:“请坐,请坐!”即挪一挪旁边的椅子:“此行定然劳乏了,如不嫌弃,共饮几杯如何?” “搅扰不当!”说着坐了下去。 冷-凡到厨房取来一副杯筷,斟上酒,归座。 “房兄请!”冷一凡举杯。 “谢了!”房二少爷也举杯。 双方照上了杯,冷一凡再斟上。 “兄台的雅筑……” “不,在下也是游山路过……”冷一凡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 不自然地笑笑:“正好碰上多时不见的老友,她有事离开,在下暂借此地歇脚而已般。” “哦!原来如此,贵友想来是高人?” “这……嗯!恐怕不能当高人之称。”口里说,心里很不是味道。 但对这自称房二少爷的疑念未释,江湖上充满了鬼域,更不能以貌取为,对方身负包袄,说不定是远游归来。 因为杀人识剑的事就发生在昨晚,说巧也够巧。 “浪子兄刚才说也喜爱山水?” “这……说是说,真正地目的是采药。” “对,一举两得。” 吃喝了一阵。 “房兄带着宝刃,想来是个能手?”冷一凡开始试探,这不纯是为了音音,主要还是自己人山的目的。“ “啊!不怕浪子兄见笑,装点门面而已!” “房兄忒谦了,在下有个怪癖……” “噢!浪子兄有何怪癖?” “见猎就会心喜,凡碰上同道之人,一定要印证几手并非图名,更不是斗胜,而是借以观磨历练。 冷一凡向前迫进了一步。 只可惜小弟不堪与兄台同道!“房二少爷明显地拒绝。 冷一凡下意识地瞄了瞄在包袄上的长剑一眼,如能迫使他拔剑,而剑是金剑的话,就什么也不必问了。 “在下说过只是印证!” “浪子兄是高手,能印证什么?” “在下癖性难改。” “小弟的个性也很执着。” “如果在下改成对房兄挑战呢?” 冷一凡步步进逼,一点也不放松,也不能错过任何达到目的的机会。 “挑战?”房二少爷眸光乍亮,但脸上仍是和平之色,淡淡地道:“浪子兄刚说不斗胜,怎么说出挑战二字来?” “因为房兄拒绝,而在下癖性难移。” 房二少爷凝眸望着冷一凡,脸上起了变化,极微的变化不是有心人绝对感觉不出来,而冷一凡是有心人,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丝丝的变化。 “我们能交个朋友么?” 房二少爷轩了轩眉。 “当然既然有缘相识就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能动剑么?” “切磋彼此受益也无伤大雅。” 房二少爷沉吟不语。 冷一凡的眼角忽然看见门外有影子在晃动,转眼望去不惊“啊!”出声虎地离座而起。 房二少爷也发现了情况随着站起。 只见一个黑衣老者跟跟跄跄奔来,到距离茅屋门丈之处,“砰!”地仆了下去。 两人双双抢出屋门。 房二爷同时顺手抓起了别在包袱上的长剑,动作相之俐落,速度与冷一凡不差分毫。 黑衣老人撑起头,一张血脸,抬起手,指向房二少爷口唇-阵抖动,又伏回地面,一声长喘不动了。 冷一凡全身业已抽紧,弓下腰,把老者的身躯翻转。 可怕,眉心部有个血洞,淌着血水,不是鲜红色,是血止之后渗出的淡红血水,脸上凝结的血线条像是故意绘的一个恶鬼脸谱。 “他是谁?”冷一凡望着房二少爷。 “黑侠!” “黑侠?” “对,汉中三剑客的密友” “房兄认识他?”冷一凡的声调变冷。 “三天前在襄阳酒楼上见他与汉中三剑客同桌畅饮,听他们的谈话,是至交密友。”房二少爷的声音也变冷。 冷一凡心念疾转,黑侠的死状与汉中三剑客-模一样,眉心被刺,是金剑杀手的杰作。 依死者血液凝结的情形看来,距离受这致命之伤已经有一段时间,房二少爷刚到不久,死者断气前曾手指房二少爷这说明了什么? 到这茅屋必须经过一段陡峻溪流,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无法登山的,证明他遇害定在附近松林之内,才会跑到这里来。 想着,目光变成了利刃,直刺在房二少爷面上。 “浪子兄,为何这样看小弟?” 房二少爷似有所觉,这种目光相当不寻常,任谁看都会有异样感受的。 “在下想听房兄说明!” “小弟,我……说明?” “不错!” “浪子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房二少爷惊怪。 “刚才死者手指房兄,这表示?” “噢!这个,原来浪子兄怀疑小弟是杀人凶手。” 房二少爷温文地笑笑,很不在意道:“这很容易明白,死者已濒临断气,抬手想说什么,是一种自然的动作,如果兄台站在小弟的位置,那他指的岂非是兄台?” “房兄很有辩才,言之成理,不过,这只是假设之词,在下难以接受。” 冷一凡有意指对方强辩,但措词上贵为婉转,听起来便不怎么刺耳,实际上对于对方的身份他疑念未释。 话微一顿,又道:“一名剑手。对于剑创应该不外行。从伤口血液凝结的情形判断,死者中剑当在-刻之伤。一是跑不远,第二不能超越崎岖……” “浪子兄如此认定?” “事实是如此!” “如果小弟郑重否认呢”? 房二少爷脸上现出了严肃之色。 “最好能加以证明。” “如何证明?” “房兄只消拔剑与在下过一招手便可以证明。” “小弟不懂、这能证明什么?” “房兄!” 冷一凡尽量把话说得婉转,如果对方真的是金剑杀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应该避免伤感情。 “你我不期而遇,做了朋友,朋友之间不能任何隔阂。所以在下提出这不情之请,在下曾经目睹另外三位同道之死,死状完全一样,故而只要房兄出剑,便可以证明。 “可以!” 房二少爷不再坚持。 冷一凡心里可有些忐忑,照昨夜江边所见,金剑杀手的剑法已到了骇人之境,如果证明他是,自己是否是他的对手? 如果他下了杀手,后果会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改弦更张的余地,这要求是自己提的,家传绝招不能用只能以江湖秘客改变过的招式应付,致胜的把握便相对的降低…… “浪子兄莫非要改变主意?” 房二少爷见冷一凡在沉思,反而出言催促。 “没这样的事!” “那就请!” “请!” 冷一凡不失礼地作了个请式,然后徐徐拔剑,亮出了架势,而对难斗的高手,他必须全神贯注。 房二少爷点点头,可能是很欣赏冷一凡的气势。 高手,-拉开架子便可看出端倪。 “浪子兄!”房二少爷站好位置:“你的目的只是要求得证明,并非见真章,分高下,我们占到为止? “当然!”冷一凡正合了心意。 碧芒耀眼,房二:少爷长剑出鞘,不是金剑。 冷一凡大失所望,对方果然不是金剑杀手,但他逼对方于先,自然不能退缩于后,还是非印证不可。 房二少爷所定神闲,架势无懈可击。 “请!” 一青一白两道剑芒陡然腾起,然后是一阵连珠密响,瞬息之间,两支剑碰击了十余下之多,然后分开。 冷一凡没用全力,也没施绝招。 房二少爷是否也有保留不得而知。 但这一回合的表现,已显示他是个拔尖的剑手。 “浪子兄证明了什么?” “证明房兄是上上之流的好手。” “愧不敢当,别的呢?” 所谓别的就是指怀疑而言。 “别的没有了!” 双方收了剑。 又回进屋里,斟上了酒,心里的疙瘩解开,气氛可就融洽多了。 不过,冷一凡心头的压力并未减轻,房二少爷既然不是猜测中的金剑杀手?那金剑杀手该是谁? 音音等了三个月,而他在附近接连杀人,音音已去找他,他会见她么? 这里是他的栖身之地,他势必要回来,如果将来事实证明他是蜕断中要找的人的手下,而却又是音音委身的对象,双方免不了血刃相见,将何以处? “浪子兄,你真的喜欢游山玩水?” 房二少爷似是无话找话。 “嗯!”冷一凡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根本不相信房二少爷是为了旅游而人山,因为大洪山并非值得玩的地方,很可能别具用心,说不定他也是所谓神秘地方的一份子。 心念之中,补充了一句道:“在下说过喜欢山水,但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采药。” “我们结伴同游如何?” “这……”冷一凡略作沉吟道:“眼前不行!” “为什么?” “在下要等一位朋友!” 冷一凡心中有他的打算,音音如果找不到人必会回头,就可以向她询问金剑杀手的来路。 而金剑既在附近杀人,说不定随时会现身,假设房二少爷跟他是一路的,消息必会传到。 所以在这茅屋里守株待兔是上策。 “贵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话问得很奇特,在山里等女朋友不太合理,除非他知道音音在此呆了三个月这件事,要不就是他知道此屋的主人不然不会如此问。 “是男的也可能是女的。” 冷一凡故意如此回答,注意观察对方的反应。 “这话怎么说?” 房二少爷并无特殊反应。 “因为在下等的不止一人,但只消等到其中一个,不管是男是女。” 冷一凡回答得很巧妙,但事实是真是如此,等到音音或是等到金剑杀手,都算是达到目的。 “哦!原来如此!房二少爷莞尔一笑,极有风度也一笑,举起筷子道:”浪子兄,请尽此杯,愿我们有一天能把臂遨游。“ “请!” 冷一凡也端起杯子,心里有一异样的感受。 人好色,虽然房二少爷是男人,但象这样俊美秀逸,武功出众的翩翩少年,如果没有别的原因,仍是值得交往的。 双方干下照杯。 房二少爷站起身来,拖开椅子,长揖道:“小弟就此告辞。” 冷一凡起身还礼,脱口道:“愿不久再见!” 房二少爷转身拿起包袄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然后从容出门飘然而去:安祥如行云流水。 冷一凡望着他从松林间消失心想:“房二少爷俊美有余英气不足,但仍不失为迷死女人的男人。 他站着发呆的不知过于多久一个婀娜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精神一振张口:“音……”还没叫出口让咽了回去,来的不是音音,是一个绿衣红裙的少女,由于穿的是紧身衣服浮凸出现了一副熟透的身材。 顾盼之间便来到了门前。 近看,才看出这少女十分妖娆,眉目之间春意盎然是个十分惹火的尤物,以两个字来形容便是“冶艳”。 奇怪,在这荒山野林?竟出现了这等尤物。 眸光流转,照在冷-凡的脸上,火焰,能使每一个男人的焚烧,尤其鼓绷结实的胸部,顶着两粒小珠,似要破衣而出,浑身上下全是诱惑。 冷一凡并不轻浮,但也忍不住吞了泡口水。 “你不是这茅屋的主人!” 少女开了口,声音甜得使人发腻。 “在下不是!”冷一凡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冷却。 “我说呢,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着,进了屋子,逼近俏立在冷一凡身前,再次朝他仔细打量,像在品尝-件艺术珍品;散发的异香,使冷一凡的心潮起了波动。 “你是谁?” 她偏起头问,风韵十足。 “在下浪子!” “浪子,唔!看你这一身穿着打扮,真的是个浪子,不过是个让人喜欢的浪子!”春花似地一笑:“没有名姓么? “没有。” “怎会浪到山里来?” “在下正要请问姑娘?” “我本来就住在山里。” “噢!” 冷一凡心念疾转,先出现了房二少爷说是游山玩水的,现在又来了个尤物,却是住在山里的。 显然此中大有文章,这是线索,不能轻易放过。 想着,和声道:“姑娘不像是山里人,怎么个称呼?” “十里香!” 当然这是外号,不是名字。 “十里香?” 冷一凡下意识地心头一荡,极贴切的外号,看来不止十里香,恐怕百里之内都会闻到她的香。 “对,好听么?” “很好,的确是好!” “格格!”十里香媚笑了-扭,细腰一扭,脆声道:“浪子你 说你到山里来是为了采药的,对不对!“ “没错!”冷一凡点点头。 “我是山里长大的,对山的情形熟得像看自己的掌纹,我可以做你的向导,你只消说出你要采的药是什么形状,叶子,花色,我就可以带你找到。 “真的!” 冷一凡故作惊喜,因为他是有心人,对方主动给他接近的机会,他当然是愿意都来不及。 “我们刚刚才认识,我干么骗你!” “那太好了!” “我们现在就走!” 冷一凡抓起剑,跨上锦囊,跟着十里香。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 山路狭窄,两人挨得很近,不时地擦肩碰肘。 现在,冷一凡才真正感觉出来,十里香身上的香并非脂粉得,而是一种天生的体香,这香味就像极陈的酒,足以使任何人为之迷醉,即使是滴酒不沾的人也会想尝上一口冷一凡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他当然会心动,但不沉醉,因为他别有心怀,这心怀使他抵挡一切诱惑。 山路虽然崎岖,但十里香轻盈得象一支粉蝶。 “浪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十里香不但峰上散发异香,连说话的呼吸里都带着点香味,简直是一朵香花。 “什么好地方?” “你不是要采药么?那地方长满了奇花异草,大部分叫不出名字,说不定那里面就有你意想不到的花草。” “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走快些,我在前带路。” 十里香超上前,步子加快。 没有在身边挨挨擦擦,冷一凡轻松了许多。 眼前已没了路,连羊肠小径的影子都没有,十里香真的是熟悉每一寸地方,每一株草,左盘右折,象走在自己家的庭园里,毫不阻滞。 日头已经偏斜,一个生人走在这种重峰叠障的区域里,很难判出太阳是从那边升上来,那边落下去。 不知转了多久,进入一个峡谷,日头失去了影子,只剩上的余光。 十里香没说假话,谷里五色缤纷,尽是不知名的山花,散发着各种不同的香气的确是好地方名符其实的众香之国。 冷一凡留心观察,目的是有些可采的药草,不过采药只是他的托辞,醉翁之意并不在。 岚气氤氲,谷里的光线逐渐暗淡。 “姑娘,天色已晚,视线不明,没法子采药……” “没人要你连夜采。”十里香说得很清淡。 “这里没住宿的地方,回头得摸黑。” “哦!你是担心这个?”十里香扭头笑了笑:“我带你来当然有我的把握,放心,有地方过夜,而且是个好地方,比起那间茅棚子好多了。” “唉!有这样好地方?”冷一凡心中一动。 “喏!”十里香用手朝不远处山壁脚的一蓬藤萝指了一指,曼声道:“马上就到。” “山洞?” 冷一凡已经意识到是什么样的地方。 “说山洞多难捉,称做仙窟不是很好么?” 冷一凡微微一笑。 顾盼间,来到了藤萝前面,密密的顺叶牵缠交织,像顶悬垂壁间的巨幕。 十里香双手拨开藤萝,钻了进去。 冷一凡略一犹豫,跟了进去。 两丈深处。现在洞口很暗,仿佛一下子带入黑夜。 十里香伸手抓住冷一凡的手:“来,我要带着你走。” 温软纤柔的玉手,像是没有骨头。 一股异样的热流,透过手流进冷一凡的心,洞径平滑,但相当曲折,而且深邃,没有任何光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人变成了睁眼瞎子。 要不是被牵着,简直寸步难行。 冷一凡内心起了忐忑。 这种鬼地方,要是对方心怀叵测,根本没反抗的余地,他开始有些后悔不该随她进洞,很可能成为瓮中之鳌,但已经进来了,想回去也办不到,一切只有听其发展了。 “浪子,你怕么?” 十里香五指用力捏了捏冷一凡的手,声调依然很动人,但多少有点调侃的意味。 “怕,怕什么?” “如果有人暗中搠你一刀……” “这……”冷一凡心弦一颤,定定神,故作无所谓的说道:“在下只是个采药的人,与人无怨无仇,谁会向我开这大的玩笑?” “很难说!” “……” 冷一凡默然不语,下意识地一捏手中剑,心时已起了戒备之念,事实上他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同道,本来就怀着鬼胎。 “浪子,别紧张,这里是仙窟,仙女住的地方是祥和的不会有人搠你,连蚁子都不会咬你一口。” “在下并不紧张!” “骗人,我从你的手就可以感觉出来。你很紧张。 “……” 冷一凡又无言,这女子不简单,在情况没显现之前,谁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到了,你别动,我点灯。” 冷一凡只有听任摆布的份。 灯光乍亮,冷一凡的心随之押紧,眼前的景况,完全出乎意料之中。 这是一间宽敞的石室,居然有桌椅妆台,地上铺着的兽皮紫檀木的雕花大床,铺陈的枕褥被单全是上好的质料,看上去是一间很讲究的闺房。 “这地方怎么样?” 十里香手扶桌,笑得很甜。 “不错,很好!”冷一凡只能这么说。 “可以过夜么?” “这……当然!” 冷一凡的心里又起了疙瘩,一男一女,一张床,过夜,这不是荒山野洞,而是精心布置的艳窟,结果是什么? 十里香带自己来的用心是什么?想着,向前挪动了有两步,踏上软软的兽皮地毯。 “我没骗你吧?” “这是姑娘的地方?” “唔,当然,我能把你往别人的地方带么?” 神秘的地方,神秘的女人,冷一凡立刻想到了金剑杀手盖代剑尊,这些能连结一起么? 看来自己已经接触到了江湖秘客所猜测的神秘地方盖代剑尊会是自己要找的剑中剑欧阳轩么? 看来自己已经进入了虎穴狼窝。 “浪子,你坐下歇着,我去弄点吃的。” “还有……吃的?” 当然有,我还在食人间烟火尸柳腰款摆仪态万千地走了出 去。 到了石室门口,回眸嫣然一笑。 这回眸一笑,当然不会令六宫纷黛失色,因为这里是宫廷,也没有粉黛,只有她一个人。 但那媚态足以使冷一凡心胜摇摇。 人影消失,留下满室的余香。 冷一凡发了一阵呆,坐到桌边椅上,心神一下子平静不下来,这尤物的影子仍在眼前浮动,挥之不去。 这是艳福么? 不是!天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凶险,也许是阴谋,他不敢断定自己的身份是否已泄露。 假使已经在以往的无意间泄露,什么可怕的事都会发生的。 他茫然地握瞄艳窟,情绪逐渐稳定,他开始盘算应付各种情况之道…… 十里香笑吟吟地出现,端来了食具菜肴,一样样往桌上摆,翠玉酒杯,象牙筷子,镂花银壶,软碟都是上等瓷器,菜式不多,但很精致,一半是腌腊野味,真看不出,这样的女人会烹调。 摆设舒齐,十里香在对面落坐。 冷一凡不期然地想到了世俗传说的狐仙故事,这情景的确是象,不知十里香是玄狐还是什么九尾狐之类。 她执壶斟酒,柔白细嫩的玉手,在灯下教人眼睛发花,使人产生禁不住想摸它一把的诱惑。 酒香人香,混和成——种迷人的香味,在任何地方都能闻到的香味,再配上她那艳绝十足的姿容,真的是活色生香不醉而醉。“ “浪子,我是主人,我敬你!” “在下敬姑娘!” 好酒,香醇无比,冷一凡现在领略到玉液琼浆这四个宇的含意了。 古老的传说里,仪狄作酒,夏禹主十分欣赏,饮到天亮而不觉,想来现在喝的酒比之仪狄作的酒毫不逊色,或许犹有过之。 这酒滋味如何? “太好,在下第一次尝到。” 这是取百花之英和野果酿造的,功能培元益气,既然好就多喝几杯尸边说,边又执壶斟酒。 谈笑中,不知喝了多少杯。 冷一凡有了晕陶陶的感觉,十里香的粉腮泛出了酡红,眸光也染上了红色,灯下,她变成了一朵怒放的桃花,春意撩人。 逐渐,眸光变成了火,可以把男人焚化的火。 火焰飘向冷一凡,烧红了他的脸,也烧熟了他的身体。 冷静,适可而止,他警惕自己。 “浪子,你感觉热么?” “热?这……” 提到热,他才感觉到全身真的是燥热,一种异样的火燃烧所发出的热,舒服而又难受,绝不能再喝了,他下决心。 “如果你觉得热,可以把衣服脱掉。” “脱衣服?”冷一凡心头一荡。 “对,这里是绝对隐秘的地方,绝对不会有第三者,进来,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脱光了也没人看见。” “脱光?”冷一凡的心“嗤”地一麻。 “有何不可?” 格格荡笑声中,十里香三把两把脱去了外衣,朝地上一扔,一副根本就无所谓的样子,粉红的小衣,既紧又薄,玉臂、粉颈、酥胸半露。 冷一凡两眼发直,全身发麻,张口结舌。 他没领略过这等阵仗,更没见识这种使人发狂的胴体他努力镇定,但镇定不下来,身上已着火燃烧。灵明似乎消失了。 他突地发觉这酒有鬼,但是是什么,他精通医术,对任何 药物都内行,可是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发觉这酒有什么异样。 十里香又解开了小衣的扣子,两个大白馒头蹦了出来。 冷一凡闭上眼,一颗心似乎要跳出口腔,血管里的血液加速奔流,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 这是火上加火。 一阵晕眩,冷一凡的意识走了样。 他努力挣扎,但理性软弱得可怜,他睁开眼,用力挤出一句话道:“姑娘,你……你醉了!” 十里香向后一仰,双手捧着酥胸,眼角眉梢,春情荡意梦呓般地道:“这样舒服多了浪子,宽衣呀!” 冷一凡的呼吸已透不过来。 “格格格……”浪笑着,十里香奔过去,把娇躯抛在软绵绵的床上。 冷一凡的理性作最后的挣扎。 但他失败了,原始的渴求已完全主宰了他,他的目光被烈火点燃了,投到床上,定在那团火上,徐徐的站起了身子…… “浪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来啊!” 一切改变了,欲念的狂涛淹没了他。 他开始向床走去……“ 蓦在此刻一条人影冲进石室,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大丫头急吼吼地道:“小姐他来了,马上就到!” “他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十里香翻身下床。 “真扫兴!” 十里香气呼呼地跺跺脚。 冷一凡已到了床边,扔掉手中剑,双臂一张…… 十里香迎着冷一凡扑抱之势,仰指疾点,轻“嗯!”一声,冷一凡瘫了下去,十里香火色未褪的眼珠子一转,疾从床头取出两粒丸子,一粒自己吞下,另一粒塞到冷一凡口里然后挥手道:“锦花先把他弄到床底下。” 叫锦花他大丫头立即动手把冷一凡连托带送塞到床底下连同他的剑也踢了进去,然后拉平床单。 十里香迅快地穿好了衣服朝桌上比了比。 锦花会意,立即过去收拾残桌。 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门边,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锦衣绸履,-副贵公子的模样,人长得不赖,只是两眼如刀,一望而知是个阴险的人物。 “没得我的允许,你居然敢闯进来?” 十里香挑眉瞪眼,别看她一身风骚入骨,发起威来还真是有板有眼。 “我是奉命!” “奉什么命?” “可能有生人闯禁区,奉命严密搜查。” “人能闯到我这里来?” “娇娇,我是执行命令!”说着鹰隼似的目芒四下扫瞄然后停在锦花正在收拾的桌子上:“你有这么好的兴致,陪谁喝酒了?” “陪-个小白脸,很标致的男人。” “娇娇,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连我吃杯酒你也要管广青年人没接腔。 冷-凡的心火逐渐熄灭,人也清醒过来,只是全身软绵绵地没有半丝力气,从床单下边的空隙,他看到了织锦衣摆和一双绣着图形的男人鞋子。 他静静地躺着,对发生的情况还不十分明白。 青年人走到桌边,仔细看了看,然后回身。 “娇娇,你喝这种酒?” “为什么不行?”十里香的口气很硬,毫不在乎。 “这酒……只有我俩在-起时才……” “我刚才说了,陪一个小白脸喝。” “你不是说笑?”青年人的脸变了。 “你可搜搜看?” 冷一凡的心突然收紧,只要对方搜,当然很容易被发现这男人是谁?看样子自己已经接触到江湖秘客所谓的神秘地方了。 十里香伸了个懒腰,坐到床尾,斜靠在床栏上,一只手臂勾拄着横档,一副娇慵的样子,两眼斜睨着青年人,爹声荡气地道:“田四郎,你要搜就快些,我困了!” 这青年人叫田四郎。 田四郎:芒一闪,在石室里绕了半圈,停在床前。 “娇娇,你向来都是晚上兴致最好,今天……怎么跟往常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你管不着。” “娇娇……”田四郎阴阴笑了,道:“我不是要管,而是兹事体大,先有个女的在那间茅屋里住了三个月,后来又来了个男的。 现在两个人都没了影子,女的证实已经过了江,而那男的仍在山里,要是出了差错,这责任谁担得了?“ “这关我什么事?” “……”田四郎默然。 冷一凡心念疾转,音音已经过了江,不用说是在襄阳附近探寻金剑杀手的下落。 这一对男女是属于山里神秘地方的人已无疑义,如果自己被搜了出来,在穴道被制的情况下,只有听任摆布一途,结果将是什么? 叫锦花的大丫头已收抬完残桌,端了离开。 “娇娇!”田四郎开了口:“今晚我……” “你怎么样?” “住在你这里?”田四郎邪意地笑笑。 “我说过今晚没兴至!”顿了顿又道:“你不是说奉命搜查生人么,你只搜搜我这里就可以交差了?”‘“不,我是说任务完毕我再回……” “便了,我身体不适,要一个人好好睡一觉。 冷一凡明白了,十里香是个荡女,田四郎是她主要的面首,她带自己来的目的不问可知。 她被称作小姐,她对田四郎的口气娇蛮而任性,很可能她便是山里的女少主,如果能抓紧这条线索,对自己的大事大有帮助了。 “娇娇。不要折磨我好不好?”田四郎嘻起了脸。靠近伸手“不要碰我!”十里香推开四郎伸向胸前的手。 “娇娇!”田四郎皱起了田眉头,望着十里香。悻悻地说道:“我总觉得你今天晚有点怪,什么不对劲?” “你说。什么不对劲?” “你平常……” “我说了身体不舒服,要休息,这也不对?”揿了揿小鼻子。 又道:“四郎,我真的没兴致,你还是办你的事情去吧!” “抱一下,亲一下也不行? “你真是……嗨!”她没有峻拒。 田四郎一歪身坐到了十里香身边,伸手摸这妖躯,左手由上而下,伸进裙子。十里香吃吃浪笑起来。 两人滚倒在床上,扭股似糖地缠了起来。 床底的冷一凡心头大急,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如果这一对鲜廉寡耻的男女有进一步的行动。那真的是倒霉透顶。 他急急思索自解之道。 笑声不断,床也震颤不停。 “我的心肝,我……” “不要,你休想得寸进尺。” “你这不是……活活折腾人家么?”,“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个剧颤,有两只脚下床。 冷一凡松了口气,预期的尬尴事没发生。 “四郎,你可以走了。” “好。我走,不过……我还要回来。” “你要是敢不听话,我打赌你以后再没机会进我这间房子,今晚儿是最后一次!”十里香也下了床。 “好,好,别认真,我听话就是!”啧的一声,田四郎在十里香的脸上亲了一下,笑了笑,这才举步离开。 十里香尾随出去,不久,又进石屋,掀起床单,弯下身,伸指在冷一凡身上点了两点,道:“出来吧!” 冷一凡钻了出来,站起。 十里香自语地道:“死缠人,真是惹厌!”说着,坐到床沿。 用手在身旁一拍道:“浪子,坐下!” 冷-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他还是挨着她坐了。 十里香半侧身,一条腿跨上了冷一凡的双腿,粉臂环上厂他的腰,眸子里又隐隐冒出会使人燃烧的火花。 “浪子,我们再来一杯!”脸贴了过去。 奇异体香薰人欲醉。 “对了,姑娘。我们……刚才喝的到底是什么酒?”冷-凡乘机发问,他精通药草,竟然着了道儿还不自知。 “我说这百花之精酿造的。” “不对,为什么喝了会……” “格格格格,浪子,是宫廷秘方配制的,喝起来香醇町口、绝对没有异味,但却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哦!” 冷-凡明白过来,那是-种媚酒。 媚酒而能做到毫无药味,的的确确是罕闻罕见的上乘秘方。 他同时也领悟到穴道被制之后,十里香给他吞了粒药丸那是解药,媚酒发挥效力之后,如不宜泄,再加上制住了穴道,那可是会要人老命的。 可是现在问题又来了,这媚荡的女人势必不达目的不休该如何应付? “锦花,拿酒来,另外一种。”十里香大声叫唤。 冷一凡呼吸为之一窒,另外一种,不用说定是能见速效的强烈媚酒,这-关将如何通过?真的要……“ “浪子,等一会你会听到仙乐,升登仙界。” “姑娘,在下只是个江湖浪子,为什么你对……” “因为你是武士中的武士,也就是男人中的男人!”他又吃吃地笑了起来,娇躯抖颤,酥胸大起波荡。 冷一凡两眼发花,身上又起燥热,他立刻拿定了主意,酒绝不喝。不能因为自己的目的而应付这荡女淫娃,必要时只好出手以渡难关。 锦花出现。手里没带酒。脸上并不好看。 “锦花。我要你拿另一种酒你没听到?”十里香很不悦的样子,松开搂住冷一凡的手,坐正娇躯。 乙“不行,小姐!” “为什么不行?” “四郎带来的人还守在外面没有离去。”锦花拉了拉嘴角,又道:“包不定四郎会出什么花样……” “他敢么?”十里香挑起了眉毛。 “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他妒心重,鬼点子又多,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么?他连我的……都不肯放过。” “扫兴,这……”十里香在犹豫。 就在此刻,石室之外传进一个声音道:“主人金令,请小姐立即去问话!” 十里香脸色一变,虎地站起身来,咬咬牙才应道:“知道了, 我立刻就去!“说完,用手指按了按头,目注锦花说道:”这定是他捣的鬼,我离开之后,说不定会有人搜查,这……这…… 该怎么办才好?“ “小姐,我带他到密室暂时藏身!” “嗯!”十里香点点头,转向冷一凡道:“浪子,你可要乖乖躲着,别乱走,走岔了丢了命可不是玩的?” 冷一凡点点头。 “锦花,先带他去,然后回头守在这里!” “好!”朝冷一凡比了个手势:“我们走!”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像来时-样,在漆黑无光的洞径里,人变成了睁眼瞎子。 冷-凡由锦花牵着,经过了无数曲折,来到了所谓的密室里,这里有灯,还有未熄的炉火。 密室,是一个用来当厨房的石洞,有各种炊具橱物,由于是炊爨之所,洞顶和四壁全积了发亮的油烟。 一道小门,连通储物屋,里面堆满了薪炭米油等杂物。 锦花朝储物间一指,道:“浪子,就委曲你到里面暂时歇着,等事情过去我再来接你,记住,别乱走!” 这是奇特经验,变成了被窝藏的野男人。 冷-凡心里真想笑,但却笑不出来,他走了进来,在薪炭堆后的空隙里坐了下去。 薪炭高过人头,除非是仔细搜,凭眼睛看绝不会被发现贮藏室被冠上了“密窝”这个很好听的名子,想来自己绝非是第一个被藏的男人。 “浪子,我走啦!” 灯光随着锦花的话音熄灭。 厨房陷于漆黑,只剩下暗红的炉火。 冷一凡藏身的位连炉火都看不到。 死寂,象是没有生命的境地。 人,-静下来就会想,在这种境地里,唯,一的活动就是思想。 冷一凡开始想,首先想到的是音音,怪不得她在与自己相处的时日里行为令人迷惑,原来她早已跟金剑杀手定了情所以 她对自己动情而不能用情。 照他试剑杀人的行为看来,他是个相当可怕的冷血人物音音何以会爱上他,而且爱得如此之深?她会幸福么? 然后,他联想到“女杀手”巧姐儿,他俩是离散的亲妹姐,在向“江北三凶”讨还血债之后,巧姐儿以为自己跟音音是一对,留言要自己给音音幸福?远引而去,她不知道她妹妹已一心有所属。 音音所爱非人,自己该管么?又能管得了么? 深深吐了口气之后,他想到面临的现实,从所得线索看来,这神秘地方的主宰“盏代剑尊”很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剑中剑”欧阳轩。 十里香可能是他的女儿,但她是个淫荡的女子,想要利用她,自己该付出什么代价? 这是个令人头大的问题,自己不能不顾及武道,如果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那将会辱设祖先家门。 厨房陡地亮了起来,有人进来燃灯。 冷一凡心中一动,锦花才走,这么快就回头? 伸头向外一看,又是一怔,来的不是锦花,是一个穿粉红袄裤的女子,曲线玲珑,年纪二十不到,看样子也是下人。她打开食橱在翻弄,手里持了支蜡烛。 看来山腹密窟里住了不少人,这就是所谓神秘地方的心脏地带么? 冷一凡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红衣少女从橱里取出了几碟现成小菜,放在手边的托盘,关上橱门,口里道:“自己享受,折腾别人!”一手端起托盘,向外走去。 冷一凡忽然动念,何不尾随女子去看看? 想着,立即起身跟了出去,洞径宽敞平溅,红衣女子已到了两丈外的转弯处,他悄然尾随,把距离保持在烛光所及的范围之处。 转弯,又转弯,还有不少岔洞。 等冷一凡想到如何摸黑回厨房时,立已不及回头,迷宫似的洞径,既使掌着灯也难以辨认来路。 每一条似乎都差不多,没有特殊标志,只好硬起头皮跟下去。 红衣女子踅进一间灯光明亮的石室! 冷一凡止步,镇定了一下,轻轻摸过去,到了门边,避开灯光直射,挪向斜角,背靠洞壁而立! 石室的布设跟十里香那间一模一样。 目光扫瞄之间,两眼登时发了直。 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坐在一个胖得像肥猪般的大块头女人腿上,一只手搂着脖子,另一只手端着酒杯在喂她酒。 胖女人眯着细眼,笑成迷勒佛。 年轻男人赫然就是风度谈吐都高雅一等的房二少爷。 房二少爷也是一丘之貉? 如果不是目睹,谁敢相信房二少爷会是金玉其外,败架其中的无行武士?再有眼光的人也将会被他的外表所骗。 刚才端菜的红衣女子站在一旁,偏头媚笑,似乎很欣赏这恶心的镜头,看来这秘窟之内没半个可以称之为人。 冷一凡激动了一阵之后,完全冷静下来。 他深深明白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他是为了肩挑重责大任,并非任侠,所以也就无所谓仗义,在观念上必须加以修正。 “唔!”一声长长喉音胖女人开了口:“我说宝贝呀,你说的什么神功到底要练多久才能完成?” 人胖得像猪,声音倒是挺脆的。 “快了!” 房二少爷回答。 “多则半月,少则十天?” “啊!要这么久?”胖女人扭了扭头:“在这段日子里真的不能碰女人?” “对,否则前功尽弃。” “你要我望梅止渴?” “没办法的事,身为武士,功夫最重要,关系到一辈子你当然也希望我有一身武功,对不对?” “对不对,就是……日子难熬!”她说这种话似乎极其自然,像是在谈和喝茶吃饭这一类稀松平常事。 “忍着点吧,小姑太!” 冷一凡心中一动,小姑太,她是什么身份? 远处突然有灯光照射过来。 冷一凡一愕,暗付:“莫非是叫锦婢子发现自己在不在橱房,找到这里来了?” 忽听一个声音道:“小姑太这里也要搜查?” 另一个声音道“这是上命,我们只有照命行事。” 是搜查的人,不是锦花。 灯光逐渐移近,只要一弯过来,冷一凡便无所遁形,心念一转,急急朝洞径另一端的暗处奔去。 灯光照射过来,冷一凡闪进一个岔洞,心头卜卜跳个不停,他不是惊于对方有多大力量,而是怕被发现而误了自己的大事。 他必须要设法查出这里的主人“盖代剑尊”是否是自己要找的“剑中剑”欧阳轩。 远处传来胖女人漫骂的声音。 一只巨大的手突然搭上了肩膀,冷一凡大吃一惊,止住了,情况未明之前,他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对方手掌上传出的力道使他怦然心震,他感觉得出来身后的人并非弱者。 “谁?”冷一凡低声闻问。 “老子正要问你是谁?”声音粗豪得使人耳鼓发麻。 “迷路的!” “迷路的?嘿嘿嘿嘿,小子,迷路会迷到这里来,这可是世间最大的笑话,照实讲,干什么来的,不然老子撕了你。” 冷一凡暗暗封闭了几处可能被点的大穴。 “朋友先把手放开,好说话!” “小子,快回答,你是怎样混进来的?” “在下是小姐的朋友!” “啊!什么……你是小姐的朋友?” “对,十里香的朋友?” “怎会到小姑太这边来?” “说过是迷路!” 手指重重地戳上了穴道,肩头上搭着的大手一松,冷一凡软瘫了下去,但身躯未着地,随即又被拦抄壁住。 由于洞壁折射灯光,冷一凡看清了对方,是个比常人高出一个头的大汉,满脸凶暴之色,用恶煞两个字来形容最为恰当。 尤其颔下的胡须粗硬得像猪鬃,配上阔腮、巨鼻、突眼,凭长相就足以吓死人。 大汉抱起冷一凡,朝洞径深处大步迈去,人高腿长,跨一步等于一般人两步,不久,来到一间石室之内。 冷一凡被重重摔在地上,石室不大,布置也很简陋,看来这是大汉寝卧之所,他斜靠桌子,一只脚踏上板登,作出问话的姿态。 “小子,你叫什么名子?” “在下浪子。” “跟小姐来往多久了?” “认识才一天。‘’”为什么到处瞎撞?“ “喝多了酒想散散气,却找不到原路回去。” “嘿嘿嘿嘿……”大汉冷笑了一阵之后又道:“浪子,是你 运气不好,闯到这里来又碰上了俺何金刚……“ “朋友叫何金刚?” 冷一凡赶紧接话,他看出对方是个浑人,人强力猛,但智能并不高,也许能套出些线索。 “不错,不过可以告诉你,俺是小姑太的保镖。” “啊!这么说……”朋友定然很得小姑太的欢心?“ 言中之意,是指他定然是那淫荡女人的御用工具。 “当然!”大汉似乎很得意。 “小姑太是贵主的妹妹?” “废话,不是妹妹怎会叫小姑太。” “贵主人的尊号是……” “盖代剑尊!”大拇指竖了起来。 “他的大姓是……” “好小子,你问得太多了,老子不耐烦和你嚼舌根,现在老子带你到一个好地方!”说着,又抱起岭一凡。 冷一凡心念急转:“这浑人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带去见他的主人么?那真是天从人愿!”心念之中道:“朋友要带在下到什么好地方?” 大汉齿了齿牙道:“一个好得不再好舶地方,到了你就会知道。”边说边跨出石室,投入漆黑的洞径。 走不多久,忽然感觉到冷风袭体,同时也看到了蒙蒙的光,是自然的光线,冷-凡心想,看样子要出洞了。 果然,是出了秘窟,银河在天,空气清冷。 冷一凡又被抛在地上,冷硬的岩石,被惯得全身发麻,转目嘹去,忽然惊觉这是一处悬岩的边缘。 这是什么地方?“ “老子所说的好地方,超生之地。” “什么?朋友……”冷一凡已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但他仍然沉住气:“朋友可别忘了在下是小姐的人。” “就因为你小子是小姐的人才超渡你…… 冷一凡一怔,这可就古怪了。 “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小姐的朋友,就是这意思!” “在下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明白了会死不闭目。”弯下腰,伸手便抓,口里发出“荷荷!”怪笑,听起来相当刺耳。 冷一凡飞起一腿。 “哇!” 惨叫声中,庞大的身躯腾起,惨叫声摇曳下沉,倏忽之间便告寂然。 冷一凡起身,舒了口气,望向悬岩下方,黑沉沉不见底,何金刚就这么消失了。 不用说,这断岩绝谷,便是秘窟的坟场,到底埋葬了多少冤魂便不得而知了。 现在,冷一凡面临了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回去。 迷宫似的洞窟,如果没人指引,就休想回到原处。 他在洞口石头上坐了下来,仔细地想。 就此离开,断岩无去路,同时也不甘心,好不容易逮到这人虎穴的机会,退回窟里天知道又将遭遇些什么? 十里香在发现自己失踪之后,必然会找寻,但能找到此地来么? 何金刚要杀人理由是因为自己是十里香的朋友,由此推断,姑侄之间一定存在着严重的矛盾。 至于是什么问题,便无想象了。 考虑至再之后,他决定回头,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碰锦花或者十里香,问题便简单了。 至于以后,得见机行事。 于是,他转身进洞。 摸索着,盲目前行。 空气死寂,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脚步踏在洞径上的回声,沙!沙!单调而异样。 在外面走夜路,既使是无星无月的晚上,多少也可以看出些影象,因为有天光。 在石窟里没有光源,就是你的眼睛能练到夜间视物的程度也无济于事,所以现在冷一凡是绝对的摸黑,凭手的触觉缓慢前进。 听觉不受光的限制,在死寂的境地里反而更锐敏,为了预防不意的情况,冷一凡的耳朵保持最高警觉。 正行之间,一缕异声突然传人耳鼓,很细、很微,但也很怪,听不出是什么声音,冷一凡立即止步。 声音继续,似有若无。 冷一凡聚精会神地听,声音绝对有,但仔细听又没有了,是蝙蝠一类穴居动物么? 不可能,蝙蝠不会跟人同居,那是什么声音呢? 窒了好一阵,声音真的消失了。 冷一凡继续止步,突地,一抹惨绿的光晕在前面不远处意现既隐,他大吃一惊,又停了下来。 这绝对不是灯光,说是阴磷鬼火倒是相近。 冷一凡不信鬼,但小时候鬼故事听得多了,潜意识中仍然有鬼的观念存在,尤其是这种境地里,更加强了这种意识。 他想再看一次,但绿光却不再出现,鬼地方,免不了有这样的怪事发生的,又窒了一阵,他勉强举步。 一脚踏空,他本能地“啊!”了一声。 身体的重心已前移,想退不可能,扶壁的手疾抓,但洞壁滑得象镖面,留不住手指,也着不上力,人坠了下去。 这是瞬间发生的意外情况,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唯——的感觉是全身仿佛散开了。 从来没有的经验,基于练武者的本能,他双腿拳缩,两只手急抱住头,时间同样是那么短暂的一瞬。 “砰!” 他重重地摔落实地,剧烈的痛楚与震荡,他感到一阵晕眩,暂时失去了知觉。 跌下并非跃下,跃下是事先知道或测到高度,也了解落脚点的状况,自然可以运用功力达成目的。 而失足落下情形便两样子,现况不明,变生猝然,只有先保护最容易致命的部位是上策。 所以冷一凡应变之道是缩脚护头。 很快,他便清醍过来。 出手下见五指,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估计下坠的高度当在十丈之间,庆幸腿没断,头没裂。 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但能真的活得了么? 很难说,也许这是个绝地,洞中之洞,也可以说成绝地之中的绝地。 人有求生的本能,只要一口气在,便不会放弃希望。 养了一会神,确定没有受伤,他站起身采,手中剑前伸缓缓举步一“铮!”地一声,剑鞘触到了石壁。 再跨一步,用手摸,壁面是垂直的,而且滑不留手,想要挚援而上是绝不可能,但这只是触摸到的部位,也许别的方位会有希望。 于是他顺壁移动,他发觉这洞中之洞还真不小,三丈之后才弧形转变…… 原先在洞径中听到的异声突然响起。 冷一凡心头为之剧震,声音近在咫尺,可以判出是发自这地洞的一角,而明显地听出是人的呻吟声。 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第二个人? 冷一凡侧耳倾听,呻吟声在对角的方位。 低沉的呻吟,说起来一点也不怪,由于声源在洞底,加上窟洞回声,所以在上面听来,变成无比的怪。 这发声呻吟的是什么人?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方? 难道跟自己是同样遭遇? 他循声向前挪动数步,一股作人作呕的臭味扑鼻而来,这味道仿佛是发自猪圈狗窝,比那还难闻。 呻吟声停止了。 “什么人?”冷一凡开口问。 “你又是什么人?”一个孱弱的声音反问。 “-个失足坠下的人。” “你……居然没摔死?” “命大吧!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是……他们的人?” “不是,是外来的客人!” “荷荷荷荷……” 怪笑声,使人毛首悚然,如果你曾经听过疯子的笑声,这味道便差不了,严格地说,还真没有恰当的字眼可以形容。 “这有什么好笑的?” 冷一凡等笑声停止才发问。 “-切……都很妙!” “什么一切都很妙?”冷一凡大为错愕。 “你来得妙,跌得妙,说的话更妙,简直是妙不可言,只可惜……太幼稚,连三岁小孩也骗不过。 “什么?” 冷一凡想了想,明白过来,沉声道:“朋友认为在下是在骗你?” “这是……很明显的事实,这种怪地方别说外人,连苍蝇也飞不进来,你说是失足坠下,更是荒唐。 这黑牢距顶上少说也有二十丈,一个失足的人,居然连受伤都没有,骗谁?你分明是奉命来的告诉你,省了吧!“ 说完,发出明显的喘气声,象是说话也相当吃力。 冷一凡心中一动,原来这里是牢房。 那这是囚犯了。 没光线,看不到对方的形象?照对方的话意,怀疑自己是奉命派来对付他的,既为黑狱囚徒,已经是砧上‘之肉,人家爱怎么割就怎么割,何用费事。 “朋友是这个门户里的弟子,还是外人?” “我……不跟你费口舌,一句话,别想在我的身上动什么……鬼主意,我已经是个半条命的人,随时准备死,绝不会让你们趁心如意。” “在下郑重声明,的确是外人。” “……” 牢中人不再开口。 黑暗中,冷一凡下意识地转动目光。 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他想,既然是牢房,一定有牢门,否则囚犯的出人的饮食便无法处理,只要能摸到牢门。 ‘便有脱困的希望,假使有人定时送饮食,机会就更多。 一蓬绿光从牢顶出现……不久又隐去。 冷一凡大为惊诧。 这鬼火似的洞光,曾在洞中出现过,它代表什么?。会不会是巡查的人用以照路的工具? 站了一阵。他原地坐了下来。 牢中人就跟前不远。但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又想:“对方怀疑自己是这门户中故意派来的人,显见其中必有文章。如果对方有过神秘门户的弟子,那他们在他身必有目的,如果对方有外人,那就绝对不是外人,那绝对不是等闲人物……” 静下来,这黑狱仿佛成了一座暗无天日的坟墓。 在坟墓里,一分一秒都是难挨的,同时他不能等,因为没什么可等,他必须谋求脱狱之策。 勉强忍耐了一阵之后,他站起身,后退到壁边,开始摸索,三摸二摸,也摸到铁栅,不用说,这便是牢门。 登时精神一振,他在铁橱边坐了下来。 依然是黑暗、死寂。:绝对的黑暗里,没有时间可言。 除了本身的呼吸和血行之外,一切都停滞了,这种境地会使人发狂,甚至还会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冷一凡很想说话,因为有声音才能证明自己是活人。 但对方还愿意开口么? “朋友,你到底是谁?” “……”没回应。 “你怎么落到这里来的?” “……”仍然沉寂。 “你不想出去?”冷一凡不死心,继续开口问。 “出去?”牢中人开了口,无疑地这两个字对他是极大的诱惑:“要是你们肯放我出去,那真是天下一大奇迹了,你……说说看,放我出去什么代价?” “代价……什么意思?” “我已经注定了死,说放我当然要代价。” “朋友,在下的确是无意失足坠下的……” “你……怎么会进入这神秘地方?” 听牢中人的口气,他似乎有点相信了,“在下入山采药,偶然碰上了一个叫十里香的女子,被骗到这山腹里来,在下在被她暂时窝藏的地方摸出来,却迷了路,失足掉进这黑牢里,这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冷一凡不得不说实话,希望能取信对方。 “这……似乎是理由,” 本来就是如此!“ “你说你叫浪子?” “不错!” “浪子,你刚才问我想不想出去是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可以说是同难的人,可以同共商量脱困的方法,在下能出去,朋友也一样能出去,就是这意思。” “我不想出去。” “不想出去?” 冷一凡大为困惑,又问道:“朋友愿意永远在这地狱里不想重见天日,这……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是个废人,而且离解脱不远,生命对我已经完全失去意义,我之所以苟延残喘,只是为了……”为什么他没有说下去。 “为了什么?”他不说,但冷一凡却不放松。 “为了一点牵挂未了。” “朋友什么牵挂未了?” “我用不着告诉你,你知道了也是白费,即使你本领通天,也无法出这黑牢,因为它是牢中之牢,外面的迷宫是大牢,这里是牢小牢,就算你侥幸脱出小牢,绝对出不了大牢。”顿了顿又道:“照你所说,你是迷路失足,不幸掉进了这绝地,而你是那十里香女子引诱刁瓮的,你在他们的心里腹地班神奇失踪,他们不会找你么?你是蚂蚁他们也会把你搜出来。” 事实定然如此,一个陌生人心脏地班里失踪他们当然不会放过,非有结果不可,这点冷一凡早已想到。 “先不说这个,朋友能谈谈入狱的经过么?” “中了诡计被陷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图谋我一样东西,他们已得到,他们废了我的武功,敲断了我的双腿,把我幽囚在这里……”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冷一凡全身起了寒栗。 只见牢中人蜷缩-团,两条腿斜拖着,乱发与胡须相连虬结,他的的确确是个人,但已不成人形。 象头怪兽,身旁有个水罐和一个缺了口的大碗,黑苍苍的岩石地上连根干草都没有,不远之处,有好几堆是白骨骷髅。 太可怖了,真正的地狱也不过如此。 外面传进话声。 “你想通了没?” “我什么也不想。” “你真的想使这里增加-堆白骨?” “这已经,……改变不了的定局。” “你如果说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想想,重见天日,可以再看到亲戚朋友,你年纪不大,还能活很长,功力失去正可保尔平安,断腿可以医治……” 牢中人不吭声。 “你没有自诀,你还吃每日一餐的狗食,这表示你还想活下去,你的心里必然还有放不下的事,对不对?” 牢中人依然不答腔,连动都不动一下,表面上看去,他已臣是一个死人。 冷一凡抽起的心起了震颤,他听出牢门外发话的是田四郎旬声音,他到底要向这牢中人逼出什么? “本人很有耐心,可以等你慢慢想通。 火光移去,牢里又回复漆黑。 冷一凡许久才透过气米。 “朋友,你们想要什么?” 刚才所见的惨象似乎还在眼前。 冷-凡的声音很不自然,他想到牢中人每天有一餐狗食度命,而自己连口水都没有,又不能剥夺牢中人的。 如果待上几天,不困死也会饿死。 “我不会让他们遂愿的。”牢中人没正面答复冷——凡的问话,顾然他仍然存在着疑惧:“我已经决心把这秘密带进地狱。”他又补充了一句。 冷一凡无法再钉住这问题。 “朋友尊姓大名?”他改变话题。 “我已经忘了,对你对我都没有意义。” “这可难说,也许……在下能活着出去,对朋友还可尽点心力。 冷一凡这话说得十分勉强,能活着出去么? 连老天随不敢保证,除非真的出现奇迹,天下有奇迹了么? 假如真的有,又会临到自己的头上么? “浪子,你在作梦!” “梦有时也会变成真实。” “你还有信心?” “只要一口气不断,在下永远不绝望。” 沉默了片刻又道:“谈谈话,表示我们还活着,朋友不是说有心事未了,所以才苟延残喘,何不说出来听听?也许有幸运,在下能代你了未了的心事,天底下的事很难说定了的。” 经过了一段长长的死寂。 “浪子,你赌过钱么?”这话问得很突兀。 “嗯!曾经玩过。” 冷一凡还是照答了。 “赢还是输?” “有赢也有输,如果怕输就不会赢。” “赌过命么?” “太多,身为武士,随时都会赌命,就象现在。” 又是沉默,牢中人不知在盘算什么。 冷一凡意识到对方必有下文,不然他不会突然提到赌钱赌命的问题。 果然,过了不久,牢中人又开口了,他的精神似乎比先前振作了许多,不象初发现时那么孱弱。 “我想赌。” “噢!赌什么。” “赌命运。” “命运怎么个赌法?” “我已经是必死的人,能赢是侥天之幸,输了也是无所谓,浪子,我要赌你不是别有居心,赌你能活着出去。” “说说看?” “我不是说过我有一桩未了的心事么?现在我告诉你这桩心事。” 他似乎非常激动,连喘了好几口气,才接下去道:“我在遇难之前,曾经和一个女孩子订了盟约,共偕白首,而现在我已经不能践约了,如果你能出去,请你找到她,不要告敬她我的遭遇,就说我所求不遂,飘洋过海去了,希望她能原谅……”声音有些凄哽。 “为什么要隐瞒事实?” 冷一凡大感兴趣。 “我愿意让她恨我,不愿意她痛苦,人,可以活在恨里或许活得更坚强,如果陷在痛苦里,会……要人命,会活不下去。 “你很爱她?” “当然,至死不渝。” “她叫什么名字?” “小山兔!” “什么,小山兔,这也叫名字?” “我是这样叫她的你一说,她就知道我是谁。” “天下女子这么多,额头上天刻字,身上也没挂牌子,在下怎么知道谁是你的小山兔,她有什么特征?” “这……特征很难说,江湖女子都差不多,中说有美有丑,但美的丑的都比比皆是,有样东西最好辨认,她右手腕上带着一只绿玉手镯,是我送给她的定情之情,你只认那只玉镯就成,行了么?” “唔这样就比较容易了,在下会尽心力。” “我死了也会感激你。” “朋友,如果在下能活着出去,你便有重出天生希望,所以为了他,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坚强地保住这一口气。” “很难!不过,浪子,我……现在轻松多了,对了,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这东西,就是他们不择手段想要的东西它对你可能用处极,但记住这一点,千万不能落入了他们之手,否则我会死不瞑目。”接着是爬行靠近的声音。 “是什么东西?” “你要能活着出去再看。”声音近了许多。 冷一凡内心一阵激动,但想到生死之数十分渺茫,又冷却了下来,说不定若干时日之后,这里会增加两堆白骨“嗤!”衣费撕裂的声音。 “拿去!”他的声音是颤抖的,显示这东西必然相当珍贵,是很大的赌注。 冷一凡前挪,伸手,碰触到,接在手里,是块布。 这就是牢中人死命维护的东西? “是……-块布?” “对,不平凡的布片!” “他们怎么没搜查出来?” “我把它缝在裤腰里,他们想不到。”.“啊!” “藏好,绝对不能失落。” 冷一凡把布片贴身藏好。 “朋友还有别的什么交……” 话只出口一半,徒然刹住,他又发现那惨绿的鬼火在头顶上晃动,这应该是第三次看到,是巡戈的弟子,还是…… 牢中人也发现了。 “鬼火!”他轻叫了一声。 “那是什么?”冷一凡脱口问。 “不知道,冤死的人太多,可能是阴魂不散。” “经常出现么?” “不,是最近几天的事,以前从没有过。” 冷一凡仰面凝望着牢顶的绿光,愕住了。 原先判断是巡查者用以照路的东西,而牢中人说这是最近几天的事,这就不对了,巡查应该是经常性的行动,那这是什么呢? 思念之间,忽然捉到一个轻微的悉索之声,仿佛是女的长裙曳人,又象是蛇虫一类的东西爬行。 不由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回手去捞,手指触到了一样软软的东西,急忙缩回了手,一颗心卜卜乱跳起来。 绿芒停在半空不动。 冷一凡定了定神,等了好一会不见动静。 他这回不用手,伸剑去试探,又碰上了,虚虚软软,挥动之下,随剑荡晃,如果是蛇,这一撩拔早巳发动攻击了。 而月。蛇体没这么软,想了想,鼓足勇气用手去摸。 “呀!”他情不自禁地失口叫出了声。 是-根下垂的绳子,小指粗细,用手一捻,质地柔韧,用力一拉,不但挂得很牢,而且可以感觉得出是牢顶垂悬下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他愕住了。 鬼火、垂索,这表示什么? 错愕了一会,他突然省悟过来,这分明是有人搭救,不然怎会平空吊下绳索来,奇迹,奇迹果然出现了。 “浪子,你怎么啦?” 牢中人见冷一凡说了半句话之后突然开口发问。 “奇迹!” “奇迹……你……在说什么?” “有根绳子垂下来,不知道什么人伸援手!” “竟有这样时事,天!我赌赢了,浪子,你快走,别忘了我的请托,希望你能找到小山兔。 牢中人语音激颤,这是作梦也估不到的情况。 “朋友,你能行动么? “不能!” “那在下抱你……” “不,浪子,我这下辈子到此为此,不想再见到任何人,你快走,如果……垂索的人目的是救你,便不希望你带个累赘,如果别具用心,你是正常人,可以随机应变,带着,我,情况便完全不一样,别犹豫,快走!” “可是……” 冷一凡心中实在不忍抛下牢中人,但牢中人说的颇有道理,他道要追索的东西已在自己身上,假使情况转变,便满盘皆输。 “别可是了,快出去。” 冷一凡深深想了想,吐口气,猛一咬牙。 “朋友,请记住一句话,抱着希望活下去,如果没有意外,在下不久会打开这牢门,为朋友讨回公道。” “好!我答应。” “再见了!” 冷一凡拉紧绳索,再次试了试承受力,然后双脚弹起。紧蹬壁面,手脚互相配合,向上援升,心里当然是紧张万分因为情况不明。 终于平安地升登牢顶,踏上实地。 一口憋住的气这时才吐了出来。 鬼火停在前面三丈之处,绿光隐隐照出洞道,也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分不清是人是鬼。 冷一凡努力一定神。 “朋友是谁?” 没反应,但已开始移动。 冷一凡硬起头皮举步追去,他快,鬼火移动也快,他慢鬼火也跟着慢下来,似乎有意要引路。 他只好跟着走,如果没这点惨的淡鬼火前导,简直是寸步难移,前途的吉凶变化,根本无法去顾及了。 实际上他想快也快不了,因为洞道是弯曲的,而前头的身影飘忽如魅,仿佛是脚不着地的御气而行……他是谁?为什么要救自己? 冷一凡不断地想这个问题,如果对方是十里香的人,倒是‘得其所哉,如果不是,救人的目的是什么? 小姑太的保镖何金刚在听说自己是小姐的朋友之后,立起。杀意,显然她们之间有强烈的矛盾存在,也可以说是尖锐的斗争。 这形势必要时可以加以利用,只是眼前这魅影绝不是简单的角色,得谨慎将事,如果一个疏失,后果就难以想象的了。 身在虎狼之穴,得步步为营,提防锐爪利牙。 鬼火突然隐去。 冷一凡心头才一动,却发现了一抹淡光从前头不远处的侧方透出。 他怔了怔,朝那淡光迫去,接近一看,大为意外,想不到 又回到出走的厨房,淡光是厨房里的灯光,-看没人,他迅快地进入原先藏身的贮物间。 他的心暂时定了下来。 现在你只有等待,他无法回到十里香的卧房,回想半夜来的凶险遭遇,简直象一场恐怖的恶梦。 他又想到不幸的牢中人,他托自己找一个叫山兔的女子,又赠送自己一块布片,的确是离奇,完全不象是事实。 而最诡谲的,还是那垂索救人,引导自己脱出死亡之域的阴灵魅影+除非再见到十里香,转则难解此迷。 随着脚步声,一个人影进入厨房,冷一凡张眼观去,大喜过望,来的竟然是千里香的侍婢锦花。 “奇怪,人到那里去了?”锦花喃喃自语。 冷一凡故意弄出声音。 “谁?”锦花吃惊地喝问。 “是我,浪子!” “你……锦花一个弹步,到了贮物间口外,望着冷一凡皱眉道:”怪事,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你到那里去了?“ “我待不住了,随便走走却迷了路。” “不是叮咛过你不要乱走么?真是的,你没送命算幸运搜查的人没有发现你?” “没有!” “快跟我走吧!” “现在是什么时辰?”冷一凡边挪步边问。 “在外面是天明日出的时份。” “啊!?” 又回到温暖的香窝,十里香半拥被躺在床上,雪白的香肩外露,看来是没穿衣服,一副春睡刚醒的样子。 锦花已退了出去。 “浪子,我担心死了,你怎会失了踪?”伸出手理弄发鬓边的散发,玉臂全露,她真的是没穿衣服。 冷一凡下意识地心头一荡,他想到田四郎,也想起两个人恶心的动作,田四郎说过要来找她,看来昨晚他已经来找过她了。 “在下随便走走却迷了路,” “要命,你居然没被他们发现。” 冷-凡大感奇怪。 她似乎并不知道鬼火这档事,如果那魅影是她的人,她该已经知道所有经过,包括何金刚被自己踢落断岩这件事。 但看她的神情,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那以鬼火照路的魅影是怎么回事? “姑娘没派人找在下?”冷一凡试探着问。 “当然有,怎会不派人找你……” “派的是什么人?” “当然是锦花,还能派谁?” 现在已经证明那魅影不是她派出去找自己的。 这情况就相当微妙了。 冷一凡深深一想,决定不提这回事。 “上床来吧!”十里香眸子里闪里波光。 “不!”冷一凡断然拒绝。 “不,你是什么意思?” “在下。”情急智生,他忽然想起房二少爷拒绝肥胖如猪的小姑太所持的理由,装作很正经地道:“在下目前正在练一门功夫不能……” “不能跟女人上床?”十里香瞪大了杏眼。 “对,正是这句话。” “真扫兴!”十里香露出失望的样子,伸了伸玉臂,吐口长气道:“也罢,我也很累,不睡了!” 一脚把绵被踢开。 冷一凡突然象被强烈的闪光照射,两眼全发了节,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收紧了,他不敢看。 十里香一丝不挂,原形毕露,没有丁点儿保留,象一堆炽烈燃烧的火,火舌暴吐。 即使是石头人,也会被烧成酥的。 她下了床,直立走,慢条斯理地穿衣服,每一动作,都带起吞噬人的波澜。 这种阵丈,冷一凡别说看过想过,连梦都没有梦见过。 他不是石头木块,他是十足的男人,他刹那间的感觉是天旋地转,全身在燃烧,会使发狂的冲击。 “格格格格……”十里香荡笑起来:“浪子,你连看都不敢看么?我看你还不够格把浪子当外号。 “现在还不想看,并非不敢看。” 基于男人的自尊,冷一凡不得不这么勉强辩白。 “你怕引发了心火,坏了你炼的功?” “不错!” 突然的冲击是会使人感到难以承受,但定力和潜力的观念是最好有后盾。 冷一凡已镇定下来,要是轻易被一个邪荡的女人击倒,就不须再自命真武士了。 他正眼望着十里香,淡淡一笑,显示出他的不凡。 “浪子,你的确很可爱!”衣裙已经快穿整齐,那些不能让人看的部位也隐去了,身段又回复含蓄、的诱惑。 “姑娘更可爱。” 冷一凡完全回复了正常,十里香穿好了衣服,步近妆台梳理了一阵。 “浪子,你说你正在练一门奇功?” “是的!” “要多少时间?” “快了,大概还要一个月当然,也许不需要那么久。” 冷一凡信口回答,象煞真有其事,内心却感到了好笑。 “一个月?”十里香手指点腮沉吟。 “姑娘认为时间太长?” “唔!”十里香步近冷一凡身前:“浪子,我想……练功是不能分心的,我送你回原来的草屋,一个月之后我再来找你,怎么样?” 练功是句假话,冷一凡刚刚接触到情况,端儿出现,他当然不愿意离开这虎狼汇聚之穴,但又不能不答应。 他疾转了一下念头,目前可不能动任何声色,主要的是能抓牢十里香,事便有可为,欲速则不幸,反而坏事。 “好,那最好不过。” “我现在就送你去。” “好吧!” 又回到草屋。 冷-凡忽然觉得这草屋变得十分亲切。 半天一夜之隔,他象是在狱中待了一年。 但他还是得想办法再去,因为他要办自己的大事。 即使是真正的地狱。还是非去不可,他十分庆幸能抓到十里香这一条线索。 他检视厨房,炉灰还是温的,莱饭还有剩余,这表示有人用过。 但用的是金剑杀手还是音音就不得而知了。 前后巡了一遍,不见人踪,坐回屋里。 想到音音他有一重失落和灭幻的感觉。 在两人相处的日子里,他对音音的感情若隐若现,当他体会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浅时,她却走了。 她早已名花有主,而名花的主人,竟然是冷血杀人的金剑杀手,他为她哀叹! 从音音,他想到她的姐姐“女杀手”巧姐儿一个人间绝色她为了成全妹妹而退身。 却不知道妹妹已心有所属,如果她早知道,事情的发展便不会如此,结局也会两样,而今伊人何处? 斜阳照进了草屋。 外面的松涛盈耳。 冷一凡忽地记起山腹黑狱里那无名的囚犯送他的布片,他之所以被囚禁,便是因为这布片,它会是什么? 他从贴身取出布片,展开。 长宽不到两尺,绸布,质地很好,但也是旧的,以布边看来,是从旧衣服上切下来的,这会是珍宝么? 这是他刹那间第一眼的反应。 第二眼,他看出了蹊跷,布上有图有字。 武林人的敏感,是珍藏图一类的东西么? 定睛细看,最前面是一行大字:“成之克之,登其峰而造其极。” 词意不明,再往后看密密麻麻的蝇点小字,中间夹杂着各种古怪姿态的的小人。 不觉心中一动,再观察,呼吸不由急促起来。 布上录的剑诀,乍看几句,便已感觉出是一套极其玄奥精深的剑法,他闭下眼睛,平息了一阵激动的情绪。 然后从头逐字逐句琢磨。 象苍蝇碰到了密糖,他完全被粘住了。 阳光变弱,移出了草堂,屋里的光线暗淡下来。 冷一凡沉浸在玄奥无匹的剑诀里,直到两眼发醉,字迹开始模糊,抬起头,才发觉黄昏已经来临。 不能点灯,这是他应有的警惕。 他移位到房间床上,躺下来,揣摩已经记在心里的部份口诀,在参以印象中的小人动作,越想越觉其玄奥。 他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 三天。 冷一凡记住了布片上的全部口诀和图形,悟透了其中三成,只三成,便已使他惊异振奋莫名。 想不到天底居然还会有这等教人心颤的至上剑法,而且来的却是这么偶然,谁能相信,简直像是在梦幻之中。 现在,他对布片前端的一行小字已若有所悟。 成之克之,可能是说成就了某一式剑法,在研创克制这一式剑法的剑法,这样便可以使剑道不断精进,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由此看来,那牢中人是个非常了不起武道天才,可惜他陷在绝地之中,而且功废身残。 不,完全是人为的,是那些丧心病狂的武林败类一手制造的,非设法救他出来不可,至低限度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冷一凡下了决心,同时祷望牢中人能活到那时。 半个月在忘我的境况下不知不觉而过。 冷-凡对布片剑法已悟透了七成,参悟的神速,是基因于他深厚的根底,如果换一个基础不固的剑手,恐怕三年也办不到。 没有意外干扰,使他欣幸不已。 当时为了逃避十里香的纠缠,他诱称正在练一门奇功,想不到真的成了事实,造化的安排实在奇妙。 现在是清晨,朝阴啼鸟把他诿出草堂。 他徘徊在松林里,实际上并没有真正领略这幽静恬合的山林情趣脑海里盘旋着的依然是剑诀和图形- 股异香轻轻送来,很熟悉的香味。 冷一凡心中一动,意识到是谁来了。 “浪子!”娇滴滴的声音入耳。 冷一凡转身,抬头,十里香已俏生生站在身前。 她穿得很整齐,但在他的意识里,看到的仿佛还是那晚片丝不挂的胴体,他感到一丝丝的晕眩。 “姑娘,你……来了”冷一凡竭力镇定。 “我们好像半个月不见了,你练的功力如何?” “快了,很进步。” “还有多久?” “再……半个月吧!” 十里香扭动了一下腰肢,水汪汪的媚眼紧盯在冷一凡的脸上,久久才开道,“还要半个月?嗯!浪子,你到底练的是什么功!” “一门内功心法。” “噢!内功……”她笑了笑,上前两步,拉住冷一凡的手:“浪子,女子最适合练内功,我也很喜欢上乘的内功,你练成了之后愿意教我么?” “这……当然可以!” “太好了!十里香一下子抱住他的腰,把脸伏向他的胸膛:”浪子,我们……到屋里去谈吧,这里不好。“ “这里景色宜人……” 我对山里的景色早就腻了,我喜欢屋子,喜欢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韵味,充满强烈的挑逗。 女人,喜欢床,她的为人便不言可喻了。 冷一凡并不惊奇,-点也不惊奇。甚至连心都不曾动,他已经非常了解她是什么样的女人。 “还是在外面好!” “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练内功的人在练功时期不能……” “我又不是想要你那个……只是想跟你亲近地谈谈,我们是初相识,对你的一切我完全不了解。” “香姑娘,我对你也一样!” 冷一凡故意改变称呼,以图拉近彼此的距离。 “什么,香姑娘?你叫我香姑娘……”她仰起脸,用粉拳捶 了一下冷一凡的胸脯:“太好听了,真亏你想出来。” “既然你喜欢,以后我就这样称呼你!” “太好了,浪子!她水蛇般扭动娇躯。 两人现在是身体相贴,她这一扭动,使冷一凡感到浑身的不自在,因为是在做假戏,才会有这种反常的感受。 “香姑娘,我想知道你的身份?” “我?浪子,你急些什么,我已经带你到过这我的住处,等你练完功,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你还愁不明白么?” 说完,头一伏,把冷一凡抱得更紧。 冷-凡很失望。 但他立即想到不能操之过急,万一露了破绽,不但前功尽弃,还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必须把握机会,徐徐以图,方是上策。 于是他闭上了口。 “你生气了!”十里香反问。 “不会,我是不急。 这当然是违心之论,他不但急,而且非常急,为了怕对方起疑,只好说不急,还装出淡然无所谓的样子。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日头已升得老高,穿过松针,洒了一地金黄。 冷一凡被十里香紧紧搂着,心里相当不是味道。心里想:“幸而深山无人,不然……” 刚刚这么想,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林木间站着一个蒙面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是本来就站在那里。 从身形体态看来,赫然是那天黄昏在江边说了试剑而杀害“汉中三剑客”的“金剑杀手”。 一颗心顿时收紧,全身的肌肉也变成僵硬,他轻轻推了十里香-把,口里道:“香姑娘,有人来了。” 十里香松手回身,惊“啊!”了一声,冷一凡怎转着念头:“金剑杀手是音音的恋人,音音在找他。 不知这两人碰头了没有?如果他是十里香的人,自己可不能跟他起冲突而造成敌对的形势,否则的话,自己在山中就休想有任何作为了。“ 蒙面人僵立着,像-尊雕像,神秘而恐怖的雕像。 冷一凡想到江滩上铁剑一扬,汉中三剑客同时伏尸的可怕镜头,也想到“黑侠”在茅居外横尸的情景。 响当当的人物,在对方的剑下眉心穿孔,-个杀人狂,偏又具有这么高的功力,实在太可怕了。 “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十里香用手肘碰了冷一凡少-下语音急促还带着颤抖,显然她十分紧张。 你……要我逃走?“冷-凡用极低的声音说。 “你非逃走不可。”语气是肯定的。 “他是谁?” “别多问,快走,迟就来不及了,我挡他一阵。” “你们是同。” “要你快走!” “你能挡得了他?” “走!” 十里香用力推了冷一凡一把。 怯敌而逃,在平常冷一凡死也不愿意做,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他要办大事,办大事就不能逞意气,谈自尊,否则就会误大事。 于是,他掉头疾走。 他留心身后,但没有动静。 急急穿林而行,他不能再回茅屋,估计已走离了半里之遥,他忍不住止步回身,一看,呼吸登时为之窒住。 金剑杀手就站在身前八尺之处,他是怎么跟下来的,竟然毫无声息,光凭这份能耐,就足以吓人。 别无选择,他必须面对现实。 “朋友是谁?”冷一凡明知故问。 金剑杀手试剑杀人,他是在暗中看到的。并没现身,所以他认识对方而对方却不认识他。 没有答腔。 “朋友跟踪在下,目的是什么?” “你我并非朋友!” 金剑杀手开了口,声音冷得不带半丝人味,也怪不得不象发自人的口,不男不女,说不上是什么腔调,仿佛蛮夷之旋在学讲汉语。 冷一凡大为惊诧,光听此人说话的语音口气十有八九不是正道人物,何以慧黠音音会看上他? “对,我们不是朋友,那就称阁下呢,阁下跟踪本人,目的 是什么?“冷一凡也把声音放冷,绷起脸皮。 “试一试剑锋!” 试剑?“ 冷一凡心头一紧,汉中三剑客便毁在对方试剑的理由之下,想不到他看中了自己,该不该说出音音在找他这-档事了? 深深一想,还是暂时不说,说出来变成了拉关系示怯,对方如是“盖代剑尊”手下,势必把关系扯得更复杂。 自己与音音无缘,但情份不可抹杀,何不趁此机会也试…-试对方的剑,如能因此而揭开对方的真面目,也许能阻止音音不错寻对象,算是对她尽一分情谊。 心念之间又道:“这不是杀人的藉口吧?” “本人杀人毋须藉口。” “如果阁下的剑锋不利呢?” “试过才知道。” “非试不可?” “除非你折剑废功!” “哈哈……”冷-凡大笑起来。 他平时很少如此狂笑,对方的狂妄,使他忍不住耍笑。 金剑杀手等冷一凡笑声停了之后,才开口道:“浪子,如果你已经笑够,就可以拔剑了,本人在等着你。” 冷一凡突然想到在就腹密窝中,田四郎来搜查时曾对十里香说对,有个女的茅屋里住了三个月,已经过了江。 那表示他们对音音的行踪全在掌握之中,如果金剑杀手是他们的人,不会不知音音在痴心找他,他为何不理不睬? 三个月,他为何不去见她-面? 踪象显示,他根本不爱音音,是在玩弄她,而音音却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愤慨之心油然而生,他替音音感到不值,如果有一天音音发觉受骗,会有什么后果? 他没拔剑,但亮出了架势。 “浪子,你应该先拔剑!” “阁下为何不拔?” “本人剑出伤人,你可能没机会。” “彼此!彼此!” “看来本人找到一个试剑的理想对象了?” “可能!” 冷一凡表面轻松,心里可不敢大意,面对-个冷血的杀手,生死在于瞬间,他更是全神贯注的。 金剑杀手也摆出了出手姿态。 双方都是古怪而无懈可击的架子。 冷一凡转了许多念头,如果以家传杀手对付,很可能会暴露身份,要是用江湖秘客指点的剑法,没有多大的把握,眼前的局面绝不可以抱先试试看的心理,必须稳札稳打,没有第二次机会。“ 于是,他决定以牢中人所赠悟透了七成的布片剑法应付。 他迅快地把招式在心里重温了-遍。 同时,他修正了架势。 “出手”金剑杀手沉喝了一声。 “本人在等着!”冷一凡沉声回应。 “最后关头,他又想提出音音的事质问对方,心念数转还是忍住了。 空气顿成凝结状态。 人剑已经合一。 耀眼的金芒乍闪,白光随之暴腾,谁也分不清对方的招式,因为时间只有-瞬,密种的金刀碰击宛如一声,场面静止下来,金剑已敛。 冷一凡退了三步,若不是这些微的改变,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不见血,也没人倒下。 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情况,是冷一凡的心在跳,跳得很厉害,因为他只差那么一丝丝便眉心穿孔。 他清楚地记得,对方的剑尖距离他的眉心只差一寸时,被他的剑点开,极古怪的招式,象是顺理成章般正化解了,看来绝对无法躲避的一刺。 对方没跟着进击,他使他感到意外。 如果对方继续出创,势难逃过眉心穿孔之厄,他此刻的感受无异是死里逃生,而更确切的感受是如果方才不用牢中人所赠的布片剑法,说什么也化解不了那可怕的一剑。 他只悟透了七成,假使全部参悟,情况此将大大改观,于此,他对布片剑法产生了极大的信心。 “浪子,你可知道你为何还活着?” “……”冷-凡默然;“本人很欣赏你剑上的功夫,可列有数高手之林了,但这并不是本人手下留情的主要原因,你知道么?” “阁下说说看。” “有人请求我试剑而不杀人。” “谁?” 冷一凡大诧,是谁替自己求情? “以后你会知道。” 冷-凡敏感地想到了十里香,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他们是同-门户的人,她当然可以提出这请求。 她迫自己逃走,说要代挡一阵,她没跟下来,显而易见她的请求已经获得金剑杀手的首肯,事实定是如此。 金剑杀手转身,飘然离去。 冷一凡仍在发呆,原来金剑杀手已有所保留,否则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问题相当严重。 金剑杀手并非此间主人,属下如此,主人可想而知,要想 完成大事,的确是困难重重,但能放手不做么? 金剑杀手的身影已杳的。 冷-凡也已下了决心,非称极完成布片剑法不可。 家传剑法不到时机不能用,舍此对付金剑杀手这类高手连自保都成问题,遑论完成大事了。 于是,他又奔回茅屋。 半个月。 十里香始终不见现身。 冷一凡已经完全参透了布片剑法,一套惊世骇俗的剑法在没有完全参悟之前,还感觉不出其玄奥凌厉。 现在,尽窥堂奥,知道这套剑法较之自己家传的杀手过之无不及,可说各有千秋,霸道之处,连自己想了都觉得胆寒。他忽发奇想,如把集套剑法各撷其长,融会在一起,岂非是一套举世无匹的剑法!他想到就做。 十二个时辰,除了弄点简单的饭食,他完全沉浸在冥想里,自我仿佛已经不存在,剑几乎已成了生命的全部。 今天,已记不清有第几天。 冷一凡经历了蝉蜕似的痛苦,终于从剑法的桎梏中,解脱出来,步入了一个新的境地,成功的喜悦,使他有手足无措之感。 他做了莱搬出了久不沾唇的酒,他要为自己庆祝,庆祝自己完成了剑道史中常人无法办到的一件大事。 两种截然不同的至高剑法,已合而为一,他为它定了一个名“浪子剑法”。 心境随着不凡的成就而改变。 一个人喝酒,是件索然无味的事,但冷一凡兴致相当高,因为他是浪子,浪子的生涯本来就是孤独的。 “浪子剑法!”他举杯自我祝贺,接着,他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并非自我满足放眼前的成就,武学浩如瀚海,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第一的境界。 他发笑是下意识中对“浪子剑法”这名称的激赏。 人,常常会有一些无法解释的莫名其妙的行为地举动,也可以说成自我对闭太久,孤独过甚之余,情绪上的-种发泄。 “浪子,你怎么啦?”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冷一凡的笑声,他抬头,进门的是音音,-个月不见,她更憔悴了,简直换了-个人。 “音音!” 冷一凡唤了一声,情绪突然翻腾起来,他有许多话要告诉她,他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但对她的知人于用情这方面却不敢苛同。 人,要是不小心而踏出了错误的第一步,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音音在桌边坐下,人瘦,两只大眼变得更大。 “音音,先吃点东西!”这是真诚的关怀。 “我吃过了,不饿。” “你更消瘦了。” “……”音音苦笑。 “你没找到他?” “……”音音摇头。 “我碰到他了!” “你……碰到他?”音音两眼瞪大,大得可怕,但却闪出一种激情的光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半个月前,就在外面松林里。 “他怎么说?” 音音双手握拳,重重放在桌面上。 冷一凡整理了一下紊乱的丝绪。 他必须很技巧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同时必须隐瞒一些事 实,以防音音涉险,同时也不能太刺激她。 “他找我试剑!” “找你试剑?” “不错,他在金剑的造诣的确不俗,严格地说起来要在我之上,不过……冷一凡故意沉吟考虑措辞。 “不过怎样?” “依我的观察,他为人似乎近于残忍……” “不,你错了!”音音立即反驳:“他是个真武士,有风度,有气魄,心地光明正大,他一点也不残忍。” “何以见得?” “我跟他相处过三天,我佩服他暗室不欺的君子风度,这样-点就可证实他的心性为人。” 音音眼里飘出异彩,显示她对他是死心塌地的信赖。 冷一凡心中一动,听话音他俩之间是清白的。 孤男寡女,在只有一张床的茅屋里共处了三天三夜而能不逾越规矩,这的确是难得可贵的。 话由音音口里说出,冷一凡不由不信。 问题是当中会有什么文章?金剑杀手会这么君子? “真的是这样?” “浪子,你从他的外表就应该看得出来!” “我看不出来,他还是蒙着脸。” “蒙面?他……”音音皱起了眉头。 “音音,有句话我不能不说……” “那你就说吧?” “他爱你象你爱他一样深么?” “我不怀疑,我们之间曾有誓言。” “但是我怀疑。” “什么意思?”音音的两眼又瞪大。 “音音,你冷静地听我说。”冷-凡喝完了怀中余沥,藉以 缓和情绪,然后不疾不徐地道:“他在山中并没有离开你应该知道你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三个月是很长的日子,他为何不找你? 为什么避不见面?“。 “他真的在山里没离开?”音音开始激动。 “不错,在那天你走后,他还在此地杀人,被害的是名气不小的黑侠,他是江边遇害的汉中三剑客的密友,眉心中剑,这点错不了。” “不,我绝对相信他的为人,这当中定有别的原因,我不信他会是……冷血杀手,无端要人命。” 话虽如此,但她的声音已在颤抖。 “音音,不要太自信,事实胜于雄辨。” “我……会问个明白。” “他不见你的面,你如何问?” “……”音音张口无言,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你知道他的出身来路么?” “不知道,”音音缓缓摇头。 “音音,你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订誓约” “他的风度谈吐使我信赖,他答应在再见面时告诉我,而我……当时正急于找江北三凶报仇,生死难卜,所以我答应了他。” 音音猛咬下唇。 冷一凡不敢说出秘密门户之事,男女之间在感情发出故障时是什么都做得出的,他怕音音去犯险。 恋爱中的男女真的都是盲目的么? 男女之情真能冲昏人的灵智? “音音,如果我再跟他碰头,会向他问个明白。” “你上次没有提到我?” “没有,他找上我是要试剑,双方生死之数都很难料,我不想问他提起你,据我判断,很可能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如果是这样,我非杀他不可!” 音音又露出了她以前的狠劲,咬牙切齿。 冷一凡在心里说:“你杀不了他的,你说什么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但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要代音音做这些事,等真相大白之后。 眼前,他必须尽量避免与秘密门户中人正面为敌,因为他要办事。 “噗!噗!”屋后传来两声异响。 “什么声音?”冷一凡虎地站了起来。 “像是人仆倒的声音尸音音也离椅而起。 再听,没了动静。 “我出去看看!” 冷一凡离开桌子,抓起剑……- 条人影倏然出现门边,是个风度翩翩的美书生。 冷一凡为之一窒,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房二少爷房吟秋。 山腹石室中,房二少爷与其胖如猪的小姑太不堪人目的一幕倏陈脑海,这么俊秀斯文的人物居然也会做那种事.音音自信金剑杀手是她的白马王子就难怪其然了,以貌取人实在是不可靠。 “房兄,久违了,请进!” “浪子兄,对不住,小兄弟知道兄台正与……” “不妨事,请进!” 房二少爷步进屋子。 “这位是音音姑娘,这位是房二少爷!”冷一凡为双方介绍。 “幸会!”音音抱拳。 “幸会!”房二少爷作揖,他装得真是像。 冷一凡心里相当不齿房二少爷的为人,但想到他可能是秘密门户中人时,对他的看法便改变了。 房二少爷极有风度地笑了笑。 “浪子兄,这位音音姑娘怎会也到山中来?” “音音姑娘人山采药,我们……不期而遇。”冷一凡含糊其词地表白,说得十分勉强,他一时没别的说词。 “哦!”房二少爷礼貌地朝音声姑娘点点头:“小弟想起来了,这的音音姑娘曾经做过浪子兄的助手,对么? 音音微一蹙额,没开口,她在心情恶劣的情况下,实在懒得开口接腔,似乎除了她自己的事外,就是天塌下来也跟她无关。 “房兄上次别来,一直都在山中享山林之趣?” 冷一凡故意问了一句,他明知姓房的是秘窟中人,也是小姑太面首。 “噢!不,小弟刚从襄阳来。” “出山又入山,房兄似乎对大洪山十分依恋?”冷一凡话中有话。 “小弟纵情山水,经历过无数名山川,唯独对大洪山有缘!” 房二少爷笑了笑,又道:“小弟觉得这山中有灵气,中灵必然毓秀,小弟有意要探此秀,见仁者智,名人看法不同,浪子兄不会笑小弟迂腐吧?” “那里!那里!仁者乐山,知者乐水,房兄爱山水,足见与众不同!”口里说,心里却在暗骂混帐忘八蛋一派胡言“浪子兄过奖:眉毛一扬,突然转了话题道:”对了,小弟在襄阳躬逢了一件盛事,实在令人难以忘怀。“ “什么盛事?” “浪子兄听说过”武林判宫“其人么? “听说过,怎样?” 冷一凡心中-动,武林判官是职业凶手,自己就曾经是他猎杀的对象,但后来又改变了态度,这原因到现在还是一个谜,姓房的何以会提到他?“ “浪子兄对他知道多少?” “以杀人取酬为业,一等一的狠人!” “对,但他已经永远狠不起来了,他碰上了比他更狠的人物,只在一个照面之间,便结束了他杀人的生涯。” “武林判官被杀?”冷一凡相当震惊。 “不错,眉心间多长了一只眼睛!” “金剑杀手?”冷一凡脱口说了出来。 音音脸色大变,一双眼睁得滚圆,脸皮子连送抖动,她伸出手去抓房二少爷,一想不妥,又缩了回去。 “他在襄阳杀人?”她激越地大叫。 “他?姑娘是指……”房二少爷现出疑或不解的样子,看看冷一凡,又看向音音:“姑娘认识那名金剑高手? “认识,他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杀人?” “襄阳城外一家马店的广场上,昨天傍晚。” “昨天?昨天我刚好离开……” 冷一凡相当惊讶,姓房跟金剑杀手是一窝的人,他为什么要抖出这件事?他的目的何在?冷峻的目芒照到房二少爷的脸上,但无法看穿对方的内心。 音音一头冲了出去。 房二少爷惊声道:“这怎么回事。” 冷一凡也跟着冲出去,但音音跑得太快,他想出声都来不及,眼睁睁望着音音的身影在松林间林消失,不用说,她是赶回襄阳去找金剑杀手,有用么?很明显地金剑杀手不愿见她,并非错过,是存心躲避她。 房二少爷随着步出门外。 “浪子兄,音音姑娘走得好!” “走得好?房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待在山里很危险?” “这话怎么说?” “浪子兄无妨到屋后看看。” 冷一凡心中一动,刚才在屋里是听到屋子后面传出“噗!噗! 噗!“象是有人倒地的怪声?这当中必有蹊跷。 当下立即快步绕到屋后,目光扫处,一颗心顿时抽紧,只见后窗脚下躺了两黑衣汉子,瞪着眼,人还没断气。 “房兄,这……怎么回事!”冷一凡目如刃话如刀。 “兄台看他那个手里挚的是什么?” 冷一凡迫近再看,只见两人手里各捏了一个尺许长的竹筒子,乌光透亮,一端三寸长的地方有圈横线,显示这是套筒,横线以上是盖子,竹筒里装的是什么?这两个黑衣人是什么身份,意欲何为?难道这与音音的安全有关? “房兄,这两个人什么身份?” “奉命杀音音姑娘的凶手!” “奉谁之命?”冷一凡心头一震。 “这点恕小弟不便透露。” “这竹筒子……” 有很大的妙用,现在我们就来试试看!“ 房二少爷缓步上前,取下两名汉子手里的竹筒,然后又从汉子胸关摘下两个荷包,用脚尖在两名汉子身上各踢了一下,拉着冷一凡退到屋角之后,再把荷包塞一个在冷一凡手里道:“好好拿着!” 冷一凡怔怔地接过,不知姓房的在弄什么玄虚。 片刻之后,两名汉子爬起身来,看看手,又摸胸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色顿时变的象死人一样,双双抹头便跑。 房二少爷拔开了竹筒盖子,筒口朝前,伸出。 两蓬黑色星点从简口爆出,一阵刺耳的嘤嗡,旋了一匝突地朝两名汉子身后飞去,快得象横空掠扫的疾雨。 冷一凡完全楞住。 两名汉子的身影消失,黑星也消失。 “这是什么?”冷一凡脱口问。“毒蜂,百步倒!”房二少爷看了看手中竹筒。 惨叫之声遥遥传来。 冷一凡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看看手中的荷包,倏有所悟,荷包里装的定然是克蜂之物,避免毒蜂反噬。 只-会工夫,惨叫声也告消失。 房二少爷挥手道:“我们去瞧瞧!”声落,人已弹了出去,身法相当轻灵,儒衫飘飘,有如流水行云。 冷-凡疾跟下去。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树林时,两具尸体卧躺着,发黑的皮肤与衣服成了一色眼睛暴突着,咧嘴齿牙,那份死相十分恐怖。 冷一凡深深叹了口气,心里想:“这两名汉子等于死在房二少爷的手下,如果他们是一伙,他为何窝里反,为了外人而杀自己人? “如果他们不是同-伙,他为什么又要隐瞒这两名死者的来路?”想着,扫了房二少爷一眼。 “还没听说过有这么毒的蜂子!” “这是大洪山特产,但为数极少,做窝在深山绝岩,平常的人不容易碰上。”边说,边把竹筒抛在尸旁,又道“这两个人奉命出发之后,忘了班驱蜂药褒,所以才遭反噬而死可以说是严重的错失!” 冷-凡心弦-颤,这姓房的够诡,竟然巧妙的摆脱了杀人的责任。 但他为了救自己和音音,设使房二少爷没制服两名黑衣人,毒蜂从后窗进入屋子,自己和音音绝难幸免。说起来这是救命的大恩情,事实已经形成,不领受也得领受,心念之间,抱了抱拳。 “房兄,在下记住这份人情!” “好说,浪子兄,因缘时会,顺水的人情而已!你我一见如故,可说三生有幸,不值挂齿。”说完,四下-扫,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人离开了这现场,转到…-处密林之中。 “房兄,刚才你说音音姑娘走得好……” “对:是没有错。今天幸脱死劫,下次就难说了。” “房兄提到金剑杀手杀人这一节……” “是故意说给音音姑娘听的:”房二少爷立即接口。 “这么说……”冷一凡的心头突然沉重起来,这俊美的外表之下,掩藏着的是-颗可怕的心。 他接下去道:“房兄怎会知道音音姑娘在听到金剑杀手杀人的事时就会迫不待地离开?”他实在是不解。 “有人听到你两位的交谈!” 冷-凡默默,对方的话头显示自己在山中的一举一动音中都有人监视,这本是意料中事,却疏忽了。 “武林判官真的已被害。”冷一凡继续迫问。 “对不起,这是小弟编造的。”房二少爷笑笑。 “噢!”冷一凡又一次意外:“音音姑娘出山之后,马上就会发觉受骗,又会回山,房兄的安排岂非白费?” “不会!” 肯定的口吻。 “为什么?”冷一凡困。 “因为她要去的马店有人在等她。” “谁在等她?”冷-凡不是困惑而是震惊了,他不明白房二少爷为什么这样的安排,他到底居心何在? “浪子兄!”房二少爷脸上现出极度诚执之色,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的存心那种神色,他接下去道“小弟是诚心交你这个朋友,音音姑娘跟你关系密切,所以小弟对她的安危就不能袖手,这是小弟肺腑之言,谁等她兄台可以不必再追问了,反正他是会趋吉避凶的。 真的是肺腑之言么? 他为了音音不惜杀自己人,这是任何江湖门派都悬为铁律绝对不容许发生的叛逆行为,他为什么敢做? 彼此仅是一面之交,并非生死莫逆,依情依理,说什么他也不值如此做,但他居然做了,其中原因何在? 冷-凡脑海里再一次映。出房二少爷腻在小姑太大腿上调情的-幕,这证明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这种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由于他有一副使人一见就会产生好感形象,所以就更加可怕,说穿了就是披了羊皮的狼。 现在,冷一凡面对这只披羊皮的狼,为了自己的大事,他不但不能对他用强,而且也不能破坏这一份假的情谊。 “房兄的意思是能保证音音姑娘的安全?” “小弟人格担保。” 人格,这种人谈人格会教人笑掉大牙。 “在下当然相信房兄的人格,这就请放心!”这是句反话,饱含讥讽之意,但冷一凡说这话时有态度很诚恳。 “浪子兄尽可放心。”说着,望了望林顶,又道:“小弟在山里有个约会必须准时去赴,我们容图后会!”拱手一揖,匆匆穿林而去。 当然,这只是借口,冷一凡别说相信,连听都不想听进去,他又在想音音,的确你不放心。 谁知道房二少爷在弄什么玄虚,可是他不惜杀自己人,化解了毒蜂的暗袭这一点却是真的,这种行为,诡谲而不合情面……“ 姓房的在秘密门户中到底是什么身份? 秘密门户为什么又要杀音音?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升脑海,对方要杀音音,正巧自己在场,如果放出毒蜂,自己也无法幸免。 而对方却不想要自己的命,不得已只好牺牲了两名手下由姓房的出面演了这一场好戏,支开音音,换地方向她下了手。 而对自己造成音音去了襄阳的观念,即使将来再见不到音 音。也不会疑心到这-点,自然也就无法向姓房的追究。 不杀自己的最大原因,其关键极可能是在十里香那淫荡女子的身上。 非立即追查不可。 冷-凡下了决心,急如星火地朝林外奔去,心里在暗暗祷念。 希望事实不是自己的推测,希望音音不出事。 奔行不到十丈,——个蒙面人突然出现眼帘,他心中一动忙刹住身形,定眼一看,不期而至的竟然是江湖秘客。 这使他大感意外,他之进人大洪山。就是由于他所提供的线索,想不到他本人也到山里。 “浪子,我真担心碰不到你!”江湖秘客先开口。 “想不到阁下也人了山!”冷一凡走近前去。 “我来了好几天了,为了逃避别人的耳目,我不想在那间茅屋里跟你公开见面,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有进展,但还没有头绪。” “有那些进展?” ,冷一凡约略地把十里香找上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 江湖秘客连连点头。 “很好,善用十里香的关系,继续查证。”话锋顿了一顿,道:“对了,我在出山的地方碰到音音姑娘……” “啊!她怎么了?”冷一凡精神大振。 “没什么,我没跟她照面,也没招呼她。” “在下正担心……” “担心什么?” “秘密门户的有人杀她,在下担心她在中途会被他们拦截。” “这个……没关系,这件事交给我,我马上赶去照应着她,我查到一条线索,也许能解开秘密门户之谜……” “什么线索?” “由这里东走,翻三道岭子,你可以看到一个寸草不生的石谷,那里是秘密门户的禁地。 你去暗探一下其中有什么秘密,但要小心,可以想见那必然是个凶险的地方,安全第一,切不可勉强,等我回头再从长计议。 好,在下就去。“冷一凡想了想又道:”有个问题请教,不知阁下……“ “什么问题?” “阁下对金剑杀手可有什么线索?” “相对神秘而可怕的人物,目前对他的身份来路还一无所知,不过……我会设法查明,这应该不信。” “那在下走了。” “去吧!我也得赶去照应音音姑娘。” 两人分头离开。 冷一凡朝东奔去。 他一路不断地在想:“江湖秘客很显然在帮助自己完成大事,但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篷莱三怪之一铁头翁曾经叮嘱自己要批受江湖秘客的指示,不要对他存在任何怀疑。 铁头翁是当今武林中上一辈仅存的有数奇人之一,他说的话不但绝对可信,而且极有权威。 铁头翁他老人家也插了一手,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当年所发生的这桩惊震武林天下的公案也有关系到他,可是父亲未曾提起过……” 三道山岭,耗去了近一个时辰。 站在第三道岭脊上,果然看到了一座石谷,怪石嶙峋,草木不生,是一片褐色的天地,令一望便生出恐怖之感。 谷道宽不到十丈,两侧危岩壁立,形成了-个天然的大弄道,其深有几许就不得而知了。 观望了一阵,冷一凡飘下陡峭的岭坡。 现在,他已站在谷口了。 抬眼望去,心底突然泛寒,谷口的内五丈之处,一根巨大的石笋当谷口而立,仿佛是人故意栽的。 石笋上有六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禁地擅人者死”,禁地这举十会隐藏着什么秘密?擅人者死,这已经充分地证明了凶险二字。 冷一凡的目光再转,全身的皮肉突然抽紧丁。 在石笋的根部的两侧,堆了两堆骷髅,龀着白惨惨的牙齿,两堆合计,不过二十个之多。 这些死者都是误闯禁地的么?冷一凡心里阵阵发毛,但他不能不进去么?他下意识地捏了捏剑柄。 此刻,正有一条幽灵似的人影,遥钉在冷一凡身后,冷一凡横起心步人谷。 转这强笋,只见怪棋奇步石,仿佛人异曾杂,而整个谷道就象一只硕大无朋的怪曾之嘴。 人在其中,有一种被吞噬的恐怖感,又象是身入洪流,一片混沌。 他缓缓穿行在怪石之间。 嶙嶙白骨零散抛置,冷一凡尽量避免踏到。 然而他还是免不了踩到,那种“嗤!嗤尸枯骨被踏碎的声音,听在耳里,直刺在心坎上。 他的心完全缩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阵“嗡!嗡,”之声罩空而来,无数黑点密如飞蝗般洒落。 “毒蜂!”冷一凡心里暗叫一声,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抽紧了,他不久前才见识过被毒蜂螯死的惨状。 这些小毒物不是凭功力所能抵挡的,但他仍然抬剑挥扫因为这是人自卫的本能,明知不可为而为。 奇怪,毒蜂绕空飞旋,却没近身,冷一凡的剑当然是空挥,这奇怪的现象使他收了剑,但紧张并未解除。 毒蜂绕旋一阵之后,纷纷凌空散去,突地,冷一凡省悟过来,他身上带着得自黑衣人身上的避蜂荷包。 到这时,他身上才开始冒冷汗,幸而这荷包没有丢弃,顺手塞在身边,否则的话非毁在蜂群的毒刺之下不可。 冷一凡定了定神,继续前进。 深入了约莫百丈,不再有凶险情况发生。 他忽然发觉已到了谷底,跟前是光滑平坦的灰岩,那此怪石仿佛一下子被扫光,迎面是城门般的一个大穴口。 远远望去,可见穴内隐约倒垂的石钟乳,密密麻麻,就象是巨兽口里的利齿,张开等待噬咬。 秘密极可能就在这石穴之内。 是什么秘密不得而知,但既然被列为禁地,总是有原因的。 冷一凡就壮起胆子走了过去,渐行渐近,距窿口不到三丈,目光扫处,他陡然窒住。 就象小孩走夜路突然碰上了鬼,全身都散了。 一个怪人出现窿口。 说他是人,因为他的形象大体象人,实际上却不是人,人必须有其构成的必要条件,而眼前的怪物就缺少了某些条件。 由下往上看这怪物,他的形象是——赤脚,两截鹭鸶腿露在衣摆外,说是腿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两截木棍,胫骨上蒙了层皮而已,没有任何曲线。 衣服,只是个及膝的布套子,没领没袖,开了三个孔,分别容头手露出。 手,干柴棒上接着鸟爪,指甲特长,足有一寸,象两支锐利的五爪铁钩,僵直地挂在两边有骨无肉。 脖子,既细且长,喉结突起如核桃。 脸,既扁又宽,半边长着黑毛,眼珠,是绿的如果你曾在黑夜中看过猫和狗瞳孔放大的眼睛,那就差不多了。 头,稀稀可数的几根头发,象光滑的石头上摆了几根枯草,是男是女根本无法分解出来的。 这种形象能算他是人么? 任谁只消瞄上一眼便会终生难忘,而且不会再敢看第二眼。 即使是鬼,也没听说过这般丑陋而可怕的鬼,说是僵尸倒过恰当,胆子小的人,真会被活活吓死。 然而,冷一凡非面对他不可。 许久之后,冷一凡才回复了呼吸。 “你是人还是鬼?”冷一凡开了口,当然心是虚的,声音也不是自然的,他的手心在直冒汗。 怪人没反应,僵立如故。 冷一凡转动目光,发现洞口上方有两个掰窠大字的“仙洞”,仙洞,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呢?‘’是仙人住的地方,还是凡人成仙的地方?当然都不是,只是这恐怖的怪物,便证明了这是个鬼地方,相当可怕的地方。 冒险闯进去一探还是打退堂鼓?冷一凡面临抉择。 江湖秘客提供的线索,说是可能会揭开秘密门户之谜,既然来了,当然没有空手退出去的道理。 他想:“江湖上这种装神扮鬼的事所在多有,愈是邢恶的门户愈喜欢弄这种手段来……” 想到这里,他的胆子状了起来,头皮一硬,上前几步,把距离缩短到两丈以内,这时,可以看到石窟的内部很是宽广。 “这是什么地方?”冷一凡再次开口。 依然不见怪人有反应,只是眼里的绿芒更加的人。 冷一凡突然想到秘窟里失足掉进黑牢,被鬼火所救的那回事,当然,那不是真的鬼,鬼不会抛绳救人。 那扮鬼的熟悉迷宫似的洞道,而且他必是秘密门户中的人,他为什么要伸出援手?这一直是梗在心头的大谜。 他试探着再向前两步。 怪人还是没动静。 冷-凡仔细地观察,怪人还是怪人,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他的胆气比刚才又壮了许多。 于是,他把心一横,拔出长剑,挪动脚步,沉稳地一步-步迫过去。 第四步,距离约莫六尺“吱!”地-声,怪人张臂就打击,其势如电,冷一凡挥剑,同时弹身疾退。 只差-丝丝,冷一凡便被攫住,-颗心几乎蹦出了口。 “叮!叮!”古怪的声音响自地面。 怪人-扑落空,退了回去。 冷一凡按住狂跳的心,望向地面,两片导长的指甲掉在地上,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剑削断的。 指甲掉地会发出金属击石的声音,这表示什么?深深一想,倏地明白过来,这怪人根本不是人,是机关假人,铜铁做的。 这一来,惧意全消,豪气高涨。 闯!冷一凡同时打定了主意,盘算了一阵之后,他再次举步,预认好原先落脚的位置,脚尖一点,怪人又闪电般扑上。 他以同样快的速度旋向侧方,等怪人归回原位,他已经到洞口两丈深处,怪人仍然僵立洞口。 这一着成功了,他深深透了口气。 洞里很暗,但由于洞口大;透入的光多,还可以清析辨物。 宽敞的石窟,少说也有七八丈广阔,头顶上密垂倒悬的钟乳,象一片剑海,置身其中,感到无比的渺小。 定定神,他往里闯。 突地,他发现了一些长方形的东西,井然有序地排列两旁。 心头为之-紧,脚步并没停下。 空洞的石窟发出回声,仿佛四面都有人在走动,这种声音,加重了冷-凡心理亡的历力感。 他虽然明知是回声但不意识里免不了震颤之感。 近了,他才看出这些长方形的东西,竟然是一口口的棺材,离地两尺许,架空在石座上。 每-具棺材之前都摆着石香炉,有的残留着香梗纸灰,有的是空的。 冷-凡停下来,心想烧过纸点过香的棺材,里面一定有死人,那些空香炉,棺材也一定是空的。 他恍悟过来,仙洞,是秘密门户的墓穴。 两列,-共二十四具,已经装了死人的有十三具。 冷一凡又发现棺头横档上都有编号,只是数字,到底棺材里面装的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待了片刻,他又向里走。 死人的世界,心头的滋味无法以言语形容。 光线愈来愈暗淡,墓穴的景物已呈现模糊,不远处闪起了绿光,两蓬,在固定的位置,没移动。 冷-凡的心又抽紧了,他遥望着鬼火似的绿光踟蹰不前望着,望着,忽然发现惨绿色的光晕中似乎有个影子正在浮动。 他的牙关立即咬紧,定睛细看,影子却消失了,是眼花了么?还是……他感觉到背脊骨上有股凉没升起。 他不信鬼,但在这种境地中,信念就会动摇。 影子出现,消失,和方才一样。 活人不可能在这里与死人为伍,难道真的有鬼吗? 全身起了鸡皮瘩疙,汗毛也竖了起来,在这种情形下有消除疑惧,唯一的办法就是看个究竟,揭开底牌。 于是,他咬着牙朝绿光走去,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的跨出这样,似乎就会增加应变的力量。 天然的光线已经完全消失,后望一片漆黑,只剩下前头两蓬绿光。 他的手握得更紧。 距离不断缩短,绿光也更盛,他看到一个台子,上面摆着 皿器,高约四尺,长丈许,绿光发自台子的两端。 他已看出来了,是一个祭坛,再移近,看清绿光是发自两个大灯台的顶端,原来是两颗比核桃大的珠子。 紧张的情绪微微一舒。 这就是传言中的夜光珠么?这两颗珠子岂非价值连城? 终于挨到了坛前。 坛后一排三间石室,每室相隔丈许,没有门,居中一间隐约可见棺木祭桌。 另外左右的两间知室,因角度关系只能看到框洞,想来情况不会两样,可以称之为墓中之墓。 不用说,摆放在石室中的,一定是具有相当地位的人。 冷一凡努力定了定神,借着珠光,审视了居中的石室。 这里面摆了三具棺木,中间的相当巨大,两旁的矮了半尺,棺木前是一张几形祭桌,桌上供着牌位。 牌位,显然是表明棺中人身份的东西。 冷一凡的眼睛遥盯在牌位上,太远,看几经思考,他绕过坛走向石室,步近,半蹲身,凝聚视线。 只见牌位上刻的是“地灵门开山祖师地灵子,正侧室夫人之神位”,字体大,珠光虽弱仍能看得清晰。 冷一凡的心跳荡起来,原来这秘密门户叫“地灵门”,在江湖上怎么从来没听人谈起过呢? 这门户的开派祖师叫“地灵子”。那就是以人名为户名了。 这秘密门户的现任掌门是“盖代剑尊”,盖代剑尊此人是否就是剑中剑欧阳轩的化身呢? 冷一凡在想,既然开山立户,便一定有人知道,自己阅历不深,所以才会觉得好陌生了。 江湖秘客或铁头翁很可能清楚,只要查出欧阳轩的出身来路,事实的真相便可以大白了。 他振奋异常,可谓不虚此行。 “格格格格……”-阵异声传人耳鼓。 冷一凡虎地直起身来,两眼瞪大,剑把握紧。 怪声再传,象是棺盖被推移的声音,是发自右首的一间紧接着,左首也发出同样的声音。 冷一凡全身发了麻,从脚板心直麻到头顶,四肢硬僵了死人出棺,千古怪事。难道真有尸变这回事? “呛啷!呛啷!” 铁练子拖曳地面的声音,从两端移向了中间来,死人带铁练,这里可不是城隍庙? 冷一凡仿佛是雪地里冻僵的人,连动都不能动。 铁练拖曳声已到了石屋门洞边。 冷一凡费了极大的力气移身伏祭桌之后。 影子出门口的祭坛边,是两个,经且判一男一女,颈子上分别挂着铁练,相距四尺停住。 珠光映照下,皮肤变成了绿色。 是人,不是鬼,两人都没有传说中鬼的可怖形象,相反地相反地,男女双方的长相都还不错,简直可以说很有风仪,看上去年纪大约近于中年而已。 人,为么作被关在墓室里? 两人是什么身份? 冷一凡在极度震惊之后平静了下来,即然彼此都是活人便不怎么可怕了。他看出男女两人只能站近到这样的距离,恰是铁练所许可的长度。 “芸妹,活罪难熬,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指望,解脱算了!”男的开了口,声音倒是很平静,没有半点激动。 陵哥,我们已熬了三年,难到……真的绝望了?这是苍天无眼,声调凄惨,但很好听。 听声音,两人是夫妻,而且是地灵门中人,不然不会说祖 师不灵的话;这可就是怪事了,何以被囚墓室? “芸妹,人迟早总是要走这条路的,没什么可怕!” 我……我不怕,是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 “陵哥,你真的准备这么做?” “是的,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男的低了低头,象是努力克制悲愤的情绪,又接下去道:“芸妹,如果真的有来生的活,二十年后又可以在一起,不作江湖人,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平凡安静的生活。” 他虽然说得从容,但却是字字血泪使听的鼻酸。“ 沉默了片刻。 “陵哥,我们的武功已失这条路怎么走?”女的声音已经带哭,生死是大事,自求解脱可不可于刃剑对决。 “这个的铁练可以缠颈。” “这……不是太……” “芸妹,想着来生吧!那会很美!” “陵哥,让我……”她伸出手。 男的也伸出手,两只手紧握在一起,铁练已拉直,无法再接近一步。 泪水从双方的脸上挂落,他们的身体都在抽动,生离死别之前的片刻,惨绝人寰的画面。 冷一凡缓缓起身,步了出去。 “什么人?” “你是……” 男女放开了手,骇极地望着冷一凡。 男的道:“芸妹,我们迟了,想解脱已经办不到!” 女的道:“我不认命!”声音凄厉刺耳。 冷一凡沉静地开口道:“在下浪子,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男的激声道:“你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冷一凡点头道:“不错!” 女的脸皮子抽搐了一阵之后道:“这地方没任何人能闯进来,不必玩什么花巧了,你说,准备如何对付我夫妻?” 冷一凡道:“在下真的是无意中闯进来的。” 两人面面相观了片刻。 “你叫浪子?”男的开口。 “不错,浪子。” “是怎么闯进来的?” “查证-一椿武林大公案。”略略停顿了一下,又道:“现在由在下来请教几个问题好吗?”他望着男的。 “可以,你问吧!” “两位的身份?” “地灵门第二代传人!” 冷一凡大感意外,想不到对方竟然是地灵门第二代传人这么说,地灵门只传到第二代,为什么会……“ “何以被囚在墓室里?” “鹊巢鸠占!” “谁是鸠?”冷一凡开始紧张,这是关键所在。 “不知道!” “阁下不知道?”冷一凡更感意外。 “是不知道!”男的转动了几下眼珠子,变得激动道:“祸起萧墙,变生肘腋,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本门瓦解冰方消。” 除了我夫妻之外,门人弟子先一幸免,出卖门户的是一个女人,主谋的是谁根本不知道。“ “女人?” “对!”女的接上话:“她是我的结拜姐姐,叫白玉娥,对本门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他们的阴谋进行得十分顺利……” “做梦也想不到白玉娥这贱人会叛门灭祖。” 冷一凡想到了十里香,房二少爷,小姑太,金剑杀手和盖, 代剑尊,男的既然说地灵门弟子已无一幸存,那这些人都是阴谋者人边的了。 “为什么还留两位活着?” “为了本门……”男的深深考虑了一下之后才接下去:“本门传派之宝地灵经,他们无法得到。 而这至宝的藏处只有我夫妻知道,他们用这种惨酷的手没对付我夫妻,目的就是要逼出地灵经的藏处。“ 冷一凡算是明白了这番因果。 “阁下听说盖代剑尊这名号么?” “没听说过!” “剑中剑呢?” “这,听说过,他曾因为揭露了天下第一剑卑鄙的阴谋而名动武林,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 否则剑中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十大剑派合合赠的是应该属于他。 冷一凡脸上起了痛苦的痉孳,但在这种光线下这对男女无法察觉,他沉默了好一阵,改变了话题。 “在下助两位离开这地方!” “啊!”女的激动地叫了起来。 “浪子,这,恐怕不可能。” “为什么?” “这两条铁炼是特制的,没人能断得了。”用手拉了拉炼子。 又道:“炼头是熔接死,的,你仔细看看。” 冷一凡这才注意到拴住脖子的炼头是双的,炼结之下“绞成一条,三尺之处熔焊在一起,这实在是绝到了家。 “对了,我记得。”女的象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记得什么?”男的问。 “我记得他们在锁我们的时侯,用炉火熔焊,炉子,风箱,还有黑石头还留在这里,就在那边角落。”说着,用手比了比, 又道:能焊就能熔,说不定。“ “唔!”男的点点头,目芒闪了闪,又摇头道:“不成那来的火种。” “火种么?”女的眉毛一挑:“应该来了”。 “哦!‘’男的恍然的样子:”是应该来了。“ “什么应该来了?”冷一凡茫然不解。 话刚问出口,外面突然透进火光,紧接着响起了空洞的脚步声。 男的忙应了冷一凡的话道:“是例行巡查的,每天入夜之后必来一次。” 冷一凡当机立断:“两位快回原位,由在下应付。 两夫妇匆匆收起铁炼,各自退回石屋。 冷-凡退进居中的一间。 三个人朝里迫近,先头的一个持着火炬,后面是两名带剑武土,顾盼之间来到了祭坛之前,火炬高高撑起。 两名武士一左一右步向两侧的难室,一个高声道了声:“没事!”另一边也回应了一声:“没事!” 冷一凡背一向墓门一边,如果人不进墓室,便无法发现他,火炬的光不能折照,他在想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两名武土左右折转,在中间会合,朝墓室张了一眼。 一个道:“每天来这么一次,真烦!” 另一个道:“真不明白上头是什么意思?” 持火炬的接上道:“规矩执行任务,少说话。”顿了顿又道;“难道你两个忘了总坛发生的意外大事。” 一个道:“什么意外大事?” 持火炬的“嗨!”了一声道:“一个月前,侍候小姑太的那头老公狗何金刚无缘先故失了踪,这不是大事?” 冷一凡心里明白,何金钢是他踢落断岩的。 另一个突然栗声道:“怎么会有人来?” 果然外面传来了“哒!挞!”的脚步声。 持火炬的道:“还不快查看……”.原先的一个用手掌遮住直射眼睛的火花,张了张,说:“奇怪,是授职不久的牟执事,他是专管在外执法的,怎么会到此地来?” 持火炬的转过身,口里道:“可能是特别派来执刑的,管他,反正我们无权过问。”说着,退到坛祭侧方。 来人已进入火炬光圈之内,判个须发泛灰的瘦削老者,身着土蓝布衫,手里斜拖着一根红色竹杖,看上去很土,而且有些怪眉怪眼的味道。 两名武士立即躬身抱拳。 “见过执事!”两人齐声。 “唔!免礼!”牟执事大刺刺地抬了抬手。 “请问有何指示?”武士之一再次躬了躬身。 “奉命行刑!”声音冷得完全不带人味。 由于火炬已移向侧方,墓门一半不能受光。 冷一凡听到“奉命行刑”四人字心头陡然一震,这时饱受炼狱之苦的门主夫妇就要被处决了1这也奇怪,他们放弃迫索“地灵经”了么? 他稍稍挪动身形,向外望去。 这一看,使他的呼吸都停住了,所谓牟执事,赫然正是恶名昭著,以杀人为职业的“武林判官”。 原来武林判官姓牟,他怎会当了秘密门户的执事? “把犯人押出来!”武林判官下令。 两名武士稍作迟疑,其中一人道:“属下斗胆,请出问执事可有行刑会符?因为这两名人犯知份不……” “当然有!”武林判官只是口里应,并没有亮令符,牟目芒闪了闪,又道,“等什么,还不赶快行动?” 两名武士互望了一眼,分别走向左右墓屋…… 冷一凡心念疾转:“武林判官最初受江北三凶之一的蒲青山之托要杀自己,而被女杀手巧姐儿所阻。 从此之后,他对自己改变了态度,卖了不少人情,现在要阻止他行刑,就非用剑不可,这便如何是好?……“ “哗啦!哗啦!”铁炼拖曳声中,一对中年男女被带到祭坛边,站定,各被一名武士扣住一支胳臂。 “芸妹,这样也好,从此脱离苦难。” “陵哥,记住我们……来生之约。” “当然!我怎么不记住。” “我们牵着手走!” 生离死别,断肠之语,向两人说得很从容,本来早已打算寻求解脱,“死”对他俩已不是件可怕的事。 男的伸出手,女的也伸出手,使被两名武土扣住了,无法挪动,男的目光注向武林判官道:“请成全我夫妻最后-点心愿?” 武林判官冰声道:“放开他们!” 两名武土松了手。 两夫妻努力靠近,牵住手,因受铁炼长度的限制,仅只能拉住手,无法再接近-步,女的流出了泪水。 “芸妹,不要……伤心,这应该是件好事,从现在起,我们不再有痛苦,永远的解脱,笑一笑吧,让我记住你的笑容!”字字摧肝,语语断肠。 女的真的笑了,那笑容让人不忍亲观。 冷-凡已拿定了主意,非流血不可。 武林判官是站在祭坛的前方,现在他挪步到祭坛里边面对两夫妇,如刃目芒-扫两名武士,道:“你两个到我后边来!” 两名武土立即站到武林判官身后。 持火炬的把火炬撑得更高。 武林判官十分从容地抽竹杖藏剑,细细的剑身意冷森森的剑芒,他准备立刻就要行刑了! 行刑,说成杀人比较恰当,他并非官府法定的刽子手,月是个江湖门户的杀人凶手,前跨半步,把位置拉到最适合的杀人距离。 两夫妇闭上了眼,准备受死,冷一凡站到墓门里的中央,准备出剑,自从修习了黑狱死囚所赠的布片剑法之后,他有十足的信心能激击而至武林判官于死命。 “没人发现他,三人本是正面的眼睛全集中在受刑者的身上,空气已完全凝冻。” 寒芒乍闪,是两道进发。 惨哼突起。 剑光收剑。 然后是一声惊叫。 两声是人倒地的声音。 倒地的是那两名武士,惊叫的是持火炬照明的汉子,冷一凡已站到两夫妇的中间稍前,刺出的剑还没收回。 武林判官已退靠祭台,胸口距冷一凡的剑尖不到三寸,就这一点距离,冷一凡一击落空,武林判官如刃目芒直照在冷-凡的脸上。 “浪子,你差点要了老夫的命!” “……”冷一凡说不出话,太意外了。 持火炬的汉子脸呈死灰,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两夫妇也告呆住,谁也料不到情况会如此变化。 “浪子,做你该做的事,老夫不能久留,记住一点,忘掉发生什么事。”身形旋起,不半弧绕坛掠去。 “叭!”持火炬的栽了下去,火把掉在地上。 武林判官在离开之时顺便杀了持火炬的,手法的快,狠、俐落,实在不愧是职业杀手,设想得也极周到。 冷一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他怎……怎么会?”男的舌头在打结。 “这……这……会是事实么?”女的口唇抖动。 冷一凡深深吐了口气,收回剑,努力一定神,道:“二位,对方说过了,忘掉刚才发生什么事。” 我们必须赶快做该做的事,以免另生枝节!“说着,走过去捡起地下火炬,又道:”火炉黑石头在什么地方?“ 女的用手朝角落指了指。 冷一凡朝所指的地方步了过去。 他果然发现了风箱、火炉、一小堆黑石头,还有铁钳、錾子,一套完奋的铁匠用具。 冷一凡立即开始行动,把全套工具一一搬到祭坛边,升火,鼓风、黑石头变红,火力比木炭强了十倍。 先由女的开始,把铁炼焊接部份埋进炉火中,努力拉动风箱;紫红的焰苗吞吐,半盏茶州夫不到,铁炼熔结的部份脱开了,女的自己松开练结,她自由了。 男的也如法珠制,前后一盏茶工夫,大名告成了。 “浪子!”男的非常激动:“这种称呼似乎不太雅……” “不,在下喜欢如此!” “好,那就浪子,区区江陵,贱内李小芸,大恩不敢言谢,愚夫妇只好永铭五内。”说着,跪了下去。 女的也跟着跪下。 冷一凡急忙扶起对方。 “江门主,江夫人,切莫如此,我们得急速离开。” “是!”江陵回答。 “两位功力已失……” “不要紧,本门有秘技可以复功,时日问题而已。” “那太好了,愿二位在不久将来,能重振门户,现在我们走吧!” 脚步-挪,忽然想起件事道:“不妥!” “门口的铁人和毒蜂……” “不必顾虑,那本来就是本门设旋,阻不了路。” “那我们走!”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午后。 又是一个灰热的天气,使人一动就会汗流浃背。 艳丽的阳光下,冷一凡在采药,他不能不故作姿态,他知道自己的行动暗中有人监视。 回想仙洞中所发生的事,简直象一场怪诞的梦。 他极想能找到武林判官,既然他做了秘密门户的执事,应该了解秘密门户的内幕,只消他一句话,谜底便揭晓。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武林判官为何跟房二少爷一样,竟然作出叛门的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情理上完全说不过去,先后发生的事,成了一串解不开的谜结。 他用全部的智慧去思想这离奇的谜底,但越想越糊涂简直完全不能以情理去分析,事情怪得离了谱。 由于心有所鹜,他把采到的药随采随抛。 突地,他感觉身后来了人,没有任何声息,他只是感觉到,象野兽的第六感,不必看到听到,便可以断定。 他收慑心神,还是继续采药,他不知道身后是什么人,来了多久。 “浪子!”身后发出声音。 “什么人?”冷一凡是蹲着的,他准备要站起来。 “别动,剑尖正对着你的后心。” “朋友是……”他呼吸-顿。 “你在做什么?”声音相当冷峻。 “朋友不见在下在采药?” “你根本不是在采药,骗不了人,你一路采了已抛,足以证明你采药是幌子,入山别有所图。” 冷一凡心弦一颤,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神。 “这是在下的事,朋友大可不必管。”他在无言可辩的情况之下,只好如此说了。 “本人是管定了!” “朋友管得了么?” “别忘了剑在你的后心!” “在下很不喜欢这样,朋友最好把剑拿开。” “浪子,喜不喜欢是你自己的事,本人可管不着,听清楚,你现在有两条路走,你自己选择一条。 “噢!有意思,第一条是什么?” 冷一凡忽然明白过来,对方是秘密门户中人,不许外人在山里,这和音音被他们中人暗杀的道理相同。 “在下入山采药,事完自然会走,眼前还不打算离开,第二条路呢?” “那可是既简单又便捷,只消本人的剑尖朝前一送,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你不是笨人应该知所选择。” “在下选第二条!”最后一个字出口,反手递剑出鞘,人随之翻起。 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情况,然而这情况发生了,而且发生在使人连意念都来不及的瞬间。 “锵!”地一声,剑刃交错。 冷一凡已站直,面对着对方。 不应该意外之中的意外,对方赫然是十里香卧室见过的田四郎,想起来便窝囊他是被推藏到床底下的。 冷一凡认得他,但冷一凡并没跟他照个面,他能叫出他的外号,当然是眼线提供的资料。 “浪子,你还真有一套?” “好说!” “不过,你是死定了!” “朋友,我们并不认识……”冷一凡故意说。 “只要本人认识你就行。” “我们还见面么?” “废话一句!”田四郎手中的剑倏然扬起,眸子里泛出杀芒,脸上的神色转变成似笑非笑了。 这即是田四郎立意要杀人的表情,而从他的气势看来,无疑的是一把好手。 “朋友,杀人得有个理由,至少也得找个借口,你我素昧生平,这该从何说起?”冷一凡边说边在打主意。 他不能杀他,连伤也不行,如果正面与秘密门户中人结上了怨,行动便受阻了。 “你要听理由么?” “在下是想明白!” “是很简单一句话,你该死,本人想杀你。” “在下为何该死?” “不为什么,就因为你该死。” 这真是狂到了极点,冷一凡没生气,只觉得好笑。他知道对方在保密原则之下当然说不出任何理由。 不过,江湖上随时随地都在上演这种戏,并不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也不一定要说出理由,因为有的理由是不能也不必说的。 “朋友,你有把握杀在下?” “毫无疑问。”语气非常肯定。 “如果杀不了呢?”冷一凡有意蘑姑。 “拔剑!”田四郎已经不耐。 冷一凡已拿定注意,尽量采取守势,避免流血,最理想是 对方能知难而退,于是,他缓缓拔出了长剑,亮起架式。 田四郎眸子里的杀意倏然加浓。 冷一凡却十分平静。 忽地,由四郎目注冷一凡身后方向,脸色又变成原先的难看,象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意外事物。 冷一凡已发觉,但他不能回头。 在双方举剑对峙之下,田四郎这种失神别顾的行动,已经犯了练武者的大忌。 如果面对的是真正敌人,或者立意决生死的对手,他已经没命了,然而冷-凡没利用这极好的机会。 因为,冷一凡并不想杀人,他杀人的动机还没到。 当然,田四郎也不是这么稀松的武士,失神只是那么一会儿,他立即便警觉了,闪电般弹退了六尺。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状况,而使他犯这要命的错误。 冷一凡后脑没长眼睛,当然无法看到,但他很想知道,就趁田四郎弹腿之际,他收剑转身,一看。 他大感意外,现身的竟然是其胖如猪的小姑太。 小姑太缓缓走近,每挪动一步,身上的肥肉便抖颤了一下。 到了近前,偏头眯眼,朝冷一凡周身上下象选货品似的打量了一阵,点点头,然后望向田四郎。 “田四郎,你奉命杀人?” “属下没有。”田四郎剑已垂下。 “那你在做什么?” “属下……只是想考验一下他的能耐。” “不是这样吧?”小姑太笑了笑:“如未不是他那反手一剑,你已经从背后杀了他,对不对?” 田四郎笑着躬了躬身。 “小姑太,不会有这样的事,属下当然会遵守不夺命杀人的;规矩,刚才……只是想问他几句,因为他来路不明!”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我不喜欢狡辩。”小姑太披了披嘴。 “小姑太……”田四郎装出受委屈的样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杀他。” “属下……” “你吃醋,对不对?” 田四郎的脸一下子胀得绯红,脖子也变粗了,他发急地道:“小姑太,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属下跟他素不相识,只想盘他的底,吃的什么醋?” “嘿!”小姑太冷笑了一声:“你心里明白。” “属下真的不明白?”脸上现出了愤怒之色。 冷一凡心里却有些明白了,十里香跟自己曾幸茅屋公开见面交谈,当然瞒不了他们的耳目。 而田四郎是十里香的男人,他吃醋是意料中事。 冷一凡上一次在山腹秘室里差一点就被搜了出来,这一点便足以证明小姑太言出有因的。 “田四郎,不管你明不明白,一句话,不许你杀他,希望牢牢记住。”胖嘟嘟的脸上现出严厉之色。 这一点,冷一凡便不明白了,这肥胖的女人为什么要维护着自己,她是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遵命!”他转变得真快,脸上的愤怒之色倏然消失了,田四郎又回复谨慎的样子,不但不回答,还加了一躬。 显而易见,这小姑太他还惹不起。 小姑太的桃花眼转向冷一凡,凝注着,森冷尖利的眼神象刀锋,仿佛要刺透了人的心脏般。 现在他已经不是淫荡庸俗的女子,而是一个相当可怕的角色,久久,才冷冷启口道:“浪子,你可以走了!”胖手挥了挥。 冷一凡默默地转身举步。 他边走边想,可是想不透,她为什么要阻止四田郎对自己 出手? 上次在秘窟里迷失,遇上她的贴身保镖何金刚,何金刚杀人的动机是自己说出是十里香的客人之后,这说明十里香姑侄之间有互不相容的原因存在,既是如此,她护卫自己的目的何在?“ 他当然是走回那间茅屋。 冷一凡回到茅屋。 在堂屋里坐下,卧房里突然传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说:“浪子,坐着别动,屋子外面有眼睛在看着你。” 冷一凡陡吃一惊,脱口道:“你是谁?” 房里的声音道:“你听不出来?” 冷一凡这下听清楚了,是江湖秘客的声音。 “哦!是阁下……” “听着,你去探秘洞的事我已经知道,不用再提,现在你必须急速出山。” “为什么?”冷一凡大感奇怪。 “山里派出杀手,要取音音姑娘的性命,杀手是什么形象目前不知道,只知道是很可怕的杀手,而且已经出山。 所以你必须立即赶到襄阳,西城外那家最大的马店可能找到她,你尽可能在暗中保护,不要跟她一道。“ 冷一凡窒了片刻。 “他们为什么如此急于杀她?” “听说是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必须灭口。” “什么利用价值?” “不清楚,他们是这样说的。”话锋顿了顿,又道:“我在很巧合的情况下亲自所听到金剑杀手在下达这道命令……” “金剑杀手下的命令?” “不错!” 冷一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剑杀手是音音痴恋的男人。 她与他相处过三天,她在这茅屋里曾经痴守了三个月,据音音说,他俩已经有婚姻的誓约。 而现在他竟然下命令派杀手灭口,不久前的毒蜂事件,幸亏是房二少爷援手,音音才脱了死劫。 看来金剑杀手是蓄意要音音的命,这是为什么? 说是音音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他们到底利用是什么?音音要是知道这残酷的事实,她…… “浪子,你可以走了!” “好,在下立即动身!” “留心被人盯踪。” “这点在下会注意。” 冷一凡离开茅屋,朝出山方向疾行。 冷一凡大事未了,极不愿出山,但音音的安危他不能不顾,尤其在明白了金剑杀手的居心之后,他更加要管。 女杀手巧姐儿的声音又响在耳边:“希望你给她幸福……” 做姐姐的为了成全妹妹而退出。 想不到音音早已心有所属,现在情况又发生了突变,江湖风波诡谲,人心极其险诈,想起来实在令人胆寒。 等有机会再面对金剑杀手,非宰了他不可。 冷一凡心里已作了决定,现在担心的是音音能否受得了这打击?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个女人,头一次死心塌地爱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是居心叵测的骗徒,这多残酷! 金剑杀手能下令杀人,表示他在秘密门户中地位相当不低,他为什么每次现身都蒙着脸?有什么不能见人? 这个秘密门户到底是什么门户? 地灵门出了一个白玉娥的叛徒,欺师灭祖,出卖门户,造成了鹊巢鸠占,当然霸占者不会再采用原来的名称。 而世上仅知道为首的自称盖代剑尊,同时,故判断盖代剑尊很可能便是剑中剑欧阳轩的化身,他以什么作为门户的称号?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山腹黑牢中的死囚。 那死囚被废除武功,打断了双腿,他们留他的活着是为了要逼出一样东西。 而那东西是一套霸道无比的剑法要诀,剑诀已在自己身上,自己也已悟透,那死囚与地灵门是否有关? 地灵门第二代门主夫妇被用铁练锁有仙洞墓室,对方要追索的是地灵经,那死囚赠送自己的剑诀是否是地灵经中的。 只惜当时没想到这一点而加以查证,他夫妇已脱出生天,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恢复了功力? 死囚托自己找一个叫小山兔的女子,以绿玉镯为凭,既已应承了就必须办到,可是人海茫茫,从何着手寻觅? 想,他不断地想。 有人说,山里的气候晚娘面,说变就变,本来好好的天一下子阴暗下来,朵朵乌云在空中形同马群奔驰。 山风陡起,带着湿湿的土味。 冷一凡惊觉之时,乌云已压到头顶。 山中的暴雨是很可怕的,风雨会带来山洪,山洪会把山路变成激湍的溪沟,连野兽都经不起那冲涮的力量。 昏天地暗,山风更峭,显示暴风雨马上就到。 冷一凡着急地放眼嘹望,想找个避风雨的地方。,突地,他发现下方不远的山涧边有间小木屋,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他弹起身形,象野鸽般朝小木屋掠去。 这是间水磨坊,面灰使整个房子结了霜。 一个从头到脚沾了面灰的老者坐在一角吃炒豆下酒,矮桌上一罐一碗一堆炒豆,炒豆人口,蹦蹦有声。 冷一凡行进去他连头都没抬。 “老丈,借个地方避雨尸”唔!“一个字算是答覆。 冷一凡站到门边的角落。 门外已是风狂雨暴,偏僻世界末日来临,声势犹如千军万马,似乎要把木屋踏碎,雨洒进了门,冷一凡伸手…… 一条湿淋淋的身影冲了进来,看上去相当精壮。 猎人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转头望了冷一凡一眼,兽眼,精芒迫人,转回头,上前两步,到老者身向,魁梧的身体正好挡住了冷一凡的视线。 “老爹,可以借口酒么?” “唔!” “这场雨真要命,差点丢了猎物!”猎人象有自语:“我兄弟本来是在一起追山猫,中途,现出一对香獐的窝……” “哦?”老者算正式开了口:“香獐,相当值钱的东西是一公一母么?” “不错!一公一母,象是山里逃出来的。” “什么地方?” “上头的山洞里左右顾盼一下,又道:”老爹,香獐相当滑溜,想请你梢个信给我的邻居,派几个得力的人手来捕捉。“ “可以,先坐下来喝碗酒去寒。” “谢啦!” 冷一凡在听雨,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急,就这么短短一阵了,风已停了,雨势也小了,倒是涧水的声音很大。 猎人自己拿了个土碗,在老者对面坐下,倒上酒。 冷一凡这时也很想喝上几口,但人家没招呼,而且看人家喝酒是很尴尬的事,所以他的眼睛没望向那边,他只等雨停上路。 “格蹦!格蹦!”吃炒豆的声音很响。 冷一凡盘算,由这里翻一个山头便可到江边,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渡江,连夜去马店找音音。 使他意外的是这一路竟然没人盯梢。 他也想,山里派出的杀手,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以音音的能耐而言,一般高手奈何不了她。 屋里的光线亮了许多,表示天已晴开了。 冷一凡拉开门拴,站到门框边。 乌云在逐渐消散,只剩下疏疏的雨丝和断断的檐滴…… “老爹,雨停了!” “唔!”老者嘴还在嚼着豆。 “我想去接应我兄弟?” “山洪还没退,你过不了涧,再待会吧!” “獐子窝下边说不定……会有大东西……” “难说!” “我得走……” “你不必走了。”咕嘟一大口酒。 “为什么?” “你没那么好命能猎到獐子的。” “老爹,您……” 接着是一声“嗯!”象一个刚要发出声音又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声音噎住了。 古怪的声音引起冷一凡回头。 老者弓着腰,揭开一块地板,下面是冲磨的水槽,哗哗的水声十分震耳,老者转过身,一脚把猎人踢进水槽。 奇怪!猎人连哼声都没有。 冷一凡目光电张,手按剑柄。 老者直起身,面对冷一凡。 “啊!” 冷一凡腕口叫出声,到此刻才看清这守水磨的老者赫然是武林判官,这的确是做梦也估不到的事,他为何要杀这猎人? “浪子,这场雨下得好!” “……”不着边际的话,冷一凡无法回答。 “要不是这场暴雨,猎狗不会跟着你屁股来。” “猎狗?”冷一凡忽然明白过来,这扮成猎户的汉子本来是跟踪自己的,风雨把双方赶到了一处。 武林判官是秘密门户里法堂的外执事,他为何要这样子做? 冷一凡心念之间,点点头,表示已明白了,他又开口问道:“阁下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什么?” “猎狗的吠声不能传回山里。” “哦!”冷一凡又点头:“他所说的是香獐又是指的是什么?” “等会你就明白,这实在好险,要不是下这场雨,他没被迫进磨坊来,香獐的消息先传进山里,那可真是不得了。天意!喝碗酒暖暖身么?” “不用了!在下急着要赶出山!”心意一转,又道:“在下想请教-下,有两件事……” “一件也别问,我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武林判官打断了冷一凡的话头,目芒闪了闪:“我不能离开这里,怕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你先别忙出山,先去办件事。” “办什么事?” “处理香獐的事,凡是看到生面孔的,全打发上路,-定要做得干净,否则就会误大事,你懂这意思?” “唔!在下……懂得。可是……” “时机紧迫,你马上去。”武林判官又打断了冷一凡的话:“出门,顺涧边往上爬,到峰头上你可以看到五棵古松并列。” 构树后面有个石洞,那就是刚才那只猎狗所说的獐窝,另一只猎狗还在那里守候,做了他,快去!“ 冷一凡已无法再开口细问,只好出门上路。 这是件古怪事,现在他又明白了一点,武林判官与江湖秘客是连通一气的,至于目的是什么便不得而知。 雨后的山景份外清新,峰峦林木象霍刚作水洗过。 冷一凡根本无心领略,他急着要去办事,顺涧而上相当吃力,青苔着了水变得滑溜无比,只要一步不踏实便会掉落涧底。 暴雨之后的山涧有如倒演的天河。任何东西掉进去就会立即吞噬,连影子都不会留的。 小心加上功力,他平安地登上峰项。 五松并列的标志相当显目,一眼便看到了。 冷一凡并不急着迫近,他必须先了解状况,石涧被形容成獐窝,当然,里面藏的绝对不会是真的香獐。 是人,是什么样的人便有待揭晓了。静侯了片刻,不见任何动静,于是,他赶回侧方,他发现情况了。 一个同样是猎人装束的汉子,伏在岩隙里,拼命用镰石打火,看样子是火绒沾了雨水,就是打不燃。 冷一凡悄然逼到那汉子身后。 汉子后边石头上放着烟火号上具,显然他准备发出讯号,幸而早一步赶到,如果让他发出讯号,事情便砸了。 火绒冒了烟。 汉子吐口气道:“真他妈的费事,还好,打燃了,不然非得亲自下山不可。”边说边伸出手去点燃烟火…… “别动!”冷一凡开了口。 那汉子的脖子突然没有了,脑袋缩齐肩膀。 “什么人?”汉子栗声喝问。 “浪子!” “你……”汉子突地回转身,背靠着岩石,眼鼓鼓地面对冷一凡:“浪子,我们命不与你为敌,你想做……” “你和你的那些同伴本来是追踪本人的,对是不对?” “这……” “你准备发讯号请援手,对不对?” “……”汉子象嘴里塞了东西说不出来。 不必费事了,现在回答本人几个…… 那汉子的眼珠子一转一柄短刀闪电绕递向了冷一凡的前胸?纯熟的手法,看来他还是个玩刀好手。 冷一凡以更快的手法,抓住了对方手持刀的手腕,扭转刀尖反抵汉子的右腰眼,这瞬间的动作仿佛顺理成章。 “现在回答本人几个问题。” “……”汉子默然。 “听着,那使金刚剑的蒙面人是谁?” “……”还是默然。 “你不说?” “……”依旧没回声。 冷-凡怒哼了一声,手略一用力,刀尖刺入眼,一寸他现在还不能杀他,他要他开口揭开谜底。 汉子打了个抖战,居然不哼不叫。 “你不说,很好,本人会要你待不及地说出来!”这并非虚声恫吓,冷一凡精通医道,对人身的经络穴脉了如指掌。 他当然有几套狠手,只是他从来没用过,现在他准备用了,因为他想要知道的对自己太重要。 “浪子!”汉子开了口:“本门把你当朋友看待,所以你才能在山里好好活着,现在你准备跟本门作对么?” “说这些是多余,快回答。” “难道你敢杀人?” “玩刀的不敢杀人,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就下手吧!老子认了。” “在你还没回答问题之前,想死也办不到” 手一松,并指疾点,那汉子闷哼一声,歪了下去,随即在岩石间扭动起来,惨叫声声相连。 只一会工夫,衣裂皮破,那汉子变成了一个血人。 “说是不说?” “我……我说先解开……穴道。” 冷一凡是正派的武士,不是万不得已,不愿用这种残忍而下流的手段,脚尖踢出,惨叫声停止,只剩下喘息。 “快说,使金剑的是什么身份?” “他……是……”汉子慢应着,突然把手指放到嘴里,似乎已吞下了什么东西。 冷一凡惊觉已来不及阻止。 汉子身躯突然挺直,口里道:“老子……说了还是死,不如自了……落个……痛快,你小子等着……” 一声长喘,身躯软下,不动了,两眼还暴睁着。 好厉害的毒,说了便了。 冷一凡呆住了,深悔自己失意,没提防到对方会来这一手。 使他联想到了一点,能调制这种剧毒的,必是用毒能手而剑中剑欧阳轩正是毒道高手。 由此判断,神秘门户之主盖代剑尊就是欧阳轩的化身已得到证明。 想到这里,内心一阵激动。 音音的事担在肩头,他不能回山,只有待山外的事完了再采取行动了。 奇怪,外面发生了这大的情况,还死了人,近在咫尺的山竟然毫无动静,所谓香獐,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一凡欺到洞口,用力咳了一声。 “里面是谁?”他大声问。 静悄悄没半点反应,再跨一步,视线已可透到洞底。 浅浅的岩洞,约莫三丈深,洞底铺了张草席,一个棉被卷,此外便空无一物,看样子是人藏身之所。 可是人呢?又有什么人呢?冷一凡步了进去。 除了席子棉被,的确是什么也没有。 怪了,如果是个空洞,外面那服毒自决的汉子为什么还在守伺,同时准备放迅号求援呢?莫非人已悄悄避开? 冷一凡相当闲惑,但他不能持久,他要赶着出山。 转身出洞,目光扫去,不由骇然大震,那汉子的尸体竟然没了影子,他分明已经服毒自尽。 死人当然不会走路,难道他服毒是假的?这可糟了,只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没有加以检验,这跟斗栽的真是窝囊。 弹身过去,仔细察看,尸体的确是失踪了。 他绕峰头转了一圈,后面是悬岩绝壁,侧方是山涧,下峰必须照顺涧的原路,然而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发现。 转眼的工夫,竟发生了这种怪事。 此地再无可为,他只好下峰。 又到磨坊。 武林判官还在炒豆配烧酒。 “浪子你白跑了一趟,情形我知道。” 冷一凡愕然,他人在磨坊里,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比你早一步上峰。” “噢!什么人?” “一句话,自己人,你就不必问了,反正说出来你也不认识,赶快到囊阳办你的事吧!天晚了渡江不方便。” “在下还问两句话,憋在心里不舒服。” “你问吧!” “所谓香獐是怎么回事?” “这是隐语,代表要犯。” “要犯,什么样的人?” “不必多问,慎防隔墙有耳。” 冷一凡吐口闷气,心里实在是憋得难受,但是武林判官既已这么说了,他无法再追问下去。 反正与自己没有切身关系,不知道也罢了! 倒是武林判官当秘密门户的外手事,对门户里的事应该清 楚,问他比自己盲目追索强…… “阁下是刑堂外执事,对门户的一切应该……” “别问!”武林判官摇着手:“老夫是新进的人还不能登堂人室,现在是在接受考察的阶段。 你想问的老夫无法回答,同时你也不能在此久留,如果被他们知道我们之间有来往,大事便不妙了,快走!“ 武林判官一再催促,冷一凡只好出门上路。 情况诡谲得象迷雾,武林判官为什么会介入自己的事件中? 他本是冷血无情职业杀手,只知有利不知有义,通常这类人是绝不参与别人恩怨的,这是为什么? 如果他的行为被门户察觉将有什么后果? 马店。 大离脍的客栈,赶骡赶马,行脚负贩,买卖商贾,各色人等全可以住。 马饲、客房,露天场子,贸物堆栈设很齐全,当然。一些自认上流的客人是不会光顾的。 西平外最大的马店当然不会有第二家。 现在是清晨,客店里面一片乌烟瘴气,人喊马嘶,进进出出,就算他是热闹非凡吧! 冷一凡投宿在专住客人的别院里,与人马混杂的大院隔了道墙,但吵杂的声浪还是阵阵侵来。 他倒不是在意这个现象,主要的目的是要找到音音,把山里派杀手对付她的消息传给音音。 让音音心里有所准备,以免发生肘腋,猝不及防。 他站在房门口,希望音音能发现他。 这是店里最忙的时刻,一个店小二擦着汗走过。 “小二哥!”冷一凡叫住了他。 “客官,什么事?” “几天前有个年轻漂亮头发长得很长的姑娘投宿在你们店里,她住在那一个店房?” “客宫,这个……”小二抓了抓头,翻起眼,想了一下道:“你是说眼睛长得很野的……” “对对对,有这么个女客,脾气大,小的挨过她骂,所以还记得,她只住了一宿便退店了。”说完,举步就要离开这里。 冷一凡心里一凉,赶紧又开口。 “可知道她去那里?” “这……我们店家不过问这种事。” “她是一个人?” “还有个小白脸伴着。”小二匆匆离去。 冷一凡愕在门边,还有个小白脸陪着,会是谁? 音音是个行为随便的女人,难道她已经找到了…… 不可能,金剑杀手在山里,还下令派出杀手取她的性命,那会是谁,是她新交的朋友么? 也不可能,她用情极专,连自己她都拒绝。 小二回头走来,嘻着脸道:“客官,那小白脸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美男子,甭说女人,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真的!” 说完,又快步走去。 店小二特别的这几句话,在冷一凡心中打了一个疙瘩,他不相信音音会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可是女人善变,谁能打包票?难道说她已对金剑杀手失望,而抗拒不了新的强烈诱惑改变了初衷? 这似乎有可能,因为别无合理解释。 那护花使者到底是谁。 如何才能找到音音? 冷一凡呆呆地想。 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了过来——“你们存心要把我老人家饿死、馋死、渴死是不?人命关天,你们店家准备打人命官司?”是个老人的声音。 “老头,你到底讲不讲理?”店小二的声音。 冷一凡扭望去,同一排第六个房间,刚才走过的小二两手叉腰站在房门口,老人的声音是从房里传出来的。 “我老人家为什么不讲理?” “你白吃白住不付钱,这叫讲理?要是每一位客人都像你老头一样,我们不是要关门大吉?”小二脸红筋胀。 “谁说我老人家不付钱,要你拿去皮袄子去当。” “哼!算了吧!那件破羊皮袄丢在地上也没有人捡。” “闲话少说,拿酒来,我老人家要犯酒瘾死了,你们可得负全部责任,” “你马上换店,欠的钱我认了!” “胡说,我老人家活到这把年纪,可没欠人家一分钱,人穷志不穷,等我的徒弟来了,一切照办,分文不少,快拿酒来!” “老头,省省吧!快搬出去是真的。” “不搬,住定了!” “要我们赶你出去?”小二气得发抖。 冷一凡好奇地走了过去。 一看,房里坐着的是个白发老头,披着一件破皮袄,油光滑亮,看上去年纪少说也在七十以上。 冷一凡侧隐之心油然而生,他站在房门口。 “老丈,你的店钱由在下代付!”.“什么?”老头抬眼打量了冷一凡一眼,口里哼了一声道:“小伙子,你当我老人家是乞丐,讨饭的?” 冷一凡为之气结,天底下竟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小伙子!”老头自己下台:“你付可以,算是借的,等我老人家有钱就还你,不会少一个子儿!” 店小二苦苦一笑。 冷一凡转向小二。 “这位老客人一共欠了多少。” “一两五钱四分银子!” “好!”冷一凡从身上摸出锭铁子:“这是五两,多下来的找给这位老客人……”冷一凡把银锭塞给小二。 “别忙找,先送酒莱来,双份,算是我老人家请客。” 冷一凡啼笑皆非。 “小伙子,我老人家看你是个好人,进来,我们来喝几杯吧!” 说着向冷一凡招了招手。 “老丈,在下还有急事……” “咦!你小子是看不起人还是不识抬举?我老人家从来不请客,现在破例邀你,你倒拿跷了!”白多黑少的眼珠翻了起来。 这种话说出来真可以活活地把人给气死了,银子是人家见他既老又穷而给他的,可以说是一种施舍。 他竟然神气活现地要作东,还说是抬举人家,的确是岂有此理。 “老头,你还想活吗?人家是可怜你……”店小二有些气不过,连脖子都粗了。 “我老人家要人可怜?”老的黑眼珠几乎全没了。 “那你怎么说?”小二横起眼。 “我老人家说过是借的,有借有还难道不可以?他肯借我老人家,借到手便算是我老人家的,拿来请客不行吗?” 歪理,但不能说全无道理。 冷一凡目芒忽地一闪。 尸小二,你照老丈的话做!“ “客官……” 小二耸耸肩,摇着头走了。 冷-凡进入房间,在小桌边坐下正好与老头相对。 “小伙子,你很有意思,叫什么名字?”大刺刺一副以老卖老的样子,与刚才死赖皮要酒的神情完全两样。 “在下浪子!”冷一凡平静地回答。 “哈!那更有意思了,我老人家是老浪子,漂浮浪荡,一事无成,只好杯中之物。”一副十分自得的样子,顿了顿又接着道:“浪子总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闲苦,把钱财当作转手的东西。 嗯!不对。“白眼又翻起。 “什么不对!” “你先说有事,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在下忽然想到陪老丈喝杯也误不了大事。“ “你说谎!”老头的脸板了起来。 冷-凡并不认为这老头古怪,而且感到心惊。 “何以见得在下是说谎?” “你教初掏银子出来,是可怜我老人家,而后,你拒绝我老人家的请客,是嫌弃我老人家。 最后,你眼芒发亮,突然改变了主意,是发现错看了我老人家,对不对?“ 冷一凡的的确确是心惊了。 这自称老浪子的怪老头观察力竟然著此锐敏,简直就像是打从他的心眼里钻了出来的一般。 的确,冷一凡是突然发现了这个老者异常之处老头外披丢了没人要的破羊皮袄,里面穿的却是最名贵丝绸衫子。 左手无名指上套了个银指环,镳了颗龙眼核大的暗红珠子,他绝不是付不起店钱的人,好奇使他改变主意。 “错看了老丈这句话怎么说?”冷-凡当然不能立即承认,他要听听这老头如何的说了。 老头抬手亮了亮环珠,淡淡一笑。 “对,正是这个原因,在下是好奇!”冷一凡不能不承认,但又接下去道:“可是在下仍然觉得不大明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 “车船店脚牙,做小二的眼芒都比一般人尖……” “我老人家懂得你的意思。”用手-转指环,把珠子转抽了掌心,然后握起拳头道:“浪子,你看怎么样?” 现在露在外面只是银圈子,不到三钱。 “在下还是不明白。” “好小子,你什么意思?” “老丈既然有钱,为什么要跟小人物呕气?” “我老人家气不过店家狗眼看人低。” “其实……又何必跟这小人计较呢!” 店小二端了酒菜进来,还不错,四热炒、一冷盘、一小坛花雕,摆设齐全之后道:“还剩下一两七钱!” 说着,把找的银子放在桌上。 冷一凡道:“赏给你了。” 小二意外地一愣,然后堆下笑脸,‘谢’字刚要出口…… 老头一把抓了过来,翻眼向冷一凡道:“不行,一两七钱银子,我老人家马虎点还能凑和两天。 银子是我老人家向他借的,日后还要还,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是么?“边说边把银子塞到怀里,开始倒酒。 冷一凡哭笑不得。 小二的笑容僵化在脸上,眼芒变成了死鱼眼,直瞪着老头,久久之后才哼出了声,车转身出房离去。 老头自顾自地连干三杯,咂一咂舌头道:“很过瘾,要不是那五两银子,他不会送这么好酒来,喝吧!” 冷一凡连连举杯。 老头也不再开口,只顾吃喝,那样子好象是饿了三年。 冷一凡根本无心吃喝,喝了两杯之后,索性放下杯筷,看老头一个人狼吞虎咽,心里在想着音音。 如何才能找到她呢?跟她一道的小白脸是谁?要是让山里派出来的杀手找到她,问题可就严重。 盘底快要朝天,老头才放下筷子。 “咦!你怎么不吃?” “在下还不饿,也不习惯喝早酒。” “你有心事?” “嗯!有那么一点。”冷一凡漫应着。 “说出来,如果我老人家能替你解决,就折抵那五两银子,我老人家一向不喜欢欠人家的。”咕地又干了一大杯。 冷一凡心中一动,这老头十分邪门,装疯卖傻。 但何以看出这老头绝不是寻常人物,他是马店的客人,说不定真能提供一点有关音音的线索。 “在下是在找人。” “噢!找什么人?” “一位曾经投过这家马店的姑娘,听小二说,伴着她的还有个刁、白脸……” “砰!”老头的酒杯重重敲在桌上,白眉扬起,白眼珠也翻了出来,大声道:“你不早说,嘿!这五两银子算是折定了。” 冷一凡精神大振。 “老丈知道她的下落?” “当然,你问对人了,要不是你这一大方,逗上了我老人家,你把整个襄阳城翻过来也休想找到。‘’顿了一顿又说道,”那小白脸可真一表人才,会迷死女人,出手可比你大方,我老人家就借过他十两银子。浪子,那女的是不是你媳妇,不守妇道跟小白脸跑了?“ 冷一凡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想笑又笑不出来。 “不是,在下跟她只能算是朋友。” “那还好,要不然你们为了女人而拼上老命,我老人家罪孽可就大了,你跟那女的有什么事?” 老头偏起脑袋,白多黑少的眼睛已带了几分酒意了,朝着冷一凡望着。 “只是代人给她捎个信。”冷一凡尽量说得平淡。 “是这么样!那我就告诉你!” “老丈,请指点!” “普度庵,知道地方吧?”“知道!”冷一凡点点头,两眼登时发了直。 音音当初曾手刃过普渡庵的淫尼人妖,现在她竟然带着小白脸住进尼庵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的师姑是鼎鼎大名“辣手仙娘”的传人,怎会容许音音这种沾污佛门净地的行为么?不可能的! 音音不是那种人,非弄个明白不可。 “老丈告辞了!” “你现在就去找她?” “是的!” “浪子!咱们算两不相欠。” 冷一凡已匆匆出了门。 他朝着这怪老头所说的普渡庵方向疾奔去。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普渡庵,冷一凡最熟悉的地方。 庵门紧闭,一片的冷清。 冷一凡上前抬手准备叩门,心念一转,又把手放了下来眼睛奏向门缝,这一看,使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发了麻。 他不相信这会是事实,然而事实却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他的眼睛发了赤,脑子阵阵响成一片。 音音与一个年轻男子携手并肩地站在院里花间。 小白脸!店小二和那老头说的一点都不假。 真的是个小白脸!房二少爷已经够俊表,这年轻人还超过、他,的确是能迷死女人的角色。 事实俱在,能不相信么? 音音为了与金剑杀手的盟约拒绝了自己,也否定了她姐姐的自我牺牲,而现在她竟然勾搭上了小白脸。 她与金剑杀手在山中的茅屋里共处三天而定情,她曾说过他们是清白的照现在的情形看来,她是那种贞洁自爱的女人么? 女人,真的是如此不可信赖? 两人窃窃私语,满面春风。 冷一凡感到一阵恶心,他觉得象音音这种表面假正经的女人,还赶不上淫荡的十里香咧! 十里香显露的真面目,音音却是虚假掩饰,金剑杀手派人杀她,是否早已觉察她的为人了么? 恨意从他心头涌起,夹带着被侮弄的愤怒。 这个女人的死活不值得理料。 他扭头便走,由于一肚子火,脚踏地的声音很重。 走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快速的脚步声。 冷二凡回身,音音正好到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浪子,你为什么来了又走?” “……”冷一凡赤红着双眼不吭声,肚子里那无明火在熊熊燃烧,整个象是要爆炸开来。 “怎么不说话?”音音皱起了眉头。 “我不想破坏人家的好事!”冷一凡猛咬牙。 “我不想破坏人家的好,事!”音音目芒一闪,象是恍悟的样子,“咕!”她一笑道:“我明白了,浪子,这是误会。 当然,在你没明白事实之前,误会是难免的。“停了停又道:”你看到我跟他在一起,所以想歪了,对不对?“ “他是谁?”冷一凡面冷声音也冷。 “你说他应该是谁?”音音满无所谓地反问,脸上居然还挂出了笑容。 冷一凡也笑了,是愤极的笑,这笑当然一点也不好看。 他把一句挤到喉头的话咽了回去。他实在没有必要管人家的私事,他想:“即使音音把天下所有漂亮的男人全找了来,每天换一个伴,又与自己何干?过去的交往并没有赋予自己对她有什么特殊的权利。”口没张开,抿得更紧。 “浪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音音似乎故意改变的话题。 “路过!” “你不是来找我?” “我办我的私事!”冷一凡的情绪逐渐平复。 “能告诉我么?” “没这必要!” 就在此刻,一个青衣妇人走近,手弯处挂了个竹篮篮子上盖了块黄布,看样子是到庵里烧香来的。 她先望了冷一凡一眼,然后目光停在音音脸上。 “姑娘,你是庵里的?” “晤,什么事?” “我是送香烛来的。” “香烛,谁要你送来的?” “码头边的董大户。”青衣妇人再扫了冷一凡一眼。 然后又接下去道:“董大户上月添丁,许愿向各寺庙烧香烛,求平安,祈佛祖神明保小儿快快长大……”边说边揭开黄布,挪步上前,口里又道:“这香是远从西藏来的藏香,可不是市面上普通的……” 冷一凡突然看见香把里有个小竹筒子;心中方一动。 “嗤!嗤!” 一蓬黑星飞了出来。 “毒蜂!”冷一凡并没叫出声,这两个字只在脑里一闪他已采取了行动,没经过任何思索。 他完全发自本能,闪电般抱住了音音。 “呀!”音音的惊叫,他还不明白情况,是冷一凡猝然的动作使她受惊直觉的反应先于那蓬黑星。 毒蜂绕两一匝,破空散去。 冷一凡松手后退。 青衣妇人在当场没有动,脸上全是惊怖之色。 音音栗声道:“浪子,这怎么回事?” 冷一凡道:“你死了一次。” 音音变色道:“刚才那些……她说不上来。” 冷一凡道:“大洪山特产的毒蜂,被螯的人会在极短时间内毙命!”话声中,一个弹步,刁住了妇人腕脉。 “啊!”青衣妇人栗叫一声,香篮掉在地上,脸变成了死白,全身发起抖来,口唇连颤却发不出声音。 音音目中杀芒一闪,弹身上前…… 冷一凡立即道:“别动手,她不会武功。” 音音伸出手缩回。 冷一凡放开五指。 青衣妇人瘫坐了下去。 与音音一道的俊表青年现身门边,他没走近。 冷一凡扣住对方腕脉之时,立即察觉对方不会武功,因她的脉穴没有练武人自然的反应。 他在想:“奇怪,山里会派一个没有武功的杀手来杀音音么? 这太不可思议了,光凭毒蜂能成事么?秘密门户里的人会没有武功!“ 他是想不透,实在想不透。 “浪子,你说……她不会武功?” “……”冷——凡不答。 “为什么毒蜂不螫人?”音音继续问“我身边有克制毒物的药。” “啊!原来如此。” 冷一凡瞪向青衣妇人。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大侠饶命,不要……杀我!”青衣妇人的头叩了下去。 “要你说,这怎么回事?” “大侠,是……是一个我从来不认识的人要我……这么做的,他交给我一个竹筒子,教我这么做。 说是……跟这位姑娘开个玩笑,他给我十两银子,我家里穷,又失去了当家的,孩子还小,所以……就贪了这十两银子,我……我不知道是害人,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泪水流了出来。 “他还给你一个荷包?” “是……大侠怎么知道?”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身前地上:“大侠,您可千万别杀我。” “教你做这件事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一个……一个四十来岁的大爷。” 冷一凡心念疾转:“无知的妇人是被利用的,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嘴里的中年男子才是真正的杀手。 他不露面,先来这一手,的确是想不到的事。心念之中挥挥手道:“你走吧,以后少贪非份之财。” 妇人又叩了个头,挣起身,跟跄离去。 “那个荷包怎么回事?” “克制毒蜂的菜。” “我明白了!”音音点点头,又道:“可是,这个妇人是在完全不知情形下被利用的,如果幕后人不给她这荷包,她便会同时遭殃了这样岂不更干净?” “不,那主使者很有心机,毒蜂不会认人,如果妇人身上没有辟蜂的药,毒蜂出筒,道先会螯咬这妇人,这样一来你便有一应变的机会……” “对,你这说法很对!”音音又点头道:“照这情形看是有人要我的命。而你早已知道,所以来了?” “唔!也许是如此。” “已成事实,还说什么也许,想杀我的是谁?” 冷一凡本不想说,但还是憋不住说了。 “金剑杀手!” “什么?他……”音音张口瞪目。 “是他下令派出的杀手。” “不可能!”音音怪叫起来:“绝对不可能,他为什么要派人杀我?他不会做这种事,我不信!我不信!”最后两句话是自语。 “信不信由你,你好好等着,我走了!”说着转身…… “浪子!”音音弹身截到冷一凡头里:“你先别忙走,告诉我,他人在那里,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这你就不必问了!”冷一凡火在心头,不原意跟她多说,又待举步。 “他要杀我,为什么?”音音向天喃喃:“难道……他的誓言全是假的?即使是假,又有什么理由杀我?” “因为你失去了利用价值。” “利用的价值,我对他……有什么利用的价值?”音音茫然望着冷一凡,一个慧黠而野性的女人,现在变得十分柔弱。 显然,她仍然深爱着金剑杀手,事实俱在,她竟居然还不相信,她的用情相当专一,可是…… “不知道!”冷一凡冰冰地回答。 “我还是不信!”音音的声音很固执。 冷一凡微哼了一声,目光又扫向远远的阉门。那小白脸已失去了影子。 音音既然对金剑杀手这么痴情,为什么又勾搭小白脸。 她算是什么性格? 想着,冷一凡的目光又转向音音,表面上的确是看不出什么异样,还是那满充满自信的神色。 “我说过信不信由你!” “浪子,你……好象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没变,变的是你,也许,你也没变,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到今天我才真正地认识你而已!” “你……这话……”音音的脸突然绷紧。 “你对金剑杀手的心不变?” “当然!” “那跟你一道的小白脸怎么说?” “我答应人家,目前不便向你解释!”想想又道:“我只有一句话,我两也曾经在一道过,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为什么要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江湖儿女?” “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说完,闪身从音音身边穿过,疾行而去。 音音木然地站在原地。 尼庵小路与官道的交叉口。 西风去起一阵漫天黄沙,使人有目难睁。 冷一凡来到交叉路口,扑面的黄沙使他不得不停下来。脸朝顺雨方向同时屏住了呼吸。 风沙过去,他先抖抖衣袖,再拂去脸上的沙尘,然后才转身睁眼,这一睁眼使了呼吸为之一窒。 他身前八尺不到之处站着一个人,而这个人,赫然就是跟音音在一起的小白脸,他是故意在此等还是跟踪而至的? 一时间,冷一凡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面相对,他那超人的风仪给人的感受更强烈,这种男人,那个女人见了会不动心?不会为他着迷。 “浪子,恕在下如此称呼你!”声音很悦耳,如果不看人光听声音,准以为他是个女人。 “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浪子。” 冷一凡冷漠地回答。 “在下来迟了一步。” “什么意思?” “你看!” 冷一凡顺着对方手指处望去,不由骇然大震,路旁不远的草堆里躺了一个人,赫然跟那被利用放毒蜂杀人的青衣妇人。想不到她竟然被杀了,凶手是谁? 她只是个不会武功的贫妇,为什么要她的命? “谁是凶手?”冷一凡脱口问。 “应该就是指使她放毒蜂的人没错。”顿了顿又道:“在下来到时,她已经被杀断气,凶手不见影子。” “为什么要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妇人下手?”冷-凡这句话象是在自问因为他心里想,所以嘴里就说了出来。 灭口,目的可能是怕被指认。“ 冷一凡的目光从尸体上收回,望着小白脸,他在想“怕被指认”四个字。 杀手当然知道音音的能耐,要是明里杀她没那么容易,何况音音身后还有惹不起的人物,所以才采取暗杀的方式。 被利用过的人当然要灭口,同时青衣妇人白白被杀。证明凶手刚才也是在现场上监视。 自己露了脸,今后对方的行执会更机密,更加防不胜防这小白脸会不会就是山里派出来的杀手?青衣女人就是他杀的? 想到这里,暗自打了一个冷噤。 现在的问题是该不该插手管这件事? 照音音的行为,根本就不值得管。但这是江湖秘客的嘱托,冷一凡势必又不够袖手旁观。 “朋友怎么称呼?”他准备先摸清对方的底。 “在下姓贾名依人?” “贾依人?”冷一凡重复了一遍。 “正是!” “跟音音姑娘是何关系?” “同宗。” “同宗,这会是真的么?” 既是同宗,当然就不可能发生儿女之情,为什么音音不肯说?她说答应过人家,不便解释。 同宗兄妹,有什么好秘密的,这不是不近人情么? 突地,冷一凡想到这点,不由心里暗笑,音音姓范,而他是姓贾,怎么说会是同宗呢?但他不想揭底,装个糊涂置身暗中岂不是更好? “两位是在马店认识的?”冷一凡故意试探。 “对!哦,不,不,应该说是重逢。” “重逢?嗯!贾兄……” “不敢当兄字之称,叫在下一声老弟便足够抬举了,不很清 楚兄台过去对音音姐妹的情谊,敬佩之至。“说着抱了抱拳。 冷一凡在心里哼了一声,想不到音音把她自己的过去全抖给这小白脸了,她倒是迷得很撤底,很实在。 “贾老弟知道音音已经心有所属?” “当然知道,是一位使用金剑的武士,他们曾经有过誓约,音音对他的情意坚如金石。” “既然如此,贾老弟与她一道,不怕引起误会么?” “同宗兄妹,根本用不着避嫌。” 冷一凡心里又暗笑,这姓贾的居然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象煞有介事如果揭穿他们范贾不同宗,不知他会有什么说词。 他轻念一想,要是这姓贾的真是山里派出来的秘密杀手的话,那音音不是已经值身在死亡圈子里。 何不趁机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察言扫色,也许能瞧出端倪,心念之中,冷眼瞅住对方…… “在下听到一个很令人难以相信的消息。” “哦!什么消息?” “山里有个神秘门户,派出神秘杀手要取音音的性命,刚才青衣妇人的行动已经作了说明,而其派杀手的,正是音音痴恋的金剑杀手。” “有这种事?”贾依人大为惊愕。 “绝对假不了!” “这……太难以令人相信了!”眉头紧紧一蹙:“音音知道么?”脸上除了惊疑之外没有别的异常表情。 “知道,在下已经告诉了她,她同样不敢相信。” “这……”贾依人眸光一闪急呼呼地道:“不能让她一人独处,浪子兄,对不起,小弟照应她,说不定对方已趁虚……”说看,快如闪电般掠去。 冷-凡目注贾依人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心念疾转:要是贸依人的身份正如自己所料,刚刚几句等于揭开了他的底牌。 在这种情况下,他必然采取坚急行动以完成他的使命他这-回头,音音的命运…… 他也跟着弹身追去。 庵里已不见人影。 音音的生死安危成了谜。 仅仅只是先后脚之差,人到那里去了? 冷一凡发了急,如果自己反应再快些,贾依人便无所遁形,他绕庵堂一周,然后逐室察看,真的半点影子都没有。 冷一凡忽然想到佛龛下的密窝,匆匆拉开活板,钻了进去,里面是空的。 他又钻出来,怔在佛堂里,人到那里去了? 两人同时失踪,证明两人是一道,失踪的原因无疑地是想逃避自己。冷一凡想到这一点,有股被侮弄的心火又发了起来。 不管这是他作的决定,即使音音再爱上-百个小白脸,他也不会管,过去的就认为一笔勾销。 事实上音音爱的是金剑杀手,而金剑杀手却派人杀她。 现在,音音又看上了贾依人,他自己本来是第三者。根本没资格也没有理由干预音音的行为。 过去的一段情,谊,只有永远埋葬,他一想通,心头的结便舒解了,专心做自己的事,他准备离去了。 突地,他发现供桌边有张揉成皱的纸条,不是-般的纸,这使他好奇,弓下腰检了起来。 纸条上有字,写的是:“见字速到庵后溪由一唔,山中茅屋用故人。” 冷-凡眉头皱了起来,山中茅屋故人,那不是金剑杀手么? 他也亲自出马?照此看来,音音是赴约去了,这字条是她无意间掉落的,既是金剑杀手的约会,贾依人不可能随同去。 很可能贾依人也发现字条而追了去,要不就是他发觉音音失踪而出去寻找。 金剑杀于出山,是大好的查案机会,可不能错过。 于是,冷一凡再不多作考虑,急急出庵向后奔去。 溪由,指的是水弯。 奔行了里许,果然看到-湾小溪掩映在疏疏白杨之间,对面一片草原,几只牛羊在低头吃草。 冷一凡加快了步伐,转眼到了溪边。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冷一凡在溪边止步,向四面观望了-下。 溪水到此一折,变成了一个水潭,潭离有几方巨石,光洁平滑,不知是经历了多少年代的冲刷而成。 垂柳、曲水、回流;石矶,是最佳的钓鱼去处。 冷一凡小时候也戏过水,钓过鱼,所以一看到眼前的景色,首先他的直觉反应便是垂钓。 但现在他不是来钓鱼,而是来抓鱼,抓金剑杀手。 同时冷一凡对音音也有着,-份关切,这份关切他自己也不愿承认,但却深植在潜意识之中了。 溪边不见人影,景色是幽寂的。 沿溪上下,也是一片空寂。 垂柳已开始脱叶,黄叶随波逐流,照字条上显示“庵后溪曲”,应该就是此地方没有错。 莫非对方改变了地点? 目光游扫之下,忽然发现巨石之间有衣角露出,他的心跳荡了起来。 在这种地方,恋人相会,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金剑杀手的目的是杀人…… 他干咳了一声,不见反应。 他步近巨石,距离露出衣角的石缝不及一丈,他再干咳了-声。 依然是没动静,这可是怪事! 除非是死…… 想到死人两个字,他的心弦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两眼顿时发直,他看到了血,鲜红的染在石头上。 被杀的极可能便是音音。 他一个纵步上了石头,-看,骇然震惊,两具尸体嵌在石隙问,齿牙裂嘴,死状十分可怖。 但不是音音,是两个男的,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壮汉,手里及握着一柄雁翎刀另一个却是老者,身披着蓑衣,钓竿掉在一旁。 怪事,的确是怪事,死者身份互异,怎会被杀? 杀人者是谁? 仔细再看,死者是丧生剑下,但绝不是金剑杀手,因为金剑杀人的部位是眉心之间,标志是一个血洞。 音音人呢? 约会她的人呢? 一阵风吹过,又是一阵黄叶纷纷飘落,气氛有些萧条。 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根本无从想象。 冷一凡木立在巨石顶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浪子兄!”一声呼唤倏然传来。 冷一凡扭头一看,白杨掩映之间有条人影,正向这边接近,不是别人,正是那小白脸贾依人,手里还提着剑。 冷一凡下了巨石,反迎上去,两人相对止步。 “音音人呢?”冷一凡迫不及待地问。 “小弟正在找她!” “贾老弟是怎么找来的?”冷一凡心底很不愿意跟贾依人称兄道弟,但不得不与他交谈。 “小弟回庵发现音音不在,结果发现一张字条,判断就是这个地方,所以来不及通知浪子兄便匆匆赶来……” “来了之后呢?” “发现两具尸体,不想也知道出了事,小弟循下游方向一路:搜寻,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只好又回头,准备向上游搜,浪子兄是怎么来的?” “在下也是发现宇条之后才寻来。”目光四下一扫,又道:“那两个被杀的是什么角色?” “不是无名之辈,在襄阳一带恶名还不低,年轻的叫沈三刀,与人动手时只限三刀,绝不出第四刀。 老的叫阎罗,两人是师徒,专靠勒索敲诈生活,赌场娼馆看了他师徒就象碰上鬼,来不及地打发。“ “何以被杀呢?” “这就不知道!” “会与音音有关么?” “很难说!”贾依人微晃着头。 “贾老弟知道约会音音的是谁么?” “知道”贾依人不假思索:“音音曾经向小弟谈过山中茅屋的一段情,字条上写的是茅屋故人,我猜想定然是那使金剑的无疑。” 冷一凡暗忖:“如果音音是见异思迁,又爱上了这个小白脸,便不可能告诉他这么一段情。再不要脸的女人也不会抖出她跟别的男人来往的隐私,难道他和她真的是同宗兄妹?”想到这里:对贾依人的厌恶便和缓了些。 “现有我们如何行动?” “这样好,浪子兄向上流头去搜,小弟我到庵堂附近一带找找看,最后我们在庵里会合:在商对策?” “好,就这样吧!” 两人马上分头进行搜索。 冷一凡沿着小溪行去。 柳林尽头是杂花野树,毗连着不规则的田畴。 冷一凡已走到了柳林尽头,遥遥见杂树中露出一段砖瓦屋甬,等到走近一看,是一座小庙。 庙门上-块破匾。刻得是“土谷祠”三个字。 找入。当然不能疏忽任何地方,他步了进去。 只见杂草丛生,落叶满阶,殿前的石香炉冷冷清清地栽立在杂草里,看来早已没有香火,他踏下殿阶,殿里的神象泥金早已剥落殆尽,只剩下土模,供桌已歪斜,看样一碰就会倒。 突地,冷-凡发觉身后空气有些异样,登时心头一紧。 这种感觉说不出道理,是绝顶高手特具有的一种锐敏反应差不多等于是野生动物的第六感。 “什么人?”冷-凡开了口,他断定是来了人。 没有反应。 如果身后人猝旋突袭,倒是难以应付。 “何方朋友?”冷-凡再问一句。依然没答腔。 冷一凡闪电般-个斜掠,扭转身,想叫,目光扫处,但张开口叫不出声音。 现身的赫然是金剑杀手。 金剑杀手的蒙面巾、衣着、体态,冷-凡印象很深刻。 想不到的是金剑杀手即已下令派出杀手对付音音,为什么自己又亲自出马,是预谋还是临时改变计划?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本人已经现身没有错,而且人就在当前。 音音就是他用字条约出来的,人呢?溪边的两具尸体是什么原因? 土谷祠院子很小,只能称天井。两人相对:一个在走廊上,-个有进门处的香炉边,实际上相距不到两丈。 谁都没吭声,两人相对。 片刻之后,冷一凡先开口。 “想不到在此地碰到阁下!” “你偷偷出山,本人不得不来。” 冷一凡心中一动,原来自己出山已被对方发觉,所以他才跟踪而至,看样他可能已猜到自己离山的目的。 “在下自由之身,爱来则来,谈不上偷偷两个字。”说着,缓缓挪动脚步,移到正面位置。 “浪子,你既然进入本门禁区,便已经不是自由之身,这点你应该明白,但重点不在此,你知道本人亲自出马的原因吗?” “什么原因?” 冷一凡明明知道对方为了达到杀音音的目的而出山,但他不想点破,因为这消息是江湖秘客提供的,说穿了可能会有所牵连。 “杀你!”两个字,简短有力,充满杀机。 “杀在下?”这话可出了冷一凡意料之外,记得在山中双方曾对过剑,他普说过受人之请而不对自己下杀手……“ “一点不错!” “为什么?” “为了音音!” 冷一凡心中又是一动,他本来是要取音音的性命,现在要对付自己却说是为了音音,这到底是什么蹊跷? “这话怎么说?” “嘿嘿!”金剑杀手冷笑了一声,阴侧侧地道:“浪子音音是属于本人的女人,你竟然追她追到山里,横刀夺爱,不该杀么?” 冷-凡恍然而悟。 “在下与她只是不期而遇!” “废话,你在襄阳行医时你们就已经在一道,你助她复仇杀江北三凶的事尽人皆知,你用不着狡辩。 冷-凡心头一凛,原来自己的底对方早已摸清了。 “那是事实在下不否认,但谈不上儿女之私。” “你以为本人会相信?” “信不信在于阁下,在下倒是有句话请教……” “你说!” “阁下既然跟旨音小姐有了盟约……为何故意避不见面?” 冷一凡早就想解开这个心结,现在正是机会。 “本人有本人的考虑,你管不着。” “现在音音人呢?” “问你!” 冷-凡怔了怔,难道他们还没见面? “阁下从普渡庵把她约了出来……” “那是另-档事,本人要杀你是正事。” “阁下自信能办到?”冷一凡心头上升。 “绝对!”口吻相当肯定:“过来,多-句话也不要说。夺爱之恨,并不亚于父母之仇。 音音于本人虽然没有夫妻的名份,但早已有了夫妻之实。金芒乍闪,黄澄澄的金剑已经离鞘:“浪子,只要金剑在,音音就不会是你的。” 冷一凡心头感到被针扎了一下,音音一再声明,她与金剑杀手之间是清白的,经金剑杀手却说他俩已有了夫妻之实。 同样,音音在庵里与贾依人在一起,也说是清白的。 偏偏贾依人跟音音没默契,诡说彼此是同宗兄妹,露出了极大的破绽,自己几乎相信了。 这种朝秦幕楚的女人,值得自己为她不平么? 但眼前情势又不能逃避,金剑杀手的心很坚决。 如果伤了他,甚或杀了他,自己便成为秘密门户的死敌必然会破坏自己的大计,这…… “浪子!”金剑杀手又开口:“你是孬种,敢作不敢当即使你跪在地上求饶,本人一样要杀你!” “哈哈!”冷一凡大笑起来,-点也不好看。但他笑了,是对自己牵扯上这件窝囊事的自我嘲弄。 笑声中,冷一凡走下了走廊,踏人天井,隔八尺与金剑杀手相对,什么不再说,他拔出了剑。 在他的心中只剩下一念,就是“杀!” 双方亮出了古怪的架式。 一黄一白的剑芒在日光下闪出了森寒。 人凝住,剑芒也凝住。 冷一凡开始转动念头:“该不该下杀手?” 如果他施展家传绝技,会有七成把握可以制敌于死命。可是目前冷一凡不宜暴露了身份。 如果用就腹黑牢囚徒所赠的布片剑法,把握可增加到九成,但杀了人便会影响本身的大计。 如果用犹江湖秘客指点的改良剑法,可以击败对方,自保绝无问题,时间并不容许他多作犹豫,决定先以改良剑法一试。 “呀!”一声栗叫,金剑杀手已发剑攻击。 冷一凡采取了守势,应付这一招。 没有间隙,金剑易势攻出,锐厉陡然增强。 冷一凡全力还击,阴极地封挡过第二招,只差两寸,眉心子间就将开洞。 这使他心头大凛,如果再有所顾虑,势必会遗终生大憾他估量只要施展布片剑法的六成,便可克敌。 后果已无法再计较,否则非铸恨不可。 于是,他的架势一变。 “浪子,第三招就是最后一招。” “在下正有此意。” 就在此刻,数条人影闪现当场。来的是二老三少,一共五人。两个老的一胖一瘦,年龄在花甲之间,从神态便可看出不是等闲之辈。 三个年轻着黑色劲装,外罩风衣,分青、绿、蓝三色,年纪都在二十五六岁左右。剑全提在手中,看样子是到了就准备出手。 冷一凡心头-紧,在-对六的情况下,他必须改变原先的想法,只有当机立决,痛下杀手一途。 一老三少扇形展开。 胖老者面圆圆象个富翁,相当福泰,而瘦的却瘦得象根干柴棒。但神色之间有精气逼人之感。 十道目光象十把利剑,集中射向场心。 瘦老者首先开了口:“你就是金剑杀手?” 冷-凡心中一动,原来他们是冲着金剑杀手来的? 金剑杀手阴阴地道:“不错,本人就是,诸位有何等指教?” 胖老者声如洪钟地道:“讨债的!” 金剑杀手声道:“讨什么债?” 胖老者道:“汉中三剑是你杀的?” 金剑杀手道:“不错。三对-,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浪得虚名。”这种炎炎狂言,目空四海的说词,任谁听了都会激起愤怒。 瘦老者厉声道:“你懂得杀人偿命的法则么?” 金剑杀手“嘿!”地一声冷笑道:“如果诸位有这能耐的话,本人的性命在此,可以取去,不过,事先声明,要是取不了本人命的,各位的命就得留下。” 三个年轻的齐齐怒哼一声,其中一个声粗暴气地道:“好狂妄的小子,居然如此目中无人,血债血还,今天你非付出代价不可!”说着抖了抖手中剑。 金剑杀手根本就不睬这年轻的,目注着冷-凡道:“浪子,稍安勿躁。咱们的事等会解决,你先退开些。” 冷一凡收回剑,后退三步,他已有了打算。 金剑杀手锐利的目光一扫二老三少。 “如果本人所猜不错,你们两老应该就是‘枫林双侠’。” “你说对了!”胖老者回答。 “目的要替汉中三剑讨债?” “完全正确。” “咱们废话少说,本人一向不耐口头蘑菇,两位是一齐上,还是一个一个来?”金剑杀手对三个年轻的连扫也不扫-眼,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 刚才开口的年轻人扬剑上步,沉稳的步伐,姿态显示出这年轻人的武功的根底相当扎稳的。 地方小,只三步便到了出手的位置。 冷一凡心念疾转:“枫林双侠在江湖上颇负盛名,自己也曾听说过,但使自己上一资助与金剑杀手对剑的经验。可能不是金剑杀手的对手,说不定五个人都得摆在当场,自己可不能任金剑杀手畅所欲为……” 年轻人的剑扬起。 金剑杀手纹风不动,象是不知道有人要向他出后,也就等于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轻视是极大的侮辱。 年轻人的眼皮连连弹动,显示他已怒极。 金剑虚虚垂着,但剑身所藏的杀气明眼人一望而知,它以可使人感觉到只要一动,便是至命的结局。 冷一凡已经感觉到这年轻人注定在一动之间,就会作剑下冤魂,但他也无法已来不及阻止。 “风林双侠”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前辈,冷-凡要是搅下来难免受目无尊长之讥,他必须等适当的机会,不让双侠难堪。 “看剑!”年轻人暴喝一声,长剑划出。 所有的眼睛同时瞪大。 金芒一闪而隐,只一闪,金剑杀手身形分毫未动。 年轻人的剑势根本没展开,中途停滞。 “叭!”地一声,年轻人栽倒。 “呀!”接着是惊叫。 年轻人的眉心间开了一个洞,血浆涌冒。 双侠的老脸剧变,象喷上了-层血,四眸杀芒异射,两个年轻人的脸孔起了扭曲,双双仗剑扑下。 “退下,”胖老者暴喝如雷。 两个年轻人刹住扑势。 “你们两个退下去!”瘦老者补充了一句。 两个年轻人咬牙切齿地退到原位置。 双侠止步…… 冷一凡极快地作了决定,虽然他不知道枫林双侠的功力到了什么境界,但可以确定二老联手也敌不过金剑杀手。 他不能坐视血剧继续演下去,他必须技巧地揣过来。 “且慢!”他弹身站到双方的顶角位置。 “浪子,站开!”胖老者声色俱厉。 “前辈!”冷一凡沉着脸:“两位望重武林,自然知道事有先后,晚辈是先到,而且是这位阁下主动找在下的,双方已订了生死之约,所以请两位暂时忍耐。 冷一凡这话说得十分得体,够保住双侠的自尊而不着痕。 “浪子,本人已请你稍侯!”金剑杀手接了口。 “在下不想等,主要是不想彼此失望。” “彼此失望这话怎么说?” “阁下的目的是要取在下的性命,而在下也是同一目的如果阁下把命交给了二老,在下将非常失望。” “如果阁下能在二老剑下保住性命,却已是疲兵,目的将无法达成,岂非也是失望?”他对双方一激一捧。 “嘿嘿,浪子,你高估了自己,小看了金剑。” “这是最真实的评估!”冷一凡前迫一步,随即亮出了架式,他有心不给二老机会,尽力争取主动。 “浪子!”瘦老者目芒灿灿:“不许你横岔一枝。” “前辈,在下要是栽在金剑之下一定死心瞑目,两位仍然会有机会,何心急在一时,与后辈争先后。”说完,直视着金剑杀手道:“阁下务必要尽全力,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自视太高,势必遗憾终生,准备好了没有?” “浪子,你迫不及待要上路?” “反过来说,是等有及要杀人。” “跟阁下-样!” 双侠互望一眼,双双后退两步。 冷一凡表面似乎有些张狂,但内心是慎重的,生死之决已成定局,不能稍有疏忽大意了。 他准备施展山中黑牢囚徒所赠的布片剑法,不杀人便被人杀这道理正适合眼前的情况,他必须杀人,不计任何后果的。 金剑杀手重新亮出了架子,他当然地志在必得,想法跟冷一凡一样,双方只有一方能活,要活,只有竭尽全力杀人-途。 空气顿时冻结。 圈子边的眼先地已冻结,似乎地随之停窒。 杀机随之弥漫。 从两人的气势,双侠心里有数,偷偷地冒汗,以他们的力量要替汉中三剑报仇,是差了一点。 场面完全冷僵,冷僵之中杀机已充盈了极限。 “呀!” 两声栗叫同时传出,一黄一白两道闪光先划碎了凝冻的空气,但只是-瞬间的现象,两老二少的心随之起了悸动。 以枫林双侠的修为,竟然会看不清双方的招式。 场面又静止。 “我……我……错了!”金剑杀手嘶哑地叫了一声,蒙面巾突然被殷红濡湿,人歪了下去,胸衣也随即被刺目的猩红浸透。 冷一凡的剑徐徐放落。 在场的深深吐了口气。 冷一凡悠悠地道:“各位可以走了!” 胖老者以-种激赏的目光望着冷一凡,沉声道:“浪子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二人可以休矣!”言下有无限感慨。 瘦老者接着以激动的声音道:“浪子,金剑杀手什么来路?” 他目光所显示:的情绪与胖老者完全-样。 “不知道!”冷-凡摇头。“令是百年前‘神剑高登’一派么?”“不知道!” “看看他的真面目!” 冷-凡用剑挑开了金剑杀手的蒙面巾,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面目显露了出来,他就是不可一世的金剑杀手。 如果金剑杀手是走正途,应该是年轻一代剑手榜上的前几名之。 “前辈,各位可以请了!”冷一凡再说了一遍,他的心思非常乱,他现在及需要-个人静下来好好的想上一想。 胖老者摆摆手。 两名年轻人之一上前抱起同伴的尸体,一行四人黯然离去,双侠什么活也不再说,事实摆在眼前。 如果不是浪子硬接过这一手,今天的结局简直不敢想象,以双侠的名头而言。除了退出江湖。没有更好的第二条路。 冷-凡望着金剑杀手的尸体陷入沉思——音音下落不明,而金剑杀手对她负心,现在人一死,这误会根本就无法澄清,会导致什么后果? 金剑杀手派人杀音音的消息是江湖秘客提供的,照理这消息应当非常可靠。 而金剑杀手找上自己作生死对决,他的说词是指自己横刀夺爱,是故意骗造的藉口,还是真有那样的想法?如果真是如此,问题便严重了。 金剑杀手临死说“我错了”是什么意思? 他什么错了,发现彼此是误会了? 相对到这里,冷一凡打了个冷噤。 他弯下腰,捡起掉落在草里的金剑,心想:“死老会是百年前金剑之主‘剑神’高登的一门嫡传么?”这剑是剑神使用过的兵器么?如果是的话,它不但是百年的古物了,也是稀世的无价之宝。 审视着,他发了呆。 “浪子,你在这里杀人?”一个苍劲的声音转来。 冷一凡一惊抬头。 不速而至的,赫然是马店中的自称老浪子的白发老头,他怎么会来这荒庙?他的真正来路是什么? “老丈怎么会到此地来?” “没事随再出来走走!”老浪子迫近尸身,仔细看了看。 “咕!”地笑出声来,这-笑十分古怪,死人有什么可笑的? “老丈为何发笑?” “这死的是谁?”老浪子刁;答反问。 “金剑杀手?” “金剑杀手又是谁?” “这……不知道,仅仅知道他是个冷酷的杀手。” “嗯!”老浪子翻了翻白眼道:“武林中使金剑的不多据我老浪子所知可以绝无仅有了。 百年之前出了个剑神高登,使的是金剑,此后,百年来没再听说过,把剑拿来我老人家看。“ 冷一凡拿过金剑。 老浪子接在的中,仔细地反复审视。 突然曲指朝剑身一弹,“当”地一声,金剑折为二,剑尖部分掉在地下,剑把-段仍在老浪子手中。 冷一凡瞪大了眼,惊愕莫名。 老浪子为何要将金剑弹断? 金剑的出处虽然不明,但名手名剑是自然之理。怎么可能 一弹即断? 老浪子的功力通玄了么? “浪子!”老浪子捡起弹断的剑尖:“带人,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不妥当!”说完,不待冷-凡反应,举步便走。 冷-凡无法追问因由,抱起金剑杀手的尸体跟着走。 转到侧面,只见一个村俗打扮的汉子卷在墙脚边,心里又是一惊,脚步不期然地停了下来。 老浪子已在五步之外,冷-凡忍不住问道:“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老浪子头也不回道:“快走,没什么,老人家做事最讨厌别人偷看,所以要他睡上一觉如此而已!” 冷一凡立即明白过来,金剑杀手找上自己,必然派有手下暗中窥探结果,老浪子把他点倒,目的在防止偷看。 他举步跟上。 不久,他们又来到溪边。 这一段很荒凉杂树丛生,平时很少人迹,老浪子停下来用手一比,示意冷一凡把人放下。 冷一凡把金剑杀手的尸体放落地面。 “浪子,你看这金剑!”老浪子递过剑尖。 冷一凡接过手,只见断裂处黄白分明。 “不错,假金剑。” “老丈怎么知道的?”冷一凡大感意外。 “因为我老人家先发现人是镀金的。” “这……” “刚才我老人家发笑,笑的就是这个,人是假的,剑当然不会是真的,这种事决瞒不了我老人家的眼睛。 冷一凡深深望了尸体一眼,看不出什么异样。 “老丈,人怎么会是假的?” “很拙劣的易容术,骗不了内行人。” “易容,他……” 老浪子上前蹲身,用小手指的指甲在死者脸上轻轻一勾,一层极薄的膜应指而起,慢慢撕落。 死者的面目突然变了。 “啊!” 冷一凡惊叫出声,面具下的脸孔,赫然是田四郎。 金剑杀手就是田四郎,还是田四郎冒充金剑杀手?这怎么可能,他们同是秘密户中人,“你认识他?” “认识,他叫田四郎。” 田四郎是十里香的情人,他还因为嫉妒十里香与启己交往而起意杀人,这点冷一凡十分清楚。 现在的问题是田四郎为什么要易容再加蒙面变成金剑杀手?他在本来面目时使用的不是金剑,而现有用的是镀金的钢剑,他到底是一人,还是冒充别人? “田四郎何许人?” “大洪山中一个秘密门户的属下。” “噢!”老流子点点头。 “老丈刚才说人是假的,这话怎么解释” “很简单,想想就知道,照常理,蒙面的目的是掩饰本来面目,既然蒙面就不必再易容反过来说易了容就用不着再蒙面。 这说明了他之蒙面是模仿别人的外形,而易容是混充别人的面目,所以可以断定他是假的。“ “混充的目的何在?” “可惜死人已不能再开口回答。” “那真的……”冷一凡只说半句,真的金剑杀手是什么形貌,除了音音谁也不知道,要是音音在场,便可立刻得到答案。 田四郎在临断气时说“我错了”,显然内中大有文章他为什么会错了呢?到底错在那里? 老浪子把面具重新戴回死者脸上,小心地加以整平,回复 原来的样子。 然后他从冷一凡手里接过剑尖,连同师柄部分,抛人溪流中央,这动作有些古怪,使冷-凡大感困惑。 “老丈,这是为什么?” “我承认死者是真的金剑杀手。” “承认?”冷一凡一下子会不过意来。 “对,否则的话这场戏就不会继续演下去,我们就无法知道这场戏上演的目的和用心。 而对方-但知道把戏已被折穿,势必改弦易辙,岂不又添麻烦?“ 老浪子分析的极是有道理,你无法不佩服他设想周到,冷一凡点点头,老姜自有其不同凡响之处。 “我们可以走了!”老浪子又开口。 “这尸体怎么处置?” “自然会有人料理,土谷祠睡大觉的醒过来就会找人,这地方很容易找到,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对方的目的和下-步棋。” 伸臂打了个懒腰,嘟哝着道:“酒瘾又犯了,得回马店去。” 说着,自顾自的走了,连招呼都不打。 冷一凡望着浪子的背影,心想:“又是个怪物,他为什么主动插进一脚?”心念之中,离开现场。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五章 时近黄昏夜色浓。 为了与贾依人的约定,冷一凡又来到普渡庵。 冷一凡直接走了进去,厢房里已有灯,有灯当然就是有人,莫非贾依人已经找到了音音么? 他快步的走向廊房心里盘算着如何向音音说明金剑杀手就是田四郎这档事,也许音音会有所指证。 窗门半掩,只贾依人-人独坐。 桌上有酒莱,似乎还不曾动过。 “是浪子兄么?”贾依人听到脚步声便开口问。 “正是!” “请进,小弟等你好久了。” 冷一凡进入厢房,转动目光透视房里一遍。 “音音姑娘呢?”他有些迫不及待。 “请坐再说!” 冷-凡坐下,桌上两副杯筷,杯已斟满,菜没动过。 “还有谁?” “没谁,就等兄台。” “音音她……” “她受了伤。” “伤得很重么?”冷一凡心头一震。 “不轻,但还不会要命。” “她人现在那里?”发自内心的关怀。 “在密室养伤。” “我去看…” “浪子兄,我们喝酒,想来你-定饿了。” “在下是习医……” “浪子兄?”贾依人切断了冷-凡的话间:“不用看了她现在需要安静,可能刚刚睡着,就不要打搅她了,而且……” “而且什么?” “她受伤的部位……男人不方便看。” 冷一凡冒了火,音音受伤的部位男人既然不方便看,彼此都是男人,他姓贾的就方便看? 这说明他与音音之间已不避男女之嫌,那么自己夹在中间算什么? “浪子兄!”贾依人已看出冷一凡动了肝火,忙加以解释:“她自己已处理伤口敷药,实际上小弟也不明白她的伤势到底是怎么样。” 冷一凡硬把那股火压了下去。 “谁对她下的手?” “一个自称是房二少爷的人!” “不可能!”冷一凡脱口叫了出来。 房二少爷为了维护音音,曾经对自己人下杀手,同时也诡称金剑杀手在襄阳杀人,把音音骗离山区,以逃避秘密门户的追杀。 他怎么可能对音音动剑呢?房二少爷为什么吃里扒外的动机不明,但是所为却是事实。 “为什么不可能?” “这……”冷一凡想了想才道:“因为房二少爷跟在下是朋友,他很明白音音跟在下的关系,所以……” “如果他是奉命行事呢?” 冷一凡顿时哑口无言。 这当然也有可能,房二少爷要是受命的话,就非执行不可,否则便是抗命,但对方是立意要音音的命,而房二少爷却只使她受伤。 他是故意留了情么?要是旁二少爷故意疏纵敌人而被秘密门户中觉察,将有什么后果呢? 突然想到江湖秘客在山中,武林判官已当了对方的外执事,江湖秘客是自己人不用说,武林判官的作为分明是卧底。 照此看来,房二少爷被两个拢络而变成了同路人大有可能,这样,房二少爷的作为便使人另有一种看法了。 此刻,紧临厢房窗子的围墙上冒出了半个头,盯牢了厢房。 房里有灯,明处当然看不到暗处,而在暗处看明处却是最利便不过了,可以说丝毫无隐。 “喝酒,别的事慢慢再说。”贾依人举杯。 “请!”冷一凡也只好举杯。 两人慢慢吃喝了一阵。 冷一凡还是念念不忘房二少爷之事,他是小姑太的面首在秘密门户里的身份地位并不详,跟眼前的贾依人一样,同属俊品人物。 照情理推测,他如非被迫,不会向音音出手的,假使能找到了他,便可以解开金剑杀手之谜。 “贾老弟,你见到房二少爷本人没有?” “没见到,是音音说的。” “你在何处找到音音?” “小河边,姑习伤躺在树林里被我发现。” “在下……想找到房二少爷。” “你们即然是朋友,说不定他会找你。”贾依人朝乌黑的窗外深深望了一眼,又道:“浪子兄找他算帐?” “想把事情弄个明白。”冷一凡本要说出田四郎冒充金剑杀手的事,心意一转而止住了。 他对贾依人与音音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目前是个疑问,冷 一凡的潜意识里仍有一股愤火在。 贾依人举起了杯子停在空中,没开门,也没说话,就这么停住,冷-凡觉得奇怪,他分明是敬酒的姿势:怎么摆了姿势没下文? 突地,贾依人手臂一振,甩腕,酒杯变成厂一点白星,闪电似穿窗射出,紧跟着离墙起,夺门而出。 酒杯射出之后没任何反应。 窒了-窒,冷一凡急移窗边,抬眼望去,只见贾依人站在窗外目注墙头,外泄的灯光,照见他-脸的惊愕。 冷一凡的目光转向墙头,这一看,使他心头为之大震,墙头上露出半个人头,酒杯尤在,是嵌在那人的额头上。 想不到墙外会有人窥探。 照座位的角度,贾依人先发现有人是应该的,但在里明外暗的情况之下而能发现有人……这份眼力的确不凡。 而酒杯能一击而中,这份身手更是惊人,可怪的是那人何以酒杯嵌额而不倒,甚至连哼声都没有? 冷一凡也立即穿门出去。 贾依人还木在当场。 两人立脚的位置距离围墙大约一丈不到。 怎会毫无动静? “贾老弟,这怎么回事?”冷——凡忍不住问。 “不知道!”贾依人的声音有些异样。 “难道是个死人?” “死人会站着不动?” 照围墙的高度,一个高个子站在墙外正好可以露出半个头。 大暗,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但嵌在额头上的酒杯却十分显眼。 就在两人惊疑之际,墙项的人头突然-动,一点白星疾袭过来,贾依人一捞,接在手中,正是他刚刚射出的酒杯。 冷一凡毫不犹豫地越墙而出,只见一条人影正好没人不远处的树林,他闪电般迫了过去。 树林后,人影站住不动,背对冷-凡。 冷一凡隔八尺停身。 “什么人?”冷一凡喝问。 “要你命的人。”声音冷得不带半点活人气味。 冷一凡望着对方的背形。 “那太好了,现下就在此地,有能耐就可以拿命去,如果在下猜得不错,朋友是从山中来的?” “你说对了!”说着,缓缓转这身来。 冷一凡心头-凛,面对的是-个瘦长的中年人,颧骨特高,下巴尖细,脸型变了一个倒三角,仿佛毒蛇的头。 目芒是绿色的,又象是一头夜间活动的怪兽,只有野兽的眼睛才会在夜暗中发光,而且是可以使人生畏的厉芒。 “要命有理由么?” “当然有!” “什么理由?” “你的行为显示你是本门的敌人。” “这理由很好!”冷一凡淡淡一笑,趁机问道:“贵门叫什么门?” “你不必知道。” “对,在下问得早了些,朋友要等到趴下去之后才会说实话,朋友可以出手了!”向前移动了两步,把位置定在出手的距离。 中年人徐徐拔出了长剑,冷一凡-目不瞬地盯着对方。 没有架势,没有任何预备动作,寒芒一闪,剑尖指到咽喉,太快,快得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 冷一凡本能地一仰头,手中连鞘剑立起。 “当!”地一声。 剑尖碰触剑朝一侧滑过,距离颈旁不到一寸,连续的动作, 滑步易位,剑已离鞘,同样快得惊人。 中年人的剑刺空,一缩,再刺出,指向协肋。 “锵!”地一声。 火花爆出,中年人的剑被格开,双方各退了——步,但仍在攻击的距离,也是要命的距离。 场面静止下来,双方的剑都停在不该停的位置。 天色很暗,剑芒不盛,但可以感觉到浓浓的杀气。 冷一凡已察觉出来这位中年人的功力在田四郎之上,他知道绝不能犹豫,必须以杀手来对付。 静止是可怕绝招的先兆。 在无法测出对手剑路的情况之下,攻击是最佳的选择,而且这攻击必须是致命的一击,这-击便是生死关键。 人与剑已经融为一体。 杀气似乎已凝聚成了形。 中年人眸子里的绿芒变成了两条线,可以杀人的光线,目光本身当然不能杀人,但它代表杀人的信心与意志。 也显示出即将展露的是致命的一击,锐不可当的一击:象这样的高手斗命,生死只有一发之间。 谁能掌握这毫发之差的契机,谁就可以活下去,而契机是于功力的差别,体能的状况,瞬间机会的捕捉,最适切的选择。 更重要的一点,不是能有丝毫的失误,只要有些微的失误,就使人否定了所有一切的条件。 时间已停滞在某一点上。 静,死寂,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实际上双方的呼吸也已停止,自己本身也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剑。 一切都停止了。 “呀!”两声厉吼叠成了——声。 吼声不大,但有如石破天惊。 剑芒乍闪即灭,象火花一现而殒,甚至没有金刃的碰击声。 但冷一凡却感受到了极大的声音,那是剑旋破对方身体的感觉上的声音,并非耳朵听到的声音。 中年人的剑尖距冷一凡的左胸三寸。 冷一凡的剑同入对方的心窝半尺。 抽剑。 中年人的身躯徐徐偏斜,然后“砰!”地栽倒院地面。 可怕的斗击就这样终止了,冷一凡深深吐了口气,人从无意识中回复了自我,结局不如理想。 人死了再也不能开口,冷一凡想要问的话已失去了问的机会。 事实上必然如此,如果他想留活口就必须有所保留,保留的结果情况就可能改观,对手的功力根本不允许他有丝毫保留。 便实际上他还是有了保留,他用的是经由江湖秘客指点而改变的剑法。 冷一凡没用家传绝技,也没用布片剑法,这两种剑法在他心目中另有其使用的时机。 死者是何许人物?江湖不具备这等身手的绝非无名之辈,现在人已变成了尸体,想查究也无从查究起。 突地,冷一凡发现场外多了一个人。 两丈之外的树林边,直立着一条人影,由于背对树林,在夜暗中如果不仔细是很难觉察的。 这人影不知何时来到,也许刚到,也许早已光临,反正就是多了一个人影。 冷一凡心头一紧,用力捏了捏剑把。 “什么人” “是我老人家。” 冷一凡听出是老浪子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老丈,到了很久吧!” “嗯!来了一会了。” “老丈知道这人的身份么?” “知道,你把他放倒的确不简单。” “他是谁?”“你可能听说过‘劳山五鬼’这名号。” 冷一凡心头“冬!”一震,他是听说过‘劳山五鬼’的大名,五鬼无一不鬼,无一不邪,但极少露面江湖,所以知道他们的真面目的不多- 般人只知道他们五个行事怪诞,功高无比,这点冷一凡已得到证明,死者的剑术的确不同凡响。 五鬼并不全是道士,有两个是俗家人。 这个“空心人”便是俗家人之-,看样子五鬼大概已被秘密门户网络,这倒是可怕的劲敌。 “在下听说过他们的名头。” “浪子,你的麻烦大了。” “既然是对上了,还有什么话说。” “快把人带上普渡庵。” “带到普渡庵?”冷一凡大为惊诧:“把尸体带到尼庵,这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赶快行动,到了普渡庵你就会知道。” 冷一凡大为困惑,老浪子的行经实在令人莫测,田四郎冒允金剑杀手,他揭开了他的真面目之后,又把他还原,弃尸荒野。现在又要自己把空心人尸体带回普渡庵,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做的目的又何在呢? “浪子,你还等什么?”老浪子催促,冷一凡无奈,只好收剑,把空心人的尸体搭在肩上,奔回普渡庵。 普渡庵静室里,空心人的尸体平放在禅床上,冷一凡与贾依人站在床前,两个活人面对一个死人,气氛是诡谲的。 “贾老弟,你认识那自称老浪子的老人?” “对,在马店里小弟请他喝过酒。” “他是什么路数?” “不知道,他没说,小弟也没问。” “他要在下把空心人的尸体带到此地来,为了什么?” “浪子兄,你不觉得这尸体有些古怪么?”贾依人笑了笑,斜眼看着冷一凡,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 “古怪?”冷一凡凝望着空心人的尸体,脸型是古怪,但这是生来,怪脸,死状倒是很安,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异样,他摇了摇头。 “看不出?” “是看不出来!” “浪子兄,一个人心口上被挨了一剑,而且刺得不浅,应不应该流血?”贾依人又笑笑,接着道:“兄台看清楚了没有?” “啊!”冷一凡乍然惊觉,他这才注意到死者胸衣只有碗大一块映湿的血清,现场因为天太黑,没有注意到。 现在有灯火,看得很清楚,这的确是个反常的现象,这种怪事别说看过是连听都没听说过。 利剑穿心而不流血,这又证明什么呢? “人已经死了,流不流血……” “人还没有死!”贾依人截断了冷一凡的话头。 “人还没死?”冷一凡骇然,这实在是邪门,伸手探查该脉全无,心脏也已停止了跳动,标准的死人,贾依人怎说人还没死? “浪子兄,想想他的外号。” “空心人,难道……他没有心?” “人怎么会没有心当然有,只不过空心人跟别人不一样他的心脏偏在一边,因此而练成了一门奇功,凭这先天的异数,可为控制气血穴脉,经过半个时辰之后生机会重现。” 冷一凡瞪大眼,这是闻所未闻的怪事,难怪老浪子要自已 把尸体带到庵里来了,现在就等死人复活了。 “这是老浪子说的?” “对,老浪子不知道的江湖事很少,是个万事通。” “半个时辰快到了。” “我们等着瞧。” 死人复活,的确是惊世骇俗的稀罕事,冷一凡定睛望着空心人,要观宣他的变化,看看是怎样复活? “他在山中的地位很尊崇。”贾依人悠悠启口。 “哦!什么身份!” “总坛护法!” “对了,老弟知道他们门户的名称?” “圣剑门!”“圣剑门?”冷一凡重复了-遍,到现在他才知道这秘密门户的名称急切地问道:“门主是谁?” “盖代剑尊!” “盖代剑尊只是外号,他的真实来路是什么?” “不知道。” 冷一凡的目光没离开空心人,奇怪的现象发生了,空心人的胸部有了起伏,死人真的要还魂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以防不测的变化发生。 没多久,空心人的眼皮子开始跳动,徐徐张开。 冷一凡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随之窒住。 空心人坐了起来,眸子里骤然并射厉芒,扫转之后,停在冷一凡的脸上,目芒如利刃使人仿佛有痛的感觉。 “浪子,你们……” “阁下最好坐着别动。”冷一凡抬了抬手。 “你打算怎么样?”声音十分刺耳。 “请教几个问题。” “你知道本人是谁?” “劳山五鬼之一的空心人,圣剑门的总坛护法,不错吧。”冷一凡不假思索地一气说了出来。 空心人的目芒扫向贾依人迫视着,一目不瞬。 他想打什么注意? 冷一凡心中起了警惕,只要空心人一有异作,他便再立下杀手,他暗暗算好角度距离出剑的方式。 空心人仍然盯着贾依人,神情起了变化。 贾依人气定神门,对这可怖人物的异常表现似乎没有特殊的反应。 空心人翻身下床,脚还没站直,冷一凡剑光已抵上他的左胁,只差没刺进去,动作之迅厉快捷世无其匹。 “在下警告过,阁下最好不要动。” “浪子,别以为你的剑快,本人要动手早已动了,不信你看? 双手抬起,手掌摊开,阴阴地道:“看清楚了没有,看这些东西足够你死上十次百次,在外眼现场,本人为了名头才舍弃这些没用,否则倒下去的是你。” 贾依人的两眼瞪大。 冷一凡从后心眼里看出寒意,空心人掌心之内不下十种小巧的小暗器,尽是奇形怪状之物。 象异于一般的暗器,只一人共同特点,每一样都泛出暗蓝之色,一望而知全是淬了毒的。 以如此的近距离发出的话,即使功力通玄的高手也很幸免难。 “浪子,怎么样?” “在下的剑同样会进入阁下的胁肋了。” “如果本人在没下床之前发动攻击呢?” 冷一凡哑口无言,要是对方在床上趁谈话的机会猝然发出暗器,在毫无心里防范之下,出剑绝对是慢了一步。 空心人把手中暗器揣入怀中,道:“把剑拿开!” 冷一凡真的把剑收回,他是感于对方刚才“为了名头”那四个字。 他当然也爱惜名头,对方不管有多邪恶,既已表现了君子,他就不会当小人,劳山五鬼并非正派人物,但他必须保持正派武土风度。 空心人的目光又移回贾依人脸上,他不知在看什么? “阁下对在下的脸这么有兴趣?”贾依人开了口。 “是非常有兴趣。” “噢!为什么?” “因为本人的眼力与众不同,能看出别人无法看出的东西而且自信本人是当今江湖上不说唯-也是仅有一对能透视你这张脸的眼睛。” 冷一凡听得莫名其妙。 贾依人的脸色微变。 “阁下说这话的用意何在?” “当今之世,能具备这种夺天地造化之术的,除了他没第二人,本人与他有段香火之情,你跟他是何渊源?” “不深但也不浅!”贾依人目芒闪了闪。 “说明白些?” “在下认为适应点到为止。” 空心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口唇动了动,如刃目芒转移到冷-凡脸上,深深盯上-眼才开口。 “浪子,你方才说有话要问本人?” “是的,求证几件事。” “说,能回答的本人会回答。” “圣剑门中那使金剑的杀手是淮?” “少门主!” 冷一凡为之一震,音音爱上的对象竟然是圣剑门的少门主;音音一往情深,而金剑杀手不但不见她的面,还指定杀手取她的性命,音音不知道已经觉悟了没有,这段公案将来是何了局? 现在不必问也已知道田四郎是冒充的金剑杀手,他与十里香的关系说明他们不是兄妹了。 “圣剑门主是谁?”这是关键性的一问,冷-凡积极追寻的就是这-点。 贾依人的两眼睁得更大。 空心人声道:“这点本人拒绝答复。” 冷一凡的眸子里倏进寒芒。 “这问题阁下恐怕非回答不可。”.“本人说-不二。” “……”冷一凡杀机已动。 “浪子,本人从现在起已经不是圣剑门的护法,不过当初的诺言非践不可,绝不泄露门主的身份,你有本领自己去查。” “在下现在就查算不算本领?” “嘿嘿嘿嘿!”空心人冷笑了一声道:“浪子,你最好不要跟本人耍狠,如果你自恃剑利,将是极大的错误,你以为劳山一鬼是浪得虚名?” “阁下要在什么情况之下才肯说?” “任何情况之下本人也不会说。” “恐怕由不得阁下?” “同样也由不得你!” 双方话已说僵,看来只有再次动武一途,要是空心人不摆手段,虽然冷一凡的剑术强过对方,但结果依然是很难说的。 劳山五鬼无-不邪,鬼点子多的是,使人感到不胜防,如果来了援手,情况定会改观的。 冷一凡是说什么也不愿放过这求证机会,只要一经证实圣剑门主就是他要寻找的对象。 他就要采取积极行动,完成自己的大事,他不想再继续玩 捉迷藏的游戏。 圣剑门中,-般弟子执事根本不知道他们的门主是何许人物,象空心人这等身份的还真不容易碰上,已经碰上了,当然不能放过。 空心人的身形突然,一晃。 冷-凡的剑递出,落空。 空心人的身形由-变三而且是在不同位置。 冷-凡呼吸-窒,空心人的身形从视线中消失,就象鬼魅无端消失-样这现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啊!”贾依人发出惊叫。 劳山五鬼难道真的异物而不是人? 冷一凡冲出静室,到了院中,星河耿耿,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移形换位的身法冷一凡当然认得,但一幻为三,倒是头一次见识,显见空心人在这方面的造诣已到了出神人化之境。 “人呢?”贾依人出现佛堂门旁。 “走了。”冷一凡的确不甘心,但是无法。 “鬼才有这种身法!” “……”冷一凡无语。 庵门外突然有黑影一晃。 “……”冷一凡闪电扑了出去左右一看,黑影在树影之下,他直追过去,从体态看来,不象是空心人。 “什么人?” “是小弟!” “房老弟?”冷一凡听出是房二少爷的声音。 “在下是小弟!” 冷——凡再迫近些,双方只隔了五六尺,虽然于色很暗,又是在树影下,但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确是房二少爷,音音就是伤在他的手下。 房老弟,你是奉命杀音音姑娘?“冷一凡开门见山。 “不错!” “可是,老弟似乎没有完成任务?” “如果她好好藏着不露面,这事算完成了!” 这句话的意思冷一凡当然听得懂,房二少爷是有意在包庇音音,至于她为什么这样,一直是个难以索解的谜。 “我始终不明白老弟为什么甘冒叛门之险,曲意维护着音音?” “浪子兄以后就会知道”又是一句不道边际的话,顿了顿,改换了话题道:“金剑杀手被杀的新闻已传遍了襄阳城茶楼酒馆都在谈论这件事。” 冷一凡立即作了决定,既然对方提了头,就趁此机会把一些谜结解开。 房二少爷也是圣剑门中人,他应该能够提供某些问题的答案,长此闷下去的确不是味道。 “金剑杀手在贵门是什么身份?”冷一凡故意问。 “浪子兄问的是活的还是死的?” “是活的!” “他是少门主?” 房二少爷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倒是出乎冷一凡意料之外。 “少门主?” “不错!” “为什么又弄个死的作替身?” “一石数鸟‘杆绝后患”’“这话怎么说?”冷一凡心头一紧。 房二少爷转动身形,四下一阵扫瞄,确定没人窥听。 “浪子兄!”房二少爷压低嗓子道:“你已经知道死的金剑杀手的真正身份,对不对?” 这样,小弟一说你会明白,“田四郎内堂堂主,他缠上了十里香,这件事门主强烈反对,但又无法分开他们。而少门主本 身为试剑结下了强仇,同时音音姑娘的身后人他们惹不起……“ “房老弟说他们?”以房二少爷的身份,用“他们”这两个字显然不恰当,冷一凡一下子便听出来有蹊跷。 “哦!这个……是为了便于解释。”这句话回答得十分勉强,根本就言之不成理,显然不是句真话。 “请说下去!”冷-凡不再诰问,心里已经有数。 “照刚才小弟的分析,他们想出了这-石数鸟的妙计,首先,借浪子兄的剑除去了田四郎。而田四郎是以金剑杀手的身份出现,还故意安排了”枫林双侠“作人证,把杀人的责任嫁到兄台的头上,然后再安排人对付兄台。” “嗯!”冷一凡点头,他没说出空心人这一段。 “至于音音姑娘这-边,设想的更周到,安排杀手,把音音诱到溪边,杀手行动,由假的金剑杀手出面救她。 再由小弟杀她之后,除去小弟灭口,整个表面上便成为很合理的连环凶杀,浪子明白了么?“ “房老弟,也是他们预计要牺牲的对象!” “不错!” “老弟怎么知道的?” “这就凭小弟与小姑太建立的特殊关系。” 冷-凡算是完全明白了,圣剑门这种不择手段的作法,的确令人胆寒,为了目的,视自己人的生命如草芥。实在是邪恶的尤。 房二少爷所以用“他们”两个字,显然是把自己放在另一个立场,这就难怪他会生异心了。 “照他们的安排,今后江湖上将不会再有金剑杀手出现了?” 冷一凡沉声问。“对!”房二少爷点头。 “少门主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房二少爷摇头。 “门主是谁?” “不知道!” 又是一个不知道,冷-凡有些牙痒痒,门人弟子竟然不知道门主是谁,天底下还不曾听说过这等怪事,何况房二少爷看不去并非低级弟子…… “房老弟竟然会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房二少爷再次用目光朝四下探索了-遍,才接着道:“这是门里的最高机密,只有极少数的几个特殊身份者参与,盖代剑尊在霸业的要件未完全具备之前不对外公开门户的秘密。” 这解释听起来似乎还有点道理,房二少爷有了小姑太这一层关大,尚且无法接触圣剑门的最高机密,外人想探出内幕,那实在太难了。 冷-凡有些气沮,圣剑门的来路没证实,他便无法采取行动。 到底圣剑门门主盖代剑尊是不是剑中剑欧职轩的化身?如何才能证实? 深深一想。他突然下了决心,应该采取主动,目前有两条可行之道,找到十里香,从她身上着手,假使不成,再走第二条路,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对方是欧阳轩他势非亲自出面了断不可。 因为这桩公案欧阳轩绝对不愿公诸武林,甚至避免让双方当事人之外的人知道,所以他非出面不可,但这是孤注一掷的作法,只要判断有丝毫错误,考虑有丁点疏漏,便会导致严重的后果,走第一条路比较稳妥,走不通才考虑第二条路。 “房老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找到十里香!” “这。”房二少爷沉了一会才道:“要见到她很容易她目前在山外,不过,跟她见面非常危险。” “她人现在山外?”冷一凡精神大振。 “对,就在襄阳城里。” “有个可怕的女人跟她在一起。” “噢!什么样的女人?” “她的娘!” 冷一凡怔了怔,十里香会伴同她娘出山,这倒是想不到的事?转念一想山外可不比山里,她们无法为所欲为?就从她母女身上着手,也许…… “她娘有什么可怕?” “小弟只是听说,圣剑门的-切作为,差不多都是操在这女人之后,她母女一道出山,说不定就是为了对付兄台……” “那岂不更好,我来个移樽就教,她母女现在落脚何处?” “襄阳城内最繁华的悦来客栈!” “好,我就去!”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六章 时过二鼓。 街道上灯火萧萧,人影疏落。 冷一凡来到悦来客栈门口,这家客栈果然气派,金字匾额,纱灯高挑,还有两个衣着整齐的小二站门。 门里灯火通明,还隐隐传出丝竹弦歌之声,客店兼营酒楼,看来是店开不夜。 “客官是投店还是……”小二之一上前哈腰。 “投店!” “请,小的带路!” 随着小二,穿过二重院落,到了第三进,小二目步。 “开一间干净的上房!” “小店的第一间上房都是干净的。” “我要上房!”冷一凡目注正屋。 “客官!”小二陪了个笑脸,手指边厢的头一间:“对不住,今晚客满,只剩下这一间,虽是厢房,满宽敞的,客官-个人……便够住了。” “上房半边没灯,不是空着么?” 两位堂客包下了。“ “噢!”冷一凡下意识地心中一动:“嗯!那就在厢房!” 冷一凡被引进房中,小二燃上灯,这间房果然宽敞,足有昔通店房两间大,床帐摆设都是上等的,冷一凡住这种上流的店还是头一次。 “客官要用点什么?” “不必了,来壶茶!” “是!”小二退了出去。 冷一凡在房间里打了-个转,靠桌边坐下。 他心里想“十里香母女就住在这店中,刚才小二说上房是两个堂客包了,会不会就是她母女,如果是,那就太巧了。” 不-会工夫,小二送茶来,替冷-凡斟-杯:“客官如有什么需要,就出声招呼店里每一小时都有人通宵值夜。 小二说完,就奔门而去。 桌子靠窗,窗开向院子,冷一凡坐在桌边,可以看清院子里的一切,也远以兼及上房的动表。 正屋一排五间,-明四暗,在明间靠右的两暗间有灯门窗是虚掩着,目光透不进去的。 第一间的窗纸上映出了人影,鬓鬓高耸,显然是两个女人,从不移的身影判断,是对坐交谈。 是否就是十里香母女? 冷一凡痴痴地望着窗上人影,深悔刚才没向小二多问上一句。 一条身影穿院子,步向上房。 冷一凡定睛一望,几乎失口叫了出来。 来的赫然是劳山五鬼之一的空心人,由于空心人的出现房中人的身份没问也可以知道了。 空心人停步在明间门外,门打开,现身门里的是十里香的侍婢锦花,冷一凡的心顿然抽紧。 “原来是护法?” “夫人安歇了么?” “还在跟小姐谈话。” “请夫人出见。” “护法不请进去……” “不了,本座义代几句话便走。” 窗纸上的影挪动,锦花侧开,-个衣着锦绣的贵妇人出现门里,眉目如画,肌肤映着灯光莹白如玉,尤物。 不用说她就是十里香的新娘了,房二少爷说她是个可怕的女人,但看上去不但不可怕,而且风韵迷人。 “护法怎不请进?”声音娇嫩得有如少女。 “区区是特别交代一句话的!”空心人声调低沉。 “交代什么?” “就说是告辞吧!” “告辞,什么意思?”贵妇人黛眉微皱。 “请转达门主,区区敬辞护法之职。” “这……为什么?”贵妇人惊愕。 “悔不能完成使命。” “护法是说浪子……” “对,顺便奉告一句,浪子的功力远超出我们的估计,而且他的身后人我们惹不起,要对付他恐怕很难。” “他身后人是谁?” 他忽然想起空心人对贾依人那一段古怪的对话,其中提到“当今之世,能具备这种夺天地改化之术的,除了他没第二人,本人与他有段香火之情……” 照此看来,所谓的身后人,应该是贾依人的身后人,那是何许人物,连劳山五鬼都不敢招惹? 十里香幽然出现贵妇人身边- 大-小两个江湖尤物,象两朵迷人的艳蕊,又仿佛一双罕见的彩蝶,使人一看便移不开眼睛。 虽然隔得很远,冷-凡似乎已嗅到了十里香那投蚀魂的天然体香。 “娘,进来!” “怎么?” “我有点要紧话告沂你!”眸先瞟向冷-凡窗子。 十里香母女进入暗问。 冷一凡重重拍了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是天下第-流的笨蛋,点着灯,开着窗子看别人,却没想到自己同样被别人看。 不过,冷-凡并不紧张,被对方发现也好,他目的是找十田香来的,如此可免拐弯抹角了。 他仍坐在窗边没动。 他在揣测可能发生的情况。 时已三更,大部分房间的灯光都已熄灭,只有极少数习惯于亮灯睡觉的窗子仍然是亮着。 很静,静得可以听到猫踏房顶的声音。 这店里的食堂是设在头-进,尽管有些管人夜宴作乐,但这第三进却是丝毫不受干扰的。 外面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从侧面传来的,除非要把头伸出窗子,不然是无法看到。 但冷一凡仍坐着没动,他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脚步声中止在门外。 冷一凡沉住气。 房门被推开,首先感觉到的是那股他曾经闻过的异香,然后是房门被推上插拴的声音,冷一凡才转头。 “浪子,你真的沉得住气?” “我知道香姑娘会来。” “格格格格!”十里香浪笑一声,挪近。 冷一凡顿时两眼发花,呼吸也变得不通顺。 十里香披着发,衣裳几乎是透明的纱衣,趿着鞋,唯一隐藏着的,是鞋头里的十个脚趾头,根本就等于没穿衣服。 在山腹密室里,她已演过一丝不挂,现在还多了一层纱衣,对冷-凡来说,并不能造成太大的震憾。 但这里不是山门密室,而是客房,有灯,有窗子还开着这情况可就两样了,冷一凡有些手足无措。 人已到了冷一凡身边,浓郁的体香使人晕眩。 她摆出这姿态的目的何在? 她娘就在上房,允许她这样做? “浪子,我们好久不见了!”吐出的气也是香的。 “是……很久不见了!”冷一凡在按捺浮动的心神。 “把窗子关了吧?” 冷一凡站起身,关上窗子。 “把灯熄了吧?” “熄灯?”冷一凡下意识地心头-荡,她倒是步步如棋顺理成章。 “是呀!”十里香扭动了一下腰肢,耸挺的部位明显地一阵晃荡,接着道:“你当然不愿饱别人眼福,对不对?” 声调自然极了。 冷一凡念头电转,自己必须采取主动,绝不能被这狐媚子摆布。 “灯亮着不是很好么?” “咭!只要你喜欢,我无所谓。” “你坐下!” “我喜欢躺着比较适意。” “可以,你就上床吧!” 十里香真的步向床,歪身躺了下去。 冷一凡扇灭了灯光,仍在桌边坐下。 “咦!浪子,你不是喜欢亮着灯吗?” “我忽然想到安全问题,还是熄了灯好,我知道有不少人等着要杀我,开着灯岂不是等于睁着眼睛挨杀?” “杀你有那么简单?” “这可难说!” “上次我们分手,你说要练一门功,练成了没有?”十里香的声音带着磁性,不但悦耳而且充满诱惑。 十里香这句话本来是谈不上诱惑二字,对任何人都如此但对冷一凡来说便可说不相同了。 他和她在山中偶遇,她便向他要求燕好,而他以练功为由婉拒,现在她问这句话是别有用心。m何况人已睡在床上,所以冷一凡的感受是那弦外之音。 “还没有竟全功!”冷一凡有意推托。 “上次你说的是多少时间?” “对,不错,可是……我需要更上一层楼。” 灯已经熄了,由于院子里照明的灯正吊在房门外的檐下灯光透过窗纸,所以房里不黑,而是一片朦胧。 朦胧中可辨物,这反而更增加了微妙的气氛,是一种美也是-一种诱惑,尤其是夜深人静的现在。 双方沉默下来。 沉默,往往是——个新情况的开始,也是情况转移的前兆但是冷——凡仍不忘采取了主动。 片刻之后,他打破了沉默。 “香姑娘,跟你-道的夫人是谁?”他明知故问。 “是我娘。” “噢!那我该称呼她……” “当然是夫人!” “可是……没有姓冠在称呼之上,听起来怪憋扭的。”冷-凡有意套出十里香的父姓,这样便可解决-个大难题,以证明判断是否正确。 “那大可不必,夫人就是夫人,我娘只有-个,你怕还弄错?” 十里香回答得很巧妙,不但避开了正面,而且听起来不无理由。 “香姑娘,我们既然交往。至少该告诉我你姓什么?”冷-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采取单刀直入的方式,“到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什么时候才是该告诉我的时候?”冷-凡究迫不舍。 “浪子,这无关紧要,对不对?” “但我认为很重要。” “好,那我告诉你,等你真正成为自己人的时候。” 冷一凡怔了怔:“真正成为自己人,可能么?” 她这是有意所指的,自己是她们迫杀的对象,刚才应付了空心人的一劫,怎么还会成为自己的人? “当然可能,因为我喜欢你,我娘也中意你。”十里香说的已至为明显,所谓真正成为自己人,就是两人正式结合之后。 冷一凡又沉默,他在急转着念头,该不该把事实全抖出来? 如果抖出来,双方翻了,势将失去一条极有价值的行动线索。 如果是隐忍不提,双方将继续玩捉迷藏的游戏,这是冷-凡不愿意,也及想突破的一点。 他不言语,十里香却开了口。 “浪于,在山里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把你当作男人中的男人,可是现在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男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凡的心弦-颤。他感觉得出对方言词里所含的强烈挑逗,他不是白痴。 “你是真的不解风情,还是真正的男人欠缺了一点?”这种话出自十里香之口一点也不稀奇。 她把男女之间的关系看作家常便饭,就象喝一杯茶饮一盅酒那么简单,她现在就已经在期待,而且已经摆好了姿势。 “你看呢?”冷一凡无话回答只好反问。 “我看你别有居心!” “你认为我有什么居心?”冷一凡的心突地收缩。 “你坐到床边来!”十里香不正面回答问题。 冷一凡把心一横,硬起头皮,起身过去。 他在床沿坐下,十里香立即握住了冷一凡的,轻轻地捏了捏,她有意地拉向胸前,按下。 冷一凡呼吸突然停止,心跳聚然加速,他的手象是被插进了烧热的火堆,立起烧灼。 他是男人,男人便会有男人的反应。 冰是无法在高温下便持冷度的。 冷-凡感觉自己快被融化,他竭力挣扎。 “香姑娘,你有话现在可以说了!” “那你听说,照你的心意老实地回答我。”顿了一顿,按下去道:“你到底同不同意成为我们自己的人?” “愿意便怎么样?” “你可以出人头地,在武林中成就非凡事业。” “如果我不愿意呢?” “我极不愿意听到这句话。” 十里香搓揉着冷-凡的手,而他的手是搭在极富弹性的部位,这-揉搓,生理上所引起的反应是够强烈的。 冷一凡开始了天人大战,在心理上作极痛苦的挣扎,超人的意志力,终于使他在狂涛中不至灭顶。 两个不同的意志在脑海里闪现,他必须有所决择了。 头-个意念是顺势应事,消除彼此的距离,于中求达目的,但这点他又做不到,他不能出卖自己的人格。 第二个意念是十里香等于是已在自己掌握之中,只要冷一凡-动手指便可把她制住,逼出事实真象。 十-里香虽然放荡无羁,但却狡诈如狐,对付这种女人还真不简单。 直接了当是最好的办法,行动,当机立断。 “浪子!”十里香又开了口:“你别无选择。”这是句很伤感情的话,而且与眼前的气氛非常调和。 但出白她的口便不感觉刺耳了,因为她的音调温软得就象她这一身柔腻的肌肤,又象是朦胧中的梦呓。 冷一凡已下决心,而且十分坚定。 人就在身边,仅有-层薄纱护体,他的手还留在她的酥胸上,要制她太容易,简直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别无选择是什么意思?”他故意反问。 “就是说你非成为我们自己人不可。” “我刚才表示过,要是说不呢?” “我会伤心-辈子。” “你伤什么心” “因为我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执意要离我而去,永远不能再见,这难道不够使我伤心。 这几句话如果你要把它解释为情深意浓,那可就犯了严重的错误。 冷一凡当然不会犯这错误,他听得出“永远不能再见”这句话的含意,那就是从则生,不从则死,剑圣门要是宽容了敌人,那才是奇迹。 冷一凡放在她胸前的一只手还被十里香握着。他略略地侧过身子,仰起了另一只手。 “香姑娘!”他低唤了一声。 “唔!你还要说什么?”另一只手飞快地点落,十拿九稳的-点,即使是个仅仅有具备普通身手的人,也不至于失误。 然而他失误了,不是本身的失误,而是情况出乎意料之外。 冷-凡点下去的手指竟然滑离部位。 十里香的穴道有一股弹力。能把点上去的指头弹开,想不到十里香居然练成了罕见的护穴奇功。 “浪子,你这是做什么,弄得人家好痒!”她的娇躯扭动了一下,手指已按上了冷-凡的命门大穴。 栽了,栽得奇惨。 冷-凡哭笑不得,心里那份感受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 他完全木住了,他太低估对方,才会制人反而被制。 十里香按在他命门穴上的指头只消一吐劲,他非倒下不可。 “浪子,你全然不懂得怜香惜玉!”十里香叹了口气,又道:“你不会是真想要我的命,对不对?” 冷-凡无言,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为自己辨护。 “浪子!”十里香再开口道:“我一点不怪你对我出手是我刚才的话说得太过份了!” “才会引你发火的,其实,我也只是逗着你说笑而已,你是个真武士,女人喜欢的,就是这种男人!” 她说这些有几分真实无由判断,冷一凡除了感到窝囊之外,什么也不想,栽在这样-个女人手下,实在窝囊。 十里香收回了手。 冷一凡觉得意外。 “香姑娘,你为什么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那样我能得到什么?”她反问。 “以后你可能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浪子我从没把你当敌人!”这是句真心话。 “你会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冷一凡说的也是真心话,他为人行事都能守住原则,他也可以骗她,就可以借机会打人圣剑门。 然而他不屑为,他并不是个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否则即使事成了,还是落个卑鄙之名。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 “那你为什么放弃了这个不再有的机会?” “十里香也有自己的原则。” 这句话倒是使冷-凡心中-动,这女人除了行为放荡,也有其值得令人欣赏的另外一面呢? 此次她们大举出山,目的是对付自己和音音,她如此做会被允许么? 现在,横梗在冷-凡的心头有两个大问题,一个是自己的问题,圣剑门到底是不是“剑中剑”欧阳轩? 这问题并不怎么严重,江湖秘客和武林判官是两条有力的内线,加上自己的机会,迟早会有答案。 最大的问题是音音,她死恋着金剑杀手,而金剑杀手却派人要她的命,这当中的文章,连想都无从想起,依情依理全说不通。 现在已知道金剑杀手是圣剑门少门主,也就是十里香的兄长,何不趁此机会把音音的问题理出个头绪……“ “香姑娘,你说你从没把我当敌人?”冷一凡试探着开了口,采用的是迂回路线,如果直接了当将得不到答案。 “对,事实是如此!” “可是有个事实你不能否认……” “什么?” “贵门把我当敌人,而且是死敌。” “这……”十里香沉吟了-下:“我是不否认,不过,当敌人则有之,因为你前些时候入山的目的不明。” “而许多意外事件是发生在你人山之后,这当然应该追究,至于说当成死敌,则未免严重了些。” “在下入山只是为了采药……” “我希望这是句真话。”挪动了娇躯。又道:“那叫音音的姑娘是你的老搭挡,你们之间的关系是……” “朋友,很普通的朋友,如果要说彼此之间的关系。只是道义两个字。”冷-凡暗自振奋。对方主动提到音音,正好打蛇随棍上,免费许多口舌。 “这点我相信。” “既然你相信,我就要提出问题请教了……” “什么问题?” “她深深爱上了金剑杀手,双方之间曾有盟约,而金剑杀手 却下令派人追杀她,这是为什么?“冷一凡扭头望着身畔的十里香。 十里香原本闭着眸子突然张开,-对眼睛在暗淡的微光下象两颗午夜开边的寒星,眨动了几下。 “金剑杀手已死在你的剑下。” 冷-凡心中窥笑,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死的是经过易容的田四郎,并非真正的金剑杀手。 但这牌底能揭开么?揭开了会产生什么后果?同时自己也是被迫杀的对象,十里香是装不知道,还是受了隐瞒? “我怀疑!”冷-凡试探着在进迫。 “我不知道金剑杀手的真正形貌,但在山里曾经跟他动过剑,照理,我想杀他没那么简单。 然而在山外遭遇的,功力显然差了一筹,这是头一点令人不解。 第二点,金剑杀手在贵门中身份地位定然不假,记得你对他还不敢公然反抗,我现在杀了他,你不会对我仇视,贵门意然还会接纳我成为自己人,这合情理么?“ “功力差异,也许是你自己的感觉,别忘了,你已经练成了奇功,至于敌视问题,本门原则上是要网罗强中手,因为你并非真正的敌人。”十里香象是胸有成竹,很自然地说了出来,同时也不无道理。 冷一凡无法不接受她对这方面的解释。 “音音姑娘的事怎么说?” “关于这……”十里香想了想才道:“男女之间的事,除了当事者,第三者是无法加以评断的,对不对?” “也许对,也许不对!” “现在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得看将来事实证明。” “随便你,我不能强迫你相信,也无法阻止你不相信,天都快亮了,你到底想不想睡觉?”她的手搅向冷一凡的腰。 经过这番折腾,冷一凡已经完全冷静,灵明澄澈,再大的诱惑也难勾起绮念,真可以说是心如止水。 “就这样谈谈不好么?” “还有什么好谈的?” 的确,两人之间再没有什么好谈的,十里香粘上冷-凡是因为冷一凡是第一流的男人。 而冷一凡将就十里香,是为想从她身上发掘这秘密,双方各怀有目的,所以是一种不正常的关系,该问的问题都问了,不愿意回答再问也是多余。 冷一凡当然明白,他之所以说“就这样谈谈不好么”这句话,目的是想避免他不愿意发生的事发生。 不过,十里香仍然不失为-条极有利用价值的线索,所以冷-凡目前还不想把这一点不正常的关系弄决裂。 十里香口里突然发出一声呻吟。 她没有生病,也不可能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而竟然发出了呻吟之声,这声音代表什么? 冷一凡心里十分明白。 他的心随着这呻吟起了震颤。 嘤咛一声,一条长腿架上了冷一凡的大腿。 修长、细嫩、柔软,在暗淡的光影中同样泛着莹白的美腿,最不解风情的男人也无法抗拒的美腿。 冷一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收紧了。 这是一项大胆而露骨的挑战,这是使人难以抗拒的诱惑。 冷一凡是铁汉,是真正的男人,但不是柳下惠,这已经不仅是投怀,而是一种近乎直接的行为。 又是一声呻吟,犹如一记电击。 柔若无骨的手,抚上冷一凡的胸膛。 “浪子,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男人……”软软的音调。却有如狂涛巨浪,可使任何男人灭项。 冷一凡感到一阵晕弦,一股火开始燃烧,对这种女人即使你做了什么也不会伤德,然而冷一凡持守的是他自己的规范,他不能逾越。 从她的呼吸,以可想象得到她此刻的情态。 冷一凡心乱如麻,再一次展开了人格斗,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呼吸也随之急促起来。 如果冷一凡守不住最后的防线,一切情况将随之改观了。 “浪子,难道要我替你脱……” “你不能害我!” “害你,什么意思?” “你不能,破坏我苦练的最后一关。”冷一凡在无可奈何之下,又拿出练功不能近女色来作挡箭牌。 “格格,我不信,你这套对我已经不灵了。” “信不信由你。” “你以为我真的拿你没法?” “你……一用手段?”冷一凡心头-颤。 “我本来希望我们能很自然,很和悦的结合,但你逼我不得不如此……”话说了一半,不看行动,姿势也没变,左手环着冷一凡的腰,右手附在他的胸前来回抚摸,一条粉腿架在他的双腿上。 冷一凡抬手准备推开,他必须争取主动,不能等着她施展出什么意思想不到的手段来。 然而他抬起的手一下子放不下去,披着的薄纱已经散升。人等于赤裸,只要伸手,就非接触他不愿碰的部位不可。 也就在同一时间,心头突然起得迷糊,-股热流迅速地传遍了全身,他忘了要做什么。心火已燃了起来。 水蛇般的娇躯开始蠕动,缠上…… 冷一凡完全失去了自主,两眼睁大,手朝他原来连看都不愿看的地方抓去,原始的火在身中熊熊燃烧。 “格格……”十里香浪笑起来。 一声冷哼传自门外。 “什么人!”十里香惊觉,出声喝问。 “咯吱!”声中,房门被撬开,院角的灯光直透进来,十里香想扭身坐起来,但被冷一凡抱住不能脱身。 一条人影进入房中,房门又掩上。 “什么人?”十里香再次急声喝问。 “用这手段玩男人多没意思!”仿佛是一个男人发出的声音,很冷,但不失柔和。 十里香朝冷一凡身上疾点一指。冷一凡的手无力地松开然后他被推在一边,呼吸仍然粗重,只是已不能动弹。神志还是在糊模之中。 同一时间,来人到了床侧,一样尖锐的东西抵上了十里香的后腰,触肤生疼,似是剑改一类的利器。 十里香半坐床上。 “你想做什么?” “问你一句话!” “为什么?” “金剑杀手现在何处?” “金剑杀手?”十里香的惊声反问了一句,又道:“金剑杀手已毁在浪子的剑下,他除了在阴司地府,还能在何处这一问不是太多余么?” “十里香,你回答的才是多余的,死的不是金剑杀手。” “现场有人目堵。而且已传遍襄阳。” “死的是准你心里明白,本人问真的金剑杀手何在?” “我听不懂你再胡扯些什么?” “要本人说出来?那本人告诉你,死的是田四郎。他曾是你的情人,冒充金剑杀手替死,这没错吧?” 十里香显然地一震。 “你到底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本人叫贾依人。” “贾依人?好象没听说过你阁下,一号人物。” “废话少说,回答问题。” “我不喜欢被人逼着说话。” “本人也不太喜欢把刀刺进你这样美丽的女人身体,你年纪还轻,正在享受美好人生,死了未免太可惜,这就象一朵刚刚开放不久的鲜花被摘下揉碎一样。” 外面突然传来婢子锦花的叫唤声:“小姐!” 贾依人压低声音道:“告诉她没事,要她回房去。” 十里香窒了片刻才道:“锦花,没事,你……回房去!声调极不自然,但刀在腰眼,她不能反抗。” “唔!”了一声,锦花离去。 “现在回答问题。”刀尖微微一送。 “哎!‘了一声,十里香咬了咬牙道:”你先说,为什么要追查金剑杀手他的下落呢?“ “求证一件事,简单地说,问他一句话。” “可惜人死已经不能再开口回答任何问题。” “如果是活人呢?” “活人,当然会说话。” “十里香!”贾依人的声音变得冰冷道:“你现在还是个活人,你还能开口说话,对不对?” “留你这张活口,你就会回答问题,现在你可以不说,等你认为想说的时候再说,本人一向极有耐心,先解除浪子的禁制。” “原来你们是-路的?” “是与不是,全不干你的事。快动手。” “姓贾的,你何不自己动手?” 贾依人在十里香的“哑穴”上戤了-指,然后悠悠的地道:“十里香,现在你已经不能发出任伺声音了,我要慢慢地收拾你,你不能喊救命,本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刀尖颤了一下,又道:‘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本人出身烹调世家,对用刀极有心得,完全闭上眼也能把鸡鸭处理得很好,皮肉骨头样样分明,片切剁剐,分厘不爽,这门的技术用来处理人也是一样。“ 十里香打了个冷战,她不能开口,只有听的份。 冷一凡歪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先着了十里香的道儿丧失理智,紧要关头贾依人突然出现,又被十里香制位穴道,所以他的禁制是双重的。 贾依人又开口道:“香姑娘,你还等什么?” 十里香抬臂伸手,披在身上的纱衣滑落,真的成了一丝不隆,光线很暗,但那体态仍然相当惹火。 她的指头点出,冷一凡翻身下床。 贾依人立即出声道:“浪子兄,小弟贾依人。” 冷一凡穴道已解,但禁制未除,一伸手把十里香拖了过来,这一着大大出乎贾依人意料之外。 猝然的动作,使得贾依人无法应变。 十里香顺势闪到冷一凡身侧,自解哑穴。 贾依人急声道:“浪子兄。你……” 冷一凡抄起靠在床头的剑,两眼凶芒烁烁。 贾依人业已看出情况不对,但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 冷一凡的剑出鞘,挥出,贾依人被迫闪到桌边去。 此时,十里香趁这机会,有如兔子般穿门而出! 冷一凡跟着奔了出去。 贾依人打开窗子,只见冷一凡站在院子里张望,急着找人的样子,而十里香却已不见踪影。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七章 上房的一端有灯,窗纸映出了有人影在晃动。 冷一凡张望了一阵,举步走向上房。 贾依人心头大急,他无法现身阻止,他已经觉察出冷-凡的心神仍在受制之中,如果强行阻止,后果严重。 冷一凡走到上房明间门外。 两条人影从厢快走廊迅快移来,闪人冷一凡的房间,动作相当俐落,从出现到进入房间,只不过是眨眼工夫。 十里香出现上房门迷,她已经穿上了衣裙,冷一凡陡然跨前一步,紧紧地捉住十里香的手。 十里香扫了冷一凡的房间一眼,转身,他们两人双双进入了上房里,明间的门随即掩上。 这一切的情景,都看人了贾依人的眼里。 冷一凡的房间里。 现在有三个人,-个是贾依人,另外两个人是刚刚进来的。 暗暗的光线下,可以看出是一对中年男女,贾依人靠着窗,中年男女坐在床沿。 “真的是她没错么?”贾依人轻声发问。 “没错,就是那蛇蝎女人。”男的回答。 “她应该得到应得的惩罚。”女的补上一句。 “可是算时间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女?”贾依人凭窗目注上房,他必须严密监视上房的动静,顿了顿又道:“她有多大年”接近五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小十岁。“男的回答:”在此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个未出嫁的老处女。 想不到她早已有丈夫儿女,为了达到目的,她不惜长时间抛弃家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准备如何对付她?” “不能操之过急,得把她的底完全摸清,同时还要等机会,因为现在已经不光是愚夫妇的事,还牵涉到音音姑娘和浪子!” “那不要脸的女人不知道如何对付浪子?” “天快亮了我们等吧!” 上房里。 十里香母女在有灯的房间里,母女俩在激烈的争辩,婢女锦花站在明间里隔门缝监视门外院子。 冷-凡被安顿在下道没燃灯的房间里,他此刻没有知觉他在随着十里香进房之后,又被点上穴道。 “娇娇,你不能任性……”贵妇人沉着脸。 “娘,这是您在山里时答应了的,我不管!”十里香的小嘴翘得老高,粉腮胀得绯红,半倚在桌边。 “现在情况不同了,山里-再发生严重事故,都在他入山之后,而且他的来路至今不明,连护法都给引退了……” “娘,我是真正在喜欢他……” “天下男人多的是。并非只是一个浪子。” “我就惬意他-个,” “娇娇,我不能依你,你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么?”贵妇人吐口气,寒起脸道:“门户安危是大事,儿女私情是小事你忘了刚才差-点丧命在敌人的刀下?” 十里香沉默了片刻, “准备怎么对付他?” “秘密送回山里,先摸清他的来路再处置。” 我认为事情没有您所想的那么严重。“ “你别昏了头,要怎样才算严重?何金刚和多名弟子有的被杀,有的失踪,尤其是天洞所发生的意外后果更难想象,你就为了小事?”顿了顿又道:“你是一相情愿,撇开重的情况不说,浪子喜欢你吗?” “我会要他喜欢我。” “要是事实证明他居心叵测呢?” “我要亲手杀了他。”-卜里香咬了咬牙。 “好啦!天马上就要亮,大白天我们行动不便,现在立刻处置浪子。”贵妇人站起身来,走到房门边:“锦花,厢房有什么动静?” “还没人离开。” “你去把房通后面的小门打开,要他们立即行动,照原来的计划行动。” “是!”锦花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另一端的暗间。 “娇娇,你到院子里去,引住对方的注意力。” 十里香起身出去。 贵妇人也只移步到明间,探头朝安置冷一凡的房间张了一眼,点点头,转到门边,注视着前面的院地。 十里香俏生生站在院子边。 空气静得近乎可怕。 天色已经泛亮,院子里照路的灯光暗淡下去。 婢女锦花从暗间里转了出来。 “禀夫人,一切妥当,人已经上路。” “一切都照计划?”贵妇人仍注视着院地。 “是的!”锦花点点头,“由小姑太亲自押送,不过……”她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房二少爷也跟小姑太在一起。” “唔!”贵妇人皱眉道:“小姑太忒糊涂,这种重大的事,怎好叫外人参与,这是送上门的机会,要是出了差错,全功尽弃!” “夫人,那姓房的不是已经入门了么?” “什么入门,还在考验阶段,距正式入门还有一大截。贵妇人转过来:”你再传一个快迅出去,要人沿途接应,绝不能出漏子。“ “是!”锦花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夫人,房二少爷入门,小姑太以人头担保,这……” “什么担保,小姑太只是迷上他的小白脸了。” 锦花耸耸肩,朝暗间走去。 此际,天色已经大亮。 习惯早起的客人陆续出房,在院子里伸拳踢腿,活动筋骨。 店里的小二们也开始扫地端水熄灯,忙进忙出的。 十里香准备回房…… 贾依人踱出房门。 他很斯文地步了上前,朝十里香拱了拱手,笑盈盈地道“香姑娘,你早!”声音很柔和。 十里香怔了怔,随口道了声:“早!”水汪汪的眸子突然大张。从声音她听出对方是昨夜用刀子抵着她腰眼的人。 只是昨夜里没灯,她又是仓惶离开,没有仔细,现在她才发觉贾依人意是个能迷死人的美男子。 她呆了。 女人,尤其是象十里香这种天生的风流女人,在发现一个惹火的男人时,头一个反应是品评,这跟一般正经男人看女人 一样。 第二个反应是比较,把对方拿来跟自己心目中的男人作比较。 现在,十里香就在作比较。 贾依人很俊,俊得象一件美的玉雕,使人移不开眼。 而浪子却是另一种形象,他不及贾依人俊,但他有男人的魅力,豪雄中略带粗犷,会使女人心醉。 直觉上的反应,只在刹那间。 “浪子人呢?”贾依人笑着问。 “在我房里,而且是在我的床上。”十里香也笑着回答,天生尤物,她的笑十分迷人,会使任何男人动心。 当然,她回答的这句话,也只有象她这样的女人才说得出口。一副根本就无所谓的样子。 “可惜姑娘的房只能容一个男人。” 贾依人这句话大出十里香意料之外,因为贾依人的外表说什么也不象浮裤子之流,而他竟说出了这种话。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十里香笑态不改。 “在下只是说……浪子艳福不浅!”贾依人眸光闪动,他是男人,但有象女人一样的撩人韵味。 院子里连小二带客人,视线全投在这一对身上。 “贾公子。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没什么,即使有目的现在也改变了。” “为什么?”十里香笑得更甜。 “因为在下刚刚发现姑娘是女人中的女人。”“看样子……贾公子很懂得赏花?”十里香眸子-亮。“好花人人爱!”贾依人四下扫瞄了-眼,又道:“香姑娘,到浪子的房间里去坐坐如何?站在这里……” “可以!”十里香想了想才回答。 “请!”贾依人侧身抬手。 两人进入卧室。 “哎!”十里香惊叫了一声。 她的粉腮惨变,她发现房里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她就象碰上了一对昂头吐信的毒蛇一样。 贾依人笑笑道:“香姑娘,你认识这两位么?” 十里香说不出话,她想逃,但脚下生了根,挪不动。 “香姑娘!”贾依人又开口道:“容在下向你介绍,这两位曾经被贵门送进仙洞作贵宾,两位的身份你一定明白了。” 这对中年夫妇,正是地灵门第二代掌门夫妇,江陵与李小芸。 职剑门鹊巢鸠占,把两夫妇囚禁仙洞墓室,巧被冷一凡在武林叛官支援下救出了他俩夫妇。 十里香当然认得他俩夫妇,她所想不到的是会在此地碰上。 贾依人站在十里香身侧,几乎是贴身。 “贾少侠,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在下一直在此地,也许……” “也许什么?” “香姑娘知道浪子离开,追他去了。” “贾少侠,看来只有委由你留下了。”贵妇人的声音突然冷得象冰:“等我的女儿行踪有了下落你再走!” “夫人,对不起,在下还有急事等着办!” “暂时搁下吧!” “要是在下不能从命呢?” “那可由不得贾少侠!” “夫人!”贾依人似乎没听到贵妇人所说的这句近于威胁的 话,很有礼貌地再次作了一个揖:“在下告辞!” 然后,他徐徐转身,举步朝客厅门走去。 人影一闪,锦花以惊人的速度拦在房门边。 贾依人止步,现在他是背对贵妇人。 “贾少侠,要我动手么?”,“在下相信夫人不会动手。” “贾少侠凭什么如此判断?” “要是夫人有心动手,早已经行动,现在时间上已来不及了!”最后三个字出口,人已经不在原位置。 这种身法,用快字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形同鬼魅,仿佛他人根本就不在原来的位置上,那位置本是空的。 贵妇人已在同一时间出了手,用的是“弹指神功”。 一缕指风由指头弹出,说快也相当够快,因为贾依人原本是背对着她的,而且双方相距只有三步。 照理是十拿九稳,绝不会失手,然而她却失手了。 一声凄哼,锦花栽了下去。 贵妇人一呆。 就在贵妇人一呆的瞬间,贾依人已消失在暗门里。 贵妇人气得两眼发了蓝,但她没有去追。她知道追之不及,房间有小门通后面,以贾依人行动的快捷,早已经出门了。 她狠狠地盯了房门一眼,上前扶起锦花,咬着牙说道:“伤在什么部位?” 锦花忍着痛楚道:“乳中!” 贵妇人吐口气大声道:“到房里去。” 马店。 人喊马嘶,有的在套车,有的忙着上驮。 贾依人匆匆奔入,穿过吵杂的广场,直奔里边的客房。 老浪子趴在桌边-粒炒豆一口酒,怡然自得。 “老前辈,你在过早瘾!”贾依人走近桌边。 “嗯!‘’老浪子斜起脸,半眯着眼:”小子,我老人家计算你也该来了,怎么样,没被那只母狐狸吃掉?“ “你老人家知道晚辈是中看不中吃!”贾依人笑笑,又道:“晚辈猜到那只小妖狐定然在这里?” “猜对了!”-粒炒豆抛起,落在口中,咯吱咯吱嚼了下去,端起杯灌口酒:“人就在隔壁房里,我老人家在她身上动了点手脚,你过去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是!”贾依人应了-声,转到隔壁。 他推门进去,-看,登时呆了一呆,房里-共三个人,地灵门门主江陵夫妇,另外是一个长了满脸黑麻子的少女。 黑麻子少女是坐在床边,一见贾依人登时怒火圆睁,眸子里冒出了火花,虎地站起身,作势要扑向贾依人。 她才一动,便打了个踉跄,江夫人忙伸手扶住,把她按回床上,柔声道:“宝贝,你身体不好,不能动气。” “啊!啊!”黑麻子少女张开嘴直叫。 贾依人立即就明白了,老浪子凭他夺天地造化的易容术把迷死人的尤物十里香变成了大麻子。 还使她成了个行动不便的哑巴,他直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因为这并非是可笑的事,而是个严肃的问题。 “贾少侠!‘’地灵门主江陵开了口:”你立刻直到江边码头去,有人在等你办一件大事分秒也不能耽搁。“ “哦!”贾依人怔了怔:“是谁在等?” “你去就知道!” “江门主可有浪子的消息?”贾依人忍不住追问。 “你到码头可能会碰到他。” “啊!”贾依人啊了-声,转身便走。 贾依人到了门边,回头望了十里香一眼,使他下意识地心头一刺,十里香的眼睛似乎要喷出血来。 那是愤极恨极的表示,由于十里香已变成了大麻子,神情近乎恐怖,原本属于十里香的已丑恶得有些特色半点也找不到。 她已是另外一个女人,使人恶心。 任何人也想不到她是名扬江湖的尤物十里香! (本书完) 潇湘子扫描,文成武就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