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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法者的升格选择》


 序幕瓦里良之夜

那是个『0』与『1』构成的世界，是个生命拥有种种神异、光怪陆离的世界。
从时间纬度解析出来的那个世界，没有生命理解中的所谓「开端」。就算是以无量量劫『311.04亿亿年』作为基础寿命计量单位的神明，祂们也不知晓世界最初开始的时间。祂们唯一可以确定的，就只有世界始终以每年二十分之一光年的增量增加着领土边界。
时刻都有生命诞生，也时刻都有生命死去，这个世界无时不刻上演着精彩绝伦的故事。但对存活了无尽时光的祂们来说，这些桥段没有意义。
造成这一现状的根本原因不是别的，正是祂们存活的时间跨度——因为实在太过于久远，身为神灵的存在早已经模糊了对自身情感、生死的界限判定。
不为新生而欢呼，也不为死亡而悲伤，以亿万年作为生命跨度的神灵心里只剩下一个疑问——祂们究竟因何留存于世？
万物归一者屹立于虚空中俯瞰无边无际的无限宇宙，脑海里浮现各式各样宝贵的回忆。
面对战争，祂以铁血姿态迎接挑战。
面对强敌，祂以顽强不屈的意志战胜对手。
面对同伴死亡，祂以誓言宣告绝杀仇敌拜祭告慰。
重复几千、几万次也不觉得厌倦，是值得夸耀的过去。
但现在就只有回忆，一份再也无人可以与祂共同分享的回忆。
没有生命升华超脱，祂和祂们一样，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长河中诞生、成长然后步入无序的绝望深渊。
「这样是不对的。」
万物归一者在心里否定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但要说到具体，祂又寻找不到思考方向。
时间继续流逝，也许一天，也许亿万年、甚至更久。
某个时刻，曾经隐藏在祂心中的想法以无法阻拦的趋势浮出水面，那是反思之后的某种醒悟，是将自身意志传承下去的觉悟，祂闭上了眼睛进入梦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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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低天空的慕尔尼德草原，三千三百三十三名魔法师顶着寒风，列阵组建一个巨大的术式法阵。
「塞维娅，放弃抵抗投降，我等可以答应不会危及你的生命！」
身披灰色大衣的中年男性从人群之中走出，面对着包围圈中心的金发女性，郑重的作出如此许诺。
只是他说话时那傲慢的神态却令她产生厌恶。
普雷德·伊安努奇·阿尔曼多·冯·切奇尼奥尔，阿尔曼多家第五代家主，担任魔法协会讨缴机关负责人，距今已有一百三十七载。
目空一切，那也是理所当然。
聚集于此的乃是魔法协会辖下讨缴机关全员，总数为三千的庞大阵容。哪怕是协会大敌教会异端审判所也要拿出全部实力才有办法与之正面对抗。
但是已经没有恐惧的必要了。
被三千人围困在圆丘山上的女性白皙的脸上没有身陷绝境的惶恐，从被人发现到被人包围，她的表情没有出现一丝一毫动摇，就只是平静看着追杀部队将她围困。
某一刻，她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白发黑色风衣青年。她平静的目光里泛起了波澜。她无视阿尔曼多五世那阴晦的神情，平静的目光投向那名白发黑衣青年。
「阿奇贝尔，这是你的选择么……」
她那失望的目光像是直抵内心深处的利刃，阿奇贝尔产生愧疚的感觉。两人勉强算是友人，他并不想与她为敌。但她选择了一条与魔道相左的道路——破坏基盘。从她对外宣告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是必须分出生死的敌人。
阿奇贝尔望着咒文咏唱大队完成术式阵法列队站位，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塞维娅，你开发的术式对魔道构成了威胁，作为唯一可以切实让你从世界消失的我如果不出现，协会只会将我当成同案犯，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才对。」
「这是我错误选择导致的后果……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阿奇贝尔沉默不言。
被他注视着的塞维娅无奈的笑了笑。
「是我过于执着了，从你拒绝支持这个计划，我就不应该还怀着让你去维持新秩序想法。」
她与他之间的立场相互对立，两人之间的缘只会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确认这一点。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会抱有幻想。
说起来，两人的结缘是她抱着不良动机接近的后果，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但即便是如此，她的内心也没有感到丝毫的后悔，就只是觉得遗憾——比起心中梦想，个人的感受此刻被她深深埋藏。
塞维娅稍微有些晃神，当意识听到「结束了」的时候，布满咒文的利剑就贯穿她的心脏。
那重复叠加数百层的术式开始运转，它向外扩散百米，与三千三百三十三人发动的术式基盘完成驳接。
望着已经启动并运行的术式，阿奇贝尔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他抬起视线与塞维娅对视，心中的那股不安愈发强烈，这张熟悉的脸上没有不甘或别的情绪，在忍受疼痛的时候，她也在笑着。
「有点疼，但这次你还是没有逃脱成为帮凶的宿命。」
听到这样的宣告，阿奇贝尔内心深处的那份不安愈发强烈，不对劲，他对塞维娅执行的『排除』过程实在过于简单。
胡言乱语还是真的就是如此？
身为施法者，他的魔道素养只能算作二流。但只要手持至高魔具『杜拉克尔』，在讨剿机关全员的协助下，就算是半神，他也有办法将祂从阿卡夏记录层面抹去。
他不应该感到不安。但是，对她排除的过**的简单到过于诡异。
他的不安被塞维娅彻底落实。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篡改事项这个术式存在的缺陷，阿奇贝尔，现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移动，是你们输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之前的布置开始发挥效用。那些维持术式基盘而无法移动的魔法师被脚下出现无数尖锐的铁桩。它们向魔法师刺去，尖锐的铁桩瞬间就贯穿脆弱的身体，紧接着，铁桩上设置的转化术式从血液、器官组织榨取魔力，强行提升魔法师布下的术式魔法阵的威力。
塞维娅漠然注视着完成使命的布置，接着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阿奇贝尔。而白发青年的表情则是从对自身的安危感到担忧到对塞维娅行为的不解。
「强行榨取他们的魔力加速术式运行速度和威力，你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加快自己死去的进程？」
「这是必要的步骤。你现在只要作为道具在这里好好看着顺带听我讲话就可以了。」
塞维娅平静的讲述。从而导致自阿奇贝尔的角度看去，这个表情显得很不对劲，那是目的达成之后才会出现的平静。
也就是说——她的目的原本就是这个。
塞维娅看到他流露半醒半悟的表情。
「阿奇贝尔，其实，我的起源无法全面发动那个术式，同样也没办法对阿卡夏记录中的魔道基盘进行彻底的篡改，我公布那个术式的目的就是将你引到这里。」
「————」
「你算计我……」
一阵恶寒袭来的同时，如坠冰窖的阿奇贝尔便知道了后果。但是，无法躲避，他心里这样认为，然后，他看着数十根无比尖锐的金色的『桩』刺穿法衣，洞穿他的手脚与身体。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样数量的贯穿足以让人瞬间毙命，但塞维娅脸上没有流露道具死去的担忧。她清楚这个男人的本质。名为阿奇贝尔·J·塞尼奥斯特的青年，正是那种只要还遗留有一滴血液，就必定能从死亡中复生过来的顽强生命。
「这种程度的攻击……你在小看我？」
因为无法动弹，阿奇贝尔只能用言语讽刺塞维娅。
但对这样的挑衅，塞维娅没过多在意，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平静的开口。
「这些特制的『桩』并不是为了杀伤，它的作用是与你的起源进行桥接暂时占据你的权能。」
「这样么，你还真的是步步为营啊……」
「是啊，我就是这样的人啊，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现实与理想的区别吧。阿奇贝尔，为了防止你们还有预备援军，我会用这一击结束一切。」
这句话和瞬间膨胀的魔力让阿奇贝尔瞠目结舌，她完全没有要交手的意思，打算直接使用最终手段。
然而，包括他在内，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只能看着她发动术式。
塞维娅以轻蔑的眼神看着那些围困住他的魔法师，空灵的声音在草原上响起。
「代替『主』照看着羊圈的牧羊人，欺压平民的魔法师，请收下这来自伊迪丝的裁决之光。」
话音落下，破解圆环之理的术式在她的意志支配下开始运转，扩散至整颗星球的术式与之前的布置相互驳接。
迸发的白光覆盖世界。新的维度因此出现，紧接着，时间定格停止流逝，巨大的圆环之理开始显现，在这一刻，除了塞维娅之外，世间所有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停止思考、停止呼吸、一切的一切都停止变化。
在塞维娅眼中，圆环之理浮现的同时，它的上方出现不可名状的事物，祂像石碾碾压稻谷般，从圆环之理上碾过。然后，空间回归原有维度，时间也接着恢复流动。
这个世界恐怕除塞维娅之外，无人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就只是看到『圆环之理』以碎裂开来的方式显现。
「——！」
「居然——居然敢这样做——不可原谅——！绝对不可原谅！！！」
看到那被破坏的魔法总基盘，草原上所有的魔法师都陷入疯狂，那是维持他们崇高地位的魔道总基盘，是绝对不允许被任何人破坏的『王之座』。
面对这样的愤怒，身型开始淡化消失的塞维娅就只是在笑。
然后，世界的修正开始。无数人的存在从历史上，从他人的意识中，从世界的记录中消失。
至此，瓦里良之夜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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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世纪末，1892年，明国应天府
身着黑色武士训练服的赵子夜合上手里阅读完的朱红色书本，将它放在有些历史的红木桌案之上，用手揉着有些发昏的头脑，过了片刻才有些后怕的长长的舒了口气。
「差点就回不来了……塞维娅，你可没说这本魔道书会汲取阅读者的灵魂啊。」
声音落下后不久，在赵子夜身后一个金色灵体光影浮现，那并不是使魔或者幽灵，而是凌驾于幻想种之上的异类生命体。
赛维娅·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将自身的起源『收束』理解至『收束时间轴』，抵达权能层面的近神者。
她在一年前对赵子夜介绍过她自己。
只是当时赵子夜听到的是夹杂着杂音的自我介绍，身处阿卡夏记录带之中，他无法知晓完整的真名，就只有塞维娅这个名字。
塞维娅注视着他的后背，轻声开口：
「以你的灵魂强度和魔力量，阅读失败的概率为零，没有特意提醒的必要吧？」
「呃——你说什么？」
塞维娅反问的口气令赵子夜感到难受，如果不是他的灵魂拥有与众不同的『痛觉神经』，现在摆在这里的将会是他的尸体。
不满变成抱怨，赵子夜站起转过身，但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他不得不双手抓扶着塞维娅的手臂勉强站稳与她对视。
「你怎么会觉得没有必要？你之前要是早点提醒我这个注意事项，我现在身体状态应该会好很多。」
塞维娅从赵子夜的话中察觉到了异样，但由于过于细微，她没有去理会在意。反倒是他现在对她的指责让她的内心很不好受。
「小子夜，你这是在对我表达不满吗？」
像是安抚小孩子的话让赵子夜哑口无言，最后所有的想法变成无奈的叹息。跟塞维娅相处这段时间以来，赵子夜弄明白了一个状况，她不善于和他这种年龄的人相处——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迎着塞维娅这询问的目光，赵子夜摇了摇头。
「我没有对你感到不满。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有这种需要注意的事项记得提醒我。」
「我记下了。但是，这种第一次接触魔道就要求记住的魔道常识也需要特意提醒吗？」
赵子夜听到这饱含困惑的话后，总算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塞维娅看来，开启魔道书需要灵魂是魔道常识；但他过去从未听人提起过这种常识。
这是他们两人不同认知引起的误会。
赵子夜将桌子上的魔道书拿起交还到塞维娅的手中，搔搔头辩解。
「我之前没听父亲提起过这种魔道常识。」
听到这样解释的塞维娅怔住了好一会，接着反应过来才叹息着说：「这样的父亲，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好。」
赵子夜沉默不做任何应答。塞维娅看他情绪低落，便扶着让他坐下，接着挑起话头。
「小子夜，别再想过去的事情。想想现在，只透支一点生命和灵魂就获得原典『拉莱勒魔』的阅读资格，你应该感到高兴。」
「损失太大了，我高兴不起来。另外，别在称呼前面加一个『小』字，虽然我知道你是为了表示对我的亲近，但我还是会感到不适。」
「但我已经习惯了啊。」
塞维娅戏弄般说笑着转移话题。赵子夜看她这么努力心情跟着复杂起来。他很想看开一切让自己高兴起来，但是只要想到三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他就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
塞维娅看他这样就知道他并没有走出那段痛苦的经历。她叹息着开口：
「小子夜，回答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让你阅读『原典』的决心是什么？」
『成为人群中焦点』，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这必然是他的想法。但现在他没有资格说出那种任性的话，他阅读原典的资格并不他自己一人努力而获得，那是建立在四十万人牺牲的基础之上。
过于沉重的代价令他的想法产生改变。
「篡改既定历史挽回族长犯下的错误，我不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我想拿回失去的东西。」
「你的想法真的很干净……」
嘴上说着称赞的话，但她的神情依然没有太多变化，望着赵子夜的眼睛她摇了摇头。
「但是，人类之所以伟大，根本原因在于人类的情感。它很渺小，也很崇高，我对这样的你并没有感到失望。
但作为神秘侧的一员，我需要提醒你，篡改既定历史之人会成为世界之敌，越是靠近目标世界的阻力越大，子夜，现在的你真的有虽千万人，吾亦往矣的觉悟？！」
「我——别急着表明意愿。」
赵子夜才刚开口，塞维娅摇摇头打断他：
「在回答问题之前，你要明白一个事实，一旦选择篡改历史，你的前方就会出现无数敌人，子夜，连魔法决斗都没经历过的你，真的有杀死无数人决心？！」
塞维娅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被她盯着的赵子夜仿佛看到了那一幕，他产生了犹豫。
塞维娅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目光投向窗外，虽然身处相位空间，她还是喜欢那下着细雨的世界，哪怕是心情陷入低落，她也没有改变那道控制气候的术式的想法。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忘却，就只是习惯这样的天气。她像是忘记一切，站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在赵子夜缓过神来才继续开口——
「在阿卡夏记录层面篡改既定历史会消耗星球以太总量，被篡改的既定事项影响越是广泛消耗的以太总量就会越多，要是有人在阿卡夏记录写下『牠成为唯一神』，星球上的以太会直接消失。抱着篡改历史的想法，你会成为所有施法者的敌人。」
赵子夜咬了咬牙关。塞维娅想传递的意思很明确。篡改的历史会消耗巨量的星球以太，在星球以太日渐稀薄的当下，他的行为和抽干池塘里最后一滴水没有什么区别。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
「我记得你说过，大气中的以太会在两百年后消失——不要再提这个。」
「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那些施法者不想立刻变成无力的普通人，他们就像监牢里的待审的犯人，绝对不想听到你对他们下达死刑判决。」
听到这样答复的赵子夜默然无语。塞维娅说的没错，习惯支配他人、地位始终高高在上的施法者怎么会放弃他们手中掌握的力量？
他想破坏施法环境，就注定是所有施法者的敌人。
「抱歉，是我想当然了。」
脑海里一片混乱，因此低下头躲避她那迫人的目光。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他无处可躲。
「我应该要怎么做？」
赵子夜抬起头求问。塞维娅平静的回答道：
「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寻找答案，我不会对你的想法过多的进行干涉。到新月县去吧，在那里你或许可以看清这个世界，并且得出自己的结论。」
「我……知道了。」
话虽如此，但还是不懂什么才叫看清世界，赵子夜抬起头看着塞维娅，过后不久又看向窗户外面，他将墙角的桂花树树叶纳入视野，然后投向更远的地方，在那里，细雨像黑幕般模糊了视野。
而在一旁，一头金色长发的塞维娅也在回想过去。在西方施法者眼里，她是灾厄的魔女，是破坏魔道基盘的罪魁祸首，任何人和她扯上关系，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善终。
但意外出现了。
在两千三百年前，她来到中土认识了一位雄主，并由此看到未来会出现一个无法被占星术预言到的变数，在交流过后，那位雄主向她做出承诺，由他的后人全力支持她改变世界的计划。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少年，就是当年她看到的那个变数。
此时，她的心情应该是充满喜悦的。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感到开心——因为她的计划，少年失去包括四十万族人在内的所有亲人。
他要是知道这一切会如何看待她？
会无比痛恨吧。
但这是令人无奈的现实。她想完成自己的梦想计划，执行这一步必不可少。她恐怕还没有察觉，数千年等待，她曾经的梦想如今已经成为诅咒般的执念。



 第一幕新月（一）

赵子夜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想法。在身体恢复后他就离开故土前往新月。
在旅途中，赵子夜从一个人贩子手里救下一个女孩，接着两人就在新月定居。
时间也因此走到1895年。
因为地处亚热带并处于春季缘故，新月地区早早地就进入梅雨季节。按理说，这样的天气应该很少有人会离开家门外出，但赵子夜却是个例外——在三天前，他接到一个除魔委托。
而如今完成委托的他正走在返回自己居住的路上。
在坐小山头山腰的三进古宅前停下脚步，赵子夜按照以往习惯看了一眼厚实的木门，设置的机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瞥到了用白漆画着圈圈写着『拆』字的青石墙，接着微微皱起眉头。
而就在他感到困扰之际，一个甜美的声音扫掉他心中的烦闷——
「大哥，你怎么还披着这件蓑衣出门，我给你准备的雨伞呢？」
说话的少女名字叫做冯羽，是赵子夜三年前救下的孤女。可能是因为失去亲人受到创伤的缘故，她对他总是过分的亲近。
他顺着少女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自身，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神情因此有些不以为然。
「这样没什么问题啊。」
「唔——怎么会没有问题！」
身着蓝白校服，黑发上别着粉色发卡的少女竖起两根手指。
「大哥你今年才刚刚二十岁！二十岁耶！」
「哦？这个跟年纪有关系？」
并着肩走进宅邸大门，赵子夜摘下斗笠之后并没有立即将它挂到墙上，而是回头看着冯羽，心中有些困惑——他对她突然认真起来的态度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被赵子夜这样看着的少女脸上表情瞬间认真起来，像是数落孩子似的数落起他：
「怎么会没关系！你又不是活了几十岁的老爷爷，干嘛要穿得这么土气，整天不哭不笑，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这算是冤枉他吧。在三年前，他接受塞维娅建议隐藏出身定居在此。若是到处彰显自身，那就有违他的初衷。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便拿来说服少女，只能点点头回应。
「我知道了，我会尽量让自己多笑笑，这个是怎么回事？」
少女顺着赵子夜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回答道：
「昨天官衙的人写上去的。」
赵子夜点点头。从背篓里拿出一包精致的纸盒递给少女。
「这个给你。」
「欸，很精美哦，里面是什么？」
「蛋挞，我听说这个很受女孩子欢迎就顺便买了一些回来，对了，今天在码头买了河豚，是做汤还是做烫锅？」
「随意啦，只要是大哥你做的晚餐我都会满怀期待！」
冯羽将礼物抱在怀里元气满满的笑着。
大概只有这个时候内心才是放松的时候吧。赵子夜望着轻快蹦跳离去的身影深深呼口气放松紧绷的神经。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他如今仍然被金钱的问题所困扰。
说来也是讽刺——因为没有龙脉（灵脉）的加持，他的魔法回路开通只能依靠使用蕴含魔力的宝石的奢侈方式进行辅佐。他三年来除魔除灵获取的全部酬劳，全都用于购买宝石。
但就算如此，回路的开通速度也才达到十天一条主回路或者七天一条辅回路的水平。
这次要多久才会有除魔委托可以接受呢？
拿着食材向厨房方向走去，赵子夜想着其他金钱获取途径的同时，也对那个跟他抢夺除魔委托的女孩的行为感到非常困惑。
陈凌君，身份是新月四个魔道世家陈家下一任家主唯一人选。以她的实力和身价，真的不应该跟他争抢低等级的除魔委托。
但事情就是如此出人预料，因为她也开始接受除魔委托，城镇附近魔物亡灵的数量一直维持在低位，如今他经常会遇到没有委托的闲暇时日。
将五尾共计八斤重的河豚放置于盆皿中，赵子夜开始处理食物素材。他在这三年时间里，训练出非凡的厨艺。
‘你不去当厨师真是浪费了’
赵子夜在当初曾被塞维娅这样称赞过，虽然只是她的玩笑话，但他确实拥有一手让人称赞的手艺。
但这其实并不是他的爱好，甚至连兴趣都称不上。他之所以努力提升厨艺，仅仅只是为了看到少女就餐时流露出来的笑脸。
有时塞维娅也会吃味，对赵子夜对少女的宠溺表达不满。可赵子夜从不觉得这样对待一个乖巧女孩有错。
但事情的真相真的只是如此？
不见得。赵子夜的内心其实也清楚，他努力营造温馨环境，其实是在为自己的情感寻找一份寄托。
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在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少女已经成为他的精神支柱。
河豚与其他素材被处理完毕，中间隔着阻碍的鸳鸯锅里的两份汤底也已经沸腾起来，赵子夜将需要的餐具摆放在案板上，端着走向就餐的地方。
五个孩子老早就闻到鸳鸯锅汤底散发出来的香气，他们结束嬉闹围拢在青年身边，一边看着食物吞咽口水，一边嘻嘻笑着。
「赵大哥，好香啊！你和小羽姐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吧？」
被孩子以单纯的目光注视着，赵子夜也不觉得苦恼。这些孩子是这座古宅其他住户的子女，因为长辈在外工作晚归，他们经常会跑来和他聚餐。虽然大多时候有些吵闹，但是那种感觉并不让人讨厌。
「多出来的部分就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如此，喧闹的晚餐就这样在热闹中展开，随后又在热闹中落幕。
夜晚，古宅里的灯光亮起。这是去年他听邻居们游说为少女完成作业专门扯的一根电线。
此时，冯羽正坐在书桌前书写作业。赵子夜看她专心致志的样子不忍打扰，于是无声离开她的房间回到自己屋内。
和少女的房间相比，他的卧室要稍微小上几个平方。但并不是两个并排的屋子有大有小，他的房间显小的原因是他在卧床与墙壁之间竖起一道暗墙，在暗墙后面下方，是他挖空古宅地基建造的阵地工坊。
当然，这并不是他在进行某种无人道的人体试验，仅仅只是为了遵守神秘不准干涉现实的公约。
「小子夜，你现在这样让我有些困扰。」
进入地下室后不久，塞维娅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正在整理开通魔法回路前置事宜的赵子夜回头望着她那张流露为难的脸，适当的表现困惑。
「怎么了？」
塞维娅意味不明的叹息，然后说出想法。
「我想让你经历现在这样的生活，但同时我又排斥你经历这样的生活。」
这前后矛盾的表达让赵子夜感到费解，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他放下手头的事情，顺着意思往下斟酌。
「你担心我的斗志被这种生活消磨掉？」
塞维娅摇摇头。
「不是这么肤浅的问题。小子夜，你应该知道那个女孩很难活过一百岁，再过二十年时间，你们的生理容貌变化会让你们产生隔阂。」
赵子夜哑然。从踏入魔道那一天开始，他的生命就得到了延长，他以后的情形确实会给熟悉他的人造成‘君生我已老’的认知。
冯羽对他的羁绊越深，两人之间的隔阂就会越大。
只要想到她白发苍苍的样子，赵子夜的内心就忍不住抽痛起来，不想失去珍贵宝物，这是所有人类的共性，他也不会成为例外。
强烈的意愿令赵子夜下意识握紧拳头。
「我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你有可以帮到我的办法吗？」
「让她成为施法者，再不然就是人体改造。」
塞维娅提出的建议让赵子夜感到为难。少女的出身十分平凡，没有任何优秀的血脉传承，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只拥有成为初代魔法师资质。
原本，她也可以踏足魔道。但在如今灵脉都已经有主的当下，初代血脉成为魔法师的道路已经基本断绝。
至于第二个选项，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他放弃。
「我不会对她进行人体改造。」
塞维娅听到这个拥有坚定信念的声音，发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现在你只剩下一个选择，获得一条灵脉，不想去抢夺他人的，你可以到大洋里去碰运气。」
这样的提醒对赵子夜并不具备任何意义。施法者探索的脚步因为魔道衰退已经止步于浅海，超过一千米以下的海域如今属于未知。但正是因为如此，赵子夜才心存侥幸。
「你有让我潜入深海的方法？」
塞维娅直接摇头。
「没有，虽然我可以凭借实力抵达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但这不能对你提供什么助力，在这个世界和你对话已经是我的极限。」
赵子夜默然。塞维娅的实力非常强大，摧毁一座城市对她来说也就是挥一挥手的事情。但如今的她被无法抵抗的不可名状的存在盯上，她不能暴露她的行踪。
找不到出路，他的内心被苦恼充斥着。塞维娅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感到灰心了？」
赵子夜摇摇头，一边重新开始准备术式阵的布置一边回答：
「没有，我在想怎么从别人手里抢夺灵脉还不会被黑水河司的猎手盯上。」
「哦？居然已经想到这个层面了啊。」
塞维娅以讶异的目光望着赵子夜。这令他感到有些不爽。
「别总是小瞧人，而且这根本不值得感到讶异。」
「欸——你还是那么不识趣。其实避免被留意到方法也很简单，你只要将目光放在神道教敌人身上，黑水河司就不会注意到你。」
这确实是一个好建议，但却需要强大的武力才可以实现。
「那些能在中土生存不被神道教覆灭的势力我现在还应付不了，还是想想别的方法吧。」
「是么，真的是这样吗？」
塞维娅似笑非笑的望着赵子夜。
「小子夜，那个小姑娘说的一点没错，你现在的头脑确实有点问题。你们这里可是有一句话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为什么不试着使用现代火器？」
那是有别于魔道的力量体系，赵子夜回忆起小时候老人的讲古，在七十年前里表世界发生过一场大战，普通人类军队使用发射铅丸、铁炮弹的火器与魔法师进行一次大对决，结果人类军队一败涂地。
「那些东西真的有用？」
赵子夜深深质疑这个建议。
「真是傲慢呢。你别小瞧科技的潜力，现在军队使用的火器已经和以前不同，现在的军队有能力在你反应过来之前摧毁这里。」
「这……不可能吧？」
赵子夜无法相信塞维娅说的话，他的工坊虽然不是堡垒级别，但他仍有足够的自信和把握在这里迎击普通人类军队。哪怕是千人团队，他依然可以利用街道上部署的陷阱进行斡旋。
但塞维娅打消他这个狂妄的想法。
「时代正在发生改变，魔道注定要为人类的发展让开道路。」
心脏猛然跳动起来，赵子夜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他有些心动。
但这时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他过去确实进行过多次战斗，濒临死亡的绝境也有遇过，理论上，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施法者。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合格的术式使用者。他过去的对手不是人类，虽然他经常用『他们是施法者』的理由催眠自己，但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他至今还记得塞维娅说过的话——『杀人只有第一次和最后一次，余下的就只是在重复杀死与被杀死这一过程』
「以我现在这种实力他们很难看得上，就算可以拿到灵脉使用权，最后也肯定无法守住。」
并不是对自我进行贬低，没有真正的工坊与灵脉加持，魔法回路才开通三成的他实力确实有些不够看。
塞维娅忍不住发出一个叹息。
「那就投身学者阵营吧。你以施法者的身份加入军队介入第二次表里世界大战，未来也可以凭借功绩换取一条不错的灵脉。」
「这确实是一个好建议，但问题是，我的实力还不足以立下那样的功绩。」
「啊，不用担心这个。那些施法者的工坊只能建立在灵脉上，第二次里表世界大战，双方的攻守身份早就已经确定了下来。很不巧，我恰好知道陆地上所有灵脉所在位置。」
这个说明让赵子夜脸上表情有些精彩，他知道塞维娅现在一定在笑话他自寻烦恼。
「你的性格很糟糕，就这么喜欢捉弄我吗？」
「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好啦，你就稍稍体谅一下我只能和你一人交流的苦楚吧。」
这明显低龄幼稚化的任性请求很难想象会出现在一位近神者身上。但对赵子夜却有着特攻等级的效果。他搔搔头无奈说道：
「拿你没辙，我接下来要开始打通回路，你还有打发时间的方式吧，书柜里的书还有存货没有？」
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赵子夜脑海里浮现那个至今仍然没弄明白的问题——塞维娅为什么会热衷于看落难王子与魔女这种题材的小说。
按照施法者的目光去看，普通人类作家笔下的王子和魔女，和他们所了解的形象完全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别。
但塞维娅当时给他的答复是——『看这种故事自己也会很幸福』
事实好像就是如此，塞维娅略带羞涩的点头。
「还有一些，你要看吗？」
「这……暂时不用，我就先忙了。」
说着，赵子夜躺入水晶与宝石溶液凝固而成的凹槽装置当中，不给塞维娅继续游说他去看落难王子故事的机会。
而对此，塞维娅只是望了他一眼，就没有再说什么。



 第一幕新月（二）

时间来至深夜一点，结束打通回路修行的赵子夜熄灭油灯躺下休息。牢固的床架边上，由魔力宝石驱动的风扇转动，完成地下工坊的空气流通循环。
不过赵子夜并没有关注到吹来的习习凉风，他现在正在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虽说在塞维娅的提议下有了获取灵脉的方法方向，但真正实施起来还存在着重重困难。
不过现在烦恼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抱着这样的念头，赵子夜控制自己的思绪强行让自己进入睡眠。
和以往一样，他只用了几秒就进入梦乡。只是这次似乎有了别的不同，他在入睡后做起了噩梦——他看到新月市沦为一片火海。
没有任何声音，也无法产生温度、痛觉等其余知觉，他就在清明却又暧昧不清的状态，被曾经除掉的魔物追杀。
当意识再度回归清明之时，赵子夜发现自己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湿。
——怎么回事？
惊魂未定的赵子夜开口出声：
「塞维娅，你在吗？」
压低的声音里透露着对未知事物的惊惧。塞维娅听了也稍微端正起态度。空谷幽兰般的声音自她口中传出：
「我在，你看起来好像睡得很不安稳，做噩梦了？」
这个声音像是具有魔力，赵子夜的内心暂时得到安抚，他努力让冷静下来。
「我在梦里看到整座城市被大火吞噬，除了我自己，其他人全都不见了，以前被我除掉的魔灵也出现在梦境里对我展开追杀。」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塞维娅控制相位空间的重叠覆盖，让『那边』的阳光照亮这昏暗的地下工坊。仔细的查看赵子夜的状况后，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
施法者与普通人不同，他们的精神在打通十条魔法回路之后会变得平稳，梦境一类的精神异常从回路打通那一刻起，就会处于被断绝的绝缘状态。换言之，施法者一旦出现做梦这种现象，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为遭到暗算。
而赵子夜和那些施法者还有一个区别。他的身边有她进行守护，被诅咒暗算的可能性为零。毕竟若是发生了那种状况，那就必然是谁也无法抵挡的恐怖。
他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感到恐惧的吧。
「你等一下，我看一下你的精神状况。」
塞维娅说着将手按在赵子夜额头上，以近神者的手段读取赵子夜大脑活动散发出的波动，并构筑出画面。
可以排除遭到精神支配或者诅咒攻击，也就是说——只有那个可能了。
「子夜，你听过预知梦吗？」
「预知梦？」
赵子夜适当的表达困惑，塞维娅点点头向他解释道：
「一种很罕见的特别状况，当一个人和一片土地结下的『缘』足够深厚时，土地就会给予那个人回应，你这段时间除魔过程经常挖到魔药魔石这类素材大概就是这个缘故，至于现在的噩梦，很大概率是这座城市预知到了危险在向你求救。」
「呃……你说什么？！」
尽管塞维娅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可以理解里面的意思，但脑海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等过了一会，他才缓过劲来。
「你的意思是说，有无法抵抗的灾难正在降临这座城市？」
「准确说，是人祸。想要知道这次灾难是由哪个势力引起的，你需要到附近四道灵脉所在地走一趟才能确认。」
赵子夜认同塞维娅提出的应对方案。他为还需要上学的少女备下早餐和字条，接着就出发前往第一处灵脉。
在赶路的路上，两人参照梦境中的大火和现在的天气状况进行了分析。
「子夜，这场雨前后下了九天，想让这座城市陷入熊熊大火，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哦？」
「你想说距离灾难降临还有段时间？」
「这个可能性很大。但也不能排除真的怪物可以做到无视环境影响点燃城市这个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袭击者的实力就值得施法者产生敬畏，他也只能带着冯羽逃离新月。
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了大约半小时的路程，赵子夜敲开并进入四大家的陈家山庄大门。
在会客厅与陈道奇见面，赵子夜先向对方报以歉意。
「十分抱歉，因为觉得事态紧急，晚辈不得不在这个时候上门与您商量。」
主位上身着中山服的陈道奇因为青年的话不禁皱起眉头。在他的印象中，青年并不是那种会说胡话的蠢货。
「简略说一下具体情况。」
赵子夜点头将之前的梦境进行简单描述并表明这可能是一个预知梦。
说到这份上，陈道奇也理解的点点头。不过心中更多的是质疑。
按照王冠、国柱、次辅、栋梁、皆宜、堪造、余子七个素养评级进行评定，他眼前的青年也就达到堪造的水准。虽说也有实力很弱的施法者偶然会有这种能力，但那基本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奇迹概率。
「你不会是在糊弄老夫吧？」
陈道奇淡然的问道。对此，赵子夜感觉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但由于过于细微，应该不怎么重要，因此也没有细想，而是认真地回应道：
「晚辈可以用本名对神道起誓。」
「看了不像是开玩笑。老夫需要对你精神状态做一次鉴别。」
「很合理，我不反对。」
陈道奇点了点头，吩咐仆役招待赵子夜，接着返身走入内堂。
过了大约半刻钟时间，在赵子夜饮完仆从的奉茶后，陈道奇带着一串念珠回到客厅。
「这是先辈从第一棵月桂树上截取概念制成的法器，只有净化破邪这个的功能，拿着它注入你的法力。」
陈道奇一边解释着一边将念珠递给青年。而赵子夜则一边双手去接过这件经历漫长时间沉淀的手链，一边感激道：
「感谢您愿意相信晚辈的话。」
接着，赵子夜对念珠注入魔力/法力，蒙蒙的清光从念珠上发出变化成流光，在赵子夜身上流转数圈之后就沉寂下去。
「如何，晚辈没有遭到暗算吧？」
陈道奇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只是慎重，并并没有过于担忧。回想起昨天青年离开这里的时间，他心中有了结论。
「老夫相信你说的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很危险，你这种魔道新丁很难插手。作为及时通报危机的奖励，老夫允许你从陈列架拿走一件藏品。」
赵子夜愣了一下，想也没想直接摇了摇头。
「晚辈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吞噬城市的大火和大规模魔物召唤都需要大量灵气。晚辈对灵脉正常布局有一点研究，想请您带晚辈到所有灵脉节点巡查一遍。」
「嗯？居然不是联合调查而是单方面巡查，年轻人，你好像不是很信任四个灵脉管理家族，怎么回事？」
陈道奇望着赵子夜的眼睛。而他毫不躲闪的回答道：
「晚辈梦到的灾难规模单独一个家族应该没办法做到。」
意思是怀疑有人联合在一起咯。陈道奇在这时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赵子夜觉得超级有鬼，但因为过于微妙，他也无法猜出陈道奇的想法。
困惑变成疑问：
「您这是在笑什么，晚辈的想法有问题吗？」
陈道奇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好了，老夫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巡查灵脉节点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以后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
「晚辈无法理解。晚辈也知道这个请求十分过分，但晚辈还是认为有必要预先排除内部可能出现的意外。」
「年轻人，你真的很固执。老夫都不知道该说你是勇敢还是愚蠢。听着，灵脉节点的特性是谁都可以截取利用，因为这个原因，灵脉节点内部的布置被所有魔道世家列为绝不允许被外人触碰的禁忌，你的坚持会害死你自己。」
听到这个告诫，赵子夜摇头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这让陈道奇感到一阵头疼，最后化作一个叹息。
「算了，这次就当是你示警的奖赏，老夫允许你参观陈家灵脉。」
陈道奇起身向着客厅外走去，赵子夜则在他身侧跟着。两人在仆役的行礼中进入山庄后山一处巨大的山洞。
赵子夜目光顺着金属墙向深处望去，那些像是血管一样的魔力通道，最后驳接在控制魔力输出功率的巨大机器之上。超越时代的白色精密构造让赵子夜感到无比讶异。
在印象中，控制灵脉魔力输出功率的造物应该是某种巨大魔法生物的心脏，但他在这里看到的是魔法机械。
「这是祖辈代代积累下来的技术结晶。不但输出最大强度能和顶级幻想种的心脏进行比较；在精密控制方面，这台机器的性能也要超过幻想种心脏百倍。」
赵子夜望着数十块屏幕，上面不时发生细小变动的数值让他很容易就明白其中代表的含义。
除了对科技发展出来的造物感到吃惊以及无法再对其忽视外，他的脸上再也没有其他表情。
接着，稍稍感受着其中的魔力波动，赵子夜对这条灵脉的状态有些难以理解。
他的前方地下储存着巨量的魔力，但却没有魔力涌动不稳的迹象——除了魔力从灵脉中涌出流过管道产生的波动，他甚至没有察觉到其他不同的变动，那些魔力在经过机器装置之后，就都处于几乎静止的惰性状态。
「年轻人，现在还认为自己对灵脉布置拥有足够认知吗？」
赵子夜目光审视着周围。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隐藏着光滑的金属外壳之内，以他现在的知识储备根本不可能对这里进行系统检索，连初步的判断都无法做到。
不过他也并非没办法得知具体详情，他之所以沉默，原因除了觉得这种事情没有必要麻烦塞维娅之外，他本人也不愿意逞强。
「这里的设施完全超出想象，失礼了，晚辈之前有点托大了。」
「哼，倒还有一些自知之明，这个算是对你前来报备示警的奖赏，回去之后认真充实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
衣着打扮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的陈道奇向赵子夜抛出一部厚度达到十几公分、轻易就能将人砸死的巨大书籍，之后就回头对机器进行某项作业。
赵子夜看不懂其中奥秘，这个时候又不想立即离开，四处看了一下，他抱着书籍走向闲置的工作台，默默的翻开阅读理解。
只有两人的工坊里只剩下程序启用提示声音——
——收到灵脉灵气性质惰化进程终止指令。
——指令发起者：陈家第十九代家主陈道奇；指令验证通过，开始终止灵气惰化进程。
——灵气性质惰化进程终止。
——第二防御结界启动预热开始。
——第二防御结界启动预热结束。
——检索结界启动预热开始。
——检索结界启动预热结束。
——固化反击术式及设施启动预热开始。
——固化反击术式及设施启动预热结束。
——备用惰化灵气10%储量活性化准备开始。
——备用惰化灵气10%储量活性化准备结束。
——术式基盘运行状态检索开始。
——术式基盘允许状态检索结束。
——开始导入灵气，全庄进入战备状态，攻击对象：任意外界入侵者。
——所有作业结束，耗时：3时07分09秒。



 第一幕新月（三）

结束第一阶段作业，陈道奇转身望了一眼青年，瞥到他正在阅读的内容时，讶异的挑起眉头。
「那部分知识你也能看明白？」
尽管不清楚为何问出这种问题，赵子夜还是点头据实回答。
「可以，您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呵，看来你好像不是在戏弄老夫。」
陈道奇脸上勾勒起淘金者发现金矿般的讶异笑容。他拿这部书籍给青年是让其了解科技对魔道的影响，一点都没想过青年会直接跳过前篇阅读后面内容给他这种巨大惊喜。
——只要他不是说谎，事情会变得十分有趣。
抱着这样的念头，陈道奇再次发起确认。
「刚才看的部分是物质分子构造和基础反应原理？」
「是，看这个有问题？」
「如果是普通人阅读当然没有问题。」
「意思是我看了有问题？」
陈道奇点了点头。
「这些文字记录的『知识』具有毒性，它会影响施法者认知。强行记忆书里的知识不仅不能提升自身魔道素养，相反，这会让施法者认知世界坍塌崩溃。」
赵子夜并没有感到认知世界遭到影响。但他的的本能告诉自己，陈道奇并不是在开玩笑。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具有『毒性』的知识是怎么出现在这部书里的？旁边的那些批注又是怎么回事？
「您不会是对晚辈有所不满吧？这上面的批注根本就是您的笔迹。」
赵子夜直言指出特殊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但陈道奇却直接摇头。
「不一样。老夫可以无碍阅读的原因是陈家的魔道本就是基于书中的理论创造。」
「好吧，但这也不值得您这样在意吧？」
陈道奇摇头制止急着下定论的赵子夜。
「重点现在才要说。自陈家探索魔道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千七百年。但迄今为止，陈家没有遇到过除本家以外，可以无碍阅读这部分内容的施法者，年轻人，你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吧？」
「这么长的时间才发现一例只能归纳成异常，您不会打算破解这里面的秘密吧？」
「别将老夫当成那些下作的邪道，老夫只是觉得对你的印象不错，想让你接受陈家的名号而已。」
这样的要求令赵子夜哑然失声。一个人想要接受他人家族名号，除了投诚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入赘。
赵子夜不想成为陈家的家臣，也没有入赘的打算，排除赵家需要他重振门楣这个主要原因，他个人也非常抵触身份转变。
「多谢您的照料，但还请允许晚辈拒绝。」
「哦，这是为何？」
「晚辈有不得加入其他势力的苦衷，万分抱歉，晚辈无意扫您的兴致。」
赵子夜说着弯腰向陈道奇做辑行礼。这并不是在惺惺作态。他三年前来到这里，无论是在财物来源还是魔道人脉等各方面都极度欠缺。
如果不是陈道奇照应担保，他连接受除魔委托的资格都不具备。
陈道奇并没有生气，而是叹了一口气。
「既然这样老夫也不好勉强你，只是成为老夫的弟子应该没有问题吧？」
「这个……晚辈已经有老师了。」
「是这样啊，真是遗憾。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赵子夜摇摇头，知道自己让对方感到不快，于是起身告辞离开陈家。
下山之后，赵子夜绕道去了其他三处灵脉调查情况。塞维娅从楚家辖下一个灵脉节点出来，直接对他说明情况：
「里面也没有异常，新月的危机来源可以确定是外敌入侵。」
听到这个结论时，想要离开新月的想法突然就变得强烈起来。可以在四个魔道世家护持下还成功袭击新月的敌人，他这种新丁不可能与之对抗。
——自己果然还是更害怕死亡啊！
看着繁荣的街道，赵子夜握紧拳头。他的心中明明很想挽救这座城市，但不想死的念头总是跑出来歪曲他的想法。
而在他身边，经历见证数千年历史，算作识人无数的塞维娅注意到他的表现，大致猜出心中的想法。
对于他的担忧，她并不感到失望。畏惧死亡是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不如说，这样的青年更符合她的心意。
「子夜，你在害怕吗？」
赵子夜点点头。
「是啊，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但还是会对会杀死自己的敌人产生畏惧，塞维娅，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塞维娅摇着头，她了解赵子夜的秉性。只要让他看到恶徒迫害弱者，他的心性就会得到迅速成长。
「子夜，还记得三年前来这里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是让我看清世界吗？」
「没错，你很快就会看清自己的内心，我向你保证。」
得到塞维娅这样的保证，赵子夜心情稍微安定了一点。等回到半山那栋古宅，时间已经来到上午的十一点半。
因为冯羽中午在学校就餐，赵子夜并不用着急做饭。他找了家餐馆应付一顿，接着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本该还在学校的少女出现在他面前。
「大哥，我回来了哦！你现在有没有感到很吃惊！」
跑到青年身侧的少女和以往一样撒娇撒痴。赵子夜确实感到惊讶，少女并不是会翘课归家的坏学生，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学校安排，再不就是她身体出现问题请假。
从气色来看，是后者的可能性很低，但还是有必要确认一下。
「我确实有些吃惊，你是怎么回家的？」
「学校放了半天假，大哥，你下午没有事要忙吧？」
赵子夜当然有事要做，但既然提出要求的是小羽，他就算是放弃一些事务，也要抽出时间来陪她。不过，他还是避免一口就答应下来，毕竟那样做，只会让少女觉得他很闲。
「让我想想，好像暂时没有事情要忙。但很奇怪，今天不是节日，你们学校没有给你们放假的理由才对。」
「这个我也不知道啦，大家突然被老师通知今天下午回家做好踏青的准备。」
听到这个说辞起初还不觉得什么，但看到外面的天气莫名感到不安，心中隐隐地抓到了什么线索。
这种天气还外出踏青？
不对劲，学校的安排令赵子夜感到很不对劲。联想到昨晚的预知梦，那种不安顿时被迅速放大。
「我不赞同你最参加这次外出踏青，你们学校的安排给我的预感很不好。」
被这样强硬的态度拒绝，冯羽愣在原地。
「……大哥，你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尽管现在天气有点糟糕，心里觉得明后两天的日子也不会怎么好过，但她还是明确的告知：
「先说好，我不想对同学失约，大哥你不要在个人信誉问题上为难我。」
「就算会遇到生命危险你也要去？」
少女还无法理解这句话的严重性吧，她只是随口说「有生命危险就太夸张了，好啦，我答应你不会跑到危险的地方去」地应声完，就拖着赵子夜要往里走，过了几秒才发现她没有拉动他。
直到这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对：
「大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赵子夜严肃地点了点头。
「你跟我去个地方，我会在那里跟你解释清楚原因。」
赵子夜将少女带到古宅地下工坊，在她惊讶于地下何时出现这个空洞时，一边释放出火焰一边对她讲清状况。
「这个世界存在超凡力量，小说传记中记载的许多神秘力量都是真实存在。」
但少女显然没有在听，她伸手去触碰火焰。
「会烫！好神奇！呃，大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赵子夜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认真听。刚才说到，说这个世界存在可以控制别人思想的力量，你们学校在这种天气组织踏青很不正常，我怀疑学校老师和高层被人控制了。」
然而，就算这样说明也没有立刻引起冯羽的警觉。站在他身侧望着燃烧火球的少女表情有些不以为然。
「大哥，我还是觉得你有点杞人忧天。」
赵子夜看她抱怨的样子就知道之前的话她没有听进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不是杞人忧天。你大哥我昨天夜里才做了一个噩梦，今天你们学校就做出这种疑点重重的安排，这用巧合解释不了。」
「呃……大哥，你也说了，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啊？」
这就是施法者和普通人之间的交流障碍吧。赵子夜感到无奈，但还是开口说明原因。
「这和你想的不一样。施法者在睡着后，精神波动会很平静，只要不出现意外，许多施法者一辈子都不会做梦。你要是听到有施法者入睡后出现梦境，那就代表这个施法者遭到诅咒暗算，再不然就是做了一个预知未来的梦。」
听到这里，少女总算是稍微有点理解。毕竟这如果是跟她开玩笑，那现在就应该适可而止宣告结束。但她没有从赵子夜脸上看出半点他是在玩笑的意思。
「大哥，你做的噩梦和学校有关吗？」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赵子夜说出令少女感到费解的话，接着才为她解释。
「情况比那要更加严重，这座城市接下来会成为战场。」
少女这下彻底说不出话。她很清楚一座城市变成战场究竟会带来什么影响。她现在就可以预见到居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的场景。
对未来感到担忧的恐惧令少女不知不觉绷紧神经，身体冒出冷汗加剧了温度的流失。就像是坠入冰窟暗河，她感到遍体生寒。
下意识的抓住赵子夜的手掌，感觉到令人安心的温暖后，她犹豫了。
「那个，大哥，你能阻止战争发生吗？」
她大概没有意识到贸然插手重大事件的致命性吧。赵子夜张口想说『这不是他可以插手的重大事件』，但在看到少女无助的目光时，他放弃了拒绝介入的想法。
「我会将线索转告给当地灵脉管理者，之后的事情由他们接手。」
「那大哥你呢？」
「我……只能为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吧。」
这样的答复她应该会感到失落吧。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只是一个实力稍强的魔道新丁，无法对一场战争形成太大的影响。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以强势的姿态介入阻止这场战争。不仅是为了满足少女的需求，更是为了实现自我想法。
但他找不到达成目标的办法，对现实无力改变的挫败感受稍稍激起内心那股无名之火。
他想做些什么。
「这次踏春的目的地你知道吗？」
听到这个提问的冯羽直接摇头。
「学校让大家回家准备，没有说踏青的地点在哪儿。」
理所当然并不能如此简单就得到有用线索。赵子夜没有感到失望。放弃从学生口中获取情报这个侥幸想法后，他将目光锁定在学生的老师身上。
「那下午我就不能陪你了，我接下来要出门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这间古宅。」
「嗯，听大哥你的。」
和少女分开，赵子夜离开工坊前往她的班级主任家中。等从那个中年男人家中离开，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两点。
赵子夜走入一处僻静的公园，在凉亭中停下脚步。
「塞维娅，能从残留的魔力运行痕迹推测出袭击者来自哪个地区吗？」
处在层层叠叠异元空间中的金发魔女听到这个请求微微怔了一下，接着摇头。
「不行，魔力运行的痕迹很明显出自欧罗巴黑巫术体系，你知道的，这个线索不能拿来作为判断依据的。」
赵子夜听到这个解释感到有点沮丧。欧罗巴黑巫术，并不是高深莫测的魔道力量传承。原本只在欧罗巴地区一些偏远乡下流传。
但在九百年前，魔道衰退的恶果进一步显现，这门将人类身体组织当成施法媒介；术式基本盘只有十三个的魔道传承开始在全世界范围内全面盛行。包括赵子夜自己在内，几乎所有施法者都会掌握一两道与黑巫术相关的魔法。
「这样，只能把线索交给灵脉管理者处理了。」
虽然有心想要继续追查下去。但赵子夜更清楚现在的状况。学校的领导层身边一定有袭击者埋伏，他继续追查下去只会引火上身。
塞维娅看他就要出发，忍不住喊住他的脚步。
「子夜，你就没想过袭击者这样做的原因？」
——这怎么会没有想过？
赵子夜转过目光望着塞维娅，点了点头。
「想过。他们大概是想通过制造惨案，将灵脉管理者从工坊阵地里面引诱出来吧。」
塞维娅对赵子夜这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拥有『次辅』评级的施法者最强出力假设为十，那拥有灵脉加持下『次辅』，最强出力就会达到上百甚至数百。
要说两者哪一个更容易解决，当然是没有灵脉加持的前者。
塞维娅当然知道这一点，她鼓动道：
「子夜，你的回答可以更自信一点。」
赵子夜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但他还是认为不要将话说死。
「直接就这样认定会对接下来的局势判断产生不好的影响。」
听到这个说明的塞维娅微微笑了下，接着摇了摇头。
「能站在全局的角度去思考，你这一点做得很好。但有时候事情就是会出人意料，子夜，中土的修道者并不是纯粹的利己主义者，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会不计酬劳主动承担一些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赵子夜抬头望向塞维娅。
「你的意思是，灵脉管理者会离开工坊迎击入侵者？」
塞维娅点点头。
「袭击者很了解中土魔道世家的行事准则。现在的问题是，袭击者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袭击平民。他们应该很清楚，做出这种事会彻底激怒神道教。」
「等下。」
赵子夜没有理会后面的话，他抓到了塞维娅话中的一个重点。
「你刚才说他们很了解中土魔道世家的行事准则，也就是说，你认为发动袭击的势力是中土以外的魔道组织，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啊？」
塞维娅流露出不知是嘲讽谁的笑。赵子夜感到怪异，但没有深究，他板起脸催促她说下去。
「本土施法者因为灵脉就在这里这个原因离不开这片土地，他们不会冒死去挑战神道教的权威。既然这样，这次袭击居民的主力只能是外来者。至于为何选中新月市作为袭击的目标，原因基本可以肯定和这里正在兴建的「科研基地」有关。」
——已经可以确定了，她对这里的发生的事情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所以呢，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线索？」
之所以这样说，原因是中西往来愈发频繁的四百年中，西方的学者联会与追杀他们的魔法协会以及十字教会的异端审判所先后来到中土，并在这里延续彼此之间的对决。
原本，这样的对抗必定引起本土神道教强势镇压。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四方势力最终达成一个共识，只要没有将居民牵入进来，神道教就不会介入三者之间的纠葛对抗。
塞维娅看他模样就知道不解释清楚他的念头不会通达。
「我想告诉你，正在兴建的设施是『高能物理研究所』运作起来得出那个成果，大气中的以太总量会出现大幅度减少，魔道存续的时间会减少五十年到一百年。」
「————」
叹息声自赵子夜口中发出。
大气以太，说白了就是存在于大气中的魔力。施法者之所以研究复杂的术式，原因就是术式可以只用少量魔力引起大气以太共鸣构筑一道强力魔法。
学者减少甚至消除以太的行为，和拆施法者的房子地基没有区别。
至于本土最大的势力神道教，虽然在维持魔道这个问题上保持中立，但在魔法师眼里，同样依靠魔道取得崇高地位的组织早就已经被打上背弃魔道的标签。
难怪袭击者会毫无顾忌对平民出手，这是对神道教传递他们纵容学者联会的不满吧？
「别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判断。那些人是『理性的怪物』，他们不会下达这等失智决定。」
「呃……你意思是，他们另有其他目的？」
「嗯，就是这样。他们的目的我大概也能猜得出来。」
「是什么？」
「陈家工坊的建造技术，准确说，是将灵气堕性化贮存技术。」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只是赵子夜心中有着其他的疑虑。目光从塞维娅身上移开看了一眼湖面，接着像是做出重要决定似的深呼口气。
「塞维娅，我有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题想找你求证。」
「嗯，是什么样的问题？」
「在我身边，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个问题塞维娅现在恐怕也说不清楚吧。她陷入无言的沉默。说是老师与弟子，他们之间的沟通与交流一直处于对等状态，彼此也没有认为对方是自己的老师/弟子。
那么，是朋友的关系吗？
从她带着原典出现并导致赵氏一族灭亡，她就承担不起这两个字的重量。
直到最后，塞维娅也没有找到符合她心意的身份。
回答这个问题很困难吗？对隐藏了想法的她或许就是如此吧。赵子夜心想，还是直截了当会更好一点。
「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不想以后产生分歧，我们还是开诚布公交谈一番吧。」
「那，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全部。
不过这样要求只会逼急她，最后的结果就是让两人的关系变差。
「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察觉到，你的眼神和表情时常会呈现没有半点私欲的姿态，平静得像是一尊雕像。」
听到这个问题塞维娅暗暗松了口气。她脸上流露笑容。
「你说这个啊，那是放空心灵，我在调节自己的心情。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很多，但最想问的是那个『高能物理研究所』，它的运作导致魔道发生衰退的原理是什么，我想知道这个。」



 第一幕新月（四）

「知道这个就会被不可名状的存在盯上，你真想听？」
起初，赵子夜心中感到担心，但接着却想到另一个状况——因为塞维娅的缘故，他本来就在不可名状的存在的视线范围。因此，没有迟疑的必要，他点头作出决定。
「我还是想了解世界的本质。」
看来是无法更改了。不过自己好像也是多此一举，有自己在，他怎么可能会不被那道目光注视着？甚至有可能，自己是因为青年才被那不可名状的存在找上门来。
「好吧，我会将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不过要说清楚这个，要稍微回溯一下历史。」
赵子夜点点头等待下文。塞维娅像是闲谈一样开口：
「你大概也知道，魔道的发展历史前后经历了萌芽、昌盛、末法三个阶段。在你的印象中，魔道的全面兴起也是施法者努力探索世界的成果。但这个认知是片面的。在这三个发展阶段中，有两段被称为历史转折点的历史被人修改了。」
「是哪两段？」
塞维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青年。
「子夜，你知道魔法协会为什么会对信仰神的组织产生敌意吗？」
「知道是知道，但应该不是正确的历史。」
塞维娅点点头。
「没错，像魔法协会、神道教等不信仰神明的组织势力，他们的祖先在六千年前是神灵的信徒。」
听到这个历史真相，赵子夜感到有些惊讶。按塞维娅所说，魔法协会、神道教的真实身份是叛变者，他们会被宗教组织视为异端追杀并不值得感到奇怪。
但问题是，身为同为神的信徒，为什么会产生两个对立对抗的阵营。
「六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塞维娅制止了急着想要结论的赵子夜。
「转折发生在公元前四千年，信徒通过研究神文发现了神明的本质——等等，等等」
赵子夜阻止塞维娅继续说下去，努力接受这让他吃惊傻眼的认知，这才开口提出他的问题：
「你说，信徒发现了神明的本质？」
「没错。神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祂们是自然现象的化身，是可以通过研究祂们本质夺取到神秘力量的对象。因为这个，神的信徒之间产生了分歧，经过三千年的发展，形成如今魔道势力的基本格局。」
赵子夜理解的点点头。他也知道人类的根性如何，并不觉得人类研究神明有错。现在让他困惑的是，研究神明的本质为什么就可以夺取到神明的力量。
「塞维娅，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研究神明的本质就可以夺走神明的力量，这很荒谬。」
塞维娅也认同这一点，她点点头说道：
「这确实很荒谬。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嗯，这样说你大概很难理解。简单给你说个例子。当有人通过研究神文，并且以声音和文字对流动的空气进行定性，也就是『风』这个文字出现时，与风相关的法术、魔法、术法也会在这个世界出现。」
再之后的发展不用她说赵子夜也知道。人类开始对自然现象进行基础的描述定性，并基于原有的认知发展出如今的魔道。
但还有一个问题。
神明们在那时候在做什么？
「玩弄施法者，它们的存在的时间过于漫长，施法者的出现就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然后经过两千年时间，被夺走太多本源的神明从大地上消失了。」
赵子夜了然的点着头。神明因为文字和几何图形构成的术式被夺走了本源失去了力量。但在这个没有神明的时代，这些珍贵的情报没有什么用处。
可是，塞维娅为什么要提起这个？应该和第二个历史转折点有关。
赵子夜若有所思地接着问道：
「魔道的衰退也和这个有关？」
塞维娅笑着点点头。
「学者夺走魔道基础的过程和魔道夺走神明力量的过程一样，也是对自然现象进行观测。区别在于观测角度的不同，那些学者是从微观层面对物质进行研究和测定。」
「这是我的认知盲区，你详细说说。」
赵子夜再度表现困惑。塞维娅则反问他。
「记得之前陈道奇给你的那本书吧？隐藏在微观世界里的神秘被学者以更详实的文字进行正确的描述。以太的衰退，说白了就是物质中隐藏的『神秘特性』被学者赋予固定的属性。
就拿普通的煤炭来说吧，当煤炭燃烧过程中发生的反应被学者进行测定描述之后，施法者的术式就无法再对煤炭产生影响。」
「这样我就明白了。」
赵子夜了然的点下头。塞维娅想传递的意思很清楚，只要一种物质被学者赋予具体属性，魔道就会永久失去一个根基。
但就算是这样，一处高能物理研究所就让魔道失去五十到一百年存续时间还是有些过于夸张吧？
塞维娅轻笑着给予解释。
「如果你知道它真正的作用你就会觉得这很合理。」
赵子夜觉得，这时候的塞维娅身上有一种其他时候并不具备的特质，就像国王回到自己的国家，她的脸上充满了自信。
换句话说，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更好奇，那个高能物理研究所到底是做什么的？」
「从原子层面对物质再次进行测定。他们现在主要的研究课题有两个。一个是从放射性物质中获取电能，另外一个是将放射性物质制造成杀伤武器，是一种只需要一枚就可以轻松摧毁城市的可怕武器。」
在篡改阿卡夏记录破坏魔道总基盘过程中，塞维娅曾经看到人类在岛屿上进行的武器试验画面，那腾空而起的巨大蘑菇云令她至今仍然感到印象深刻。
「先不说它的威力，这种破坏魔道的机构神道教不可能允许出现才对吧？」
赵子夜感到费解的皱着眉头。按理说，神道教是最应该站出来阻止这个机构诞生的魔道势力才对。
但就目前明目张胆建设研究所及厂房的架势进行判断，他可以肯定神道教绝对没有进行过哪怕一丁点的阻挠。
塞维娅看他费解的模样摇了摇头。
「神道教并不排斥人类组建这个机构。」
赵子夜侧过目光看着塞维娅。
「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没办法理解，神道教和学者应该是敌人才对。」
「你总算是将这个问题说出来了。」
塞维娅边拨弄着护栏上的水珠，边说道：
「神道教在里世界是一个比较特别的组织。和追求个人荣誉的魔法师不同，那些求道者崇尚的是顺应天道，很早以前，他们就已经接受以太消失这个现实。」
「这……怎么可能会接受啊？」
赵子夜完全无法理解。按照塞维娅的意思，神道教并不是学者联会的潜在敌人，相反，神道教扮演的是保护者的角色。
「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们为何要接受。只要神道教和西方施法者通力协作，魔道的衰退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
「这就是两者之间的不同了，认为应该顺应天道的中土很早以前就开始对『灵气锁定』这个课题进行研究。你在陈家看到的那个装置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成果。」
赵子夜迟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的确，那个装置确实解释神道教对学者联会的反常态度。将之前的细节稍微回想，接着猛然发现事态进展已经完全脱离他的理解范围。
能研制出破坏魔道设施的学者阵营不可能不在新月安排保护力量。本土灵脉管理者也不可能对此毫不知情。
回想起早上拜访陈家的经历，陈道奇的态度也很有问题。虽然表现得十分慎重，但并没有半点惊慌。
「陈家，不，新月的所有魔道世家，他们一定都知道学者联会在这里的建设是在布置针对西方施法者的陷阱。塞维娅，你觉得他们在策动之前，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他们的对手不会按照以往不波及平民的方式入侵新月这个问题。」
塞维娅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接着理解赵子夜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如果他们有考虑到这一点，那就意味着神道教会亲自下场；要是没有考虑到这点，那就代表迎接这场战争的势力只有学者联会和四个新月本土魔道世家。
她想起之前赵子夜和陈道奇对话的场景，接着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他们建造高能物理研究所只是布置一处和以往一样战场。子夜，我判断错了一点，在我的认知里，高能物理研究所会让魔道失去五十到一百年的持续时间，但他们却不一定知道。」
「那不就是说……梦里发生的事情会……那个吧。」
塞维娅点头肯定他的想法——「没错，会变成现实。」
「看来，要再去一趟陈家了。」
在心中这样作出决定，赵子夜便不再为这件事情感到苦恼。他在回去路上购买了一些用纸盒包装的甜品，之后返回古宅向少女告知「调查已经有了进展」、「现在要找人协助」、「晚上会尽快赶回来」三个不同的信息就再次离开古宅。
再一次站在陈家的会客厅，陈道奇的脸上表情明显有些惊讶。
「年轻人，这次又有什么事情？」
「晚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晚辈梦到了施法者袭击新月的画面，他们不是中土人士。」
这是半真半假之言，目的是隐藏塞维娅的一切情报。
听到这话的陈道奇讶异的看了青年一眼。他当然知道这次他们要对付的对手不是中土魔道人士。现在让他没想到的是，青年可以将预知梦发挥到这种地步。
他很感到好奇。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梦到未来的？」
赵子夜点头。接着不着痕迹的皱下眉头。陈道奇的表现让他确定自己和塞维娅分析的结果没有出错。
但顺序错了，陈道奇这时候应该询问他梦里的经过才对。不过对方既然问了，那就只能说些谎言糊弄过去。
「晚辈也不清楚自己是通过什么方式在梦里梦到未来的。早上离开这里之后，晚辈回家的时候遇到突发状况，晚辈小妹上学的学校中午让学生回家为外出踏青做准备。晚辈认为这种天气踏青很不合理，就特意去调查了一下。」
「结果呢？」
陈道奇开口插话打断讲述。赵子夜也只好转而回答疑问。
「学校的老师被下了催眠暗示，但从他们口中并没有得到踏青的具体地点。」
「有查到下手之人的出身吗？」
「没有，催眠暗示的手法是欧罗巴地区的黑巫术。」
「嗯，你没有被对方察觉到吧？」
「没有，晚辈只调查了底层教师。」
「你处理得很好，我之后会让人接手。接着说你经历。」
「晚辈在调查途中经过新区附近一个公园，在凉亭躲雨的时候睡着了。」
这仍然是谎言。不过陈道奇没有怀疑。像算计魔法协会和十字教会，他眼前的青年没有可能知道。但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已经明确了的事情。
「就只是这样？」
「是，经过就是这样。」
陈道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心中想法。他转而说道：
「说说预知梦的内容吧。」
「是一段对话。说话的人晚辈看不清面貌。他们讨论的话题也很模糊，晚辈只记住不知道前缀的研究所、以及五十年、一百年，再之后就是醒过来。」
「这样啊，还有别的细节被你忽略掉没有，仔细想想。」
赵子夜『装着』沉思了一会，说道：
「有一个状况晚辈不太敢确定。」
「哦，是什么样的状况？」
「晚辈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醒来之后心里就觉得有巨大的威胁降临，也是接近新区，那种让人不安的感觉就越清晰，总觉得那里是一切危机发生的源头，但我在那里却找不到半点可以直接、或间接证明那里会成为危机源头的证据。」
——新月的宠儿吗？
说到这份上，陈道奇也只能彻底服气。对方既然与新月结下『缘』，那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也不稀奇。
他心情复杂的表面平静的说道：
「你的预感很准，那里确实是一切的源头，那里会遭受最猛烈的袭击。」
「呃……您已经调查到情报了啊。」
赵子夜搔搔头表现出‘讶异’的表现。
陈道奇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
「老夫只是刚好知道那里正在修建的设施的作用。年轻人，听过学者联会吧？」
「听是听过，他们怎么了？」
「你有没有兴趣加入这个组织？」
赵子夜『装作』沉思了一会，接着才说道：
「前辈，在回应邀请之前，晚辈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回答。」
「尽管问。」
「第一个问题，会在未来造成灾难的是魔法协会、十字教会和学者联会吗？」
这个尖锐的问题让陈道奇犹豫慢了一拍，但他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没错，你居然能推测到这个。」
「您这样明示晚辈再弄不清状况也太蠢了。」
「说的也是，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吧。」
「为什么新区会成为主战场？」
「新区那边正在建造的设施落成之后会被用于探索物质中隐藏的奥秘，在这个过程中，魔道的存续时间会减少，你的预知梦中提到的五十年和一百年，说的就是这个。」
「——您……您说什么？！」
赵子夜‘适当’的表现出心中的震惊，接着手才用力捏住太师椅的扶手，说出自己斟酌了很久的话。
「难怪城市会完全卷入战火，神道教也是参战的一方吧？」
大概是没有认真观察的缘故，赵子夜有点蹩脚的表现成功瞒过了想要欺瞒之人的眼睛。陈道奇举起右手掌压了压向青年示意——
「等下，年轻人，不要轻易的就下这种无根无据的结论。」
被阻止的赵子夜急着性子反问：「魔道的迅速衰退和学者联会的研究相关吧？」
「嗯，没错，魔道衰退本身就是学者联会引起的。」
「那按您的回答，施法者和学者联会应该是敌对关系。前辈，您现在是出于什么想法说服我加入这样一个组织啊？」
「哦，还真是漂亮的反击呢。不过老夫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老夫的阵地工坊你已经参观过了。其中有一项技术可以将灵气贮存在特制的合金容器当中延续魔道，只要你愿意加入，你就可以用很低的价格得到这项技术。」
赵子夜觉得这个条件十分优渥。就算自己不知道详细内情，这样也勉强接受得了。不过他刚才提出是几个问题，因此有必要多确认几项。
「第三个问题，学者联会成立的初衷是什么？」
「创造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安稳生活的平和世界。」
这是学者联会大部分成员的心声，赵子夜也基本认同这个主张。不过他并不是学者联会成员，和西方魔道也不存在恩怨，若是轻易的选择认同，恐怕只会让陈道奇对他产生不成熟、过于做作，两种坏印象中的一种。
「这个主张听起来有些空泛，您要想让我认同，我只能对您说一声抱歉。」
「老夫不会那样要求你，学者联会也不会强迫成员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样我就放心了。最后一个问题，神道教在魔法协会、十字教会、学者联会三个势力对抗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陈道奇想了想，也不是很肯定的回答道：
「暂时算是监督三方势力行动是否出格的监督者吧。」
「意思是说他们也会成为参与者咯？」
「只要有人违反规则，神道教就会亲自下场给予制裁。年轻人，你的问题老夫回答完了，你现在可以做决断了吧？」
「我可以答应加入学者联会，不过在真正了解联会的性质之前，我只会有选择的为联会做事。」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为了保险起见，赵子夜还是将事情挑明。陈道奇对这不信任的戒备没有产生多少触动，要是对方一开始像牛皮糖一样粘上来，他才要怀疑自己看人的目光。
「老夫会给你适应时间。现在时候不早了，要在这里留过饭再走？」
「不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晚辈。」
「这样啊……那就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多谢关心，晚辈就先告辞了。」
因为对冯羽承诺会早点回家，赵子夜走出陈家之后，没有改道逗留而是直接踏上归途。在他身边的塞维娅不知因何缘故，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赵子夜起初并没有察觉到。一直到远离陈家山庄拐入一道山坳，他才从无意瞥了她一眼中发现这点。从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中，赵子夜知道她在笑话他刚才在陈道奇面前的蹩脚表现。
他壮着胆子边伸手去捏她白嫩的脸颊，边开口说道：「看我出丑你就这么开心？」
陌生异样的感受令塞维娅脸上的笑意在下一瞬间凝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被当成小女孩对待的一天。
脸颊不消片刻就变得滚烫起来。但是这种异样的感觉她并不觉得讨厌。她的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鼓动她放下矜持投入青年的怀抱。
「小……子夜，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捏住的手稍微用力。赵子夜搔搔头辩解。
「对你嘲笑我的报复……还有提醒你，我也是要面子的。」
「真的只是这样吗？」
「还有就是试试手感，一直听人说女孩子的肉捏起来软软的，没想到是真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塞维娅脸上的红晕只能随着另一种升起的情绪褪去。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她眼前的青年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提升魔道素养增加魔道知识，个人情感现在还处于萌芽状态。
意识到这点，想戏弄青年报复回来的想法就无法抑制的在思绪里蔓延，她脸上的戏弄愈发明显。
「原来只是这样么。那么，刚才捏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让人心情舒畅。
赵子夜想这样回答顺便再捏一把。不过塞维娅那猫戏老鼠的眼神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这次出手他看不到之前那个充满惊愕、错乱的表情。
「……这样的你和刚才的你差别真的很大。」
「是吗？」
看来要调整策略了。
塞维娅心想着。赵子夜则转开视线继续走上归途。两人默不作声的走着，等出了山坳，赵子夜看了一眼河对岸那边的山庄，再次开口。
「刚才的交谈你也有听到，有新的收获吗？」
塞维娅摇了摇头。
「只是肯定之前的推测，剩下的还要继续调查才能确定。」
「……那就先回去吧。」
两人继续前行。在经过一片耕田时，赵子夜看到正在耕田的佃农，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这个画面他好像见过数次。不过那个佃农过于朴实，他也没有多想，平静的走过那段硬化路面。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佃农也牵着耕牛离开河湾。半小时后，一个相貌普通的黄肤黑发黑瞳男子进入深山荒村。



 第一幕新月（五）

男子踏足的地方在过去被称为寿山村。在十九世纪末的1882年，一场瘟疫导致全村两千七百三十五人丧命。如今，这里已经成为魔法协会辖下三大机构隐者会的藏匿驻地。
男子进入昏暗的地下工坊，火把因为空气流动呈现明灭不定摇曳姿态，过道上的狮鹫雕像由此变得张牙舞爪恐怖狰狞起来。
之后不久，一个像是感慨的声音响起——
「这时候就察觉到异常了啊……」
说话的是主位上那个坐姿笔直，给人以一丝不苟极度认真观感的棕发男人。他是隐者会副首维萨姆·金·桑多瓦尔·托利亚特斯，一位有着极强掌控欲的『王冠』候选者。
而他的听众有有三十九人，除环形桌下方坐着的一男一女之外，剩余三十七人在圆桌与门户之间空地列队站立。
于圆桌左侧首席站立列队的瘦弱男性搔搔头回应这个声音。
「这大概是巧合吧，我也没有预料到会有施法者家属在那所学校上学。」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像是半大孩子的少年，从他那不自信的姿态以及列队位置，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初出茅庐但魔道素养高超的魔道新丁。
少年的名字叫贝罗尔·弗兰·林德伯格，是隐者会十三创始家族林德伯格家下任家主第三顺位候选人。不过看他如今这幅样子，恐怕除非前两位候选人发生意外，他才有继任成为下任家主的可能。
维萨姆淡淡的看了少年一眼，便接受少年无法扶植的现实。隐者会，这个由艾尔弗雷德、林德伯格、博斯维尔、桑多瓦尔等十三个魔道世家组建的追查机构如今确实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刻。
他将目光投向圆桌前的另外两人。
「继续之前的谈判吧，需要什么样的酬劳，阿斯特拉罕院和巴林塔才能支持隐者会提出的计划。」
「哦，一下就转换了概念，很高明的话术，维萨姆阁下。不过，这种小伎俩还是不要在谈判桌上使用了，巴林塔和阿斯特拉罕院让我等前来，目的是阻止隐者会针对新月的行动。」
讽刺着回话的是那位金发男性。他是阿斯特拉罕院下属暗杀机构的执行长阿博特·西蒙·科尔里奇。因为常年行走于硝烟四起的战场，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如剃刀锐利，身躯肌肉也像花岗岩一般结实。
维萨姆望着这个光是站着就可以吓哭一片孩子的金发男性，平静的内心泛起波澜。他自然知道阿博特没有挑衅他的意思，但那张满是横肉的脸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不过相比起回去经历的挑衅，也就只是不舒服而已。
他忽略那丝不适，脸上流露平淡的笑容。
「真让人心痛，阿博特阁下，过去的功业已经让阿斯特拉罕院失去奋斗的精神。」
话虽如此，阿博特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半点心痛。对方就只是向他传递他对阿斯特拉罕院感到失望这个意思。
要是换做别人，早就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但他是暗杀机构的执行长，是经历过无数磨难的成熟猎手，像这种等级的挑衅，他的情绪连波动都不会产生。
「就算你这样说，阿斯特拉罕院的排名还是在隐者会之上。」
这算是对对方看低的反击。维萨姆感受到阿博特的挑衅，心情顿时恶劣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判断吗？」
维萨姆清冷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将头发编成许多小辫子的壮硕男性，漠然开口：
「阿博特，中土为何会成为学者联会发展势力的沃土，原因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想说这是我等的懈怠？」
「不，所有人都尽力了，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到目前为止，我等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意义，只要与神道教之间保持的所谓默契还在，我等就永远无法彻底除掉学者联会，阿博特，中土默许我等对学者联会进行制裁并非善意。」
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只是平静的表达出自身的看法。阿博特确实印象深刻的体会到维萨姆言语里的重量，那是不会因为别人想法而产生动摇的指责。
但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集结所有力量离开本土和中土开战？好了，别再说笑了，这里没有人是傻子，别再在这里卖弄你的话术了。
「魔女啊，你怎么看。」
阿博特将目光投向那个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中的女性。他调整视线角度想要看清那隐藏在兜帽下的脸。但除了鼻梁下那张诱人的红唇以及下颌外，他无法再看到别的什么。
「如果只是应付学者联会针对我等设下的陷阱，根据协定，巴林塔与阿斯特拉罕院有协助的义务，但之前隐者会提出的方案已经超出了协定的范畴。」
「哦，看来你也认为离开本土跨境作战的决定十分愚蠢。维萨姆，这个世界不止你一个聪明人，能够看清这一点的也不止你一个人，将所有的底牌都丢出来吧，再继续遮遮掩掩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阿博特嬉笑玩闹着望着维萨姆。而对方则沉默不语。昏暗的地下工坊陷入短暂的沉寂，除了彼此的呼吸之外就只有火把燃烧的油滋声。
魔法协会与学者联会长达一千七百余年的长期对决，之前的一千六百年魔法协会对学者联会拥有绝对的压制力，而这份压制力，七成来自隐者会。
但如今维萨姆不得不承认，就算这一千七百年里隐者会出力最大，也没有从阿斯特拉罕院以及巴林塔两个机构夺走半点话语权。相反，因为自身伤亡过多，如今的隐者会在魔法协会排名垫底。
不过，只要得到那个，魔法协会的排名就需要变更一下。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可以，不过你们需要签订不将接下来谈话外泄的强制契约。」
维萨姆说着从桌下取出两份羊皮纸，分开后推向两人。而一男一女仔细鉴别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在契约上写下名字。只是在魔女那里，使用的却是掌印。
维萨姆不理解对方不愿意透露真名的行为，但掌印也同样可以令契约成立，因此他也没多说什么。
阿博特将契约推回给维萨姆，之后身体重新靠回椅子里。
「现在可以说隐者会的底牌了。」
「没问题，隐者会手中有一份关于『完整的灵气锁定技术』的情报。」
「———你说什么！」
虽然心中早已经有了准备，但阿博特感到无比吃惊，接着理解的点头。如果真的有这份技术存在，那确实值得魔法协会开启一场大战。
「原来如此，理解了，将隐者会的计划交给我等，别用之前那套说辞糊弄我等。除此之外，那项技术的所有权归协会公有。」
「可以。」
「那么，魔女，你的决定呢？」
「巴林塔没有拒绝的理由，详细的计划请在商谈之后转交给我，告辞了。」
如此说着，魔女起身，很快消失在这黑暗的通道里。
阿博特从昏暗的通道收回目光，接过维萨姆递过来的计划文案。以浏览的方式快速阅读了一遍，之后就将文案放回桌子。
「连教会都算计到了，隐者会的布置还真是让人吃惊。」
「不这样，目的很难达到。」
听到这话阿博特心中并没有太大把握——这次名单上看到的战斗人员并不是他熟悉的隐者会主力。
除此之外，阿博特想到之前遇到的魔法师，从他们身上他闻到了尸体腐臭的味道。
「阿斯特拉罕院可以答应协助你，但是我个人不信任之前遇到的魔法师，他们身上的味道让我想到了下水道的老鼠。」
维萨姆点点头。
「的确，他们不值得信任。但是若只是为了破坏和散布恐慌，他们比正统的魔法师要更加擅长。只要用好了，可以轻松吸引到大量对手减轻我等的压力。」
将制造混乱的死灵魔法师雇佣到中土战场代替自己作战，而代价只是一笔高一点的酬金，阿博特都不知道该佩服计划的制订者还是可怜那些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的老鼠。
不过这不值得他去在意。
「还有一个问题，在新月市、秦安府两处战场部署的人员缺少的隐者会部分核心成员，他们去哪儿了？」
「就在秦安府附近。」
提防教会反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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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继续流逝。因为阴雨天气的缘故，夜晚提前到来，在外忙碌的人们都已经回到各自家中与家人团聚。
赵子夜领着驾驭三轮汽车的车夫与搬运工人回到古宅。
协助对方将食材搬到厨房，接着通过厨房暗门又将食材搬入位于地下的工坊。
待在工坊里的冯羽吃惊的看着源源不断堆砌起来的食物，最后实在忍受不住开口。
「大哥你这是打算冬眠吗？」
「呃……只是提前做一些预防。」
「这也太多了，足够我们吃上两三个月了。」
赵子夜搔搔头。
「也没事，这些食材都很方便贮存，不会产生浪费。」
「大哥，你实话告诉我，外面的事情是不是很严重？」
「是，确实挺严重的。小羽，接下来你要接受体能训练，我会使用施法者的技术对你的运动神经和体质进行调整。」
「调、调整？！大哥，你不会是邪恶的魔法师吧？！」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面露害怕戒备的神色，赵子夜觉得她是想得太多。
「只是对人体器官做出一些调整，最多就是让你跑得跳得快一点高一点。」
虽说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个人寿命，但赵子夜已经别无选择，现在他需要考虑的是她的个人生存能力。
「那，我要怎么做？」
少女陷入手足无措的窘境。她虽然会经常拉拽赵子夜的手臂，但在那种时候她并不会乱想，而这次和以前的不同，肢体的接触已然超过她的承受能力。
赵子夜只当作她是在紧张也没有太在意，指着一个由水晶构成、像是艺术品的装置。
「待会躺在那个装置里面就可以了。」
「诶？」
少女愣了半天，松口气莫名失落的同时也感到好奇。
「人体的改造就这么简单？」
「是人体器官调整，不要把概念弄混了。」
赵子夜一边将储存魔力的宝石镶入卡槽一边对少女进行纠正，而她则弯着腰看着他的操作提问。
「这个……有区别吗？」
「人体器官调整指的是对生命机体进行微量强化。提高肌肉韧性、提高骨骼密度、提高激素分泌水平，人体器官调整，说白了就只是一个将普通人变成最顶级的运动员的过程。」
「至于人体改造，这个概念涉及的方面很广，从最简单的沐浴异种之血到怪物器官移植以及跨种族隔离繁衍，这些都属于人体改造范畴，简单来说，就是人到非人的过程。」
「这样啊……哦！对了！调整结束后我不会变成肌肉怪人吧？」
因为这一点很重要，少女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
「不会，人体器官调整只是让人在锻炼时获得更大的训练效果，并不会立刻让人变成肌肉怪人。」
「欸……我说的不是这个啦，是身材！身材！大哥你懂不懂啊！」
「我懂我懂，」
见少女急得跳脚，赵子夜也就不再逗她，将最后一枚魔力宝石镶嵌完毕，他起身看着少女乌黑发亮的瞳孔。
「别担心，我给你安排的是体能方面的训练，你的身材最后只会和那些优雅的舞蹈家一样。」
「真、真的吗？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吧？」
少女迫不及待的踏入水晶装置内部，脸上挂着有些犯傻的笑容。
赵子夜摇摇头。
「现在还不行，器官调整的过程会让被调整的器官的细胞加速分裂，身体里的营养储备不足会让调整效果大幅度降低。」
「那、要吃东西补充营养吗？那个，要吃什么样的食物最好啊？」
‘生鸡鸭鱼牛肉最好’当然，就算赵子夜再蠢，他也不会对少女提出这样的建议。
「烫锅，汤底你来准备，我去处理你接下来需要的食材。」
不想让少女进食生肉，也不想让鸡鸭鱼牛肉中的营养在烫煮的过程中遭到破坏，他需要大量时间将食材切得足够薄。
少女也没产生自己被他使唤的苦恼，就只是按照她自己的口味开始寻找制作汤底的材料。
补充营养的过程大约用了半个小时，因为要保证进入最佳状态，赵子夜少女进行低烈度的暖身运动。
「大哥，还要多久才好？」
脸色像是微醺一般，热身中的少女感觉自己准备的时间稍微有些漫长。
听到催促的赵子夜搔搔头，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应少女。
「欸？大哥，你怎不说话？这样的热身还不够吗？」
「不，已经足够了。」
赵子夜制止想要提升热身烈度的少女，但是，那样的话要怎么开口啊。
「那我先进去咯。」
「等、等一下，那个，进去之前需要那个……来着。」
赵子夜将关键的几个字说得模糊不清，少女怔怔地看着他：
「大哥，你说什么来着？」
「啊，就是要除去身上的阻碍。」
这样应该听的懂了吧。赵子夜心想。少女确实听懂了，她的脸色迅速染红，动作也变得扭捏。
「只、只是外套对吧？」
赵子夜摇了摇头。
「不是，只能留里面那两件最贴身的衣物。」
虽说不穿衣物的效果最佳，但他的内心不允许自己说出那种会导致少女无地自容的话。
冯羽按照赵子夜的要求除去身上多余的衣物，之后躺进装置当中闭上双眼。
赵子夜对着装置导入魔力，运用灵视对她的身体进行观察。
运动神经，数量极少且呈现封闭状态的魔法回路，通过强化的记忆能力，赵子夜将『看到』的一切进行分析，建立立体的构架和体系。
当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那个，大哥，还没好吗？」
躺在装置里的少女脸蛋红扑扑的提问，虽然赵子夜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但紧闭眼睛的她还是想要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一旁听到少女奶猫一般怯怯声音的赵子夜心中并没有产生触动，身为一个合格的魔法师，他可以轻松控制体内激素分泌，让心中欲念降到冰点并不困难。
「没有，才刚刚开始。」
少女听到这不带任何感动的声音心中大概有些失落吧，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抠着装置平滑的表面。
又过了片刻，赵子夜皱着的眉头松动了下来，他调试的魔力介质溶液终于和少女完成了最后的适配。
虽然大致上不认为自己会遭遇失败，但赵子夜却还是安心了点。如果魔力溶液介质没有完成适配，那他就只能像个泄气的皮球放弃这次器官调试。
但赵子夜没有立即对少女进行身体器官组织调试作业，因为他认为应该在那之前再进行一次彻底的检索。哪怕是十分肯定自己的操作流程没有任何问题，他还是认为有必要重新确认一次。
幸好他的准备工作足够充足，再次检索得到的结果和第一次一样。赵子夜这才开始将各种稀有魔法素材以固定的比例倒入器皿调试出与清水相似的溶液。
「羽，接下来你的感觉会和潜水的时候相似，为了防止你接下来乱动我会用固定术式对你的身体进行固定，不过放心，溶液不会没过你的脸，不要感到恐慌。」
控制溶液的阀门打开，少女感觉后背有液体流过，没过多久，她就发现那温热的液体逐渐没过耳蜗、脸颊、眼睛，最后只剩下那秀气的鼻子。
她感觉自己只要稍微用力呼吸，那些液体就一定会跟着空气一起进入她的呼吸道，她的呼吸力道因此变得小心翼翼。
溶液注入完毕，接下来才是这次调试的关键。赵子夜无比小心的维持着术式，人体的器官无论是在宏观角度还是微观层面，都有着极其脆弱的精密构造，虽说使用魔力可以让器官发生某种强大的变异，但更多的时候是制造出会吞噬生命，算是『癌变』的器官。
运用术式排除可能导致细胞恶性病变物质、同时激发溶液中那些欺骗细胞快速分裂的成分，赵子夜通过『灵视』观察着器官的改变，维持稳定，然后结束。
虽是一气呵成，赵子夜内心却没有感到半点轻松，少女还有骨骼密度需要进行人为干涉提升。
但在这方面上他有些犯难。
少女目前刚满十五周岁，她的身高只有一米五三，如果这次干涉效果达到最大，她的身高大概会成为她的遗憾。但要是不让效果达到最大，她的骨骼会无法承受肌肉产生的力量。
「只能折中啊……」
就这样办吧。
调整好术式，接下来只要维持好魔力的输出即可。
赵子夜从冷漠的状态退了出来。
他茫然想起自己现在行为的意义。它并不怎么宏大，就只是想和自己认识人的一起活着，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自然老死这个概念该有多好。
对突然失去全部家人的赵子夜来说，他的想法就是如此简单而贪婪。之所以想让少女也走入魔道，进而获得稍长一点的时间，也是因为如此。
而现在，原本极为困难的目标突然有了希望，就在这巨大的危机当中。
「……能抓住吗？」
不知道，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只要卷入这场里表世界大战，他丧命的概率非常之高，但是……
——笑话，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选择。
他很清楚自己不想再收获后悔，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了退路。是的，哪怕向表世界势力透露过多灵脉节点会让自己处在随时都会被人暗杀的局面，他也不想再往后后退一步。
时间来到深夜三点。
对少女身体的调试作业已经进入尾声。对缺少灵脉支持的赵子夜来说，这是一次令他感到无比吃力的作业，他有些低估了对他人调试需要的魔力用量。不过想想也是，那毕竟不是他自己的身体，除了调试需要的魔力，他还要维持『灵视』观察器官变化。
但好在已经结束了。
撤掉少女身上所有的术式，接着将剩余的溶液重新收集起来。赵子夜拖着困顿的身体唤醒少女，之后走到木床边上躺下进入睡眠。
冯羽拿着衣物在一个单间换好，出来之后在工坊里转了一圈，这才发现因为魔力消耗过度而陷入沉睡的青年。她按耐住因为身体变得轻快而出现的开心想法，找来一张毯子为他盖上，又搬来凳子在床沿边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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