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异乡客》 第一章 雾很浓! 山里起雾是极平常的现象,有时会整天不散,现在是傍午时刻,雾气仍然很浓,不见半点太阳的影子,蜿蜒的山径在蒸腾的雾气里时隐时现,有条行走在山路上的人影,也是时隐时现。 雾气稍薄的时候,可以看出行走在山路上的人是个女的,浓雾笼罩,她又消失了,人影再现时,变成了个男的。 不是变,一男一女,一前一后,本来就是两个人。 从隐约中看到的两人的穿着打扮,绝对不是山里人,这种大雾天,在山里赶路为何? 就在一团雾气飘过,后继不力的情况下,那女的出现在羊肠弯道的半坡间,不知是累了,还是要辨认方向,她手扶山石,站着没动。 一个声音从雾里传来:“你走错方向了!” 女的显然大吃一惊,转回头四顾之后栗声道:“什么人?” 当然她什么也没发现,在雾里最多只能看出五步远。 那声音道:“一个路过的异乡人!” 女的以很不自然的腔调道:“你说我走错方向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道:“因为我知道你要去的地方!” 雾气又合,女的身影被掩没,一男一女的声音发自雾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 “干脆一句话,异乡客!” “你是万年堡的人?”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应该转向右边!”男的没答女的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右边……没路?” “转过山崖就有路!”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声音转到了山的另一边,也许是山形的关系,这边的雾很稀薄,山石林木,隐约可见,女的背靠一块大石头,兵刃横在手里,作出随时拔剑的姿势,男的却不知藏在什么位置。 “这边……根本就没有路!”女的自言自语。 “没有路便是活路,有路就是死路!”男的接了腔,古怪的话意,使人莫测高深。 “你……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对姑娘一番好意!” “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么?” “并非见不得人,雾气太重了。” “如果你敢打什么歪念头,姑娘我的剑……可是很锋利的!”抓住剑柄的手更紧。 “要打你的主意早打了,而现在也不晚,一样可以!” 雾气开始消散,太阳的影子填补了空隙,女的身形面貌,可以看得很清楚了。她年纪不大,最多二十岁,人长得很秀丽,最动人的是尖挺的鼻子,和充满灵秀的眼睛,但神色却不正常,像有极重的心事。 现在她停身的地方是林子的边缘,根本就没有路的影子。 她缓缓地转身仔细地搜视四周一遍,然后目光停在远处山桠口的一块矗立如塔的大石碑上,喃喃自语道:“已经到了地头,还等什么,是祸是福……”脚步开始挪动。 一条人影斜里扑出,像一道疾风,太快,太突然,女的来不及应变,便被倒抱着拖到了石后,她连叫声也发不出来,因为嘴同时被捂住,抱她的人手臂上的力道相当强劲,她无从反应。 “别出声,我是为了救你!”听声音,制住她的就是刚才在雾里跟她交谈的男人:“现在你看石碑那边!” 女的本能地挣扎,但脱不开强而有力的手臂,在极度震惊与狂乱之后,她稍微冷静下来,对方的话显示了安定作用,她遥遥望向石碑。 石碑前,出现一个全身黑装束的武士的人影,外罩披风也是黑的,黑得使人心悸。 黑武士四下了望,虽然隔得很远,但转到这边时,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睛像狩猎的鹰鹞。 “黑武士,精选的刽子手!”男的以极低的声音在女的耳边说。 “唔!唔”女的似要对方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 像一头苍鹰,黑武士飘掠而去。 男的倒拖着女的进入林子,然后松开手。 女的旋身立稳,手中剑离鞘半尺。 “原来是你!”她惊叫出声。 这时可以看出这男的年纪在二五、二六之间,很英挺,但脸色是阴沉的,目芒凌厉得怕人,嘴角下钩,显示出他是个很骄傲的人,穿的是蓝衫,但毫无斯文的气息。 他望着她,神情很冷漠,是属于不易被人亲近的一型。 “你……什么意思?”女的又开口了,由于刚才被对方抱过,脸胀红着绷得很紧,怒气不息的样子。 “我说过为了你好!”声音和面孔一样冷。 “你说你是过路的异乡客?” “不错!” “骗鬼,你是有意跟踪我,居心叵测,我头一次见到你是在谷城,到襄阳又碰上你,我没在意,南漳又发现你的影子,我想大概是巧合,现在是在山里,你说是过路的异乡客,这里可不是通衢大道,你怎么说?” “姑娘好记性,记得好清楚!”这句是调皮话,但他仍没笑容,似乎他的脸生来就不会有表情。 “你是‘武林暴君’手下的杀手?”眸子里杀光隐隐。 “哈哈哈哈……如果是,刚才何必救你不让黑武士发现?”他笑了声音很狂,笑态也不好看。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余姑娘,我不要你领情,只希望你别多疑。” “什么……你……知道我……”满脸骇震之色。 “岂止知道,而且很清楚,你叫余千蕙,华山掌门人余道南的千金,令尊三年前失踪,你怀疑他是被囚在‘万年堡’,想打听他的生死下落,对不对?” “你……”余千蕙连退了三四步,粉腮变成了铁青。 “想向‘武林暴君’探消息要人,是天大的笑话。” “……”余千蕙张口无言。 “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发生在一年前。”话锋顿了顿:“可能你听说过‘紫燕飞’这名号,她进‘万年堡’寻她的丈夫,结果被送进万年牢……” “万年牢?”声音是激颤的。 “牢里囚禁的小部分是白道人士,大部分是黑道暴徒,在长期禁锢,脱身无望的情况下,差不多都变成了野兽,或是疯子,那女的放进去之后,你猜结果怎样?” “怎样?” “她被撕碎了!” 余千蕙的脸色发了白,这故事太可怕了,简直是惨无人道,一个女人,放进一群疯狂的男人窝里,结果是不问可知的。 “我愿意惨死,只要找到我爹的下落……” “毫无价值的牺牲!” “你要我放弃?” “退出山去,从长计议,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武林中想除去暴君的比比皆是,不止你一个。” “你也是?” “我没这么说。” “那你……为什么要管我的闲事?” “算一时高兴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 “异乡客!” “我……可以走了吗?”她觉得眼前的人,神秘而可怕,避之为上。 “当然可以!”以字声中,突然头一扬,凌厉的目芒一闪,飞出一指。 余千蕙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便被点倒在地,异乡客迅速地把她托抱起来,进入林深处,左右一望,发现一片茂密的藤萝,立即扒开一道口,把人放了进去,再掩上,人又回到林缘边的原地。 一条人影,闪现林边,黑色劲装,黑披风,黑头巾,打了个英雄结,背后斜插一柄剑,目光锐利如鹰——“万年堡”的黑武士。 “你是做什么的?”黑武士开口喝问。 “采药的!” “采药?嘿嘿嘿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荆山!” “报上来路?” “异乡客!” “少来这一套,好好交代来路、意图,一个字打了一个嗝就有你的乐子,快交代?”黑武士逼到异乡客身前。 “已经交代过了!” “很好,你不愿意说也可以,你的命运已经注定了,还有个女的呢?” “女的,什么女的?” “少装佯!山口传来消息,有个妞儿进了山,本人曾扫到过一眼,人忽然失了踪,多半你们是一路的,快说,人呢?” “不知道!” “你想死?” “朋友!你何必迫人太甚,在下是采药来的,压根儿就没有流血的念头,彼此素昧生平,河水不犯井水……” “流血?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地方,你居然敢说这两个字?” “这是山里呀!”异乡客皱了皱眉头。 “你听说过‘万年堡’?” “当然,大名鼎鼎,妇孺皆知,可以说有口皆碑。” “武林真君,听过没有?” “这……好像是暴君不是真君?” “相好的,话说到这里为止,特别许可你自决,本人正在巡山,没空带你回去,算你点子高,如果带你回去,打入万年牢,你想死可也办不到。” “自决……在下干嘛要自决?” “要本人动手?” “这……从何说起?”异乡客向后退了一步。 “就从这里说起!”呛的一声,拔下背剑:“你不想全尸,也是没法的事。” “慢着!”异乡客抬了抬手。 “要交代后事?本人不作兴这一套。” “不是交代后事,是交代前事!” “好小子,你说?” “听说华山掌门余道南在贵堡做客,大概是乐不思蜀,在下想见见他,捎来他的家信……” “好小子,原来你是为了这而来,我说呢,采什么药,也好,主意改变,带你去见他,走!” “可是在下……” “怎样?” “在下忽然又不想见他了,得出去赶办一件急事,这口信就烦……” “你小子有一百条命也休想活着离山半步。” “又要迫在下流血。” “你小子不配!”寒芒乍闪,一剑刺出,凌厉诡辣,举世无其匹,在江湖上这类高手还真少见。 异乡客身形连晃,像是鬼影浮动,一个人化成了四五个人,真幻难分,黑武士刺出的剑落了空,心头才感到一窒,肋间一麻。 异乡客侧闪,手中一柄七八寸长的短剑,在指间打了一个转,从容收回袖里。 黑武士手捂肋间,连连后退,张开大口,发不出声音,砰然仰面栽倒。 异乡客望着黑武士的尸体,喃喃自语道:“朋友,我无意要你的命,谁教你定要迫我出手,谁又教你发现了那小妞,瞑目吧,反正你们作的孽已经不少,该是付代价的时候了。”说完左右张顾了一番,又道:“杀你容易,料理你的后事却困难,这……” 皱眉想了一阵之后,蹲下身在死者身上一阵摸索,在腰间摸出了一块铜牌,摘下来,只见上面刻了一个“四”字,反过面,是“李二虎”三个字,点点头,道:“四号武士李二虎,嗯!也许能派上用场。”说着把铜牌揣入怀里。 目前的问题是不能让“万年堡”的人发现尸体。 异乡客抓起尸体,漫无目的地朝林深处奔去,不久,发现一条被山水冲涮成的深沟,暗自点了点头,拣了个沟里的窟窿,把尸体放下去,然后用脚踹踏沟边的积土,毫不费事的掩埋了尸体。 急急奔回隐藏余千蕙的地方,拨开藤蔓一看,傻了,余千蕙已失去了踪影。 余千蕙不可能自解穴道,那是独门手法,退一万步说,她瞎打误撞自解了穴道,她该找来会合,不可能悄然一走了之? 被人救走?是谁,何以没有任何动静? 落入“万年堡”人的手中? 这些揣测都可能,都不可能,异乡客真的傻了眼,他做事一向稳健沉着,这次算裁了一个大跟头。 如果她是自解穴道而离开,或是被人救走都还算好,万一落入“武林暴君”的手,后果便难以想象,救她反而变成害了她,将是件永远遗憾的事。 虽然“万年堡”近在眼前,但说什么也不能去探问,不但不能,连面目也不能落入对方的眼,否则难免会被对方的秘密刽子手追杀。 发了一阵呆,他离开了。 山边小镇,百来户人家。 仅有的一家酒店兼营客店,仅只在门边土墙上写了个歪斜的“四方酒店”四个大字,连个匾牌都没有,不过规模却不小,因为往来山间的人,都把这里当作主要的站头。 断黑关店门,是这里的特色,因为日落之后便不会再有客人了。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是一般旅客的原则。 夜不深,但人已经静了,现在约莫是二更初起的时分,在城市里,应该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刻,而这山边小镇,却已进入了睡乡。 “砰砰砰……”店门响起了急骤的敲击声。 “谁呀?”小二正在收拾东西,还没上床,立即过来应门。 “客人,投宿的。” “啊!这么晚……”小二口里嘟哝着,但还是开了门,因为客店本来就是供客人住宿的,他不能拒绝。 来的是异乡客,进了门,只见店堂里已经收拾完毕,凳子已经反跨上桌而地也扫得很干净。 “小二,有什么吃喝的?” “客官!”小二挤出一个看来十分勉强的笑容:“天这么晚了,厨房已经熄了火,掌厨的也上了床……” “冷的也不打紧,将就弄些来吧!” “这……”小二很为难的样子。 “小二,睡觉可以随便,肚子可不能空着,空肚子是睡不着觉的。”说着,走近桌子,自己动手搬下长板凳,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 柜台后面的门帘掀开一条缝,一对锐利的眼睛在偷觑。 小二认真地打量了异乡客一番,突地眼睛一亮。 “客官是入山还是出山?” “路过!” “您是……侠客?” “侠客也得睡觉吃饭,小二哥,快去张罗吧,不会教你吃亏的。” 一声干咳,门帘掀起,一个矮胖老者走了出来,外衣披着没扣,看样子是从被窝里被吵醒的,打了个哈欠,脸上堆起了笑容。 “客官,您宽坐,小老儿马光明……” “哦!马掌柜!” “王九,把老黄叫起来,弄酒饭!”马掌柜大声吩咐小二。 “是!”小二转身入内。 “客官是头一次光临山区的吧?” “唔!只是路过。” “请问上姓?”边说边亲自倒了杯茶给异乡客端上。 “异乡客,在下一向不习惯于提名道姓。”神情冷漠得使人不敢亲近。 “是是是!”一种职业上的应付客人态度,笑容不减:“客官稍坐,小老儿到后面瞧瞧,同时要人替您准备房间。” “请便!” 掌柜的也转到后面去了,店掌里只剩下异乡客一个人,他怔怔地坐着等酒菜,事实上他是真的饿极了。 不久,小二端上了酒菜,布上了杯筷。 “客官,现成的冷盘,请先用,热炒马上到!” “唔!”他迫不及待的吃喝起来。 后进的房间里,马掌柜跟余千蕙在交谈。 “小蕙,就是他没错?” “一点不错,就是他,他自称异乡客,没肯说出姓名。” “如果他是‘万年堡’的秘探,为什么要对你援手?” “故作姿态,另有企图,不然我正要离开时,他为什么突然出手点倒我,最可怕的是他竟然知道我的来路!” “小蕙,不是我说你,你太任性,我警告过你不能轻举妄动,等于是鸡蛋碰石头,你偏不听话,偷着入山,要不是骆老爷子凑巧碰上救了你,你想想,后果是什么?” “马叔叔,我……知道错了!”低了低头:“骆老爷子是谁?为什么他不跟我见面?” “他不跟任何人见面,除开叔叔我,我们合力要做的是大事,必须步步为营,只要小有疏漏,便会整个完蛋。” “马叔叔,外面那个人怎办?” “骆老前辈指示,冒一次险,拿下来问口供,了解‘万年堡’的内情,这对我们的行动有极大帮助。” “他的身手高得可怕……” “此险非冒不可!” “如果他不是‘万年堡’的人呢?” “等证实之后再说,不是敌人便是朋友。” “现在就采取行动?” “已经在进行。” 异乡客在客堂里默默地吃喝着,桌上已摆了三把空酒壶,他在斟第四壶,从壶底翘起的高度看,这第四壶也快光了。 小二王九笑嘻嘻地送上第五壶。 “小二,我……没叫添酒?” “嘻嘻,看客官海量,小的看着大概不够,所以自作主张再添一壶。” “唔!好!添个冷盘!”他有些醉眼迷离的样子。 “是!”小二应声而去,到中门边回头望了一眼。 异乡客不知把什么东西悄悄弹进酒杯,然后拿起新添的酒壶,徐徐斟满,仔细注视了一下笑了笑,一饮而尽,接着又灌了两杯,手撑桌沿站起来,晃了两晃,一屁股又坐回去,口里模糊不清地咕哝了几句,伏在桌上不动了。 小二端了冷盘出来,一看,挑眉笑了笑。 “客官!菜来了!”店小二放下冷盘,直立在桌边。 异乡客没有反应。 “客官!”小二用手推了推:“我说呢,天底下会有这种铁肠铁肚,喝了四壶掺有‘神仙倒’的酒而不倒。”说完,转到柜台边拍了下手掌。 异乡客偷偷睁了睁眼,又闭上。 马掌柜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双双望向醉倒的异乡客,然后相顾点点头。 “掌柜的,这小子是酒仙,能耐惊人,这最后一壶我加倍掺进去……” “王九少说话,你收拾这里。” “是!” “老黄,我们弄他进去!” 中年汉子点点头,一左一右架起异乡客,连拖带挟,迅快地向柜台的门里隐去。 地窖里,异乡客被摆放在木床上。 这里是储酒和什物的地方,堆满了酒坛子和零碎东西,摆床的一角倒是很干净,还有桌椅,看来平时有人宿在这里。 马掌柜伸手点上异乡客的穴道。 “掌柜的,要加绑吗?” “不必,神仙倒喝下去不吃解药最少得睡二天,再加了点了穴道,绝对稳当。” “现在怎么办?” “你看守,我去请求骆老爷子!”说着,匆匆离开地窖。 老黄在桌边椅上坐了下来,偏头望着异乡客,若有所悟似地,道:“应该先搜搜这小子的身上,说不定就能证明他的身份。”他可是说做就做,站起身,伸手朝异乡客身上摸去。 “好家伙!”异乡客突然一手扣住了老黄的手:“原来你们开的是黑店,这买卖可是伤天害理。” 老黄做梦也估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登时亡魂尽冒,脸色全变,本能地用力一挣,手腕上像套了铁箍,根本挣不脱。 异乡客起身下床,仍牢扣着老黄。 老黄情急之下,左手曲指抓向异乡客门面,异乡客一振腕,把老黄被扣的手反扭向后,指头用力压按脉门,老黄登时脚瘫手软,浑身劲道全失。 “客官,这……这是误会……” “什么误会,你们在酒里做手脚,把我灌醉,想宰肥羊。” “客官,真的……没这回事。” “没这回事?这里分明是地窖,不是客房。” “这……这……因为客房已经全部住满,而客官又喝醉了……” “不是酒里下蒙汗药?”异乡客故意问。 “客官,如果是迷药,能自己醒过来么?” “唔!这倒是真的,可是……”异乡客脸上带着冷笑,但老黄是被反扭着,所以看不到他的冷笑。 “客官,这四方酒店是上十年的老店,宾至如归,山里山外都知道名声,怎会是黑店。” “好,你先呆着,我到外面问你们老板!”顺手一点,老黄趴了下去,异乡客一抄,把他放上床,然后灭了灯火,摸索着离开地窖。 地窖的暗门没关,外面有灯光透入,所以走了几步便不再摸黑。登上石级,是间柴房,连接着厨房。 步出厨房,一看四下无人,急急穿过天井,进入店堂。 小二王九正好收拾完毕,转回身,一眼发现异乡客,像突然见了鬼似的惊叫了一声,吓傻了。 异乡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冲着小二一笑,道:“小二,你们店里的酒真好,我一向是千杯不醉的,今晚竟然醉倒了。” 小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异乡客又道:“我忽然想起有件事得连夜办,不住店了,下次来一定照顾你们。” 小二挣红了脸,粗着脖子,进出了一个“是”字。 “王九哥,我想请你……”余千蕙叫唤着来到店堂,一眼发现了异乡客,粉腮倏变,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想退进去,脚底下像长了根,挪不动,窒在当场。 异乡客是面向大门的,他听到了余千蕙的声音,心头也相当震惊,他想:“她是投宿这店还是与店里人有什么关系?她是如何平安出山的?照店里人的行为,分明是‘万年堡’设在此地的密站,难道这当中又另有什么文章?”心念之间,他缓缓回转身。 四目交投,异乡客微微一笑,像没事人儿一样。 余千蕙的心弦在发颤,异乡客的神情态度,使她打从心眼里感到恐怖,这种人的心机深沉得令人永远捉摸不透,她听马掌柜说,人已在地窖里,现在人却在店堂,而且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真是不可思议。 “余姑娘,你也住在这店里?” “唔!” “嘿!在下这句话问得很笨,这一带根本没别的客店。” “你……”余千蕙不知该说什么好。 异乡客在暗自盘算,眼前情况不但诡秘而且复杂,该不该留下来? 马掌柜拖着矮胖的身子奔了出来,在余千蕙身边一站,脸上的表情怪异得近于滑稽。 “客官!”马掌柜躬了躬身,他不说别的,目的在探一探行情。 “掌柜的,你们店里好酒,在下竟然喝醉了!” “是,是,那酒……是几十年的陈酒,容易醉,嘿嘿!容易醉!”马掌柜明知异乡客言不由衷,因为在地窖里他亲手点了他的穴道,对方不但假醉,而且能自解穴道,但他是老江湖,要装佯大家装。 王九这时的脸色才慢慢地转了过来。 余干蕙的脸色依然复杂,因为她是当事人。 “掌柜的,店里真的没有空房间了?”异乡客改了主意,不想走了。 “这……有,有,刚才是误会,掌厨的老黄胡来,把客官……送进了地窖,请多多包涵,明天小老儿摆酒谢罪。”马掌柜作了个揖。 “好说!好说!异乡人出门在外,一向不拘小节!”异乡客顺水推舟地回答,心里却好笑,彼此都在讲鬼话,没一个字是实在的。 “王九,发什么愣!还不快去收拾房间,被褥换新的!”马掌柜朝王九挥了挥平。 “是!这就去!”王九匆匆转身入内。 马掌柜向前从桌子上拿下反架的长凳,摆在柜台边,笑了笑。 “客官!请坐下来谈如何?” “在下困了……” “等房间收拾好再请安歇,先坐会儿!” “房间……要特别收拾么?”异乡客话中带味。 “啊!这……客官是贵客,乡野小店一向很脏,得清理一下!” 异乡客落座,马掌柜习惯坐在台后,余千蕙斜倚柜台站着,她的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一阵杂踏的马蹄声传了来,似乎停在店门口。 马掌柜站起身来,目光望向异乡客,余千蕙却望着马掌柜。 “这时候有客人上门?”异乡客心里虽然惊疑,表面上十分镇定。 “看来是查店的!”马掌柜期期地说,算是回答异乡客的话,由于异乡客的冷沉,越发使他怀疑异乡客的来路。 “查店?是官府的差役么?” “不,‘万年堡’的朋友,想来山里又出事了。” 异乡客心中一动。 “砰砰砰砰……”店门上响起了震耳的敲击声。 马掌柜深深地望了异乡客一眼,才上前开闩,门一开,十几条人影一拥而入,一式的短打扮,看长相,个个是凶神恶煞。为首的是个猴相老者,土蓝布大褂,目光有如利刃。 众武士散开站着,从装束看,是一般武士,与黑武士有极大的差别。 马掌柜退回柜台边,面对为首的老者,哈了哈腰,一副恭谨的样子。 “老爷子有什么吩咐?”马掌柜弯着腰说。 “你店里都住了些什么人?”老者的声音像破锣,十分刺耳。 “都是熟客,十来位。” “她是谁?”老者手指余千蕙。 “她是小老儿的侄女,叫小蕙,死了父母,从家乡来投奔小老儿。” 异乡客心中又是一动,马掌柜的说法,似乎在包庇余千蕙,如果是这样,他就不可能跟“万年堡”有勾搭,但他为什么要谋算自己呢?静观下文也许可以得到解答。 老者如刃目芒在余千蕙全身上下仔细打量,最后点点头,然后目芒扫到异乡客身上。 “他又是谁?” “噢!这位……是新到的客人!”马掌柜偷觑了异乡客一眼。 老者挥了挥手:“你们到后面去查,每一个房间都要查,每一个人都要盘清底细!” “是!”十余武士齐应一声。 “老爷子!要小老儿陪去么?”马掌柜怯怯地问。 “不必,你留在此地!” “是!” 老者的目光又回到异乡客身上,异乡客端然坐着没动。 “站起来答话。” “在下刚醉过酒,腿有些发软,站不稳。” “哼!你什么来路?” “异乡飘泊人!” “规规矩矩回答,别惹火了老夫,你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出身?到这地方来的目的是什么?” “从小流浪,根本没个准名字,也忘了出生地,出身更是没有,到这里来毫无目的,只是胡乱游荡。” “你不愿交代?” “实情是如此。” 马掌柜与余千蕙互望了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在异乡客身上,似乎对于异乡客的来路判断起了疑虑。 老者不再开口,阴笑着凝望异乡客,那笑意像他的目芒一样带着刀,使人受不了,他在转什么念头不问可知。 异乡客还是冷沉地坐着,像是有所恃,又像是不明利害。 “马掌柜!”老者转过头。 “小老儿听候吩咐!” “老实告诉你,本堡有个黑武士喜欢酒也喜欢女人,他上午奉命巡山,没按时交令,人也没了影子,他到过镇上么?” “这……没有,没有进店,也没听人提起。” 异乡客心里十分明白,四号黑武士已经躺在山沟里的土石底下,原来他们查店的目的是找人。 “真的没有?” “怎么敢欺瞒老爷子!” “你如果得了好处包庇他……” “小老儿天胆也不敢,这身家买卖难道不要了。” 十几名武土从里面涌了出来。 “禀巡察,里面都查过了,没扎眼的人。”汉子之一躬身回答。 “把这野小子带回去!” 立即有两名武士上前架起异乡客。 “先搜身!” “是!”另一名武士迫近前去。 异乡客的脸色变了,如果动手,事情便闹大了,如果任由搜身,他身上有四号黑武士的铜牌,后果更难想象。 那上前的武士动手拉异乡客的衣襟…… 马掌柜和余千蕙的神情也变得很异样。 除了反抗,别无他途,异乡客准备不计后果……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闯了进来! “师父!”异乡客高叫了一声。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来人,那动手搜身的武士也不由自主地住了手。 闯进来的,是个江湖郎中打扮的老者,貌相长得并不怎么高明,肩上担着药箱,手里拿着串铃和布招,药箱朝地上一放,喘了口大气,戳指着异乡客破门大骂道:“好小子!老子流汗卖命赚钱,要你去挖几种药草,你却来这里生事!” “师父!”异乡客苦着脸。 “挖的药呢?” “没……找到!” “老子揍你!”倒转手中的布招杆子就要打。 “住手!”老者开了腔。 老郎中转头一看,收回布招,赶紧拱了拱手,咧嘴一笑。 “失礼之至,原来是杨庄主,这……”目扫众武士,脸色转为惊疑。 “这些是本庄的庄丁,出来办事。” “哦!小徒……” “他是你徒弟?” “是的!” “你怎么收了这么个目中无人的徒弟,出口便顶撞人……” “是,是,小的谢过,这小子的确不成材,好吃懒做。”想了想,低声道:“杨庄主,那药……管用么?”神秘地笑了笑。 “呃!很管用!”猴脸上也展出一抹神秘的笑意,但随即收敛:“崔先生,如果你迟到片刻,便见不到你这宝贝徒儿了!” “这小子得罪了……” “放开他!”老者偏了偏头。 两武士松了手,异乡客退到酒桌中间。 “杨庄主,小的师徒……还得在山里找些草药……” “可以,行动当心些,你答应另配的……” “是,是,等配制完成,亲送到庄……呃!对了,杨庄主,贵庄到底在山中什么地方?” “很难找,你不必去,我会着人找你,你说个期限。” “这……很难说,有的药料在山中,得慢慢找,有的得到城里配……这么看,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 “好,就这么说定了!”说完,环视众手下一眼:“这位郎中先生替我配药,他师徒在山里找药,你们别为难他们,尽量给他们方便,现在准备上路。” “是!”众武士应了一声,齐齐深注了师徒二人一眼,陆续出门。 “马掌柜,刚才说的如果你有什么消息立刻用老方法传来!” “是,老爷子!” “崔先生,别忘了那事!” “当然!当然!” 老者转身出店。 像暴雨初歇,场面静了下来,但诡谲的气氛反而更浓,因为多了个不速而至的郎中先生。 异乡客走上前来。 “师父,住下吧!” “不成,那‘萤光草’须要在夜里才找得到,不许偷懒,上路。”说完,转向马掌柜道:“刚才杨庄主称呼你马掌柜,区区就不再请教了,小徒打扰贵店实在对不住,区区师徒得乘夜找药,明天一早准来投店!” “好说,只管请便!”马掌柜的声音很不自然,侧望了异乡客一眼,显然是疑念不释! 余千蕙口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忍住了,只冷冷地瞟了异乡客一眼,神态之间,带着一份鄙夷的意味。 异乡客朝余千蕙点点头,道:“余姑娘,咱们改天见。” 余千蕙脱口道:“我不想再见到你。” 异乡客嘴角撇了撇,道:“余姑娘,能见面,逃避不了,不能见面,想见面也不成。” 余千蕙哼了一声,把脸转向别处。 第二章 老郎中大声道:“小子,别扯了,快走,别人折腾了大半夜,也该关门睡觉了。” 异乡客望向马掌柜道:“掌柜的,在下不会忘记贵店的好酒,家师也是酒虫,改天师徒一同来品尝!”话中有话,令人莫测高深。 马掌柜“啊!啊!”两声,一脸的尴尬。 师徒俩出门离去。 马掌柜掩上门,插牢了栓。 “马叔叔!您看出他师徒的来路了么?”余千蕙迫不及待地问。 “看不出来,是否真的师徒也很难说。” “您看……他俩与‘万年堡’会不会有关系?” “更难说,也许是在演戏,故作姿态,那姓杨的巡察跟老郎中谈的话,保不一定是秘语,暗通了消息。” “叔叔认为他俩可能是秘探?” “可能!” “可是……异乡客从谷城一直跟踪我,知道我的来路和目的,而且今晚我们又对他下了手,他们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这就是可怕之处,通常秘探不许泄露身份,而且难保他们在放长线钓大鱼,再方面这间店对他们有利用的价值……” “这么说,我们已经处在危险之中?” “可以这么说。” “我有办法查明他们的身份。” “什么办法?” “立刻跟踪,看他们做些什么。” “熄了灯进去再说,我去请示骆老爷子,看他老人家的高见。” 夜色迷朦,老郎中与异乡客奔行在山脚的荒野里。 “大师兄,如果你迟到半步,我只好动手,事情便砸锅了。”异乡客沉重吐语。 “慎防露白,我们还是师徒相称。” “是!”异乡客笑了笑:“你看四方酒店会不会是一处秘站?” “不是,而且我们可能是一条线上的。”老郎中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 “那小妞的身份无可置疑,而她跟店主有渊源,我猜他们整你是为了怀疑你的来路。” “对,我没想到这点!”顿了顿:“你怎么跟那个姓杨的老猴精扯上关系?” “嘻嘻,这叫凑巧,我在南漳城外小镇上摆摊,有个老土说那事儿不行,无法应付一妻一妾,求我的单方,我一个妙方使他称心如意,他特地准备了重礼来谢我,正巧老猴精在旁,他也有同样毛病,就这样拉上了关系。” “这的确是很妙,我们现在是去哪里?真的是去采什么萤光……” “那是穷扯淡的一句话,那来什么萤光草,我们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天底下最古怪的人。” “哦!有意思,说说看?” “这怪人从江湖上神秘消失已经二十多年,我年轻时见过几次,在当年只要这怪人出现的地方,宵小绝迹,帮派之间如果发生了天大的冲突,只要这怪人一句话便可解决,我是在山中闲荡装作采药时发现他的踪迹……” “我可以猜出这怪人是谁!” “说,是谁?” “丑绝怪绝的‘双绝先生’骆丘。” “对!他行走江湖时你可能还在吃奶,你怎么知道?” “见闻见闻,不是目见便是耳闻,我是听来的,你那么一说,我就想到了可能就是这位前辈异人。” “算你说对了!” “为什么要在夜里去找他?” “我上次发现他老人家是在夜里,也是有月光的晚上,当时我没敢惊动他,等白天再去原地时,却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 “他既已谢绝江湖,再去惊扰……” “不,这有道理,他生平嫉恶如仇,一毫不苟,他隐在此山之中,却任令‘万年堡’以暴君姿态横行武林天下,他不闻不问,必有原因,我们要探究这个原因,同时如果能说动他出面,‘万年堡’的祸害指日可除,这比我们孤军奋战强百倍。” “可能么?” “总得试一试!” “如果弄巧反拙呢?” “这险值得冒,如果证明了他万一跟‘武林暴君’有干连,我看……只有打退堂鼓,真是一点门都没有。” “奇怪那些正大门派何以装聋作哑,一任强梁横行?” “武道式微,大家都明哲保身,而且缺少登高一呼的领袖人物,无法聚合正义的力量,群起卫道。” “这的确令人气短。” “闲话少说了,我们加快,在月落之前赶到。” 师兄弟俩展足身法飞驰。高手,速度惊人,奔出了四五里之后,转入山区。没路,地势相当崎岖,真亏老郎中好能耐,七拐八弯,避开了重重险阻,像走在自己家园那么熟悉。 越过了一道深涧之后,登上了一座小峰头,这是高峰上的分歧小峰,起伏罗布有七八个之多。 “上一次,我发现他老人家就在那峰顶。”老郎中手指对过不远的小峰:“时辰跟现在差不多,月将沉,天将明,我当时只是好奇而悄悄接近,由于他老人家长相特殊,又是直立在岩石上,将沉的月光正好平照他的脸,所以看得十分清楚……” “然后呢?” “他老人家飘然下石入林,我不敢造次追踪,等天亮之后,找遍了整个峰头,一无所见,他老人家已杳如黄鹤。” “大师兄……呃!不……师父,我判断骆老前辈不一定就落脚在这一带。” “为什么?” “也许因为这里山水好,适于赏月,从别处来也不一定。” “嗯!是有点道理,我要你连夜来是碰碰运气,天明之后,我们开始在附近采药,采药,你懂吗?” “懂!不放过一草一木的搜寻。” “嘿!”一声冷笑倏然传来,就像发自身边,师兄弟俩大吃一惊,机警地转身扫瞄,但一无所见。 现在两人立脚的地方很平坦,五丈方圆之内,只有几株不知名的山树和一些乱石,根本无法隐藏任何东西,五丈之外直到峰边,也是木石稀疏,视线不受阻,沉到山巅的月光现在是平照,景物更加清晰,这冷笑声何来? “是何方朋友?”异乡客出声发问。 “你们不是要找老夫么?”苍劲的声音有些震耳朵,听来就像在身边,仿佛相对交谈,但就是不见人影,也摸不准方位,如果不是高手,定以为是碰见了鬼。 “骆前辈么?”老郎中接上话,侧顾了异乡客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保持沉着。 “不错,正是老夫,你俩什么身份?” “师兄弟,晚辈崔延年,师弟岳奇。” “何人门下?” “玉泉老人门下。” “嗯!出身还不错,找老夫何事?” “这个……”老郎中望了异乡客岳奇一眼:“前辈肯现身让晚辈师兄弟叩见么?” “不必,老夫已经几十年不见生人,说你们的目的?” “那晚辈就直言了:‘万年堡’虎踞荆山,对江湖同道生杀予夺,不少正义之士被幽囚万年牢生死不明,堡中黑武士形同武林刽子手,堡主被称为‘武林暴君’,凡稍有正义感的同道,莫不激愤悲昂,骆前辈养生之地就在山中,不知为何能容忍强梁嚣张。” “哈哈哈哈……”笑声激荡排空,慑人心神。 师兄弟俩同感心里发毛,不知这笑声是代表什么,本来老郎中崔延年这番话是担了风险的,万一这怪人跟“万年堡”有所渊源,后果就难料了。 久久,笑声才告停歇。 “你们是要除魔卫道?” “是的,正是这句话!”岳奇硬起头皮回答。 “你们快滚,别打扰老夫,妄谈除魔卫道,太不自量力了。” “前辈……”岳奇大起反感,但才吐出两字便被打断。 “老夫早已弃绝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你们离开之后,不许提及老夫,否则会后悔莫及。” “想前辈当年在武林道上的义风侠行……” “当年已经过去了,你何不说老夫当年杀孽如山?” “前辈杀的尽是该杀之徒,杀一人而救百人,岂可说是杀孽?” “住口,你不配对老夫如此说话。” “前辈当年该不是欺世盗名吧?”岳奇愤火中烧,口不择言。 老郎中摇手阻止,但岳奇的话已经出口,想收也收不回去。 “你两个是来找死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 “晚辈虽是无名小卒,但有满腔热血,为所当为,根本无视于生死二字!”岳奇相当激动。 “不知天高地厚,满口胡言,你想死老夫还不屑于对你出手,最后忠告,尽速离山,如果再为老夫发觉,小命就得摆下。” “哈哈哈哈……”岳奇放声狂笑起来。 月亮已沉没到山后,大地骤呈黑暗。 “师弟,我们走吧!”老郎中显然十分沮丧。 “大师兄,这就是你所说的奇人,武林共钦的大人物,哈哈哈哈!” “少说两句吧!” “我一点也不在乎!” 再没有反应,这不可一世的上代巨擎不知是离开了还是故意不作声。老郎中年纪大,比较世故,用肘轻轻一碰岳奇。 “师弟,你一向稳健,现在怎么变了?骆前辈可能有独特超人的见解,我们不可失礼,走吧!”用手拉了拉岳奇的衣袖。 岳奇深深吐口气,不再言浯,激愤是一时,他平常的涵养还是在的,人一冷静下来,便会思想,灵智也跟着回复,现在可以说是置身险地,随时会有不意的情况发生,轻率足以坏事。 “走吧!”岳奇的口气完全缓和了。 日出时分,老郎中与岳奇坐在山脚下憩息 “师父,你认为那老人怎样?”岳奇改回对外的称呼。 “很难说,人老了就会变。” “他会跟山里那大户人家有关联么?”岳奇故意不提“万年堡”三个字。 “很难说,有可能也不可能。” “怎么说?” “从表面上看是不可能,如果他跟大户人家有关系,尽可以不必现身,由别人出头,即使现了身,也不会轻易放我们走,灭了口岂不干净? 从另一方面来说,就相当可虑了,我们已经报了真实姓名和来路,他不采取行动很可能是等待时机成熟时一网打尽敌对的力量。” “我们不该报来路的!” “这点是失算之处,现在只有等待情势的发展来判明何者可能。” “四方酒店呢?” “得特别注意,第一,马掌柜能在那地方立足,不是同伙便是有所默契,所谓卧榻之旁不容他人酣睡。第二,你说你制住了那姓余的小妞,而她神秘脱身,却成了马掌柜的侄女。第三,他们暗算过你。” “可是余千蕙寻父不假?” “没人能证明她父亲是被囚禁或是被笼络入伙。” “这……是有道理,我们怎么办?” “谨慎行事,细密观察,随时准备应变,如果对方安排了诡计,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从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们的身份意图,等于已经完全暴露,对方对我们采取行动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可以试探一下!” “如何试探?” “隐藏在山里三天,然后暗中观察对方的反应,如果所料不差,在我们突然失踪三天之后,对方必然有所表示。”声音突然降低:“到那时,四号黑武士失踪已超过四天,对方不会再隐忍!” “好,就这么办!” 第四天的晚上,入夜不久。 四方酒店破例没关门,店堂里灯火还亮着,有人在喝酒。 一条人影幽灵般从后面淌进了店中,他,正是诡称异乡客的岳奇,他是来探情的。 他先躲进一间没人住的客房,摸黑坐在床上,等情绪完全稳定下来,然后靠近窗,窥看外面的动静。 前面店堂隐隐传来人语之声,但听不大真切。 由于客人不多,后面的房间有一半没亮灯。 斜对过角落的厨房,老黄仍守着锅灶,等待客人唤菜。 “别动!”一样尖刺的东西抵在后心,岳奇心头大震,他知道那是剑,他没想到房间里还藏着有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岳奇的心定了些,他听出是余千蕙的声音,但终究不是味道。 “余姑娘,想不到你躲在房里,是算准在下必进这间么?” “这倒不是,碰上了,异乡客,我愿意跟你走。” 岳奇大感困惑,根本不明白余千蕙这句话的意思。 “余姑娘,你说……要跟我走?” “一点不错,我愿意,我只要跟你去,我不喜欢那些牛鬼蛇神!”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了,你也是专为这件事来的,你带我入山,是你的功劳。” 岳奇的确满头雾水,一句也听不懂,但直觉的意识到事情必与“万年堡”有关,她提到那些人,也提到入山二字。 “余姑娘,外面是什么客人?” “你何必要故意否认呢?我不是三岁小孩,我有我的主见,我要照我自己的意思做事,不要听别人摆布。” “能先把剑拿开么?” “可以!”她把剑收回:“刚才我是怕你不明情况出手,所以才先制住你。” 大意疏神,被余干蕙所乘是阴沟里翻船,岳奇一向是警觉性很高的,他学了一个乖,任何时地,都要提防敌人就在身边,一点也不能自恃托大。 他缓缓转身,藉着窗纸透进的微光,可以看到余千惠的面影轮廓。 脚步声中,三四个人进到院子,小二王九提着灯笼,暗处看明处最清晰,岳奇一眼便看出进来的是“万年堡”姓杨的巡察猴相老者,随带两名武士,马掌柜在一旁陪着。 “马掌柜,真有这么巧的事,昨天还有人看到你侄女,今天便离开了?”杨巡察棱芒灼灼的眼睛在转动。 “那丫头是住不惯山区。吵着要离开,小的才送她出去。” “这对堡主如何交代?堡主是身边缺个伶俐的人伺候……” “请巡察美言几句,舍侄女已经离开了!” 岳奇突然明白过来,“武林暴君”要征余千蕙当侍女,马掌柜委称她已离开这山镇,而余千蕙的本意却想进堡,因为她的目的在寻找她的父亲的生死下落,她误以为自己是堡里的秘探之流,故意隐瞒身份,所以才有刚才那番令人困惑的话,照这样看来,马掌柜并未跟“万年堡”有勾当。 “马掌柜,能侍候堡主是造化,好处可多啦!” “小的知道。”马掌柜哈了哈腰。 “堡主一向言出不改,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老话一句,你设法把小妞给叫回来,如果触怒了堡主,嘿嘿,后果很难料。” “可是,如果找不到她的人呢?”马掌柜哭丧着脸。 “你应该知道她的去处?” “她说……到襄阳去会她的男友。” “这好办,本堡传出飞讯,把她截回来,一天的行程有限,她还走不远。” 余千蕙用手一碰岳奇。 “异乡客,你悄悄带我去,是你的功劳。” “你没想到后果?” “后果,什么意思?” “你真愿意服侍万年堡主?” “我……”努力一咬牙:“愿意。” “如果人家知道你的意图……” “异乡客,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喜欢我,对不对?上次在山里你就想……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出去。” “你要害你叔叔?” “我就说我是半路自己折回来的,不然……” “不然怎样?” “我就说是被你截回来的。” “余姑娘,你想左了!”随着话声,闪电般点出一指,余千蕙连哼都没有便向后倒,岳奇伸臂揽住。 “小二,把所有房间的灯全点上!”杨巡察沉声吩咐,然后转向两名手下:“要小子们看住外面四周,我要彻底清查所有停留在镇上的外人。” “是!”武士之一奔了出去。 小二王九望着马掌柜。 马掌柜摆摆手,示意王九去燃灯,脸上的颜色可就难看了。 看样子“万年堡”今晚出动的人定然不少。 王九慢吞吞地举步走向客房,先从最边上开始。 岳奇当机立断,横抱起余千蕙,迅快地到床后推开后窗,张望了一下,后面是个菜园,园篱外便是郊野,没发现人影,窗子不大,抱着人是通不过的,稍稍一考虑,先把余千蕙放出去,轻轻摔在窗外地上,然后自己钻出去,再抱起她,越过园篱,直奔郊野。 奔了一段,转头回顾,店后一带,已经有人影浮动。 一口气冲到山麓的林子里停了下来,把余千蕙放落,解了她的穴道。 余千蕙蹦了起来,一看眼前景况,厉哼一声,挥掌劈向岳奇,岳奇轻轻闪开。 “余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问你,你想做什么?”出自本能上的反应,她检视了身上的衣裙,也暗自默察,觉得身体并投有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不想让他们搜到你,害人又害己。” 余千蕙退后两步,怔怔地望着岳奇,她的心情有些乱,她想:“如果他想对自己有什么不轨图谋,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为所欲为,但他没有做,难道……” 她心念间,开口道:“你想背叛‘万年堡’?”仍然是试探的口气,她心里的疑虑未消。 “你一直认为我是‘武林暴君’的属下!” “难道你……不是?” “我也同样怀疑你和马掌柜他们是‘万年堡’的同路人。” “这么说,你……” “异乡客,崔妙手的徒弟,入山是为了采药。” “真的……是这样?” “难道姑娘要替我另找理由?” “我不必找,也不用想,你自己心里知道是什么理由,好在我已经弄明白你不是敌人。” “余姑娘,把事情想明白,即使令尊真的陷在万年牢里,你进堡非但救不了他,可能还会给他带来更大的不幸,而你本身,等于飞蛾扑火。” 余千蕙默然无语,岳奇说的是有道理。 “余姑娘!”岳奇又继续道:“从现在起,你不能露面,得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有这样的地方么?” “有!”余千蕙点点头,林子里昏黑,但仍可看到她闪动的眸光:“我知道你的来路,我们心照不宣吧!” “你,怎么知道?”岳奇大为震惊。 “五天前,你跟那位郎中先生曾经向一位山里的隐居老人报过来路。” “我明白了!”岳奇真的明白了,一代奇人骆丘隐在山里,是有所作为的,而四方酒店的人就是他安的棋子,如果你们之间不互通消息,余千蕙就不会知道这一点。略作沉吟:“余姑娘,这些话说过了就不能重提,你应该想得到其中的厉害关系。” “当然,我想得到。”话锋顿了顿道:“有件事可能你一直梗在心里,上一次你在山里点倒我,救我走的就是那位老人。你到酒店被我们用‘神仙倒’药酒灌醉,是因为怀疑你是……” “我早就明白,不要再提了。” “你不能让我对你认识得更清楚些么?” “目前最好不要,有害无益,知道我们是友非敌就够了。” “店里的情况不知怎么样了?”余千蕙有些焦急。 “我本想回店去看看,可是……” “你不必担心我,我照顾得了自己,你可以走了。”她说得很肯定。 “好,那你就自己小心些!”说着,举步出林。 “慢着,有句话我……不能不告诉你。” “什么?”岳奇止步回头。 “你抱过我两次!” 岳奇心头一颤,愣住了,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武林儿女不作兴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可是两次肌肤相亲是事实,依一般常情来说,是已经超出了某些限度,难道她 “这点我知道,情非得已!”说完,匆匆掉头奔去,心里已经打上了一个结,他对她从没有起过什么念头,而现在,他不能不深作考虑了。 四方酒店。 “万年堡”的徒众聚集在店堂里,为数在三十人之间,其中有两个是黑武士,是次于猴相老者杨巡察的人物。 岳奇从原路进店,小心翼翼地绕到了过道的侧方,从板壁缝向外看。 一名武士从外面匆匆地奔了进来,朝猴相老者施了一礼,所有的目光,全望向那名武士,似乎在听候什么消息。 “怎么样?”杨巡察有些迫不及待。 “禀巡察,里外各哨都联络过了,没朱头目的下落。” “没下落,人上了天了?”杨巡察猛拍一下桌子:“马掌柜,朱头目是奉命到你店里来传话的,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巡察明鉴,根本没见朱头目的影子。”马掌柜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们随朱头目的怎么说?” “禀巡察,朱头目在出山之后,一个人先走,要小的随后慢慢跟来!”武士群中一人回答 “他为什么要先走?” “说人有点不舒服,要先看病抓药。” “可是……天德堂王太医说根本没这么一个人上门。” “这……小的不知道。” 两名黑武士之一上前在杨巡察耳边低语了几句,杨巡察目爆厉芒。 “很有可能,这问题不单纯,你们生活在一道,彼此应该很了解,老四在最近这段时日,可有什么失常的表现?” “如果他心怀异志,表面上会掩饰得更好!”黑武士语音沉重。 “主人对这事十分震怒,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巡察,这得另作安排!” “唔!” 暗中的岳奇心里可十分明白,所谓老四,指的定是四号黑武士,四号黑武士是他宰了埋在山沟里,号牌还在他身上,现在什么朱头目可能又失了踪,所以他们怀疑内里发生了问题,这倒是一个可以运用的策略,制造事端,让他们互相猜忌倾轧,内部离心,自消气势,这比增加更大的卫道力量强多了。 就在此刻,又有一名武士冲进店堂。 “禀巡察……” “什么事?” 那名武士先瞄了马掌柜一眼,然后趋近杨巡察低语了数声。 “就在不远的山边林子里!”那武士退后两步,放大了声音。 杨巡察目光扫向马掌柜,马掌柜有些惶惑,从对方的神情看来,似乎又出了事,而且与他有关。 着急的却是暗中的岳奇,从山边林子里这句话来判断,很可能余千蕙遭遇了意外,那是他俩分手的地方,他忽然感觉对余千蕙一反往常地关切,不单只是为了同是一边的人,而是另有更重要的原因。 他本来一直对余千蕙无意,但从不久前在林子里分手时,余千蕙的最后一句话“你抱过我两次”,心里便起了很大的变化,男女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尤其是感情这回事,像是蛰伏的东西,不动则已,一动就不可收拾,而且快速变化发展,一向冷沉得近乎无情的岳奇,心里突然有火在炽燃。 杨巡察似乎有了打算,回近身那名黑武士道:“老八,你带五名弟兄在店里做客人,你懂我的意思,我现在立刻赶回去请示机宜。” 八号黑武士点了点头,目芒一闪:“我知道!” 姓杨的猴相老者身份是巡察,但从双方对话的语气看来,黑武士在堡里的地位相当不低,与一般帮派的香堂主相等。 “老八,你自己指定要那五个留下。” “巡察指派吧!” “好!我派五个比较机灵的。”说着,用手在武士群中指点了几下:“你们五个留下,其余的准备上路。” 岳奇立即退离,抢先奔去。 夜已很深,距天亮不远。 岳奇奔回到与余千蕙分手的林子,人去林空,这是意料中事。到了,但不知如何是好,他希望能从对方的谈话里探些线索,他判断杨巡察一伙会到现场来,于是,他先选了个最稳当的地方藏起身形。 约莫一刻光景,幢幢人影进入林中。 “张彪,你详细说说事情经过。”杨巡察发了话。 “是,事情是这样的!”那名传讯的武士走上前:“龚头目带着小的们巡山,接着山口哨子的讯号,说发现有可疑的人在这里出现,小的们这一组便快速赶来,发现了那女的,她自称是马掌柜的侄女……” “嗯!她已经离开小镇,怎么又折回头?” “她很倔强,不肯说,龚头目跟她动上手。” “后来呢?” “三号和六号两位使者正好赶到,阻止了争斗,三号使者跟她说明了主人要征她进堡的意思,她居然答应了……” 暗中的岳奇直咬牙,但他不抱怨余千蕙答应入山,在两名黑武士和一组巡山武士的压力下,她别无选择,可是她这一入山,便得侍候“武林暴君”,结果如何,就不堪闻问了,他自责不该把余千蕙单独留下。 “那妞儿有没有说她在此地现身的原因?” “有的,她说她本来是决心离开这边避的地区,但到了半路忽然想到一个女子自动去投男友的家门不妥当,所以她又折回头,发现店里有我们的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进店,暂时躲到这里来。” “有没有别的可疑人物出现?” “没有!” “好!我们上路。” 一伙人出林离去。 岳奇呆坐在藏身的地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余千蕙这一去,便成了“武林暴君”的侍妾,她的本心是要探查她父亲的生死下落,但方法完全不对,这一来,可能什么结果都没有而白白赔上自己。 既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岳奇除了愤怒和惋惜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此刻,不远之处突然传来了话声,岳奇心中一动,站起身来,凝神一听,其中一个像是他大师兄崔延年的声音,立刻遁声逡去。 林边,两条人影对立,一个从装束上看是名黑武士,另一个正是老郎中崔妙手,岳奇在没明了状况之前,不敢过份逼近,停在两丈外的暗影里。 “崔先生,那药真有这大的妙用?” “当然,问你们巡察就知道。” “这么难配?” “的确相当费事,不过区区为了崔妙手这块大江南北敲得响的牌子,再费事也得配,这药挽救了不计其数的闺房失和夫妻。” “在下……希望能得到……” “当然可以,如果碰不上头,区区拿把药留在四方酒店,阁下贵姓?” “姓黄。” “好,区区会交代马掌柜留待阁下去取。” “师父!”岳奇高叫一声,奔了过去。 黑武士深深地打量了岳奇一番。 “这是令高足?” “不错,是劣徒。” “人才一表。” “好说,这小子长得满像人样,其实是绣花枕头,又懒又稀松,跟了区区八年,只学了三成本领。” 岳奇上前两步,迫近到黑武士身边三步光景。 “师父,我找到那要命的玩意了!”岳奇手伸在袖子里,一副神秘的样子。 “你……真的……找到了?”老郎中还不太明白岳奇在搞什么花样。 “当然是真的,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被长虫缠上。” “小子,你如果常常这么行,我这做师父的就不会时时感觉窝囊了,你不会认错吧?这东西……”老郎中跟着胡扯,事实上他是莫明其土地堂。 黑武士好奇地望着岳奇。 “是什么东西?” “稀罕,没这种东西那种药就配不成。” “我能见识一下?” “当然可以……”边说边跨前一大步,伸出手,闪电般翻腕倒插。 “哇!你……你小子……”黑武士惨叫一声,想拔剑,剑没拔出,人已仆倒地面,手脚一阵抽扭,不动了,死得很干脆。 老郎中瞪大了眼。 “小子,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早说过是要命的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你这样……” “到林子里去!” 岳奇把黑武士的尸体拖进林子里,伸手到死者腰间摘下他的铜牌,然后挪两步到透光处一看,口里道:“六号,黄云。” 老郎中凑近岳奇身边。 “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 “好处可大了,慢慢再说,余千蕙被带入山……” “我知道,伸不了手,那会把整个计划弄砸。” “怎么办?” “眼前毫无办法,如果我早来一步,会要她回避,可惜我发现她时,两名黑武士已经到场,对方有八人之多,换了你也只好干瞪眼。” “现在八号武士带着五个普通弟子住在店里,我看是在监视马掌柜和店里一切……”顿了顿:“对了,他们有个姓朱的头目失了踪,大师兄知道这件事么?” “当然知道,他凑巧碰上我,请我替他治病。” “人呢?” “躺在那边山脚下的石洞里,我要他静卧几个时辰。” “人还活着?” “当然,我是济世救人的郎中先生……” “算了吧,别扯淡了,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岳奇凑在老郎中耳边低语了一阵。 “对,这是好主意!” “大师兄,你先走,我料理完马上到。” “好!”老郎中拍拍岳奇的肩膀,穿林离去。 岳奇剥下六号武士的披风衣裤,换上,然后负起尸体,也急急穿林离开。 第三章 月落,晓色未开,晨雾迷茫。 在山脚一个石洞里,老郎中和一个劲装汉子对坐。 “崔先生,你把我害惨了。” “朱头目,区区……害你?” “我是奉命带人到镇上办件大事,因为老毛病发作,所以想先去求医抓药,碰巧遇上你,你给我药就好,怎么要点我穴道?” “这你就不懂了,我那药是治本的灵药,你从此以后不会再犯,但必须要静卧几个时辰,否则无效。” “可是……我已经误了任务,这可不是儿戏的……” “朱头目,如果你早走的话,这辈子再不必求医,老毛病也永远不会复发。” “什么意思?” “因为你已经长眠不起。” “崔先生,你这话……”姓朱的头目虎地站了起来。 “别紧张,听区区说,区区不但医了你的病,同时也救了你的命,你定是积过阴德,所以才有这种好运道,该死不死……” “什么意思?”姓朱的头目声音变了调。 “一个时辰之前,区区出去找那夜晚才能找到的‘萤光草’,无意中听到两位黑武士在密谈,其中一个好像是被唤作老四……” “老四?”姓朱的头目厉叫出声:“四号使者在几天前神秘失踪,堡里出动了……崔先生,你说下去?” “黑武士怎么成了使者?” “这是我们低级的弟子对他们的称呼,你别管,还是说你的活吧!” “这样的使者一共有多少位?” “十个,嗨!崔先生,你不能问这些……” “好,区区只是顺口一句,两位武士似乎谈到什么暴君残忍无情,又说巡察狗仗人势,应当除去,后来提到几位头目,头一个就是你老兄,准备对你老兄下手,又说什么老八,什么里外呼应,提到的名字区区不认识,所以记不住……” “请说下去,这是了不得的大事。” “好像是说要拥立什么人做堡主,取代现在堡主的地位……” “请崔先生好好想想,到底是说谁?” “这个……区区一点儿也记不起来,因为一会儿说姓名,一会儿又变成外号,同时区区耽心被发觉而遭灭口,头都吓昏了。” “这……难道是……” “嘘!看外面!” 迷茫的晨雾中,一条人影停在距洞口约三丈之处,很显然地是名黑武士,不久飘然消失。 姓朱的头目在发抖。 只片刻工夫,又一名黑武士来到,没停留,像是在追随前面的黑武士。 “朱头目,你现在露面很危险,最好多待些时。” “是!” “区区忙着采药,不奉陪了!” “崔先生……”姓朱的头目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看样子是心虚,如果他被黑武士发现是稳死不活的,他很清楚黑武士的功力和作风。 “朱头目还有话说?” “哦!不,崔先生,你请便吧!” 老郎中出洞投入雾气之中。 距朱头目停留在山洞不远的乱石林里,岳奇在等候他的大师兄,选这地方会合是利于隐藏,容易发现人而不易被人发现,他已经御去了黑武士装,换回原来的装束。 老郎中匆匆来到。 “大师兄,如何?” “一切顺利,那姓朱的已完全确信不疑,我们只等好戏上场了。”左右一望之后:“兄弟,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万年堡’,他们会立取对策,虎狼相残是不背天道的事,八号武士驻守四方酒店,好戏会在那里上演。” “大师兄,我耽心余姑娘……” “没办法的事,谁也无法把她救出虎口,只祈望她能平安。” “平安?嗨!” “急也没用!” “我还耽心万一余姑娘被带到‘万年堡’之后暴露了身份,马掌柜他们也将连带遭殃了。” “你过午之后赶回店去,我留在外面看风色。” “余姑娘的事,毫无办法了么?” “兄弟!”老郎中拍拍岳奇的肩头:“你关心她,我也一样,但有什么办法,除非破了‘万年堡’,谈何容易,江湖上恐怕还没有人知道‘武林暴君’是何许人物,我们此行的任务是摸清‘万堡堡’的底细,然后联合有志的同道,戮力同心,除魔卫道……” “大师兄,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说说看?” “如果用武力除魔,流血是必然的,说不定要付出惨重代价,我们用的计划如果成功,那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走着瞧吧!” “大师兄,如果我们向姓朱的头目迫问口供,岂不……” “要能做早做了,抓他们一两个小脚色很容易,但你能问出什么?‘万年堡’除了极少数几个重要人物之外,各级弟子谁也不了解整个情况,你忘了你二师兄是怎么失陷的?‘万年堡’的弟子只能杀不能活捉,一被捉,他们的同门便会知道,是用什么鬼方法传出的讯号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你俩想知道这个谜?”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倏然传来。 师兄弟俩这一惊非同小可,败露了身份,就休想在这一带立足了。 “是那位朋友?”老郎中发问。 “老夫!” “啊!是……骆前辈!”岳奇听出了声音。 “骆前辈有何指教?”老郎中的心是虚悬着的,他根本不知道这怪老人骆丘目前是敌是友。 “你们不是要知道‘万年堡’徒众传讯求救的谜么?” “骆前辈……肯见告?” “废话,不想告诉你老夫何必吭气?” 晓雾渐收,天色随之放亮,四周的景物也慢慢清晰起来。 岳奇深深地望了老郎中一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色。 “骆前辈能现身一见么?”岳奇沉声发话。 “没这必要!”声音似近又远,使人无法捉摸发音的方位。 “那就请骆前辈见示对方求救讯号的秘密?” “说穿来简单,‘万年堡’的弟子,身上带着一种特装的药丸,一旦被擒或是危急关头,就把药丸弄破,一种特殊的气味便散发出去,他们自己人对这气味十分敏感,同时整个活动的范围里,固定桩卡和活动巡逻配搭得相当周密,循味便可以应援,极少疏失。” 岳奇与老郎中互望了一眼,点点头。 “谢骆前辈指点。” “不必!” 岳奇心想:“这怪老人既然肯指破‘万年堡’徒众求援的秘密,依情理判断,他不能跟‘万年堡’有瓜葛,他隐居在山中,对‘万年堡’的内幕应该知道得不少,如能得到些线索,可就省事多了。” 他心念之中,道:“骆前辈,晚辈有个要求,希望骆前辈能指点……” “你说说看!” “‘武林暴君’是何来历?” “老夫也想知道答案!” 这就表示他不知道万年堡主的来历,岳奇大失所望,依这怪老人通玄的武功,丰富的阅历,嫉恶如仇的性格,他隐居山里,而不知道山中主宰是谁,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而“万年堡”方面难道不知道有这么个可怕的人物在山中?如果双方有默契互不相犯,他就不该主动点破对方的秘密?这情况实在令人费解…… 老郎中深深吐了口气。 “骆前辈,晚辈也想请教一件事……” “嗯!你说!” “万年牢里到底关了多少的武林人物?” “除非你自己去看,谁也不清楚!”沉默了片刻:“如果你问死了多少人,还可以查,到堡后通天谷里去数骷髅,可以算得出来,那是他们抛尸的地方。” 老郎中和岳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骆前辈可曾知道有位姓余的姑娘被……” 话才说了一半,老郎中拉了他一把。 “算了,人已经走了!” “大师兄怎么知道!” “我刚才瞥见一条灰影一闪而逝,左后方向,所以你没看到。” 果然没了声息。 “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等过午你回四方酒店看看情况,同时把小妞儿被带入山的消息告诉马掌柜。” “大师兄!我在想……” “想什么?” “对方弃尸的通天谷,那地方一定能通到万年牢。” “你想去?”老郎中瞪大了眼。 “我是想冒险一探,如果二师兄还活着,冒险是值得的。” “你能进入他们的心脏地带?” “夜晚,我是黑武士,如何?” “慢慢再说吧,先找地方睡觉,这一夜折腾够瞧了。” 过午之后不久,岳奇回到了四方酒店。 店堂里有几个客人在喝酒,没见“万年堡”那一伙人的影子,现在是白天,几个受雇的店伙在忙碌,他们是早来晚去。 小二王九迎了上去。 “客官,从山里来?” “不错!马掌柜呢?” “在后面,正念着您,请进去吧!” 岳奇随着王九到了后进偏院内宅,马掌柜一个人在喝闷酒。 “师父!岳少侠来了!”王九来到门边就嚷出声了。 岳奇大为震惊,想不到王九是马掌柜的高足,而且也知道他的来历,但立即便想到了山里的怪老人骆丘,益发证实了原先的判断,他们都是有心人,在山里准备有所作为。 马掌柜站起身来。 “岳老弟,请进!你来得正好!” 岳奇进入小厅。 “王九,添杯筷、酒菜。” “是!” 王九朝岳奇神秘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岳奇在马掌柜对面坐下。 “掌柜的,那批住在店里的山里人呢?” “半个时辰前被全部召回去了!” “唔!”岳奇心里明白,在朱头目身上做的工夫收了效。 “咦!老弟怎么知道有人驻店?” “在下昨夜曾偷偷来店打了个转……” “对了,我真糊涂,千蕙是被你带走的,当时我真担心被搜出来。” “余姑娘……已被带进‘万年堡’”。 “我知道,正为这事发急。” “掌柜的怎么知道?” “山里捎来话,说千蕙愿意服侍堡主。” 岳奇的脸色变了,余千蕙竟然心甘情愿服侍“武林暴君”,她是为了救父而不惜牺牲自己,还是别有原因? “岳老弟,咱们话可以敞开来说,骆老爷子传来了话,我们是同路人。” “噢!”岳奇的情绪很复杂,他刚刚开始对余干蕙萌了感情的芽,想不到是昙花一现,她已经属于别的男人,而且是武林的共同敌人。 王九端来了酒菜和杯筷,摆好,替岳奇斟上了一杯。 “老弟,先喝点酒,吃些菜,我们慢慢商谈。” “好!” 岳奇是真的饿了,只好先放下心事,默默吃喝。 “老弟,余姑娘太任性,她这样做不仅成不了事反而毁了自己,唉!” “掌柜的叫她余姑娘?” “她并非我侄女,那是掩人耳目的,她救父心切,我深怕……因此而坏了我们的大事。” “掌柜的,骆前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主持大计的人。” “可是……他的作为像是不够……” “老弟,这是最要命的一点,他老人家发过重誓,永不与人动手,但撇不下正义之心,所以只能隐在幕后,好在你师兄弟来了,增添了我们的力量,敌人势大如天,真不敢想是否能有所成就。” “掌柜的,在下敬你一杯,为你我志同道合而干杯。” “干!” 两人照了杯。 “掌柜的,对‘万年堡’的内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只偶尔偷听到一点,派不上用场,‘万年堡’组织严密,外人打不进去,里面的一切如今还是一个谜团。” “现在余姑娘进去了,她……” “联络不上呀!” 岳奇不作声,他在转着念头,如果真能跟余千蕙取得联系,那将是一步最好的棋。 “千蕙人还不笨,希望她能运用机智有所作为!”说着干了一杯酒。 “掌柜的,在下奉告你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岳奇靠过去,用极低的声音把利用朱头目的反间之计说了一遍。 “妙!我们为这干一杯。”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情绪慢慢激昂起来。 岳奇一直在盘算如何利用通天谷潜入“万年堡”,但他没说出来,他准备一个人去冒险,生死成败不计。 “老弟,对方耳目众多,密探更是无孔不入,我们要注意保持距离。” “这点在下明白。” “令师兄弟眼前的身份对行动十分有利,只要能笼络住那老猴子杨巡察,对于安全便可免去许多顾虑。” “这点敝师兄会做得很好。” “我们如何加强反间效果?” “在下会伺机而为,希望能因此成事。”顿一顿:“对了,外面的酒客中,有没有对方的密探?” “都是常见的熟面孔,但身份很难说,现在店堂里的酒客中,有个土里土气的老头,他说是山里的猎户,但我对他一直怀疑,因为有骆老爷子发现他一掌劈死了一个武士的头目,如果他是普通猎户,吃了天雷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做,你该去认识他的面目。” “嗯!好,现在就去,在这里呆久了也不好,会教人起疑。”随说随站起身来。 “那老弟就出去吧!” 岳奇走了出去,来到店堂,他先不看任何人,径自到角落的座头坐下,然后拍了下桌子:“小二,拿酒来!” 另一名小二赶紧过来,却被王九抢了先。 “客官,您今天午饭用得晚,嘻嘻!”是对住店客人说话的口吻。 “唔!酒菜全照老规矩,外加一盘卤山鸡。”岳奇是顺口说话。 “是!马上到。”王九转了开去。 另一名小二布上了杯筷。 岳奇有意无意地溜动目光,只见店堂里的酒客只剩下四个,最接近的一个正是马掌柜说的土里土气的老者,山里人装束,年纪在五十开外,看来是酒已喝足,手里在玩弄着两枚大制钱,正所谓有心人。 岳奇锐利的目光,已发现对方手里玩的制钱边缘是锯齿形,暗器,他立即加以判定。 山镇酒店不讲究菜式,大部份是现成的烧卤,马上就送到。 岳奇开始吃喝,没正眼看那老者,只偶而瞄上一眼,他怕看多了引起对方的疑心,愈是表面上不起眼的人物愈可怕。 老者始终没看岳奇一眼,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用衣袖擦擦嘴,大声道:“算帐!” 王九走到桌边:“您老,三钱二分银子。” 老者斜起眼道:“没算错?” 王九笑着道:“不会的,您老!” 老者从腰里摸出一个钱袋,翻了半天,取出一粒碎银:“这是四钱银整,我在家里戥过的,一厘不差,三钱二分……还剩八分,记在帐上,下次来时照扣,可别漏了,八分。” 王九哈哈腰道:“错不了,您老。” 其余的三个酒客,都以一种不屑地眼光望着那老者。 老者小心翼翼地把钱袋放回腰里,塞了又塞,生怕钱袋会飞掉似的。钱袋放好了,却意外地起身走到岳奇桌边来。 岳奇的脸孔是阴冷的,故意没理对方,自顾自地喝酒。 “小哥!我们谈谈好么?”老者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谈些什么?” “随便聊聊,时辰还早:我还不打算回家,看你小哥……不是本地人,是外面来的对么?” “不错!” “收山产做买卖?” “不!在山里采草药。” “哦!这么说……小哥是走方郎中?” “差不多,在下还没出师,目前追随师父。” “那……你师父呢?” “在山里!” “最近山里不宁静,听说有人遇害……” “噢!”岳奇心中一动,不知这老者想打什么主意,如果他真是“万年堡”的人,他说这话必有用意:“是什么样的人遇害?” “谁知道,尸体已遭狼啃,面目全非,五体不全,没法子认出身份。” “啊!这很可怕!”岳奇判断两名黑武士的尸体一定是被野狼挖出来啃食,虽没铜牌,但先一具衣衫没褪除,对方一定能辨、认出来,看样子反问之计可能被识破,凡属在山里活动的人,处境已十分危险,他力持镇定:“‘万年堡’雄镇山区,难道还有人敢胡来?” “敢胡来的一定是有心人!”他现在可一点也不土了,话中有话,而且眼里透出细如银丝的精芒。 “您老是山里人?” “嗯!一家子靠赶山为生!” 这时,马掌柜走了出来。 “老客,您好!” “马掌柜,我有八分银子酒钱没找,存你柜上。” “哦!是,是,错不了的,请老客多惠顾。” 岳奇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他的酒,心里却在盘算该采取什么对策,看出情势已十分地紧急。 掌厨的老黄在中门边伸了伸头,大声道:“老板,东西莱办回来没有,明天可能接不上气了。” 马掌柜忙走了过去,口里道:“别这么大声嚷嚷,惊扰了客人!”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马掌柜放大声音道:“下午一准到,如果到不了,贵就贵,先在刘老实店里买些来接应。” 土老者站起身,冲着岳奇咧嘴一笑,道:“年轻人,看你很能喝几杯,下次我请客!”说完,转身出门离去。 马掌柜到门边张望了一眼,然后回到岳奇桌边,打了个哈哈坐下,然后低声道:“老弟,你师兄可能有了危险,你立刻进山去看看。” 岳奇心头一震,点点头,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伸个懒腰,口里道:“呃!掌柜的,这附近哪里有药铺?” 马掌柜摸摸后脑:“半天路程,叶王庄,你现在去可能赶不回来。” 岳奇撇了撇嘴道:“我那草头师父等着合药,非去买不可,赶不回来也得赶,掌柜的,我那草头师父回来,请转告他我配药料去了。” 马掌柜点点头道:“小老儿会转告他。” 岳奇扬长出店而去。 西山日斜,岳奇盲目奔行在山里,心头焦急万状,照马掌柜得到的消息,老郎中已经出了事,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却不得而知。 突地,他遥遥发现一条人影在山林间奔行,速度快得惊人,不用说,这是江湖好手,登时心中一动,全速追了上去。 天色昏暗下来,岚雾很重。 前面的人影时隐时现,虽然不脱方向,但追起来相当吃力,好在天色昏暗,可以逼近尾随,从身形衣着,岳奇已判出前头的人正是那四方酒店里见过面的土老头。 眼前乱山丛杂,根本就没有路,几个转折,人追丢了。 岳奇大为气沮,只好乱走乱摸,由于长时间的追逐,人已感到有些疲惫。 一丝亮光出现在林间,看是从屋子露出的灯光,有灯光就有人,岳奇精神情况一振,有人家就可以填填肚子借个宿。 他朝灯光走去,在这种情形之下,身手再好也无法奔驰,只能慢慢走,那灯光看似近,其实相当远,约莫两刻光景才接近,是间木屋,灯光从窗穴门缝透出来,门关得很紧。 他悄然迫近,在侧后方从隙缝往里窥看。 这一看,登时血脉贲张,杀机大炽,只见屋子的中央烧了堆火,老郎中上衣被撕开,露出胸腹,手脚被反剪在临时用椽木扎成的架子上,口角淌着鲜血,一望而知是被狠打过。 一名汉子手持冒着火焰的柴火,准备动火刑。 那被追踪的土老头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另一边是两名黑武士,还有三个猎户打扮的大汉。 “崔先生!说实话吧,你在山里活动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土老头他在问口供,现在他可一点也没土气了,目光像两把利刃,似乎要插入人的心脏,他是刚到不久的,看来原先逼供的是另外在现场的人。 “我说过了,采药的,替你们的杨巡察……合药!” “那是鬼话,我们彻底查过了,山区里只有你师徒是生人,而且来路不明。” “采草药……可不能在平地城镇,非到山区不可!” “我问你,埋在山沟里的黑武士是怎么死的?” “区区……怎么知道。” “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要杀……就下手吧,反正……落在你们手里……” “还不到杀你的时候。”说着,向一名黑武士道:“带两个人到四方酒店,把那自称异乡客的人设法带来,带不来格杀。” “遵令!”黑武士躬了躬身,手指三个猎户打扮的汉子之中的两个道:“跟我走!” 三人先后出门。 从黑武士对土老者的恭谨来看,这土老者的地位相当高。 岳奇心念一转,绕了开去,迅速换上黑武士的装束,然后以最快的身法,赶上三人,超到前头,站在山石边。 树高林密,月光根本透不过,人影是模糊的。 “什么人?”那带头的黑武士警觉,高声喝问。 “奉派传令!”岳奇故意把声音变得很怪。 “几号?” “三号!”岳奇曾经见过十名黑武士之中的四个,看两人不是,所以灵机一动,冒充三号。 “怎么你会奉派到此地……”那名黑武士边说边走了过来,却不知死星已经照命。 岳奇反迎上前。 “密令!” “老三,你的声音怎么……” 岳奇闪电般上前一撞,袖里藏剑插进对方心窝。 “嗯!”一声闷响,那名黑武士仰面栽倒。 “呀!”两名汉子栗叫出声,猝然之变,两人来不及采取行动,岳奇已抓下那名黑武士的长剑,凌厉地划出。 又是两声惨哼,三个活人变成了三具尸体。 岳奇记挂着大师兄的情况,毫不迟滞地奔回木屋。 木屋里,那名持柴头的汉子,正把血红的炭头伸向老郎中的胸口…… “住手!”岳奇脱口暴喝出声。 持柴棒的收手退后。 “什么人?”土老者起身喝问。 旁边的那名黑武士拔剑冲了出来。 岳奇站在门当处。 从有灯火的地方一下子投入黑暗,眼睛是无法适应的,而岳奇又是黑武士装扮,那名冲出的黑武士只看到模糊的轮廓。 “你们……哇!”惨号声中,砰然倒地。 只问出了两个字,岳奇的长剑已经闪电刺出,有心对无备,那黑武士糊糊涂涂地送了命。 那持火炬的跟另一名汉子跟在黑武士之后抢出来,正好迎上岳奇的剑,也告栽了下去。 土老者已站到门边。 岳奇故意退后几步,他怕土老者挟持大师兄作要挟。 他的装扮使土老者骇然。 “你是谁?” “异乡客!” “好啊!竟然敢冒充本堡黑武士!”喝话声中,转身想回进屋里…… “呀!”一声惊叫,倒撞出门,从隆然的声响判断,屋里有人出手。 岳奇是面对屋门,屋里有灯火,所以看得很清楚,一个白发人穿窗而去,行动如风,连面貌都没看清,只是老郎中已离开木架,看来绳索是白发老人弄断的。 土老者从斜里弹去。 “不能放活的!”老郎中急叫出声。 岳奇连想都没想,便扑追过去。 土老者的身法快得惊人,只这一眨眼工夫便去了三四丈,如果让他进入林子,便休想追及了。 岳奇急中生智,大喝一声:“看镖!” 土老者微微一滞,划开身形。 就这么一点丁的阻滞,岳奇已扑到对方身后,剑够不上,先劈出一道掌风,土老者的身形一个踉跄,岳奇的剑已经有机会攻出。 土老者的能耐的确是超人一等,就利用踉跄之势,偏身切入林中。 岳奇大急,眼看要被他走脱…… 可也作怪,土老者又从林子里倒撞出来,岳奇立即意识到必然是那白发老人暗中援手,奇怪的是这土老者为何不施展他的制钱暗器? 岳奇不敢迟疑,长剑疾攻而出,剑剑相连,不给对方任何缓气机会。 老郎中已奔了来,手中也带着剑,是捡来的,一晃身,站在犄角的位置,与岳奇联手攻击。 土老者没带剑,只凭肉掌与身法应战,在岳奇师兄弟这等高手的联合狠攻之下,本领通天也不成,心慌,黑夜又加上没兵刃,根本无法支持下去。 “快下杀手,他们的人马上会到!”老郎中提示岳奇。 “哇!”土老者挨了一剑,惨叫出声。 岳奇剑势如疾雨。 “哇!呀!”两声惨叫同时响起。 两个人同时栽了下去,一个是土老者,一个是老郎中,土老者挨了岳奇的剑,而老郎中却挨了土老者的掌。 “大师兄!伤得怎样?”岳奇急步上前。 “小意思,死不了!” “你……你……你们是蓄意跟本堡……”土老者挣起上半身,又栽了回去,一阵狂喘,咽了气。 岳奇扶起了老郎中,站了片刻,老郎中推开了岳奇的手。 “大师兄,真的不妨事?” “命是我的,我干吗要骗你。” “那位暗中援手的……” “骆前辈,他老人家先解除了对方的致命暗器,不然就很难说了。” “啊!我猜想也是他老人家。这土老者是什么身份?” “密探头子。” “身份相当不低,可惜……如果是活口,还可以问出些内情。” “算了,我们得赶紧善后,离开此地,希望我们的身份还没有泄露。” “可能么?” “照我的观察,消息还没有传回堡里。” “大师兄是怎么被逮的?” “嗨!山沟里的尸体被狼刨出来,武士的衣着是铁证,再加上你忘了处理遗下的剑,他们自己人一眼便能辨认,在山里我俩算是外来的生人,所以首先被怀疑到,逮住我逼供,还好你赶来得巧,骆前辈自誓不跟人动手,所以他老人家不能真正出面援手,只能暗助。” “如何善后?” “火是最干净的。” “大师兄,你这一着不高明,火光一起,会引来多少人?” 就在此刻,传来骆丘的声音道:“通天谷是最合适的地方,他们在那里埋葬别人,也埋葬他们是最公道的,由此地绕西南,沿山脊而行,‘万年堡’的影子可以作为指标,到一个不见底的断岩边便是了!” 岳奇出声道:“谢前辈指点。” 老郎中吐口气道:“一共七具尸体,得往返两三趟……” 岳奇道:“这……大师兄刚受过伤,也不适于搬运……” 老郎中道:“这倒没关系,负一具没问题。” 骆丘的声音道:“老夫也算一份,现在就动手。” 三天之后—— 断岩边,老郎中与岳奇在遥望对面峰顶“万年堡”的可怖巨影。 “大师兄,我决心设法进通天谷探探,也许能找到路进堡。” “那太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如果能进去就能出来,师父他老人家临终还念着二师兄的名字,我们总得对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有个交代。” “兄弟,光看这个谷就已经够凶险……” “大师兄,我们回木屋去,搜集皮条麻绳,再加山藤,看能不能缒到谷底。” 东方发白,天将破晓。 老郎中放尽了用皮条麻绳山藤连结成的长索,照估计在二十丈以上,绳索的一端是缚牢在岩边的树身上,仍绷得很紧,表示还没到底,老郎中可发了急,再找不到东西连结,而且也无法知道距谷底还有多高,谷底又是什么情况,更担心的是天色一明,形迹就可能败露,事实上他又不能向谷底喊话,他急出了满头大汗。 “嚓!”地一声,长索断了。 老郎中一下子木住了,呼吸随之窒住,心弦也跟着断折,似乎坠入谷底的不是岳奇而是自己。 他此刻的感受,只魂飞魄散四个字能形容。 泪水潸然而下,身为师兄,考虑欠周,断送了同门手足的性命。 久久,他拉起断索,只剩下短短两丈不到的一段。 望着无底的深谷,他真想跳下去,左思右想,他已是师门唯一的传人,两位师弟都先后遭遇不幸,师门一脉,再加上师父遗命,他不能死。 人在这种情况下会回头想,他祈望师弟福大命大,侥幸不 死。 天亮了,他不敢再呆下去,只好含悲忍痛离开,他得尽全力设法营救。 第四章 谷底阴风惨惨,新尸旧骨,堆堆垒垒,四面岩壁像刀砍斧削的那么平滑整齐,像一个极深的黑洞,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天,通天谷,这名字很绝,除了通天之外,实在没有别路了。 岳奇没死,他好端端地坐在谷地上,绳索断时,他离地只有丈许,可以说是有惊无险,不过他现在的命是交给天了。 原先师兄弟说好,他下谷探查,看能不能设法潜进万年牢,如果不能,仍循绳索出谷,现在绳索断了,归路已绝,如果没新的出路,会活活饿死。 冥顽不灵的禽兽也有强烈的求生欲,人为万物之灵,会运用智慧,岳奇当然不会放弃任何努力。 不过他现在没有深想这一点,他还是追求他原先的目的,设法进入万年牢。 这是抛弃被囚者尸体的地方,极有可能通到万年牢,当然,也有可能谷归谷,牢归牢,根本不连接,那希望就化为泡影了。 往头顶看,天已完全亮了,但谷底仍然是一片迷蒙,只能隐隐看出那些不知名的白骨骷髅。 岳奇呆呆坐了近半个时辰,情绪才完全稳定下来,他鼓起勇气,开始探索,首先是观察形势,判断可能的通路。 一阵怪异的声音传进了耳朵,很怪,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声音,岳奇全身的汗毛战了起来,一颗心提到了腔子口,像这种地方,是会有怪兽奇虫的。 他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作出戒备之势,视线不明,什么也看不见,仔细听,听不出所以然,只一会儿工夫,怪声停止。 到底是什么怪物发出的声音,他当然非找出答案不可,他手中有取自黑武士的长剑,在这种情况下,比短剑管用。 怪声又起,仍是原来的方位。 岳奇咬咬牙,鼓足勇气,仗着剑,一步一步朝发声处迫去,脚底下不时发出卡卡的声音,那是枯骨被踩碎的声音,他全身冒出了冷汗。 临近,他听出垂死者的呻吟,这地方还会有活人? 运足目力搜瞄,终于发现石头边有一个蜷曲的人影,他长长吐了一口气,出声道:“什么人?” 他问是问了,但那声音也变得像不是自己嘴里发出的。 呻吟略停又起,没答复。 岳奇再迫近些,这下可以辨认了,是个黑色劲装的人,奄奄一息,呻吟断续。 “喂!你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身躯扭动了几下,成为仰躺。 “你是谁,能说话么?” “我……快要死……”他终于吐出了声音。 岳奇蹲下去,仔细看对方的脸,忍不住惊“啊!”出了声,这黑衣人,竟然是在四方酒店见过一面的八号武士,他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方来?想了想,恍然而悟,他是反间计之下的牺牲者。 “你是八号?”岳奇放大声音。 “你……你……”奇异的力量使他居然张开眼,没光采的眼。 “在下异乡客,朋友应该记得。” “异……乡客,酒店里……唔!你……怎么……” “在下失足掉了下来!” “我……恨……死不……瞑目……我……饿……” 岳奇立刻解下身边的干粮袋和水壶,取出个冷馍,捻碎,一点一点塞进对方嘴里,然后再灌些水,八号贪馋地吞食,不久,可以看出他的元气在回复。 一个馍下肚,加上水,在饿久了的人来说,已相当多了,再多吃就得出毛病。 岳奇拉起他的上半身,让他靠在石头上半坐着。 “八号,我们谈谈……你怎么会落到谷里来?” “他们……指我阴谋叛堡……被关进牢里……” “哦!”岳奇心里明白:“后来呢?” “他们……保留了我的武功,目的是……要我跟牢里那些半疯的人……互相残杀……” “太可怕了,结果呢?” “我不愿……让他们称心,也不愿再杀人,他们……比我的命运凄惨,所以……我从尸洞里逃出来,准备……死在这里。” “尸洞?在哪里?” “就在那……”八号费力地指了指山壁:“有个缺口的地方……距地面不到……十丈,通到牢里……” 岳奇抬头望去,果然发现一个缺口,此际已是日出时分,天光很盛,十丈以上受光很强,所以看得很清楚,当然,不经指点靠自己摸索,那得费极大的力气。 “八号,在下想进牢看看。” “什么?你……你要进牢?” “见识一下武林人闻名丧胆的万年牢是什么样子。” “那是……人间地狱,被囚的,一半发了疯,你……会被他们撕碎……” “在下一向好奇,跌入这绝地,等于死了一半,还怕什么?”岳奇口里这么说,心里却在冒寒气:“八号,你做何打算?” “反正……等死。” “这通天谷没出路?” “天生绝地,……奇怪,你……没跌死?照说,该粉身碎骨……” “大难不死,说不定五行有救!”岳奇悠悠地说,他判断大师兄崔延年会设法援救:“八号,在下决心到牢里见识一下,你在此地呆着,干粮和水可以暂时保命,等在下出来,再想脱困的办法,牢里有人看守和巡查么?” “关进去之后,等于宣判了死刑,任你自生自灭,每天投进些粗粝的食物,像喂养畜生一样!”他现在原气大复,已能一口气将一句话说完。 “还有件事请问……” “什么事?” “四方酒店那妞儿带进堡之后,命运如何?” “暴君的贴身侍女,看来她像是很乐意过那种生活。” 岳奇的心往下沉,余千蕙做了暴君的贴身人,居然还乐意呆在堡里,她为了探查父亲的生死下落,不惜牺牲自己,其情可悯,但作法却不对,如果救不出父亲,或者她父亲根本不在牢中,甚或就是眼前这些白骨之一,结局又将如何?如果不慎而暴露了身份来历,后果又是什么? 他不愿往下深想,这是伤感情的事。 现在光线更好了,他仰头望着那岩壁间的缺口,盘算着,如果利用袖里这柄短剑,插石攀登,大概不会有多大困难。 “异乡客,你……真的要进牢?” “唔!” “你不怕被那些疯狂的人撕碎?” “看事应事吧!” 突地,八号武士发现了岳奇手中的长剑,登时瞪大了眼,咬牙站了起来,凶光熠熠地望着岳奇。 “异乡客,你手中所持是武士特用兵刃?” “不错!”岳奇一看对方的神情,立刻心生戒意。 “如何到手的?” “这个……”岳奇稍作考虑之后:“‘万年堡’横行霸道,迫害武林同道,恶行令人发指,你是黑武士,应该最清楚不馆,凡属于武林之中有血性之士,无不想灭此恶堡,坦白告诉你,在下是你们敌人之一,现在这绝境中只你我两人,为友为敌,在你一念之间,这剑的主人,是死于在下的手下,就这么回事。” 八号黑武士连退三步,脸孔起了抽扭。 “八号,你的命是捡回来的,黑武士尊称使者,地位不低,卖命的结果是什么?觉不觉悟在于你!”岳奇补上了两句。 八号眼里的凶光渐渐收敛,最后叹了口气。 “异乡客,我想通了,如果能活着出去,我跟你们站在一起。” “很好,我现在告诉你,绝死不了,出谷是时间问题。” “我明白了,你不是失足落下,而是有意打进来的,外面有人支援。” “完全对,就是如此!” “可是……异乡客,‘万年堡’比铁桶还牢靠,你进去除了冒生命危险之外,还能有什么作为?” “尽力而为,事情是人做的,路是人走出来的!” “我跟随你进牢!”八号的良知和豪气被激发起来。 “不,你留在此地,也许外面有人应援,必须连络,你注意那边的壁顶。”说着,用手指了指断绳下坠的地方。 八号点了点头。 岳奇把身上结束了一番。 “八号,牢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 “多数是知名之士,可以说不管黑白,全算得上等人物,不然不会进牢。” “被囚的原因呢?” “逼出他们的武功,汇集成无数武功,建万年不朽的基业。” “你是否记得其中有没有华山掌门余道南其人?” “有,他的骨头就在我们脚下!” “他……死了?”岳奇挫了挫牙。 “秉性刚烈,不愧一门之主,他是在牢里自决的。” “还有……一个叫方永寿的人,接近中年……” “这……生生死死,太多了,无法一一记住。”似乎想到了什么,目芒一闪:“异乡客,我差点忘了提醒你,你进去之后,必须注意行动,山腹间有监视台,日夜有人监视牢里的状况,如果……你晚上进去,可能方便些,即使有骚动,也不容易发觉有人潜入。” “监视的人能辨认每一个被囚者的面目?” “当然不可能,人太多了!” “那我还是现在行动,白天才能观察一切,只要不发生大乱子,他们不会发觉多出了一个人。” “这……也有道理!” “那我就走啦!” “你不能带剑,里面的人全无兵刃。” “噢,好!”岳奇把兵刃扔给八号,八号接剑在手,岳奇看他真的没有敌意,才放下心来,举步走向壁脚,相准了方位,提气轻身,拔空而起,贴向岩壁,袖里发剑急插入石,定住身形。 短剑是宝刃,插进岩壁并不费事。 缓了口气,弓身曲腿,足尖猛蹬,趁势抽剑拔升。 往复四五次,攀上了缺口。 八号在下面眼都看直了,异乡客这一手,他自量绝对办不到。 缺口里是个斜斜向上的天生孔洞,可容一个人伏行,抛尸是很方便。 岳奇调匀了呼吸,然后向里爬行,洞径很滑,但已不必用短剑,凭指头上的力量便可进行,但速度不快。 足足一刻光景,洞径由暗而明,岳奇手脚加紧划动,很快地到了洞口,他仍伏着,放眼望去,心房收紧了。 万年牢,情景仿佛通天谷,只是更宽更大,所以光线也比较充足,所谓充足,只是阴森森气稍薄而已。 空地上,人影在晃动,像游魂走尸。 岩壁脚可见整排的石洞,洞口有蹲坐的,躺卧的,大多数发如乱草,衣不蔽体,根本不像是人,是一群介于人兽之间的怪物。 人间地狱,这四个字是恰当的形容。 那些石洞,显然是人工雕凿的,一望而知是牢房。 正面,可见巍巍的堡顶,像一头巨兽蹲踞,下方,距牢地三丈高之处,是一个铁栅围护的巨石,想来就是八号所说的监视台了。 岳奇感到有些窒息,想不到武林中会有这等丧心病狂的暴虐之徒。 “当!当!”监视台响起了锣声,岳奇大吃一惊,以为形迹败露,再一看情况,才松了一口气。 近百的人,从不同角落出现,蜂拥向监视台,铁栅开了一个孔,一篮一篮的东西往下倒,那是囚粮。 一幕惊心怵目而又凄惨得令人不忍卒睹的场面现了出来,闹、喊、夺、滚、挤、碰、撞,像一群畜生在争食。 岳奇的两眼发了蓝,热血在血管里加速奔流。 这些,都曾经是响叮叮的人物,而现在完全被否定了人的价值。 强壮而有力的,夺得了足够的食物,散到一边去嚼食,年老体弱的,从地上慢慢挣起来,爬在地上捡食残余,有的根本起不来,这些,又将成为通天谷的冤魂。 这里已没有尊严,人格,志气等等,生命没结束,就得狗延残喘地活下去,活在绝望的绝境里。 生,是本能,求生,是人性,可以作为这些不幸的武林人物之所以要活下去的注释。 岳奇的牙齿快要咬碎,除魔卫道的意志更坚决,二师兄的生死成了次要,主要的是如何消灭这人间地狱。 以前的耳闻,不及现在目见的万分之一。 他悄悄地爬离抛尸的洞口,抓散头发,摹仿着他们行动的方式,晃晃荡荡地走向那排石洞。 一个正在洞口大嚼的中年汉子,以为岳奇有抢夺食物的意图,立即目露凶光,岳奇心里暗叹一声,绕了开去。 他走到一个洞口,张望一下,洞里铺有乱草,恶臭触鼻,作为一个人,能在这种境地活下去,的确要有超越一切的意志力和非常的韧性。 一个毛茸茸的头,出现在乱草里。 岳奇强忍恶臭,走了进去,是——个白发老人蜷曲在里面,从身躯的颤抖,看出老人在喘息,而且离生命的终点已经不远。 岳奇坐了下去。 “老前辈,您生病了?”岳奇问了三遍。 “病?……这里……没病,只有……死!”声音微弱得几乎不能分辨。 “您……是谁?” “老夫……求死……不……出卖……祖师爷……”老人的眼微微睁开,又闭上,脚部急遽起伏,骨瘦如柴,脸孔已脱了形,使人联想到路倒的饿殍。 “老人家,您的名号,晚辈是刚进来的。” “太……极……掌门!” 岳奇呼吸为之一窒,堂堂太极门的掌门,落到如此地步。 一条人影冲了进来,扑倒在老人身上,也是个不复人形的老人。 岳奇瞪着眼,僵坐着,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否还在人间? 被压的白发老人身躯扭动了几下,不动了,倒在他身上的老人在狂喘,喉头有咯咯的痰声。 岳奇感到一阵晕眩,这种情景使他受不了。 喘息停止,那老人也断了气。 岳奇退到最深的洞底角落,木坐着,完全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洞里黑暗起来,岳奇判断是日影过了中天。 一条人影突然出现在洞口,衣衫褴褛,乱发纷披,但两双眼睛却亮如电炬,这是高手的特征。 岳奇大为惊异,这牢里居然还有人保持了这么深厚的内力,想必是新进来的,还没折磨到程度,可是从穿的衣衫看来,应该是三年以上的老囚…… “两个老顽固早该死了,还拖了这么久,嘿!簿子上又勾消两名。”那中年汉子自言自语。 岳奇一听对方口气,心里疑云大起。 “等晚上由接下一班的处理吧!”那汉子又喃喃了一句。 岳奇倏然醒悟,这汉子是“万年堡”布在牢里的暗桩,这种手段的确够毒辣阴狠,如何设法在这汉子身上打主意呢? 那汉子离开了。 岳奇静静伏在洞底。 像一百年那么长,好不容易挨到了入夜,洞里一片漆黑,洞外死寂无声,岳奇悄悄出洞,一道强光照来,岳奇赶紧蹲缩不动,是监视台上的孔明灯,扫射一阵之后,熄灭了。 岳奇在洞侧选了个突起的大岩石,伏到石后,心里突发奇想,暗桩换班,又有通道,如果能混进堡里,也许能有所作为。 他换上了随身携带的黑武士装,此刻,他只有豪勇的冲激,忘了生死利害。 黑暗中,两条人影来到。 “两个老的,你去处理吧!”是那原先汉子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办?”另一个声音。 “刚断气不久!” “好吧,你走!” 一条人影进了洞,另一条人影朝监视台方向走去,岳奇立即起身遥遥尾随,牢底的地面并不平坦,天然的突石不少,这便利了岳奇的行动。 灯光再度亮起照射,岳奇赶紧伏匿石后。 那名汉子在灯光照及时比了个手势。 不久,灯光熄灭,岳奇幽灵快速飘动,直抵监视台下,这里是死角,灯光再亮也是照射不到。 岳奇这时发现台下壁脚,有一道铁栅门,那名汉子正站在门边,用手按动机扭,铁栅上升尺许,露出了一道空隙,那汉子矮下身正要钻过…… 岳奇急中生智,捡起一块石头朝旁边重重掷去。 “什么人?”那汉子大喝一声,朝发声处扑去。 岳奇迅捷地钻进铁栅,栅里是很宽的地道石级,每隔一段有一盏油灯,岳奇戒备着顺石级而上,经过两个转折,后面的汉子跟了上来,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法隐避,无可奈何,只好低头从容而行。 “使者是夜班!”那汉子语气很恭敬。 “唔!”岳奇继续一步一步登升。 一前一后地向上登,岳奇心里可有些嘀咕,他不能回头,怕被认出面目,如果迎面再来人,可就糟了。 眼前突然开朗,是个大广场,巍峨的堡墙围峙着,岳奇松了口气,大步向广场中央行进。 广场边有连栋的房舍,右方是堡楼,左边隔广场是堡门。 现在,他必须立刻决定下一步行动,他不能一直在广场中游动,他有些后悔这一步行动决定得太仓促,应该在牢里多观察些时,捕捉最适当的机会,但现在来不及了,就此退回牢里,又觉得不甘心。 一名黑武士迎面走来。 岳奇的心突然抽紧,他不能逃,也没地方可逃,情急之下,只好故意改变行进的方向,折向堡楼。 “是几号兄弟?”黑武士开了口,快步接近。 “三号!”岳奇硬着头皮回答,血液停止了运行。 “站住别动!” “什么意思?”这句不伦不类、毫无意义的话,岳奇是冲口而出的,他直觉的意识里,彼此都是黑武士,对方没资格喝止。对方已到了身前,岳奇已无所遁形,在这里,也无处躲逃,更不能动武,一旦惊动了别的人,后果不问可知。 面对面,虽然光线很暗,但面目是可以分辨的。 “你到底是谁?”黑武士的声音很低。 “三号!”岳奇根本没有别的话好回答。 “朋友!三号一大早出去办事去了。” “那我告诉你,在下异乡客!”岳奇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豁出去了,他已蓄足势,准备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老郎中的徒弟?” “不错!”岳奇突然觉得对方的声音好熟,不由心中一动,定睛仔细一看,登时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脱口道:“二师……” “嘘!”黑武士立即阻止他:“我是黑武士统领!” 岳奇激动得簌簌直抖,他做梦也估不到二师兄方永寿竟然当了“万年堡”的黑武士统领。一时之间,他无法分析内心的感受。 “一号,你准备把我怎么办?” “你是从那里混进来的?” “通天谷,再经过万年牢。” “你和大师兄进了山区我就已经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一句话,秉恩师遗命!除魔卫道。” “我送你,快从原路出去,此地太凶险。” “你不告警?” “兄弟,我没变,想有所作为,这句话你该听得懂。” 大大的意外,使岳奇热泪盈眶,他有许多话要说,但时地不宜,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师兄方永寿非但健在,而且居然做了黑武士统领,天下的事,实在是无法逆料,情理二字,有时并不适用。 “我们有深谈的必要!”岳奇忍不住说出了口。 “现在不是时候!” “那要什么时候?” “我会找你们。”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堡楼方向走来。 “糟了,来的是总管李奎,此人相当阴险,你现在赶快走到对面那排房子靠右的第一间,那是我的卧房,快!” 岳奇再也没有考虑的余地,立刻依言转身就走。 方永寿反迎向总管李奎。 “总管,有什么事?” “方统领,正巧,我正要找你谈谈。” “噢!” “本堡最近一再发生出山弟兄离奇失踪的怪事,堡主视为亲信的黑武士竟然有半数叛变,这表示我们遭遇了极可怕的敌人,堡主认为堡里有了内奸,要全面清查,所以我先找你商量一下,交换意见。” “好的。” “我们到秘室去谈!” 方永寿随着总管李奎,朝堡楼走去。 岳奇进了他二师兄方永寿的房间,为了安全,他熄灭了灯火。 由于情况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的想法也随之改变了,二师兄是最有力的内应,在了解全盘内情之后,便可以聚集武林中有志之士,齐心合力,一举而摧毁“万年堡”。 身在虎穴之中,他是提心吊胆的,万一出了漏子,二师兄包庇不了他,弄不巧还会功亏一篑,他在床沿坐下,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突地,门外一个耳熟的声音道:“方统领,堡主召见。”接着探头进来:“怎么没燃灯火?” 岳奇一下子便听出是余千蕙的声音,心弦为之剧颤,忘其所以地道:“是余姑娘么?”话出口发觉不对,但已无法收回。 余千蕙也感觉声音不对,立即道:“房里是谁?” 岳奇发了急,如果惊动了邻房的人麻烦可就大了,“嘘!”了一声,起身进前两步,悄声道:“异乡客,请进来。” 余千蕙几乎惊叫出声,赶紧用手掩住口,跨入房中。 “你怎么……”声音极低。 “余姑娘,现在什么也不能说。” “你的装扮……”虽然没灯,但黑武士的特殊装扮仍可以看得出来,她惊震万状。 “方统领跟什么李总管在一道,余姑娘,你……不能久留,隔房……” “隔房没人,异乡客,你是加入了‘万年堡’么?” 岳奇退到房角落,这样就不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 “在下……没有,余姑娘,你站到门边去,防有人来。” 余千蕙依言站到房门边。 “你到底怎么回事?” “一下子说不清,我是混进来的,以后再说,余姑娘,令尊……” “我已经知道了!”声音带着凄哽:“是你二师兄告诉我的。” “你……也知道?”岳奇骇然。 “是你二师兄先发觉我的身份,所以我们秘密交谈了两次。” “黑黝黝地你在跟谁说话?”一个粗豪的声音突地响起。 岳奇的心几乎跳出口腔。 一名黑武士出现门外,余千蕙离开房门,上前两步。因为这是头一间,这名黑武士是从房角转过来的,所以事先无法发觉。 “见鬼!我在跟谁说话?”余千蕙说完了还哼了一声。 “我分明听见你在说话!” “你听见我说了些什么?” “只那么一两句,嘿嘿!” “我奉命来找方统领,他人不在。” “方统领已随李总管到内堡去了,余姑娘,你刚才说什么二师兄,二师兄是谁呀?” 岳奇急出了冷汗,他不是怕,而是耽心出大漏子,这一牵连,问题可就相当严重了。 “什么二师兄,你耳朵有毛病!”余千蕙故意放刁掩饰,其实她的心里在七上八下的。 “我刚才远远见一个人进房,以为是方统领,没在意,然后房里灯熄了,我到里面,又碰见余姑娘奉堡主命传唤李总管,结果方统领也在,余姑娘,这不会是见鬼吧?” 余千蕙一时答不上话来。 岳奇在房里不由急煞。 “余姑娘,近来接二连三发生怪事,在下今晚轮值,可不能不小心,得进房里查查。” “那你就查吧!”余千蕙只好硬起头皮回答。 岳奇立刻隐身到床后。 那名黑武士举步走向房门。 岳奇一咬牙,下定决心先灭口,善后由二师兄设法处理,舍此别无他途,暗中蓄足了势。 余千蕙傻了眼,她实在想不出办法应付这情况。 黑武士一脚跨进房中。 余千蕙在情急无奈之下,忽然灵机一动,煞有介事地道:“九使者,会不会是他偷偷回来……” 九号武士听余千蕙这么一说,把脚收了回来。 “你说他是谁?” “送入牢房失踪的老八!” “老八?”黑武士栗叫出声。 “不然还有谁悄悄进房熄灯?”余千蕙装模做样地退了几步:“他定是想对方统领不利。” 九号被唬住了。 房里的岳奇立即有了主意,灭了口,嫁在八号头上,反正八号在通天谷里,死无对证,余千蕙这一招真不赖。 余千蕙心里上的压力并未消减,虽然暂时阻滞了黑武士的行动,但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岳奇现在藏在房里,只要行迹一败露,插翅难逃,后果更不堪想像。 “房里是谁?”九号武士大声喝问。 “如果真的有人,他会回答你么?”余千蕙额头上冒出了汗珠。 “什么事?”又一名黑武士闻声而来,到了余千蕙身边。 “老五,统领的房里……可能伏匿着有人。” “会有这种事?”五号的目光扫向余千蕙。 “我猜想……会不会是八号潜了回来……”余千蕙用手肘暗一碰五号黑武士。 “老九,你去拿灯来!”五号偏了偏头。 九号武士立即到他自己房里去拿灯。 “余姑娘,怎么回事?”五号悄声急问。 “非设法堵老九的嘴不可!” “这……” “没别的路可走,做了再说。” “房里……” “嗯!” “从后窗,快!” 余千蕙急闪进房,以最快的动作拉开后窗。 房门外已亮起了灯光。 “余姑娘……”岳奇不明究里。 “跟我来,快!”余千蕙先穿窗而出。 岳奇紧紧跟在后面,从边门进入堡楼,穿越过几重门户,最后来到一间布设华美的房门外。 “进去,把灯熄了等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卧室!” 岳奇还在犹豫,被余千蕙推了进去,他略为看了下房间里各种摆设的位置,然后熄了灯,余千蕙拉上门匆匆离去,岳奇摸黑抓了把椅子坐到床后,隔着帐子,等于多了一重的掩护。 他的情绪一直在紧张之中。 太多的意外,再冷静的人也会沉不住气,要想的太多,反而无法想起,二师兄,余千蕙,马掌柜,骆丘,大师兄,八号黑武士……不同的面影与情况,交织成一道漩涡,在心里直打转。 淡淡的幽香,从床帐飘散出来,他联想到睡这张床的人,想到“武林暴君”,想到……他深深吐了口闷气,眼前仿佛幻出余千蕙对“武林暴君”投怀送抱的景况,他感到一丝痛苦,但更多的是惋惜。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他从心头上抹去了纷乱,努力冷静,把思想集中在眼前的大事上,盘算行动的原则……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久,才听到启门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在启门的刹那,他看到了余千蕙的轮廓。 “异乡客!”余千蕙到床边。 “我在这里,外面情况怎么样?” “鸡飞狗跳,满天星斗。” “怎么说?” “九号黑武士被杀,是八号潜回来下的手,万年牢的铁栅被破坏,负责监视的武士疏忽职守,被立刻处置。” “我明白了。”岳奇是明白了,九号被杀了灭口,然后故布疑阵,造成混乱,他很激动,看起来二师兄真的是有所作为,而且见诸了行动:“余姑娘,这里安全么?” “除了堡主和内堡的执事人等,没人敢来。” 岳奇心头涌起一股异味,但他尽量不去想它。 “跟方统领连络了么?” “当然,这场好戏是他一手安排的。” “对我的安排呢?” “暂时藏在我房里,看情况决定行动。” “我住在这里……那你呢?” “我可以住在堡主房里,照目前情况,会随时有差遣。” 岳奇默然,心里那份感受,无法形容,她陪伴杀父仇魁,竟然了无恨意,而她又跟二师兄私下含谋大计,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异乡客,怎么不说话了?” “要我……说什么?” “那我来说,你二师兄苦心积虑,筹划大事已有很长时间,堡里有近十的高手已经被他争取为同道的朋友,刚才的五号就是,另外万年牢里,也有不少暗中被他保全了功力,现在加上你和老郎中,骆老爷子,马掌柜这些高段的同路人,我们的时机快成熟了。” “余姑娘,还加上八号!”岳奇又振奋起来。 “八号?” “不错!”岳奇把进堡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又道:“这一点请转告我二师兄。” “那当然,这也是件大事,我得走了,不能呆太久,桌上我给你带来了吃的,吃饱了你就睡,我走了!”到了门边,又回头道:“你要净手就在布幔后面,房门我朝外锁。” 房门被朝外锁上。 岳奇这时才感到饥肠辘辘,到桌边,摸黑吃余千蕙带来的食物,吃完,休息片刻,和衣上床。 空气寂静得像是凝固了。 温暖的床褥,宜人的幽香,但岳奇睡不着,换了谁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安然入睡的。 他曾经对她萌生了爱意,他睡在她的床上,而她睡在别人的床上,命运的安排太残酷,令人哭笑不得。 第五章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窗外映出了火光。 岳奇机警地立即下床,转到床后。 “方统领,我这里也要查?”是余千蕙的声音。 “堡主严令,任何地方都得搜查。”是二师兄方永寿的声音。 “你看,门是外锁的!” “那就打开吧!” 开启门锁的声音。 岳奇藉着窗子透进来的火炬亮光,左右一望,钻进了放马桶的布幔。 房门打开,火炬当门照着,方永寿进入房间,煞有介事地东搜西查,最后伸头进布幔,师兄弟俩相对一笑,退开。 “好了,到别处去!” 火炬的光在脚步声中消失。 “出来吧!”余千蕙站在床前。 岳奇掀开布幔出来,脸上有些讪讪地,没灯,余千蕙看不到他的表情。 “要搜遍全堡么?”岳奇悄声问。 “当然,堡主差不多气疯子,一下子处决了十二名轮值守卫的武士。” “杀人如儿戏么?” “本来就如此,不然怎被称暴君。” “你不是要去伴堡主……” “我马上走,以防有什么新的情况!”说完,转身离去,照样锁上了房门。 岳奇又躺回床上,心情更乱了。 三天,岳奇在余千蕙房里已经藏了三天。 这不是金屋藏娇,而是闺房藏龙。 三天,比三年还长,还要藏多久呢?无法预测。 现在是晚上,房里照例不燃灯,余千蕙坐在窗边,岳奇坐在床沿,帐门深深垂下,他只露出一对脚。 “余姑娘,我……实在熬不下去了!” “没办法,你要离开得等机会,这一路出去有五道哨卡,出入的人非经哨卡不可,没有别的任何通路,如果遁来时的路回通天谷,谷外已经派了人守卫,出不去岂不活活被困死?由于发生了这些事故,里外戒备都很森严,一点点小疏漏都会被处决,谁也不敢大意寻私。” “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很难说……”她轻轻吐了口气:“我和你二师兄也是提心吊胆,现在只要稍微出岔,便有被处决之祸,山外已经派人秘密连络,还没消息回来。” “真闷人!” “我今晚在房里陪你,堡主那里换了别人。” 岳奇心弦剧颤,她说在房里陪自己是什么意思?身为正派武士,立地顶天,怎能…… “暴君随时换人么?”岳奇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不错!我们一共三个人服侍……” “嗯!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来路?” “我还没摸清楚,连你二师兄也不太清楚。” 门上起了轻轻的叩击。 “谁?” “我!” “是你二师兄!”余千蕙打开门。 方永寿掩了进来。 “二师兄!”岳奇掀帐起立。 “轻声些,今晚有机会送你出去!” “啊!太好了!” “你以五号的身份随我出去办事。” “那……五号本身呢?” “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乔装密探在半个时辰前混出去了,然后再以原来的身份随我回来。” “密探的面目……” “凭密语过关,不盘查,不认人。” “什么时候动身?” “就是现在,跟我走!” 岳奇松了口大气,精神大振,这一走就可以避免与余千蕙同房的尴尬,真是求之不得了。 “希望我们不久就能在一起!”余千蕙幽幽起口。 “希望……如此!”岳奇答得很勉强,他几乎想说我们还能谈在一起么?你已经是服侍过暴君的人。 凭统领的地位,凭黑武士的身份,守卡哨的一般武士连正眼都不敢看,岳奇和二师兄顺利地出了“万年堡”禁区,当然,黑夜是最有利的条件,减少了被看出破绽的顾忌。 破晓之前,师兄弟俩分手,岳奇换回原来的装束。 他出去之后,便是等待二师兄安排行动的消息了。 走在山路上,他感到无比的轻松,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天明,日出,山路将行尽。 突地,他发现一条人影朝一道深谷内奔去,速度之快令人乍舌,山豹野羊尚不是以形容,简直有如野鸟穿林。 好奇,加上目前情况下应有的警觉,岳奇毫不考虑地弹身疾追。 谷道幽森,他跟大师兄老郎中崔延年在山里假采药之名胡闯,就是没到过这条幽谷,浓密的古木遮天盖地,不见天日。 被追的对象早已消失无踪,但他不死心,仍然沿谷追搜,谷道不知有多长多深,由于蔓藤牵缠,加上必须用眼睛搜寻,有时得用耳朵听动静,所以速度慢了下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久,一无所见,他有些气沮,想退出谷去,犹豫间又前进了一段,忽然发觉林木已稀,日光透林幕下洒,谷地点缀着彩色绚丽的不知名山花,香气馥郁,使人心旷神怡。 他不自觉地继续前行。 林木更稀,中间已有空地,远处苍岩拦眼,已到了谷底,一幢石屋静立在壁脚,大半幢被藤萝青苔遮掩,屋前有几株花树,一望而知是人工培植的。 他停了下来,判断所追逐的人影,必是此屋主人,但隐居在这种地方的,多半是避世的奇人,或是怪僻之辈,最恨被外人打扰。 当然,他不能就此回头。 深深考虑了一阵之后,他从谷边壁脚绕过去,藉山石林木的掩护,到了石屋侧后,略事镇定,然后迫向屋后,后窗上有个窗洞,被悬垂的藤萝半掩着,他悄悄靠近,半边眼偷觑。 一看之下,不由骇然震惊,一个丑怪的白发老人盘膝坐在光溜溜的石床上,床前站着一个头包青绢的半百妇人,看她的风度轮廓,年轻时是个大美人,现在还风韵依稀,只是双眸带煞,脸色铁青,使人望而生畏。 岳奇判断所追的是这妇人。 但老人是何许人物呢? 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说,你是不是想毁我?”妇人开了口,神情冷酷得怕人。 “老夫早已自誓永不与人动手。”老人神情木然。 听声音,岳奇心头大震,想不到这老人就是今世怪杰骆丘。 “你可以指使别人,对不对?”冷哼了一声:“你夺去了我的丈夫,现在又想毁我?” “胡说,你给老夫住口!”老人厉叫出声,木然的脸变为激动。 “你怕听,但我偏要说,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儿子,使我变成寡妇,断送了我一生幸福……” “住口!”老人全身激颤,老眼泛出可怕的棱芒。 “难道你还想杀我?” “你……你所作所为……是该杀。” “是谁造成的?骆丘,你杀亲生子的秘辛如果传出江湖,你震撼武林的名望会怎样?” “你……”老人似乎想站起,但只挪动了一下又原姿不动。 “我怎样?哈哈哈哈……”笑声凄厉中带着残忍,久久才敛住笑声:“骆丘,我忘不了我丈夫流尽鲜血而死的那一幕,我永远忘不了,所以我喜欢杀人,喜欢流血。” “那……那是失手误杀……”老人突然变得苍老疲弱,声音是发抖的:“老夫因此而自誓收山,难道……” 岳奇明白过来,这一对是翁媳,老人因误杀了儿子而遁世。这的确是震惊武林天下的秘辛,武林中恐怕还没半个人知道。 “骆丘,你隐居避人,却避不过自己的良心,你真的心安理得?你真的没有痛苦?”声音愈来愈厉。 “你到底……要老夫怎样?” “活下去,帮我杀人,以你的功力,没人能逃过你的杀手。” “帮你……杀人?”老人双目暴争,又回复激越。 “对!完全不错,就是这句话。” “老夫要阻止你杀人!” “阻止我杀人……如何阻法?” “杀你!”这两个字是用大力说出的,震人耳鼓。 “杀我?哈哈哈哈……”妇人又狂笑起来,真的是疯狂,笑声似乎撕裂空间。 岳奇看得目震心悬,这种事,何尝不是人间悲剧。 老人霍地下了床,巍然站在床前。 妇人下意识地退了数步,快到门边,脸上凄厉之色更浓。 “骆丘,你真的要杀人?” “不错!老夫已下了决心。” “你不是自誓永不跟人动手么?” “被你破誓。” 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暗中窥看的岳奇额头见了汗,心收紧,全身的肌肉也收紧。 “刷!”一只山鹞穿门而入,停在老人肩上,老人从鹞子脚下解下一个布条,一挥手,鹞子穿门而去。老人展开布条看了看,扔在地上。 “飞鹞传书,骆丘,你还要否认……” “住口,老夫要亲手杀你,不能让外人流你的血。”老眼泛出杀光,这是真正要杀人的征兆。 “你杀得了我?”妇人狞声厉叫。 “对,武林中……可能也只有老夫能杀得了你。” “你镣了子又杀媳?” “为了维护天道!” “这叫天道?” “不错!你做的孽太多了!” “骆丘,我今天来就是要杀你!”你字声中,双手倏扬,金线、银芒、黑星挟着疾旋的劲风,罩向老人,不能说罩向人,而是整个石室,根本就没一点空隙。 岳奇闪电般挪开头,一撮怪雨从窗洞喷出,岳奇心神俱颤,这种暗器手法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而更吓人的是同时旋放不同种类的暗器而能掺以疾劲掌风,的确是超越了武功的极限。 暗器过后,没有动静。 岳奇憋不住好奇之心,又冒险凑了过去,这一看,头皮发了炸,惊魂出了窍,只见骆丘仍然挺立着,脸上身上钉满了暗器,加上粒粒的血珠,根本就失去了人形,最可怖的是一只右眼成了血洞,而左眼仍暴睁着。 “骆丘,是你迫我下手杀你!”妇人猛咬牙。 “这是老夫所要的结局!”跨步,欺身,出手,看不出用的是什么怪招,只是妇人没反击,没躲闪!可能是闪不开,也无从反击。 “哇!”地一声惨叫,妇人打了个倒跄,被门框挡住。 老人蹒跚后退,坐回石床,盘好膝,单眼合上,寂然不动。 妇人的口角溢出了两缕鲜血,缓缓坐了下去,喘个不停,面如白纸。 岳奇吁了一口气,他看出这妇人也活不了,强烈的好奇心,使他想知道谜底,于是他转到前面,跨入石屋。 “你……是谁?”妇人坐着不能动,但反应还是很锐敏。 “芳驾是谁?”岳奇反问。 “是……本……我在问你……” “在下异乡客!” “异乡客,我好……像听说……说过……” “异乡之客,比比皆是,听说过不足为奇。” “你……异乡客……怎会……到此地来?”妇人喘得很厉害。 “异乡飘零,处处无家处处家!”岳奇紧盯着对方。 “你……难道已经……听到……” “不但听到,而且看到!” “我……”妇人闭了闭眼,又睁开:“想……求你……两件事……” “可以,芳驾说说看!” “第……一件,封闭……石屋……不动尸……体,永远……守口……不把眼见的……说出去……” “可以,在下答应。第二件呢?”岳奇急促的呼吸还没平复。 “第二……”妇人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掌大的翠玉牌,似乎想递给岳奇,但手抬不起来,搭然放在腿上:“持这信牌……到……‘万年堡’……” “万年堡?”岳奇脱口惊呼出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错,‘万年堡’传……令……解散……‘万年堡’。” 岳奇震惑莫明地退了两步,两眼圆睁。 “芳驾到底是谁?” “武林暴……君!”身躯一挺,头垂向一边,断了气。 岳奇木住了,想不到这妇人就是名震武林天下的“万年堡”的堡主“武林暴君”,而且是一代怪杰骆丘的儿媳。 久久地才清醒过来,望望两具活着时不可一世者的尸体,感慨万千,武林,说多诡谲就有多诡谲,这只是万中之一的一个秘辛,另外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悬岩勒马吧,江湖路不宜久行,他萌了退志。 他捡起地上那张山鹞传来的布条,展干了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老爷子,请即到老地方一晤,有要事要陈。”后面署了四方主人四个字。 四方主人不用说就是四方酒店主人马掌柜,他们互通声息,岳奇早已知道,现在,什么都变成不必要了。 他扔去了布条,搬来石块封堵了石屋,然后怀着空虚又茫然的心情离开。 山口,路边,两名黑武士在踌躇,似乎有所等待。 岳奇想避开绕道,但已来不及,只好照直前进。 “噫!你……”黑武士之一迎了上前。 岳奇抬眼一望,原来是二师兄和五号武士。 “二师兄,你们……还没回堡?” “我奉堡主之命,在此地等候!” “等候什么?” “不知道,只叫等,没说原因。” “不必等了!”岳奇极不自然地笑了笑,取出玉牌,亮起。 “万年神牌!”方永寿与五号武士齐齐惊叫出声。 岳奇悠悠地道:“二师兄,小弟一大早碰上位大娘,她请我持此牌到‘万年堡’宣布解散‘万年堡’,现在就交给你吧!”说着玉牌递过。 太大的意外,方永寿激动得直发抖,他接过玉牌。 “人呢?”他的神情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说……永远退出江湖!”岳奇不愿对死者失信。 “还交代什么?” “什么也没有!” “好,好,意想不到的结局,不必再担心流血,奇师弟,跟我们回……” “不,我到四方酒店,大师兄和马掌柜会高兴听到这喜讯。” “那……我们不久再见。” “二师兄,我请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真的不知道堡主的来路?” “你说的大娘就是堡主!” “我是说来历?” “堡主骆上池神秘失踪,她接掌了她丈夫的位置。” “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就是你刚刚所说的,二师兄,五号老兄,咱们改天见!”岳奇拱拱手,自顾自上了路。 半个时辰之后,小镇在望。 “异乡客,等等……”一个女子的叫声。 “噫!余姑娘,怎么……”岳奇回身,大感意外。 “你走后,我一直担心……”余千蕙似乎赶急路,娇喘不止:“正巧堡主有事出堡,临行给我块令牌,说好如果三天不回来,要我自己离开,我……不放心你,所以提前开溜,真好,能追上你。” “余姑娘,你既然追上我,那我们可以同路了!” “当然,难道除了四方酒店你还有别的去处?” “有,我有家,异乡客现在忽然想家了!” “什么,你……要回家?” “不错,愿意同行么?” “我……”余千蕙的脸色变了:“你不是说笑吧?” “非常正经!” “对不起,你请便,我大仇待报,就算……我们不认识好了!”她的眼圈红了。 月色由山巅沿到山腰,山巅上数朵黑云飘过,山雾又渐渐浓了起来。 浓雾带来了一片寒意,冷飕飕地笼罩住整个山林。 浓雾下的岳奇,他的心情有如浓雾一样,灰蒙蒙的,说不上是空虚还是…… 又似乎像是失落点什么…… 余千蕙眼圈一红,泫然欲涕,她不忍再多讲,人各有志,各人走各人的路。 他沉默地看着余千蕙离去,就让这份情感暂时保留在心底吧! 幼儿渴慕的是母怀,游子惦念的是老家。 母怀最安全,老家最温馨。 该是回家去看看的时候了,刚才不是还向余千蕙表示过了吗? 扯转身,身形弹起,一路疾奔。 两半个月的光景,七十四天不多不少,岳奇先去了黄山一趟,再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是个幽静的山庄,远离尘嚣,安祥宁静。 此刻,正是归鸦噪晚,倦鸟归巢的时分。庄门外,站着一个身穿蓝衫的年轻人。 他举起手,想叩门,却又畏怯般地缩回,自己幼失怙恃,双亲见背,家中只有一位哥哥,在主持家务。 五年不算是一段短的日子,真是近乡情怯么? 终于门上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外面是谁?”门里传出话声。 “是我。”他听出应门的正是管家秦姥姥。 “你是……?” “姥姥,我是岳奇。” 他知道秦姥姥年纪大,耳朵有些重听,不自禁把声音放大点。 “啊!”门里传出一声惊呼。 大门开启,正是秦姥姥,睁着一双老眼,不住地打量着岳奇。 岳奇怔了一怔,秦姥姥怎么老眼昏花,看不清是自己回来。 秦姥姥揉了揉眼,仔细地再端详一下,这才猛地一下抓住了岳奇,高叫道:“二少爷,是你?” 这声音又是欢呼,又是悲切,像是竭力按捺住狂动的情绪。 “快跟我来!”秦姥姥拖住他手臂直向大厅拉。 岳奇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剧痛,牙齿咬了又咬,大厅内挂着白布,香烟缭绕,正中供着一个灵牌。 “我哥哥怎么……”了字没有说出口,他已跃进厅内。 供桌上的灵牌,写的正是他哥哥的名字,腿一软,他几乎瘫倒在桌下。 这怎么可能?哥哥身体一向强壮,比自己不过大两岁,而且也练过武功。 “二少爷!你回来得太晚了!” 岳奇张开嘴想说明自己是去了南漳,为了“万年堡”的事,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说了有什么用,秦姥姥听得懂么? “二少爷,大少爷死得好惨!” “姥姥,哥哥是怎么死的?”岳奇反过来一把抓住秦姥姥的双肩。 “他是被人打死的!”秦姥姥泪如雨下,岳奇兄弟是她拉拔带大的,视他们如己生。 “是谁?快告诉我!” “是一个叫王为城的畜生!” “王为城,他是谁?”岳奇愤怒到接近极限,双眼圆睁,脸色变得煞白。 “是到我们庄前来卖解的一个江湖人。” 脑海里“轰!”地一声,紊乱得不知如何清理,王为城这个名字好陌生,卖解的当然是江湖人,可是众多江湖人中到哪里去打听他? 名不见经传,既非赫赫之名,又跟岳家素无仇恨。 为什么?一百个为什么? 难道是化名不成? 想到这里,岳奇开始冷静了,扶着秦姥姥先坐下,有话得让姥姥慢慢说出来。 “姥姥,请你把详细情形告诉我。” “好,孩子,你也坐下。”秦姥姥透了一口气,慈爱地望了岳奇一眼。 “那是半个月前的一个中午。”秦姥姥打开了话匣。 半个月前,岳奇的内心像是被蛇噬狗咬,自己不正是在解散“万年堡”以后,去了黄山的深山里,忙得不可开交,又控险,又寻幽的。 想不到自己的家中…… “我们庄前广场上,来了一个粗壮的汉子,敲锣打鼓地牵一只小毛猴,把摊子一拉开,就吆喝着卖弄刀棍起来。” 停了一停,秦姥姥又道:“尤其是他玩起双枪,舞得如腊月的雪花般,满空飞舞。” 岳奇的头脑仍是一片空白,他想不起江湖中有人以双枪著称。 就在那个人舞得正起劲时,大少爷听到庄外吵闹喧嚷,便走了出来。 大少爷本是袖手旁观,看着那个家伙表演,未置一词,不料那双枪突然从空中穿过,直射大少爷的胸前,来式如电,一闪而至。 场中围观的众人,齐声惊呼,个个目瞪口呆。 岳奇忍不住问道:“我哥哥怎样处置?” 秦姥姥哽咽道:“大少爷当然不会被枪尖刺着,一怒之下,顺手就把双枪折断,丢在地上了。” “后来呢?” “那个人口出秽言,辱骂了大少爷,自称是王为城,二人就这样打了起来,大少爷中了姓王的一掌,卧床三天,就去世了!” “就这样简单?”岳奇大声怒喝,但内心里却感到事情并不简单。 这姓王的一定是有备而来! “大少爷卧病二天,每天吐出大量鲜血,请了好几个大夫来诊治,最后还是……”秦姥姥已泣不成声。 “姥姥,我明白了。”岳奇一阵激动,泪珠夺眶而出,他恨不得大哭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岳奇平素沉稳冷静,痛心哥哥惨死,由不得心乱如麻; 隔了半晌,岳奇双手扶着椅子站起,椅子的扶手已被他五指捏成粉碎,细渣撒了一地。 “姥姥,那姓王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好像他的鼻头上长了一颗红痣!” “好,就这么办!”岳奇自言自语,转身向外走。 “二少爷,你要去哪里?”秦姥姥急得叫出声。 “我要去找王为城。” 声去人渺,岳奇已无影无踪了,但那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冷漠,简直不像是由他的喉中发出。 “孩子,你要好好保重!”秦姥姥又是老泪纵横,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摇头叹息。 夜色苍茫,岳奇又上了路。 他有目的,但却没有目的地,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王为城。 走了一天的路,心情沉重,夜暗,距村镇尚远,他又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径。 荒烟蔓草,山径一直偏向东去。 蓦地,他发觉身后有人,沿途一直不见人迹,这人从何而来? 他有意无意地回头看,却没有发现些什么,复仇的怒火在胸中燃烧,他自信神志特别清醒,不会弄出差错。 步伐慢了下来,近似脚步蹒跚。 他在等待。 他在故作痴愚。 小径拐了一个弯,进入到一片丛林,丛林前有一条小溪。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他干脆在溪旁石上一坐,不走了。 本能上的反应,他觉出追踪者就在身后不远。 “朋友,请现身吧!”岳奇头也没有回转过。 “哈,这小子蛮有意思!”身后传出了话声,听声音仿佛是豫南口音。 “老大,真不赖!”又是一个豫南话,八成儿还是南阳和泌阳这一带地区。 “有见教吗?”岳奇闻声不惊,仍然没有回头。 “老二,妙极了,跟你那付德性一样。” “根骨奇佳,天赐良材也。” “胆子也大,貌相亦甚可取。” 身后二人闲聊起来,把岳奇的问话置之不理。 这一下倒使岳奇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在弄什么玄虚。 “小子,回过头来!” “让老夫好好再端详端详。” 岳奇大怒,这话是什么意思? 猛回头,进入视线,却首先令他吓了一跳,世上会有这种形象的人。 眼前站着两个怪物,高瘦身材,白发萧萧,像一蓬白色的茅草,根根怒发冲冠。身上穿的不知是布还是麻,黑油油的,短仅及膝,无袖无裤,恰如大师父的围裙。朝天鼻,两耳奇大,耳垂粗厚,居然戴上金色的大耳环,一晃一晃的。 巧的是左边一人戴左耳,右边一人戴右耳。 岳奇看得直冒寒气,在“万年堡”,他冒险潜入通天谷,在新尸旧骨堆堆垒垒下,他却没有胆怯过。 这二人的形象,比死尸还要可怕。 “小子,你怕了?”右边一个先开腔。 “老二,我敢打赌,他绝不怕。” 两个怪物又是一问一答,把岳奇当作研究对象。 “老二,问问他的来路!” “好!”左边一人上前一步,看来他是老二。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岳奇一肚子闷火,憋了老半天,他实在没有心情跟他们鬼扯。 “在下的怒火快要爆炸,两位最好快点走开!” “老夫问你叫什么名字?”老二朝天鼻掀了掀,问得紧迫逼人。 “在下心情不佳,懒得回答。” “姓呢?” “岳武穆的后裔。”岳奇对于自己祖先出了一位爱国大英雄,倒是感到很光彩。 “姓岳。”老二哈哈大笑,点头道:“很好!岳家的子孙差不到那儿去,凭这一点就够了。” “你学过武功?” “唔!” “什么程度?” “唔!” “跟人家比过吗?胜败如何?” “唔!”岳奇的脸色,越来越冷。 “这小子不大好讲话,老大,让你来。”老二问了好几句,只得到一个“唔!”的回答,感到不如让贤为妙。 “笨东西!问话都不会。”老大身躯一晃,人已到了岳奇的身侧。 “小子!你先接一招式,成不成就是你的造化。” “什么造化?”岳奇渐渐心动,说不定这两个老怪物,知道王为城也不一定。 “天大的造化,老夫兄弟可以把你造就为天下第一高手。” 说来说去,两怪物是要收徒弟。 岳奇心中暗笑,在这节骨眼上,碰上这两个宝贝蛋,真是滑稽之至。 “怎么样?敢不敢接老夫一招?” “可以,五招都没问题,不过……” “小子,你还有什么不过的?” “在下想先弄明白,两位是否要收徒弟?” “对极了!老夫兄弟正有此心。” “那是说,看上了在下?” “完全正确!” “在下那一点被两位看上?” “很多很多!”老二急着抢答:“你小子的人品、仪态,和临场表现。” “也不管在下愿不愿意?” “霸王硬上弓,你小子懂了吧!”老大发出震耳欲聋的敞笑。 “在下已有恩师,确难从命。” “没有关系,老夫和令师可以打个商量。” “先师已作古,两位不必费这个心。” “好极了!天赐美玉,令师雕刻在前。”老大摇头晃脑道:“令师仙逝,这一伟大工程,就由老夫兄弟完成。” 怪人怪论,岳奇啼笑皆非,想了想,计上心来道:“在下的话,还没有说完。” “老夫在听。” “师父在选徒弟,徒弟也得选师父,对不对?” 两个怪物相互望了一眼,老大点头道:“有道理!” “师父选徒弟,选根骨,徒弟选师父,选什么?” “选武功!”老二这时答得很快。 “现在,两位尊姓大名,武功造诣如何?在下并不清楚,而且……” “小子,你还有而且?” “当然有。” “说说看!” “而且在下不喜欢选二人,要就是一人,不要就拉倒。” 此话一出,顿令两个老怪物面面相觑,半晌作声不得。 “老二,事有先后,人有长幼,看情形,你得退让点。” “不行,这档事是凭武功,武功不够,胡子拖到地上也不算数。” “好意见,老二,你我兄弟不妨就试试看。” 说着,场中立时掌影呼呼,你来我往,双方凌厉无匹的劲道,震得树摇叶落。 就在这一刹那,岳奇蓝衫倏然一闪,嘴角抹上一丝微笑,来了个不告而别,任凭那两兄弟缠斗不休。 月缺又圆,这一天,岳奇返回到了南漳。 南漳的深山里,就是“万年堡”的堡址,他曾经在这里大出风头,为武林伸张了正义。 这一趟,他抱了同一的期望,他希望碰到一些熟识的武林同道,为打听王为城的地址。 尤其是在四方酒店的堂里。 四方酒店的客人,来自四方,四方酒店的人,回归四方。 终于,四方酒店呈显在眼帘下,门边土墙上歪斜的四个大字,就算是招牌。 墙头上,空空如也,一切同前景物依稀没有改变。 一脚跨进店堂,不见以前的小二王九,换了一个女的,长辫子拖在背后,柳腰一扭三道弯。 二十多一点年纪,瓜子脸,脸蛋中生了几个小白麻点,看来挺有风韵。这种女孩子,俗称麻里俏。 第六章 “客官!请坐。”女店小二堆上一脸的笑,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岳奇随便在靠窗子旁的桌边坐下。 “吃点什么?” 岳奇一看店堂客人不多,三口两口,总共不到十个人,心想马掌柜不在,连客人也不多了。 “选送一大壶酒,切两盘卤菜。” “客官好酒量。”女店小二笑起来,露出偏贝似的牙齿,眼神瞟过来,好灵活的一对眸子。 “在下曾在这桌子上喝过五壶‘神仙倒’。” “哟!”一声娇呼,声音又脆又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招牌没变,换了老板了?”岳奇试探性问问。 “对!现在的掌柜姓言。” “以前的马掌柜呢?” “走了。” “去哪里?” “听说去了南方。” “还有那个小鬼头王九呢?” “跟他师父一道儿走了。” 岳奇不由“啊!”了一声,近来恍恍惚惚的,他竟连王九是马掌柜的徒弟都给忘了。 “万年堡现在变得怎么样?”他转换话题,想看看她的反应。 “别提了,变成了鬼墟。” “鬼墟?” 说到这里,从室内走出一个跛脚老者,留着八字胡,撑着一支拐杖,乌溜溜的很沉甸,不知是用什么木料制成的。 “君君!”那老者叫了一声,一颠一颠地走过来。 岳奇停住了话锋,心想这大姑娘叫君君,好有趣的名字。 “大叔!这客官刚才谈起了‘万年堡’。”君君回头朝她大叔使了个眼色。 岳奇心中一动,面上却装着毫不知道。 “客官!你知道‘万年堡’?”老者又目寒芒一闪。 “道听途说,详情不够。”岳奇打个哈哈。 “君君,再打壶酒,让大叔和这位老弟好好聊聊。”说着,他一屁股已坐在岳奇的对面。 “在下非常欢迎。”岳奇心中也正求之不得。 很快,君君就把酒和酒杯送来,另外还多送一盘山兔肉和一碟腌制的山鸡脯。 “天涯飘泊,见面就是缘。”跛脚老者反客为主,掣起酒壶就向酒杯里斟酒。岳奇满面笑容,顺着他的话道:“掌柜的说得也是,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各自拿起面前酒杯,相互敬了一杯。 “掌柜的贵姓?来到四方酒店好久了?”岳奇抢先发出问题。 “哈哈!”老者一声大笑:“谈不上好久,带着侄女才不过一个月。” “小老儿姓言,老弟贵姓?”言掌柜的又掣起子酒壶。 “在下姓汤名自立。”岳奇把岳武穆故乡汤阴县的汤字,暂时借用了。 “汤老弟!你以前来过这山里?” “到过这店堂,山里倒没有去过。”人心隔肚皮,岳奇保留了一半。 “说得也是,唉!以前‘万年堡’声威赫赫,谁敢往鬼门关里闯。” “言掌柜的去过?” 岳奇怀疑“万年堡”的黑武士,各自星散,除了一号武士是他二师兄方永寿外,四号武士李二虎和六号武士黄云丧命在他剑下,八号武士已弃暗归明,还有几个黑武士行踪不明。 这些人凶残成性,“万年堡”虽解散了,“武林暴君”自戕而死,难保他们不会继续做坏事。 这言掌柜的那么快就接收了四方酒店,他的来历令人怀疑。 “没去过!”言掌柜的斩钉截铁地摇摇头。 “也是听说的。” “道听途说,与老弟是完全一样。” “彼此!彼此!” 言掌柜的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得滴酒不留:“先干为敬,老弟!敬你。” 岳奇自恃酒量,也是一仰脖子而干。 “好痛快!酒逢知己干杯少,再来一杯。”言掌柜又捧起杯子。 二人爽快地又干了一杯。 言君君从厨房里出来,这次换了一套格花子的裙装,杨柳小蛮腰,纤细不逾一握。 “大叔!汤客官好酒量,小心被灌醉了。”言君君说话姿态,风情万种。 “你如何知道?” “是他自己说的。” “在下三杯酒下肚,喜好开开玩笑。”岳奇心中有数,分明言君君躲在室后,偷听了二人的谈话。 他决心查查他叔侄二人的底细,绝不容许“万年堡”的余孽,再做坏事,说不定和哥哥的死因有关。 想到哥哥的死,他内心激动得簌簌直抖。 “你怎么了?”言君君看他脸色起了变化。 “这酒很烈,在下大概快喝醉了。” “不会,这不过是窖藏五年的汾酒,比不上‘神仙倒’的后劲。”言掌柜自顾自干了一杯,表示自己说话不假。 岳奇开始有了警惕,上次喝了五壶“神仙倒”,没有被人放倒,这趟南漳之行,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藉着头痛,勉强敷衍了几杯,就不再喝了。 他准备晚上来查看。 站起身告辞。 “老弟,现在就走,不多留一会儿?” “在下临时想起一件事情,下次再来拜访。” “拜访不敢当,欢迎多多惠顾。” 言掌柜生意场面的话,说得漂亮。 掏出一锭银子,随意往桌上一放,眼角余光瞄了一下言君君,只见她含情默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自己,似乎想有话说。 扯转身,放开脚步,走出了店堂。 门外阳光明媚,山区的阳光,看来都是可爱的。 走过一道山坳,太远,看不真切,但,是一条人影没错。 “又是谁?会是那叔侄二人么?” 心念一转,干脆迎了上去。 那人影见了人并没有闪躲,也迎了上来。 双方照了面,岳奇几乎脱口叫出,对方竟是以前“万年堡”的总管李奎。 李奎不认识他,因为他当时戴了面具。 “阁下是谁?”李奎手一拦。 “过路人。”岳奇尽量把声音放平稳。 “去‘万年堡’探亲?” “不是听说‘万年堡’已经解散了。” “老一辈的解散,新一辈的又组织起来。”李奎仔细地打量他上下。 岳奇心中大惊,果然是如自己所料,“万年堡”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武林暴君”已死,那现在的领导人是…… 李奎没容他多想,紧接问道:“阁下刚才也路过四方酒店?” 点点头,没有答腔。 “阁下也见着了言掌柜的?” “不久前,同桌喝了几杯。” “老朋友吗?” “谈不上。” “仅是酒肉之交?” “酒中见真情。” 问得也妙,答得也高明。 “阁下的声音好熟,似乎在那儿听过!” 岳奇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万年堡”又将会危害武林,一如往昔,对方可能已把四方酒店改作前哨站了。 “在下没有这个感觉。” “阁下话不由衷吧!”李奎哈哈大笑。 “在下不懂大驾这话是何用意?”岳奇立刻明白,此地是荒郊野径,并非通衢大道,李奎能跟踪找来,必有蹊跷,他行踪诡秘,鬼鬼祟祟,可能是探明自己真正的来路。 自己何不正好乘机揭开他一些谜底? “大驾是在找区区?” “不错!” “请说明原因。” “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 “谁?” “岳奇!” 下意识地一震,事情越来越显明了。 “大驾为什么向区区打听姓岳的?” 李奎神色自若地道:“因为阁下同他相像,而且,以前他正好到过此地。” 岳奇又是一震,故意放大喉咙责问道:“大驾何由得知?” “阁下刚才不是经过四方酒店么?” “经过又如何?” “阁下说了什么话,难道忘记了!” “哦!”了一声,岳奇道:“原来如此,区区先请问大驾是什么身份,同岳奇有什么关系?” “‘万年堡’的总管,和岳奇有一点渊源。” “尊姓大名?”岳奇明知故问。 “姓李名奎。” “想不到!”岳奇语声拖得很长:“世事沧海桑田,‘万年堡’又东山再起,可喜可贺,不过,大驾还没有说出与岳奇真正的关系?” “敝人跟岳奇的关系很深。” “至交为友?” “可以这么说,休戚与共,荣辱相关。” 岳奇在心里暗骂一声:“无耻!”表面上故作惊讶,道:“大驾既和姓岳的很熟,那跟他哥哥也是老朋友了。” 这一句话,单刀直入,使得李奎招架不住,目芒一闪,淡淡地道:“本总管没有去过他家,与他令兄缘悭一面。” “在下正好相反,与他哥哥倒是认识。”岳奇轻松地耸耸肩膀。 李奎话锋一转,撇开岳奇哥哥的事,道:“那好极了,我们正好可以交换情报。” “大驾也关心岳奇哥哥的行止?” “不,不!”李奎一口否认,摇头道:“本总管对他哥哥丝毫不感兴趣。” “如此说来,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本总管职司‘万年堡’一切活动,阁下如不说出真正企图,恐怕很难离开此地!” 李奎双眼一睁,大有马上翻脸的意思。 “不见得!”岳奇脸孔也是一板,傲然道:“天下人走天下路,总管不妨试试。” “好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 话声未异,人却欺身而至,双臂箕张,呼呼两掌,带起一阵旋风,径向岳奇拍来。 岳奇单掌上扬,一吐一吞,一股无形罡气,硬生生的把对方掌劲化掉。 李奎冷笑连声,一条右臂有如双节棍,呼的一声,向右一摔,如钩五指,居然原式不变,又朝岳奇腰身点过去。 这一着,转变之快,迅如闪电。 总之,一个人的四肢关节,屈伸连转,均有一定的方向和幅度,武功再高的人,也无法使自己的四肢向相反的方向,来个突转变。 李奎的右臂一摔,虽不是整个手臂拗向身后,但身形去势不变,竟能如此发招,可真出人意料。 岳奇幸亏早有防备,当下移身换步,叫道:“好家伙!手臂还会拐弯的。” 话声甫落,他的右掌掌心,已伸到腰下,刚好接到对方的掌风。 两下里快如星火,一闪而至,两掌相合,发出“轰!”地一声。 这一下说是巧合,也是岳奇时间拿得准,不失毫厘之差。 李奎抢攻不成,惊在心头,抽身一跃,退到三步外。 “李总管,在下申明在先只是路过此处,大驾最好不要再找麻烦。” 李奎略一沉吟,扬声道:“再过去五里地,就是‘万年堡’的禁区,阁下看着办吧!” 这老狐狸见风转舵,一转身,走得无影无踪。 李奎刚走,从路的左侧丛林,突传出“得得得!”的拐杖着的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奇一皱眉,心想,大概是言掌柜的赶来了。 没想到的的答答地从丛林中,钻出一个老叫化。 一脸肮脏像,戴着一顶破毡帽,脚上穿的是不一样的鞋,左脚为布鞋,右脚为草鞋,踢踢踏踏地,手中持着一根青竹杖。 最惹人注意的,是他背上背个铁葫芦…… 岳奇猛地想起,他曾听大师兄提过,在江北有一个老化子,侠名甚着,背上的铁葫芦就是他的特征,江湖朋友替他取个外号,就叫“铁葫芦”。 “小伙子,你好!” 岳奇生平最敬重武林异人,尤其是忠义之士,当下不敢怠慢,双手一拱,毕恭毕敬地答道:“前辈!你好。” “小伙子!准备再入‘万年堡’么?”老叫化取下铁葫芦,猛喝一口酒,挤眉弄眼的作了一个鬼脸。 “前辈!‘万年堡’的情况到底如何?”对于这位风尘游侠,岳奇开门见山,不需要多绕圈子。 “老弟,‘万年堡’今非昔比。” “前辈何由得知?” “死了一个女魔头,换了一个男魔头。” “他是谁?” “老弟听说过川西有座邛崃山么?邛崃山有座摩天坪。” “摩天坪上有个朝阳洞。”岳奇恍然有悟。 “朝阳洞里住的是什么人?” “朝阳真君!” “对,就是他!” 岳奇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五十年前隐世不出的老魔头,会再度下江湖,重振“万年堡”。 “老弟!你不相信?” “前辈!这个意外太大了。” “意外的还有,老弟要不要听?” “在下洗耳恭听。” “金沙江的金沙夫人也有她的一份。” “金沙夫人她也参加了?”事情越来越玄。 “不但参加,而且官拜副堡主之职。” “那……他们是为什么?” “为了‘武林暴君’。” “‘武林暴君’跟他们有关系?” “同门之谊。” 岳奇楞楞地,不知再问什么才好。 “老弟!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先喝一口。”老叫化顺手把手上的铁葫芦抛了过去。 岳奇伸手接住,不自禁地果真饮了一口,只觉得酒香四溢,入口甘醇无比。 老叫化哈哈大笑,问道:“滋味如何?” “很好!晚辈第一次尝到。” “老弟!不但是你第一次尝到,老叫化何尝不是第一次。”老叫化得意之至,鼻子嘴巴挤到一处,露出一对大门牙。 岳奇暗暗舒口气,既然已探听出“万年堡”的秘密,再急也没用,心中一宽,仰起脖子又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酒?” “老化子也说不上名堂,临时向别人借来的。” “酒也有用借的?”天下间只听说借钱的,没听说借酒的。 “当然,老化子运气好,一次借了三大缸。” 铁葫芦眉开眼笑,在扳手指头计算数目。 “前辈,不是借,是偷来的吧!”岳奇忍不住也哈哈大笑,直言无隐。 “好小子!真有你的,老化子下次也借你一缸。” 二人说说笑笑,转瞬间,一葫芦的好酒全都送进了五脏庙。 “老弟!你以后得特别当心一个人。”老叫化突然神情一肃。 “谁?”岳奇没有会过意,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人。 “那个小妞!” “小妞?”岳奇只和余千蕙很熟,与其他女人并无感情。 “四方酒店的那一位。” “前辈!你是说言君君?” “正是她!” “你可知道她的来历?” “不太清楚,她很神秘。” “为什么要特别当心?” “就是她太神秘多变。”停了停,老化子又补上了一句道:“最毒的就是妇人心。” “她很毒?” “不错!别看她纤细文弱,娇柔美姿,手底下可辣得很。” “前辈以前见过言君君?” “三年以前,在江北一个山谷尼姑庵里。” “三年以前,那她现在的芳龄……” 铁葫芦回忆了一下,徐徐地道:“谁也猜不出她真正的年纪,此女善于保养,驻颜有术,也许三十不到或是三十刚出头,但看来只有二十一二的年纪。” 岳奇闻言大惊,素闻女人中有一种狐媚之术,吸取男人真阳,可长保青春容貌,看起来始终不老。 想到此处,言君君的一言一笑,立即重现脑际,自己当时对她印象甚佳,觉得她楚楚可人,动人怜爱。 俗话所说不见一事,不长一智,自己差一点坠入她的陷阱中。 可是,心中还是有疑问,于是又问道:“前辈!她当时在庵里干什么?” “当尼姑!” 情形更复杂了,岳奇苦苦思索,道:“前辈没有弄错人?” “老化子酒醉心明白,生平从未误事,更未误人。” “言掌柜的那时也在当尼姑?” 此话一出,老叫化正喝了满满一口酒,“滋!”地一声,口中酒喷射而出,喷了岳奇满头满脸,尽是酒渍。 然后老叫化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鼻涕口沫一齐横飞。 “小家伙,男人当尼姑,你看过?” 岳奇俊脸一红,讪讪地道:“在下猜想……” “那不就结了!”老叫化喷出口中的酒,又忙着喝了一口,咕噜直送到肚肠。 岳奇摸不出他的话意,怔怔地在想。 只听老叫化又道:“好了!小伙子,言归正传,你有什么打算?” “晚辈身负冤仇,不管如何,总得再进‘万年堡’一趟。”接着,岳奇把家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嗯!老化子十分赞成“谋定而后动”。 岳奇精神一振,又道:“前辈有何妙策?” 老化子这次沉思了好久,眉锋皱在一起,想是苦思良计。 岳奇一时不好惊动,二人默默相对。 隔了半晌,老叫化大叫一声道:“有了!” “什么计?” “回到言君君的身旁,然后去一趟灵官寺,问问那个老和尚有没有马掌柜的消息。” 岳奇睁着一双大眼珠,以为铁葫芦在开玩笑。 “小伙子,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前辈!你刚才不是说要特别注意言君君?”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好,晚辈决心一试!” “老弟!好自为之,把握方寸之地。” “敬谢前辈教示。” “你去吧!娘们的事老化子帮不上忙。” 又是一个傍晚,四方酒店出现在眼前。 灰蒙蒙的山雾,把酒店隐藏在雾中,正如言掌柜叔侄二人的真面目。 岳奇行囊中这次多带了一样礼品,就是他在山里打猎到的一只山獐。 跨进门,店堂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是你!”言君君一眼看到岳奇,高兴得连声音都变了,像蝴蝶一般飞到了他的身前。 “带来一件礼物,弥补上次的失礼。”岳奇从容地笑了笑。 “山獐,在那儿猎到的?” “大山沟的后面,本来是一对,一雌一雄。” “这只是雌是雄?”言君君娇笑如花,没有山獐,她一样地欢天喜地。 “雄的!” “你好残忍,硬拆散了一对恩爱夫妻,下次可不准这样。” 言君君嘟起了小红嘴,柳腰一扭,丰满的酥胸像两座小山峰。 岳奇装作没有看见,向店后望了望,不经意地道:“言掌柜人呢?” “大叔出山办货,店里只剩下我一人,人家好怕怕。”媚眼加上撒娇,着实令人心动。 “他今晚是回不来的。”言君君轻轻的补上一句,伸手拉开椅子,亲手拍拍灰尘。 “坐呀!傻瓜!”言君君一抬头,看到岳奇仍站着没动。 岳奇依言坐下,自嘲地道:“令叔不在,今晚上的酒就免了。” “谁管你喝不喝酒。”言君君凤眼一瞪,娇憨一如黄毛丫头。 “这山獐的后腿很壮,滋味大概不错。” “你放心,保证你连骨头都会吞下去。”娇躯一挺,提着山獐走向屋后厨房。 岳奇仔细地打量四周,确定店里再也没有第三人,他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对是错。 老叫化要自己来,一定有他的用意,不过自己对女人的经验很肤浅,成不成连自己都没有把握。 想到这里,哥哥枉死的阴影,在脑海里晃了晃,不由叹口气。 “哟!年纪轻轻地叹什么气?”言君君就在这片刻,换了一套半透明的衣裳,紫色丝绸的长裙,婀娜的曲线,展露无遗,手上端着一杯香茗,款款地走过来。 “自立,山獐肉马上好了。”言君君直接呼名道姓。 “姑娘快一点最好,在下吃完了另有事情。”岳奇以退为进。 “不用急,慢慢来,这店里没有老虎!” 没有老虎,你就是母老虎,岳奇心里暗笑。 “自立!你要去‘万年堡’?” “谁说的?” “最好是别去!” “‘万年堡’有老虎会吃人?” “比老虎吃人更厉害。” “言姑娘去过?” “我有一个亲戚在堡里当管事。”言君君顺势一倒已坐到岳奇的身上。 这妞儿作风大胆,又白又嫩的大腿,像一团旺盛的火。 岳奇面上火辣辣的,赶忙站了起来,指着门外道:“言姑娘,那边山路有火光,令叔回来了。” “傻瓜,胡猜一通,我去端酒菜来。”说着,一阵风似地溜进了厨房。 岳奇决心今晚上不喝酒,以免酒乱人意,随手端起桌上的香茗,浅浅地喝了一口。 这杯香茗,颜色碧绿,清香扑鼻,和武夷山的碧螺春很相似,只是味道稍浓。 一阵香风,言君君端着酒菜出来,整整六个小碟子,加上一壶汾酒。 “不喝酒,在下有言在先,面条馒头都可以。” “要吃馒头,姑娘有的是。”言君君窃窃私笑,她是话中有话,又回到厨房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白馒头来。 “你随便吃,我再去料理一下。”她居然没有劝岳奇饮酒。 风卷残云,六个小碟子的菜被吃得光光的,走了一天的山路,肚子实在是又饿又饥。 想不到就在此时,头脑一阵昏沉沉,两眼昏花,扑通一声,岳奇往后便倒。 “俏冤家,瞧你硬挺到几时?”言君君同时由内室窜出,玉臂一伸,已把岳奇抱个满怀。 粉红色的卧房,鹅黄和淡绿的床褥,色调配得恰到好处。 满室的香气,增添了一份美人香闺的绮妮情调。 檀木的大床上,岳奇四平八稳的躺在那儿,蓝色的长衫仍穿在身上,脚上的快靴已被脱下放在床前。 健壮的肌肉,男性粗犷的美,使得言君君如胶似漆靠在他的身侧,久久偎着不想动。 蓦地,卧房床后的墙壁,响出“咯咯!”的敲击声音。 言君君勉强起身,打开一道门闩,“呀!”地一声,墙壁上开了一扇暗门。 “小姐!得手了?”从门里走出一个垂髻丫环,芳龄不过十三四岁,脸上稚气未脱。 “小春,我现在好矛盾。”言君君指了指床上的人。 “他已是小姐的囊中物,生杀予夺,尽看你的了。”小春跑到床头,把岳奇细细地端详了一下。 “好可爱的男人!”小春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赞叹。 “小鬼头,你知道个什么?” “人家是说他长得俊美呀!” 看来言君君和她的侍婢小春,情谊很深,无话不谈。 “怎么办?这次我不想照老规矩。”言君君柳眉深锁。 “小姐!爱上了他?” “他是我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一个男人。” “以前那么多男人不是?”小春硬着头皮顶了她一句。 “以前没有这个感觉。” “可是,堡里的规矩……” “这个我知道。”言君君吞吞吐吐,犹豫不决。 “夫人那一关就很难过去。” “老妖婆,我才不怕她。” “现在,堡主很听她的话。” “老妖婆,那一天我要她好看。” “这档事,堡里还不知道,依婢子看……” “你的看法怎样?” “最好不要让堡里先知道。” “可是,李奎已经跟他朝过面了。” “在这店堂中?”小春的声音拖得很长。 “不,在后山里!” “那没关系,我们只防副堡主一人。” “好!要嘛就得痛快点。” 言君君说到这里,脸上阴影一扫而空,换之而来的是一种新生的微笑。 主婢二人,开始忙着布置起来。 粉红色卧室中,燃起两支儿臂粗的红蜡烛,熊熊的烛光,摇曳照着四周。 房间内,顿时洋溢着喜气。 言君君浴罢,换穿上纯白色的浴袍,走到床前,低着头凝视着床上的人儿,欲语还羞。 “小春,把他衣服脱下来。” “小姐,婢子不会。”小春情窦初开,粉面上立时飞上一抹红晕。 “死丫头,叫你帮他脱衣服,又不是要你陪他睡觉。” “小姐,我真的好怕!”小春的声音开始有点颤抖,一颗小心灵跳得好快。 “你怕什么?”言君君讶然不解,她不明白小春今天为何失常。 “这么俊秀的男人,我的手脚发软,用不上力。”小春只好说老实话。 “你好笨!”言君君发出高声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和自信。 床上的岳奇,仍是躺着没动,鼻息均匀,双眼紧闭,正在甜睡中。 红晕骤生双颊,一脸娇羞,小春走到床沿,开始解岳奇长衫上的扣子。 一双小小玉手,真的颤抖不停,解了老半天,仅只解开一颗。 言君君微笑着,既不说话也不动手,似乎沉浸在美丽的幻觉中,丝毫没有注意小春的慢动作。 小春少不更事,手指越来越不听话,只得请饶道:“小姐,还是你来!” “好吧!看你那天才长成熟!到前面去,小心有人来。” 小春尴尬地一笑,立即从门口溜了出去。 言君君轻手蹑足地跨上床,紧紧地抱起那宽阔的胸膛,往自己怀中一贴…… 星眸里装满了醉人的眼波,滑凝的玉肌,映现出胭脂般的桃红。 罗襦半解,酥胸隐约。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可是,床上的人儿毫不知觉,大煞风景,竟然发出断续的鼾声。 “冤家,我愿意为你牺牲一切……” 檀唇丁香微吐。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蓦听到窗外传出小春的惊呼声:“副堡主驾到!” 言君君大吃一惊,一跃而起,抱起岳奇赶忙藏到暗门后隐室。 窗外接着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言副堂主在那里?” 言君君略略地整理一下头发,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往身上盖去,双目一闭。 卧室中烛光一闪,一个头梳朝天髻的白发老太婆已站在房中。 烛光下,只见她白发如银,穿着的是川西土著的粗葛布装束,裙大领长,但是皮肤白中透红,白嫩如处子。 小春随后也跟进到房中,看到言君君躺在床上,顺口道:“禀副堡主,副堂主身子不舒服,今天一天都没起床。” 来人不问可知,就是新任“万年堡”副堡主的金沙夫人韩梦真。 韩梦真双目寒芒如电,朝床上的言君君看了两眼,回头向小春道:“言副堂主得了什么病?” 小春急中生智,见她盖了被子,随口道:“大概是感染了风寒。” “吃过药了没有?” “没有。” “为什么不吃药,本座听李总管报告,说是岳奇可能又来到了山区,此人曾是‘万年堡’的劲敌,大敌当前,一点也马虎不得!” “是!婢子省得。” “老言人也不见,他去了哪里?” “他出山办事,明早返回,顺便买药回来。” 点点头,韩梦真对这个答复尚感满意,又问道:“店里情况如何,有什么动静?” “这两天还正常,如果有什么不对劲,言堂主不敢出山办事了。” “本座就是不放心,亲自出来巡视,今晚上你们要特别当心,如果出了事,本座第一个不饶他!”韩副堡主声色俱厉地说。 “是!” “本座去前山看看,必要时,我会派人手支援。” “谢副堡主。” 韩梦真已从窗口跃上了屋檐,旋即窗前人影一晃?失去了踪迹。 “好险!”言君君睁开了眼。 “小姐,副堡主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 “那怎么会!” “会不会是李总管打了秘告?” “他敢!谅那小子卖身投考,还不成气候。” “好在堡主对小姐有一份情……” “小春,那是过去的事,提它干么?”言君君脸上一阵红,至于是什么一份情,尽在不言中。 “是!”小春伸伸舌头。 “总有一天,我跟老妖婆要算一算总帐。”话声到此,言君君突然想起暗室内的岳奇,挥挥手道:“快去看看里面?” 小春急步打开暗间的门,突然尖叫道:“哎哟!人不见了!” 言君君玉面倏然变色,小春的话还没说完,她已冲了进去。 暗室中果然再也看不到岳奇的影子。 “混帐东西,果真有鬼不成?”言君君急得口不择言,脱口而出,把她以前当女土匪骂人的话骂了出来。 “小姐!你看,这里有一张字条。” “快拿给我看。”到手的鱼又溜了,简直是前功尽弃。 字纸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桃花不渡生客,渔郎从此归舟。”落款划了一个铁葫芦。 “好一个老不死!”言君君恨得牙庠庠的,她心中猜到就是他,别人没有那么神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救走。 “是老叫化搞的鬼!” “有字为证,还有什么怀疑,老不死的,姑娘永远和你没完没了。” 一个偏僻的小溪边,流水潺潺流着。 溪底下都是些光怪陆离的石头,不是说石头的形状大小,而是石头的颜色,有很多的不同。 有浅绿的,有桃红的,有浅黄的,还有蓝白色的,琳琅满目,光彩夺目。 荆山向来出血印石著名,附近几个县的文雅人士,时常来此寻觅印石,自从“万年堡”窃掳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来试试运气。 就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岳奇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老叫化把他救出,却又一声不吭地不辞而别。 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感到最大的难堪,原以为自己夜闯四方酒店,轻易地可以对付言家叔侄俩。 世事无常,真是大意失荆州。 老叫化留下一张面具和一张字条给他:“老弟,别泄气!你已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言家小妞生了贰心,就是你的成功。” 想着,想着!无名之火冒三丈,恨不得抓一个“万年堡”的人来出气。 偏偏就在此时,从小溪的对岸,出现了两条人影,一高一矮,是两名劲装的汉子,正抄近路而来。 岳奇冷眼静观,就怕他们不过溪。 两名劲装汉子一面走一面交谈,突地,他们停住了,其中一个用手指指坐在巨石上的岳奇。 刹时,二人疾奔过溪。 其中那高个子开口道:“朋友!报上你的来路?” “在下只是路过……” “知道你是路过,没人说你在此地生根。” “为什么要报来路?” “我经过了此地,谁也不能例外。” “谁规定的?” “好小子,一身土气,说话倒是带冲的,抬起头来让大爷瞧瞧。” “这也是规定?” “大爷说的话,就是规定。” “你二人是来自‘万年堡’?” “好小子!你懂得还不少,快滚起来,跟大爷走一趟!” “去那里?” “就是‘万年堡’。” “对不起,现在不是去的时候。” “什么,还有去的时候?” “在下要去,自然会去,没到去的时候,当然是不去。” “好大胆!” 岳奇心中一沉,你不找人家,人家偏要找你。 矮个子的汉子开了腔,道:“朋友!放光棍点!” 岳奇冷冷地道:“否则的话呢?” “寸步难行!” 岳奇哼了一声,道:“不见得吧!” 高个子口角一撇,喝道:“那朋友就试试看。” 岳奇当然没把这两名小角色放在眼里。 两名汉子站成对角之势,互使一个眼色,“呛!”地一声,两支剑同时左右袭到,剑出微带风声,二人配合得很好。 岳奇从容一举步,不见如何作势,两支剑全落了空。 暴喝、拧身,两汉子再次挥剑疾攻。 岳奇存心先逗逗这两种小角色,又一举步,这次不是前进,是退后半步,不见闪避,两支剑又落了空。 “好步法!”随着话声,一条枯瘦奇高的人影斜里飘来,拦在岳奇的身前。 那两名汉子一见此人到达,齐齐躬身致敬,齐声道:“属下参见总巡察。” 那枯瘦奇高的人,理也不理,仍继续道:“好步法,好久没有见到这七星步法了。” 岳奇心中微吃一惊,一见来人右颊下长着一个巨瘤,大如桃子,心想恩师往年曾告诉他,西北边陲地域,在三十年前,曾经出现一个独行巨盗,来去如风,穿着一件黑斗篷,专门抢劫富商,王孙公子的行箧,为人亦正亦邪,江湖朋友都称他为“黑瘤子”。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七章 三十年后,此人莫非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黑瘤子回头不经意地朝山边望了一眼,不知他是什么用意。 一摆手,黑瘤子眼睛一翻,对着那两人道:“这里由老夫处理,你们留着也撑不上场面,可以走了。” 那二人不敢多讲,好像很怕黑瘤子,唯唯诺诺,一转身,同时疾速离去。 黑瘤子等他们走后,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道:“小友,你是在玉泉山学艺的?” 玉泉山正是岳奇恩师所居住的地方,他恩师外号就叫“玉泉老人”。 “大驾曾经去过玉泉山?”岳奇记得师父只介绍过此人,并没有说明和他有什么交情。 “没有去过。”黑瘤子仍是面带笑容。 “大驾认识家师?” “当然认识,不认识老夫提他干什么?” “在下记得家师曾提过……” “令师是怎么提的?” 岳奇不善撒谎,只得老实道:“家师说大驾一生独来独往,亦正亦邪。” “就只这么一点介绍?” “还有……” “小友尽说无妨。” “大驾劫富济贫,是一个独行的剧盗,穷人喜欢,富人怨恨。” “对!令师说得对极了。”黑瘤子居然又呵呵大笑,好像他对这种评论,开心之至。 “小友,你知道老夫和令师有一段过节?” 岳奇搜索枯肠,就是想不起他和恩师有什么过节。 “令师赏了老夫一剑。” 说着,他拉起袖子露出右臂,指着一条疤痕又道:“令师为人公正,就在老夫手臂上留下这点小记号。” “在下没听家师提过此事。” “那是令师为老夫留点面子,他当然不会提。” “大驾的意思是…….” “老夫幸得这一剑之赐,顿悟前非,强盗生涯也不干了,躲入昆仑山苦练五年,想再向令师讨教几招。” “家师现已仙逝。” “老夫知道令师作古,不过,找上了小友也一样。” “找在下也一样?”岳奇一时惘然,不明白为何也一样。 “父债子偿,师债徒还。”黑瘤子霍地拔出随身携带的兵刃。 “呛!”地一声,那兵刃是一对光彩夺目的钢环,环外白齿森森,像钓鱼钩一般,暗藏倒须,环内则是伸缩的握把,可远可近,可钩可套。 “慢点!”岳奇冷冷地大声道:“在下要先了解大驾的立场是代表那一方面?” “不论胜败,绝不代表‘万年堡’。” 岳奇点点头,黑瘤子不失江湖本色,不仗势欺人,无怪恩师说他为人可取。 “小友,请!”黑瘤子金鸡独立,左环朝天,右环俯地,左手伸前,右手殿后。这起手式看来怪怪的,岳奇心中有数,心一沉,恩师的声誉不能由自己来败坏。 “大驾请!”岳奇抽出佩剑,一招丹凤朝阳,摆好了架式。 “小友,接招!”黑瘤子脸颊上的肉瘤,突然变成鲜红,头上白发,无风自动,双环一错,上攻璇玑,下取关之。 “来得好!”岳奇剑芒一闪,以攻应攻,后发而先至。 刹时间,一老一少,双环一剑,立时发出漫天的寒光。 两人招式相连,劲气激荡,十丈以内,分不出谁攻谁守,谁进谁退。 黑瘤子的双环确实下了很大工夫,每一招发出,有主攻,有辅攻,主辅相承,迂回相应。 转瞬三十招过去,二人平分秋色,不分胜负。 黑瘤子猛然暴喝,双睛瞪起,手法一变,拿出看家本领,只见他每环蓄有环劲,环中套有大环,中环,小环,平环,立环,还有空环,实环,环中套式,宛如乌云盖日,长蛇腾空。 殊不料岳奇也立时化有形为无形,改以阴制阳,以柔克刚,三尺龙泉,剑芒增长了一尺。 五十招过去,表面上两人各不相让,势均力敌,但明眼人一看就可看出,黑瘤子的“千环套日”的手法,已到了强弩之末。 就在第五十二招时,一阵金铁交鸣,场中发出了闷哼之声。 黑瘤子的双环,不套向敌人,却套向自己。 岳奇怔了一怔,他以为对方是羞惭自裁,手中剑慢了一拍。 想不到这正是黑瘤子绝处逢生的奇妙招式,左环一偏,右环立即补上。 岳奇到此方知上当,但招式用老,急急打出一掌凌厉掌风。 “嗤!”一声脆响,岳奇的衣袖已被钢环外钩割破两寸多长的口子。 但掌风凌厉无匹,却也把黑瘤子震得歪歪斜斜,退后一步,才拿桩站稳。 “扯平,两不吃亏。”黑瘤子仍然保留强盗头领的作风,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干脆得很。 “在下已输了。” “你没输,老夫也没输,今日事到此为止。” “大驾不再比了?” “还比个屁,玉泉老儿的高足,佩服,佩服。” “如果不比,那在下就告辞了。”岳奇乘机想去找老叫化。 “慢点!”黑瘤子急急地叫了一声。 “还有事?” “刚才忙着比武,忘记告诉你一件大事。”黑瘤子指了指小溪对岸的森林深处。 “与在下有关的大事?” “当然,老夫受人之托,就得忠人之事。” “在下在这山中,一无亲,二无故。”岳奇心里埋怨,如果大师兄崔延年或二师兄方永只要有一个在此,那有多好,总不致使自己形单影孤,独力奋斗…… “有!有!小友去了就知道了。” 黑瘤子说得很神秘,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岳奇偏不信邪,激怒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在哪里?” “在森林的后面。” “他是什么人?” “是老夫的亲戚,是小友的朋友。” “区区的朋友?” “老夫把话传到,以后的事就看小友的了。”黑瘤子挥挥手,弹身就此离去。 岳奇犹豫了一下,拿出老叫化留给自己的花脸面具,往脸上一戴,从溪水映照下,简直是不认识自己了。 森林后,一个隐秘的角落,隐藏着石板屋。 修篁围绕,代替了红砖墙,石板屋前后两进格局精致小巧,门前有小溪,屋后有山泉,潺潺而流。 岳奇应约而来,他不放弃任何能够探听王为城的消息。 老叫化告诉他谋定而后动,这也是谋的一种策略。 到了一丛竹子后,再过去就是石板屋,屋门紧紧关闭着。 踌躇不前,岳奇一下子犹豫了起来,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这石板屋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与黑瘤子是什么渊源?为什么又要黑瘤子代传口信。 搜索枯肠,就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呀!”地一声,石板屋大门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只滑溜溜的白嫩小手,向岳奇招了招。 “进来呀!”门后传出娇滴滴甜美的声音。 推开门扉,客厅里灯光下只有一个窈窕人影在浮动。 “噫!你是什么人?”娇美的声音突然变得生硬起来。 “区区花面太岁。”岳奇听出对方是小春的声音,她已不认识戴上面具后的自己。 小春一听这外号,粉腮又是一变,目露厌恶之色,怒道:“花面太岁是你?” “正是区区在下。” “来干什么?” “在下路过此屋门口,是姑娘招手请来的。” 小春哭笑不得,本来是自己向别人先招招手,不由一肚子火,大声斥道:“我招手可不是请你来!” “在下既来之,则安之。” “我家小姐不会见你。” “区区正要求见你家小姐!”岳奇故意做出嚣狂的样子。 “我家小姐不认识你。” “没关系,在下认识你家小姐,她的芳名叫君君是吗?” 小春怔了怔,期艾艾地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下如果不知道,那能叫花面太岁!” “谁告诉你我家小姐在此?” “一个年老的老人家。”说到这里,岳奇在脸上比了个手势。 小春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道:“不管怎么说,我家小姐是不会见你,你走吧!” “在下不能走,在下有机密消息。” “那你告诉我一样。” “不成,在下一定要当面向你家小姐说明。” 就在此刻,从后进房屋中传出言君君的声音:“小春!你和谁在讲话?” “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花面太岁。” “花面太岁?”言君君沉吟了一下,道:“你带他进来好了。” 小春疑惑地看了看花面太岁,心里不知道言君君何以要见这个人。 “快一点,把前门锁上,任何人不许再进来。”后进房屋里传出特别交代。 小春莫可奈何地摇摇头,身子一扭,领着岳奇走向后进房子的门前,懒懒地道:“太岁请!” 想不到言君君已当门而立,鼓起一双大眼,尽瞧着花面太岁的花脸,一瞬也不瞬。 “把面具拿下来!”一声娇喝。 “言君君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岳奇心里倒想看看对方是真看破了,还是唬唬人的。 “不要装,把面具拿下!” “在下是花面太岁!” “恢复本来的面目吧!你忍心令我独立终宵,肝肠寸断么?” 言君君言词柔弱婉转,柳眉下的媚眼,刹那间流出了珍珠的泪珠,一颗颗顺着面颊而下。 岳奇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心情复杂之至,顺手脱下了面具,一张俊秀的面孔,立时出现在灯光下。 言君君喜上眉梢,破泪而笑,流露出万种的柔情,喜道:“为君寒夜立终宵,我终于把你等来了。” 说着,她拉过椅子,声音中洋溢着喜悦,又道:“岳奇,你瞒得我好苦。” “姑娘都知道?”岳奇愣了一愣。 “不但知道,而且了解你重来‘万年堡’的真正企图。” “‘万年堡’的情况如何?” “堡主已经发出追杀令,不论死活,重赏黄金五千两。” 岳奇呵呵大笑道:“区区的身价竟有五千两之多。” “你不相信?” “信倒信,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 “岳奇,我再告诉你一个机密消息,‘万年堡’已组织了一个追杀小组。” “追杀小组的成员有哪些人?” “副堡主金沙夫人兼任组长,李总管是副组长,另外动员了几位高手。” 岳奇想起在四方酒店那晚上的一幕,言君君不也正是“万年堡”的副堂主,他脱口道:“姑娘也是其中之一了?” “你以为呢?”言君君娇笑如花,花能解语,可惜岳奇已没有这份心情。 “在下不想作判定。” “告诉你,傻瓜!堡主曾经找过我,我没有答应。” “区区浪迹江湖,身负兄仇,寝食难安,为此重临南漳,就是要找寻凶手?” “我愿意帮助你!” “姑娘盛情,在下心领了。” “你不要我帮忙?” “在下只盼望能确定两件事。” “那两件事?” “第一,家兄被害是否由‘万年堡’所指派?” “是的!”言君君答得很干脆。 “凶手王为城,这人现在在‘万年堡’么?” “规照堡规,作这种事通常只有两个人知道。” “请姑娘说详细一点!” “副堡主亲自策划,然后秘密选派一名高手负责执行。” “为什么要这么做?有动机吗?” “当然有,不致放过任何的敌人,包括各门各派。” “‘万年堡’有专司杀人的杀手?” “总共是十五名。” “与当年的黑武士有何区别?” “名称不同,实质完全相同。” 岳奇意外地一震,心情特地沉重,急道:“姑娘还没有答复王为城在不在堡中?” “此事只有副堡主一人知道。” “姑娘的意思是……” “杀人是机密,杀手的面目和姓名也是假假真真。” “‘万年堡’变得残酷,江湖上又会闹翻天!”岳奇悠悠叹惜,叹惜人心不古,世事无常。 “记着,从现在开始,杀手将到处追探你的行踪。” 岳奇耸耸肩,敞声笑道:“为了那五千两黄金?” “不完全是奖金,也是任务。”言君君说到此处,话锋一转,道:“你的问题问完了吧?” “问完了!”岳奇也很干脆,他自认此行收获已是特别丰富。 “我倒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言君君深情的堆上一脸笑容,灵活的眸子滴溜溜地一转,那一份娇情的刁蛮姿态,不由使岳奇心中一动。 “姑娘有问题,请尽说无妨。” “你可要老实的回答。” “当然!”岳奇面色一整。 “你对我的观感如何?” “这个……” “说呀?” “姑娘过去的纪录,在下无法恭维。” “过去的我,已经死了,我关心的是现在。” 言君君开门见山,问话不绕圈子。 “姑娘坦白得很可爱。” “除了坦白以外,还有呢?” “情感丰富,也有弃暗投明的决心。” “还有呢?” “风姿容貌都是上上之选。” “这么说来,结论是尚有可取了。” “在下亦没有这么说。” “阁下的意思是说不及格?” “水准以上,超过及格甚多。” “够不够格和你成知己?”言君君问得紧追不舍。 岳奇俊面一红,尴尬得不知怎么回答。 言君君微笑道:“这个问题暂时保留,等到将来我和余千蕙姑娘见面时再说。” “姑娘消息真是灵通。”岳奇苦笑一声。 “好,我们今晚见面到此为止,我希望以后再见面时,更能令你满意。”言君君毅然站起身,举手送客。 怀着复杂的心情,岳奇离开了石板屋,干脆又戴上了面具, 一时漫无目的,走向黑黝黝的深山。 深山里雾正浓。 雾中的山野也是一片静。 静能启发思维,静可以使他重温回忆。 回忆的漩涡里,第一个映入脑海中的就是余千蕙姑娘。 他记得自己曾经抱过余千蕙两次,本来当时只是为了救她才抱她,抱人的事过境迁早已忘怀,被抱的人却言之灼灼,郑重的记下这笔帐。 男女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尤其是感情这回事。 岳奇一向冷沉得近乎无情,心里明明告诉自己,余千蕙已经走得很远,天涯海角,是否再相逢实难预料。 往事如烟,他能说些什么? 突地,他感觉有人到了身后,没有任何声息,只是一种直觉的反应。 现在已快接近凌晨,当然没联想到鬼,因为白天不属于鬼的世界。 他故作不知,站着没动,但心里已有了戒备,凭感觉,来者可不是寻常的人物。 “这小子可跑不掉了。” “是他么?” “有点像!” “老大,运气不错,又碰上了。” “老二,这叫做天从人愿。” 一唱一和,声音他没忘记,形象更是深刻,就是他入山时第一次碰到,要收自己为徒的一对老怪物。 转过身,赫然就是他俩。 两个怪物也是,惧然一惊。 “老大,不是他!” “真怪,背影完全一模一样。” “这家伙,不知怎么样?” “不成,我看没有先前那个长得俊,一张大花脸,怪难看的。” “老大,将就点,起码比你我好得多。” “不用急,先摸摸他的底,不能坏了哀牢双英的名声。” 岳奇这才搞清楚,面前这对老怪物,竟是闻名西南的哀牢双煞,章方长、章圆长兄弟。 两兄弟的长相很巧,一个是方脸,一个是圆脸,他们不知为何跑到此地来,大概是哀牢山不易真正找到秉赋优异的好徒弟吧! “好吧!老大,我试试看。”章圆长大刺刺地迈前一步。 岳奇屹立如山,花面具下的脸色冷得如寒冰一般。 “小子!你是不是姓岳?” “在下姓不姓岳,是在下的事,与人无关。” “怎么无关?老夫要找一个姓岳的小子。” “你与他有仇?” “老夫兄弟要收他为徒,带他回哀牢山,造就为绝世高手。” “那他答应了。” “没有,那小子乘机溜之乎也。” “原来如此,二位去找他好了。” 章圆长怪眼一翻,瞪起来像牛眼,叫道:“你是他的兄弟?” “是他的兄弟又怎么样?” “有意思,你们兄弟和老夫兄弟大大的有缘。” “在下没有这个感觉。” “那小子不识抬举,你就顶他的缺。” “你们要收在下为徒?” “答对了,未来哀牢一派的掌门。” “也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顶高手。” 兄弟俩又开始一唱一和。 “对不起,在下没兴趣!” “你不能走,你走了老夫哪里去找人?” “在下身有要事……” 岳奇话才说到一半,老怪兄弟俩急得白发根根竖立,怪脸连连抽动。 章圆长大叫道:“不答应也得答应,老夫要定你小子了。” “为什么?”岳奇开始感到不耐烦。 “忍耐点,小伙子,彩头还在后面呢!” 蓦地,又是一声怪叫,真像猫头鹰夜出觅食,从不远的山石后传过来。 接着,黑影一晃,场中多了一男一女,站在丈外之处。 场中三人,不约而同打量了一下来人,两个老怪瞪着白眼,居然交头接耳地讨论起对方来了。 这一男一女,确也是配得绝妙,妙不可言。 那位女的大约三十来岁,长得又骚又俏,穿着一身绿,绿绢束发,绿衣绿裙再配上一双浅绿花鞋,绿得如荷花池里的绿荷花。 蛋形脸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眼角斜起微吊,说不出有多么的艳多么的媚。 说到身段那更是得天独厚,又玲珑,又透剔,凹凸互见。 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的,可也是一绝,怪不得两个老怪一见就忍不住私下先讨论个没完没了。 只见他又矮又胖,穿着乌黑道袍,比起老怪兄弟矮上一大截,蜡黄的面皮,紧贴着高耸的颧骨,活像一颗骷髅圆球,双眼陷凹,碧光森然。 他嘴唇皮微微一动,吐出了话音:“‘万年堡’武林圣地,是谁在这里倚老卖老?” 章方长一听,大怒指着对方骂道:“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口出大言,你算老几呢?” “在下‘万年堡’第一副总巡察厉木端是也。” “你呢?”章圆长怪眼一翻,指了指那个女的。 “姑娘是第二副总巡察花五娘,怎么,你们两个老怪物竟敢在万年堡禁区内张狂不休。” “‘万年堡’又不是铜墙铁壁,老夫还不在乎!” “就是你们总巡察黑瘤子来,老夫兄弟也是一样!” 章万长、章圆长两个老怪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吹一擂,又互相唱和了起来。 “二位来自哀牢山?”花五娘娇而甜美的声音,在夜空里荡漾。 “不错!芳驾有何高见!”章方长对着艳丽的花五娘无动于衷。 “咱们总巡察特别充许二位在此走动?” “这倒没有!” “既然如此,这个人进入‘万年堡’山区,就是‘万年堡’的人了。”花五娘用手指了指岳奇。 岳奇心中暗喜,这一下子可好,一石两鸟,让他们去狗咬狗,正好削弱“万年堡”的势力。 “你们也对他有意思?” 厉木端冷冷插嘴道:“本座要调查他的来路?” “哈哈!”章方长大笑道:“免了!老夫已调查清楚,这小子姓岳,他还有一个弟弟。” 此话一出,花五娘和厉木端相顾愕然,他们二人奉命就是要注意岳奇的行踪,“万年堡”已组成追杀小组,专用来对付岳奇。 但岳奇只有一个哥哥,而这个花脸人却只有一个弟弟,可见他和岳奇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花五娘一双媚眼,对岳奇瞧了又瞧,她听说岳奇英俊潇洒,眼前这个人却是个花面孔。 “老夫自有办法。” “不管他是谁,来到这山区,就是‘万年堡’的人。” “老夫收他为徒在先,你们二人已落后了一步。” 双方箭拔弩张,一触即发,共同争的是一个目标。 岳奇眼珠子一转,将计就计,决定再烧他们一把火,遂抗议道:“区区在这山中行走,难道犯了王法不成?” “这小子说得对,天下人走天下路,什么王法不王法的。” 章家兄弟鼓掌为岳奇撑腰。 “在下不知道哀牢山在哪里,‘万年堡’又在哪里,这两个是那一个大呀?” “当然哀牢山大!”章方长抢先说出。 “边荒之地,不入流的门派而已!”厉木端不屑地摇摇头。 “矮子鬼,你敢瞧不起哀牢山?” 章方长“霍!”地一声,从长襟下取出一只怪形名刃,像算盘又不像算盘,四四方方的。 章圆长从衣襟下取出一个圆球形的金爪锤,金光灿烂,耀眼生花。 “哟!要动家伙了?”花五娘嗲声嗲气,好像不是拚命而是跟老情人在打情骂俏。 章方长冷冷地道:“来吧!哀牢山的绝活,让你见识见识。” “耍嘴皮子算不上人物,章老大!本座选上你了。” 说着“呛啷!”一声,厉木端抽出了长剑,剑尖一抖,幻化成三朵飞花,罩向章方长的上胸大穴。 说干就干,毫不拖泥带水,这魔头倒也干脆。 “姑奶奶当仁不让,章老二,轮到你出场了。”花五娘腰上缠的彩带,就是她的兵刃。 只见她在腰际解下彩带,迎风一挥,软棉棉的彩带,软中带硬,随手一抖,竟似一条飞蛇。 章圆长岂是省油的灯,身躯一矮,避过了飞蛇的缠绕,左手一指,右掌往左臂下一圈,金爪锤势捷力猛,立即回攻了过去。 花五娘攻势十分凌厉,迎门十三式,一招紧接一招,招招不离对方的脖子。 要知道这种彩带,攻击敌人致命的部位,就是把握住对方的又长又细的脖子,脖子中的喉接骨是最脆弱易断的。 章圆长怪叫一声,双足一垫劲,刷地飞身而起,使出他哀牢山的镇山绝技“回风干叶”,两手双腿随着锤影,顿时有如千臂千足,在空中飞舞回旋。 厉木端和章方长二人,此时也你来我往,攻守绵绵不绝,虎虎生风。 在这瞬息之间,四人各已交换十几招过去。 岳奇仔细观察“万年堡”两位副总巡察的武功,发觉他们是属于大漠一派,这和他们总巡察黑瘤子当年在大漠称雄称霸,大有关连。 他看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动作。 可是就在这紧要关头,三十多丈的丛林上空,飘过来一条奇快的身影。 岳奇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他一眼瞧见那人来势,不是别人,正是那敌友难分的总巡察黑瘤子赶了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自己不想再和他朝面,不如悄悄地先行溜掉为妙。 灵官铺是南漳最有名的香火地区,终年香火不断,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灵官铺最有名的庙寺,就是灵官寺,寺中僧人,最少也有三百人。 灵官寺是座古刹,古刹的主持人必也是得道的高僧。 灵官寺外古柏成林,林荫夹道,寺内殿阁相连。 岳奇来到了寺前,心想:“老叫化说要找马掌柜,必须到寺中见老方丈,这老方丈人很怪,不知怪到什么程度?” 寺门敞开着,岳奇昂着头走了进去。 跨过前殿的中间一扇门,此时正当午时刚过,寺中较为清闲,可是就在门内门外跪着二列和尚,低垂着头,喃喃喧诵佛号不已。 不错!这老和尚是怪,那有这么念经的。 一个中年的和尚,迎上岳奇身前,合什当胸,低声道:“施主是进香还是游寺?” 岳奇拱手答礼道:“在下专程拜访贵寺‘了空’大师。” “施主要见本寺方丈?” “是的。” “施主贵姓?” “在下姓岳。” 中年和尚“哦!”了一声,想是想起了某一件事,面带忧郁之色,默然道:“岳少侠,贫僧久闻大名……” “不敢当,烦去禀告大师一声,岳奇求见。” “岳少侠有什么要事,一定要见掌门方丈?”中年僧人似乎不太乐意进去禀告。 “在下受一位化子老前辈的口头指示。” 中年和尚一听到提起老叫化,便肃然起敬道:“请施主在此稍候,容小僧进去禀告一声。” 说着,微微弯身,含笑而去。 隔了半晌,寺后突然传出惊叹声和饮泣声,像是骤然发生了什么大事,寺中大铜钟,连敲五下。 岳奇感到情况不妙,急忙循声赶入里边,沿途看到三二两两和尚,面带悲戚,脸有泪容,看到岳奇均都投以仇视眼光,擦身而过,竟无人拦阻,也无人询问他,让他登堂入室,直闯而入。 一连闯过了三间大殿,殿内神像庄严肃穆。 岳奇已管不了许多,施展开轻身法,不稍半刻工夫,赶到了一间四合院的僧舍。 僧舍中人头耸动,喧哗吵嚷,居中一个黄衣老僧,半侧半卧地斜靠在云床上,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不带一丝血色。 他旁边站着一位枯瘦老僧,正以手掌贴着那老僧的后背心,不断输以内力,只见他头顶上透发一片雾气,向上蒸发,蔚然如山岚。 先前进来禀报的那位中年僧人,一见岳奇奔来,脚尖一点,已排众而出。 “岳施主,敝寺方丈遭人暗算……” 岳奇大惊失色,激动地道:“是刚才发生的?” 点点头,语声哽咽凄然道:“就是施主进门的同时。” “会有这么凑巧?”岳奇心中感到万分歉疚。 “难道贫僧还会向施主撒谎。”中年僧人怫然不悦,口气凝重得多。 这时,众僧人见他二人在争辩,迅速围了过来,一下子把二人围在中心,大家七嘴八舌,俱都是针对岳奇而发。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八章 有的和尚大声叫道:“这家伙不知干什么的,给老方丈带来了死亡!” 也有人高声抗议道:“一定和他有关系,迟不来,早不来,偏偏选在此时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那施展内功,抢救老方丈的老僧,低声喧了一声佛号,突然站了起来,手臂一挥,众僧立时鸦雀无声。 “施主!你知道敝寺已发生了不幸。”枯瘦老僧仔细打量着岳奇。 “在下闻声赶来,真是感到万分悲痛。” “施主来得太巧,此中原因能够说明么?”枯瘦老僧凌厉日光,犹如一把利刃。 “在下是否可先请问大师法号?” “贫僧至空。” “掌门方丈了空大师所受创痕,大师是否已经检查过?”岳奇不答复问题,先提出问题 “无创无痕,心脉震断!” “贵寺是否事先有什么预兆?” “没有。” “除了在下,今天来贵寺的还有什么人?” “只有施主,别无他人。” “这个……”岳奇一时沉吟不语,眉锋如山。 “贫僧要请教施主几个问题?”至空大师反客为主。 “在下心怀坦荡,事情无不可对人言。” “据敝寺子弟禀报,施主是姓岳?” “没错。” “岳施主是受铁葫芦前辈指引而来?” “完全正确。” “岳施主和那位前辈是什么关系?” “途中相遇,互称莫逆。” “只是在路上碰到,便能有如此深交?”至空大师语含讥讽,嘲笑,可能是他因为牵连到老化子,不好再说过重的话。 岳奇知道对方心头所隐藏的话,爽然一笑,道:“大师不信?” “贫僧不敢不信。” “此话怎讲?” “铁葫芦老叫化前辈,是敝寺的大恩人,贫僧不便说出任何不好的言论。” “原来如此,那是在下沾光不少了。” “施主很是坦诚,不过,贫僧还有话请教。” “请说。” “施主目的是想得到什么?” “打听马掌柜的消息。” “马前辈好久未来本寺。” “他去了哪里?” “贫僧不便奉告。” “大师怀疑在下什么?” “怀疑施主另有目的。” 岳奇一听到此话,激起满膛悲愤,恨声道:“追缉杀人凶手,绳之以法,以昭天理。” “追缉凶手,是哪一家的仇人?” “杀兄之仇,仇恨难消。” “阿弥陀佛!”至空大师想不到岳奇家中人会遭人杀害,这一点大出意外。 岳奇不愿多谈家中之事,顺手一指道:“贵寺最要紧的是详细检查了空大师的遗体,看看有没有什么征候可寻。 ‘贫僧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至空大师不悦,以为岳奇瞧不起自己。 ‘在下不能再看看么?’岳奇耐着性子。 至空大师考虑一下,毅然道:‘既然如此,贫僧勉为从命。’ 于是,二人再进入到僧舍中。 这间僧舍,外表和内在很相符,内部的摆设和布置,再简单不过了,只有一床一几,一椅,连个桌子都没有,四壁萧然,墙壁上无画无书无杂物,甚至连一支钉子都看不到。 想见了空大师生前自奉甚俭,真正到了清心寡欲的境界。 老和尚双目紧闭,全身无任何伤痕,没有打斗反抗的迹象,只是心脉已断,脉息全停了。 ‘岳施主!发现什么情况没有?’至空大师静静在旁,看着岳奇检验。 ‘你看!’岳奇从老和尚指甲里,挑出一点樱桃红的泥土,托在掌心。 ‘这泥土不属于荆山的!’至空大师大为惊讶,一面也佩服岳奇的敏锐观察力。 ‘据在下所知,这泥土只有西北玉门关才有。’ ‘玉门关?掌门师兄从未去过那地方!’ ‘玉门关的人来找他。’ ‘谁?谁会来找他?’ ‘在下不敢遽断,如有眉目就好办了。’岳奇的答案在心底。 ‘岳少侠!’至空大师心情大为宽朗,原先对岳奇的猜疑,一扫而至,称呼上自然而然的尊敬了许多。 ‘大师还有话讲?’ ‘少侠是否已有了答案?’ ‘不瞒大师说,此人现在荆山中,恕在下放肆说一句话,有一天必将讨回这公道。’ ‘阿弥陀佛!’至空大师双手合什。 就在此时,一名年轻和尚跑到精舍门边,禀道:‘师叔!后山地室的那一位又发作了呢,他口口声声要回“万年堡”去当八号武士。’ ‘找你大师兄去看看。’至空大师很不愿意小沙弥这时来禀报。 ‘大师兄说他去了不成,不会管用的。’ 岳奇目露奇光,八号武士不是他上次潜入通天谷,在谷底首次碰到的那个黑武士吗,怎当起和尚来? 再不然,他以前根本就是一个和尚? ‘大师,在下认识那位,可不可以让我去看他?’岳奇开门见山,毫不迟疑提出。 ‘岳少侠,他是敝寺的叛徒。’ ‘他先叛后回返贵寺?’ ‘正是如此。’ ‘他回寺后,贵寺把他予以囚禁?’ ‘他精神已错乱。’ ‘在下与他是患难之交,很想去看看他。’岳奇不相信,他要眼见为真。 ‘请!’至空大师稍一考虑就答应了。 ‘在下的意思是想单独一人去。’ ‘可以,贫僧叫人带路。’ 茅草作垣,竹子作顶,是寺后堆放柴火的地方,山中多木,各种木柴都有,但以松柴为最多。 松木易燃,作为柴火最为适当。 从草寮后门过去是一个石洞,洞口恰好一人高,也是乱蓬蓬的一片草。 洞口如此,洞中可想而知。 岳奇随着小沙弥来到了洞口,挥手令小沙弥回去,径直走洞中。 果然洞中一片脏乱,苔藓满地,杂草丛生,空气特别潮湿。 岳奇干咳了一声,他自信八号见到他,一定还记得他的面貌。 ‘谁?’八号坐在洞中的一角,黑暗中掩饰不住他胡须满脸。 ‘记得在下么?’岳奇看到角落里有一张木床,床前有一张椅子。 八号正端坐在木椅上,衣不蔽体,褴褛破旧,露出两个肩膀。 ‘异乡客,是你……’八号说话慢,但语调有条理。 ‘记得上次我们见面的地点么?’ ‘通天谷。’ ‘我们分手的地方?’ ‘地狱门。’ ‘说说通天谷中的景象?’ ‘白骨骷髅,堆堆垒垒,有新尸有旧骨。’ ‘还有“万年堡”呢?’ 岳奇存心想从往事中,提起他的记忆,往往患有精神不正常的人,多数能从记忆里恢复清醒。 想不到这一句话,却使对方突然号啕大哭,泪水和鼻水混淆不清,沿颊而下。 岳奇颇吃一惊,这证明至空大师说的没错,他并不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 一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天涯飘泊异乡客,万年牢里见真情,八号,你记得李奎总管么?’ ‘李奎?’八号喃喃地念道:‘就是他害我最惨。’ ‘下在前不久又碰到他一次。’ ‘他现在哪里?’ ‘“万年堡”。’ ‘“万年堡”还有人?’ ‘老人星散,新人继起。’ ‘唉!’一声叹息,代替了八号心中想要说的话。 ‘还在惋惜过去么?’ 他抬起头,脸满是泪水,反唇问道:‘你知道我在万年堡呆了好久?’ ‘当时你没有告诉我。’ ‘现在告诉你也一样,整整是八年。’ ‘那你现在住这地洞是……’ ‘延长万年牢的苦难生涯,赎罪重生。’ ‘向谁赎罪?’ ‘本寺掌门了空大师。’ ‘大师受人暗算,已在今天离开了人世。’ 八号猛然一跃,头顶撞到了石壁,居然不知道痛,状如呆子,傻傻地道:‘岳奇,你不会骗我?’ ‘在下从未骗过任何人。’ ‘师父在上,弟子开戒了,弟子要为你老人家复仇。’八号双膝跪地,面对洞口,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岳奇大感意外,想不到他们是师徒关系。 ‘你是大师的入门弟子?’ ‘大师一生未收徒弟,只有我这个挂名俗家弟子谢超,是他唯一的亲人。’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还是他的堂侄。’ 岳奇至此才弄明白,八号原来本名叫谢超,那他住在这石洞里,是他自己向了空大师请求准许的。 了空大师一死,他已没有再住下去的必要。 ‘走!我知道是谁下的毒手。’谢超整理行装,准备离洞而去。 ‘你是何时知道的?’ ‘在进入“万年堡”的同一天。’ ‘杀人的动机何在?’ ‘李奎搞的鬼,当时“武林暴君”没有接受他的建议,现在万年堡堡主却接受了。’ ‘为了什么理由?’ ‘很简单,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找李奎,前帐未清,后帐未了,该去结一结了。’ 谢超一拱手,人已飘身出洞,一眨眼已走得无影无踪。 岳奇心乱如麻,重重心事,他呆了一阵,然后举步离开。 老和尚死得怪,他已没有心情再回到寺前去。 这时,暮色苍茫,又是晚鸦归林的时分。 谢超已先走,自己不如追踪去看看。 半个时辰后。 岳奇来到另一个山路,路旁不远,出现了一家农庄,炊烟袅袅,想是正在作晚餐。 农庄前三后四,屋宇整洁,是一家殷实山农之家,门前一个大晒稻场,四周青翠,在这种闷热天,给人心里上一种清凉的感觉。 岳奇突然感到腹中咕咕叫,屈指一算,他已一整天没有进餐了。 腹中饥饿尚能忍受,喉头里干的要起火,不如进去讨一杯水喝,于是,他走向了庄门口。 跨过晒稻场,到达大门口,门外不见一个人影。 ‘请问有人么?’ 门内也是静悄悄的。 可是,岳奇的毛骨却突然一悚,门内的景象很不寻常。 只见门里的方桌上,趴伏着两具尸体,靠墙壁的地面,也躺着两具尸体,青一色农家的服装。 岳奇一个箭步弹了过去,不错,是四具尸体,三男一女,而且是刚死不久,体温犹存。 不见血,面色白渗渗的,双眼紧闭,死状安祥,像是熟睡了般。 死者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下的毒手? 这农庄的人更跟谁结了仇? 最奇怪的是这四具尸体的死状,竟和了空大师的死一模一样,这中间也有牵连么? 狐疑下,人影一晃,从房后转出一个人,慢慢地朝岳奇走来。 岳奇又是一惊,现身者不是别人,正是在地洞中分手先走不久的谢超。 这家伙怎么不早不晚在这里又碰上面,他来干什么? ‘是你?’ ‘你也来了。’ 二人互相指了指对方,谢超的面色阴沉不定,看来他也是吃了一惊。 ‘你杀了他们?’岳奇心中打了一个结。 ‘阿弥陀佛,区区已是半个出家人了。’谢超双手合什,做出和尚的忏悔动作。 ‘可是,你出现在这里?’ ‘杀人者已先我一步离开了。’ ‘他是谁?’ ‘大驾不妨再仔细检查看看!’ 岳奇深深透了一口气,为了表示慎重,一个一个的从头看到脚。 ‘没有伤痕,也不像中毒。’ ‘这就证明了一点。’谢超望着屋外的天空,神思有点恍忽。 ‘证明了什么?’ ‘证明是“万年堡”派来的人。’ 岳奇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想提及了空大师的死状,究竟这种事提多了徒增困扰。 ‘想一想,江湖上有什么人杀人无痕。’ ‘会是金沙夫人韩梦真么?’ ‘韩梦真?她不在川西?’谢超他当然知道金沙夫人的大名。 ‘她现在正是“万年堡”的副堡主!’ 这一次该是谢超摇摇头,金沙夫人身手极高,人见人怕,杀人无痕无迹,过去也是耳闻而已。 ‘不对,她为什么乱杀农庄中的人?’ ‘你是说他们是无辜的?’ ‘这里的主人姓王,跟家师曾是棋友,过去在京当武官,山中乡民都叫他王乡绅。’ ‘这人生前是否跟韩梦真有过节?’ 谢超沉思了一会,突然‘哦!’地一声,抬起头,问道:‘岳奇,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做乾坤堂的名称?’ ‘在下曾听大师兄说过此事。’ ‘令师兄怎么说的?’ ‘乾坤堂是以保乡卫民为主。’ ‘骨子里又是如何?’ ‘这点不太清楚。’ ‘所以韩梦真一律见而杀之。’ ‘不错,韩梦真最不喜欢这类人物。’ 岳奇吐口气道:‘那乾坤堂崛起大巴山一带,势力渐渐漫延到豫川三不管地区,渐渐成了气候,有时好,有时坏,表现不稳定。’ ‘阿弥陀佛!善哉!’谢超不知不觉表现出当起和尚的动作来。 ‘八号,你少来这一套,万年牢里你啃过多少死人骨头。’ ‘此一时,彼一时,累得岳兄见笑了。’谢超深一鞠躬,表示歉意。 岳奇心念一转,道:‘阁下从善如流,倒是难得,请问今后行止如何?’ ‘杀师之仇毕生之耻,此去就是要找李总管。’ ‘走,在下奉陪。’ 岳奇不待对方反应,领先疾奔,身后传来谢超紧紧跟在后面的脚步声。 二人一口气,奔过了三个大山坳,转而向北。 此处地势较前大为缓和,林荫之下,出现了一条官道。 蓦地,官道上出现了一群人,男女老少,像是一族人,亡命的向外奔去。 每个人脸上都显惊惶,神情紧张,低头狂奔,却又鸦雀无声。传过耳际的是一片‘沙!沙!沙!’的脚底奔跑声。 岳奇一手握住了谢超,指了指那群人潮道:‘快看,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谢超耸耸肩。 ‘你会讲土话,何不去问问看。’ ‘好吧!’谢超一跃向前,抓住一位年老的山民,把他提到一旁。 那位年老山民,被谢超一把挟住,犹如捉住一只山鸡,轻轻提起,立即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仍是拦阻不住汹涌的人潮继续奔逃。 岳奇感到很怪,他们是在逃避什么?难道前面发生了瘟疫不成。 稍停了一下,谢超放了那位老人,转头大笑道:‘岳奇,咱俩的运道真不赖。’ ‘好的还是坏的?’ ‘好不好,就看你的了。’谢超的笑声不绝。 ‘要看区区的反应了?’ ‘乾坤堂的人出现在前面不远。’ ‘他们干什么?’ ‘谁知道!’ 转眼,三骑怒马疾驰而至,一阵的嘶鸣,已到了二人身前,扑了二人一身黄尘土。 岳奇屡经危难,又兼兄仇未报,如果换在一年以前,他会立刻拔剑,此际他只横眼扫了对方一眼。 谢超却勃然大怒,骂道:‘混帐的东西……’ ‘小子!你敢骂大爷?’第一匹马上坐着的是一位狰狞面孔的壮汉,头戴黄冠,冠上插一根羽毛。 不问可知,来人果是乾坤堂的装束。 ‘在老子面前最好自称小鬼!’谢超的口齿很快,动作更快,刷地一剑,已把那匹马的前腿砍断。 壮汉一个鹞子翻身,从马上跃下地面,回头一招手,后面两匹马上的壮汉,翩然落下地面。 ‘怎么样?要玩一场硬的不成?’谢超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剑尖一吐,那匹马的头又被斩落。 人的天性有时候很奇怪,那壮汉神情一愣,打量了二人一眼,口气却缓和很多。 ‘在下兄弟是乾坤堂的李氏三熊,两位总有个耳闻吧?’ ‘不知道。’谢超头一摆,眼睛向上一翻。 岳奇心里好笑,这乾坤堂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组织,一下子被谢超吓住了。 既然如此,自己索性不管不问,乐得装糊涂到底。 李二熊和三熊愤愤不平,大声喝道:‘大哥,他要玩硬的,就给他玩硬的好了。’随即拔出身上的鬼头刀,‘呛啷!’一声,刀光霍霍,映日生辉。 ‘就凭三位,也不打听老子是那号人物?’ ‘你二人暂时不要讲话。’李大熊喝退了二位弟弟,上前一步,双手一拱道:‘阁下是来自灵官寺吧!’ ‘你何以知道?’ ‘敝堂的正副堂主和贵寺的掌门了空大师是棋中好友,所以贵寺的情形略知一二。’ ‘王副堂主是不是就住在前面农庄中?’ ‘在下兄弟就是奉副堂主之命去办一件事情。’ ‘你们回来得太晚,已见不到他了。’ ‘他去了哪里?’ ‘他去了极乐世界。’ 李大熊大惊失色,叫道:‘是你二人干的?’ ‘不是,在下路过所见。’ ‘我们绝不相信?’李二熊和李三熊环眼一瞪。 ‘相不相信,是你们的事,在下管不着。’岳奇适时开了口:‘不过,在下透露一点消息,杀人者来自“万年堡”。’ ‘有何凭据为证?’ ‘杀人无痕,心脉震断,是他们副堡主的杰作。’ ‘金沙夫人,那个贼婆娘!’李大熊咬咬牙,恨得牙痒痒的。 ‘大哥!你相信他们的话?’李二熊提出疑问。 ‘不相信也得相信。’李大熊说出了原委,接道:‘“万年堡”前一阵子发出一封最后通牒,要咱们堂口上大大小小的人和他们合作,建立联盟关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月的初五。’ ‘期限呢?’ ‘下个月底。’ ‘咱们没有答应。’李二熊接口说。 ‘所以,他们就拿王乡绅开刀。’ ‘在下所见,是四具尸体,两老两少。’谢超冷冷地接上口。 ‘其中还有一具女尸。’岳奇补充了一句。 ‘王夫人也死了?’李二熊抓住李三熊的手,哀不自禁,突然悲从中来。 ‘老二,坚强点,二姑虽死,还有咱们三个。’李三熊劝免他的二哥。 原来李氏三熊是王家的姑表侄,所以他们三人一听到这坏消息,即如同身受。 李大熊脸色数变之后,道:‘承二位见告,刚才是一场误会,我兄弟就此别过。’ ‘你最好看看那些尸体去。’岳奇唯恐天下不乱。 原因是把乾坤堂拖到漩涡里,也大可伤伤‘万年堡’的脑筋,而且堂主号称八臂螳螂乌久翼,此人足智多谋,消弱敌人就是壮大自己,何乐而不为。 ‘在下兄弟正是要去,再见!’三人微微点头,跃上马背,离开官道,向草丛中的小路驰去。 ‘想不到岳兄会使谋略之战。’谢超看看他们三人匆匆离开,摇头大笑。 ‘“万年堡”今非昔比,不如以此来破敌。’岳奇说到这里,官道后又扬起一片灰尘。 ‘来者是谁?’ 二人同时感到纳闷,互看一眼。 远远的一片山坡,急驰两匹马儿,马上各坐着一个女人,生得面貌姣好,二十岁年纪,背上双剑的红缨飘飘,随着长发一荡一荡的向后扬起。 ‘好家伙,乾坤双娇也跟了来,这下可热闹了。’谢超似笑不笑地指一指。 ‘乌家庄的乌家姐妹就是她俩?’岳奇仅知道有这么一对姐妹花,其他详情一概不知道。 ‘你也知道乌玉兰和乌金兰这对双胞胎。’ ‘在下所知不多。’ ‘乌家庄财大势大,富甲一方,这对姐妹花为她老子带来的麻烦不少。’ ‘此话怎讲?’ ‘因为她老子不喜欢两个女儿到处招摇。’ ‘乌庄主为人如何?’ ‘很难说,正邪都有他的份。’ ‘好人难做,千古一例。’ ‘你说得对了一半,乌庄主是受他家人的累。’ ‘也就是那对姐妹花?’ ‘不是,他有一个二夫人。’ 顷刻间,乌家姐妹又来到二人的身边,又是一大片蒙蒙的黄尘,扑鼻而来。 ‘咦!’马上的娇女,发现岳奇站在道旁。 ‘喂!你是干什么的?’另一个娇女勒马挥鞭,鞭梢直指岳奇的鼻子。 ‘过路客!’岳奇上身微微后仰,鞭梢擦鼻而过。 泥菩萨都有三分土性,岳奇忍了又忍,他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潜在的傲性,尽量抑制住。 乌家姐妹马头一转,已把岳奇夹在中间。 空气突然诡谲万分,这一位谢超静静袖手一旁,冷眼旁观。 ‘由哪里来,往何处去?’乌玉兰是姐姐,她先开了口。 ‘天涯飘泊,处处都是归程。’ ‘姓什么?叫什么?’ ‘异乡作客,何须道姓提名。’ ‘异乡作客,要不要在异乡作鬼?’乌玉兰仰天发出娇笑。 乌金兰不让姐姐专美于前,大剌剌地道:‘为什么到荆山来,有何企图?’ ‘荆山的路,不是人走出来的么?’岳奇的脸冷得像一团冰。 ‘看你那身打扮满像那回事,看到有三匹马由此经过么?’ ‘有!’ ‘在姑娘面前,不准说谎话。’ ‘话出如箭离弦,相不相信,在下懒得去计较了。’ ‘好小子!你知道姑娘的来路么?’ ‘在下不想知道!’ 乌金兰嘴巴一撇,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很好看,可惜她是在怒中,如果是在微笑,那就更美了。 ‘姑奶奶偏要你知道。’ 乌玉兰仔细瞧看岳奇几眼,缓缓地轻声道:‘妹妹,别吓着他。’ ‘乌家双凤,不陌生吧?’ 岳奇淡淡一笑,道:‘没听说过。’ ‘真的?’ 乌金兰面颊气得一鼓一鼓的,‘啪!’地一声,马鞭子长挥倒卷,卷向岳奇的双腿。 岳奇硬吞下一口恶气,身形一飘到了两丈之外。 想不到这对姐妹花,天生就有同心相应的感应,妹妹鞭子一举,姐姐在那一方正好配上,长鞭如蛇,恰好也缠向岳奇的腰身。 岳奇临危不乱,人在空中,左脚反点右腿,身子半旋,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一手,表现了他的功力。 二女同时‘咦!’了一声,这才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 乌金兰脾气较暴躁,左掌一扬,两点寒星,射向岳奇的双目,咫尺之隔,投手即至,口中暴喝道:‘看你还有多大道行!’ 岳奇反腕一捞,摊开手掌,是两粒天狼星。 不由得怒哼一声,本想打了回去,继而一想,好男不与女斗,顺手一甩,投向身后的一块巨石。 火星进发,两颗天狼星一字形嵌在石头上,深浅一致,手法劲道,又露上一手。 两女一向娇生惯养,这种气她怎么受得下,霍地娇躯一扭,像两只飞燕翩翩,落在地下。 ‘拔剑!’乌家姐妹徐徐解下背上的双剑。 ‘不用着!’ ‘不敢应战么?’ ‘跪下磕个响头,放你一马!’ 乌家姐妹挪步移身,站成对角之势。 此时,谢超不能不出面说话,否则就不够朋友。 只见他仰面打个哈哈,道:‘打是情,骂是爱,老伙计,万年牢里再走一遭。’ ‘嚼舌根的,你是什么人?’乌金兰听到此话,勃然大怒。 ‘在下说错了么?’ ‘和尚不像和尚,道士不像道士,人不人,鬼不鬼,什么东西?’乌金兰被对方说中心事,脸色红一阵青一阵。 乌玉兰此较冷静,二女初见岳奇一表人才,激起了埋藏内心的追慕之意,虽然谈不上是爱情,但不否认是好感。 只是女人喜欢装模作样,故意找岳奇的麻烦,内心里却是要接近他。 乌玉兰向妹妹示意一下,平静地道:‘你同他一伙的。’ ‘咱们是一道儿的,不是同伙儿的。’ 乌玉兰毫不生气,仍是以平静的口音道:‘你和他都去过万年牢?’ ‘谁是他,他又是谁?’谢超抓住话柄,反唇相讥。 乌氏姐妹这下子可不好回答了,乌玉兰干瞪眼接不上腔,乌金兰一气之下,双剑如风摇垂柳,一出手就是狠狠地一招。 ‘你找死!’ ‘在下不能死,死了就没有男……。’谢超足尖轻点,人已脱出双剑的笼罩。 ‘狗嘴吐不出象牙,姐姐,把他废了!’ 岳奇啼笑皆非,自己和对方素不相识,非友非敌,狭路相逢,这算那门子的名堂。 憋了一肚子的火,怒斥谢超道:‘八号!你少废话好不好!’ 谢超作了一个鬼脸,叹口气道;‘在下只是想打个圆场而已。’ 乌玉兰这一下抓住了理由,骂道:‘鬼头鬼脑,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滚开吧!’ ‘在下和你们的他有约在先,不能先滚。’ ‘姐姐,你看,这人好赖皮。’乌金兰怒在睑上,喜在心头。 乌玉兰口气也缓和了一点,问道:‘二位真是去过万年牢?’ ‘不但去过,在下还住过一阵子。’ ‘啊!’乌玉兰顿时花容失色,期哎地道:‘我听到他刚才叫你八号,你到底是谁?’ ‘以前的八号早死了。’ ‘那现在呢?’ ‘现在是半个和尚……’ 此话一出,乌氏姐妹花笑得花枝招展。 谢超等二女笑完了,正色道:‘两位姑娘,请吧!你们要找的人已经过去了。’ ‘不行,这里的事没完,咱们不能走。’乌玉兰的黑眼珠迅速地瞄了一下岳奇。 ‘还有什么事?’谢超明知故问。 ‘咱姐妹和他的事。’乌金兰敢说敢做,敢爱敢恨,她指了指岳奇道:‘我要他跟我一起走。’ ‘什么?’岳奇摇了摇头,苦笑道:‘在下和姑娘萍水相逢,非亲非故……’ ‘不管!你今天得跟我姐妹走。’ ‘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跟你分开。’乌金兰悄声地说。 岳奇的脸色开始挂不住,忿然作色道:‘姑娘的话,不觉过份么?’ ‘两情相悦,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 ‘好了,妹妹!保留一点。’乌玉兰恨恨地瞪了她妹妹一眼。 ‘没关系!’谢超也想不到乌金兰当场示爱,急忙又打圆场道:‘他叫岳奇,这样好了,咱们订下一个后会之期,在下谢超和他,六个月后去贵府拜会如何?’ 乌玉兰爽然道:‘我姐妹准时候驾,今日就此拜别。’说着,拉着她妹妹上马就走。” “慢点!”乌金兰回到马上,突然又从马上跃到岳奇身边,泪眼汪汪地道:“岳奇,这件东西送给你。” 岳奇眼见她从怀中慢慢地取出一个锦色布包,就径往自己手中塞来,好像是非常的慎重。 “妹妹!你不可这样做!”乌玉兰在马上急声阻止。 “不这样不行。”乌金兰眼泪像珍珠般,一颗接一颗。 “你有没有想到后果?” “一切后果由我负责。”乌金兰不理姐姐的劝告。 岳奇接到手,已无法退回,基于好奇,只得打开布包,原来是一块璞玉,黑黝黝地有五寸见方,上面刻着山川河海的图案,具体而微,雕刻精细。 “藏好,不到必要,不要打开。”乌金兰又叮咛一句。 “在下……怎么能接受姑娘的东西?” “快收起来!”乌金兰大声地说。 她的话既像上司命令下属,又像情人对待情郎,威力很大,使人无法抗拒。 岳奇怔了一怔,无可奈何地愣在原地。 “现在……”乌金兰满意地笑了,不过,笑得有点凄然:“我和姐姐真的要走了。” 蹄声得得,二女掉转马头,含泪而去。 谢超愣愣地站在那儿! 岳奇也怔怔地望着她俩的背影。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九章 雷声隆隆,电光不断地闪个不停,乌云密布,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湿气。 山林中多雨,看这种情形,又将是一场大雨快来临的前奏。 岳奇和谢超望着那似乎要压到头顶上的天空,二人展开疾驰,想避过这一场大雨。 顷刻间,云空上飘下了豆.粒般的雨珠,稀稀落落地洒在大地上。 “快!到前面的林中去避一下。”岳奇领先一步。 接着丛林中的树叶“沙!沙!”地作响,暴雨如幕,倾盆而下,挟着呼呼风声,大而密的雨滴,浑然遮住了三尺以外的视线。 “你看那是什么?”岳奇先进入丛林,找到了棵大而密的枫叶树干,但树干的那边却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让我瞧瞧。”谢超随后也赶到。 “是一个人!” “人?” “人在上吊。” “死了没有?” “不要紧张,看是怎么吊上去的。”谢超在万年牢待了很久,对死尸颇有研究。 是被杀之后吊上去的? “记得当年的某一天……”谢超以平缓的语气,把话拉入正题,道:“因一件事刚跨入议事厅,即听到‘武林暴君’和李奎在谈论金沙夫人的事。” “谈什么?” “谈论后起之秀的事,暴君夫死无嗣,没子没女,平生引为憾事,那次是谈论金沙夫人的徒弟,夸赞他聪明伶俐,资秉优异,是块学武的好材料,而且性情刁钻,手段毒辣,和他师父是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那个徒弟也是个女人?” 谢超点点头,续道:“事情就是这般凑巧,金沙夫人有徒,‘武林暴君’却无子无徒,二人境遇大不相同,‘武林暴君’从此有了收徒的念头。” “那恶魔的徒弟在那里?”岳奇心情又好奇,又紧张。 “还好上苍有眼,暴君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徒弟,否则,你阁下混入堡内的事,就不会那么得心应手了。” 岳奇心中发出会心的一笑,事实如此,他不能不承认,如果‘武林暴君’有一门徒继承衣钵,自己当年的冒险,结局之变化,恐难十分乐观。 “金沙夫人的门徒现有好大?叫什么名字?” “暴君没有说明,这事只有李奎一人最清楚。” 蓦地,一阵马嘶之声,之后,蹄声急骤,数条人影陡地出现在眼前。 “什么人?”马上骑士黄冠白羽,一看就知是乾坤堂的人。 岳奇面对树干,背对来人,冷声应道:“避雨的!” “转过身来!” “官府搜查人犯么?” “乾坤堂在此地,就等于是官府。”为首的马上骑士,怒声大喝。 “小子!你敢出言顶撞,想是活腻了?”第二匹马上骑士帮上腔,手持开山大斧,这家伙八成是程咬金一号的人物。 “这和尚不是上吊死的!”第三匹骑士眼尖而心又细,跳下马就搜身。 “完全正确,区区也是这么猜。”岳奇平静地答复。 “不是你二人杀的?” “你看见在下杀人?” “现场没有别人。” “谁知道,也许是他想不开。” 又是一阵马嘶,又有二人疾驰而至,为首的矮胖身材,蓄着八字胡,面圆圆的,似富家,后面的人像是跟班。 后来的人一到,前面四人齐齐拱手为和,叫了一声副堂主,原来此人就是乾坤堂的副堂主田庄生。 “你们还不快走,在此地干吗?” “有一个和尚上吊,这二人大有嫌疑。” “和尚上吊,干咱们屁事!” 那搜身的人动作极快,瞬间从和尚背囊中拿出一顶黄冠,一支白羽毛,双手递了上去。 田庄生接过黄冠,打开内层垫布一看,叫道:“罗家春。” 原来乾坤堂的黄冠内面,绣有职务姓名,外人不得而知。 岳奇和谢超暗吃一惊,吊挂在此地的乃是乾坤堂的人,想是这人冒充和尚作密探,黄冠白羽不能戴在光头上,只好藏在背包里。 另三名骑士拥近一看,齐都傻了眼,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六只眼全直了。 田庄生肥胖的圆脸,突然变得狰狞无比,厉声道:“别放走凶手!” 四名骑士闻声惊觉,迅快占据四角,形成包围之势。 岳奇退后一步,靠近了谢超,自嘲地笑道:“咱俩流年不利。” 谢超摸摸脑袋道:“能和大驾同行,早在意料之中。” 二人谈笑自若,面无惧色,副堂主田庄生一双鱼眼睁得老大,喝道:“你们两人还不跪下?” “给谁跪下?”岳奇鼻哼了一声。 “给老夫跪下,老夫或许从轻发落。” “在下一不拜天,二不跪地,你是什么东西?” “无知小子,竟敢小看老夫,抓起来!” 田庄生话声甫落,四骑士立即发动攻势,四人平拿兵刃,口中念念有词,像走马灯似的开始旋转。 “副堂主,何必浪费时间。”岳奇对这些小角色缺乏兴趣。 “怎样才不算浪费时间?”田庄生怒视岳奇一眼。 “你我三招为限。” “三招以后呢?” “生死不论,如在下输了,任凭宰割,就算抵命好了。” “难道罗家春不是你们干的?” “人命关天,在下能胡乱承认?” 田庄生的圆脸上起了扭曲,目中碧芒突盛,厉声道:“阁下深藏不露,老夫就试你一试。” 二人面对面各自站好,田庄生右手一挥,四骑士立即退出,站在四角。 “在下以双掌领教,请!”岳奇气沉山岳。 “少狂,与老夫纳命来!”田庄生怒哼一声,单掌一扬,一道狂飙挟着霹雷,震耳而至。 岳奇既已挑明三招,存心接他这一掌,右掌疾推,硬接硬迎…… 轰雷巨震,岳奇身形一晃,田庄生却纹风不动。 田庄生趁势又把双掌扬起。 “火雷掌!”岳奇心头猛地一震,对面双掌的掌心红如火墙般透明发亮。 武林中习俗相传,这火墙一样的火雷掌,必须到北天山火焰谷里,潜心修练十年,方能有成,根基秉赋稍有不合,往往就是走火入魔,丝毫勉强不得。 岳奇心念疾转,手底下可没闲着,不求攻敌,先求自保,一口真气护住了丹田,劲力内敛,双掌掌心轻得如同棉花。 “嗤!”地一声闷响,四只手臂结结实实的碰上了又分开。 岳奇早有预防,一个身子立即弹向天空,翻了三个空心跟头,斜斜地飘坠到一丈五开外。 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凑巧,他这一翻身,脚上头下,怀中那块璞玉,飞坠掉在地面。 田庄生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到那块黑黝黝毫不起眼的璞玉,表情惊异,嘴唇拉成弦形。 “你到底是谁?” “阁下问这句话不嫌晚了一点么?”岳奇也没想到那块玉,有这么大的妙用。 “快说,老夫不耐久等!” “三掌已过其二,要快还不简单。” 田庄生经不住一激,双掌又扬,但不知怎的,他慢慢地又把掌心收起,微微“咳!”了一声,道:“老夫可以不计较,只要你说出‘天都玉宝’从何而来。” 这块玉叫“天都玉宝”,岳奇回首看了看谢超,谢超也是瞠日结舌。 “娃儿,你听到了没有?”田庄生的态度顿然如换了一个人。 “不知道!”岳奇不愿说出是二女所赠。 “东西出自你怀中,你说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田庄生摇摇头,迷惑地道:“你有难言之隐?” “抱歉,在下仍是那三个字。” “算你狠!” 田庄生瞪了岳奇一眼,圆鼓鼓的胖身躯,轻如柳絮,飘身上马,马缰一拉,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余的人再也不敢耽搁,沉默地迅快上马跟着离去。 一阵风地来,一阵风地又走了。 那个假和尚的尸首,仍就是直挺挺地躺在那儿,再也无人去理会了。 岳奇和谢超二人互看了一眼,二人似乎有结在心。 山远疑无路,湖平似不流,岳奇和谢超走到一处风景幽美的绝谷。 路非常难走,干回百转,说它是绝谷,绝不为过。 谷底如盆,四壁朝天,蓬蓬的茅草,像自天际接下,不但看不到路,连天堂都遮住了半边。 说它无路,它却有路,谢超带领岳奇,钻到一个半亩大的小湖边。 湖水深碧,绿得令人心动。 “这是什么地方?”岳奇以前在山区团团转,就是没有过这地方。 “碧瑶池!”谢超得意地笑笑。 “在下怎不知道?” “你知道了就不珍贵。” “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穿了也不稀奇,这里是‘武林暴君’的私产,也是她的戏水之所。” “可惜,女魔头早已死了。” “在这里,咱们可能会碰到另外一个人。” 岳奇心中恍然,急道:“你是说李奎?” 谢超神秘地眨眨眼,不否认也不承认。 岳奇乍听此言,神情大为激动,要找到王为城除了金沙夫人以外,李奎是唯一可能知道的人,如果今日狭路相逢,那该多好。 谢超看他眼露异光,心中有数,口中不便说破,佯指那边池岸道:“你看那边草中有什么异样?” 岳奇起先没有注意,这时不由凝目细看,只见草丛似乎无风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走。 草深过腰,一片茫茫,不知藏有什么爬虫走兽? “是什么动物?” “不是动物,是植物。” “植物能走路?” 岳奇心想,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百闻不如一见,我说了你也不信,何不过去看看。” 岳奇果然由池边跃到彼岸,一看之下,不由大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样,很稀奇吧!” “那有那么高大的含羞草?” “‘武林暴君’从西域移植过来的,当时仅是两棵幼苗,种着好玩,想不到日积月累,已繁殖到茫茫一片了。” 岳奇对含羞草不感兴趣,只关心李奎来不来,东张西望。 “来了!”谢超一声轻呼,二人迅速隐身在含羞草草丛下的一块巨石旁。 此时,浮云掩月,月光如沙笼。 从远处山头上,疾驰下两条瘦长黑影,一先一后,快如飘风,径向小池面而来。 先头的黑影,似乎轻功较高,有时回头跟后面那人讲话,但捷如奔豹,势不稍缓。 到了小池的池边,先头那人双肩一晃,人已翩然停在池边的柳树上,柳丝垂拂,柳梢拂在水中。后面的人随后跟到,发出呵呵笑声,道:“总管,就是这地方么?” “怎么不是,物是人非——” “总管,你还惦念那女魔头?” 岳奇从石后望出去,心中怦怦乱跳,见那后面来的不是别人,却是久未谋面的言掌柜。 言掌柜一身黑衣劲装,精神奕奕,不但没有扶着拐杖,并且跳跃如飞,行动和常人完全一样。 这家伙原来是假装吓人的,岳奇心想,若不是现在见到了他的真面目,岂不是被他骗过去。 谢超当然认识李奎,言掌柜他没见过,这时不便询问,二人仍静听他们的谈话。 “老言!”李奎放缓了声音,道:“君君丫头近来心事重重,你知道为了什么?” “谁知道,她又不肯明白告诉我。” “这次‘万年堡’东山再起,你我可得好好的露露脸。” “一切多承指引。” 李奎双目凝视着他的脸,像是坠入回忆中,徐徐道:“本总管一切志在雪耻,要为以前的‘万年堡’的失败复仇!” “那不是你一人的错误。” “‘武林暴君’的失败,就是我李奎的失败,我和她……” 李奎话说到此,不小心露出破绽,声音突地停止。 言掌柜何等奸滑,抓住话柄,毫不放松,接道:“两情相悦,何况她又是新寡?” 李奎尴尬地抓抓头皮,勉强笑道:“实不相瞒,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她。” 岳奇偷听到此处,不禁也忆起在石屋中看到骆丘和“武林暴君”言语上各不相让的那一段,当时绝不会想到中间会有李奎的插入。 “总管,你深深地爱着她?” “是的,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所以,你再投身‘万年堡’,想东山再起?” “为她挽回颜面,于愿足矣!”李奎闭着眼睛说出心头的话。 言掌柜看看他的表情,不忍心再说下去。 他不忍再说的一句话是李奎单恋“武林暴君”,这一分晚来的痴情,黄昏的夕阳,他能说些什么。 蓦地,后巨石后走出一人,摇摇晃晃,宽大的袈裟上面,是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一双浓眉,又粗又黑,扁平的鼻梁下是一个大嘴巴,嘴唇紧紧地咬成一字形。 眼如菱,嘴如钩,渐渐向李奎靠近。 李奎当然看到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满面惊容,像是碰到了鬼。 “你……是……” 李奎终于想出来了,来人是他以前的部属,忐忑的心不断乱跳,是人,不是鬼。 如果是鬼,不会那么明显而张狂。 “谢……超……是……你?” 李奎不但记起他,而且马上想起他的本名。 “区区八号武士是也!”谢超声音冷得像冰,一字一字徐徐在夜空回响。 “你……没有……死?”李奎惊魂甫定。 “区区不能死,死了就没人收帐。” 揉揉眼,李奎确定是谢超,没有错,是他当年设计陷害他,把他押入万年牢的。 他怎么无法想通,万年牢怎么会有活人出来。 “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没有逃,是他救出了我。”谢超指指巨石后,从巨石后又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来。 一脸的刺青,花花绿绿的颜色,当然不会再是鬼。 言掌柜不言不语,好像无动于衷,置身事外,蛮有趣的瞧看事情发展。 “你……”李奎再一次睁大了眼。 “我——”岳奇学着谢超的步法。 “你……也是人?” “如假包换!” “你们经常来这里?”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有目的?” “在等一个人!” “那人来过了?” “来过,他还没走!” “哈哈哈!”地大笑声,立即从李奎的喉中发出,头一昂,江湖的气息,又干脆又爽快。 “很好,二位的来我明白,本总管接着就是。” “够意思!”岳奇点点头,道:“在下想再请教一个人。” “谁?” “王为城!” “你找他干什么?” “他同他见一面。” “也有目的?” “江湖人的老套,不见不散。” 李奎阴森森地又笑了:“换句话说,不死不休?” 岳奇凝重地点了一下头,算是代替回答。 “可以,本总管也答应了,但是附带有一个条件。”李奎已揣摸出对方是什么人。 “什么条件?” “你把‘武林暴君’生前最后一段发生的事实说了出来。” “这……” “交换条件,彼此公平之至。” “区区有困难。” “你不愿意?” “在下曾承诺,永远得守这个秘密。” “本总管不是外人,是‘万年堡’两任总管,身份特殊。” “对不起,在下还是无法答应。” 李奎狞声道:“好小子,本总管就让你见识一下,到底谁在此地作主。” 岳奇冷森森地道:“用打的么?” 言掌柜的不知是何居心,隔岸观火,插嘴道:“月亮升到中天,二位何不证明一下。” 李奎怒哼一声,扬手就是一掌,劲气迅雷破空,惊人至极。 岳奇同他早交过手,凝立如山,单掌斜举,劲气触体,像是遇到一堵墙。 青衫拂动有声,二人寸步未移,已实实在在地交过了一招。 李奎怪笑了一声,道:“小子,条件减半交换如何?” “怎么个减半法?” 二人心存顾忌,都想套出对方的话,再决胜负。 “骆丘把他儿媳妇怎么了?” 岳奇至此,不得不佩服李奎城府之深,原来他早已猜测到,只是欠缺人证。 “总管如此聪明,何不直接去问骆老前辈。” “不用搪塞,骆丘传说是归隐天山,恐怕他也死了。” “何以见得?” “骆丘以前云龙三现,他不会真的去天山,他儿子的墓地在这山中。” “你是说他要守住他儿子的墓?” “大概是这样。” “可是,这与你何干?” “凡是与‘武林暴君’有关的任何事,就与本总管的事一样。” “既然如此,在下懒得再罗嗦了。” 岳奇连战速决,左右手各推出一掌,先行抢攻,两道排山劲气,呼啸暴卷,两道劲气一合,旋扭起来,劲道之强,三丈以外,犹感到风势呼呼。 李奎一上手就被压制,气得吹胡子瞪眼,心意电转,他突然不拒还迎,藉劲升空,瞬间全身拔离地面一丈有余。 接下来身形凌空一折,双掌下压,恍若老鹰搏兔。 “来得好!”岳奇厉吼一声,挫腰弯膝,掌影缤纷,对着由上而下的掌心印了上去。 “砰!砰!”两声巨响,土石纷飞,沙尘迷漫。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 李奎冉冉落下地面,脸色白得如一张宣纸,前胸插进一支匕首,嘴唇失去了血色,颤抖的手指,不指向岳奇,却指向一丈外的谢超。 “八号,你……不公平!” “很公平,你终于遭受到报应。” “暗射匕首,你……” “李总管,你不记得当年暗中推我坠下万年牢那一段吗?” “所以,你……报复。” “对我而言是报复,对你而言是报应!”谢超仰天长啸,尽吐出心中多年的怨气。 “你!也是预谋?” “不!”岳奇愣了一愣,他绝对没有想到二人对掌时,谢超的匕首乘虚而入,一下子命中对方前胸。 “李奎,你认命吧!”谢超又是一声冷笑。 李奎睁着一双无神的眼,不理会谢超,颤巍巍地走向池边浅水草滨。 “我认命,我不怪你,我很高兴。”他自言自语,态度一片虔诚,脚步蹒跚。 “我已死得其所,就在你最喜欢的碧池中。”池水已淹没了他的膝盖,但他并没有停止前进。 “我为你牺牲一切……包括生……命。”池水逐渐盖过他的小腹。 三个人静静地不发一言,空气特别的凝重,万籁俱寂,只有李奎苍老凄切的声调。 语意像是哭,又像是午夜的哀鸣。 碧绿的池水,似是一块碧玉,碧得使人心跳。 池中的人影,此时只露出双肩以上,转瞬间,双肩又在池水下。 池水透过夜露,传出池中人最后的:“碧水青天,我……来……了……” 岳奇眼儿有点湿,静寂中,他吞了几次口水。 为情而痴,想不到“万年堡”前后两任总管,竟是一往情痴的人。 岳奇口中要问的话,几次要问李奎,不忍再开口,王为城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人,恐怕将来只好去问金沙夫人了。 回头一望,言掌柜不声不响的,不知何时离去。“谢超,你的心愿已了,还有什么打算?” “回去!”简单的两个字,答得很快。 “回到那里?” “绝对不是万年牢。” “灵官寺?” “灵官寺的后山,有我的住处。” 岳奇诧异地看看他,迟疑地道:“那个矮矮的地穴?” “原先不是,现在确定是。” 岳奇仍是不解,一脸狐疑:“为什么突然改变?” 谢超眼光投向碧绿的池水,缓缓道:“受他的影响。” “他已经死了。” “就是他的死,使我大彻大悟,起初我恨他,现在却同情他了。” “包含推你下万年牢?” 点点头,语气也带点伤感:“他为她贡献心力,至死方休,我却是一个叛师之徒。” “了空大师生前原谅了你。” “我无法原谅自己。” “可是!”岳奇想起新掌门方丈至空大师,枯瘦的脸,嵌着一对闪烁的小眼睛:“新方丈并不欣赏你回去。” “那是他的事情。” “三餐不继,你也不计较?” 谢超浩然长叹,悠悠道:“该计较的早已过去了,岳奇!谢谢你的帮助。” “在下送你回去。” “阁下要送我?”谢超的笑声比雷还响亮:“新方丈也不欣赏大驾二度光临。” “那是他的事情!”岳奇说到此处,忍不住也敞声大笑。 万年牢那一段真挚友谊,重新温暖了两人的心灵,你望我,我看你,笑声中彼此已进入无的境界。 碧水碧如蓝,碧瑶池的池水比蓝天还深,池光水色,再也羁留不住两颗要离开的身躯。 拱拱手,相向的又点一点头,然后是各自离去。 六月溽暑,挥汗成雨,江南的酷热,和江南的绿柳同样的出名。 虽然是在山区,中午的太阳,透过树影,仍是火辣辣的。 山中多竹,竹影摇曳多姿,苍翠欲滴。 宁谧的深山幽谷,变成了巨寇恶盗的避难桃源? 岳奇在恍惚中,寻找不出答案,竟倚着山壁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月儿东升了。 月色迷蒙,山区的月儿笼罩着夜雾,在蒙雾中观山,更有一份朦胧隐约之美。 看着山色,岳奇突地在心中想着:“对!要为民除害,为山泽清除戾气,舍我其谁?” 蓦地—— 在东南山腰,突有两条人影疾奔而来,一前一后,追得个首尾相接,岳奇仔细地打量前面那人一眼。 只见他五十多岁年纪,一身旧布衣衫,蓄个八字胡,跑得气喘呼呼,上气不接下气。 后面的那一位,却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酒气冲天,脚步踉跄,连眼珠子都红了,背上插了一把宝剑,露出玄黄色剑穗。 岳奇一个飞纵,弹身过去,拦在路中,阻住了小伙子前进,沉声道:“站住!” 年轻小伙子猛地止步,他没想到山壁下会钻出一个人。 “你是谁?”小伙子狞声喝问。 “在下姓岳。” “你是岳奇?”小伙子怔了一怔。 “怎么,你认识在下?” “慕名而已。”小伙子眉毛一扬。 “月下追人,有理由么?” “与阁下没有关系!” “少废话,说不出理由,休想离开半步。” “阁下强行出头,也不先打听区区的身份?” 小伙子头一偏,态度骄傲,面上含着诡谲的微笑。 “在下只问是非,不管对象。” “哈哈!阁下也不怕惹火烧身,自惹麻烦?” 岳奇眸中棱芒一闪,面寒如冰,声色俱厉地道:“凭你这句话,在下要赏你一记耳光。” 掌影如柳絮,一晃而至。 小伙子功夫不弱,身子摇晃如雨打荷花,居然闪了开,口中急叫道:“慢着!” “你小子怕了?” “‘万年堡’没有胆怯的人。” “哈哈哈!”这次轮到岳奇大声敞笑了,起先他以为只是山民的寻仇械斗,想不到又是“万年堡”的喽罗在作恶。 “笑什么?” “在下笑‘万年堡’。” “‘万年堡’有何可笑?” “岂但可笑,而且可恨。” “姓岳的,你以为你三头六臂?” “仗势欺人,你们堂主叫什么名字?” “好汉作事好汉当,与区区的堂主无关。” “‘万年堡’中能有好人?这桩事在下管定了。” “姓岳的,这里是属于‘万年堡’的势力范围。” “好,在下就凭一双肉掌,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伙子缓缓抽出背上的长剑,剑身如墨,在月光映照下看来毫不起眼,但岳奇心中有数,对方手中是柄好剑。 只见他拔剑动作很沉着,面色漠然,剑高举向天,放落,横在胸前。 武林中这种兵刃并不多见,而起手动作也相当诡异。 “姓岳的,区区拔剑向来是不见血不归鞘。” “很好,今晚上看是谁会流血。” 岳奇一字一顿,用同样的口吻回答对方。 就在这拔剑的一刹那,那一位被追的老人开口说话了。 “毛铭川,你和你爹倚仗‘万年堡’的恶势力……” “放屁,用不着你多嘴,乖乖跟我回去。” “说什么我也不回去,我不要做缺德事。” “住嘴!”一声暴喝,出自毛铭川之口,手中的墨剑,发出墨色的光华,径朝那老者一泄而至。 “你少猖狂!”岳奇比他更快,人影一晃,双掌迅如利刃,硬生生地把对方给拦了下来。 “岳奇,你真要跟‘万年堡’为敌?” “为什么不要?” “既是如此,咱们手上见真章!”毛铭川剑尖斜举,再度面对岳奇。 岳奇目光锐利,紧紧盯住对方那墨绿色的剑尖,一瞬也不瞬。 双方同时离地弹起,剑光如一匝光幕,凌劲冷厉,绕着岳奇周身飞舞。 毛铭川的澜沧剑法,六六三十六路双循环,招中套招,式中藏式。 岳奇大话说在前面,只好以掌迎剑,口中一口真气,直纳丹田,在对方剑影中穿掠腾跃。 接着,场中传出“啪啪!”的脆响声。 岳奇的左掌乘虚叩关而入,分别重赏了对方两记耳光。 毛铭川面红耳赤,口角流出鲜血,蹬蹬蹬一连退后了五步,方才拿桩站住。 “毛铭川,快滚,在下今晚不想杀人。” “姓岳的,‘万年堡’永远和你没完没了。” “滚!下次碰着,可没有这么便宜。” 岳奇心头略感舒服,轻轻吁了一口气,仰望四周山岚,山岚像一抹墨绿的纱布。 回头一看,那老者早已走了。 “不错,干得好。”那老者去的方向,却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谁?” “一个女人!” “哪一个女人?” “阁下认识不久的小女人。” “是你?” “有不欢迎的意思?” “乌家双凤今天为何落了单?”岳奇听声音已经听出是双凤中的妹妹乌金兰。 “岳奇,你喜欢知道原因?” “在下一向不愿做糊涂虫。” “好!我告诉你,今天的原因很特别。” “有什么特别法?” “为了一个人。” “那人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岳奇眉锋皱得像一座山,脸色看不出有丝毫的激动。 他觉得乌金兰明白示爱,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向自己说出来,自己必须有所表白,不过他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 “岳奇,你怎么说?”乌金兰一向是口直心快。 “在下一身血债!” “除了血债以外呢?” “在下也有感情债。” “以前的可以不算,以后的你要负责。”乌金兰急速说出这两句话,封住岳奇的推脱:“现在,我要去为你做一件事情。” “姑娘,在下另有难言之隐……” “我不强逼你,你可以慢慢考虑。”乌金兰说到这里,摆摆手,娇躯一扭,却掉头去追毛铭川。 “这女人真不好缠。”岳奇一时怔在原地。 他想了又想,她去追毛铭川,那又是为了什么? “好吧!去看个究竟也好。”岳奇一咬牙,弹身而起,遥遥的保持在后追随。 一个时辰后。 毛家墟已在望,百十户人家,一条东西向的街道,倒有一间略具规模的酒店,灯光很亮,看样子,这山区居民生活倒蛮惬意。 眼前芳影一闪,一条窕窈的背影进入酒店,不用问,一定是乌金兰。 岳奇感到好笑,她要为自己做一件事,难道是去喝酒。 一连三个起纵,他到了酒店的屋檐,探首下视,客人居然快坐满七成。 只见乌金兰大摇大摆的独占一个方桌,一个獐头鼠目的店小二向她打量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摆上了杯筷,却乘机向另一个店小二使个眼色。 “女客官,吃点什么?” “两荤两素,不喝酒,先吃饭。” “小店贮存有三十年以上的烧刀子,女客官不要试试?”店小二挤眉弄眼。 乌金兰只当作没有看到,“啊!”了一声,笑笑道:“贵店有三十年的烧刀子?” “谁吹牛,谁就是这个。”店小二伸出手,比个在地上爬的手势。 “姑娘相信你,先来一大杯。”乌金兰很干脆。 店小二欢天喜地,答应个“是!”转身就跑去准备了。 顷刻间,酒菜上来了,芬芳的酒香,连趴在屋檐上的岳奇都感觉到了。 可是,随着酒菜,又进来一个高大的年轻汉子,岳奇一看,好家伙,毛铭川又亮相了。 毛铭川径直走向乌金兰的方桌,袒着胸,露出黑茸茸的胸毛,兀鹰似的眼睛,色迷迷地盯着乌金兰的娇躯。 “姑娘,借个坐位如何?” “可以,这桌子不是我家搬来的。”乌金兰连眼皮都没抬。 毛铭川悠闲地一坐下,獐头鼠目的店小二就跟上。 “大爷,你今天的菜?” “罗噜个什么劲,老规矩。” “是!是!”店小二哈腰退了下去。 岳奇一切看在眼中,知道好戏就要开锣了。 果然,毛铭川开始自我介绍。 “在下姓毛,乡亲们一致推选区区,是这地头上的老大。”毛铭川开门见山,直勾勾地望着乌金兰,手抚着胸毛。 “姑娘没问你!”乌金兰向屋檐上瞄上一眼。 “算我问姑娘吧!姑娘如何称呼?” “没告诉你的必要。” “哟!性子不小嘛,是干哪一行的?” “小买卖。” “庙有庙祝,地有地主,姑娘来到这里,拜访过谁了没有?” “有这个必要?” “当然!”毛铭川拍拍胸,道:“比如说区区,在这地头上响当当,再后面就有更大的……” “还有比你更大的人物?”乌金兰装得很像,柳眉又向屋檐上挑了一挑。 “当然有,姑娘没听说过‘万年堡’?” “‘万年堡’?” “‘万年堡’的堡主,此地的龙头大爷。”毛铭川一面说,一面跷起大拇指,郑重地点点头。 “阁下也是‘万年堡’的人?” “嘿嘿,‘万年堡’毛家墟的领导人。” “可是……”乌金兰道:“你刚才不是说被乡亲所推选的?” “区区的意思,就代表全体乡亲的意思。” 话声到此,毛铭川伸长了脖子,细声细气地道:“区区生来热心肠,姑娘一个单身女人,总得有人照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毛铭川贼秃嘻嘻地一笑,连灌了两杯酒,然后斜着眼道:“姑娘在外跑码头,难道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 “什么规矩?” “特别照应,你懂了吧!” 乌金兰真沉得住气,不知是怒极而笑,还是不怒而笑,她笑得很妩媚。 毛铭川更是得意忘形,贪婪地注视着对方迷人的小酒涡,拍拍毛茸茸的胸,昂头道:“我毛老大对女人的功夫特……”一想不对,忙改口道:“我是可怜年纪轻轻的,就出来跑码头,不如留在这里,干脆别走了。” “可以吗?” “姑娘,终归一句话,穿金戴银,随你挑选,来!区区带你去见一个人。” 岳奇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乌金兰将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桌面上的乌金兰,竟然点点头,嫣然一笑。 二人一先一后,出酒店大门,离街道不远,拐进了一条小巷。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章 巷子是个死巷,巷底有一间三房两厅的独主家屋,房子高,围墙也很高大,很够气派。 院子的门“呀!”的一声,被毛铭川推开。 院子中落叶满地,两株木兰树开满了花,香气扑鼻。 “姑娘,这地方挺高级的。”毛铭川东指指西点点。 “不赖。”乌金兰也在东张西望,不知她是望人,还是在望房子。 “姑娘请进去坐。” “你所说的那位大人物呢?” “今天不凑巧,他不在,由区区毛老大代理一切。” “你在骗我?” “绝对没有,姑娘不相信,进堂屋就知道。” “用不着,对面凉快些。” “堂屋里有茶水,姑娘走累了,该歇息一下。” 毛铭川一副猴急相,不断地吞着口水,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天鹅肉,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顺利。 “这里的风水也不坏。” “别说笑话,姑娘,我等不及了。” “又不是赶着去投胎,慢一步有什么要紧。” 乌金兰存心在逗逗他,眼睫毛一眨一眨的,接着说道:“姑娘有话要先问一问你。” “洗耳恭听。” “你八十多岁的老娘和九十多岁的老爹,都还健在?” “区区光棍一个,无牵无挂。” “也没老婆儿女?” “没有,我好想成家。” 毛铭川色迷迷地盯着乌金兰动人的曲线,一双小眼死死地盯在那最高峰的部位,涎着脸儿在看她。 他笑嘻嘻地又道:“我就在等着你来,小心肝。” 说着,魔爪突伸,抓向那最高处的地方。 乌金兰玉面一寒,手腕疾翻,扣住了毛铭川的脉搏,反手一拉,他人已凌空摔出一丈开外的石阶上。 “你……”毛铭川色迷心窍,大意失荆州,趴在地上,面红耳赤,一跃站直了身子,直挺挺地站在那儿。 他想不到自己会挡不住对方第一招的攻势。 “怎么样?毛老大学小狗起来了。” 毛铭川一招失利,立即提高了警觉,指着乌金兰骂道:“贱人,好大的胆子。” “要不要再试试?” “你是谁?毛老大今晚饶不了你。” “姑奶奶的姓名,你不配问。” “你最好说出来,免得做无名鬼。” “无此必要!” “贱人,看老子怎么消遣你。”毛铭川转身进入堂屋,拿着他的那把墨剑,又奔了出来。 这把墨剑,岳奇已经领教过,此人无德无行,充其量是地痞流氓之辈,但是一手的剑法,出自名师,的确不凡。 乌金兰颇能识货,她端详着那柄墨剑,微微吃了一惊,摇摇头叹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想不到的事情多得很,骚货,赶紧叫饶吧!”毛铭川一剑在手,傲态复萌。 “你以为姑奶奶怕你?”乌金兰眼高于顶,那会把对方放在心上,同时她知道岳奇就在附近,用不着丝毫耽心。 “不怕!难道你有靠山?” 毛铭川向四周看了看,四周静悄悄地,他恶念陡生,剑光一绕,带起一幕黑色的光华,整整包围住乌金兰的前后进退之路。 “姑奶奶不用靠山!” “自大婆娘,再接两招看看。” 毛铭川恨透了心,把心一横,手中的墨剑斗然舞起,只见剑光有如一层鱼网,劲向乌金兰的头罩下。 “哎哟!”乌金兰一声惊呼,人向后仰倒,剑点在她右臂上划开一道血口,涔涔鲜血,立时染红了整个衣袖。 岳奇大惊失色,正待…… 想不到就在此时,两点银白色暗器,突自乌金兰的手衣袖中急射而出。 事情发生得太急太快,快得目不暇接。 接下来是一声闷哼,毛铭川的双眼,恰好射中了黑眼球。 “你……”毛铭川两手捂着两眼,墨剑丢弃在地,指缝中渗出了鲜红的血,人已不支向后摔倒了。 “一报还一报,姓毛的,这又是你想不到的吧!”乌金兰哈哈大笑。 “臭婆娘,老子恨不得生啃你的……肉!”毛铭川已是悲号如兽啼。 “可以,只要你站得起来。”乌金兰说到做到,脚尖一挑,又挑断了毛铭川的脚筋,眼瞎脚残,毛铭川痛极大叫。 就在此时,从毛家墟东边远远驰来了两条黑影,有如星落丸泻。 岳奇愣了一愣,知道对方增加了帮手。 一晃眼,那两个黑影,已赶到了围墙下,二人一般的高矮,一样的身材,山区中穿着的却是渔夫的装束,青色大褂,配上灰色大裤裆长裤。 来人是谁? 正是凶名远播的汉水双恶的戚家兄弟。 老大戚汉东与老二戚汉西。 戚家兄弟飞纵过了围墙。 戚汉东一眼瞧见躺在地上的毛铭川,脸上神情倏地连变,“嘿!”了一声,懒懒地走了过去。 他也不问原委,只不屑地道:“毛老大,‘万年堡’传你去商议大事。” 毛铭川此时放声大哭,哀哀地道:“戚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快快来扶我一把,快来。” “对不起,姓戚的不是‘万年堡’的红人,不够资格!” 戚汉西幸灾乐祸在一旁,趁机羞辱道:“毛老大,平日你在‘万年堡’搬弄是非,瞧不起咱哥俩来自汉水的水寇身份,现在呢……” “现在,毛老大真是名符其实的地头蛇!” 毛铭川人急生智,心中突生一计,苦着脸儿,说道:“大人不计小人过,二位想不想发财?” “你小子想要交换?” “怎样发财,你倒先说说看?”戚汉西最是贪财。 “黄金千两,明珠十颗。” “真的,东西在那里?”戚汉西的眼珠子瞪得好大。 “在我家一间秘密的厢房里。” “是你老子的家财?” “不,是我私人的收藏。” “好小子,干得出色,走!我背你去。”戚汉西大为兴奋,弯腰把毛铭川背上了肩,乐了起来。 就在戚汉西弯腰的同时,乌金兰拉着岳奇的手又回到了场中。 戚家兄弟浑然不觉。 戚汉西还喜悦地道:“毛老大,你我交换完成,区区立刻拍拍屁股走路,绝不再多呆一分钟。” “你不要见见我爹?” “见你爹,没兴趣。” “娘的!你爹的黑钱嫌够了!”戚汉西同意他哥哥的意见。 “我爹得罪了两位?”毛铭川心有不甘,但此时毫无办法。 “你爹又是什么好料?靠‘万年堡’起家,坏事做尽,终有一天会遭受到报应的,等着吧!” “你老子不仁不义,卖命的事,连门儿都没有!”戚汉西的狠心,比他哥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戚家兄弟无意中吐露出毛家的真相。 这些话,统统传进了岳奇和乌金兰的耳中。 “一丘之貉,“万年堡”确是藏污纳垢之地。” 猛一抬头,戚家兄弟实发觉屋檐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冰肌玉骨,正微笑着看着他俩。 这一惊非同小可,扔下毛铭川,转身就跑。 岳奇一声沉喝,道:“往哪里溜走?” 果然,戚家兄弟跑得再快,也快不过乌金兰的银白燕尾镖,结果由乌金兰一人逮个正着,打中麻穴,倒提了回来。 “岳奇,该如何打算?” “如法泡制,前例可援。” “还有呢?” “毛家父子作恶多端,罪不可赦。” “是你说的?” “在下说的算数。” “包括毛家老二代。” “当然,除恶务尽。” “好!咱俩这就出发。” 毛家老房子建在毛家墟最后面,倚山而筑,房屋不多,但间间是又高又大的。 夜,仍是月朦胧,星朦胧。 夜可以伪装自己,也可以掩饰行动,岳奇和乌金兰利用当晚的夜色,再一次来到毛铭川的老家。 毛铭川的爹爹毛帝,虽然千手华陀,但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在本乡本土却有响当当的名声。 千手华陀不但会治病,更会建造房屋,他处心积虑把毛家老家隐藏在一片郁郁的丛林之中。 但这难不倒岳奇与乌金兰的决心。 掌灯时分早已过去,毛家却仍是黑漆漆地到处无灯无火,一片黑暗,只有天上的星星,伴随着月亮在眨眼睛。 “岳奇,拿出意见来。”乌金兰有点犹豫。 “直闯!” “可是敌情不明……” “堂堂正正杀贼,管敌情干什么?” 乌金兰娇笑一声,信心陡增,扬掌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大门徐徐的打开。 门内空无一人。 千手华陀果是名不虚传,在故弄玄虚。 “岳奇来此拜山。”一声高亢悠越的清啸声,出自岳奇之口,字正腔圆,中气充沛,立刻震撼整个毛家墟的夜空。 悠悠地—— 冉冉从林深处的高楼上,升起两盏大红灯,红灯中站着一位面相清癯,额下五绺长须的老者。 不问可知,那老者就是千手华陀。 岳奇呵呵大笑道:“在下深感荣幸之至。” “彼此!彼此!”千手华陀居然凌虚飘身而下,缓缓地向岳奇二人立身之处走来,口中敞笑道:“老朽隐迹山林,寄情木石,没想到临暮之年,有幸见到二位后起之秀。” 双方都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客套了两句。 当客套过后,千手华陀走到了岳奇的身前,双方又是一揖。 这一揖,看似平淡,但暗劲汹涌,力逾千钧,直向对方胸口撞去。 脚不移,身不晃,结果是平分秋色。 干手华陀大是一怔,料不到岳奇功力之深,超出他想像多多,急切中忙改口道:“二位夤夜光临,请入内奉茶。” “在下既不是客,也不喝茶了,只想打听一件事?” “少侠,有话请说。” “毛家墟与‘万年堡’有何特殊的关系?” “关系不深,特殊之处倒有一点!”干手华陀答得很是实在,面带着微笑。 “请问特殊之点何在?” “少侠此问,不觉得强人所难么?” “在下凭公理而来……” “公理不属于一方。”千手华陀举手一拦,阻止岳奇再说下去。 他老奸巨滑的转身面对乌金兰。 “怒老朽放肆,这位姑娘的来意也是与岳少侠一样?” 乌金兰点点头,没有开口。 “也是来取老朽的老命?” 乌金兰忍住笑,又点点头,仍没开口。 “姑娘的心也是跟岳少侠一样的狠,一样的硬?” 乌金兰看他言辞滑稽,正待要笑出声音…… “老匹夫,你敢使毒?”岳奇突然发觉千手华陀暗中在使毒,大怒之下,举手一掌劈了过去。 千手华陀回敬了一掌,哈哈笑道:“兵不厌诈,岳少侠这点都不懂?” 乌金兰吓出一身冷汗,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大意疏于防备,差一点着了人家的道儿还不知道。 “来,来,有种的跟我来好了。”千手华陀此时再也见不到笑脸了。 “你在这里等我!”岳奇匆匆向乌金兰交代一声。 悠地,两条人影恍如银河星坠,划过长空,驰向毛家老屋的后园。 千手华陀展开最高轻功,专拣些树巅屋檐上不易落脚之处,左拐右弯,闪腾飞跃着而过。 岳奇气纳丹由,不愠不火,尽量地保持着平静的心,跟在后面,不疾不徐地翻腾飞跃着。 二人只一步之差,眨眼间,已奔到毛家后园的山壁下。 千手华陀一式鹤上九霄,领先上了峭壁,三只黑色的夺命钢环,环外倒钩锐利,向后打来。 “好礼物!”岳奇脚步毫未停滞,身形上腾,右腕五指一扬一收,已接在掌中。 峭壁上是一参天古木,高逾十丈,枝叶秃落。 千手华陀又领先上了古木,隐身在古木上,旋即左右手连挥,蜻蜒梭,蜈蚣钻,蝎子钉,一件一件地破空连续打出。 “来得好,在下又收下了。”岳奇一声长笑,掌心有若洪炉。 干手华陀怔了一怔。 “来而不住,非礼也。”岳奇沉喝一声,手中的礼物,一件一件的打回去。 干手华陀倒挂在古木秃枝桠上,高高随风飘荡。 “姓岳的,你有没有在高空上比掌的经验?” “在下乐意试。”岳奇跟着也上了树梢。 “咱们先以三掌为限如何?” “三掌不够,十掌差不多。” 这时,二人都倒钩在树桠上,上身凌空,面对面距离五尺。 “请!”二人同声出了掌。 这一番真力硬拚,身处高空,掌发无声,但每一掌劲气弥漫,后力无穷。 八掌过后,千手华陀已见汗流浃背,脸色如赭。 岳奇越战越勇,看准了对方的颓竭力衰,双掌并出,喝道:“在下再奉送最后的两掌,接着!”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千手华陀不敢同时再接,身子平空弹起,但为时已晚,岳奇的掌风,分别拍在他跨骨的两外侧。 “咔喳!”两声清脆骨裂声,千手华陀的躯体,顿如一个皮球似的,被抛落在遥远的峭壁下。 峭壁下怪石嶙峋,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香成一片。 岳奇双眼望向那峭壁下,久久,沉默不语。 “岳奇,你真行。”乌金兰不知何时,已来到古木下,仰着上望,一脸娇憨。 “在下也要走了。” “我知道!” “在下就此别过。” “你……你不多给我一点时间?”乌金兰本待以为二人同心合力,清除了毛家墟的恶势力,藉此可以聚首些时日。 乌金兰的心中充满了幻想。 “乌姑娘,请不要忘了在下的血债未清。” “岳奇,我求求你,给我三天的时间。” “抱歉!在下无法答应。” “你要如此绝情!”乌金兰泪水顺鼻子流下,声音哽哽咽咽。 “好见好散,姑娘盛情,在下心领了。” 岳奇歪着头,看着乌金兰的脸。 “岳奇,再给我半天的时间好不好?”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我有话告诉……你。” 乌金兰差点大哭,她极力地在忍耐。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情此景,岳奇只得硬起心肠,不能轻易退怯。 “我恨你!”乌金兰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 岳奇猛一转身,运足了功力,身轻如燕,数个起纵,顿变成一道淡淡的弧形。 转过一个山头,岗陵起伏,一望无际,眼前进入一个不知名的深山。 管它是千重山还是万重山,为了发泄心底积郁,岳奇一口气,奔过了五十座的山头。 一山又比一山高,他也记不起这些山头,是不是都一样的高,因为他觉得是同样的费力奔过。 心念中,他只想到兄仇未报,“万年堡”正等候他去瓦解。 信心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假以时日,何事不可为? 江湖诡谲,人心不测,人定也许可以胜天。 月色渐渐地淡薄,东方升起了太阳,抹红了半边天际,一天又开始了。 经过一道绿色丛林,绿色丛林里,茂密的树叶,浓过地上的青草。 不由多看了一眼,身形略微地一缓。 “请止步!” 声音从浓浓的树叶后传来。 岳奇一怔,猛然收势,回身。 浓叶拉开了一个口,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的女尼,脸色凄苦,但仍可看出对方清秀的风姿。 “奇怪吗?” “大师父是和在下说话?” “这里没有别人。” “请问有何贵事?” “贵事不多,只有一件。” “是与在下有关?” “当然!” “请大师父明示。” 岳奇心念暗转,看来不是什么好路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贫尼在此迎驾。” “奉谁之命?” “家主之命。” “令主人姓名能否相告?” “不能!” 岳奇心中更是警惕,他直觉到这个女尼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一连串的不如意。 “恕在下告辞。”岳奇转身就走。 “你不愿见家主,难道也不顾余千蕙的安危?” “什么?”岳奇倏地停步。 “余姑娘现在家主那里作客。” “令主人到底是谁?” “阁下去了自然知道。” “她……怎么样子?” “她等你去见最后一面!” 岳奇这一惊非同小可,余千蕙与他有过患难交情,不论岳奇对她的绝情离去,感到万分遗憾,二人的一缕情丝,紧紧缠绕着对方。 如今,久别未逢,乍一听到伊人有难,他岂能坐视不管。 岳奇毫不犹豫,摆摆手道:“带路!” “请跟我来。” 中年女尼头也不回,灰衣一闪,径向浓林中又钻了进去。 这是一片千年以上的原始大丛林,每棵树杆及枝桠,都比一般的树林长得粗大,外表看来虽是老态龙钟,却生机盎然,青翠长春。 女尼轻身一跃,上了树梢,回头向后一招手,继续奔行。 岳奇禁不住好奇,随也登上树梢,只见周围岗峦起伏,全在脚底。 二人奔行甚速,不过顿饭光景,迎入眼帘的是一个尼姑庵。 庵门大开,庵门口有四个中年尼姑列队欢迎。 岳奇进过和尚庙,也见过不少大小和尚,就是没进过尼姑庵。 四个中年尼姑,一见岳奇走近,都露悚然之色。 庵门口有一个庞然大物的石桩,光滑滑的,像是长久经过人的手去抚摸,看样子恐怕有五百来斤重。 这东西是干什么来着,装饰品还是练功之用? 进入庵门,迎面是一条回廊,白石青阶,分列两旁的又是四名中年尼姑,低首垂目,面相庄严。 回廊中放着青石供桌,两盏纱灯透出朦胧的光线,配合着烟务袅袅,很是庄严肃穆且带些神秘。 带路女尼身形一折,领头转向走到回廊的右侧角门,穿门而过。 门后荒草蔓径,乱石铺路,一片杂乱无章,与前面的白石青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岳奇暗中感到奇怪,口中也懒得询问。 二人奔行甚快,眨眼间已奔到一间六角宝塔的下方。 塔高七层,用的全是巨大的青石块,从下而上,盘旋的楼梯巧夺天工,可是第一层塔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摆设。 “请上塔!” “余姑娘在哪里?令主人又在那里?” “请上塔!”带路女尼笑容可掬,口气坚决不移。 既来之,则安之,岳奇挥手向带路的女尼示别,转身就走,走向宝塔的第一层台阶,缓缓地走。 正当岳奇的脚步,踏进塔门时,“蓬!”地一声,铁板塔门随即自动关闭。 铁门一关,继之而起的是两支巨形白色蜡烛,自动点然了,火光熊熊,使得第一层塔内光亮如同白昼。 两支巨形蜡烛的中间,宛然出现了四个大字“欢迎进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岳奇冷冷地“哼!”了一声,再厉害的魔头都见过,这点儿伎俩其奈我何! 第一层塔内空空的,无一物,青色的墙发出青色的光。 接着,岳奇坦然地又上到第二层。 第二层仍是空无一物,两支烛光光亮无比,只是中间的四个大字,改写成“节节登高”。 “好哇!看是搞什么鬼?”岳奇脚步未停,身如行云流水,顺着阶梯,又上了第三层塔。 第三层塔的模式和内容毫无改变,几个大字变成为“稍安勿躁”。 字如龙飞,铁画银钩,一手的篆体就好似描绘出岳奇此时的心情,被人耍过,却又被人安抚过。 “去你的鬼扯蛋!”岳奇微微有点恼怒。 他在想,会是谁藏身在塔内?和他恶作剧,且此人目前是敌是友分不清,他忍了又忍,差点骂出口来。 渐上渐高,他已进入了第四层塔。 第四层内塔,景象大大改变,墙壁与地面,全是用高级大理石装饰,蓝白相间,色彩调和,连一丁点杂色都看不到。 没有改变的仍是那两支巨烛,但烛旁有一把太师椅,椅前茶几一壶一杯,烛中的大字是“酬君美酒”。 岳奇环顾四周,东敲敲,西碰碰,墙壁,地面全是实心,不像是空心夹室。 此时,岳奇更是悬念久别的余干蕙,她何以陷身塔内,是被擒…… 怪不得长久没有得到她的讯息! 一念在心,他上了第五层。 然后是第六层。 这两层他再也不管它在弄什么鬼,一闪而过,顺梯而上,连向中间瞧都不瞧一下。 最后,终于上到了第七层,也是最宽敞的一层。 第七层塔中央的地面,果然见到了余千蕙。 余干蕙手足被缚,面色白中发青,紧紧闭着双目,像是服过什么药物,上面吊着一块圆掌大的石磨,摇摇欲坠。 “余姑娘……你……怎么啦?”岳奇心痛如焚,急想冲过去,但他的表面却保持着镇静。 “慢着!” 从塔的最高墙壁上,发出破锣似的女低音。 “你是谁?为何躲着不敢见人?” “年轻人,时间一到,自然有你瞧的!哈哈!……” “余姑娘犯了什么罪,你要这样折磨她?” “心痛么?” “欺凌一个弱女,手段不光明。” “是吗?” “你自己良心有愧。” “良心好多钱一斤?” “芳驾把在下请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么?” “马瘦不知脸长,贫尼从来不主动请任何人。”果然是个老尼姑。 “在下是被迫而来的?” “可以这么说,美人被囚,英雄远来救美。” “在下与芳驾有过节么?” “没有!” “余姑娘的令尊和芳驾结有梁子么?” “素未谋面,从未来往。” “那一定是存心和马掌柜过不去,把她抓来泄愤了?” “姓马的吗?那老小子!” 听言知音,问题在马掌柜的身上,余千蕙叫马掌柜叔叔,马掌柜和余道南是结义兄弟。 “芳驾的用意是……” “很简单,一句话可以说完。” “要在下把马掌柜的找来?” “年轻人,你很聪明。” 岳奇大感为难,自己的目标是“万年堡”,志在复兄仇,哪有时间呢! “怎么样,答不答应?” 岳奇沉吟了一下,权衡轻重,仍是感到很不好抉择。 “年轻人,贫尼在等你答复。” “在下答复也很简单,首先要了解余姑娘身体状况怎样?” 破锣似的女低音,重重“哼!”了一声,道:“你是怕劳而无功,跑一趟冤枉路?” “芳驾也很会猜!” “年轻人,贫尼可以保证她的生命。” “可是她现在奄奄一息,差不多接近死亡?” “那是芍药红控制了她的神经。” “在下要亲自检查。” “年轻人,老身警告你,别轻举妄动,否则生死的是她!” 乍闻此言,岳奇怒发欲狂,满面杀机,但是,他竭力按捺自己,他即使冒险把她抢救出大石磨之下,解药又在哪里? 芍药红是一种极厉害的麻醉毒药,专制魁脑神经活动,此药才据说只有北海无情谷才能找得到。 “贫尼不耐久等!” “如果在下拒绝了呢?” “感到意外的将是你!” 就在此刻—— 一声暴喝和惨号,传自塔的最下层。 接下去是拳脚的激烈拚斗,清清楚楚传到塔上。 岳奇一听就知道是谢超赶来了,他横身一跃,从窗口向下望去。 只见地面下四个中年女尼,把谢超围在中心,正在施展车轮战法。 四个女尼掌风呼呼,力道强劲,回旋的气流,飒飒作响,女人中以硬打硬的拚法,还不多见。 岳奇不由多看了两眼,心中感到奇怪,这些女尼练的武功路数,和男子没有两样。 想不到更奇怪的事情跟着发生,就在这顷刻之间,岳奇一回头,余千蕙突然神秘的失踪了。 现在岳奇目瞪口呆,僵立在窗口边,久久不知怎么处理才好。 他相信自己不会有错觉,活生生的一个人,不会化成气体,即使这塔中有秘密机关,最低限度也要发出些微声响。 “余姑娘,你在哪里?” 呼声虽高,却得不到半丝回响,连那个沙哑的女低音也死寂寂,没有回音。 岳奇目眦欲裂,狂吼一声,把满腔的愤怒,集中向悬在中间的巨石磨盘,挥拳击去。 摇摇欲坠的石盘,绳索一碰就断,随即“轰!”地一声,巨石落地,像是地震天摇。 岳奇长长换了一口气,口里轻啸一声,双脚一蹬,身形如脱弩之箭,弹射而起。 这一拔,从窗口穿射出去,半空一折,人如老鹰扑下。 太可恶了,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要挟、敲诈,十足阴险的江湖小人。 心念动处,他快逾电光,向那三个中年女尼头顶直扑。 他要一举把她三人统统杀光,一个也不留。 “不可以!” 提出抗议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面红耳赤睁着一双铜铃眼的谢超。 岳奇身势微之一缓,急中紧向旁一偏,落足已在三丈以外。 “等下再与你说,快去搜查右前方!” 右方花树成林,人影一闪。 赫然有一个年老的女尼装束的人,双手合什,站立在花树的中间。 “阿弥陀佛!”老年女尼的身后,又出现了两个中年的女尼,她们手中分别各持着一柄长尾拂尘。 “岳施主别来无恙吧!” 岳奇下意识一震,对方一口叫出自己,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 “师太认识区区么?” “一面之缘,施主就全忘了。” 岳奇目芒连转,栗声道:“师太刚才也是由上面下来?” 岳奇怀疑对方是不久前在塔顶上,和自己讨价还价的那名隐身老尼。 “你说什么?” “师太何必装糊涂?” “贫尼从未去过塔顶,施主何以出此言?” “那刚才隐身在塔上的,不是师太?” “出家人不打诳语。” 岳奇细细地琢磨对方的声音,似是又不是,一个尾音轻,一个尾音重,看神情,颇不容易取舍。 “师太法号是……” “贫尼慧心。” 原来是名倾中原的白石庵主持,慧心神尼。 “师太来这里是……” “贫尼接师妹慧根的急信。” “为了对付区区在下?” “那倒不是如此。” 岳奇连搔头皮,他猛然记起,他自己和慧心神尼确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次,他途过毂城,毂城靠近武当山,武当的技击,海内驰名,武当的道士,也天下皆知。 他此时急于去南漳,就在经过襄阳的官道中,夏日炎炎,酷热的太阳,像把官道上镀上一层火漆。 官道上静悄悄的没有行人,没有飞鸟,没有任何的动物,人们全都躲在荫凉处所避暑去了。 岳奇急于赶路,放辔奔驰,马蹄过处,不需要顾忌路人阻道,自得其乐跑得正起劲。 蓦地,从路旁人家屋檐下钻出一个幼童,横越官道,走向对面。 急驰中,眼前幼童的身躯就要被马蹄所踏到。 岳奇来不及勒缰止马,双腿一蹬马鞍,飞跃过马头,抢先抱起那个幼童,人如燕子穿帘,贴地斜飞,直窜出三丈多远。 幼童吓得哇哇大哭,岳奇就顺势把他放在路旁,一棵大树下,拍拍他的肩膀。 大树下,此时却传出一声赞叹:“好俊的功夫!” 抬抬头,这才发觉树杆下,就有一位年老女尼,闭目趺坐着。 就是她! 今天二度相逢,就是她! “施主!记得襄阳官道那小孩子?” “区区当然记得。” “很好,贫尼保证大驾安心去办事。” “区区有两个朋友留在此地,我怎么能走。”岳奇把心一横。 “那好办,看贫尼的安排。” 说着,慧心神尼撮口长啸,众多女尼立时由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数一数数目,恰好是八个。 不知她们先前藏身何处,此时花间树下,前后左右,清一色的灰色裤褂,大袖飘飘。 各人手中持的是一柄长尾碧玉白拂尘,想来这些女尼,必是随慧心老尼由襄阳赶来的。 “师太要群殴?” “不是群殴,是护送!” “什么护送?” 慧心老尼望了望塔顶,微喟一声,道:“来者自来,去者皆去,浮云掩月,青山悠悠,施主何必多问,该你丢了!” “但是……”岳奇面有难色,迟疑地道:“我去把马掌柜的找来,谁又能保证余姑娘平安无事?” 就在此刻,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贫尼保证,谁也动不了她的分毫!” 在花树的另一边,适时又出现一位面目黝黑、瞎眼噘嘴的老尼姑,声音低哑缓慢,不疾不徐。 不须转目,光听声音,岳奇就知道是那个神秘的塔顶人。 “芳驾终于出现了!” “请吧!时间不多。” “在下那边的朋友呢?” “不劳操心,那边的事已经结束了。” 岳奇静心细听,果然发觉塔门那边寂静得出奇,好像从未有过什么剧烈的打斗。 “真是邪门!” 岳奇一头的雾水,究竟这两个老尼姑在用什么玄虚。 突然,一阵哈哈大笑声,从塔顶向四周散下。 这一下,不但岳奇愣得如同木偶,连两个老尼姑,均各露出一脸的惊容。 “哈!哈!哈!……”长笑不断,笑声中,夹杂了摇算盘的脆响。 岳奇一听,立即眉开眼笑,大声欢叫道:“马掌柜,你终于来了。” 闻其声,不见其形,马掌柜在塔顶上丢下一句话,道:“老弟,不用忙!” “你快滚下来!”慧根老尼一阵激动,嗓子发抖。 “师太还记得我卖酒的老头?” “十五年来,贫尼等的就是今天。”慧根老尼咬牙切齿。 “老夫早已忘了过去,你提它作甚?”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马忠!你会忘,但贫尼永远不会!” “乔青凤,当年的误会,你还耿耿于怀?” 岳奇至此,这才知道马掌柜的本名马忠,慧根师太俗家姓名叫乔青凤,至于他们因何事结仇,就知道了。慧心神尼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神态平静。 “马忠!你说是误会,贫尼这头白发,岂是误会二字所能包含?” “乔青凤!老夫不和你谈这些,余千蕙现在何处?” 慧根师太“哼!”了一声,面色益发冷厉,道:“有其父,必有其女。” “你对余师哥的恨如此的深?” “余道南生平做了太多的坏事,所以,老死不得其所。” “师妹!余道南的骨肉早已腐了,何必扯他进去?” 慧根老尼好像很敬畏她的师姐,目中莹光隐现,凄凄地道:“师姐,半个甲子心头的郁结,叫我如何化解。” 慧心也是陡然一叹,眉锋一紧,问道:“余道南的女儿,真的被你抓来了?” “不是我抓她,是她自己找来的。” “你把她囚在塔内?” 点点头,慧根老尼向塔顶指一指。 岳奇随她的手指处,回头再向七层塔顶望望,这才发现此塔,建筑得特别怪异,一层比一层粗大,上丰下锐。 到这时,他恍然明白了,塔中藏有机关,谢超久久不见,八成是陷身塔里。 马掌柜怫然变色,怒道:“乔青风,你如对老夫侄女横施暴虐,老夫绝饶不了你!” “哈哈!……”慧根老尼重又发出凄厉的笑声,听来特别的哀婉。 想不到,慧根老尼本跳出七情六欲,却是消除不了胸中那一股戾气,看得慧心直是摇着头。 “乔青凤,老夫一直在避你,你知道原因么?” “少卖乖,贫尼向来不卖帐。” “卖不卖帐是你的事,事到如今,老夫如骨鲠喉,要一吐为快了。” “再好听的谎言,也掩盖不了事实。”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准备下地狱吧!” “做人不要武断,不可曲解。” “你说贫尼曲解?” “师妹,你让马施主把话说完。” 慧心神尼神色庄重,眸中突射出两道寒光。 慧根果然不再争辩,悻悻地站在原地不动。 “乔青凤!老夫首先要说的,余千蕙是你的亲外甥女。”马掌柜望着慧根。 “谎言,天大的谎言。” “不信也得信,你记不记得二十五年前,你和余道南吵架的那天晚上?” “当然记得,余道南恩断情绝,和我大吵了一架。”慧根眼眶中有泪。 “你们夫妻吵架后,从此劳燕分飞,各奔前程,而你也剪去了三千烦恼丝。” “对!从此我开始恨他了。” “你恨他,可是他并没有恨你。”马掌柜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你负气出走,再也没有音讯,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全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哼!”慧根重重地用鼻子发泄怨气,道:“他自然是知道也会装做不知道,余道南是个伪君子。” “余师哥不是伪君子,他是个真君子。” “你们师兄弟是一丘之貉,我和余道南共同生活了十年,我还会不了解他?” “乔青凤,你吃醋,说的全是醋言醋语。” “我不会吃我妹妹的醋!” “就是因为吃你妹妹的醋,你才负气离家出走,当上了尼姑。” “你胡说!”慧根老尼呆呆发着愣,面色由白转红,羞红了双颊。 “老夫说话绝对负责,余师兄有什么话都告诉了我。” 话说到这里,这隐藏了几十年的往事,如果不是由慧根与马掌柜二人当面对质,恐怕永远没有人知道。 一边是夫妻,一边是师兄弟,男的尸骨早已腐烂,女当事人也当上了尼姑,中间再夹杂女当事人的妹妹,看来是错综复杂的。 慧心老尼闭着双眼,仍旧不闻不问。 岳奇可已经听出端倪来了,怪不得慧根仇视余千蕙,原来她妈妈当年曾横刀夺爱。 可是,余千蕙的亲妈妈,现在哪里? 余千蕙为生父报仇,当年冒险深入“万年堡”,当上“武林暴君”的侍女,最后总算如愿以偿,可是,她总还有未了的志愿。 这未了的志愿,就牵扯到这三角关系上么? 慧根恼羞成怒,喝道:“马忠!废话少说,你师哥留下来的罪孽,由你来承担,最好不过了。” 马掌柜没有答理慧根,却转头向慧心神尼拱拱手,道:“大师明鉴,令师妹把这一笔的烂帐,算到老朽头上,老朽今天既然来了,也不好多说无谓的话,不过是……” 慧心仍然闭着双眼,神情冷漠,点点头,没有开口。 马掌柜接道:“大师是明理人,老朽原意以老命一条,换回余千蕙的自由,大师同不同意?” 慧心神态依旧,这次是摇摇头。 马掌柜怔了一怔,道:“大师不同意?” “不是不同意!”慧心神尼终于开了金口,道:“是大驾问错了对象。” “那大师今天赶来的目的,纯是袖手旁观?” 慧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旁观也罢,助拳也罢,贫尼认为这都是多余的。” “大师意欲何为?” “贫尼也是为救余千蕙而来!” 慧根倏然变色,面露不悦,忿忿叫道:“师姐!” “你不要打岔,余姑娘是个孝女,贫尼看中了她。” 这话一出,顿使每个人飘飘欲仙,一齐为余千蕙感到庆幸。 “师姐要她削发为尼,收为女弟子?” “削发大可不必,贫尼即刻带她回返白石庵。” “如果她不愿意呢?”慧根心底老大不愿意,不敢直接说出。 “愿不愿意,问她本人便知,她人现在哪里?” “在地道秘密中!” 慧根无可奈何,只得亲自带路,转身走向塔门。 “请一道来!”慧心招呼了马掌柜和岳奇二人。 一行人进入塔门了。 慧根走到最内层墙壁,举手向壁上石块一压,壁上隆隆之声随起,顿时出现一个壁门,门关着。 推开壁门,门中有一道隐秘楼梯,上通塔顶,下接地道。 彗根不向上走,领头走向地道。 地道很是宽广,可容三人并排前进,每隔五步,墙上挂着一盏虎兽座油灯,光亮如同白昼。 转过左右两个弯道,到达一扇石门前,慧根倏地停步,回头朝马掌柜看了一眼,眼光中充满了恨意。 “师太放心,老朽欠帐,绝不赖帐。”马掌柜指一指塔外方向。 慧根冷冷地“哼!”了一声:“如此甚好,贫尼正有此意。”二人这才闭起嘴巴。 推开了石门,室中一张锦床,床上赫然见到余千蕙四平八稳地躺着,面色仍是白中发青,娇俏的脸蛋,失去了往日的秀丽。 床边站着两名尼姑。 “把她弄醒!”慧心看了摇摇头。 慧根从身上掏出一只深绿玉瓶,倒出三粒白色药丸,交给了一名女尼。 女尼回身倒出半碗水,掺和白药丸,用汤匙慢慢喂进余千蕙的口中。 说也奇怪,半碗药水刚刚喂完,床上人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睫毛耸动,呼吸可以听得到了。 过不多时,余千蕙突地坐起,睁开眼,看到床前站满了人,叫了一声“哎哟!”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孩子!别伤心,雨过天晴了!”马掌柜出言轻声安慰。 谁知,不说这话还好,余千蕙一听到此话,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委屈了多时,亲情、友情、爱情,一下子如溃了堤岸的河水,泛滥不可收拾。 岳奇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做个鬼脸,干笑了一声,道:“余姑娘,久别重逢,在下想笑都来不及,你就收起泪水吧!” 余千蕙眼泪婆娑,看到岳奇挺直的站在床前,满怀情意的看看自己,露出无限的关心,不由头一低。 低首含羞,一向泼辣的余千蕙居然有这样的动作,众人却感到好笑,尤其是马掌柜,高兴得敞声大笑,几乎忘了目前的处境。 慧根自从知道了她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仇视之心顿减,伸手拉着她的手,慈爱地道:“贫尼错怪了你,孩子!起来咱们慢慢再谈。” 一行人离开了地下室,重回到塔顶第七层。 这时,秋高气爽,清风徐徐吹来。 第七层塔上,本是空空的,现在却摆上两排太师椅,中间是一张长方的桌子。 就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端正地坐着半个和尚的谢超。 “老谢!你怎么在这里?”岳奇大喜过望。 “放心!我老谢是打不死的金刚。”谢超泰然自若地露出了微笑。 昔为阶下囚,今为座上客,大家都高兴万分。 经过了一番说明,余千蕙的心头完全解开了,丧母之恨,都怪不得现场几个人。 “你妈妈现在哪里?”慧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我妈死了!”余千蕙对妈妈的死去,感到终身的遗憾。 “你妈得的是什么病?” “不是病,她是自杀。”马掌柜从中插嘴,又道出了当年的一笔旧帐。 “阿弥陀佛!”慧心神尼朗朗地宣了一声佛号。 “她为什么自杀?难道是我的错?”慧根仰天叹息,满布疤痕的脸更为恐怖。 “水落石出,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马掌柜冷冷地补上一句。 “马忠!贫尼的事,你少管。” “谁敢管你,老夫只有避而远之。” 说着,说着,二人又吵了起来。 岳奇呐呐不语,这时情势明朗,他无插嘴的余地,上一代的恩怨,都是余千蕙的长辈的事,他能说什么。 余千蕙和岳奇对望了一眼,她尴尬地把头一低。 慧心神尼面孔一板,怒道:“两位如是一定要吵出个胜败,贫尼再也不过问余家的事了!” 马掌柜听罢大惊,急道:“大师!不可如此,老朽听话就是了。” “现在,你俩好好的听着,从今以后,余姑娘是白石庵的人,十年以后,贫尼才让她离开,在这十年中,谁也不准来打扰她,包括这位年轻的施主在内。” 慧心神尼顺手一指岳奇,脸色冷峻异常。 岳奇哭笑不得,其实他内心很赞同神尼这个法子,白石庵清誉很高,余千蕙能列入门墙,他只有高兴的份儿。 谢超久久未语,突然插嘴道:“神尼之言过矣!” 慧心神尼目光毫无不悦,大概她已知道谢超的来历,缓缓地道:“半个和尚,说出你的理由?” “他二人已是心心相印多时了。” “真有此事?” “神尼不信,可以问他二人。” 余千蕙与岳奇既不好否认,也不好承认,俩人都没有开口。 “既是如此……”神尼沉吟了一下,道:“余千蕙改为留发修业五年。” “神尼是说只有五年?”谢超恐怕听错,重复问出。 “五年后,岳施主来白石庵接她就是。” 慧心神尼再也不多讲半句,一转身,带着余千蕙迅速离去。 慧根眼看她师徒二人走后,悠悠叹口气,低声喧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马掌柜趁此机会,追问道:“慧根,咱们的架,还要不要打?” “不打了!”慧根突地像老了十年的岁月。 “这里打不成,咱们再去‘万年堡’找架打。”马掌柜的转身下塔,岳奇大为高兴,他想不到在此处又和马掌柜联上了手。 “岳奇,我这次真的回去了!”谢超神色淡淡地。 “好!在下不勉强,谢谢你临时又赶了来。”岳奇见他神情黯淡,拍一拍他的肩膀。 “岳奇!老朽暂时也不和你同路。”马掌柜轻轻地说。 “前辈另有要事?” “你不想见崔延年?” 岳奇大喜过望,急道:“前辈!我大师兄在哪里?” “你大师兄飘踪不定,不过,老朽一定找得到他。” “在下好盼望大师兄、二师兄来助一臂之力。” “老朽也是这么想。” “时机紧迫,最好能抢一点时间。”岳奇内心盼望大师兄,有说不出的焦急。 “八月初旬,在‘万年堡’大家再碰头好了。” “前辈!现在去哪里?” “这个你不必管,小徒王九老朽叫他跟你,那小子挺精灵古怪的。” 挥挥手,马忠转身就走了。 岳奇的心情一轻松,脚步自然轻快得多了。 他奔了一程,突然想再度到四方酒店看看。 伸手从口袋中取出了人皮面具,索性把衣服换成以前走方中的模样,背上驮一个药箱,头上加一顶大草帽。 日落时分,岳奇赶到了四方酒店,饥火中烧,举步就钻进店中,往桌边一坐。 见不到言君君和小春,言掌柜的更见不到影子,大概又换新老板了。 店小二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子,送上来酒菜,自己独霸一桌就狼吞虎咽起来。 筷不停地挥,吃得津津有味,饥火暂时压了下去。 无意间,目光扫处,不由心头一震,只见一个面圆体胖,蓄着八字胡的青袍老者,站在进门处,目光逡巡,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似乎想找个合适的座位。 这胖老者并不陌生,正是曾使自己吃过苦楚的田庄生。 幸喜田庄生没有注意他改变后的装扮。 此刻灯火初燃,正是晚饭的时分,座头全被站住了,没有空位,只岳奇单独占了一张方桌。 田庄生的目光,扫到了岳奇,四目交接,岳奇赶紧低下头,对方的目芒带了刺,看了很不舒服。 小二走近桌边哈了哈腰,堆下笑脸道:“客官!让那位老先生共坐一下如何?” 岳奇点点头,表示同意。 小二又哈哈腰,立刻把田庄生引过来安顿坐下,随即送上酒菜。 岳奇心里很不自在,想会帐离去,想了想,终于息了去念,他想摸摸对方的来意,好在对方还没有认出他来。 田庄生首先开了口,道:“陌路相逢,请教阁下贵姓?” 岳奇欠身答道:“在下姓汤,商汤的汤。” “台甫?” “小名自立。” 田庄生口中喃喃地吟了两遍,呵呵大笑道:“汤老弟由何处而来?” “在下以卖药采药为生,由襄阳来到贵宝地。” “襄阳?”田庄生对襄阳两个字很敏感,道:“汤老弟去过襄阳?” “在下在襄阳住了一个多月,到过很多地方。” 田庄生干“咳!”了一声,道:“汤老弟去过襄阳,大概到过白石庵吧?” “白石庵的慧心神尼,在下有幸见过一次。” “那老婆子身体怎样?” 岳奇答非所问,道:“阁下也认识神尼?” “也是一面之缘,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下游走四方,逢人就是朋友,敬阁下一杯。”岳奇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田庄生一仰脖子,也照干不误。 岳奇藉着斟酒的空档,又问道:“请教在这山里出什么药材,在哪里才找得到?” 想不到田庄生精通药理,反转来问道:“汤老弟远来,不知要采集什么样药材?” 岳奇随口道:“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不过是楮实、蛇床、覆盆子这些。” “这几样药材,只是强身之用,汤老弟何必千里迢迢,不辞劳苦?”说着,他露出了怀疑的眼光。 “在下性喜游山玩水,两得其便,岂不快哉!” 二人谈到这里,店中突传来一阵叫卖花生的声音。 岳奇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布包头,蒙着半边脸,走路一颠一拐的少年,手挽篮子,穿行在酒座间,那形貌似曾相识,不由心中一动,目光再也收不回来了。 小二上前推了那少年一把,粗声暴气地道:“快滚!到别处去卖!” 那少年赔着笑脸道:“小二哥,行个好,家里穷,帮个忙吧!” 小二撇撇嘴,骂道:“谁管你家穷不穷,快给我滚!” 客人中,有人开口道:“小二!人家不碍你的事,凶巴巴干什么?” 一人开了口,立即有人附和,还有人就骂开了:“这小二好现实,生成一付势利眼。” 众人都排小二不是,小二一气之下,索性不管,尴尬地走开了。 “落花生,又香又脆的落花生呦!”那少年转到了岳奇的桌前。 岳奇突然像被蛇咬了一口,眼光发直,全身的肌肉不由抽紧了一下,这少年不是别人,赫然就是马掌柜说的王九,为什么他来得这么快。 王九抽空向岳奇眨眨眼,显然他是故意伪装的。 “这家伙搞什么鬼?”岳奇心中暗骂了一句,眼却向门外瞧去。 田庄生何其老滑,一眼就看出来,问道:“汤老弟怎么了?” 岳奇情急生智,目光向门外连扫,徐徐道:“好像是个熟朋友,一晃便过去了!” 说完,顺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银,道:“小哥,随便抓些花生佐酒。” 口里说,心里却防田庄生看出破绽。 王九望着那块银子,道:“客官!小的没得找。” 岳奇顺着他的口气道:“不必找了,多的送给你。” 王九张着大嘴巴,怪声怪腔叫道:“这怎么可以,小的花生全部也不够……” “随便抓点,不必多说了。” 田庄生不知他们二人在演戏,出声骂王九道:“混小子,给银子不要,难道要老夫给你一巴掌?” 王九哭丧着脸,惶恐地道:“谢谢大爷,小的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抓了两大把的花生放上桌面。 岳奇一伸手,拦道:“够了,吃不完那么多,你到别处去卖吧!” “不行!小的跟定大爷了。”王九变成了麦芽糖,顿时黏着就拉不开了。 田庄生胖嘟嘟的圆脸,露出好奇的神色,问道:“混小子,这又是为了什么?” “吃花生呀!”王九正正经经地解释道:“花生不吃完,小的就不能走。” 田庄生望望那满篮的花生,又好气,又好笑,道:“混小子,你真是一个混球。” “我不管!”王九装得像真的一样,露出一口白牙齿,道:“这位大爷心好,小的跟定他了。” 岳奇心里明白,王九一定是奉他师父之命,来协助自己的,于是绕个圈子问他道:“小伙子,你要跟在下,不回自己的家了。” “小的没有家!”王九声音一下低了起来。 “你家人呢?” “小的家人,被人给杀了。” “谁?” “是那批住在深山里的坏人!” “他们是些什么人?”岳奇的眼角迅速地瞄了田庄生一眼。 田庄生哈哈大笑道:“混小子!算你运气好,没把小命给丢掉,就已不错了。” 岳奇剑眉一皱,道:“你的家人,犯了什么罪?” “他们要我们搬得远远的,不准再住老家,老家的田地也不准再种麦子……” “他们不讲理?” “我爹不答应,他们就发脾气开始乱杀人!” 二人扯到这里,王九眼光突然向门外扫,脸色倏然一变,头一低,匆匆地提起花生篮,溜向后门。 岳奇心知有异,一看门外,只见门外站着个怪人,他不是别人,正是“万年堡”新任第一副总巡察厉木端,他站在门口打量店中的每一个人。 他看得很仔细,一个个地从门前看到门后。 田庄生大概不认识这个人,神情没有两样,和岳奇天南地北的扯些武林掌门,尽情地喝酒吃花生。 岳奇心中打了一个结,再也无心吃喝了,本想探听田庄生的念头打消了,撒了一个谎,向田庄生道:“失陪了!” 他匆匆地追向后门而去。 出了后门,只见王九的身影,已走向屋后菜圃的一条小路,鬼鬼祟祟地利用树木的阴影。 岳奇心里有数,王九是在躲避厉木端,他大概吃过了厉木端的苦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情况很诡密,很巧合。 奇怪的是王九的影子,走着走着,有时还回回头。 岳奇远远地跟在后面,他知道厉木端一定也在追踪,此时只有静等情况的发展。 “小鬼,给老夫站住!”一声暴喝,厉木端已追过来,横身拦在王九的身前。 王九全身一震,惊叫一声,竹篮掉下的花生撤了一地。 厉木端阴阴一笑,道:“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王九惶恐地嚷道:“好汉饶命,小的靠卖零食,没钱没……” 厉木端狞声道:“别装了,老夫找的就是你小子!” “小的实在没什么钱,不信你检查我身上……”王九边说边掏衣袋。 “混小子,谁要你的钱,老夫只要你的命!” 厉木端右手如风,五指一抓一收,抓向王九的衣领。 想不到王九的身子像一条鳗,就在他手指刚要抓到时,脚下一溜,人已转到另一个位置。 岳奇在暗中点点头,觉得王九的功夫,比以前进步很多,像厉木端这招大擒拿手,掌法暗含琵琶劲,只要沾上衣服的边,起码得被抓掉一层皮。 “真有你的,好小子!” 厉木端老脸挂不住,暴喝一声,右掌转阴为阳,恰好堵住王九向这边滑溜的身子。 好一个王九,临危不乱,高喊声:“救命哟!” 话落人渺,又脱出了对方掌风的笼罩。 这一下,可真把位居“万年堡”第一副总巡察的厉木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桨,整个脸上的五官和颜色,全都走了样。 只见他突地仰首观天,手足四肢乱颤乱抖,口中不停地发出“吁!啊!”之声。 渐渐地,只见他腹大如鼓,双睛发出了碧光。 王九很能识货,他知道这是西藏密宗的一种绝技,弹身便往树上钻,可是他却没有忘掉向黑夜中打声招呼:“老伙计,该你接班了!” 岳奇身形滴溜溜一转,正好落在王九原来的位置,二人身子交错而过,配合的天衣无缝。 “是你!”厉木端怔了一怔,眼前的王九不见,却换了一个人他见过岳奇这副人皮面具。 “区区在下代替了他!”岳奇脸上的面具,看不出丝毫表情。 “原来你和他是一伙的!”厉木端冷“哼!”了一声。 “厉老怪,你欺负一个大孩子?” “老夫要从他身上,追究马忠的着落。” “为什么?” “你真要知道?” “只怕你不敢讲。”岳奇借机激他一激。 厉老怪果真中了计,怒道:“告诉你小子也没关系,奉堡主指示,调查李总管失踪的事!” “凭你这块料?”岳奇想到李奎的失踪,必在“厉年堡”激起很大的震动。 “抓住你也一样!”厉木端一振臂,幻起漫空的臂影,罩向岳奇。 岳奇以虚为实,第一接不想硬接,幽灵般踩着七星步,全身而退。 “想走么?”厉木端右臂倏地一长,长出了三寸,神出鬼没地伸到了岳奇的腰侧。 岳奇错步疾闪,反拍一掌,挡了回去。 二人掌指相接,各出奇招,一吐即收,双方都不愿招式用老。 “不过如此!”厉木端嘴巴一撇。 “你又强了多少?”岳奇想逮住机会,只想宰一个算一个。 可是,偏偏就在辽阔的草丛,又传出了一声女人的叫喊声。 “不要放过那小子。” 声音听来又嫩又软,尾音拖得特别长,岳奇眉头打上结,他知道厉木端另一个老搭档花五娘,已赶上来接应。 厉木端哈哈一笑,道:“五娘!用不着你下场,老夫保管抓两个活的。” “还有一个是谁?”花五娘声到人到。 “就是马忠的小徒弟。” 花五娘盈盈地站在一侧,一双俏眼向岳奇看了又看,怀疑地间厉木端道:“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上一次为了他,和哀牢山兄弟结上了梁子?” “谁知道!把他摆平了不就结了吗!”厉木端口中说着,手上始终没放松,手臂一式灵蛇摆尾,猛袭对方的腰胁。 “那有这么容易!”岳奇虚晃一招,身形微侧,反手一捞,竟然抓住了厉木端的手腕,反臂一转,已把厉老怪严严控制住。 花五娘大惊失色,惊叫出声。 厉木端骇然对方竟能捞住自己八成真力的一击,这份身手,委实太惊人了。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岳奇一招得手,抓紧对方脉,寒声道:“在下本不愿多事,可是看不惯以大来欺小的作风!” 厉木端手酸臂软,只有干瞪眼的份。 花五娘片语不发,旋身出掌抢攻。 岳奇五指像铁钳,微一用力,厉木端全身出汗,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滚下,痛得他龇牙裂嘴。 “哎呀!痛死我了!”人已痛晕了过去。 花五娘投鼠忌器,只得半途而废,柳腰一扭,向左飘开了五尺远,娇滴滴地道:“小子!凶巴巴的干吗?” “听着,你要再敢偷袭,区区先废了他!” “算你狠,老娘服了你。”花五娘的莺声燕语,有如春天的百灵鸟 “说!除了马忠师徒,你们奉命还要抓谁?” “那可多了,像崔延年师兄弟……”花五娘丰臀一摆,款款向前走去。 岳奇大喝道:“不准动!” “啊!死鬼,老娘动一动都不行!”花五娘声音越发的迷人。 “人尽可夫的骚婆娘!”岳奇实在看不惯这女人的浪劲,脱口骂出。 “你敢侮辱老娘?”花五娘这下可火大了。 每一个人都有自尊心,江湖人更爱面子,岳奇这句话太伤花五娘的心,其实她倒并不是真的人尽可夫。 “五娘!你忍耐……”厉木端反转着手臂,只要人家伸出一只指头,自己的老命就完了,他怕五娘和对方真动上了手。 “老娘饶不了你!” “黑瘤子怎么有你们这种部下?” “你小子认识我们总巡察?”花五娘和厉木端双双一惊。 “认识你们总巡察有什么了不起,连你们的副堡主……”岳奇故意制造他们之间的猜疑。 就在此刻,偏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声尖锐的啸音,径自远方传来。 “副堡主到了!”厉木端高兴得大叫。 岳奇迅出一指,点中厉木端的麻穴,厉木端的下半身,立即瘫痪失去了作用。 一眨眼,场中多出了一位白发姑娘,面红似婴儿,皮肤赛雪欺霜的瘦长女人。 “属下参见副堡主!”花五娘躬身为礼。 金沙夫人一眼看出厉木端被制于人,电炬似的目芒一闪,怒道:“好大的狗胆!” “副堡主别来无恙。”岳奇轻松地耸耸肩。 “你是……”金沙夫人一时愣住丁,不知对方何以认识自己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岳奇是也!”岳奇一手抹下面具 两个女人眼前一亮,面前是一个俊逸英姿的年轻人,心里面都暗暗叫好,四只眸子紧紧盯着不放。 “是你!”金沙夫人口吻显出惊讶。 “真的是你?”花五娘一对水汪汪的眼珠子,勾魂似的送过来狐媚目光。 “怎么?两位不相信!” “岳奇,你胆量实在不小!”金沙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听说夫人编了一个小组,要抓区区在下?” “你知道了就好!” “夫人想对在下怎么样?” 金沙夫人沉雷似的女音:“岳奇,你知道老身与‘武林暴君’的关系吧!” “你和武林暴君是艺出天竺一脉,大师姐天竺妖女萨娃娜,二师姐是武林暴君。” “是你杀了二师姐?” “在下没有这份能耐。”岳奇敢做敢为,机智百出,但不喜撒谎。 “是谁?”金沙夫人疾言厉色。 “谁都不是。” “是骆丘那老鬼,他亲自动的手?” “也不是!” “这不是,那不是,那么总该有一个人。”金沙夫人追根究底,毫不放松。 “坦白说,这是秘密,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对你有益无害。” “在下承诺过,不能出尔反尔。” “好一个千金一语。”花五娘趁机插上这么一句。 金沙夫人倏然变了脸,柳眉横竖,叱道:“花副座,老身和岳少侠说话时轮不到你发言。” 这就是女人的善变,本来岳奇是金沙夫人的眼中钉,现在为了要打击花五娘,竟改口称岳奇为岳少侠。 花五娘把头一低,无限委屈地悻悻道:“是,属下遵命!” 岳奇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就让那两个女人先斗一斗吧! 金沙夫人略一踌躇,沉吟道:“老身先不为难你,你随老身去一趟‘万年堡’。” “随你去‘万年堡’?”岳奇感到相当滑稽可笑。 “随老身面谒堡主。” “你是说那个什么真君假君的?” “堡主爱才如命,只要你不再跟‘万年堡’捣蛋,可以既往不究。” “这是副堡主当面邀请。” “可以这么说。” “杀兄之恨,就便宜了那姓王的家伙!” “岳奇,老身好意相助,你不要不识抬举。”金沙夫人的白发在微风中飘扬。 “把王为城交出来!”语气很缓慢。 “大驾杀的人也不算少?” “区区杀人,但不错杀人。” “千古以来,杀人者死,不管你杀的是什么人,你说是吗?” 花五娘看他二人辩得起劲,香唇微掀想参加意见,但又不敢说出口,那对黑漆似的大眼珠,连连向岳奇溜来溜去。 “在下没心情多说,除非……” “除非怎样?” “交出凶手,再次解散‘万年堡’。” “老身撕了你!”金沙夫人冷电似的目芒,阴森森地令人不寒而栗。 谈判破裂,只有一战。 岳奇知道碰上了“万年堡”第二号人物,立把全部真力,贯注在两臂,蓄势以待。 金沙夫人双掌半提,但不立即出手。 双方僵持着,形成胶着状态,在没有制胜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愿意冒然出手。 岳奇无所谓,他没有名位的顾虑。 金沙夫人不同,她是堂堂“万年堡”的第二号超级高手,自朝阳真君之下,其他谁都瞧不上眼,可是眼前这名年轻人,她不敢轻视,如果万一败在他手下,这个脸实在是丢不起。 内力充沛,如霜似雪,金沙夫人的淡淡娥眉,泛出了冷漠的光华。 足足一盏茶工夫,双方仍不言不动。 空气冻结了! 人影僵化了! 花五娘利用机会,跑过去想解开厉木端被制穴道,不论用多大的方法,挣得面红脖子粗,仍一点也不管用。 僵化的人影,还是没有动静,有如两尊石头人像。 但谁都明了,任何僵持一定有它的限度的。 生与死,成功与失败,问题的解决,最终只有倚赖实际行动。 蓦地,场中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栗喝,打破了死寂的空气,看不出是谁先动手,也许是同时间。 一瞬间,场面又呈静止下来,旁观者根本看不出什么招式,更看不出所以然。 唯一看得到的,是双方交换立足位置。 没有改变的是距离,距离六尺,正是公认为攻击出手最好的位置。 双方又沉默了! 第二次的沉默,表示情况更不寻常。 岳奇眼观鼻,鼻观心,无欲无我,好像入了定。 金沙夫人不由暗自期许,要知道,功力相等的高手过招,胜负常决于自制力,须臾之间即可分出输赢。 又回复到僵持之局。 鹿死谁手,无法预料! 可怕的死寂场面。 此时此刻,躲在树梢上的王九,偷偷地露面了,他又怕又惊,一颗心急得要跳出了心里。 为什么? 他以为只有厉木端一人,岳奇对付他可绰绰有余,怎料到最后出现的竟是金沙江畔的老妖婆。 否则,他就不会导演这场戏了。 解铃的还是要系铃人,可是自己那有这份能耐呢?现在他希望的是自己的师父,能够及时的赶来。 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场面静止的时间,突然结束了。 “呀!”栗吼声中,金沙夫人再次发掌,劲道之强,足可碎碑裂石。 岳奇没有回避,他根本不想回避,两道强劲气流,在半空中又一次冲击。 二人在这一招中,金沙夫人的白发,有些零乱,岳奇则是胸口一阵起伏,退后了半步多。 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双方看来又是旗鼓相当。 就在此刻—— 一阵浓烈的花香,伴着两声嫩嫩的少女笑声,像一阵风吹进了现场。 “啊!你在这里!” 声落人现,来的是乾坤堂双娇乌玉兰与乌金兰双胞胎姐妹花。 乌金兰一眼看到前面站着一位潇洒男士,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梦中情郎,兴奋得手脚发软,“啊!”了一声,下面那句话还是她姐姐给她补充的。 “你怎么在这里跟她们……”乌玉兰比较沉着,她看出岳奇与场中的两个女人大有过节。 “滚!那来的野丫头?”花五娘先骂开了。 “岳奇,她们欺负了你?”乌金兰霍地拔出了双剑。 “慢着!” 乌玉兰比较老练,发觉对面两个女人不太好惹,尤其是白发满头,颜如处子的那一个女人。 人的名,树的影,金沙夫人名震西南,她用不着多想就猜出是她。 这时,最尴尬的是左右不是的岳奇了,四个女人,两老两少,目标对准的都是他。 “妖里妖气的!”乌金兰可不管这些,出口就讽刺对方。 “你敢对‘万年堡’的人不敬?”花五娘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万年堡’怎样,吓不倒咱们乾坤堂!” 金沙夫人看到乌金兰天不怕地不怕,年纪和自己的爱徒差不多,不由笑了笑,问花五娘道:“她二人是乾坤堂的人?” “禀夫人,她们姐妹号称乌家双凤。” “老身没听说过!”金沙夫人这句话是实情,她刚来川边不久。 “据说她们师门出自天都玉宝!” 这天都玉宝四个字真够响亮,金沙夫人愣了一愣,口中却随和地应了一句:“是么?” “尊驾来自金沙江?”姐姐乌玉兰不想和人家翻脸。 “你听过老身的传说?” “听说的不多。” “她是你的妹妹?”金沙夫人指了指乌金兰。 乌金兰此时正嘟着小嘴巴,鼓起两个腮膀子,一脸的不高兴。 “是的!” “你妹妹很像一个人!” “谁?” “老身的徒儿。” “司徒杏雨最近回返了金沙江!她是一个好女孩,发誓今后不再踏入江湖一步,你值得高兴她的选择。”岳奇在旁,这才知道金沙夫人女徒弟的名字——司徒杏雨。 金沙夫人打了个哈哈,道:“秦姥姥好吗?” “夫人认识我们的师婆?” “泰山一别,转眼间三十年了。” 金沙夫人口中的秦姥姥,就是天都玉宝的主人,江湖上五十岁以上的人,大概都知道,白山黑水,在遥远的东北牡丹岭上,住着这么一号武林人物。 三十年前,在泰山论武,南北英雄慕名而来,秦姥姥是关外第一号人物,领袖群伦,以一指神功震惊天下。 从此,秦姥姥三个字,在武林响当当,她本人却隐居在牡丹岭天都岩绝崖之下,足迹再也没有踏进中原过。 金沙夫人当年和她交过一次手,她当然知道秦姥姥的厉害。 “夫人和岳少侠有什么过节?”乌金兰抢在她姐姐之前提出问题,口气不大友善。 “女娃儿!你与岳少侠是什么关系?” 问者无意,听者有心,乌金兰顿时红了脸,嗫嗫嚅嚅地答道:“岳少侠之友就是乾坤堂的朋友。” “岳奇之敌,也是乾坤堂之敌!”金沙夫人面色寒冰,看不出她的喜怒。 乌金兰昂然挺胸道:“正是如此!” “很有勇气!”金沙夫人不怒反而笑了起来,转过头朝岳奇道:“岳奇!你怎么说?” “在下和‘万年堡’有解不开的结,与他人无关。”岳奇眉头皱成一堆。 “乾坤堂做你的后盾不好?” “在下没这么说!” “你认为乾坤堂不够料?”金沙夫人这一招太厉害了。 “在下没有瞧不起任何人,但对坏人可不原谅!” “你是在说老身?”金沙夫人勃然变色。 “交出王为城,一切都好谈。” “如果不呢?” “‘万年堡’难逃第二次解散的命运。” “狂妄!恁什么?” “恁一颗正义的心。” “不见得吧,恐怕你恁的还是乌家!” 一向冷静的岳奇,实被这句话激乱了头脑,大发雷霆,横跨一步,大声斥责乌家二女道:“贵姐妹,不要在此搅和了!” “岳奇,你怎么这样讲话?”乌金兰又气又伤心。 “俩位请便,在下心领了就是。” “岳少侠,你中计了!”乌玉兰仍然保持沉默。 “在下只请求姑娘及早离开,其他非所计也。”岳奇大男人自尊心在作祟,固执的如同一条牛。 “岳奇,你怎么只听她的话?”乌金兰泪水落了下来。 “在下不止三岁!” “岳奇,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不走,我走!” 岳奇一气之下,真的弹身上丁树梢,脚下踩着枝桠,头也不回,迅速地消失了人影。 王九一见岳奇走了,急得在后大叫道:“岳少侠,等等我呀!” 男主角一走,现场留下的四个女人和龇牙裂嘴的厉木端,相互地你看我,我看你,各人心里各有不同的味道。 金沙夫人苦笑道:“‘万年堡’和乾坤堂同时落空,戏该收场了。” “不见得!”乌金兰恨不得把对方痛打一顿。 “依你看,该当如何?” “好戏连台,日子长的很呢!” “老身也同意!”金沙夫人似乎已没有留下的心情,道:“不过,不是今天!” 随着金沙夫人一走,厉木端和花五娘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随即跟了去。 “姐姐!”乌金兰大眼珠转了转:“小妹有一个好意见。” “什么意见?” “我们去把师婆请出来!” “请她老人家干什么?” “打金沙夫人呀!” “不行,师婆闭关不出,天大的事情也请不动。” “小妹有办法。”乌金兰笑得很神秘。 “我不赞同!”乌玉兰面孔一板,严肃地道:“你喜欢岳奇是一回事,请师婆下山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可混为一谈,走吧!” 乌金兰嘟起小红唇,满厢不情愿地跟着乌玉兰也走了! 其实岳奇并没有走远,他只是绕到另一个山头下的石洞中,休息了片刻。 不是累,更不是舍不得走,王九鬼灵精一路追,一路在后穷叫。 他痴痴地兀坐在石洞里,极力整理如乱麻般的思绪。 今后该如何计划? 自己究应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才有效。 目前的情况愈来愈复杂,最糟的是女人的纠缠不休,他不屑于利用女人的力量。 他又想起了大师兄崔延年,如果跟大师兄在一起,大师兄足智多谋…… 蓦地—— 一条人影电闪掠过洞口,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岳奇下意识地闪出洞口。 他是谁? 洞口很窄,等出了洞,人影已不见了。 不容多想,机灵的岳奇,猛地一弹身,向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林深树密,视线模糊,追到手的希望渺小。 追出林外,大地一片迷朦,那有半丝人影。 在傍徨之际,耳畔空传来破风之声,又见一条人影,从数丈外飞驰而过。 岳奇心中一动,大喝一声道:“站住!” 人影应声而停,岳奇扑了过去,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对方赫然是离别多日的言君君姑娘,这真是命中注定要走桃花运了。 言君君喜上眉梢,脆生生地道:“奇弟,是你!” 岳奇心中正烦,觉得她不叫岳奇,直喊奇弟,真有点怪怪的,没好气地道:“你在追谁呀?” “一个人!” “是敌是友?” “目前还很难说!” “还是你不愿讲?” “啊呀!你似乎不高兴见到我。”言君君很敏感,盈盈地走上一步,仔细地瞧着岳奇的脸色。 岳奇心念一动,莫非言君君所追的人,就是刚才在洞口一闪而过的那个家伙,话很难出口,那个家伙是男是女,自己都没看清楚。 言君君深情款款,关怀地道:“奇弟,你有心事?” 岳奇摇摇头,表示没有。 “身体不舒服?” “在下身体好得很。”岳奇心里奇怪,怎么女人个个都是婆婆妈妈的说个没完。 “奇弟,你心里有话要说?” “你追的那人,在下刚刚见过。”岳奇一向坦诚,有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受不了。 “他去了哪个方向?走!我们一道去追。”言君君伸过手,要拉他的手。 岳奇巧妙地一让,急道:“你追吧!在下无法奉陪。” “你真的不高兴见到我?”言君君一窒,脸色黯然。 “在下实在另有急事。” “你知道我追的那人是谁?”言君君一阵思索,声旨突然变大。 “在下不知道!” “刚才你不是看过了?” “在下没看清楚” 言君君笑了笑,道:“你!笨死了。”然后柳眉横波,瞟了岳奇一眼,接道:“那人身法是不是奇快无比?” “是的,快如幽灵般!” “难道……不是他!”言君君不由自己怀疑起来。 “到底是谁?” “老化子!” “是他老人家!”岳奇又惊又喜。 “那个老滑头,居然敢跟大姐我开起玩笑来。” “他怎么了?” 岳奇心里涌起一阵快慰,看样子,言君君一定是吃了老叫化的亏。 “老不死的,在我枕头套中藏着一只小老鼠,把大姐我差点吓晕了。”言君君心有余悸。 女人怕老鼠,再胆量大的女人,都有怕老鼠的通病,岳奇察言观色,想像当时情景,禁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笑不打紧,言君君情不自禁,跟着不由格格地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那一对放任高挺末加捆缠的胸前玉峰,也随之上下剧烈晃动。 岳奇有些意乱情迷,瞄了一眼,不敢多看,急忙别过脸去。 言君君不轻意把胸脯又挺了挺,玉面一整,道:“奇弟!你知不知道老叫化最近专门和‘万年堡’捉迷藏?” “捉什么迷藏?” “就是恶作刚呀!” “那是他老人家的啦,与在卜无关。” “你最好告诉那老头,玩多了会遭殃的!” “他老人家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下不易碰上他。” 言君君心想.这倒是事实,老化子如不想见你,你走遍天涯也不一定碰得上,如他要找你,他会及日时出现你眼前。 眨眨眼帘,言君君换了话题,道:“走!大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乾坤堂!” 这乾坤堂-三个字,顿如旱天雷响,把岳奇惊讶得张口结舌,合不拢嘴来了。 岳奇当然是希望去,但不愿在她的引导下。 “你敢不敢去?”言君君嘴角含笑。 “在下没有不敢去的地方。” “你可以去好好的露上一手?”女人的笑容,有时可爱,有时却令人心寒。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岳奇想到以前曾经答应乌家两姐妹要去乾坤堂的。 “大姐就是欣赏你的傲骨。” “还有两肩侠义。” “哟!岳少侠!小女子提议现在就走如何?” “大姐真要现在去?”这一声大姐是第一次出自岳奇之口,把一个在万丈红尘中打滚的言君君,喜得珠泪满眶。 “当然!当然!”言君君连说两次当然。 “大姐不多说明一下?”岳奇脑筋想得很快,如今乾坤堂是龙潭虎穴,言君君突然提议去,一定有去的理由。 “多说无益,去了就知道,走吧!” 一路上,二人折转西行。 岳奇心绪起伏如潮,他不知言君君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必与他有关系。 夜尽天明,天明又到了傍晚,他们二人马不停蹄地奔驰,赶到了乾坤堂的南高峰之下,过了南高峰,就是乾坤堂的总堂堂址。 言君君不再多罗嗦,一鼓作气,只顾领路。 岳奇再有问她的话,她保留了很多,不想多透露。 岳奇再也不多问,问了等于白问,就像一个赌徒,在明白自己的赌本,只能赢不能输时,必须谨慎下注一般。 就在此时,一阵女子的嘤嘤啜泣,隐隐传入耳鼓。 是谁?在这荒林之内哭泣? 言君君很有意思,一声不响地就往哭声所传的方向走去。 渐行渐近,哭声更加清晰。 到了地头,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竟是乌家双凤中的大姐——乌玉兰。 岳奇大感意外,意外得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她?何事伤心如此? 为什么她一个人偷偷地在哭泣? 乌玉兰斜倚在一棵松干上,香肩不停地在抽动,低垂的乌发遮盖了半边的脸,两个眼眶肿得老高,看样子已哭了好久。 岳奇回头望了望言君君一眼,只见她似有意又无意的噘了噘嘴唇。 女人爱哭,本是一般女人的天性,然而身为江湖儿女,如不是遇到极为伤心的事,很少会如此哭泣的。 为什么?其中有何原因? 岳奇正待现身过去一问。 蓦地,微风中一个人影,闪了一闪,快如鬼魅般,出现了一个紫白花衣衫,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婆婆。 老婆婆满头银白发丝上,戴了一顶黄冠,冠上插着三支白羽。 凭这种装束,正是乾坤堂的特定记号,来人身份也很高。 乌玉兰低首饮泣,依然如故,好像没有发觉到。 “该回家了!”花衣婆婆口气慈祥。 乌玉兰一抬螓首,坚决地道:“婆婆,我不回去!” 梨花带雨,泪痕斑斑,加上满眸哀怨,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态。 花衣婆婆面色一变,强颜笑了笑,道:“你真的不回去?”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 “婆婆来劝你,还是不回去?” “我为什么要回去?”乌玉兰突然激动地反回一句,泪珠儿又顺颊而下。 这一下,花衣婆婆像哄小孩似的,道:“婆婆向你保证,你回去不受你二娘的责罚。” “哼!二娘偏心!” “孩子,你二娘对你也挺好的!” “婆婆,你也讲偏心话,那我就……”乌玉兰说到此处更是伤心。 “婆婆不偏不私,对你姐妹不分彼此。” 岳奇听到此处,才听出一点苗头来,回头向言君君瞄了一眼,只见她听得十分有趣,正也回头看他。 她并用手指捂了捂香唇,意思是说:“不要惊扰她们,让她们说下去。” “婆婆,我活着是多余的,我……” 花衣婆婆怒哼了一声,厉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妹妹固然任性,但她还是把你看作是她的亲姐姐。” “我娘死得太早,爹爹完全受二娘的操纵。”乌玉兰越说越是悲伤。 “不是为了你娘,婆婆早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了。” 一老一少,说到此都哽咽起来了。 久久,不见她们作声。 停了有好半晌,花衣婆婆用手抚着乌玉兰的头,缓声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说给婆婆听。” 乌玉兰还是不作声。 “和你妹妹吵架,为了那姓岳的小子?” 此言一出,受惊最重的,不是言君君,而是岳奇,他真想不到乌家姐妹,是为了争他而吵架。 乌玉兰因此赌气离家出走。 “我没有和她争,她偏要和我吵!”乌玉兰开始诉苦。 “孩子!尽量把话说出来!” “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样,二妹就像一个醋坛子……” “她说了些什么?” “她说岳少侠是她的人,谁也抢不走。” “哼!”花衣婆婆摇了摇头。 “姓岳的小子,是不是长得很俊?”花衣婆婆又加问了一句。 “人家怎么知道!” 乌玉兰头一低,粉面一片羞红。 “那天让婆婆瞧瞧,看那小子是付什么德行。” 言君君极力忍住笑,用手指指岳奇,要羞他,岳奇却装作没看到。 突地,花衣婆婆一声冷笑,冷森森地道:“什么人,还不滚出来,难道要我老人家相请么?” 岳奇心头一震,暗忖自己的形迹被对方发现,正待…… 想不到,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从浓密的枝叶中缓缓走出二条高瘦的人影,笑嘻嘻的面孔。 白发萧萧,像一片白色茅草,根根怒发冲冠,黑油油的半截衣服,无袖无裤,来人不用岳奇说明,他就是哀牢山双怪,章方长与章圆长两兄弟。 花衣婆婆虽然十分意外,看到那两付长相,栗呼道:“是你两兄弟在此?” 两怪走到花衣婆婆身前一丈之处,才停了步子。 章方长笑道:“老二,看样子咱们得多收个女娃儿了!” “好意见!”章圆长眯着一双眼。 “男娃配女娃,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端庄贤淑,配岳奇正好。” 花衣婆婆面色一寒,再也忍不住,斥道:“滚回去!老婆子不喜欢胡言乱语的人。” “胡言乱语的是你!”大怪大耳朵一摇,金色大耳环晃个不停。 “对!老太婆,识相点。” 花衣婆婆老脸益发的难看,向乌玉兰施了一个眼色,道:“丫头,你先回去吧!” “不能走!”二怪章圆长声起人落,已阻断了乌玉兰的归路? “留下来,老夫把岳奇介绍给你。” 乌玉兰初见这对老怪,一开口就谈到岳奇,什么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心中一动,此时怎舍得再走。 花衣婆婆道:“你俩是专程物色徒弟的?” “说得对极了!” “二位先已看上了岳奇?” “现在老夫兄弟看上了这女娃儿!”章方长朝天鼻一掀,露出一口大黄牙。 “这女娃儿有灵气。”二怪接了口。 “哀牢山原是灵秀之地。” 兄弟俩一人一句,上句刚完,下句就接上,配得恰恰好。 “那岳奇的人呢?”花衣婆婆趁机打听岳奇的行踪。 “这个不劳费心,把女娃儿交出来就好。”大怪大言不惭。 “凭什么?” “恁老夫兄弟造就武林一对奇材的苦心。” “行得通么?” “当然!” “你兄弟不怕人家笑话?” “谁敢?” “恐怕不见得吧!”花衣婆婆绕着圈子说话,故意逗逗他们。 “老太婆,你可以走了。” 花衣婆婆啼笑皆非:“老身走了,怎么回乾坤堂交代。” “乾坤堂算不了什么!” “哀牢山只是荒山而已!”话越说越不投机。 大怪章方长收起了嘻笑的嘴脸,布上一层阴霾,伸出了那双怪手,向空虚抓几次,整条手臂立即色黑如炭。 花衣婆婆脸色变了一变,旋即恢复正常,冷冷地道:“区区五毒功,还吓不了我老婆子。” “少废话,动手吧!” “不急,老身还有话说。” “老太婆的裹脚布真是又臭又长。” “规矩不能坏,老婆子动手,不许有人旁观。” 大怪冷嗤一声,嘿嘿地道:“这是那门子的规矩?” “乾坤堂的规矩!” “狗屁的乾坤堂,臭规矩真多。” 其实乾坤堂并无此规矩,只是花衣婆婆临时出的点子,故意先气一气大怪章方长。 “老二,你先避一下也好。” “小心着了她的道!”章圆长提醒大怪。 “不碍事,等她落败,你就过来带女娃。” 乌玉兰久闻哀牢二怪,想看看他俩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丫头,你退后五十步。” “婆婆!冤家宜解不宜结。” “老身自有主张。”花衣婆婆身形一闪,已抢先站在上风的位置。 章圆长、乌玉兰各自依言向后退出五十步。 这时,突来一阵山风,把各人的衣角,吹得飘飘荡荡的。 “章老大,不要拖时间了。”花衣婆婆叫着。 突然,她身形前欺,探臂伸掌,龙头拐杖一出手就是三十六招龙头拐中的厉害招数,“蓝桥虚渡”。 “好招!” 章方长双掌倏伸,左掌上扬,掌心朝天,右掌后发先至,骈指急点,一缕阴风,突袭对方腰胁。 喝声中,二人瞬即缠斗在一起。 但双方心里有数,这只是表面的打法,各人都暗藏有绝招,不出于就罢,一出手就得制对方于死地。 就在双方混缠了十一招以后,花衣婆婆一身宽大花衣,突然膨胀鼓鼓的,满头乌丝,根根竖直。 言君君拉了拉岳奇手臂,娇躯一歪,稍稍地靠了过去,道:“奇弟,你看那老太婆搞什么玄虚?” 岳奇正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花衣上,只觉得花色由浓转淡,由大变小,心中暗暗地在称奇。 章方长乌黑的手臂,此时越发地粗大,简直像炒菜的锅底,黑得发亮。 蓦地—— 场中暴起巨响,花衣婆婆的花衣突然爆裂开来,五彩缤纷,一朵朵的花朵,朝四方迸射。 满天的花雨,径急,猛烈,使人目不暇接。 好一个章方长,发亮的黑手臂,不退不让,芭蕉扇的大巴掌,一手护目,一手破空直入,直袭对方的心房。 二人以险打险,以攻应攻。 突地,激荡心魄的拚斗,停止了。 花衣婆婆倒提拐杖,她的心房外,印着一个巨大乌黑的手印。 她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五六步, 章方长除了头脸,自胸以下,血肉淋漓。 “你……有护心镜……”章方长言词颤抖不清。 “老怪!你上当了吧!” 花衣婆婆内层仍是花衣,原来她身上的外层花衣,居然可以作暗器用。 岳奇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老夫没想到……” 章方长身子歪歪斜斜,显然受了内伤。 章二怪飞身过来抢救,及时扶住了大怪,伸手从囊中摸出一颗黄色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章老二,现在该轮到你了!” “老乞婆,哀牢山的梁子你结定了!” “哀牢山算不了什么!”花衣婆婆这才哈哈大笑。 “老夫不出三个月,再下哀牢山。” “老婆子随时候驾。” “老大!咱们回去。”章二怪背着他哥哥,悄然地离去了。 “婆婆,你真行!”乌玉兰如同一只花蝴蝶,展翅投入花衣婆婆的怀抱。 “这两个老怪,生平为大恶,婆婆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 “未来哀牢山的报复呢?” “乾坤堂不怕远客,只愁近邻。” “婆婆是说‘万年堡’?” “‘万年堡’东山再起,声势比以前更厉害多了。” “那咱们去找岳奇来?” 花衣婆婆一怔,道:“丫头!你那么看中他?” “人家就是好嘛!”乌玉兰嘴巴嘟得老高的。 “先不谈这些,快跟婆婆回去。”花衣婆婆一手抓起乌玉兰的手肘,往后一提,向后便走。 “我不要……”乌玉兰挣扎了两下,但手肘被握,失去力量,已身不由己。 顷刻间,二人也走得无影元踪。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岳奇和言君君经过了这一番耽搁,相视一笑,二人仍照原来计划,直奔乾坤堂总堂。 一路奔去,他发觉越走近乾坤堂总堂,设置的关卡越多,沿途卡哨密布,到处都有巡察的人。 言君君对路径很熟,她再也不惹麻烦,只拣荒僻小径,领头直奔。 转过一个深深的山坳,山坳下是一个大废墟,断垣残瓦,蔓草荒烟,隐恻恻的满目怆夷,即使在大白天还是觉得鬼气森森。 凄清的月色,照着死寂的废墟。月光下幢幢鬼影,萤火乱飞。 言君君直穿而过,她没有绕道,只采捷径。 “这也是乾坤堂吗?” “以前是的,现在不是。” “什么原因?” “傻瓜,这点都想不透?” “想透了还会问你?” “我说两句成语,你就明白了。” “那两句?” “地是人非,物换星移。” “是一把大火烧的?” “你很聪明!” 言君君微微一笑,特别伫足停在一幢圆形建筑的阴影下,月色凄迷,秋萤闪烁,窈窕的身影,似乎她也是这废墟的一部分。 岳奇眼睛盯着她,久久没有讲话。 “奇弟!你想什么?” “唔!” “想过去,还是现在?” “唔!” “那一定是将来?” “唔!” “将来跟谁有关?” “你!” “是大姐我!” 岳奇点点头,没有解释。 “大姐好高兴。” “你高兴什么?” “高兴你将来中有我的一份。” 言君君开心地笑了,像月色的昙花,纯白圣洁,不带任何污梁,没有任何奢求。 “奇弟!姐姐从此心满意足了。” “能说出来么?” “当然可以,就在今夜,姐姐开始拥有一个男孩纯洁的心。” 晶莹的珠泪,是感激也是忏悔。 “君姐,你今夜特别的美!” “奇弟!谢谢你。” “君姐,走吧!” 二人手牵手,同时走出了废墟,废墟后是一道原始的梧桐木的大森林。 凤栖梧桐,桐木干高而直,响声清脆,是制琴的上好木材。 树林下堆满了落叶,软绵绵的富有弹性,像是一张大床。 就在林口边缘的一棵大树下,有一个人蜷卧在叶床上,鼾声呼呼,醉态可掬,旁边放着一个铁酒葫芦,阵阵酒香,从葫芦口溢出。 一脸脏兮兮,头上的破毡帽丢到脚边,脚下永远是一只破草鞋和一只破布鞋。 “老前辈,你也来了?”岳奇一阵兴奋,他好久没有看到这位风尘奇人。 “老化子,姑奶奶饶不了你!” 言君君看到老叫化,想起枕头下窝藏的小老鼠,心头就冒火。 纤腰一扭,她人已追踪过去。 老化子一眨眼,立刻爬起身就溜。 “看你再往哪里跑?”言君君气得柳眉倒坚,杏眼圆睁,追了这么久,他却藏到这大树下喝酒睡大觉。 “君姐!你不是心满意足了么?”老叫化学起言君君说话,嗲声嗲气,又娇又柔。 “死化子,你敢偷听,姑娘和你没完没了。” “小弟的心已经给你拥有了嘛!”老化子一面跑,一面把刚才二人谈的知心话,统统又讲了出来。 岳奇脸上一阵羞怯,啼笑皆非,尬尴地看看二人在绕着树林捉迷藏。 言君君不甘心,紧跟不舍,骂道:“死化子,人家谈话,你就会偷听,真不识羞。” 一个嘻嘻哈哈的跑,一个横眉坚眼的追,一前一后,绕着圈子,追的人始终落后七八步。 “大姐,不要追了!” “不行!” “大姐,你看那边有人来了。” “是谁?”言君君停步察看,老化子趁机躲到岳奇的背后。 “我刚看到黑影一闪,怎么会没有人?”岳奇顺手向右一指。 “小鬼,你敢骗大姐!”玉指轻轻地戮向岳奇的额头。 “好了,老化子叫饶,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 老化子收起嬉笑的面孔,先席地而坐,向二人一挥手,道:“快坐下来,好谈话。” 二人依言分坐在两侧。 老叫化向着言君君道:“姑娘,你是决心弃暗投明,不回‘万年堡’了?” “为了奇弟,我下定决心。” “令叔的看法如何?”老叫化指的是言掌柜。 “他的事我不管!” “很好!”老叫化回头看着岳奇,道:“你们这趟赶到乾坤堂来,意义非常重大。” “什么原因?”岳奇不了解情况。 “大后天就是乾坤堂的堂庆,‘万年堡’会派人来!” “大概派谁来?” “八成是那个老妖婆。” “金沙夫人?” “很可能!” “她是来庆贺,还是另有目的?”岳奇灵光一闪,发觉事情不单纯。 “庆贺是名,拉拢乾坤堂是实。” “老前辈何以知道?” 老叫化三句话一过,又开始玩世不恭,指了指言君君道:“不相信你可问你君姐。” “真是这样!”言君君轻轻点点头。 “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有二,第一是壮大声势,第二是邀约人手好抓你。” “在下分量竟有这么重?”岳奇淡淡一笑。 “老妖婆很忌讳你,她向堡主提起你的机智出众,一肚鬼点子。” 老叫化摸摸肚皮,赶急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摸摸嘴巴,又道:“老妖婆还夸奖你武功好。” “老前辈,你都知道?” “不知道,怎能天天有酒喝?” “言姑娘带我向这里赶,就是应付这件事?” “你很会猜!” “计将安出?”岳奇探探老化子的口气。 “破坏!”老叫化伸出两个手指头,重重地说出这两个字。 “君姐,你的看法呢?” 言君君沉吟了一下,婉转地说出七个字:“孤立分化为上策!” “进行的方法怎样?” 老叫化眯着双眼,笑嘻嘻地朝着言君君道:“言姑娘,这问题应由你来答复。” 言君君端正一下坐姿,正色道:“奇弟,解铃还是系铃人,大胆带你来,就是要你出面去谈判。” “只有我一人?” “正是!” “什么理由?” “唯有你去,乌家才比较会接受。” 岳奇勃然变色,怒道:“在下不喜欢利用这种关系。” “傻弟弟,你不接受?”言君君感到很意外。 “在下不干!” “兵不厌诈,这有什么不好?” “不干就是不干,要干你们自己去好了!” “小伙子,你说乌家姐妹花会爱上我老化子?”老叫化指指自己的鼻梁,耸耸肩,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们二位对我这个大姐,更不会表示欢迎。” 岳奇窘红了脸,站起身,大声道:“在下一向不走旁门左道。” “你误会了,小伙子!”老化子硬把他拉回坐下,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不是要你去牺牲色相,是要你义正辞严,说服乾坤堂。” “说服他们不要同流合污。” “对,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握?” “好吧!”岳奇缓缓地道:“看来在下已没有选择的了。” 言君君有点不改心,紧盯着又问一句,道:“奇弟,你有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在下怎能来。” “真的,你先有准备了?” “乌堂主,他是不是叫乌文翼?” “没错!” “那就对了!” “对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到时你就明白。” 老叫化一拍大腿叫道:“没问题,老化子相信你。” 三人商量定了,爬起身就走,直向那桐木深深之处径直奔去。 沿途上,三个人再也不躲躲藏藏,昂扬直入,怪的是根本没有人出面拦阻,连盘查全都免了。 终于来到大森林背后。 巍巍一座大庄院,映入了眼帘,屋宇连屋宇,巍巍两字仅能形容庄院的宽和大。 墙壁一律重新刷过,焕发出浓烈刺鼻的油漆味,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门首一枝高大的旗杆顶端,挂着一面鹅黄的三角旗帜。 言君君向岳奇道:“奇弟,你看这里跟废墟有什么不同?” “不同之处,只有一个字。” “什么字?” “人!” “你是说万物的主宰是人?” “是的,也就是精神超越一切。” “我不同意,人都躲在房屋内,谁知道?” “在下不看表层,只管内在。” 二人笑笑谈谈,老化子走在前,由他担任向导,不稍半晌,已到达乾坤堂的正门前。 乾坤堂早已有人通报,总管赵宗云已在门前伺候,此人年过五旬,面白无须,儒雅温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人物。 赵宗云一见三人来到,长揖到地,道:“欢迎三位贵宾远道光临。” 岳奇心念暗转,乾坤堂组织严密,行事方正,气派看来不小。 老化子首先拉开了笑声,呵呵地道:“赵总管,何必,多礼,老叫化三月不知酒味,特来讨一杯酒喝。” 赵宗云堆上一脸笑容,道:“前辈酒中神仙,乾坤堂别的没有,就只有酒。” “你是说好酒?” “真正好酒,白酒黄酒,应有尽有。” “老叫化先谢了。” 岳奇利用二人对话时刻,仔细打量乾坤堂,却发现大门之后,静悄悄地没人防守。 “岳少侠,我们乌堂主现在凤凰阁,敬候大驾。”赵宗云仍是一付谦慕的神色。 梧桐树林中的房子,取名为凤凰阁,取得是真好。 “不敢当!”岳奇没料到自己一行三人,自己早巳被乾坤堂当成主要对象。 老叫化和言君君当然先已有了默契,,二人略略退后半步,好让岳奇站在最前面。 “少侠请!” “总管请!” “少侠是贵宾,你先请。” “在下有僭了。” 大门后是一片草坪,绿草如茵,足足有一亩宽广,这里的梧桐更是高大繁茂,梧桐树下拴着四匹马,马旁站着一位红衣马僮。 老叫化童心大起,不待主人招呼,已飞身上了一匹白马。 其他三人跟着翻身上马,任由马僮牵着缰绳,穿越草坪,走向那一间最高大的楼阁。 蹄声得得,马蹄践踏着青草,发出轻微的蹄声。 走到中途,又有四个黄衣马僮,过来换了那四个红衣马僮。 岳奇知道这是一种传说中的古礼,迎宾的最上等礼貌,不料在此亲身经历上了。 老叫化故意眨眨眼,没有说话。 凤凰阁前,此时站满了人,人山人海,个个翘着颈子,齐向岳奇看。 蓦地,从人丛中,走出一位头顶光秃秃,两道卧蚕眉,隆鼻巨口,长相威严的矮胖老人。 先是一声“呵呵!”敞笑,说道:“区区乌文翼,欢迎三位远道光临。” “不敢!”岳奇等三人跃下了马,立刻过去,互相寒喧一番。 乌文翼一脸笑容,肃客入座,随即一摆手,下令摆上酒宴。 岳奇清了清喉咙,向乌庄主点点头致意道:“在下远来作客,带有一肚子的话,堂主可否先借一个地方谈谈?” “岳少侠先要谈些什么?” “机密之闻,在下要先吐为快。” “少侠为何不等到酒宴完了之后。 ‘不可以!’岳奇突然把嗓子提高,故意惊人之语,侃侃道:‘乾坤堂危在旦夕,在下哪有心情吃喝?’ 乌堂主肥肥的脸庞,浓眉上塑,嘴唇向下弯起,颇为不满。 ‘岳少侠,你这是什么话?’ ‘话是不好听,在下也是没有办法。’ 乌堂主冷哼一声,道:‘本堂自求多福,哪会发生这等事。’ ‘堂主真不相信?’ ‘无法相信。’ ‘请看!’ 乌堂主瞧了瞧,没有发现什么,岳奇两手伸出来是空空的。 一眨眼,岳奇右手突然多了一件小佛像,垂眉闭目,宝相庄严,巧的也是秃顶奇宽,童山濯濯。 乌堂主倏地一惊,两眼睁得老大,无限兴奋地道:‘岳少侠,这佛像从何而来?’ ‘堂主,你认识他?’ ‘乌文翼与这佛像有切身的关系。’ 岳奇舒口气,缓缓地道:‘这是一位前辈所赐。’ ‘请问那一位前辈?’ ‘难道堂主也不知道?’ ‘唉!’乌文翼脸色数变,叹道:‘如果知道就好了!’ 在座众人冷眼旁观,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岳奇突然变出戏法,不晓得乌堂主究竟怎么一回事,看他如此兴奋,其中必有一段隐情。 老叫化和言君君更是插不上嘴。 ‘堂主,当年你……’ 岳奇的话还没说完,乌文翼从胸衣囊袋取出了一物,托于掌上,向上一扬,激动地道:‘少侠,你也请看!’ 岳奇一看之下,不惊睁大了双眼,啧喷称奇。 只见乌堂主手中所托之物,也是一具一模一样的小佛像,大小和神情,毫厘不差。 ‘你们究竟搞什么鬼,我老化子可傻眼了!’ 言君君杏眼瞟了岳奇一下,娇滴滴地道:‘奇弟,这事应当由你先说。’ ‘君姐说得是!’岳奇点头同意。 ‘那是在下在上一次去探查“万年堡”的一个早晨。’岳奇的声音很小很慢。 ‘是和你大师兄在一起?’老叫化就是那么性急,人家没说,他先说了。 ‘没有,只在下一人,那天早上山雾特别浓厚,伸手不见五指,“武林暴君”的黑衣武士,正在山区到处搜索区区……’ ‘奇弟,你命大,死不了的。’言君君无限地关怀,说明了这风尘奇葩,确实对岳奇流露了真情。 岳奇不好意思地笑笑,耸耸了双肩,道:‘在下当时一身是胆,浓雾之下照常行进,但一不小心,跌落了急流之中,衣履全湿,狼狈不堪,想不到在急流中,却有一位前辈在潜水游戏,他把在下托上陆地,交给在下一只盒子,回头又钻进水里去了,在下连他的相貌都没看清。’ ‘什么盒子?’老叫化一脸诧异。 ‘一个黄锦绒布的方盒子。’ ‘盒子之中呢?’ ‘一尊佛像,一张纸条。’ 乌堂主‘啊!’了一声,急道:‘岳少侠,纸条上是不是写着“双佛合,我武扬”六个字?’ ‘一点不错,庄主也见过了?’ ‘当然!’ ‘他会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言君君首先提出疑问。 ‘据在下推测,很可能是骆丘老前辈。’ ‘有什么根据?’ ‘以当时的山中武林人物,只有他武功最高。’ 老叫化适时接道:‘骆丘老怪善观星相,据老化子推想,他必已算出“武林暴君”一死,“万年堡”接继之人仍然为患江湖。’ ‘奇弟,后来你见着骆丘,有没有问他一下?’ ‘没有!’ ‘冥冥中,王理常存,没什么好怪异的。’老叫化淡然处之。 ‘乌堂主,现在尊意如何?’ ‘乌文翼得有今日,全赖那位前辈所赐,少侠此来,正合大意。’ ‘在下的意思,贵堂和“万年堡”之间的关系如何?’ ‘为武林主持正义。’ ‘谢谢!’岳奇高兴得眉飞色舞。 ‘禀堂主!现在可以摆宴了吧!’赵宗云总管没有忘记老叫化一进门,就吵着要喝一杯酒。 ‘老化子不吃白酒和黄酒,单挑的是滦州大曲,总管!贵堂有没有?’老叫化得寸进尺。 ‘有!’赵宗云答得特别快,显然是真有不是假有。 席开五桌,乾坤堂有分量的人都到了,只花衣婆婆和乌家姐妹没有坐上桌,以及田庄生外出未归。 正中一桌,岳奇坚辞不肯坐首位,最后只有请老叫化坐上去,乌堂主和二夫人坐主位相陪,喝的酒正是一斤装的滦州大曲。 一坛一坛的滦州大曲,摆满了桌子边。 席间,众人谈笑风生,岳奇内心很高兴,想不到偶然的奇遇,发生了这么大的效力,竟把乾坤堂堂主真的说服了。 倏地,最右边一桌站起了一位锦衣少年,手制酒杯,举步向中间走来。 白净净的面皮,双肩如削,身材虽是单薄点,但那双眼睛,炯炯有光,极有深度。 ‘岳少侠,区区恭逢盛会,特来向尊驾敬酒。’ 岳奇立即站起身,谦道:‘不敢当,咱们随意就好。’ ‘尊驾,不问问区区的姓名?’ 口气不善,来意大有问题,岳奇忙改口道:‘在下理应请教!’ ‘尊驾真想知道区区的贱名么?’ 这是什么话,这那是敬酒,是存心找碴的。 乌堂主大为不悦,正待斥退那人,乌二夫人却帮上了腔,尖锐的女高音,听得很是刺耳:‘润青,多向岳少侠敬两杯,人家可是少侠呀!’ 话中有刺,岳奇突想起在树林中偷听到乌玉兰和花衣婆婆的对话,对这二夫人已了然在胸。乌夫人娘家姓韩,韩润青是内侄,韩润青的父亲韩一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二夫人,岳少侠是本堂贵宾。’乌堂主仍想叫那年轻人回返座位去。 ‘润青就是代你向人家敬酒的。’二夫人笑得很媚。 润青得到了二夫人的支持,扬扬得意,叫道:‘岳少侠不能喝酒,那就请下来吧!’ ‘在下能不能喝酒,朋友怎先知道?’ ‘绣花枕头,外强中干的多!’ 岳奇气极而笑,道:‘朋友,你是酒中高手了?’ ‘高手不敢当,区区只是个下人。’ ‘下人?’ ‘不错,跑腿的下人。’ ‘朋友向在下敬酒,有目的?’ ‘区区韩润青,如果说没有目的,那是骗人的。’ ‘目的何在?’ ‘事涉本堂双凤的未来幸福。’ ‘韩朋友怀疑在下另有企图?’ ‘不错!’ ‘在下和她们仅有数面之缘。’ ‘尊驾很会装糊涂。’ ‘在下不懂此言?’ ‘尊驾不但会装,也擅长表演。’ 岳奇脸色一板,冷冷地道:‘韩朋友,说话注意礼貌!’ ‘要讲礼貌,尊驾不该来。’ ‘朋友是看不惯在下在此作客人!’岳奇也恍然大悟,此人素不相识,何以如此地相逼着。 ‘有此一说。’ ‘为了那对姐妹花?’ ‘区区不否认。’ 哈!哈!哈!岳奇连声大笑后,露出不屑的眼光,道:‘韩朋友与她姐妹的关系,必是很深了?’ ‘青梅竹马,表兄妹之亲。’ ‘啊!好一个亲上加亲?’ 韩润青目芒连闪,怒喝道:‘尊驾不甘心么?’ ‘在下不想参加角逐。’ ‘或是不敢承认。’ 岳奇一震,悚然道:‘如果你要这样想,在下也没有办法。’ ‘区区以剑代酒,尊驾有何意见?’ ‘客随主便,在下既来之,则安之。’ 老叫化听他二人争辨到这里,说要以剑代酒,眼珠一溜,计上心来,说道:‘酒先剑后,如此岂不大妙。’ 岳奇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道:‘在下负责斗剑,前辈比赛喝酒,韩朋友意下如何?’ ‘就这么办!’ 韩润青为人醋劲大,倒颇是爽快,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怎么个比法?’老叫化来了半天,滴酒未沾,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区区恭为地主,不表示意见。’ ‘咱们一人先比赛喝它三坛,喝完了再谈下一步?’ ‘区区同意!’原来韩润青了是个酒仙。 比赛开始了。 二人面对面坐好,自有人各送上三坛大曲,三坛总共二十四斤。 老叫化酒瘾大发,迫不及待抓起一坛酒,掀开坛盖,就往喉咙里倒,咕咕噜噜不断,不稍片刻,全部进入肚子。 然后第二坛。 韩润青假装斯文,先将酒倒进酒杯,端起杯子,一杯一口,不慌不忙,神情从容得多了。 瞬间,二人各喝完了三坛酒,均是面不改色,连一丝醉意都看不出来。 ‘好家伙,老化子还有点小意思。’ ‘请说。’ ‘咱们两人再来一坛,手不沾杯,杯不碰坛,三步以外,看谁先喝完。’ ‘用鲸吸法?’ ‘说得很对!’ ‘要不要计时?’ ‘谁慢就是输家。’ 二人站好位置,面对酒坛三步,刹时,两道酒箭,倏自坛中升起,有如两道白弧,快速地吸入二人口中,煞是好看。 多数众人,从未看过这么喝酒的法子,议论纷纷。 有的说,老化子的酒箭比较粗,有的则说,韩润青的酒箭较为光亮。 就在众人极有兴趣的注视下,二坛酒倏已吸完,老叫化抢得头等,他吸得最快。 ‘要不要再来一坛,咱们比慢的?’老叫化酒还未过瘾。 ‘不比了,区区的兴趣不是比酒,而是比剑。’ ‘要比剑,老化子恕不奉陪。’老化子喝完了四坛,意犹不足,抓起了第五坛,独自打开了盖子。 他把酒闻了闻,连声赞道:‘酒好香、’ 岳奇当仁不让,昂然下场,接受挑战。 韩润青长身一掠,来到了岳奇的对面,问道:‘比剑的规矩,岳少侠有什么高见?’ ‘入境随俗,在下不表示意见。’ 这点由本堂主来说,乌文翼站稳地说道:‘比剑不比意气,比输赢不比生死,五十招为度,各恁剑法,点到为止。’ 言君君久久没有说话,她相信岳奇不会输,但在这紧要关头,使得她不得不插嘴,道:‘乌堂主,姑娘我再补充五点如何?’ ‘请问那五点?’ ‘一不施毒,二不使诈,三不用暗器,胜者不可趁胜追击,败者随时可弃剑认输。’ 那来这么多臭规矩,姓岳的,来吧!” 韩润青说干就干,青锋出鞘,快如闪电,一气呵成,三缕青光,萃向岳奇的咽喉分别点到。 高手比剑,讲究的是快和准,还得加上一个狠字, “飕!飕!飕!”这三剑连成一剑,幻化成一片剑幕,确实达到了快、准、狠的要求。怪不得韩润青自抬身价,要以剑代酒。 岳奇没想到对方一派斯文,动手却如此狠辣,心中恼怒,决定还以颜色,也让他瞧一瞧。 就在这剑风荡起,衣袂飘飘的一刹时,岳奇的剑招,顿时如银光遍体,紫电飞空一般掠向前。 “锵!锵!锵!”三声脆响,刚好三剑对三剑。 “三剑之后,该看你的了!” 韩润青一声长笑,剑法陡变,一柄剑如游龙戏水,飞鹰盘空,指东击西,指南打北,身形疾转,匝地银光。 “好剑法!” 岳奇手中三尺青锋,以牙还牙,急刺快削,仗着绝妙的身法,在对方的剑幕中,从容地应战。 “别紧张,谁敢跟我老化子打赌?” 言君君正看得紧张,闻言一愕,没头没脑地道:“老前辈,你要跟谁打赌?” “跟你!” “赌岳奇赢?” “不,赌他输!” 这是一种什么赌法,赌自己的人输,胳膊那有向外弯的? 当然,老叫化的胳臂不会向外弯,可是他的话却令人不解 “奇弟会输?”言君君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他输。”老叫化重复地说了一遍。 “输了那怎么办?”言君君的腔调,已变成哭音。 “输了没有关系。” “你……你能说没有关系?”言君君又气又急,差一点开始骂人。 “输了再赢回来,先输后赢。” “啊!”言君君恍然明白了,抑压不住一阵的喜悦,道:“老前辈,你不会看错?” “信不信由你,老化子赌定了。” 这时,场中剧斗的二人,你来我往的,已斗到四十五招,但见场中剑气纵横,光芒耀眼,剑花朵朵,有如黑夜繁星,千丝万丝,遍空飞洒。 接下又斗了三招。 蓦地,陡听到韩润青暴叱一声,刷刷两剑,星移斗转,剑势特别诡谲,分从一前一后夹心刺到。 岳奇似乎是抵御不住这两剑的攻势,脚步踉跄,上身一斜,眼看要倒在地下。 那知异军突出,岳奇的右臂,倏地反臂扎刺,短剑一旋一抬,已把对方手中剑弹上了半空,斜斜直坠落到十丈开外。 “刚好五十招!”从阁后的珠帘,冉冉走出两位丽人,和一位花衣斑斑的老太婆。 “你们……”韩润青最后一招反胜为败,大意失荆州,本就窝囊得很,现在眼看意中人突然出场为情敌喝采。 原来你们三人是躲在后面观战。 韩润青一时怒火中烧,举掌向顶门就拍。 “不可以!”岳奇左手食指迅速地点了过去。 “润青!你怎能抛下姑姑不顾?”乌二夫人眼泪汪汪。 “姑姑,我输了!” “在下一时侥幸,算不得什么?”岳奇于心不忍,他感到对方有骨气,是一个人才。 “对!”言君君心里佩服老叫化看得真准,自己也挺身而出,大声道:“胜不骄,败不馁,二位是君子之争。” “韩兄的磊落精神,在下佩服之至。”岳奇双手拱了拱,态度十分诚恳。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乌二夫人心痛这唯一的亲内侄,心悲戚戚地道:“润青,回席上喝酒去吧!” 乌二夫人本想把乌玉兰嫁给他为妻,撮合这对姻缘,以慰亡姐在天之灵。 乌玉兰慧质兰心,早已感觉到后母对她的安排,心里虽不大情愿,口头上倒未坚决反对,不管怎么说,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感总是有的。 可是,自从与岳奇无意中相逢,她的一颗芳心,即刻为岳奇的丰神俊貌吸住了,再也存不下了韩润青的影子。 男女之间的情有独钟,可贵的就在此处。 乌堂主欣见一场剧斗没有流血,高兴万分,哈哈大笑道:“很好,雨过天晴,统统坐下,不准再闹了!” 下人们立刻斟酒的斟酒,添菜的添菜,这席酒一直喝到红日西沉,乌兔东升,方才罢休。 老叫化也不知究竟喝了多少的大曲,众人陪着他喝,个个喝得醉醺醺。 花衣婆婆把岳奇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上下前后,看得仔仔细细的,一点也不漏掉。 乌金兰暗中拉了花衣婆婆的衣襟,使了个眼色,希望她即席提出联婚建议。 乌玉兰却持相反的意见,也暗中拉了拉花衣婆婆的衣角,轻轻地摇摇头。 言君君旁观者清,看了好笑,二女一急一缓,目标则是一致。 “岳少侠,老身有话请教。”花衣婆婆开始用言语试探。 “婆婆请说。” “少侠是哪里人?离家多久了?” 这是调查岳奇的来意,也是为想挽留岳奇的准备。 “在下老家汤阴,家兄不幸不久前遭到小人的暗算。” “啊呀!”乌家两朵花首先惊叫出声,事不关心,关心则乱。 “为什么?” “凶手是谁?” 这是众人首先想要明了的两件事。 “这事由我老化子来说。”老叫化处处把岳奇看作小老弟,自然由他说出原委,更能收到效果的。 “是怎么一回事?”乌文翼对岳奇真正有好感起来。 “堂主知不知道‘万年堡’有一个化名王为城的恶棍?” “王为城?” “王为城那小子就是凶手?”花衣婆婆此时比谁都急。 “就是那姓王的……”老叫化把岳家不幸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同时也把“万年堡”如何牵连其中的道理分析了一番。 “会有这回事?”乌堂主愤愤不平。 “爹!咱们去请师祖出关。”乌金兰柳眉倒坚,恨不得请秦姥姥即刻就行动。 “妹妹.不用急躁,爹自会安排的。” 乌玉兰个性平和,温婉得多。 “都像你,‘万年堡’的凶焰更不得了!”妹妹反唇相讥。 “姥姥多年闭关,谁请得动?”乌五兰不愿和妹妹争辩,只说明道理。 “事情确是这样!”乌庄主支持大女儿的意见 转头又问道:“岳少侠,你有什么打算?” “破斧沉舟,放手一搏。” “乾坤堂算上一份!” “谢谢堂主好意。” “本堂的大门随时为少侠而开。” “为令媛,还是为堂主你自己?”老叫化最爱开玩笑。 “随便怎么说,都是一样。”乌二夫人在乾坤堂大权在握,连乌文翼都怕她三分。 她起先不欢迎岳奇,慢慢情形改变了,岳奇的人品,武功,比韩润青只好不差,为女儿着想,也改变了主意。 “娘,你也这样说!”乌金兰敢爱敢恨,在爹娘面前,还是粉颈低垂,娇羞无限。 花衣婆婆端起酒杯,先干为敬,对着岳奇道:“少侠是人中之龙,老婆子带着两个女娃儿,欢迎随时来玩。”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乾坤堂把岳奇视作后堂娇客。 岳奇无心插柳柳成阴,尴尬地很不好意思,正待推辞,凤凰阁外,突然传出一阵大声的喧哗…… 蓦地此刻—— 一个白衫中年人,匆匆奔到阁门外,语带激动地道:“禀堂主,有急事面报!” 乌堂主目光朝白衫中年人一扫,道:“什么急事?” “有人闯关!” “什么?有人闯关?” “是的!” 乌文翼霍地站起身来,花衣婆婆也跟着起立。 “什么样的人?” “‘万年堡’的副堡主金沙夫人,亲率堡中的好手直闯本堂,来势汹汹?” “岂有此理?本堂与‘万年堡’井水不犯河水!” 花衣婆婆神情一呆,问道:“你把话说清楚,他们是怎么个闯法?” “金沙夫人率众来到本堂,不接受本堂的通报,直向内闯。” 乌堂主目射寒芒,厉声道:“好了!赵总管人在那里?” “他已被对方刀伤!” “有这等事?” “田副堂主正好回来赶上,现和他们在理论中。” “好一个‘万年堡’,竟然敢如此欺负本堂!” 乌堂主气得脸色铁青,“咔喳!”一声,一拳猛向桌角拍下,五寸厚的桌角断裂有如刀割。 乌金兰气愤填膺,叫道:“爹,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韩润青举手一拦,道:“这事大有蹊跷,‘万年堡’必是冲着岳少侠来的。” “他们何以知道那么快?” “一个可能,本堂内有他们的眼线。” “你是说有人吃里扒外?” “是的!” “是谁?本姑娘先砍他脑袋!”乌金兰怒喝的声音,比谁都大。 岳奇、老叫化和言君君互相看了一眼,兵不厌诈,如今,终于使得“万年堡”和乾坤堂正面为敌了。 乌堂主压下满腹怒气,一面走,一面道:“三位贵宾请宽坐片刻,容本堂前往处理,回来再奉陪。” “在下倒很想和‘万和堡’的来人再见见面。”岳奇也站起身。 乌堂主闻声停步,怔了一怔,道:“少侠是说和金沙夫人曾经交过手?” “在下幸未落败。”岳奇知道乌堂主不相信自己会和金沙夫人平手,但事实如此,自己并没撒谎。 “那敢情好!”乌堂主信心大增,大步向阁外走去。 走出阁门,门外已有数十名乾坤堂的弟子伫候两旁,到处人影浮动,空气呈现无比的紧张。 老叫化立刻随着岳奇走出,言君君却暂时避了开去,她说不愿意和老妖婆在此会面。 不稍片刻,已来到大草坪广场,只见场中央已有人正打得难解难分。 场中草坪上,躺了几具尸体,有的重伤未死,还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副堂主田庄生正压住阵脚,没有和金沙夫人交手,他心机深沉,作事老练,大概是要等堂主亲来处理。 所以,田庄生和金沙夫人只动口而不动手。 岳奇向对方一看,发现厉木端和花五娘二位副总巡察也跟来,黑瘤子倒不见行踪。 “住手!” 乌堂主一声断喝,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场中缠斗的人,倏地分了开来。 “老身以为谁来了,要出这么大威风?”金沙夫人虽没有和乌堂主见过面,但光秃秃的童山濯濯,必然是他。 “要进人家大门内,才算是耍威风。”乌庄主把话顶了回去。 “阁下是乌堂主了!” “芳驾青春长驻,想必是金沙夫人了。”这二人一见面,口气越打越客气,其心越发的不可测量。 “夫人率众行凶,请指教原因?”乌文翼开门见山。 金沙夫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指教的该是贵堂,老身正想知道答案。” “夫人既杀人,还要本堂拿出证据,那夫人的证据呢?” “要证据?”金沙夫人又是一声冷笑。 “当然,乾坤堂弟子那能白白牺牲。 “证据就在你的身后。” 乌堂主回头一看,恍然大悟,怒道:“芳驾指的是岳少侠?” “此人是本堡捉拿要犯。” “原因是什么?” “堡主下令全力捉拿,死活不拘。” “他和贵堡主有过节?” “这倒没有。” “那是和芳驾有解不开的梁子?” “也没有。” “那是为何?”乌堂主目芒连闪。 “此人不除,‘万年堡’永无安枕之日。” 乌堂主精神一振,抓住对方话柄,怒责道:“贵堡如此强横,何以服天下武林?” “天下武林,管不到本堡的事。” “这是什么话?”老叫化挺身而出,一跃三丈,站在金沙夫人的左侧。 “酒疯子,你也在此?” 老叫化一阵哈哈大笑,掣起铁葫芦,满满喝了一口,这才说道:“酒疯人不疯,夫人只认识区区讨饭的外表。” “老身不喜欢和长年不洗澡的人说话。” “说说话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同床共枕?” “你找死!”金沙夫人细嫩的脸蛋,罩上一层寒霜,右手扬起,疾向老叫化拍去。 “怎么,不共枕就得打架?”老叫化脚底抹油,一溜烟滑出她的掌风。 好厉害的掌力,掌风过处,草地上剩下一片烧焦的枯痕,草色由青而黄,由黄而黑。 “好险!”老叫化怪叫一声,自行安慰自己,抽空又多喝了一口壶中酒。 “你为什么这么凶?”乌金兰性子刚烈,初生之犊不畏虎,大步地走出,指着金沙夫人就骂。 “老身和你第二次见面了?”金沙夫人自上次见着了乌金兰像自己的爱徒,而爱屋及乌,对她有一份好感。 “第二次见面又怎样,你太霸道了。” “老身霸道?” “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女娃儿,我不杀人,人必杀我。” “谁杀得了你,你是老妖婆!” 乌金兰口没遮拦,有什么,说什么,毫不保留,所以她初晤岳奇,即对岳奇示爱,而穷追不舍。 “金兰,你回来!”乌堂主恐怕小女儿伤在对方的掌下,急忙喝叫阻止。 “不用怕,老身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不,我偏要单独向你挑战。” 话落,“当!”地一声,乌金兰拔下背上的双剑,威风凛凛地站在场中。 “让在下来对付。” 岳奇缓缓走向场中。 “岳少侠,这笔帐是乾坤堂的,与大驾无关。”韩润青抢先一步下了场。 “岳少侠此来是客,不该你出手。”花衣婆婆用关怀的口吻 “凡是与‘万年堡’有牵连的事,在下绝不逃避。” “少侠不计后果?” “义利之争,就是后果。” “少侠,老婆子听说你……”花衣婆婆的话中突然嗫嚅起来。 “婆婆有话请直说。” “此时此地,老婆子想起一件事情。” 岳奇看她神色庄严,不知是什么事情,是大是小,在下无法接嘴。 “是关于那块天宝的事?” “天都王宝!” “老婆子知道金兰送给了少侠,但少侠不知道玉宝还有另一种用途?” “另一种什么用途?” “少侠要不要听?” “婆婆为何要在这时机讲出?” 岳奇心中怀疑,两军交战,谈这些宝呀,玉呀,多不切实际。 “婆婆,你怎么了?”乌家姐妹花也搞不清花衣婆婆为何说出此话。 “孩子,那块玉宝碰上少侠,今天正好用上了。” “啊!”二女不由纳闷之至。 “岳少侠富阳刚之美,那块玉是纯阴之物。” “婆婆,请说下去。” “天都之峰,地当阴脉的交会口,积下万古郁寒,衍结出一点冰玉的精华,藏在峰底下,每百年只长出小半分,坚逾钢铁,温暖如春,巨斧所不能破……” 乌家姐妹花各自偷偷地用眼溜向岳奇,各怀心事,脸上洋溢出满足的神情,对场中的拚斗,已完全忘得干干净净。 花衣婆婆微微停顿一下,又道:“大约在三百年前,这块天都玉宝被一位前辈异人掘取出,最后到了秦姥姥的手中。” “婆婆,你还没有说出它真正的好处?” “它的妙用,今天可派上用场,” “在下明白了!” 岳奇知道金沙夫人是西北黑道上用毒高手,尤其是那种无形之毒,视之无色,嗅之无味,密秘藏在指甲中,任何时刻可置人于死地。 灵官寺老方丈了空大师、乾坤堂的王乡绅和罗家春等人,死后毫无异状,就是中了这种毒。 “少侠,你真正懂了?” “在下尚不知使用的方法。” “少侠请附耳过来。” 岳奇身子前倾,花衣婆婆就在他耳边细声说了一遍,说得岳奇不住地点头。 这时—— 场中撕斗的两对,一对是花五娘和老叫化,一对是厉端木和韩润青。 老叫化全场中都游走,像一尾鱼,他空着手,一面和花五娘的长绢布对抗,嘴里却不干不净的连吃豆腐,还扮鬼脸。 花五娘见他避重就轻,只凭奇奥身法展开游斗,杏眼睁得比核桃还大,柳眉倒竖,恨不得一下就逮住他。 “花五娘子呀,老化子大白天要多休息才好。” “啊哟哟!你不能亲手杀夫呀!” 老叫化乱叫一通,任凭花五娘的白绢长巾的诡辣招式,就是缠不上老化子的双脚。 另外一对却在真正的硬拚,厉木端须发蓬飞,干瘦竹竿似的身形,一仰一俯,每发一掌,便传出一声震耳的霹雷。 韩润青年纪轻轻,看似斯文,耐战力甚强,一掌换一掌,从不皱眉头,只是脸色看来更白。 暴喝、怪叫,加上掌风嘶吼,绢布满场飞舞,汇成了一首疯狂的乐章。 老化子的怪论调,突然转了方向,只见他气喘吁吁的满场飞:“五娘,你再不停手,老化子就抖出你的丑事。” “老娘没什么丑事可抖。”花五娘毫不动容。 “老化子说出来,你就见不得人。” “死叫化,你吓唬不了老娘,乖乖地磕一个响头。” “不成,男儿膝下有黄金。” “算你有种!”花五娘展开了她最拿手的绝技“回风黄叶”招式,一条软绵绵的绢巾,宛如千百条毒蛇,万头攒空,那儿都有绢巾在缠绕。 “哎哟!瘤子哥哥,奴家不能再赴你紫薇居的幽会了!” 倏地—— 此话刚刚说完,场中的情势突变。 花五娘微微一怔,厉木端已气咻咻地舍弃了韩润青,纵身过来,劈头劈脑猛向花五娘劈出一剑。 剑光一闪而至,花五娘急迫中来不及避让,一个铁板桥,娇躯向后一倒,足尖微点,跟着追杀过去。 “木端,你疯了!”花五娘尖声喝阻。 “老子没有疯,臭婆娘是你疯了。” “木端,你不要听臭叫化乱开黄腔!” “老子早就疑心,你果然私通于他。” 场面这么一乱,乾坤堂的人全都弄傻了,连“万年堡”的人也糊糊涂涂,不明白他们两位副总巡察何以突相残杀。 金沙夫人沉喝道:“厉副座,这是为了什么,?” “副堡主不要管,姓厉的绝对不戴绿帽子!” “胡说!” “木端,你听我说……”花五娘急忙想趁此机会辩白。 “淫妇!” “我没有乱来。” “你没有?人家怎么会知道紫薇居的事?” “木端,我真的没有。” “老子不相信,淫妇,一定是人家看到了。” 厉木端蓬头散发,双眼通红,长剑一展,尽朝花五娘的身上刺去。 事情发展到此,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厉木端和花五娘已是夫妻关系,妻子红杏出墙,做丈夫的那能不动怒。 老化子趁火打劫,叫道:“老叫化本不愿意说,是你逼我说的。” “臭要饭的,老娘恨死了你!” 花五娘玉面失容,一脸的狰狞面孔,尖叫了一声,转过身往来路狂奔而去。 厉木端毫不放松,跟着追去,临走时丢下一句话:“副堡主,恕部下先告辞了。” 众人面面相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几乎像是一场梦境。 金沙夫人胸府的确是深沉,走了两员大将,神色瞬间恢复了正常,转过头,对着老叫化道:“你叫化子,鬼点子真多!” “不敢当,副堡主落了单,是不是该坐下谈谈?” “这是你的同情心?” “不,是我老化子的诚心。” 金沙夫人嘿嘿一笑,回顾岳奇一眼,道:“老实说,岳奇!老身是为你而来的。”“在下深感荣幸!” “你还有一位大姐,她人呢?” “芳驾是指言副堂主?”至此,岳奇不得不佩服韩梦真确是有两把刷子。 “言君君叛离本堡,不够资格当本堡的副堂主了。” “那言姑娘的叔叔?” “言百言已升任为本堡的总管。” “继李奎的遗缺?”岳奇到现在才知道言掌柜的真名叫言百言,此人城府之深,恐不下于韩梦真。 脑海中陡又展现碧瑶池那一晚上的事,李奎把言百言看作心腹,带他去那神秘的小池,最后当李奎殉情池水,言百言未加阻拦,却乘机溜了。 “芳驾不怕言百言又来一次叛变?” “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自信?” “言百言和言君君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副堡主不怕后悔?” “老身作事,永不后悔,即使是开始就错了。” “芳驾雄才大略,应该再升一级。” “你很聪明,可惜老身不会再上当。” “是怕堡主对你猜疑?” “绝不是!” “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金沙夫人不由真正地笑了,笑得脸上像绽开的白蔷薇花,一圈一圈的。 “岳奇,你懂得不少?” “谢谢夸奖!” “老身虽喜欢你,但还是要把你除掉。” “在下随时会保护自己。” 二人针锋相对,一问一答,其他人听得很入神。 “你敢不敢再去‘万年堡’一趟?”金沙夫人用上反挑拨。 “在下去过一次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在下到时会不请自来。” “那很好,老身随时候驾。” 乌家姐妹花不约而同的各用仇视的眼光,望着金沙夫人。 韩梦真不在意地笑笑,对乌文翼道:“老身想对令媛说两句话,堂主认为如何?” “副堡主有此必要吗?” “同是女人,老身乐意提供意见。” 殊不料乌堂主大摇其头,表示拒绝。 “堂主不高兴?” “不是!” “是认为老身不够格?” “也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副堡主问错了对象。” 韩梦真哑然失笑,转脸笑着对花衣婆婆道:“请原谅,老身应该先问这位姐妹的。” 金沙夫人年已近六十,花衣婆婆不过五十不到,相差悬殊,韩梦真对她以姐妹称呼,礼貌上是很周到的。 “请说!”众目睽睽之下,花衣婆婆以礼回报对方。 “两位姑娘对岳少侠的评价如何?” 乌玉兰默然不作声。 乌金兰可就不一样了,她立即有了反应,说道:“副堡主既以过来人自居,副堡主的评价又是怎么样?” 金沙夫人毫不在意,哈哈笑道:“问得好,老身就是喜欢这种性格的女娃,岳少侠貌俊才高,未来发展不可限量,不过……” “不过什么?”乌金兰急急接下去。 “老身只说给你听。”金沙夫人附嘴过去,咭咭咕咕地说了十几句。 “真会是这样?”乌金兰睁着一双大眼,面露无限的诧异。 “切记!”金沙夫人面露微笑,又叮咛了一句,转过身面对乌堂主大声道:“老身就此告别,今天的事暂告一段落。” 这女魔头说走就走,只见她腿不动,肩不摇,全身有如一丝柳絮,轻飘飘地飘出一丈开外,转瞬走得无影无踪。 “爹,我要回去!”乌金兰魂不守舍,两眼发呆,突然变了一个人。 这就是她的家,她还能回到哪里去? “妹妹,你怎么了?”乌玉兰从未看到妹妹如此怪怪的。 “我要快点回家休息!”乌金兰好像是在说梦呓话。 岳奇感到再无留下的必要,对乌文翼抱拳道:“打扰贵堂很多,在下告辞了。” 老叫化随后跟着也向乌堂主道别。 偌大的一场干戈,雷声大,雨点小,“万年堡”的来人可说是铩羽而归。 可是,金沙夫人韩梦真也真是厉害,最后她送给乾坤堂的十几句话,对乌家姐妹花,也许会造成心理的障碍。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远山含笑,天气是乍暖还凉。 八月初十,中秋节前五天。 也是岳奇和马忠约好,分头向“万年堡”总攻击的前一天。 岳奇离开了乾坤堂,走没多远,言君君赶来加入行列。 三人同心如金,决心向“万年堡”方向出发。 沿途上,三人的话题离不开刚才在乾坤堂发生的事,言君君问得详细,岳奇说得一点也不含糊。 老化子就是揣摩不出,金沙夫人到底说了什么话,使得乌金兰失魂落魄的。 “这件事有文章,老妖婆在施展阴谋。”言君君听过后,马上抓住了重点。 “管它娘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叫化看得开,他一向是乐天的习性。 “大姐,你能不能说出个道理?” “等一等,让我再想想。” “老化子可不愿受这洋罪。”老化子举起酒葫芦,猛喝下一口。 “如果咱们现在回去……”老化子又出主意。 “回到哪里去?”言君君大吃一惊。 “不能回去,回去多丢人!”岳奇坚决不同意。 “你们不要吵,让我再想想。” 三个人争吵一番,还是没争出结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岳奇不再罗唆,他领头走在最前端。 “对!不管‘万年堡’人多势大,现在,是和他们算总帐的日子到了。”言君君附和着。 “万年堡”,声名恶藉的“万年堡”,龙盘虎踞,倚山而建,形势天成,一半是天然的雄伟,一半完全是人工雕凿的。 黑压压的一片房屋,比起以前又多盖了好多间,尤其是议事堂,拆了重盖,雕龙画凤,极尽人间的奢华。 这一天,堡主朝阳真君尉迟泰,正在议事堂和副堡主金沙夫人论及岳奇的事。 尉迟泰端坐在堡主的虎皮椅上,只见他头戴金冠,身披锦袍,面如冠玉,两道剑眉横飞入鬓,看来不过四十许的年龄。 江湖中人人传说,尉迟泰今年已是满百之年,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岁数,有人恭维他已通仙道,有的却在背后骂他是人妖。 金沙夫人倚坐在他的右侧,两人相距不远,低首交谈,谈得正起兴。 “妮娜,你真认为和乾坤堂结盟的事已经绝望了?” 原来金沙夫人的乳名叫妮娜。 “困难重重,那个老猴子突然变了卦。” “是不是受了什么压力?” “不会,老猴子不是这种人!” “是受了他两个女儿的影响?” 金沙夫人沉吟了一下,摇头道:“乌家一对姐妹花,在她老子的心目中,还没有这分重量。” “那会是谁?” “甭猜,一定是岳奇搞的鬼。” “你有证明?” “岳奇先一天赶去了乾坤堂。” “同行的有什么人?” “老叫化,还有一个……”金沙夫人吞吞吐吐,她实在不愿意提起那个人的名字,提起了她就伤心。 “说呀!” “你真想知道?” “你今天怎么了?” “我不甘心!” “为什么?” “因为你逼我提到那个坏女人。” 话不说不明,鼓不敲不响,说到此处,尉迟泰面孔一板,冷冷地道:“你是说君君,她也跟去了?” “别那么亲热,我没见到她!” “她躲着你?” 金沙夫人突然大发娇嗔,满怀委屈地骂了起来:“一个叛徒,一个淫浪的小母狗,见一个爱一个,她的心已被姓岳的抢走了。” “又是那混帐的岳奇,本堡主要把你碎尸万段!”尉迟泰醋意翻腾,他舍不得骂言君君,只有找岳奇出气。 “你还想她归来,投怀送抱?”金沙夫人只要提起言君君,就恨得牙痒痒的。 “以前过去的事,提它作甚?” “我偏要提,错在你从西北把她接过来。” “她是跟她叔叔来的!” 事情也真凑巧,提到言家的人,如今的言总管,正好由外入内,步履匆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二人没有再辩下去,停了舌战,看着言总管进来。 “禀堂主,毒蛇谷发现有人潜入。” “什么人?” “一男一女。” “莫非是岳奇和……”尉迟泰急切止口,当着言总管的面,他更不好提言君君三个字了。 “身份有没有确定?”金沙夫人插嘴想问清楚。 “没有!” “是谁发现的?” “厉副总。” 自从上一次厉木端受伤回堡,需要较长的时日来休养,所以尉迟泰就命他专司看守通天谷。 至于通天谷何以又称毒蛇谷? 因为现在的通天谷,比起以前“武林暴君”时期更是诡谲,四面谷壁,削得更平更滑,平滑得有如四面大镜子,连飞鸟都找不到任何落足之点。 壁上长些小树和萝藤什么的,统统被削得光光的。 原是白骨骷髅,堆堆积积的谷底,现在全是毒蛇盘踞的世界。 尉迟泰费尽了苦心,搜集到各地出产的毒蛇,集中放生在谷底。 其中最大最毒的是尉迟泰从他老家找来的黑龙,这种蛇毒性无比,身长一丈,比碗口还粗,三角形的头,舌尖分叉为二,背上墨绿发光,腹部却又红得如血。 金沙夫人怔了一怔,任何人都无法自那些蛇群中走过,除非他本身也是一条蛇。 “副堡主,你的看法呢?” 言总管知道金沙夫人生性多疑,最难伺候,首先最好多问问她。 “厉副总怎么说?” “两条黑龙已经死去了一条。” 朝阳真君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 黑龙二去其一,这一点不假,通天谷确实有能人潜入。 就在这时,传过一阵急骤的鼓声,鼓声密而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尉迟泰悠悠地不在意,向着言总管道:“你去看看!” “总不会是乾坤堂的秦姥姥来了吧?”金莎夫人生平最畏惧的对手,就是秦姥姥,秦姥姥玄功登峰造极,她不愿和她正面为敌。 “妮娜,你不是说服了乌家老二,使她和岳奇反目了?” “本夫人的妙计,天下无双。”金沙夫人想起乌金兰听了她的话,傻呼呼地信以为真,乐得哈哈直笑。 “什么锦囊妙计,说出来听听。” “很简单,十二字就够了。” “那十二个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但已婚,且生一子。” “真是妙不可言!” “不如此,怎能让那女娃儿死心。” “妮娜,真有你的。” 金沙夫人口锋一转,缓缓地又提起旧事,道:“如果你早听我的话,不派那小骚货守在四方酒店,姓岳的小子早已被擒了。” “君君仍有她的长处。”尉迟泰旧情难忘,他为言君君辩护。 “什么长处?水蛇腰肢,会扭?会浪?” 金沙夫人火大了,尉迟泰居然当着老情人的面前,夸奖小情人的好处,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口不择言,妮娜!你怎么了?”朝阳真君也有点冒火。 “我……我到通天谷去。”金沙夫人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尉迟泰悻悻地,没有出言拦阻。 蓦地—— “万年堡”的堡门,突然爆裂声大震,石屑纷飞,破砖碎石,冲上了云霄。 尉迟泰再也沉不住气,大惊失色,头也不回,全身子空扬起,向大门口飞赶而去。 “尉迟老怪!老朋友来了!” 话声中,从议事堂的窗口,突飘进两个人来。 尉迟泰硬生生地稳住身形,向那两人看去。随护的黑衣七煞,分向两侧。 只见来人一个是老汉,江湖郎中的打扮,貌相长得并不怎么高明,肩上担着药箱,手里拿着串铃和布招。 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崔延年,岳奇的大师兄。 另一个人则是矮胖的老者,外皮披着没扣,挺着小肚子,手中握着一个大算盘。 这个人正是以前四方酒店的老掌柜——马忠。 马忠果然守信,在这节骨眼上,把岳奇的大师兄真的找来了。 “是你们两位贤契?” 尉迟泰敞声大笑,他在辈分上和崔延年的师父同一辈分,所以毫不客气的称呼对方为贤契。 “尉迟老怪,咱们谈谈‘万年堡’的事!”马忠算盘一摇,算盘子的的答答地响着。 “马忠,你带着算盘来和老夫算帐?” “江湖上近来血风腥雨,人人自危,都是你‘万年堡’造的孽?” “你是算老帐,还是新帐?” “老帐,新帐怎么分?” “凡属陈年老帐,你找‘武林暴君’去!” “老帐以后的呢?” “本堡主一肩承挑。” “那很好,我问你,浙江普陀山的一尘大师,半夜被人斩去了脑袋,你该知道?” “不错,那是本座派的杀手。” “长江崇明岛明月庵的净音师太,中毒身亡,是你干的?” “对!” 言州白鹤门的掌门人施九皋,在荒郊被人砍断了手脚,也是你干的?” “一点不错,本堡绝不赖帐。” “河南汤阴岳家庄的岳大庄主,遭人暗算,卧病而亡……” “慢着!” “我马忠说错了?” “不是你说错,是贫道有话说。” “你说什么?” “补充两位的来意,两位是为了岳奇家兄的死而来,是不是?” “说得对,但不全对,” “此话怎讲?” “不止岳家庄,被害的各家门人,都已分途赶来‘万年堡’。” “都是来算帐的?” “老怪,你接受得了吗?” “一律接待,不分远近。” 尉迟泰面不改色,大言不惭。 崔延年关心师弟岳奇的安全,他进堡之后,没有得到丝毫岳奇的消息,他不知岳奇现在的情形如何? 是人没有来?还是进堡被擒了? “岳奇是区区的小师弟,区区有责任保护他。”崔延年说话很有技巧。 “所以你们分兵两路,一明攻,一偷袭?” “偷袭?你是说岳奇在偷袭?” “崔大郎中,你真能撒谎!” “区区那里撒谎了?” “你的小师弟现在本堡的通天谷,鬼鬼祟祟,不是偷袭是什么?” 崔延年至此大为心安。 通天谷,他清楚地记得在上次破“万年堡”时,岳奇走的就是这条路线。 这次,他又走同一条路。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岳奇这次不是单身,身旁多了一位言君君姑娘陪伴。 蓦地—— “万年堡”的后山,也响起如雷的爆炸声,轰轰隆隆,长长地如放鞭炮。 此时,人声鼎沸,到处充满了喊杀声,呼救声,兵器碰撞声。 “万年堡”就在这顷刻间,变成了一锅沸汤滚滚扬扬,盖也盖不住,压也压不下了。黑瘤子总巡查,这时如飞的赶到议事堂,身子还未进门,就高声叫道:“堡主,四面八方都有强敌,快退到凌霄殿上去。” 就在这混乱时刻,花五娘首先开溜,黑衣七煞老大一声招呼:“兄弟们,咱们闯出去!”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凌霄殿高居“万年堡”最东侧的悬岩上,岩高百丈,是尉迟泰的得意杰作,可攻可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险。 “不用了,贫道不避任何人!” “堡主,属下已在凌霄殿安排好……” “我一人在此就好。”尉迟泰对黑瘤子摇摇手道:“你……快去找副堡主去!” 朝阳真君下定决心,决不离开议事堂一步。对黑衣七煞的离去,他似乎早有安排。 马掌柜哈哈大笑道:“攻城次之,攻心为上,老怪,这批七雷珠滋味不坏吧!” “七雷珠?八雷珠也炸不死老夫。” “你看,又是谁来了?”马忠算盘算得真准,顺手向外一指。 只见从堂外飘来一朵灰云,人像行云流水,十五丈远近,轻飘飘地只跨了三五步。 “慧心,你也来了!”尉迟泰一见白石庵的神尼赶到,神情愕然不解,一颗心猛然地沉下去。 崔延年拉了马忠的衣袖一下,低声道:“老马,你真神通广大!” 马忠眨眨眼,向后挪退了三步,细声答道:“少问多看,老怪这一下可麻烦了!” 慧心神尼向崔延年和马忠点头示意,拂尘一扬,面向朝阳真君,道:“尉迟道友,贫尼这厢有礼了。” “神尼,你何必来淌这趟浑水?”尉迟泰对白石庵的人不敢托大。 “青山为雪白头,贫尼不能不来。” “神尼,你是说今天的事,总是一个缘字。” 慧心神尼低首喧了一声佛号,徐徐地道:“缘自心生,道友,心在那里,缘就在那里。” “生是缘,死自也是缘了。”尉迟泰鼻子冷冷地“哼!”了一声。 “不错!心尽缘自了。” “慧心,你有话就问吧!”尉迟泰抖抖肩膀,像抖落双肩上的重担。 慧心神尼双睛神光湛然,缓缓问道:“明月庵净音师太这件案子,道友是否知道?” “知道!” “是贵堡派人干的?” “可以这么说。” “金沙副堡主,现在哪里?” “你认为她是凶手?” “她是间接凶手。” “神尼听谁说的?”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何止贫尼一人。” “神尼今日来意?” “把主凶和帮凶交出来,由贫尼带去明月庵。” “办不到!” 朝阳真君将那三个字说得如斩金截铁,铿锵有声,他是一堡之尊,哪能接受这种侮辱的条件。 场中气氛突然停止流动,每个人的心拉得紧紧的。 半晌,尉迟泰的话声又响,道:“神尼,你不要逼人太甚!” “逼人的是‘万年堡’。” “你一定要动手?” “贫尼不能不讨回公道!” 二人不再多说,相互一揖,跃身上了屋顶。 “神尼请!” “堡主请!” 这两大武林的巨人,一个是西北黑道界的翘楚,一个是中原白道上的泰斗。 尉迟泰脚下不丁不八,无影摧心手已升到九成,两个掌心,刹时各凝聚了大拇指宽的一个珠红印记。 这无影摧心手,掌发无影,杀人无形,摧人心脉,是一门极高的玄功。 慧心神尼大袖飘飘,长年闭关在暗室中,终日不见阳光,看来虽有些清癯,但白石庵的先天罡气,武林中谁不敬畏。 超级高手过招,不一定讲究先发制人,也许是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的回击中,就夺去了对方的命。 偏偏就在此时,堡中遥远传来了惊叫声:“金沙夫人在通天谷被炸死!” 群龙无首,通天谷是完全失败了。 尉迟泰老脸上倏地一阵红,一阵青,头上的金冠,被满腹的怒气震飞上了天空。 几乎在这同一时间,暴喝声与掌力齐发。 慧心神尼扬掌一挥,一道和缓的罡气卷了过去。 刹那之间,石破天惊,火热掌风和阴柔的罡气,狂荡裂空,震耳谷聋。 狂动后,又迅速恢复了死寂。 马忠和崔延年站在远远地一侧,彼此之间,可以听出心跳,没有风,连呼吸都是细微的。 第一招,石破天惊。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人体的潜能,居然发挥到这样大的冲击。 “你看冒烟了!”马忠轻声指了指朝阳真君站立的瓦面下,冒出了淡淡的黑烟。 崔延年微笑不语。 “好厉害的先天罡气。”马忠暗中吐了吐舌头,不好再说下去。 尉迟泰眼冒金花,蒲扇大的双掌,第二次又徐徐举起,这老魔头其实很不简单,他硬把膨胀的万钧劲气,集于一身,化作了万缕轻烟,从鞋底下悄悄地化解掉。 “道友,不要再试试么?”慧心神尼说话永远是一个脸色。 “贫道接着就是!” “你我以几掌为限?” “三掌已够。” “输赢怎么说?” “输家接受任何条件!” “包括再度解散‘万年堡’?” “贫道同意。” “请!”慧心神尼单掌徐徐竖立胸前。 这一刹时,场中悄悄地飞来了三条人影,左边是一身沾满尘土的岳奇和衣裙被烧去了几个洞的言君君,右边则是蓬头散发的黑瘤子总管。 朝阳真君面对强敌,眼角迅速地扫瞄了言君君一眼,嘴角含糊地“唔!”了一声,手掌已缓缓地推了出去。 场中二人手掌接触的中间,突然爆发出两团火花,“嗤!嗤!”两声。 随着火花熄灭,隐隐听到雷声,这一刚一阴的玄功,煞是壮观。 朝阳真君终究是技差一筹,脚步踉跄,差一点前膝盖就碰到了瓦面。 尉迟泰面红耳赤,再也没有脸呆下去,一转身向黑瘤子丢下一句:“‘万年堡’从此除名!”锦袍一晃,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 岳奇赶紧过来,向神尼道谢,神尼微笑着向他摆摆手,转瞬人也消失不见了。 “总管,王为城人在何处?”岳奇忘不掉杀兄仇人。 “你不用找,王为城已死了!” “他怎么死的?” “在凌霄阁畏罪自杀,这里有他一封遗书。” “在下要的是人,不是遗书!”岳奇又愤怒,又失望,咬牙切齿地道:“在下要亲手把他撕碎!” “贤契,人死不能复生。” “死了就鞭尸!” 千辛万苦地熬到此刻,岳奇听到的是这一句话,一时脸上青筋突出,头脑晕晕沉沉,连大师兄站在前面,都忘记去打招呼。 “师弟,你这是何苦?” “大师兄!”岳奇这才跑到崔延年身旁,拉着他的手,心情激动得浑身不住发抖。 “师弟,人死万事休。” “我不甘心。” “江湖寻仇,只能到此为止。” “……”岳奇想说,却不知说什么,想骂又骂不出来。 “你的事,小王九都告诉我了。” “他人呢?”岳奇记起子王九的精灵古怪。 “他师父派他去安放七雷珠。” “啊!二师兄没有来!” “来了!他和王九一道儿。” “马叔叔,想不到‘万年堡’又再一次解散,这全是你的锦囊妙计。”岳奇又过去向马忠道谢。 “别乱送高帽子,岳老弟,老朽只会打算盘。” “‘万年堡’的人怎么处置法?” “这个……黑瘤子会负责的。”崔延年现在关心的是岳奇今后的去向:“师弟,你跟大师兄走好不好?” “不好!” “师弟另有安排?” “‘万年堡’的事虽完了,但莽莽江湖,依旧是坎坷处处。” 崔延年和马忠相视,作出会心的一笑。 “小弟要去贡献一份武林人的心力。” “为人间产不平?”马忠半开玩笑半认真。 “我支持你!”崔延年很高兴岳奇作出这种决定。 “大师兄,你同意了?” “当然同意,不过,师弟千万不要忘记两句话。” “什么两句话?”岳奇心里砰砰乱跳,他猜想大师兄可能告诉他的,是要他远离女色什么的。 “满招损,谦受益。”崔延年这句话说得特别缓慢。 “啊!”岳奇轻松地透一口气,感到压力解除:“小弟永远记得。” “记得就好,一年后我们在师父墓园见面,不过……” “大师兄还有事情?” “韩润青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 “是的,大师兄,我们是打出来的朋友!” “听说他为了上一代与天竺门的恩怨,所以去了江南。” “是的,他在前三天就起程了!” “你也要到江南去?” “大师兄的意思是……” “你去协助他了结天竺门的恩怨,扫除万年堡的余孽。” “小弟遵命!” 说着,崔延年和马忠就此走出了凤凰阁。 岳奇站在原地未动,他眼眶中似是有点润湿,脸上分不清是高兴,还是落寞之感。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天高云淡,秋阳炎艳。 金风送爽中,大道旁,树梢中露出一角酒旗,在秋风中飘扬招展。 午后时分。 这酒旗招展的野店,只有寥落可数的七个客人——七个黑衣武士打扮的汉子。 他们都在喝着酒。 由于生意清淡,野店老板干脆就站在门口,向两边路上打量,看有没有过路的行旅走过,好招呼他们进店歇脚喝酒。 但是,两边大路上空荡荡的,只有艳艳的阳光。 本来,秋高气爽的天气,是出门赶路的好时光,路上应该有很多行旅才是,但却一个也没有,这倒令野店老板感到有点奇怪。 他正在望得眼睛也累了的时候,大路的一头突然传来一阵马铃声,杂着得得的马蹄声。 野店老板立时精神一振,眨了眨眼,转望向蹄声铃声传来的路上。 蹄声得得中,那有规律地响起的清脆铃声份外悦耳。 终于,大路的那头缓缓出现了一人一骑。 野店老板目光一亮,立刻迎出去。 他只一眼,就看出来的是个阔客。 单是那匹通体纯白,没有一根杂毛,高大神骏的骏马,就令人对马上的骑者另眼相看。 看真了,更加不得了。 金鞍银蹬,七彩丝缰,名贵华丽。 野店老板开业十五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装饰名贵华丽的神骏坐骑。 他差点被骏马金鞍上那射出的金光耀得眼也睁不开。 额镶明珠,彩缰金鞍银蹬的骏马一路踩着碎步,来到了野店前。 酒铺老板,也看清楚了马上的骑者。 骑者年纪很轻,约莫只有二十五六,修眉朗目,白净净的面皮,双肩如削,他身穿一袭紫蓝碎花锦缎长衫,腰悬青锋宝剑,人品俊朗,衣着装饰气派,更是华贵无比,显然是位贵胄公子。 野店老板瞧得眼也有点直了,竟忘了上前招呼这锦衣公子下马歇一歇。 直到那锦衣公子甩蹬下马,他才猛然惊觉,急忙抢步上前,哈腰谄笑着说道:“公子爷请到小店歇歇脚,喝杯酒解解渴。” 锦衣公子没有时下公子哥儿的傲慢习气,朝野店老板温和一笑。将七彩丝缰递给他道:“老板,烦劳你将它拴好并料理一下。” 野店老板伸手接过缰绳,一迭声应“是”,将马牵到一棵浓荫匝地的大树下,拴好了,然后提来一桶水,让马匹喝个饱。 锦衣公子没有进入野店内,他就在店门外树荫下的一副座头坐下来。 老板赶回去招呼时,店小二已招呼妥当。 锦衣公子要了两壶酒,都没有要下酒菜,在优雅闲适道地浅斟慢尝。 野店老板很识趣,没有上前巴结罗嗦,因为他知道对这样的贵胄公子,这反而讨不了好只会惹厌。 锦衣公子边喝着酒,一边浏览着四周的景物,对于野店内那七个喝酒的黑衣武士,望也不望一眼。 那七个黑衣武士对锦衣公子似是甚为注意,自锦衣公子的人马一到,就偷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不时窃窃低议。 酒店老板虽然觉得这七个汉子的举动有点可疑,但他只是个生意人,不欲多管闲事。 事实上,他也管不了。 七个黑衣武士虽分坐着三张桌子,但行动却很整齐,只不过是野店老板眨眼间,那七名黑衣汉子已跃出店外,围站在锦衣公子四周。 野店老板乍然看到还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瞧瞧店堂里,瞧瞧外面,才知道是真的,他不禁脸也白了。 但那锦衣公子对于七名黑衣武士眨眼间将他围住,神情却从容自若依然,没有一点惊慌,依旧举杯啜饮。 这七名黑衣武士忽然暴燥了。 其中一名吊眉突眼的青衣汉子嘿嘿一声喝道:“阁下别再装了,咱们兄弟一眼就认出你是乾坤堂的韩润青。” 这位锦衣公子原来就是在江湖上名头响亮,风头很健,当今年轻一辈中的杰出高手,乾坤堂的韩润青,为人面冷心热,江湖人称他为无情公子。 韩润青的手上他酒杯没有离开唇边,漫不经意地道:“你们是谁?” “七名青衣汉子傲然挺胸齐道:“黑衣七煞!” 韩润青毫不经意将酒杯放下,眼色微微一变,冷冷道:“原来是万年堡的漏网之鱼,也敢在此耍狠。” 吊眉突眼汉子恶声道:“咱们兄弟既然杀人无数,也不介意多杀你一个。” 无情公子韩润青神色不变,语声冷凝地道:“看来,你们等在这里,就是想要戮杀区区的,是不是?” 一名塌鼻汉子冷冷道:“是又如何?” 韩润青淡笑道:“这么说,你们是承认了?” 脑门上有块青记的汉子暴声道:“咱们兄弟向来是要杀就杀,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韩润青又淡淡地笑,道;“你们是为万年堡的事而来?” 七人一怔,继之摇摇头道:“万年堡……不知道!” “那,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们来截杀区区的呢?”韩润青语气突然一变,沉声问。 “咱们兄弟一向独来独往,谁也指使不了咱们!”嘴角有颗大黑痣,痣上长了一撮毛的汉子睁眼粗声说。 韩润青好整似暇地举杯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本公子与你们既没有过节,你们又否认是受人指使收买,那么,你们总不至于手痒到无端端要杀区区了吧?” 黑衣七煞不禁无言以对,面面相觑。 韩润青又道:“能够指使你们七人截杀区区的人,相信也不是泛泛之辈!”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人是谁?”马脸汉子阴声问。 “难道你们会对区区明说?”韩润青又喝了一口酒。 “咱们不会对你说,但你可以去问一个人。”脸颊上长了一颗拳大肉瘤的黑衣汉子奸笑着说。 “问谁?”韩润青话出口,才知道这是白问。 “阎王老五!”斗鸡眼汉子冷冷道。 “杀——”吊眉汉子紧接着一声暴喝。 在杀字声中黑衣七煞,各自出手,攻击韩润青! 韩润青坐着不动,握着酒杯的手一挥,接着张口一喷。 酒杯与酒箭散射动疾地击向黑衣七煞。 黑衣七煞扑击的身形被逼得硬生生顿住,挡避那蓬酒箭。 “飕!”的一声,端坐着的韩润青已离座纵起。 黑衣七煞暴喝厉叱声中,身形亦随之拔起,七件不同的兵器,追击韩润青。 韩润青伸臂舒掌一抓,抓住一根树枝桠,接着一缩腿,七件兵器同时在他脚下击了个空。他身形一个半翻,双脚踏在树枝桠上,借着一弹之力,人像弹丸般弹射掠出。 “哗啦啦噗噔”声中,那根树枝桠被黑衣七煞的七件兵器击得粉碎。 韩润青一弹四丈,身形落地,这才拔出了腰间的青锋宝剑。 七煞怪叫声中,身形在空中翻闪旋掠,扑击韩润青。 韩润青仗剑不动。 直到七煞之一的马脸汉子最先掠到,才劲如脱兔般,人剑如虹地迎上。 但听一声金铁大震中,马脸汉子发出了一声惨叫。 韩润青身形一进即退,剑尖上却有血滴落。 那马脸汉子“砰”地一声从空中跌落地上,胸腹处有一个血洞,涌喷出一股血泉,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寂然不动。 七煞在眨眼间变成了六煞。 六煞一见同伴被杀,立时个个神色狞厉,吼喝有如兽嗥,凶猛狠恶地扑向韩润青。 韩润青吊清啸一声,剑化飞虹,迎向六煞。 乒乒乓乓一连串激响声中,韩润青硬接了六煞一击。 他借着震击之力,身形一个倒翻,向后倒跃出二丈过外。 刚才那一击,他已试出了六煞的功力不弱,若单剑与他们斗下去,很可能会死在他们的手下,所以他决定采取个别击破的办法。 好在这里附近有很多树木,他可以加以利用。 六煞一击将韩润青震退,不由信心大增,凶性大发,吼喝着猛扑向韩润青。 韩润青身形一闪,闪在一棵树后。 当先扑出的一煞手中板斧一挥,“咔擦”一声将那棵枝拦腰斩断,另一柄板斧从中劈落。 板斧将齐腰高的树干一劈为二,直劈裂开—— 因为韩润青就蹲贴在树后。 蓦地,树干裂开中一道白光电闪刺出,“噗”地刺入了他的小腹。 剑光一入即出! 狂吼一声,板斧落地,人也仰跌在地上,小腹伤口中射出的血箭,溅得一地皆是。 韩润青一剑抽回,一脚蹬在树根上,身形向后弹射掠出!” 那截树干立刻被四五件兵刃刺劈斩砸得粉碎。 韩润青这一剑又刺杀了一煞,七煞如今只剩下五煞。 剩下来的五煞一见死了两煞,惊骇暴怒不已,像五头凶残的饿狼般,吼声连连,疯狂地追杀过去。 韩润青长笑声中,身形一翻,又腾拔上了一棵大树。 五煞接扑到,饿豹一样地身跃起。 “哗啦啦”声响中,大树上即飘坠下漫天的枝叶。 这是韩润青急中生智想出来的。 枝叶纷纷飘坠,洒落在跃起的五煞头上身上,自然亦将他们视线遮挡了。 五煞猛地袖挥掌拨,但树叶却继续落下。 五煞一口真气已尽,只好泻身坠向地上。 但一道剑光却隐在飘坠的枝叶间,如星河倒泻般,猛向五煞电击而下。 但听五声惨叫几乎是同时响起,枝叶一散,五煞同时躺倒在地上,顶门上各有一个血洞,全都一命呜呼见了阎王。 韩润青仗剑站在一旁,剑尖上血渍殷然。 刚才,他是以一招“天星倒泻”,一剑化五,击杀五煞的! “本公子早就想除去你们,想不到你们却送上来,杀之不枉。”韩润青手中剑一震,“嗡”然声中,将剑尖的血渍抖脱,回剑入鞘。 野店老板与店小二在七煞围着韩润青时,早已吓得魂飞身软,及至他们动上手,两人已吓得抖颤着瘫软在地,连裤档也尿湿了。 但当他们看到一个形像恐怖的怪人,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终于被吓昏了过去。 韩润青转身走回树荫下时,他也看到了那个怪人。他的胆子很大,所以没有像野店老板和小二那样被吓昏过去。 但他也心头剧烈震动了一下。 因为他认出了这个怪人是谁。 这怪人穿着一身绣满了白骷髅的黑色长袍,头发竟然是黄色的,眼眶大而深陷,半截鼻子不是给狗咬掉便是被人削掉了。总之,这人只有半截鼻子,朝天露出两个气孔,上唇爆裂,露出一排黄黄黑黑的大板牙,一对招风耳,脸色白惨惨的,像白垩一样,没一丝一毫血色,令人看了为之毛骨悚然,以为是从墓穴内走出来的僵尸鬼怪。 这黑袍怪人一见韩润青,深陷的眼眶中那两颗骨碌碌转动着的眼珠子,竟照射出暗绿光芒。 来人正是厉木端的师叔,黑衣老怪常山阴。 “韩润青的身手果然不凡,一下子就解决了黑衣七煞。”黑袍怪人由于语声又粗又沙,说话像老鸦刮噪,难听得很。 韩润青冷声缓缓地道:“本公子如果没看走眼,你就是当年人称黑风老怪的常山阴,对不对?” 黑袍怪人冷冷怪笑道:“不是老夫,会是谁?” 韩润青暗吸了口气,语声有点干涩地道:“想不到你仍未死。” 黑风老怪常山阴目中暗绿光芒连闪,嘎声道:“老夫命大,而且是属猫的,命有九条,怎会轻易死去!” 语声一顿,粗厉地道:“但也害得老夫足足隐居了十五年,才能再出江湖。” 韩润青心中忽然一动凝目道:“当年‘丑绝怪绝’双绝先生,在燕子矶头,难道没将你当场击毙吗?” 常山阴冷冷厉笑道:“不错,当时表面上看起来老夫是死了,实际却还有一口气,可笑的是这个老不死的对自己的掌力太过自信了,将老夫击倒后,也不加细察,就离开了,让老夫得以死里逃生。” 语声一顿,怨毒地道:“老夫潜居在深山中,医治剑伤,受了十二年痛苦,再以三年时间苦练,才恢复了一身功力,如今,老夫又可以横行江湖了。” 韩润青心中暗暗惊栗不已,吸了口气道:“你再世为人,难道仍不知悔改?” 常山阴裂唇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怪笑道:“老夫受苦十五年,等的就是可以重出江湖,为所欲为。”双眼中绿芒陡盛,得意地道:“那个丑怪老头子已埋骨黄土,放眼武林,又有那个制服得了老夫?老夫再无忌惮了!” 韩润青又暗吸了口气道:“江湖上卧虎藏龙,奇人异士尽多,本公子就不信没有人制服得了你,再说双绝先生只是少管闲事,可仍在人世。” 常山阴冷冷一筅,道:“韩润青!老夫已说够了,老夫此番重出江湖,今天要拿你来祭老夫的黑风掌。” 韩润青身形挺立不动,冷冷道:“只怕你杀不了本公子。” 常山阴嘿嘿一笑,人已像一阵风般倏然欺到韩润青身前一丈不到处。 韩润青被常山阴这一猝然进逼,不由微退了半步。 事实上,常山阴表现出的这一手,也实在高明,竟然能够坐在椅子上,毫不作势就飘掠到韩润青面前。 “嘿嘿!老夫这一手还不错吧,你是不是感到很吃惊?”常山阴伸出鸟爪也似的五指,虚空舒抓。 韩润青一退之后,立刻毫不示弱地踏进一步,沉声道:“本公子何惧之有,就算是死,也绝不皱一皱眉头!” “好,老夫就要你死!”说着五指箕张,疾抓韩润青咽喉。 韩润青偏身半旋,避过一爪,喝道:“常山阴,且慢动手!” “小子,你怕了?” “本公子不是怕,是想问清楚你一件事。” “有话快说,老夫的耐性有限!” “你为何要杀本公子?” “老夫本不想告诉你,为了让你死得瞑目,就告诉你吧!”常山阴一指那黑衣七煞的尸体,道:“因为老夫是与他们一伙的!” 韩润青目光一凝,道:“你是要为他们报仇?” 常山阴摇手道:“你错了,老夫与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替他们报仇?” 韩润青诧异地道:“那你为何要杀本公子?” “因为老夫与他们一样,目的是要杀你!”常山阴怪声怪气地道:“他们杀不了你,倒下了,老夫只好出手!” 韩润青这才明白了常山阴的意思。“原来你与他们皆是受人指使的!” “小子,你说得太多了!” 韩润青这一次不再闪避,一掌切向常山阴手腕。 “好小子!”常山阴怪叫声中,缩臂撤爪,左手一掌拍向韩润青面门。 掌未到,一股阴寒至极的掌风迎面袭向韩润青。 韩润青一眼看到常山阴左掌乌黑如墨,心中不由一栗。脱口惊呼,道:“黑风掌!”一拗腰,仰脸避过那股怪异的掌力。 “小子居然识货!”常山阴裂开的上唇一掀,双臂疾探,十指如钩,分抓韩润青双臂。 韩润青轻哼声中,双足力蹬,仰身倒窜而出。 常山阴怪叫一声:“那里躲!”身形一掠,追抓韩润青双肩。 韩润青身形倒窜中,青锋宝剑已脱鞘抽出,腰身一挺,剑光如轮,寒芒如电削斩常山阴鬼爪似的十指。 常山阴料不到韩润青在倒窜中身形仍能挺起,当时去势又猛,猝然之下,差点被剑锋削个正着。 幸亏他应变得快,去势不变,十指一收,飕的一声,剑锋贴着他指节削过。 倏地左拳一舒,五指疾抓向韩润青的宝剑,右掌则直击向韩润青下颔。 韩润青一剑削空,剑尖点地,倒掠出的身形去势更快,疾逾箭矢地脱出了常山阴的抓击范围。 常山阴自然不肯放松,双袖一扇,前掠之势更急! 韩润青一脱出了常山阴的攻击范围,马上凌空一个翻跃,身形陡地腾高了二丈有多。 常山阴身形激矢一样从韩润青脚下掠射而过,扑了个空。 韩润青这一着大出常山阴意料之外,由于去势太急,一下子煞停不下来,身形直向一棵树掠射过去。 常山阴也懒得闪避,双掌一劈,将那棵合抱粗的树“喀勒”一声劈断。身形亦借那一劈之力,猝然煞停了下来。 就这刹那间,韩润青人剑已如流星飞泻自空中击落。 常山阴双掌一幻,乌云盖顶般护住了头顶。 韩润青那一招威力无伦的“星河倒泻”,竟然透射不进常山阴双掌幻起的那片乌云中,被吞没卷去。 韩润青惊栗不已,也才深切体会到常山阴在双掌上的功力造诣,确实有高深不凡的火候。 在剑光与掌力交接中,蓦地,一缕寒风劲气,冲射而起,竟冲透韩润青的剑气,撞击向韩润青。 韩润青闪避不了,立被那股淡黑的气劲撞击在左肩上,他立时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人亦被撞击得倒翻后滚开去。 勉强提气飘落于地,韩润青禁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同时觉得左半边身子阴寒彻骨,血气凝结,有点僵木。 他心中大惊,连忙吸口气,运行全身,想驱出体内的阴寒之气,但一口真气运行到身体左边时,却阻滞不前。 他在心里不由暗叹一口气,知道除非奇迹出现,否则,今日难逃一死。 常山阴也没有乘机出手,站在原地,一双绿芒闪亮的怪眼,盯视着韩润青,脸上现露着阴阴的诡笑。 韩润青看在眼内,一颗心寒透了,在他眼中,此刻的常山阴有如地狱中走出来的索命无常。 “韩润青!你已中了老夫的黑风掌,寒毒之气如今在你体内慢慢流窜,半个时辰之后,寒毒遍布全身,你将会全身血脉凝结,僵木而死!”常山阴粗嘎的语声有如鬼叫,令人听来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韩润青对于常山阴的话深信不疑,因为他已感觉到一丝寒气正游窜向身体右边。咬咬牙,韩润青沉凝地道:“常老怪!本公子就算死,也不会白死!” 语声中,右足一蹬,身形侧射,人剑如一道惊虹般闪向常山阴。 “你这是自速其死!”常山阴怪嘿地一声,身形陡地拔起,半空中腰一折,墨黑的手掌向下一探,印向韩润青背心。 韩润青由于半边身已僵木,一剑刺空,已是有去无回,身形变动不了,自然也无法闪避常山阴那一掌。 眼看着那一掌就要印在韩润青的背心上。 常山阴已发出一阵令人听了毛骨悚然的怪笑声。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野店老板与小二从昏厥中醒过来,张开眼,第一眼就看到恶鬼一样的常山阴,正自一掌印向韩润青背心。 两人不禁同时惊呼出声,不想看见韩润青被击杀的情景,将双眼闭上。 因此,他们没看到有道匹练也似的剑虹,如天外飞龙般,奇快如电地飞闪向常山阴那只墨黑的手掌。 也因此救了韩润青一命。 因为常山阴如不赶快撤掌,他的一只右掌就得报废断去。 常山阴从来未见过如此快疾凌厉的一剑,怪叫声中,连快撤掌闪避,身形同时如蝙蝠般倒冲落地。 那道剑光也一闪钦隐。 那野店老板与小二听不见有惨叫声响起,心中觉得奇怪,乃睁开眼看个究竟。 他们恰看到常山阴张臂倒冲落地,亦看到韩润青没有死,正被一个身材颀长,面目英挺的青衣少年扶住。 这青衣少年正是岳奇,也是化名汤自立的人。 汤自立的赶来并非巧合,他原是尾随在韩润青身后,随时支援应变的。 老板和小二见韩润青没有丧命在那恶鬼一样的常山阴掌下,二人不由舒了口气,他们对韩润青有好感,而且认为他是好人。 所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人的感情,有时候是很简单直接的。 野店老板与小二的感情,此时正是这样。 常山阴在站稳身形后,也看到了及时出手,从他掌下救了韩润青一命的青衣少年,他并不认识汤自立是何许人! 一双绿芒闪动的目光,恨毒他打量着汤自立。 青衣少年一手将韩润青轻轻扶起,看也不看黑风老怪常山阴一眼,关切地望着韩润青,道:“韩兄!你没事吧?” 常山阴这才知道他们是认识的。 韩润青勉强站稳身形,惊喜无限地道:“岳奇兄!原来是你!” 说着倏地又打了个寒颤,身形也晃摆着站不稳了。 “岳奇兄,你救了我!” 汤自立手一紧,扶稳了韩润青,道:“你受了伤?韩兄,我现在是汤自立。” 韩润青苦笑笑,道:“中了那老怪物的一记黑风掌!” 汤自立闻言一惊,脱口道:“他就是那失踪了十五年,武林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黑风老怪常山阴?” 说时疑信参半地打量着黑风老怪。 韩润青连连打着寒颤,呻吟也似地道:“武林中,除了这老怪物,有谁练成了这种歹毒邪恶的掌力?” 汤自立默言不语。 默然了一会才道:“想不到这老怪物竟然还没有死!” 语声一顿,目光一回,落在韩润青脸上,说道:“韩兄!快坐下,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将寒毒追出体外。” “那是白费气力,中了老夫的黑风掌,除非服下老夫的独门解药,不然,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常山阴阴残地嘿嘿笑着。 汤自立目光一抬,威凛地望着常山阴,道:“快将解药拿出来!” 在这刹那间,汤自立的神态威凛慑人生寒。 常山阴不禁被汤自立的威态震慑得心头一怯,道:“小子,你是谁?竟敢用这样的口气与老夫说话?”常山阴凶厉地怪吼。 这时韩润青已站不住,坐在地上,打坐调息,运气抗阻那股在体内蔓延的阴寒之气。 汤自立站在韩润青身前,豪声道:“区区汤自立,你若再不将解药交出来,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常山阴一听“汤自立”三个字,绿芒闪动的瞳孔倏然暴缩,道:“原来你就是那大破万年堡的岳奇,又名汤自立,怪不得这么狂,敢用这种语气对老夫说话!” 汤自立神威凛凛地踏前一步。 “老怪物!你到底交不交出解药?” “老夫不但不将解药交出,还要杀了你这小子!” 汤自立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把上,气势慑人地冷冷道:“如此,在下也不多说了,动手吧。” 野店老板与小二一见汤自立与常山阴对峙着,剑拔弩张,两人吓得急忙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搏杀时的凶险场面。 常山阴双手十指舒抓中,双掌如墨。 他已将黑风掌力提聚到八成。 对于汤自立,不知怎的,他不敢掉以轻心。 汤自立“呛”然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长剑拔出,汤自立神态更见威武。 常山阴没来由地气势一怯。 也就在这时,汤自立一剑劈出! 一剑就是一剑,绝无花巧,但剑势却如天雷乍发,惊电裂空。 这一剑剑势绝伦惊人。 连常山阴这等功力深厚的老怪物,也不敢轻撄其锋。 怪啸一声,常山阴身形疾旋,避过那一剑,左爪右掌,爪抓汤自立双眼,掌劈肩井! 汤自立却半途中剑势一沉一回,拦腰斩向常山阴。 这是拚命的打法。 常山阴当然不想将命拚掉,所以只好爪掌一撤,斜纵出丈外。 汤自立身形随着剑势疾旋,身形与刀光有如一道光轮般、旋风般斩向常山阴。 常山阴双爪幻舞,竟然无法对挡得了,怪叫着连连后退。 汤自立人剑如轮,飞旋追斩常山阴。 常山阴鬼叫声中,后退不止,无法破解汤自立这一招。 倏地,常山阴发觉已退到一棵树前,背脊已抵在树身上,退无可退。 而汤自立人剑已经追到。 常山阴身形刷地贴着树身腾拔掠起。 “唰唰唰”声中,汤自立长剑贴着常山阴脚板下将树干斩削成三截! 常山阴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汤自立剑锋断树,旋斩的剑势不停,如龙卷风般自地上疾旋升起,追斩常山阴腿脚。 常山阴双腿曲缩,接着倏地一蹬,蹬在倾倒的树干上,身形借着那一蹬之力,横射出五丈过外。 汤自立空中剑光一敛,伸臂一抄,抓住一条横枝,身形接着一荡,手一松,荡掠向常山阴射出的方向。 也就在汤自立松开横枝的刹那,断树蓬然倒地?枝折叶碎,尘扬土飞。 常山阴双脚才落地,一口气还未换过,汤自立剑已经追掠到! “好一个不知进退的小子!”常山阴厉吼一声。这一次竟然不再闪避,腾身猛扑向汤自立。 两下里的势子皆快速绝伦,爪影与剑光缠击在一起。 倏地,两条身形各自倒翻掠开,落在地上。 两人皆无恙。 看来,刚才那一下快速的接触,谁也没能伤了谁。 常山阴身形落地,双目中暗绿光芒大盛。黄发蓬长,裂唇缺鼻子的脸上更加丑恶,阴厉地:“小子!你果然有两下子!” 汤自立颀长的身形如岳峙渊停般,神情肃煞地道:“老怪物!你若不将解药交出,我要你血溅五步!” “好狂妄的小子!”常山阴怪啸一声,身形扑掠中,双掌一连劈出十五六掌! 阴寒的掌劲如狂涛般,自他双掌中吐涌出,撞击向汤自立。 汤自立知道这种掌力沾不得,疾忙偏身横移,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森冷的寒虹,截斩常山阴双臂。 常山阴双臂一曲,化掌为爪,攫拿汤自立的长剑。 汤自立刀势一翻,寒芒映目,倒削常山阴鬼爪也似的十指! 常山阴知道汤自立的长剑不是凡品,锋利无比,可断金切玉,不敢与之硬触,缩指为拳,手腕一沉,击向汤自立小腹! 汤自立剑身疾翻,向下截斩! 常山阴只好收拳。 两人就这样凶险绝伦地拚杀起来。 时间在两人激烈的拚斗中一点一滴地流逝,韩润青体内的寒毒之气,迹逐渐蔓延全身。 他本来是坐着的,但这时已躺卧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身子不停地抖颤着,上下牙齿交战,咯咯有声。 看来,他快挺不住了。 因为现在已差不多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寒毒将侵布他全身。 激斗中的汤自立也知道再这样斗下去,时间一拖久,韩润青一定会丧命,所以他心内焦急万分。 但常山阴不是豆腐做的,而是三十年前纵横一时的武林顶尖高手,想杀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但是若要救韩润青,则非杀常山阴不可。 为了能击杀常山阴,汤自立决定行险求胜。 他故意露出一个破绽,让常山阴在左臂上击了一掌。但他也一剑将常山阴的右手三指削断了。 他已中了常山阴的黑风掌力,所以他左臂感到冰寒僵木。 常山阴虽然断了三指,但他却并不感到痛苦,只感到高兴不已。 因为只要他能在这时抽身溜走,汤自立与韩润青就会先后身亡。 但汤自立怎会让他溜跑? 剑虹暴涨中,汤自立蓦然一矮身,将常山阴的双足斩断! 常山阴之所以会被汤自立斩断双足,一是由于断指之痛,令他反应慢了,二是他击了汤自立一记黑风掌,高兴之下,警觉稍懈,加上汤自立那一剑奇诡绝纶迅疾如电,使常山阴闪避不及。 双足一断,常山阴立刻有如一只断了腿的蚱蜢,蹦也蹦不起来,身形一栽,倒在地上,断口处血如喷泉。 一声惨厉狂吼,常山阴痛得在地上乱滚,形状比厉鬼还要恐布。 他如今走不了,自忖必死,遂狠下心,于满地乱滚中乘机掏出盛载解药的瓷瓶.企图吞入肚里,临死也拉两个垫背的。 汤自立之所以没有再出手斩杀常山阴,一是要从他手上拿到解药,二是左臂所中的一记黑风掌,其阴寒之毒已流布整条手臂,冰寒彻骨,僵木不灵,使得他不敢妄动,恐怕寒毒加速流窜。 但当他一眼瞥见常山阴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正欲塞入口中,他立即毫不迟疑地将手中长剑脱手掷出。 剑光如虹电射,常山阴还未来得及将白玉瓷瓶塞入口中,一只手已被汤自立掷出的长剑齐腕斩断。 那只断手落在地上仍紧紧地抓着白玉瓷瓶,被带飞出老远! 幸亏汤自立当机立断,脱手掷剑,斩断常山阴的手腕,否则,只稍慢一步,后果便不堪设想,常山阴死,汤自立和韩润青也绝活不成! 常山阴手腕一断,伤上加伤,再也抵受不住,惨吼一声,当场痛得昏死了过去。 汤自立在长剑脱手掷出的时候,他身形亦随之而动,身如脱弦弩箭般地射起,向前飞掠。 所以,他不但将去势已弱的长剑伸手抄接住,而且将那只握着瓷瓶的断手捞在手中。 顾不得血污了,身形一折,疾掠向韩润青。 韩润青这时已像个死人般,双眼紧闭,身体四肢僵木,触手冰雪般寒冻,气息微弱,已是奄奄一息,断气在即。 汤自立急忙自断手中取出白玉瓷瓶,自身忍着彻骨冰寒的煎熬,用牙齿咬开那个瓶塞,捏开韩润青的牙关,将瓶中的药粉倾倒入韩润青口内。 他将大半瓶药粉倒在韩润青口内,他自己吞下了小半瓶。 对症之药,果然灵验,汤自立但觉体内有一股灼热的气流迅速地流窜全身,热流所到之处,寒气尽消,那条僵木冰寒的左手臂,亦恢复了知觉,不再感到冰寒。 他连忙坐下来,运气调息三周天。 运气三周天之后,他整个人感到血脉流畅,浑身舒泰。 他连忙将情况已有好转的韩润青扶坐起来,一掌抵在韩润青背心上,将内力输入他体内,助他加速药力的运行。 大约一盏茶时辰过后,韩润青才恢复过来,全身毛孔渗淌出冰水也似的汗水。 汤自立由于输出内力,也出了一身大汗,他见韩润青已无大碍,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与韩润青各自运功调息。 野店老板与小二再次睁开眼睛时,见他们心目中的好人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不禁高兴大喜非常。 但当他们看到黑风老怪常山阴死状之惨时,吓得急忙将目光收回,不敢再看。 常山阴不用汤自立出手杀他,已因流血过多而死,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从此不能再为害江湖武林! 像常山阴这种怙恶不改的大恶人死得如此惨酷,足为天下所有恶人之戒。 野店老板与小二殷勤地为汤自立与韩润青重整杯筷,送上最好的酒菜。 韩润青死里逃生,真有再世为人之感,他生性本就豁达,举杯向汤自立邀饮道:“自立兄!且先干三大杯!” 汤自立豪爽地举杯道:“韩兄请!” 两人一口气连干三杯。 三杯之后,韩润青才像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给一旁侍候的老板与小二,道:“老板!小二哥:麻烦你们动手掘个坑,将那些人的尸体埋了,这锭银子就当酒资与使费吧!” 野店老板连声应是,接过那锭银子,与小二大着胆子清理外面地上的尸体。 待那老板与小二离开后,汤自立才问韩润青道:“韩兄!那老怪怎会杀你的?” 韩润青苦笑道:“小弟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若小弟真的死了,可真是死得不明不白。” “黑衣七煞可是韩兄杀的?”汤自立望着韩润青问道:“他们与你有过节仇怨?” 韩润青摊摊手道:“黑衣七煞小弟久闻其名,以往寄身在万年堡,何来仇怨过节,只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是受人指使来杀小弟的。” 汤自立目光忽然一亮,道:“这么说,黑风老怪与黑衣七煞可能是一伙的了?” “这一点黑风老怪也承认了。”韩润青点点头吁了口气,道:“以黑风老怪的辈分与名望,自立兄!依你看,当今江湖武林中,有哪一位能指使得了他?” 汤自立沉思地道:“近百年来,江湖武林中,除了‘丑绝怪绝’前辈奇人辈分名望比黑风老怪高崇外,愚兄也想不出还有哪一位比他辈分更高,名声更响。只有一种可能,能够指使得了像黑风老怪这样的人!” 韩润青不解地问道:“哪一种可能?” “那就是可能有人用钱收买了黑风老怪,指使他来杀你。” “自立兄这一说,小弟也认为只有这种可能,黑风老怪隐居十数年,再出江湖,非钱不能,被人用钱收买,并不出奇。” “如果是有人用钱收买了黑风老怪与黑衣七煞来杀你,这价钱一定很巨,这人定是个财力十分雄厚之人。”汤自立加以分析地凝目问道:“韩兄!你的仇家中,可有拥资千万的武林人?” 韩润青仔细想了想。摇摇头道:“没有,小弟的仇家大都全是黑道上干没本钱买卖的歹徒恶贼。” 汤自立眉锋微皱了一下,道:“这就伤脑筋了,只有等指使黑风老怪的人再有进一步的行动,或许能查出对方是何许人物。” 汤自立举杯道:“来!咱们喝酒,别费脑筋乱猜了,干!” 韩润青举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道:“自立兄!你怎会这样巧,经过这里,及时出手救了小弟?” 汤自立道:“愚兄有一位朋友在离此五十多里外的枫林镇居住,应他年前之邀,前往小聚,经过这野店,想歇歇脚,恰巧就遇上了……”他不敢讲明,是在暗中跟着他。 语声微微一顿,语锋一转,问道:“韩兄!意欲何往?” 韩润青洒脱地一笑道:“小弟向来是随遇而安,走到哪里算哪里。” 汤自立目光微微地含笑说道:“既如此,何不就随愚兄到枫林镇走一走,与愚兄那位朋友结交一番。” 韩润青欣然道:“自立兄!小弟就陪你走一趟也好。” 汤自立站起身来道:“那就动身吧,到了我那位朋友处,再喝个痛快。” 韩润青点点头问道:“自立兄可有骑马?” 汤自立摇摇头,道:“没有。” “那咱们合乘一骑吧。”韩润青随步走向那匹拴在树下的健马。 辞别过老板,韩润青与汤自立两人一骑,往枫林镇催骑行去。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枫林镇外有一座枫林山庄。 山庄主人名秋枫,秋枫年纪虽然很轻,但在江湖上,名头却很响亮。 提起“红叶公子”,江湖上不闻其名者,少之又少。 他行走江湖时,以火红的枫叶为标记,所以江湖上就称之为红叶公子。 如今庄外枫林正红似火,艳如晚霞。 也就在晚霞与枫林染为一色的时候,汤自立韩润青一骑双跨来到枫林山庄前。 两人一骑穿行在枫叶艳红的枫林中,恍如置身于火海中。 “枫叶红于二月花,小弟现在体会到了。”韩润青白皙的脸孔被枫叶映得红红的,直赞赏不已。 汤自立微笑不语。 “自立兄!你这位朋友是否就是江湖上人称红叶公子的秋枫兄?”韩润青一见这一座大枫林,心中已猜料几分。 “不错,正是他。”汤自立含笑说道:“他的年纪比你还轻。” “小弟早已久闻其名,只是一直无缘结识……看,前面有人来了。”韩润青遥指枫林深处说。 汤自立抬眼前望,果见一位身穿雪白长衫,襟头绣了一片火也似枫叶的青年,正如行云流水般向他们迎上来。 “枫弟!”汤自立叫了一声,自马背上跃下,急行几步,迎向那白衣青年。 韩润青也连忙离鞍下马。 他从汤自立的那一句“枫弟”声中,已知那白衣青年正是枫林山庄的主人,红叶公子秋枫。 “岳奇大哥!”白衣青年欢叫一声,急奔向汤自立。 岳奇告诉秋枫,异乡客岳奇在江湖上太招摇,所以现在化名汤自立。 韩润青静静地站着,望着两人欣喜激动的样子,心头热呼呼的。 两人问候过后,汤自立一手拉着白衣青年来到韩润青面前,笑说道:“枫弟!愚兄为你介绍介绍,这位是……” 白衣青年惊喜地接口道:“自立大哥!您先别说,且让小弟猜一猜。” 微一凝眸,接道:“这位兄台必是江湖上大名顶顶的韩润青韩大侠,可对?” 韩润青连忙抱拳道:“不敢当大侠二字,在下正是韩润青。” 语声一顿接道:“自立兄介绍,在下也猜到兄台必是这山庄主人,人称红叶公子的秋枫兄了。” 秋枫抱拳道:“小弟正是秋枫,不知韩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尚祈见谅。” 韩润青笑道:“秋兄太客气了,倒是在下冒昧造访,打扰秋兄了。” 汤自立在旁豪放地一笑道:“你两人这样客气,如何才有个完?” 秋枫和韩润青闻言,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于是,三人手拉着手,步向枫林深处。 枫林很大,但山庄却很小。 在枫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建盖了十数间房舍,如此而已。 但每间房舍全都建盖得十分雅致好看,红墙红瓦,与火红的枫林浑溶为一色。 韩润青看得赞赏不已,对红叶公子秋枫一见如故。 秋枫亦很乐意结交韩润青,在三人坐下喝酒时,已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无拘无束,畅饮欢谈。 “自立大哥!怎的这么晚才来到?害得小弟望眼欲穿。”秋枫提壶为汤自立斟了杯酒。道:“要罚你干一杯。” 汤自立爽快地举杯一饮而尽,道:“枫弟!愚兄在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故,所以来迟了。” “发生了什么事故?”秋枫好奇地问。 “秋兄!发生事故的是在下,要不是自立兄援手,在下已魂游地府了。”韩润青一想起那生死一发的情形,心中不由仍有余悸。 “韩兄!究竟是怎么向事,快说出来吧。”秋枫看看汤自立又望着韩润青。 朝润青喝口酒,将野店外无端遭到黑风老怪、黑衣七煞截杀,及汤自立恰巧路过,出手相救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秋枫听得动容不已,大为惊诧道:“小弟曾听先父说过,黑风老怪确被丑绝怪绝出手击杀,想不到他竟然没有死,二十年后又再出来为害武林!” 语声一顿,脸露钦佩之色地望着汤自立,道:“自立大哥果然剑法无双,斩杀了那老怪物,为江湖除一大害。” 汤自立谦逊地笑说道:“愚兄只不过是勉力而为,替天行道。” 韩润青举杯洒脱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自立兄!秋兄!来,莫使金樽空对月,咱们干!” 这时一轮明月正斜挂空中,清冷的银辉窗棂透入,照得一室光明。 汤自立秋枫闻言豪情勃发,一齐举杯。 这一顿酒,三个人直喝到月移西天,才罢饮安歇。 三人皆有了七八分酒意。 汤自立躺在床上,虽然酒意朦胧,但却一点睡意也没有,闭着双眼,思索着日间野店外发生的事故。 虽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已隐隐感到,万年堡的余孽,仍然还有很大的势力。他不禁为韩润青担忧起来。 韩润青躺在床上,也是睡不着,而且酒意全消。 瞪着一双眼睛,凝望西窗外的清辉冷月,心中思潮起伏,他也在想着日间遭到黑衣七煞,黑风老怪截杀的事情。 但他却百思不得其解,江湖上截杀他的人,好像与万年堡有关,又好像不是。 虽然他在江湖上到处游荡,风流自赏,但很少管闲事或出风头,亦很少与一般武林人打交道,所以,也不可能得罪什么人。 只有在一年前,在冀东地面,他曾经路见不平,拔剑斩杀了六名横行冀东的大盗,解救了一家镖局镖银被劫的危难。 莫非是那些大盗的党羽向他报复不成?…… 旋即,他否定了。因为凭那些大盗的身份名头,如果是他们的党羽,别说是黑风老怪,连黑衣七煞也请不动。 黑衣七煞在江湖上的名头,比那些大盗,响亮何止十倍。 正当他想不出一丝结果围绕着这个难题时,蓦地,偶然瞥见窗外一棵枫树旁有一条黑影一闪而没。 他心头倏然一动,立即翻身下床,穿上外衣,取出压在枕下的青锋宝剑,闪身轻捷地穿窗掠出。 脚尖点地,身形半旋,目光朝那黑影闪没处打量了一下,身形一展,飞掠过去。 也就在他身形急掠中,迎面一棵枫树后,“嗤嗤嗤”一连三响,三点寒星成品字形向他电射打到。 韩润青去势不变,长剑迎着那三点寒星一绞,叮叮叮声响中,三点寒星立时全被他震飞击落。 他一剑震飞朝他电射打来的三枚暗器,丹田间发出一声清啸,剑虹如寒电飞闪,扑击向那棵枫树。 枫树应剑折断。 也就在枫树断折的刹那,树后标窜出一条人影,银光烁闪地直刺韩润青胸膛。 韩润青早有防备,左手曲指一弹,“铮”地一声,硬生生将那道银光弹开。 那黑影见一招不能得手,闷声不响,左手一扬,又是三点寒星疾射向韩润青面门射去。 势快动疾,距离又近,韩润青不禁大吃一惊,尚幸他身手敏捷,反应快速,身形在空中一偏一拧。 好险!那三点寒星就贴着他额际鬓边擦掠而过。 那黑影一见暗算又未能得手,身形突然一个倒折,翻掠入枫林中。 恰在这时,有衣袂飘风声传来。 韩润青不用看,已知必是汤自立或秋枫二人之一闻听他的啸声赶来了。 他为了追截那条掠入枫林中的黑影,等不及汤自立或秋枫赶到,身形一弹,飞掠追入枫林中去。 衣袂飘风声中,两条人影如飞掠至。 在断折的枫树前停下,两条人影在月光照射下,一身白衣的正是红叶公子秋枫,另一人身材颀长,正是汤自立。 两人是在听闻韩润青那一声清啸,匆忙起床赶来的,但两人赶到,却只见断树,已不见了韩润青的人影。 怔怔地望着断口整齐的树干,秋枫神情不禁焦急地道:“韩兄不知如何了?” 汤自立打量了一眼枫林,决断地道:“枫弟你绕庄察看,愚兄入林搜索。” 话落,身形一闪,人已掠入林内。 秋枫一见,立即转身,在房舍之间搜查起来。 啸声也惊动了庄中的庄汉与仆妇,纷纷出来察看。 秋枫在庄内没发现什么,只好吩咐那些庄汉仆妇回房安歇,他自己则仗剑凝立庭前,静候汤自立韩润青归来。 差不多天亮时分,汤自立才只身自枫林中掠出,来到秋枫面前。 秋枫一见只有汤自立一人,连忙问道:“自立大哥!找不到韩兄?” 汤自立沉凝地点了点头,道:“庄内没有事发生吧?” “没有。”秋枫答道:“韩兄忽然失了踪,会不会有事?” “这可说不定。”汤自立不敢乐观,微吁了口气,道:“但愿他平安无事。” “今晚发生的事,会不会与日间的事有关联?”秋枫目光闪闪。 “应该有。”汤自立断然道:“想不到对方这样快就有行动,这一来,只怕连你也牵连在内了。” 秋枫道:“自立大哥!小弟不怕。” “不怕最好,但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汤自立沉思着说道:“为了枫林山庄,咱们明天最好离开,打探韩兄的下落。” “现在天已亮了,小弟去收拾一下,咱们立刻离庄。”秋枫说做就做,返身入屋,收拾随身衣物,并吩咐了那些庄汉仆妇一番。 汤自立也入房内取了他随身携带的包裹。 当曙光将枫林“点燃”了的时候,汤自立与秋枫相偕离开了枫林山庄。 无情公子韩润青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般,踪影全无,消息杳然。 汤自立和秋枫都为韩润青的生死安危忧急如焚,因为他无法向乾坤堂乌二夫人交代韩润青丢失了。 两个人在江湖上到处探查,但却如大海捞针,毫无一点蛛丝马迹,但两人却不气馁,继续追查不辍。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清风镇上,有一座清风楼。 清风楼是一座酒楼,所以每天进出的客人很多。 汤自立与秋枫来到了清风镇,走进了清风楼。 他们走进清风楼,自然是来喝一顿,填饱肚子的。 二人就坐在楼中店堂正中的一副座头上,二人要的酒菜还没吃喝到一半,忽然被两个正自楼梯走上来的人吸引注了。 能够吸引二人的人,自然不是平常的人。 这两个人的容貌长像,确全都非常特别。 这两个人不是男人,是两个很触目很特别的女人。这两个女人的年纪都很轻,绝不超过二十岁。 这两个女人一个貌美如花,身材成熟丰满,就像一个水蜜桃,令男人见了垂涎欲滴。另一个却是容貌丑陋,身材瘦削,像一根枯枝,看了令人反胃。 这两个少女走在一起,一妍一媸,形成强烈的对比,分外引人触目,所以也特别的吸引人。 因此,楼上的一众客人——包括汤自立和秋枫,全将目光投注在这两个少女身上。 不过,绝大部份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美丽迷人的少女身上。只有汤自立和秋枫二人例外,目光紧盯在丑乌鸦似的少女身上。 爱美恶丑,人之天性,然而,汤自立和秋枫二人为何只注意那丑女,而不屑一顾那美女呢? 那是因为那丑女身上的一样东西,将他们二人的目光吸引了。 吸引他二人目光的,是丑女腰间佩挂着的一把剑。 那是一把镶嵌着明珠的宝剑。 独孤行秋枫见过韩润青镶明珠宝剑,一眼就认出,那丑女腰间的长剑,正是那把青锋宝剑。 这就是两人注视那丑女的原因。 那丑女一眼流盼到汤自立和秋枫正注视她,便向二人扭捏作态起来。那模样更令人反胃,秋枫忍不住差点将吃进肚子里的酒菜吐出来。 汤自立一见,不禁双眉大皱。 那丑女竟向二人飞了个媚眼。 秋枫忍不住沉了出声,急忙将目光收回。 汤自立虽然感到肉麻,但双目却死死盯着那丑女。 那丑女在众多酒客的期待目光中,那一张桌子也不去,竟扯着那美丽迷人的少女,弱不禁风般,娇娆地走向汤自立那张桌子。 秋枫暗叫一声:“苦也。”忙将头低下。 汤自立却目光炯炯,注视着那走过来的丑女。 那美丽迷人的少女一边婀娜多姿地轻移莲步,一边不断风骚入骨地向四座的酒客飞着媚眼,令到那些酒客个个晕其大浪,起了一阵骚动。 “公子!可否容贱妾两人共桌而坐?”那丑女向汤自立有礼地说。 汤自立望着那丑女,不由怔呆了一下,没有回答。 “公子!你听到贱妾的话吗?”语声清婉悦耳,有如出谷黄莺,这么悦耳的声音,却竟然出自这丑女之口! 汤自立就是为了这点,才呆怔了一下的。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以为那黄莺般清婉悦耳的声音,不是出自那丑女之口,而是那美丽少女说的。 直到那丑女再说,他才惊觉到自己没有听错,千真万确,那有如黄莺般悦耳的声音,确是那丑女发出的。 他暗吸了口气点头道:“两位姑娘若不嫌局促,但坐无妨。” “如此多谢两位公子。”这一次是那风骚迷人的少女说的。 但却令汤自立听着难受死了。 因为,这声音直如瓦片刮地,又有如老鸦刮噪,令人听来人毛骨耸然,头皮发炸。 若不是亲耳听闻,亲眼所见,任谁也不相信,这种难听粗嘎的语声,是发自容貌身材这样艳丽迷人的少女口中。 楼上所有的酒客都听到了,全都不由怔了怔,目露怀疑不信之色。 但那些酒客再听到那美艳少女的话声时,怀疑不信。 “两位公子,请教高姓大名。”声音粗糙刮噪,有如老鸦刮叫。 这一来,一众酒客的兴致不由大减,暗叹造物之弄人,生就一副美好迷人躯壳的,声音却如此难听,像丑小鸭的女子,却声如出谷黄莺。 若是两女的声音调换一下,那就十全十美了。如此一来,美的美到十足,丑的也何妨丑到底。 一众酒客的心里都在慨叹。 低着头的秋枫因为看不到两女说话,还以为那娇甜悦耳的语声是发自那美女之口,及至闻声抬头,才知道自己弄错了。 一时间错愕地望望那丑女,又望望美女。 汤自立答道:“区区汤自立。” “哦!原来是名震武林的汤自立汤大侠,贱妾有幸拜识。”丑女娇声说。 “这位是敝友秋枫。”汤自立一指秋枫。 “红叶公子秋枫。贱妾仰慕久矣。”美女笑盈盈地,语声如老鸦叫地接口说。 秋枫抱拳道:“请教两位姑娘……” 美女道:“贱妾名乌鸦,她叫黄莺。” 所有听见的人虽然都感到有点错愕,但若以声取名,倒是再贴切不过。 汤自立和秋枫虽然从未听说过二女的名字,但二女身佩兵刃,显然是武林中人,以汤自立之见识广博,竟不知二女是何来路。 这时小二已为二女摆好杯筷,二女也点了酒菜。 汤自立虽然不认识二女,但已直觉地感到二女来历定不简单,特别是丑女身上竟佩着韩润青的青锋宝剑。 丑女作态地掩嘴一笑,娇声道:“自立大侠是否有位朋友叫韩润青?” 汤自立和秋枫同时心头一动,想不到这丑女直截了当地向他们提出这个令人思疑欲究的问题。 汤自立吸了口气点头说道:“不错,若是区区没有看错,姑娘身上佩着的剑,就是敝友韩润青随身携带的青锋宝剑。” 乌鸦竟然直认不纬地说道:“自立大侠没有看错,黄莺身上佩着的长剑,确是韩润青的青锋宝剑。” “姑娘!韩兄他现在什么地方?”秋枫忍不住紧张地问。 汤自立却神色动容,沉静依旧。 乌鸦媚笑着语声粗嘎地道:“公子是聪明人,何必多此问呢?” 秋枫吸了口气。已想象到韩润青的处境但仍然问道:“韩兄已落在你们手上了?” “不要说得那样难听。”黄莺娇声说道:“韩润青只不过是被咱们主人请去了。” “两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汤自立突然沉声问,双目中精光大盛,灼灼如电地逼视着乌鸦和黄莺。 “贱妾不是已对两位说明了吗?”黄莺娇语如珠地道:“贱妾黄莺,她是乌鸦。” “在下是问你们的真正身份来历。”汤自立目射威稳地说。 “说出来两位也不会知道。”乌鸦甜甜一笑,语声却令人汗毛竖立地道:“两位只不过想知道韩润青的情形,是不是?” 秋枫点头道:“不错。” “两位如果够胆量,请随贱妾到一个地方,自然清楚韩润青的一切。”丑小鸭一样的黄莺说着站起来。 风骚迷人的乌鸦亦站起来,移步走向楼梯口。 汤自立与秋枫相顾一眼,默不作声地丢下一块五两重的碎银在桌子上,起身跟着乌鸦黄莺步下楼梯。 黄莺和乌鸦在路上不声不响,走在前头,一路急行。 汤自立和秋枫也没有问她们到什么地方,闷声不响地跟在二女之后。 为了要知道韩润青的生死下落,就算是龙潭虎穴,汤自立与秋枫二人也义无反顾,照闯不误,绝不会稍有畏缩。 走了大半日,黄莺和乌鸦仍是一声不响地在前疾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们究竟要带汤自立和秋枫到什么地方? 汤自立和秋枫二人心中,虽然很想知道这是去的是什么地方。但二人却没有问,依然默不出声地跟在二女身后疾行。 最后,丑乌鸦和黄莺终于忍不住沉默地开了口,道:“你们难道不想知道贱妾姊妹带你们到什么地方吗?” “当然很想知道。”汤自立淡淡地道:“但是二位姑娘若不肯说,问也是白问。” “两位不问,又怎知贱妾不想说呢?”黄莺回首瞥视了汤自立一眼。 “姑娘若是肯说,用不着在下问,早就说了。”汤自立的语气仍是那样淡然。 “贱妾很想告诉两位,但主人吩咐,不得对两位说,两位到了那里,自然知道。”黄莺语声如珠地说。 “两位的主人是谁?可否见告?”秋枫忍不住问。 “公子何必急于知道,忍耐一下,见到了自会知道。”这一次是语声难听刺耳如老鸦、容貌艳丽的乌鸦说话。 秋枫一听到那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赶紧闭口不言。 “韩润青是生是死?”汤自立问。 “你以为呢?”黄莺故意在卖关子。 “在下就是不清楚,才问你。”汤自立冷然说。 “贱妾出来的时候,他是活人一个,现在就不清楚了。”黄莺将脚步放慢了。 “这话怎么说?”秋枫心头不禁一跳。 “那就是说,他随时有可能会被杀死!”乌鸦难听的语声又响起。 看来,他是看上了秋枫。 秋枫赶紧闭上嘴巴,暗暗发誓在乌鸦面前,再不说话。 于是,四人又沉默下来,闷声不响地朝前疾行。 汤自立和秋枫二人,随着黄莺与乌鸦终于进入一个隐蔽险绝的山谷中。 二人一进入谷内,几乎以为置身在女儿国中。 因为二人所见到的,全是女人,没看到一个男人。 二人所看到的那些女人有老有少,有丑有美,有高有矮,有肥有瘦,各种形态,应有尽有,直看得二人眼花缭乱。而且有一个女人看来极像花五娘。 而那些女人在看到二人后,无不贪婪兴奋地望着二人,就像贪色的男人,看到了裸女的神情那样。 汤自立和秋枫目睹之下,全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山谷很深,也很宽广,越往内走,地势越开阔平坦,建了不少房舍。 穿过一片空地,汤自立和秋枫跟着黄莺与乌鸦来到一座楼阁前。 这座楼阁建造得美仑美奂,金碧辉煌。 二人站在楼阁前,心中猜测这必是黄莺和乌鸦口中那位主人的居所。黄莺和乌鸦示意汤自立和秋枫站住,两人步进楼阁中,身形立刻被数重珠帘遮蔽了。 片刻之后。 珠帘掀扬中,黄莺与乌鸦又出现在汤自立和秋枫面前。 “二位请随贱妾入内,主人有请。”黄莺与乌鸦同时作了个肃客状。 汤自立和秋枫二人互相望了一眼,汤自立淡淡道:“有劳两位姑娘带路。” 步上石阶,随在二女身后,越过数重珠帘,往内行去。 穿过前厅,走曲廊,二人随着二女来到一个精雅的敞厅前。 二人还未踏入敞厅,已听到一个非常甜美悦耳,充满了诱惑力的磁性话声传出道:“自立大侠!秋公子!快请进。” 二人不禁被那甜美富有磁力的语声吸引住,一齐举步进入厅内。 黄莺和乌鸦则垂手侍立在厅门外。 汤自立和秋枫跨步进入厅内,二人的目光立刻被一位风华绝世,仪态万方的中年艳妇吸引住了。 二人甚至忘了行礼。 此刻他二人的心中,只有惊艳,赞美。 汤自立虽然见闻广博,对这位中年艳妇,他也不得不承认,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无数女人中,最具魅力的女人。 “两位请坐。” 中年美妇人那含有无比魅力的甜美话声,直如催魂曲般在二人耳边响起。 汤自立和秋枫闻言,这才恍如大梦初觉般,猛然醒过来。二人都不禁尴尬地笑笑,在两张锦凳上坐下。 这时,二人也才彻底瞧清楚了坐在一张形如孔雀开屏般的敞椅上的中年美妇人。 二人目注那中年美妇人的绝世容色,都不禁有点目眩神迷,有点痴呆了。 汤自立首先收慑心神,暗暗吸了口气,目光尽量不瞧那美妇人。 他感觉到这中年美妇人美艳绝世的风华,隐隐含有淫邪,有一种令人于不知不觉中迷失自己的妖异魅力。 “芳驾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否赐告?”汤自立突然威凛地震声说。他是有意藉话音将迷惘中的秋枫震醒过来。 汤自立的语声有如醍醐灌顶,冷水淋身,令神情迷惘的秋枫悚然惊醒过来。暗自叫了一声“惭愧”,感激地望了汤自立一眼。 “本后乃百鸟之凰,这里是凤凰谷。”中年美妇人语音甜美柔和的说,但那声音更具令人迷失的魅力。 汤自立却不为所惑,正气凛然地道:“区区汤自立有幸得识芳驾。” 秋枫的内力与定力均不及汤自立,乍然闻听中年美妇那魅人的语声,立时心神迷荡,及后听得汤自立的威凛语声,才灵台清明,忙自暗吸一口长气,镇定心神,道:“在下秋枫,见过芳驾。” 秋枫一字字吐出,语声清朗,真气充沛。 “两位果然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中年美妇人一言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任何微小的动作,皆极具诱惑吸引之魅力。 汤自立冷冷地道:“芳驾谬赞了,在下这次冒昧造访,是为敝友韩润青,请芳驾让咱们见见敝友” 中年美妇人娇笑如花盛开地道:“两位何必心急,韩润青确实在本谷中,且已乐不思蜀,只怕他不肯来见两位了。” 汤自立不禁心头一沉,暗忖道:“莫非韩润青已中了她的妖异邪术,迷失了自己?” 秋枫虽与韩润青相交不深、但见过面毕竟是朋友,遂关切地急道:“芳驾何不将韩公子请出来,让咱们见一见,若他亲口对咱们说不肯离开,咱们便立刻离开、” 中年美妇人目光有如磁石吸铁般,深注在秋枫的脸上,道:“让韩润青与二位相见可以,但二位要答应本后一个条件。” 秋枫在中年美妇人的目光深注下,差点将自己迷失了,辛得汤自立及时重重一哼,将他的神志自迷失中拉回来。 “只要不是强人所难,在下当可酌情答应,芳驾请将条件说出来吧!”汤自立不敢贸然答应,以免被对方套住。 “自立大侠好精明!”中年美妇人目中光彩一闪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条件,只要二位答应本后,在离开本谷后,对外缄口不提在本谷的所见所闻,不泄漏本谷的秘密,就让二位见韩润青。” 汤自立想了想,毅然点头道:“咱们答应你。” 中年美妇人浅浅一笑。道:“二位既然答应了,本后这就让你们与韩润青一见。”语声一顿,倏然扬声朝厅外唤道:“黄莺!去将韩润青带来。” 丑乌鸦黄莺娇应了一声,急步而去。 在等待中,汤自立和秋枫像老僧入定般,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澄神静虑,抱元守一地端坐着。 二人之所以如此小心谨慎,是恐防一个把持不定,在不知不觉中。为中年美妇人的音容所惑,迷失自己。 那自称百鸟之凰的中年美妇人,亦没有再与他们二人说话,倚坐在孔雀椅上,微闭着双目,似在养神。 大约一盏茶时光,厅外的曲廊中有脚步声传来。 汤自立一听,就已听出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因为脚步声有两种,一种细碎,一种沉实。 脚步声迅即来到厅门口。 “禀主人,韩公子带到。”是黄莺的声音。 汤自立和秋枫不但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黄莺,也看到了韩润青。 两人连忙从锦凳上站起来。 “请他进来!”中年美妇人张开一双美目,娇慵地挺直娇躯。 “韩兄!”汤自立和秋枫迎着举步入厅的韩润青轻唤。 韩润青竟然像不认识二人般,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从二人身边走过,径自走到中年美妇人面前,低头垂手道:“谷主何事召唤在下?” 美妇人伸出春葱也似的五指,指着汤自立和秋枫二人说道:“润青!你现在回答我,你在谷中是不是很快乐?” 韩润青看来一切无恙,语声也很正常地答道:“回谷主,在下很快乐。” 中年美妇人又道:“你认识他们吗?” 韩润青顺着中年美妇人玉手所指,回身望向汤自立二人,点头道:“回谷主.在下认识,他二人一位是汤自立,一位是秋枫,” 韩润青的神态与语声丝毫没有任何不正常之处。 秋枫张口欲叫,却被双目瞬也不瞬注视着韩润青一举一动的汤自立暗中示意阻止了。 中年美妇人满意地微笑着,对汤自立和秋枫二人说道:“二位看清楚了,他可是无情公子韩润青?可是他比二位有情多了。” 汤自立和秋枫实在看不出眼前这韩润青有何不妥之处,他二人只好点头承认道:“不错,他确是韩润青。” 中年美妇人脸上笑容闪烁地道:“韩润青,本后现在问你,你愿意跟他们两位离开本谷吗?” 韩润青毫不考虑地道:“在下情愿留在谷中,决不与他们离开凤凰谷。” 中年美妇人神情非常得意地说道:“二位都亲耳听到了韩润青的答复,要不要再亲自问一次?” 秋枫惶促地道:“自立兄……” 他话未说完却被汤自立摇手阻止,转向中年美妇人道:“芳驾!韩润青既然不愿离开这里,咱们当然不能勉强,咱们可以离开贵谷了吧?” “当然可以。”中年美妇人露齿一笑,道:“不过,现在已天黑了,对二位恐怕不方便吧?” “咱们走惯了夜路,没关系,请芳驾派人送咱们出谷。”汤自立毫不领情。 事实上汤自立心中已生警惕,他实在不想在凤凰谷中多作停留,恐怕一个不慎,会像韩润青一样地迷失了自己,他本来想问花五娘是不是在凤凰谷…… “既然两位坚持要现在离开,本后不敢挽留。”中年美妇人突然扬声说道:“黄莺乌鸦!送自立大侠和秋公子出谷。” 黄莺乌鸦同时应了声。 “告辞。”汤自立和秋枫同时一抱拳。 中年美妇人凤凰谷主向二人一欠身,算是答礼。 汤自立与秋枫一侧身,目视韩润青道:“韩兄!你可有什么话要咱们带给你的亲人?” 韩润青摇头道:“没有。” 汤自立目光深深地注视了一眼,转身大步朝厅门口走去。 秋枫迟疑了一下,瞧着韩润青欲言又止,叹口气,跟在汤自立身后往外走去。 韩润青站在厅中,望着二人步出厅外,没有说一句话。 那位凤凰谷主则一直将目光盯注在韩润青脸上,睑上流露出一抹满意地笑容。 那抹笑容包含着什么,则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了。 夜色苍茫中,汤自立和秋枫在黄莺乌鸦的陪送下离开了这充满神秘感的凤凰谷。 “自立大哥!以你之观察,韩兄是自愿留在凤凰谷的吗?”秋枫双目直视着汤自立—— 他们在离开凤凰谷后,一径赶回枫林山庄,此刻他们正坐在庭前,面对着一片火红也似的枫树。 “表面上看起来,他确是自愿留下的。”汤自立目光遥望着一片流焰般飘落的枫叶,眉锋微蹙地说。 “韩兄看来虽然很清醒,举动也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与平常一样,但小弟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秋枫苦笑着。 “愚兄也有你这种感觉。”汤自立将目光收回。问道:“枫弟!你觉不觉得韩兄的眼神有点异样?” “这,小弟倒没有留意。”秋枫摇头说。 “愚兄在临离开那座大厅时,发现韩兄的眼神有些微的呆滞,与平常比较起来,显得有些空洞。”汤自立睑上微现忧虑之色。 “这么说,韩兄必是已被什么妖异邪术所迷,他并不是自愿留下来的?”秋枫失声说。 “这可能性最大,韩兄平日的为人愚兄很清楚,以他的性情为人,决不会自愿留在那种地方。”汤自立目光忽然皱眉沉思地道:“枫弟!你觉不觉得那凤凰谷主很神秘?具有一种妖异的魅力?” 秋枫也皱眉沉思地道:“小弟也有这种感觉,若不是大哥你及时以语音将小弟震醒,小弟差点迷失在那位谷主的妖魅的音容笑貌中。” 说时,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枫弟!对凤凰谷,你可曾闻听说过?”汤自立的语气有点深沉。 “没有,大哥你呢?” “愚兄也没有,这之前,从没有闻听江湖上有座凤凰谷,有位凤凰谷主。” “但这位凤凰谷主的武功身手一定很高。”秋枫仍然抬眼望向远处,恰巧看到有几片枫叶被秋风吹飘落地。 “江湖上出现了一座凤凰谷,竟然无人知晓,这已很奇怪,但也证明了,这座凤凰谷对外一直很神秘,其用心就值得人猜疑了。”汤自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位凤凰谷主具有妖异魅力的美艳睑孔。 秋枫双目微皱地默然了片刻,忽然眨眨眼睛道:“自立大哥!你看咱们要不要将这座凤凰谷公诸武林?咱们虽然有承诺,但为了万一起见,也只好不守诺了。” 汤自立沉思地摇摇头道:“在还未知道这座凤凰谷是正是邪之前,咱们不宜自毁信诺,落人话柄。” 语声微微一顿,又道:“如凤凰谷包藏祸心,她们迟早总会有所行动,那时,咱们再将之公诸武林,让同道有所警惕也不迟。”汤自立说话间,忽然一伸掌,接住一片飘落的枫叶。 那片枫叶在他手掌中有如一片燃烧的火焰,但不知为了什么,汤自立却觉得它像是一团鲜血! 一丝不祥的感觉,在这刹那间掠过汤自立的心头。他不由五指一收,将那片枫叶握碎在掌心中。 接着,他一舒掌,粉碎的枫叶自他指隙间漏泻落地,像点点鲜血。 秋枫有点奇怪地注视着汤自立的这一举动。 他知道汤自立一向很喜欢枫叶,来他这枫林庄好多次,连一片飘落地上的枫叶也从未践踏过,更别说握碎它了。 “自立大哥……”秋枫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汤自立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吁了口气道:“愚兄感觉得有点倦了,想回房去歇息一下。” 话落,径自遽步走向他的房间。 秋枫一怔,不明白汤自立何以忽然如此,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后、不禁深深地皱起了双眉。 一阵急劲的秋枫恰在这时吹掠过,吹得他衣袂飘飞,更吹得一林红艳艳的枫叶簌簌飘飞落地。 望着那飘飞的片片枫叶,不知怎地,秋枫竟觉得它像一朵朵飞溅的血花!一丝恐惧之意亦同时袭上他心头,他不由将双眼闭上…… “无情公子”韩润青又在江湖上出现了。 韩润青仍是韩润青,轻裘骏马,飘逸不凡。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初冬。 韩润青来到了杭州。 只是,如今的韩润青已没有以前那样的风流自赏,游西子,登雷峰,而是策骑径奔向西城外的五柳庄。 汤自立和秋枫也离开了枫林山庄。 他们是在听说韩润青重出江湖,并且已在杭州现身,才离开枫林山庄的,匆忙地赶往杭州。 他们要见一见韩润青,看看他是否变了,还是以前的无情公子韩润青。 在外表上,韩润青仍是以前的韩润青,事实上却变了,他这次到五柳庄,并不是去拜访杨逸隐,而是杀他。 杨逸隐就是五柳庄的主人,与韩润青且是世交。 杨逸隐的年纪比韩润青大了一大截,今年已是六十岁。 目前,他正准备为自己的六十大寿,大事庆贺一番,在宾客的名单中,也列入了韩润青的名字。 他与韩润青逝世的父亲是知交好友。所以他邀请了韩润青这位世侄。 当他知道韩润青已来到庄前时,他很高兴地迎出去。但当他知道韩润青不是来探访他,而是来杀他的时候,不禁又惊又怒。 若非亲耳听闻,他真不敢相信,这个多年来,他一直视之如子侄的韩润青,竟然要杀他! 他虽然又惊又怒,仍然毫不动气的问道:“润青!你为何要杀老夫?” 韩润青的神情刹那现露出短暂的迷惘之色,但很快又回复过来,冷冷地道:“因为我要杀你!” 这是天下最荒唐,最无理的理由。 但也是最直截了当的理由。 因此,杨逸隐怔了怔之后,目中立即泛现怒意地喝道:“润青!你是否神经有问题?是不是疯了?” 韩润青双目中忽然露出一种近似疯狂的光芒,仍然重复着那一句话:“我要杀你!” 这一来,无论杨逸隐修养功夫多好,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润青!你几时变得这样目无尊长,邪恶可怕的?” 韩润青听如未闻,蓦然向杨逸隐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快速绝伦,凶狠歹毒,而且大出杨逸隐意料之外。 杨逸隐不由惊呼一声,急忙闪避。 他虽然避开了心胸要害,肩头仍被韩润青的长剑刺中。 剑锋入肉二寸,鲜血涔涔流出。 剑光再闪,毒蛇一样地刺向杨逸隐咽喉。 杨逸隐肩头受创,剧痛难当,身形亦受了影响,应变得没有那样快,再加上韩润青那一剑更加迅急凌厉,竟然闪避不了那一剑。 杨逸隐双眼暴睁,脸上尽是惊惶愤怒之色,他的右手虽已握在剑把上,可惜却再也抽不出。因为韩润青的长剑已刺入了他的咽喉。 短促地嘶叫了一声,杨逸隐的身躯随着喉头剑洞喷溅出的鲜血,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倒在地上。 他虽然已断了气,但双眼仍睁得大大的,右手也紧握在剑把上。 韩润青对于杀死了杨逸隐,毫不动容,睑上却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目中那种疯狂之色也更浓了。 剑一震,抖落剑尖上的血渍,回剑入鞘。 一声长啸,跃身上马,策骑急驰而去。 五柳庄前,就只有一具死得不明不白的尸体,和一个惊呆了的庄丁。 汤自立和秋枫二人,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杭州。 但是,他二人没找到韩润青,只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五柳庄庄主杨逸隐被无情公子韩润青杀了! 二人心中震惊不已。 为了证实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二人直奔五柳庄。 他们看到了杨逸隐的尸体,也详细地听完了那庄丁的述说。 这不由他们不信了。 二人心中虽然震惊,感到韩润青杀死杨逸隐,必有原因。说不定就是受了那凤凰谷主的摆布指使。 据他们所知的韩润青并不是个嗜杀的人,而韩润青与杨逸隐的关系又是世交,不可能有仇怨,那么,他这一次突然杀死杨逸隐,就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韩润青杀杨逸隐的原因,必须找到韩润青。 但韩润青已经离开了杭州,不知何往。 金陵,钟山巍魏,龙蟠虎踞,石头城。 韩润青离开杭州后,-路策骑飞驰,两天后,来到了石头城。 石头城住着一位武林名宿,这位武林名宿就是昔年以一把钩枪饮誉江湖的“夺命钩枪”池尚斌。 池尚斌于十五年前,已经隐居在石头城。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回忽然归隐,江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隐居在此。只有极少数关系密切的人知道。 韩润青就是极少数的几个人中之一。 韩润青之所以知道池尚斌隐居在石头城,是因为他父亲韩一天的关系。池尚斌与韩一天是知交,并且是拜把兄弟。 韩润青在他父亲死后,曾经先后三次来石头城见过池尚斌、池尚斌对这位盟侄亦极为赏识。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位他素常极为欣赏的盟侄韩润青这一次来,竟然是要杀他这位盟叔。 池尚斌在他隐居的茅屋前,一脸不相信的神色看着韩润青,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而事实上当他第一眼看到韩润青,就突然生起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他觉得眼前的韩润青虽然仍是以前见过的韩润青,但神情气质,却不像以前的韩润青。 以前的韩润青潇洒超脱。现在的韩润青却冷峻阴狠,令人望而生畏。 当池尚斌闻听韩润青是来杀他的时候,他惊诧多于愤怒。 “贤侄!好端端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开什么玩笑?” 以前,韩润青少年时,很喜欢与池尚斌开玩笑。 但是,当池尚斌目睹韩润青那双充满了杀机的目光时,他已知道这位盟侄不是在开玩笑了! “我要杀你!” “你怎会变成这样的?”池尚斌皱着眉,他并没有因为韩润青这句话而动气,只大声说道:“看清楚了,我是你的盟叔!” 韩润青的眼睛确是在看着池尚斌,只是他双目中的杀机更浓,蓦地一剑刺出! 这一剑迅疾如电,刺的是池尚斌眉心。 幸亏池尚斌早巳看出韩润青神态有异,暗中早在凝神提防,疾地一拗腰,仰脸避过了那一剑! “贤侄!你是不是疯了?” “我要杀你。” 他口说手不闲。刺向池尚斌的那一剑,半途中剑势倏变,更形凌厉的改刺为削。削池尚斌的胸腹! 池尚斌若是闪避不了,势必被开膛剖腹! 奸个池尚斌,后仰的身形突然铁板一样向后就倒,于身形贴地的刹那,双足一蹬,倒射向屋内。 他倒射向屋内,原是想取出他丈以成名的兵刃倒钩金枪。 只是,他已永远也取不到手上。 韩润青于一剑划空后,猝然抖腕,长剑脱手飞射向池尚斌心窝! 池尚斌须眉俱颤,一睑惊怒之色,大叫一声,被韩润青脱手掷出的长剑刺中小腹,透背而出,钉在地上。 但他仍没有死,瞪目大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倏地一口热血自他喉咙中涌喷出,身躯猛一搐,头一歪,带着至死也不明究竟的表情,含恨死去。 韩润青上前拔出长剑,在池尚斌身上将剑锋上的血迹抹去,上马离去。 汤自立和秋枫站在池尚斌僵硬的尸体前,心情沉重,默然不语。 良久,秋枫忍不住开口道:“自立大哥,池前辈隐居在此已有十五年,与世无争,韩润青为何要杀他?” 汤自立仰首望天,好一会才吁了口气道:“这一点,愚兄也不清楚,只有问韩润青本人,才明白究竟。” “莫非池前辈与他有很深的仇怨?”秋枫惑然望着汤自立。 汤自立神色沉重地摇摇头,道:“韩润青不但与池前辈没有仇怨,而且他还是池前辈的盟侄!” “盟侄?”秋枫诧声问道:“这是真的?” “一点不假!”汤自立正容道:“这是韩润青亲口对愚兄说的。” “这就令人费解了。”秋枫嘟喃地道:“难道他已变了,走入了邪途?” 汤自立忽然道:“这些问题在未找到韩润青前,无法找到明确的答案,先不要去想它,现在最要紧的是咱们必须尽快找到他。” “大哥可是恐怕他继续杀人?”秋枫的反应很快。 “正是!”汤自立一面凝重之色,点头道:“无论他是真的变了,或是中了邪受人摆布,咱们都要阻止他继续杀人,否则他越陷越深,就救不了他!” “依小弟所见,韩兄一定是受了那妖妇的迷惑,才会接连杀人,做出令人不可思议的举动。” 汤自立道:“或许是,或许不是,这事先不要理会,且先将池前辈埋葬了,争取时间,先找到了人才是要紧!” 话落,立即动手,与秋枫二人就在池尚斌隐居的茅屋旁掘坑埋葬了池尚斌的尸首。 午后,未正时分。 韩润青来到了山西大同府。不过他没有进城,却策马直向北门十里外的金家庄奔去。 马快路程短,韩润青很快便来到金家庄前。他勒缰停马,飘身下马背,挺立在庄门前,不声不响。 足足站了有半个时辰,他仍然挺立不动,也不上前拍门。 直到-名庄丁从庄内走出,才发现有人站在庄门前。 韩润青神色冷冷地盯视着那名庄丁,但是不言不动。 那名庄丁一见这神态冷峻得有如雪峰也似的锦衣公子,心中不由一寒,像是有股寒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害怕地再看了韩润青一眼,急忙收回目光,返身急步奔向庄内。 他去报告庄主金天赐。 但却在前院遇见了庄主的大弟子任俊杰。 任俊杰见庄丁慌张张的样子,立刻将他喝住。问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庄丁被喝,只好停下末,嗫喘地道:“庄门外忽然来了一位怪人,好可怕,所以小的去通报给庄主知道。” “知道那人是何来路吗?”任俊杰目光盯视着那庄丁问: 那庄丁在任俊杰的目光注视下,心怯怯地道:“不知道,那人很年轻,一身锦裘,像个贵公子。” “不用去通报庄主了,这点小事,由我来处理。”任俊杰朝那庄丁挥挥手说。 那庄丁不敢不从,返身跟在任俊杰身后,走向庄门。 那庄丁不认识韩润青,但任俊杰是认识的。 因为韩润青在三年前曾来过一次。来拜望庄主庄天赐的。 所以任俊杰见过韩润青认识他:并且知道,师父金天赐与韩润青的父亲韩一天是生死之交。 “韩兄!久违了,有失迎迓,请恕失礼,快请进庄!”任俊杰还以为韩润青是来拜望他师父金天赐的,高兴地抱拳迎向韩润青。 韩润青站着没动,也没开口说话,目中杀机突然一涌,倏地拔剑疾刺向毫无戒备的任俊杰咽喉。 韩润青这一剑既突然又凌厉绝伦! 任俊杰做梦也想不到韩润青会突然向他出手,所以,他无法闪避这一剑! 连一声也未能发出,笑容已凝结在脸上,目中尽是讶异惊骇之色,咽喉中剑,鲜血泉涌,倒地死去。 他咽气前,仍不明白韩润青为何会杀他。 这,恐怕连韩润青自己也不知道。 但事实上,他却杀了任俊杰, 于是,任俊杰做了糊涂鬼。 那庄丁被这突然的惨变惊骇得双腿发软,脸色死白,惊叫了一声,返身狂奔入庄内。 韩润青依然握剑挺立在庄门外,他没有追杀那庄丁。 但剑尖上点滴的鲜血,却将泥土染红了。 庄丁的惊呼声将金天赐惊动了。 他急步匆匆由内堂赶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那庄丁大概是吓呆了,结结巴巴,语无伦次,话说得不明不白。 金天赐耐着性子,总算听明白了庄丁的大半话意。 但也知道他的大弟子任俊杰被一个站立在庄门外的锦裘公子猝然刺杀了。 这已经够了,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只要出庄一看,就明白了。 于是,他吩咐庄丁将他的独门兵刃金剑杖取来,然后向庄门外大踏步行去。 全天赐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就是被韩润青杀死的任俊杰,另一个名叫黎禹生。 黎禹生不在庄内,半年前已回家探望病重的母亲。 金天赐无妻无儿无女,将两个徒弟视作子侄,一向十分庞爱,传授武功毫不藏私。任俊杰已尽得他所传。 他看出任俊杰前途未可限量,将来必能青出于蓝。 因此,他对任俊杰充满了希望,但现在却给人杀死了。 他悲痛惊怒。 他发誓要为任俊杰报仇。 也恨死了那杀死任俊杰的凶徒。 可是,当他悲怒填膺地大踏步跨出庄门外,看到韩润青时,他整个人震惊得怔呆住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挺立在庄门外的不是韩润青。 他实在不敢相信韩润青,他的世侄,竟是杀死任俊杰的凶手,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也是他不能接受的事实。 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他不相信。 他以惊疑悲怒的目光望着冷峻阴沉的韩润青,沙哑地道:“贤侄!俊杰是你杀的?” “是我杀的!” “你为何杀他?他与你有仇怨?” “我只是要杀他。” 金天赐被这句话气得差点没有昏厥过去,身躯轻颤着,悲怒地道:“你到底是疯了?还是中了邪?你目中还有老夫吗?” 韩润青神色冷峻地道:“我知道你是金天赐。” 金天赐忽然冷静下来。吸了口气,道:“你虽然是韩润青,老夫的世侄,但你杀了老夫的徒儿,老夫不得不杀你为徒儿报仇。” “我也要杀你!”韩润青话声中,倏然一剑飞刺金天赐左胸! “反了!”金天赐怒叫一声,金剑杖一磕,将韩润青的长剑击歪。 韩润青沉臂反腕,剑光电闪,一连刺出六剑。 六剑恍如一剑,刺向金天赐面门。 “混帐小子!”金天赐骂了一声,身形扭闪,斜闪出五尺之外。剑杖挥击,金光闪烁中,反击出十五杖。 他实在不想杀死韩润青,韩润青毕竟是他的世侄,而且人死不能复生,他杀了韩润青,于是又有何补益? 因此,只想生擒他,问个明白,问他究竟为何杀死任俊杰? 所以他一连攻出的十五杖,攻出的部位,全不是韩润青的要害。 但韩润青却是剑剑毒辣凶恶,只要金天赐随便中上一剑,不死也必重伤。 韩润青脸上煞气弥布,偏身回剑,连接了十五杖。剑走偏锋,寒虹如电地刺向金天赐的太阳穴。 金天赐闷哼一声,身形半转,头一侧,避过刺向太阳穴的一剑,金杖一挺,闪电般疾刺韩润青大腿。 金天赐的金剑杖形式特异,杖头铸成剑状,长一尺,锋利无匹,既可当杖用,又可施展剑招,是一件罕见的奇形兵器。 由于杖长八尺,加上一尺长的剑身,加起来共有九尺长,这一刺,逼得韩润青身形连连退避不迭。 金天赐杖势不变,追刺韩润青。 韩润青一退再退,在金天赐第三杖追刺时,身形蓦在拔起,竟跃立在金天赐的杖身上,手中长剑倏然疾刺金天赐咽喉! 金天赐一声大喝,金杖一震,想将韩润青震跌出去。 韩润青被金杖一震之力,震得身形倒翻而起,从金天赐的头顶掠过。 金天赐身形急转,金杖回舞,欲将向他身后翻掠的韩润青自空中击落。 但他的身形才动,身躯倏地猛然一震,所有的动作立刻停顿下来。 回舞的金杖剑猝然沉坠,“卟”地倒插入地下,金天赐剧烈震颤的身形也才得以稳住。他双眼怒瞪,脸上却因为痛苦愤怒而扭曲着,瞪视着韩润青。 韩润青侧背对着金天赐,看也不看金天赐一眼,脸色神情一片冷肃,而他手上的长剑已不在手中。 他的长剑已在身形翻掠至金天赐背后的刹那,脱手倒掷向金天赐的背心。长剑插在金天赐的背心上,剑尖透胸而出! 金天赐还未断气,他嘴皮嗡动着,但已说不出声音来。 金天赐虽然死不甘心,但还是倒下去了。 韩润青为何要接二连三地杀死与他关系密切的父执辈,这是个秘密,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金天赐是死在他剑下的第三人。 究竟他还要杀多少人?他要杀的又是些什么人? 当汤自立和秋枫赶到金家庄时,他们只见到死了的金天赐!他们二人是一路追踪韩润青的行踪,赶到金家庄的,结果还是慢了一步。 从金家庄内出来,汤自立和秋枫难过得谁也不想说话。 “到底他还要杀多少人?”秋枫焦急地嘟喃自语。 汤自立默然不语,一路急行。 “自立大哥!你为何不说话?”秋枫急赶两步,与汤自立并肩急行。 汤自立叹口气道:“事情发展到这等地步,还有什么可以说的,说什么也于事情无助,目前最紧要的是尽快追上韩润青,最好能将他截住,否则,只怕咱们赶到时,又会看到多一具尸体。” “要是能够知道韩润青下一个要杀的是什么人就好了。”秋枫不由双眉深蹙地自语地说、 汤自立不答,脚下走得更快更急、 秋枫只好闭上嘴巴,提气赶上汤自立,埋头赶路。 韩润青的行踪,已在洛阳附近出现 这一次,他直入洛阳城中。 因为他要找的人,就在洛阳城中。 封于阳在洛阳是个大闻人。 洛阳城中,不论男女老少,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在武林中,更是位名头响亮的洛阳大侠。 封于阳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财富惊人。 他的财富之多,是全洛阳城公认第一的大财主,他虽然是个大财主,但却与一般财主不一样,决不是个守财奴。 他为人豪爽,乐善好施,洛阳城中得过他好处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如果是武林人求助于他,更是有求必应。 不论是武林人或平民百姓,皆称呼他对大官人而不名。他财雄势大,在洛阳城,只要他跺跺脚,半座城也会震动:虽然,他财雄势大,助人危难从不吝啬,但却自奉很俭,他居住的屋宇,不是华厦广宅,只是一座前后两进的小院宅。 这与他的身份财富实在不相称。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自俭?为何拥有偌大的财产,而只住一座小小的两进宅院?就连他的儿子也不知道。 他就是一个这样的“怪人”。 韩润青一进洛阳城,立刻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韩润青似乎毫不察觉,对一些注意他的人,全都视若未见。 他神情潇洒地策骑缓缓来到了封于阳的居住小宅院前。 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封宅外早就有一大群人在恭候着他。封于阳就站在那群人的前面,冷冷地望着缓骑而来的韩润青。 韩润青看到这一大群人全怒视着他,他脸上一点惊异的表情也没有,只冷冷地扫视厂那群人一眼,目光随即落在封大官人的脸上。 封大官人亦注视着他。 韩润青勒缰停马,飘身下了马背。 那群人虽都静静地凝立着,默然不语,但双目却含着敌意地注视着韩润青。 韩润青对那群人全不理会,只目光冷冷地望着封于阳。 封于阳年纪有五十多岁,但由于保养得好,看来只有四十许。 “韩贤侄!你终于找上老夫了。”封于阳的语气出奇地平静。 韩润青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我要杀你!” 这句话,立刻像导火索一样地,引起了封于阳身后那群人的愤怒。 他们都是武林人,虽然不是武林一流高于,但都是血性汉子,是封于阳朋友。 “这小子真是丧心病狂,居然连他的父执长辈也要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小子不是人,俺以前瞎子眼,错认他为好人,他却连杀五柳庄杨庄主,‘夺命钩枪’池前辈,金家庄的金天赐。如今又来杀封大官人,今天俺非宰了他不可!” “真不知韩一天生前作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孽子,封大官人!您且退下,咱代您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丧尽人性的畜牲。” 群情汹涌,个个义愤填膺,磨拳擦掌,争着要动手教训韩润青。 韩润青却恍如不闻不见,对于那群人的愤怒全然无动于衷,只双目冷峻阴沉地注视着封于阳。 封于阳好不容易将汹涌的群情平息下来。神色平静地望着韩润青道:“韩贤侄!你要杀老夫可以,但你须将要杀老夫的理由说出来。” 韩润青没说什么理由,只冷冷地重复着那句话:“我要杀你!” 封于阳双目灼灼如电地深注着韩润青。道:“韩贤侄!你是否有难言之隐,或是受人胁迫,不得不这样做?” 韩润青的目中杀机陡盛。又是一句:“我要杀你——” “你”字声中,人剑如矢,飞刺封于阳。 怒叱暴喝声中,两条人影电疾般飞扑掠出,替封于阳接下了韩润青的那一剑。 同时,已有五六位武林人闪身挡遮在封于阳的身前。 封于阳连忙大声说道:“两位手下留情,别伤了他性命,老夫有话要问他。”他是想从韩润青的口中,问个清楚明白。 因为,他在韩润青动手前的注视中,从韩润青的双目中,已发觉韩润青的神态似乎有点怪异不妥之处。 封于阳是个久经江湖风浪,老于世故之人,他已想到韩润青之所以这样做,定是身不由己。何况,以前的韩润青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封于阳虽然要那两位朋友手下留情,不要杀伤韩润青,但韩润青却对两人痛下杀手。 这两人一名尤勇夫,一名孟千山,兵刃是一根熟铜棍和一柄斩马刀。 尤勇夫外号人称“金棍无敌将”,孟千山外号人称“小金钢”。 他二人在江湖上只属有微名,一身武功虽颇不俗,但却还称不上一流。 这两人如与韩润青单打独斗,无一能是韩润青剑下十招之敌。 但是,两人联手合击韩润青,情形便不同了,他二人虽然未必能杀得了韩润青,但一时半时还不至于不敌,至少也可支持过二三十招。 但是,两人在闻听封于阳的话声后,自然出于不敢尽力,留有余地,这一来,却为两人带来杀身之祸。 韩润青一剑荡开尤勇夫的熟铜棍,接着一个旋身,避开了孟千山从侧面挥斩的斩马刀。但他在旋身的刹那,已一剑刺在尤勇夫的胁下。 血光崩现,尤勇夫惨叫了一声,弃棍倒地死去。 众人一见,全都变色惊呼出声。 就是封于阳,也惊怒悲痛不已。 他刚欲张口招呼孟千山退下,但已经迟了。 孟千山一刀斩空。突闻尤勇夫的惨叫声,不禁心头一震,一个疏神,立被韩润青乘机出手子,剑随身旋,剑光如轮中,将孟千山拦腰斩为两截。 那一众江湖豪雄,眼见孟千山死状之惨,立刻全都不由霍然暴怒。 吼喝叱骂声中,十多名血性汉子一涌而出,扑向韩润青。 韩润青神色冷峻地,仗剑挺立,怡然不惧。 封于阳知道无法阻止这群愤激的武林朋友,只好叹口气眼不见为净地别转过头去不看,免得看来心中难过,烦恼。 虽然,韩润青在这之前,已杀了两位知交好友——杨逸隐与池尚斌,引起众怒,实是罪有应得,但他仍不忍心眼看着知交好友一--韩一天的唯一血脉被击杀。 韩润青的武功虽然再高一等,在群情激愤,十多名好手联手合击之下,今天也非死不可。 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这群愤怒的武林人一搏。 俗语有云:“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韩润青只有一双手,一把剑,又怎敌得了这十多名武功不俗的江湖好汉。 看来韩润青这一次无疑是死定了。 但世事变幻莫测,往往出乎人意料之外,这一次,眼看必死的韩润青,竟没有死在愤怒的一众江湖好汉手下。 韩润青之所以能死里逃生,是因为有两个人及时赶至。 两个人两匹马,飞驰冲到,将愤怒的一众江湖好汉与韩润青阻隔了。 韩润青一见到这两人,神情似受到震动,就像猫见到老鼠一样,立刻一个箭步跃上马背,策马飞驰而去。厉叱怒喝声中,立有七八条人影飞掠而起,但却无一个追赶得上韩润青。 韩润青一走,愤怒的一众江湖好汉目标立刻转向了突然飞驰冲到的两人两骑,将两人两骑围住。七嘴八舌地纷纷责难喝骂。 马上的两人进退不得,欲分辩又敌不过那些人的声音,只好苦笑着,歉然地望着这群愤激的好汉。 在群众喝骂责难声中,忽然有人认出了马上两人中一人的身份,突然大叫道:“这是异乡客岳奇!” 真是“人名,树影”,那人才大叫出声,愤激的一众江湖好汉立刻停止了喝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一骑马上一位身材颀长、气宇轩昂、腰佩长剑的青衫人。 “果然是岳奇大侠!”众人目光一亮,脱口呼叫出声。 原来这两人两骑,正是化名汤自立的岳奇和秋枫。 两人自马背上飘野落地,汤自立首先抱拳向众人拱手环揖,郎声说道:“在下刚才孟浪,还望各位包涵见谅。” “岳奇大侠!咱们现在不怪你了,因为你断不会故意让那小子逃逸的!”一个相貌粗豪的汉子抢先大声说。 “对!咱们怎会怪岳奇大侠你!”一众好汉七嘴八舌,喧嘈不已。 “各位请静一静,”封于阳有机会说话了。 一众好汉立时静下来。 对于阳上下打量了一眼汤自立,暗自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封于阳,岳奇少兄,你在江湖上的侠义事迹,老夫早已听闻,心仪不已,今日一见,果然英风神武,气宇不凡。” 汤自立抱拳行礼,谦逊地道:“原来是封前辈当面,晚辈惶恐,不敢当前辈谬赞。” “这一位是……”封于阳目光落在秋枫身上。 “这位是枫林山庄主人,人称红叶公子的秋枫。”汤自立忙代秋枫介绍。 秋枫忙亦抱拳向封于阳行礼道:“晚辈秋枫,见过封前辈。” 封于阳赞声道:“原来是红叶公子秋少兄,请恕老夫眼拙。” 秋枫连称不敢。 在封于阳与汤自立和秋枫的对答中,早有人将地上的两具尸体移去,并将地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岳奇少兄,两位飞骑匆匆赶来,有何贵干?”封于阳含笑望着两人。 他实在很欣赏这两个年轻人,特别是汤自立。 汤自立道:“晚辈两人是赶来欲阻止韩润青杀人的!” 此语一出,众人脸色全皆一变,以为汤自立与韩润青是一道的。 封于阳疾声问道:“两位怎会知道韩润青来杀人?” 他也以为汤自立与韩润青是一道的,否则,怎会知道韩润青来杀人。 汤自立解释地道:“晚辈两人与韩润青是朋友,晚辈亦曾经出手救了他一命,这件事,从头到尾,晚辈两人可说是最清楚这件事的人,晚辈两人是猜想他来杀人的,所以急急赶来。” “难道也有人要杀韩润青?”封于阳忍不住问。 “不错。”汤自立点头。“对方是什么人则不清楚,但却能指使黑衣七煞,以及失踪了二十年的黑风老怪常山阴,截杀韩润青于一家路边野店外!” 众人于闻听“黑风老怪”常阴山之名后,莫不骇然失色,惊呼出声。 他们虽然不会见过黑风老怪其人,但对他当年为祸武林,杀人无算的残暴行径,却听闻不少。对黑风老怪这人甚为熟悉。 “黑风老怪当年不是被丑绝怪绝出手击毙于燕子矶头的吗?他怎会未死?”封于阳亦不由色变动容地说。 汤自立只好费些唇舌,将黑风老怪没有死去的原因,及再出江湖的野心,与真凶险一战的经过,从头到尾细说一遍。 众人全都屏息静气,听着汤自立的述说,无不色变动容,心惊魄动。 众人听完后,皆长长地吁了口气,钦佩地望着汤自立。 “岳奇兄,如此说来,韩贤侄之所以性情大变,是被黑风老怪截杀后才开始的了?”封于阳双目深注着汤自立问。 “前辈,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浯可以说清楚的,可否坐下来再详细谈论?”汤自立觉得这多人站在街上说话,相当不便。 封于阳恍然道:“自立少兄说得对,是老夫没想到,简慢了两位,如不嫌寒舍局促简陋,请进去坐下再谈。” 汤自立和秋枫连声称好。 在一间窗明几净的书房内,封于阳与汤自立和秋枫相对而坐。 “自立少兄,听你刚才的话意,是否那次截杀之后,又发生了事?”封于阳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汤自立沉重地点点头道:“韩润青在枫林山庄离奇失踪。” “就是秋少兄的枫林山庄?”封于阳急声问。 “一点不错。”秋枫点头道:“那晚咱们喝完酒,各自就寝,却被韩润青的一声长啸惊起,匆忙循声察看,却失去了他的影踪,但却有打斗的痕迹留下。” “后来发生的事更奇怪。”汤自立接口说。 封于阳神色微显焦急地注视着汤自立,没有说话。 “前辈可曾听闻凤凰谷这个地名?”汤自立目注封于阳问; “凤凰谷?”封于阳重复一遍,凝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听过。” 秋枫神情有点怪异地道:“韩兄失踪后,咱们遍寻不获,但却被两个奇怪的女子引到凤凰谷,而韩兄就在谷中!” 汤自立接着详细地说道:“那两个女子一个奇丑,却声如出谷黄莺,一个美艳,却声如鸦叫,两女的名字就叫黄莺乌鸦,前辈见多识广,可知道江湖上有那帮那派,有这样奇异地女子?” 封于阳已听出兴趣来,想了想,说道:“以老夫所知所闻,却不知道江湖上有这样奇异的女子。” 汤自立又道:“前辈,那两个女子是凤凰谷的人,在那神秘的谷中,所见的全部是女人,就像传说的女儿国,晚辈两人不但见到韩兄,还见到那位谷主。” “那位谷主是何许人?”封于阳神色有点紧张地问。 “一位中年美妇。”汤自立目光忽然变得迷离地道;“一位既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又充满了令人很难抗拒?妖异迷人魅力的妇人:” “这一位谷主好可怕。”秋枫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地说道:“她的声音像有催眠功效,她的一颦一笑可令人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迷失,晚辈若非自立大哥及时示警,只怕晚辈可能会像韩兄一样。” 说完,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封于阳却听得神情剧震,近乎呻吟地道:“可知道这位谷主的姓名?” “她自称百鸟之凰,姓名则没有听她说。”汤自立看出封于阳神色有异。 “但愿不是她,否则,真是报应。”封于阳神情激动,但语声却很微弱。 “前辈!韩兄在见到咱们后,竟像变了个人般,对晚辈两人很冷淡。并且表明态度,不愿随咱俩离开凤凰谷,声声说自愿留下来,晚辈两人无奈,只好离开凤凰谷。”秋枫虽然也看到封于阳的神色有异,但不便动问,只好继续说下去,道:“据自立大哥观察,发现韩兄当时神态有点呆滞,眼神也有点空洞,大异于往日的他。” 汤自立接着说道:“所以晚辈认为,韩兄忽然会变成一个毫无人性的杀人凶手,可能是受到邪术的迷惑,身不由己,完全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语声微顿了顿,又道:“所以晚辈一听韩兄再现江湖,立刻追踪他,那知都迟了一步,无法制止他杀人,这一次,虽然追上他,但却又让他逃了。” 封于阳这时已平静下来。道:“也幸亏两位及时赶到,否则,韩贤侄必死,这件事也随着他的死去,告一段落,但却令人不明所以。” 语声微微一顿忽然轻叹了口气,注视着汤自立和秋讽。又道:“两位可否将进入凤凰谷的所见所闻,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然可以!”汤自立望一眼秋枫。“枫弟!你说吧。” 于是,秋枫便将怎样进入凤凰谷,一直到离开凤凰谷,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封于阳听得很仔细,有些地方还问了几次。 特别是关于那美妇人的,问得更加详细。 汤自立坐着不语,心里却在奇怪封于阳为何对这女人这样关心。 “两位请想一想,那位自称百鸟之凰的谷主,眉心偏左处是否有一颗像针尖般细的红痣?”封于阳神色极为凝重紧张。 汤自立和秋枫闭目沉思,努力将那位美妇人的容貌再重现在脑海中。 秋枫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前辈!晚辈由于定力不够,不敢注视她,所以看不大清楚他的容貌。” 汤自立也吁了口气,说道:“前辈!晚辈也没看清楚。” 封于阳半失望半欣慰地喃喃自语道:“但愿不是她……” 汤自立和秋枫看在眼内,觉得很纳闷,却碍于礼貌,不便动问。 “前辈!为了将这件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咱们必须尽快找到韩润青。”汤自立提议地说。 “老夫也是这样认为。”封于阳眉头微皱了皱,道:“但不知怎样才能找到他?” “前辈!韩润青除了已死的杨庄主,池前辈,金庄主外还有谁是他的父执辈?”汤自立目光凝注地问。 “除了老夫,只有一位居住在五台的辛正言。”封于阳忽然惊声道:“自立少兄可是认为,韩贤侄会去杀他?” “一定会!”汤自立肯定地道:“从他接连杀害的几位前辈,都是他的父执辈这一点推断,他这次杀前辈不成,匆忙飞遁,必是去杀辛前辈无疑!” “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应该立刻赶到五台,既可以阻止他杀害辛前辈,又可找到他!”秋枫说着人已长身站而起, “两位说得对,事不疑迟,咱们立刻动身起程。”封于阳已急不及待。 三骑三人,在出了洛阳城后,立刻催骑如飞地疾驰奔去。 这三人也就是汤自立,封于阳和秋枫三个。 他们全速赶往五台。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一章 辛正言居住在五台山脚下的一座草舍中。他的年纪比封于阳稍大,性情活跃,好静喜雅,所以退出江湖后,就隐居在这松绕翠竹,环境幽静的草舍中。 他日常大部分时间皆以垂钓下棋为乐。 今天,他照常提着一根钓竿,一个鱼篓,来到一条小河边去垂钓。 他刚走出草舍还不到十丈,蓦闻一阵急骤如雷鼓般的蹄声向着他这面传来。 他虽然已退隐多年,不问江湖事非,但他却听出这阵急骤的蹄声有异,决定停下来,看个究竟。 转眼间,尘雾飞扬,蹄声更响,三骑人马出现在他眼帘内。 “于阳——”他锐利的目光一眼就看清楚三骑人马当中一骑领先的正是他多年来的知交好友封于阳。 他立刻高兴万分地迎上前去。 “辛兄!”封于阳在马上也看到了辛正言,见他无恙,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喜极而呼。将奔马勒停,接着从马鞍上凌空跃飞起,飘落在辛正言面前。 两人立刻忘形地手握着手,笑容满脸,互相打量着。 汤自立和秋枫也已下马,看着两人亲切感人的样子,心内感动不已。 “于阳!算起来咱们已有七年不见面,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我却更加苍老了!”辛正言有点感慨地说。 “辛兄!小弟却觉得你越来越健朗,小弟真羡慕你这种无忧无虑,无牵无挂,逍遥自在的生活。” 辛正言哈哈一笑道:“怎比得上你高朋满座,热闹刺激的生活。” 封子阳也哈哈一笑道:“辛兄,小弟差点高兴得忘记为你介绍两位武林后起的一辈中,极为杰出的人物。” 辛正言听封于阳一说,才猛地想起与封于阳同来的还有两个人,忙将目光移注在汤自立和秋枫身上。 他一见两人的气度相貌,不由在心里暗赞一声:“果然英爽神勇。” 汤自立不等封于阳介绍说,已上前抱拳道:“晚辈汤自立,见过辛前辈。” 辛正言目光一亮,脱口道:“你就是那位侠名震动武林破万年堡的汤自立?” “不敢当!正是晚辈。”汤自立谦逊地道。 “果然英雄出少年。”辛正言抱拳还了一礼。 “晚辈秋枫,见过前辈。”秋枫亦上前抱拳行礼。 “他就是人称红叶公子的秋少庄主。”封于阳加上一句。 辛正言亦抱拳还礼。“老夫虽然退隐于此,红叶公子的大名,亦闻名久矣。” 秋枫也自谦了几句。 封于阳目光落在辛正言手提的鱼篓上,笑笑道:“今天不用去钓鱼了。” 辛正言大笑道:“一下子来了三位稀客,愚兄怎能简慢,不钓了,不钓了,来,到蜗居再谈。” 在简洁的草堂内,四人分宾主落座。 说了一些客气话之后,辛正言目注封于阳,含笑道:“于阳!你这位大忙人不会无事来找愚兄的,请道来意吧!” 封于阳含笑的脸上,立刻沉下来,露出悲痛之色,道:“辛兄!小弟这次来,确是有紧要的事。” 辛正言一见封于阳脸色骤变;脸上笑容也一下子敛退,道:“于阳!发生了什么事情?” 封于阳神色沉重地点点头,道:“杨兄,池兄,金兄已先后被人杀死了!” “他们被人杀死了?”辛正言双眼暴睁,脸色骤变,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人下的毒手?” “是最近发生的事。”封于阳目含泪光,道:“杀死他们的凶手是韩一天大哥的儿子韩润青。” “怎么会是他?”辛正言错愕得声音提高地问道:“于阳!是真的?” 封于阳沉痛地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他在三天前,曾到洛阳找过小弟,并说要将小弟杀死!” “后来怎样?”这回辛正言不能不相信了。 “他杀了小弟两位朋友,却被小弟的一般朋友围起来,眼看着就要死在那批好汉之手,却被自立少兄两人两骑冲倒,将他与众好汉分隔开,他乃得以乘乱逸去。”封于阳接着将当时的情形对辛正言详说一遍。 辛正言听得耸然动容不已,目注汤自立和秋枫二人,道:“如此说来,两位是韩贤侄的朋友了?” 汤自立和秋枫都点头道:“正是。” 辛正言目光转向封于阳,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会无缘无故对他的父执辈痛下杀手的?” 封于阳苦笑道:“这一点,小弟也莫名其妙,或许由自立少兄两位将韩贤侄开始杀人之前的遭遇,向你详细说一遍,可以找出原因。” 辛正言转对汤自立和秋枫两人道:“两位请道其详。” 于是,秋风和汤自立两人便将韩润青如何在野店被截杀,到半夜失踪,在凤凰谷见到他,最后听闻他出现江湖,接连杀人,两人为了阻止他杀人,乃飞骑追踪,却迟了一步的种种经过,一一对辛正言详说了一遍。 辛正言边听边讶异不已。 汤自立和秋枫两人说完之后,辛正言才目注两人说道:“这凤凰谷,老夫还是第一次听到。” 语声一顿,转向封于阳道:“于阳!你朋友众多,身在江湖,可听说过凤凰谷这个地名,谷中是些什么人?” 封于阳摇头道:“小弟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位自称凤凰谷主,百鸟之凰的中年美妇人,到底是何许人物?”辛正言目光扫视着三人。 三人皆摇头表示不知道。 辛正言正欲再想说什么,忽闻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遥遥传来。 封于阳,汤自立和秋枫三人一听得蹄声,不由同时神色一动,脱口道:“果然没有猜错,他果然来了。” 辛正言也意会到三人口中的“他”是韩润青,望了三人一眼,道:“你们是说他也要杀老夫?” 封于阳颔首道:“小弟与自立少兄两位正是猜测到他会来杀辛兄你!才日夜不停,快马赶来知会你,好有个准备,果然被猜中了。” 辛正言倏然长身站起,道:“走!看看来的是不是他?” 于是封、秋、汤自立三人同时站起来,与辛正言一同步出草堂。 一骑疾驰而来的,果然是韩润青。 韩润青神色木然地在辛正言四人两丈外勒停奔马,跃身下马。 他一眼看到汤自立与秋枫,目中似乎闪泛起一抹惧意。 但他没有离开,神情冷峻略显呆木地注视着辛正言,封于阳两人。 四人亦注视着他。 刹那的对视后,韩润青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步步向四人迫过来。 四人亦迎上两步,汤自立向秋枫示意,往左右两侧散开。 辛正言封于阳正面对着韩润青。 韩润青似乎毫无所惧,在辛正言对面一丈外停步挺立。 辛正言目光紧紧盯注着韩润青,道:“韩贤侄,还认得老夫吗?” 韩润青杀机毕露,不过却有点空洞,冷冷道:“你是辛正言。” “难得你还认得老夫。”辛正言忽然一笑道:“贤侄来干什么?” 韩润青神色冷峻地道:“杀你!” 辛正言脸上的笑容刹那消逝。道:“你为何要杀老夫?” 韩润青神色冷峻地,重复地说道:“我要杀你!” 辛正言不禁怒气陡升。道:“那你就动手吧!老夫倒要看看是谁杀谁?” 封于阳却在他耳边悄声道:“等会动手,不可杀了他,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他身上,务必要将他生擒。” 辛正言点点头没说话,他也已看出韩润青的神态有异,他刚才那一句是气话,气韩润青目无尊长。 韩润青已将长剑拔出。 汤自立和秋枫二人分自左右包抄,将韩润青的退路封死。 韩润青却视而不理。 看来,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意念——杀辛正言封于阳。 动手的是辛正言。 封于阳为他掠阵。 韩润青一出手,就是凌厉的杀着毒招,直似辛正言与他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大恨,必欲杀之而后甘心。 辛正言以一双肉掌,连接韩润青七八招,但韩润青直若疯子般,剑如飞星暴雨般,狂攻辛正言。 辛正言吃亏在是一双空手,他武功虽高,也不敢以肉掌与韩润青的剑锋相触,只有封拒闪避,刹那之间,竟被迫得连连后退。 封于阳直看得皱眉不已。 韩润青的攻势更见凌厉凶暴。 辛正言已被迫得险象环生。 蓦地,韩润青于剑影纵横中,一剑从中斩入。 这一剑辛正言无论如何也闪避封拒不了。 封于阳脸色一变,身形一动,正欲飞掠扑出,蓦见寒虹暴长划空,奇快如电地飞渡般,横截向韩润青的长剑。 “当”地一声激响声,火星飞溅中,韩润青被震得退倒了一步! 倒退一步之后,他身躯倏然一震,整个人有如木偶般,僵立不动。 秋枫正站在他背后。 原来是秋枫配合汤自立那横截向韩润青长剑的一剑,悄然欺掩到韩润青背后,出指点了他的穴道。 汤自立那一剑及时解了辛正言之厄。 辛正言目注着汤自立回剑入鞘,由衷钦佩地赞道:“好剑法!” 汤自立一笑道:“前辈没事。吧!” 辛正言笑道:“若非少兄刚才及时一剑横截,老夫不躺下才怪。” 语声一顿,目光转望着呆若木鸡的韩润青,叹口气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变得如此凶狠残毒的?” 汤自立也注视着韩润青。缓缓说道:“若晚辈没有看错,韩兄的神智大有问题,极有可能已被什么药物或是异术所迷。” “这一点老夫也早就看出了,他的目光有点空洞,神态有点呆木。”辛正言说着遽步向韩润青走去。 “这下可好了。”封于阳双眉一展,道:“咱们可以问他个清楚明白了。”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二章 汤自立等四人虽然制住了韩润青,但却拿他毫无办法。 因为从他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 无论四人问他什么,他只会说:“你是汤自立,他是封于阳。” 再就是说:“我要杀你。” 这几句话他一直重复着。 四人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不问。 于是,封于阳动手为韩润青检查全身。 但却发现不到他有何不妥之处,也没有任何穴道受制的迹象,除了秋枫点了他的穴道之外。四人对着这一问三不知,全身又无任何异状的韩润青,只有皱眉苦笑,却是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汤自立双眉深皱地默然沉思了一下,道:“他会不会是被药物所迷?” “待老夫看看他的眼睛。”辛正言说着动手翻开韩润青的一双眼脸,察看起来。 他对于药物素有研究,但他都丝毫看不出韩润青有被药物所迷的痕迹。 倏地,他却神色陡地变,目注封于阳道:“于阳!咱们怎么没有想起来,西天竺有一种迷魂术,不需用任何药物,就能将受术之人的神智控制,令他去做任何事情。” 封于阳闻言,立时脸色大变,脱口惊声道:“辛兄说的可是玄幻迷魂术?” 辛正言点头道:“于阳!你看他的样子像不像中了玄幻迷魂术?” 封于阳上前察看了一会,凝声道:“很像!” 语声一顿,脸现惊疑之色地道:“具有玄幻迷魂术的人,只有一人。她已经死了多年,怎会流传下来?” 辛正言脸色沉凝地道:“这件事不简单,韩贤侄是在凤凰谷逗留之后,才变成这样的,而自立少兄和秋少兄二人曾说过,那位百鸟之凰,具有令人神情恍惚、迷失的娇异魅力,这与具有玄幻迷魂术的情状差不多!” 封于阳失声道:“你是说那位百鸟之凰的妇人,具有玄幻迷魂术。” 辛正言表情有点怪异地道:“不无可能。” 一直默不出声的秋枫忍不住问道:“两位前辈,玄幻迷魂术可是一种邪术?” “一种可怕的邪术!”辛正言点点头,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语声也变得深沉地道:“这种邪术源自西天竺一个邪恶的教派,二十多年前,曾有一人挟此邪术来到中原,中原武林几乎被这人搅得天翻地覆,幸得有人及时出手,在这人还未发展其势力,根基未稳固时,将他除去。” 语声微微一顿,叹了口气又道:“但当时也有几个武功高强的高手,被这种邪术所迷,迷失了神智,受那人控制,残害了不少武林同道。” 汤自立和秋枫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可怕的邪术,惊异得睁大了双眼。 封于阳向二人说道:“这种邪术可怕之处,被迷之入神智虽然迷失,其武功却没有失去,并且还有简单的记忆,只要那施术之人对他说杀谁,就算那人是他的父母妻子儿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杀,绝不留情。” 语声微微顿了顿,目光注视着神情僵木的韩润青,说道:“他现在的情形,与中了那种邪术很相同。” 汤自立好奇地问道:“当年杀死那会邪术的人是谁?” 辛正言与封于阳对望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辛正言才道:“于阳!你说吧!” 封于阳回忆地说道:“杀死那天竺妖女的人共有六个。” 秋枫道:“那人是个女的?” 封于阳点点头道:“是个美艳得足可以迷倒世间一切男人的女子。” 秋枫道:“那出手击杀那天竺妖女的六人,都是谁?” 封于阳吁口气道:“那六人就是韩润青的父亲韩一天,还有杨逸隐,池尚斌,金天赐以及辛正言与老夫!” 汤自立秋枫赞佩地望着辛正言封于阳,道:“两位前辈与死去的四位前辈,为中原武林除害,侠义可嘉。” 辛正言道:“当年咱们六人志同道合,交称莫逆,为中原武林同道,才不计生死,联手将其击杀。” 语声一顿,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事隔二十多年,这种邪术又重现了,而且是利用咱们关系最密切的人,逐一杀死咱们!” “为了证实这件事,咱们必须去一趟凤凰谷。”汤自立深感事态严重。 “当然要去,若是韩贤侄中了那种邪术,要解除这种邪术,别无他法,只有杀了那施术之人,才可以解除!”辛正言深望了韩润青一眼,道:“只是,韩贤侄已成了个罪孽深重的人,没有人会原谅,这人好恶毒的用心。” “人虽然是韩兄杀的,但其咎不在他,只要两位前辈在事情弄个清楚明白之后,能够原谅他,相信别的人也会原谅他的。”汤自立谅解地望着神态呆木的韩润青。 “老夫和辛老哥要是不原谅他,早就杀了他了。”封于阳喟然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他总是韩一天的唯一血脉,老夫等又怎忍心让韩大哥从此断了后。” 辛正言接着说道:“这件事怎样说也只是猜测,为了证实咱们的猜测,老夫同意到凤凰谷一行。” 语声一顿,目光转向汤自立与秋枫问道:“两位可还记得到凤凰谷的路径?” “大概还记得。”汤自立想了想道:“咱们去凤凰谷,韩兄怎样处置。” “这倒有点麻烦,带着他不方便,留下他又无人照料?”封于阳抬眼望着辛正言,道:“辛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辛正言沉思了一下,道:“有一个办法,就是将他交给老夫一位方外之交,山上普济寺的方丈慈恩大师照料,你们认为怎样?” “既然有人照料他,如何不好,就这样决定吧。”封于阳表示赞成。 汤自立与秋枫二人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四人将韩润青安置好后,立即动身上路,四人四骑,兼程赶往凤凰谷。 汤自立与秋枫凭着记忆,带领着辛正言封于阳来到了凤凰谷外,四人为了一路急赶的体力,便在谷外的一处山岗上停马,下马略事息歇之后,再行入谷。 正在四人坐下来运气调息的时候,蓦然,一阵喧嘈的鸟雀呜叫声刮噪响起。 四个人被这阵喧嘈的鸟雀声扰得耳躁心烦,竟然无法宁神调息不下去,便从地上跃身站起,游目向四处打量察看。 奇怪,四人不但看不到一只鸟雀,而那阵喧嘈刮噪鸟雀声也倏然沉寂下来。 四人不由大感怪异地互相看了一眼,旋又矮身坐下重新运气调息。 可是,四人刚一坐下,那喧嘈刮噪的鸟雀声又大作,这一次声浪更大,更刮噪刺耳扰人心神。四人身形同时再度跃起,四道目光向四个方向扫视,但依然看不到一只鸟雀,那阵刮噪刺耳的鸟雀声又刹时沉静下来。 “会不会是凤凰谷的把戏?”秋枫双眉微皱地说道。 “这里已是凤凰谷外,很有可能。”汤自立目光仍然向四外扫视着。 “不管他,咱们分头往四外搜搜看。”封于阳说。 “好,一个人搜一个方向。”辛正言说罢身形立动。 但他身形刚动,随即停了却下来。 因为,不用他去搜,那些“鸟雀”已从藏身的地方现身站了出来。 简直就像从空气中突然幻现般,四处忽地现出了一群五光十色彩色斑澜的“鸟雀”。 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鸟雀”,那是一群穿着各种鸟雀颜色衣裳的女孩子。 骤眼看来,确实像一群鸟雀。 这群“鸟雀”不下六七十人。 她们在现身的时候,各自发出不同种类的鸟雀呜叫声。 这种喧嘈刮噪的鸟雀声,令四人听来刺耳心烦意乱,气浮心燥。 封于阳舌绽春雷,突然发出一声如狮吼般的吼叫声。 吼声震动山野,回响不绝,将那些喧嘈刺耳的雀叫鸟鸣声掩盖。 而这群“鸟雀”亦在他这吼声中停止了呜叫。这群“鸟雀”在停止了鸣叫后,立即跳跃着向四人围拢前来。 在这群鸟雀的前面,走着一个身穿黑色衣裙,和一个穿着艳黄衣裳的女郎。 这两个女郎穿黑的容貌艳丽,穿黄衣的如丑乌鸦般,奇丑无比。 汤自立与秋枫一见这两个女子即立刻同时脱口道:“黄莺!乌鸦!” 辛正言和封于阳闻声急往那两个女郎望过去。辛正言道:“他两个就是引两位到凤凰谷的黄莺与乌鸦?” 汤自立道:“正是她们两个。” 这时,黄莺与乌鸦已看到汤自立和秋枫。 “自立大侠!秋公子!你们又来干什么?”声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但却容貌其丑,正是黄莺。 由于辛正言和封于阳已听汤自立和秋枫描述过黄莺与乌鸦的声音与容貌大异,故此没有感到惊奇。 汤自立道:“在下这次到来,是专程来拜访贵谷主的。” “本谷从不容许外人踏入半步,而且你们全是男人,更加不能进入本谷!”语声难听得有如乌鸦刮叫,令人毛骨耸然,十分刺耳难受。 这难听的语声,却出之容貌艳丽的乌鸦之口。 “如此,你们上次又为何让我与自立大侠进谷?”秋枫朗声问。 “那次是因为迫不得已,所以容许你们进入。”乌鸦似乎特别喜欢与秋枫说话,总是抢着答话。 “既然开了例,这一次也应该让咱们进谷。”汤自立逼视着黄莺乌鸦。 黄莺乌鸦在汤自立的逼视之下,将目光移开。 “上次与这一次不同,上次可以,这一次绝对不行,无论如何,绝不会让你们进谷。”黄莺的神态十分坚决地说。 “姑娘!咱们这一次来,一定要见到贵谷主,有十分紧要的事当面问她个清楚明白。”辛正言目射威凌地说。 “谷主不会见你们,你们回去吧。”黄莺摇摇头说。 “那么,咱们想见见韩润青,可以吗?”汤自立用了个心机使了个诈。 黄莺声音悦耳地说:“韩公子已不在谷内,你们若想见他,可到江湖上去找他。” 封于阳不耐烦了。双眉一轩,沉声说道:“咱们既已来到,无论你们许不许可,咱们也要进谷见贵谷主。” 乌鸦冷声接口说道:“你们若敢强闯,定教你们全都不能活着离开!” 封于阳突然豪声大笑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有何手段,能够将老夫留在此地。” 他说完,身形倏然腾起,一式“苍鹰扑兔”,飞掠扑抓向黄莺。 黄莺如受惊的鸟儿般,身形灵巧地向后飘掠入“鸟雀”群中。 乌鸦刮叫一声,姿势难看但却轻捷地也掠退入“鸟雀”群中。 汤自立和秋枫、辛正言三人一见封于阳已展开行动,恐怕他有失,急忙也都展动身形,随后扑掠向那群“鸟雀”。 那群“鸟雀”在四人还未扑掠到之前,一齐发出各种呜叫声,展动身形,翩若飞鸟,形成一个奇妙的“鸟雀”大阵。 转眼间,四个人全被陷入这奇妙的阵势中。 一阵接一阵,刮噪刺耳的鸟雀呜叫声,像海浪样地涌袭入四人的耳鼓,令四人心中感觉烦燥不安。 四个人无论向那一个方向冲突,皆被巧妙移动的阵势所阻,无法破围而出。 四个人都心烦意乱地焦燥起来。 刺耳的鸟雀呜叫声也更形大噪。 封于阳一见情势不妙,只好再作狮吼。 这一声狮吼果然管用,立刻又将那些刮噪的鸟雀声压了下去。 耳根清静,自然心静气明神清。 于是,四人立即站立阵中不动,凝神仔细观察阵势的变化,思索破阵之法。片刻之后,汤自立心中已有所得,立即将他思索所得的破阵之法,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告诉了辛正言等三人。于是,四个人分成两组,分别扑击向黄莺乌鸦。 因为汤自立发现,黄莺和乌鸦是这群“鸟雀”之头,阵势之发动,全由两人发动指挥,因此,只要将她两人制住,那就等于蛇无头一样,整个阵势就会瘫痪下来。 这是擒贱先擒王,打蛇先打头的办法。 这办法果然灵验有效,分别扑击向黄莺和乌鸦的汤自立与秋枫。封于阳和辛正言,只不过几个照面,就将两个制服。 由于黄莺乌鸦都是女孩子,又无恶迹,所以四人没有下杀手,只是制住了她们的穴道,令她们不能行动。 而这“鸟雀”大阵在黄莺与乌鸦被制住后,立刻阵势大乱,再也困不住四人。 在四人如虎入羊群般的冲突之下,立时四散惊“飞”,四人已破阵而出。 汤自立,辛正言,封于阳,秋枫四人挟着黄莺和乌鸦,直闯凤凰谷。 这时,凤凰谷中的“百鸟”,正齐集谷口,严阵以待。四人到达谷口,立即停步站立,并将挟在胁下的黄莺乌鸦放在地上。 四人同时凝目打量着谷口的“百鸟”。 谷口群集的“百鸟”全都是女人,不下二百人之多,各人的衣裳颜色全皆不同,有的七彩斑斓,有的纯白或纯黑,或青红互间,或红黄白混杂,真是色彩缤纷。 高矮肥瘦各异,更是各具形态。 四人虽然看过不少女人,但却从未一下子看过这样多的女孩子集中在一起,令四人有如进入众香国的感觉。 四人目注百鸟正想发问,忽然“百鸟”齐鸣,婉啭妙唱,自成韵曲,闻之令人心醉迷离,神思飘飘。 眼看着四人就将被“百鸟”齐鸣得神思恍惚,迷醉之际,幸然汤自立有所惊觉,连忙气集丹田,发出了一声大喝。 这一声大喝,有如巨雷突发,震得辛正言等三人栗然一惊,神志一清。 汤自立立刻振声说道:“意守丹田,抱元守一!” 辛正言等三人闻言,连忙各自收敛心神,意守丹田,运气调息,抱元守一。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三章 四人正抱元守一,运气调息间。 突然,一个极为富有磁性,甜美悦耳的声音倏起,曼妙地说道:“想不到本后悉心训练出来的‘百鸟齐鸣曲’,竟然迷不倒四位。” 四人循声望去,只见八个身穿孔雀彩衣的少女,抬着一张孔雀开屏般的锦缎敞椅,敞椅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令人心神迷醉的中年美妇人,飘然而来。 汤自立目光一接触到那中年美妇人,立时暗吸口气,将目光偏开,悄声对封于阳和辛正言说道:“两位前辈!请小心,这女人邪得很,她就是那自称百鸟之凰的凤凰谷主。” 封于阳和辛正言二人闻听,连忙提高警觉,打量着那中年美妇人。 秋枫在中年美妇人一出现之时,立刻将视线移向别处,不敢直视,以免一个把持不住,被其迷惑,迷失了神智。 辛正言与封于阳在看清楚了中年美妇人的容貌后,已是脸色大变,再一发现美妇人眉心偏左有一粒针尖大小的红痣时,更加心神俱震不已。 原来,这眼前的中年美妇人,无论容貌神态,及眉心那颗红痣,皆与他们二十多年前六人联手袭杀的天竺妇人萨娃娜十分酷肖,只是年纪差了一截。 当年西天竺妖女萨娃娜若然未死,如今足有六十岁。而眼前这中年美妇人,却只有三十多岁左右。 两人于惊异中,不知不觉,神智有点痴迷起来。 汤自立一见两人神色有异,知道两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着了道儿,连忙伸手在两人背心各轻拍了一掌。 两人心神一震,悚然惊觉,急忙吸口气,收慑住心神,暗道了一声:“惭愧。” 中年美妇人忽然开了口,目注汤自立和秋枫二人,含怒地说道:“汤自立!你为何带人擅闯本谷?” 她虽然微含怒意,语声却依然温婉让人听来有如饮醇醪之感。 幸得汤自立等四人此来早有戒备,没有迷醉。 汤自立双眉倏地一扬,语音铿锵地说道:“芳驾!这是情非得已,为了证实一件事,在下只好来找你。” “你忘了曾经对本后许下的诺言了?”中年美妇人目光一转,落在秋枫身上,道:“还有你!” 秋枫忙将目光垂下,不敢与之相触。 “在下等本想守诺,但这事太严重了,在下等被迫无奈,不得不毁诺!”汤自立语声激越地接口说。 他之所以语声铿锵激越,是抗拒中年美妇人那令人迷醉语声的有效办法。 果然,秋枫在听了他那如暮鼓晨钟般发人昏喷的语声后,神智立现清明。 “你既然毁诺,那只有死!”中年美妇人嘴里虽然说着一个“死”字,但是说来却柔柔的,语声十分温婉好听,丝毫没有半点凶煞之气,就像唱着一支摇蓝曲一样。 汤自立忙振声道:“只要你有这份能力死而无怨!” 中年美妇人脸上丝毫没有怒气之意,含笑甜甜地说道:“本后自有杀你的能力,不过不是现在。” 语声微顿,目光一转,落在辛正言和封于阳的身上。道:“这两个老儿是谁?” 封于阳宏声道:“老夫封于阳。” 辛正言沉静地道:“老夫辛正言。” 中年美妇人目光深注着两人,充满妖魅的目光中突然隐现杀机。淡淡道:“原来是你两个老东西。” 封于阳震声道:“芳驾是谁?” “本后乃本谷之主,百鸟之凰!”中年美妇人傲然说。 “你不是中原人氏吧?”辛正言突然厉声道。 中年美妇人脸色微微一变,旋又容色光艳地甜美地一笑道:“老东西!你凭什么说本后不是中原人氏?” “因为你像极了一个不是中土人氏的人!”封于阳声如金铁相击。 中年美妇人神色倏又大变,目中杀机增浓,冷凝地道:“像谁?”她语声虽然冷凝,但听在四人耳中,仍然十分悦耳。 “你像二十多年前妄想毁灭中原武林的西天竺妖女萨娃娜!”辛正言一字一字有如敲金击石地说出。 汤自立和秋枫默默地听着三人的对答,暗中却凝功蓄势地戒备着,一发觉情况不对,立刻动手。 中年美妇人听后,美艳的脸庞轻轻抽搐着,双目中露出怨毒之色,恨声说道:“不错!本后的确不是中土人氏!” 说罢,倏然仰首发出一阵格格尖笑。 “妖妇!你有什么好笑!”封于阳舌绽春雷,沉喝一声。 他是用喝声来抗拒中年美妇人的笑声。因为中年美妇人的格格尖笑声,依然具有荡魂散魄的魔力。 中年美妇人的格格尖笑声,在他如雷般地沉喝下,立刻停顿。 “萨娃娜已死,而你的容貌又酷似她,连眉心偏左也有一颗红痣,老夫如果猜得不错,你这年纪,应该是她的女儿!”辛正言字字如锤击鼓。 他语声一顿又起,自语地道:“奇怪!萨娃娜那妖女当年只身来到中原,又没有结婚,何来一个女儿?” 中年美妇人冷冷道:“你猜得一点不错,本后确是萨娃娜之女!我母在未来中原之前,已怀有身孕,生下本后之后,便秘密托金沙阿姨抚养,所以无人知道。” 封于阳接口说道:“萨娃娜那妖女好深沉的心智,她可能早已料到她的行为迟早会不容于武林,所以预作安排,她死后,好有人为她报仇!” 中年美妇人冷笑道:“本后母亲正是早已预料到此,才将本后秘密托人抚养。” “那么,你母亲必定传授了你西天竺玄幻迷魂邪术了?”辛正言双目神光湛然地逼视着中年美妇人。 “本后母亲既然有此安排,自然将她的奇术武功倾囊传授给本后。”中年美妇人骄傲地说。 “这么说,韩润青是中了你的玄幻迷魂术了?”汤自立双目如寒电霜刃般地直视着美妇人。 中年美妇人阴毒地道:“那只怪他定力不够,才被本后的玄幻迷魂术所迷。” “你为何要这样做?”封于阳明知故问。 中年美妇人倏然仰天长笑一声。道:“本后本来想杀了他的,但他命大,被汤自立及时出手救了,本后乃改变主意,将他引入本谷,令他神智迷失,受本后控制,然后派他出谷,用他之手,将当年袭杀本后母亲的仇人一个个杀死,报却血仇!” “好阴狠毒辣的妖妇!”封于阳已怒骂出声。 “哈哈!你们当年击杀本后的母亲,难道就不阴狠毒辣吗?这正是一报还一报!”中年美妇人阴笑地说道:“韩一天已死,本后不能找他报仇,只好找他的儿子,这不是很公平吗?” 语声一顿,又道:“你们中原人不是常说‘杀人偿命’的吗?当年你们杀了本后的母亲,你们不应该偿命吗?” “但你不应该使用卑劣阴毒的手段!”辛正言威态逼人地怒声说道:“你好阴毒,不但要杀咱们,还要将韩润青毁了!” 中年美妇人神情激烈地道:“韩一天是杀本后母亲的凶手,父债子偿,韩润青当然要死!本后不杀他,已是网开一面!” “你虽没有杀他,他却被你彻底毁了!”秋枫忍不住愤然出声。 事实也确是,中年美妇人将韩润青的神智迷惑,令他去杀当年他父亲的生死之交,将来韩润青神智恢复之后,不但不容于江湖武林,而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无颜再活下去,那不是比直接杀了他还残忍! 这中年美妇人的容貌美极,但是心肠也毒极! 汤自立四人等想到这一点时,全都不由心头发寒,暗暗为韩润青的处境感到忧虑,不知道日后如何是了? 汤自立吸了口气,道:“在下请教芳驾,黑衣七煞与黑风老怪,是否是你指使他们去杀韩公子的?” 他虽然早已猜料到,但仍要弄个清楚明白。 “除本后之外,放眼天下武林,有什么人能有本领控制得了黑风老怪这样的人物?”中年美妇人神色傲然地说。 语声一顿,目光倏然凝注着汤自立,有点后悔地道:“本后真后悔当初没有将你与姓秋的杀了!” “只要你有这本领,现在仍可以杀我!”汤自立冷冷地说。 “今天不但要杀你与姓秋的,这两个当年参与杀害本后之母的老东西,亦要杀!我同时为二位师叔报仇。”她的师叔就是“武林暴君”和“金沙夫人”。 她语声一落之后,忽然像想起什么地,尖声道:“韩润青是不是已经落在你们手上了?” 辛正言哂然一笑道:“若不是已经落在咱们手上,老夫现在还有命来找你吗?” “这一定又是汤自立的所为!”中年美妇人恨恨地望着汤自立道:“本后低估了你!” 汤自立淡淡道:“芳驾不是低估了在下,而是低估了中原武林同道!” “本后今天若不杀你,决难消除心头之恨!”中年美妇人话落,张口发出一声嘹亮的凤鸣声。 凤鸣声在空中回荡,群集在谷口两旁的“百鸟”,也跟着和鸣起来。 刹那,百鸟和鸣之声,响彻谷野。 辛正言等四人刹时就像孙悟空听到了唐三藏念的紧箍咒般,耳鼓嗡鸣,如有百千尖针刺入脑袋般,疼痛欲裂。 更厉害的是在百鸟和鸣声中,那一声接一声的嘹亮高吭的凤鸣声。直如无形的利刃,欲刺向四人的心房。 这刹那,四人痛苦无比,整个人都几乎要崩溃了。 蓦地,一声透天彻地的龙吟长啸声自老叫化口中发出,迅速地扩散开来,将凤鸣鸟唱声压了下去,老叫化犹似从天而降。他仍然左脚布鞋右脚草鞋,背了一个铁葫芦,一付邋遢像。 老叫化这一声龙吟长啸,发得正是时候,若是再迟一步,不但秋枫,连辛正言封于阳功力深厚的内家高手,也抵受不住那如剑刺刀砍的凤鸣鸟唱和声,而神智崩溃,血管爆裂而亡。 三人得到这一个喘息的机会,急忙各自吸了一口清气,同时发出了一声狮吼。 刹时,顿闻狮吼虎啸之声震动谷野,响彻长空,风云变色,树动草摇,将凤鸣鸟唱之声彻底镇压下去。 老叫化在以丹田真气发出那一声龙吟长啸后,因真力消耗太多,连忙闭目垂帘地静立着,运气调息,以恢复消耗的真力。他的铁葫芦放在一边。 辛正言、封于阳、秋枫三人护卫在他身前。 “连本后的‘凤鸣百鸟和’摧心曲也破了,本后不杀你们,誓不罢休!”中年美妇人铁青着脸,恨怒地瞪视着四人。 “妖妇!还有什么鬼怪伎俩,只管施展出来!”封于阳声如洪钟地说。 中年美妇人狠毒地道:“本后要你们死得惨酷无比!” “妖妇!老夫今天不杀你,誓不生离此谷!”封于阳嗔目沉声说。 “孩儿们,去杀了他们!”中年美妇人又发了一声凤鸣似地话声。 那百多二百名女孩子口中发出百鸟的呜叫声,人影闪动中,恍如一天飞鸟般,蜂拥飞扑向汤自立四人。 汤自立恰在这时已运气调息完毕,双目霍然睁开,寒芒如电。 眼看七彩缤纷的“百鸟”向他们飞扑过来,四人一时间都不禁感到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怎样出手才好。 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子,只是受中年美妇人指挥才攻击他们,在这之前,她们从未出过凤凰谷半步,没有杀害过任何人,在江湖上也没有任何恶迹劣行,罪不致死,若然骤下杀手,他们于心实在不忍? 但是,这些女孩子却来势汹汹,攻势凌厉,一个应付不好,今天他们就得全都躺在这凤凰谷外地上。 也幸得汤自立应变机灵,见状立刻疾声说道:“快!点她们的穴道!” 他口说手不闲,话声中,双手疾扬,指点掌拍间,已封制了几个扑临他身前,出手扑击他的女孩子穴道。 真是一言提醒梦中人,辛、封、秋三人立刻各自指掌兼施,顷刻之间,已有十五六个女孩子被三人封制住穴道,软倒在地上。 但那些女孩子像那灯蛾扑火般,不断地向他们蜂拥扑击,令他们穷于应付。 这时,秋枫身上已负伤两处,封于阳和辛正言也被撕破了袍袖。 只有汤自立暂时仍未有损伤。 四人一面封拒“百鸟”的进攻,一面在苦思脱身之法。 那位百鸟之凰的中年美妇人,站立谷口,眼见汤自立等四人狼狈的样子,禁不住发出阵阵阴笑声。 情形若再这样继续下去,她估计不出盏茶时分,四人将会被“百鸟”所吞噬。 四人虽然全力应付,但已险象环生。 这时,汤自立的脸上也挂了彩,被抓破了一条血痕。 虽然他们已接连点倒了五六十名女孩子,但仍有百多名女孩子向他们不停地扑击,凭他们四人之力,只怕很难再应付下去。 四人要是痛下杀手,则情形将会改观,但他们又怎下得了杀手呢?他们不忍也决不会滥杀无辜。 但是,再继续这样缠斗下去,他们将会被杀! 他们既不想杀害“百鸟”,又不想被杀,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办法终于想到了。 这办法仍是汤自立想出来的。 他在一面出手点倒三个女孩子的瞬间,将办法向辛正言等三人大声说出。 辛正言等三人闻言,立刻完全同意。 于是,四人在击退了“百鸟”的一次扑击后,倏地气纳丹田,同时发出了一声狮子吼! 这一声狮子吼,是集聚了四人的内力所发,如同天雷乍发,地动山摇,山回谷应,天地为之变色。 “百鸟”如何禁受得了,顿时如遭雷殛般,全被震得血气翻涌,昏迷倒地。 百鸟群攻之危虽解,但四人亦已疲累不堪,微感内力不继。 这时候,若是那中年美妇人向他们出手攻击施展玄幻迷魂邪术,后果便不堪设想。 但不知为什么,那中年美妇人竟没有向他们出手攻击或施展邪术,被那声吼声震得怔了怔之后,竟弃轿返身向谷内飞掠去。 汤自立一见美妇人返身飞掠入谷,心中不禁大起诧疑,忙吸一口气,身形如飞般追掠向。 此时老叫化行功已满,他边喝酒,边向谷外走去,这里的事已与他无关,走也不打招呼。 封于阳等三人虽然疲累,但恐防汤自立只身入谷有失,连忙各自提气向谷口追掠过去。 就在他们刚掠入谷口内,百十丈远之后,谷口外蓦地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巨响,轰轰发发之声震人心弦。 四人不知谷口外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停身回首向谷口望去,不禁大惊失色,心神大震。 谷口处,地陷石崩,树倒尘漫,恍如世界末日。 四人不禁目瞪口呆,睁眼张口,久久仍未回复过来。 那轰轰发发之声持续了足有盏茶时光,仍未停歇,但尘雾已稍散,四人也看清了谷口的情形。 谷口已变得面目全非,被崩倒的山石泥土堵塞了,看不到谷外的确实情形。 四人看得不由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到底怎么发生的?”秋枫脸露惊骇地问道:“不知那些女孩子怎么样了?” “十有了乙成是那妖妇做的手脚!”封于阳也是脸色大变,道:“只怕那些女孩子已全部葬身地下!” 汤自立沉痛地说道:“可怜那些无辜的女孩子,白白牺牲了。” 辛正言咬牙切齿道:“这妖妇与乃母一样,貌如天仙,却心肠恶毒如蛇蝎,若不将她除去,咱们固然永无宁日,只怕江湖上从此血腥遍地了!” 由于谷口已被堵塞,四人不能出谷看个究意。 于是,他们怀着沉重愤怒的心情,继续向谷内掠去。 由于汤自立和秋枫曾来过凤凰谷一次,所以对谷内的情形还算熟悉,两人在前带路,很轻易地就找到那座楼阁。 楼阁珠帘低垂,寂无声息。 四人就在楼阁前停下来,不敢贸进,恐防楼阁内设有陷阱。 一阵轻风吹来,珠帘扬动,琅琅有声。 突然,一阵尖锐的狂笑声,也在这时从楼阁内透过珠帘传来。 四人目光透不过数重珠帘,但从笑语声中,已知是那自称为百鸟之凰的中年美妇人发出的。四人互望一眼,同时点点头。 汤自立拔剑出鞘,剑芒闪射中,身如脱弦弩箭般电掠射向珠帘数重的楼阁门口。 辛、封、秋三人也同时掠身随后。 寒光电闪中,数重珠帘被削断斩落,汤自立人剑在珠串飞射激散中,掠入楼阁内。 辛正言等三人袍袖卷扬中,紧跟在汤自立身后,也掠入了楼阁内。 汤自立驾轻就熟,过偏厅,穿曲廊,飞鸟一样地掠到那座敞厅前。 狂笑声是从这敞厅内传出来的,笑声也在汤自立来到门口时倏然停止。 “谁?”敞厅内传出那中年美妇人甜悦惊疑的语声。 汤自立没有出声说话,身形一闪,神态威凛地挺立在敞厅门口正中。 潇湘子扫描月之吻OCR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第二十四章 敞厅内,正是那位凤凰谷主,百鸟之凰的中年美妇人。旁立的正是花五娘。 当她一眼看到汤自立突然出现在厅门口,惊骇得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惊诧欲绝地道:“你……怎会是你?” 汤自立凛然道:“你以为是谁?”他瞟了花五娘一眼。 中年美妇人惊疑不信地说道:“你们没有死?” 汤自立目光如两道利刃般逼视着中年美妇人,恨声说道:“你好恶毒,为了要杀死咱们,竟然狠心将那些无辜的女孩子也杀死了!” 中年美妇人咬牙切齿道:“只要能杀死你们,本后什么手段也不惜使用!” 语声一顿,脸色冷酷无情地又道:“她们都是本后一手养大的,本后杀了她们,干你甚事?” “妖妇!你刚才到底弄了什么手脚?”封于阳在门口出现。 “本后只不过将一个机关枢钮扳动了一下,如此而已。”中年美妇人神情淡淡地说着,丝毫没有不安之色。 “你这个蛇蝎妇人!”辛正言切齿怒骂。 美妇人却毫不动气,甜笑道:“本后只恨杀你们不死。”话落示意花五娘离去。 花五娘也眼神呆呆的,低头向外走去。 中年美妇人忽然像疯子般狂笑起来。 狂笑中,她的身躯突然颤动得有如一枝在风中摇曳的鲜花。 封于阳已忍不住胸中怒火,正欲冲进厅内出手杀了这恶毒妇人,但汤自立却伸手拦住,示意他等一等。 突然,一幅妙景也就在这等一等之中发生了。 狂笑声中,中年美妇人摇曳的身躯加剧了摇动,其动作像极了埃及的肚皮舞,充满了无比的诱惑。 紧接着,她的一身色彩鲜艳的纱衣,随着摇动的身躯,忽然自身上卸脱落地,露出一具完美无暇,晶莹雪白,丰满成熟的迷人躯体。 汤自立,封于阳,辛正言全都不由目光一直,贪婪地注视着中年美妇人那充满了诱惑力的肉体。 秋枫因为站在曲廊中,没有看到那妙相毕呈的肉体,是他的幸运。 中年美妇人年纪虽然已三十五六,但一身肌肤光滑如缎,双乳挺耸,蜂腰盛臀,双腿修长,确实是一个绝世尤物。 三人的目光像遇磁铁般,被紧紧地吸引着,气息也逐渐急促起来。 中年美妇人赤裸着身体,轻灵曼妙,腰肢颤动地婆娑轻舞起来。 这一舞,乳波臀浪,妙相粉呈,令看到的人,连灵魂也坠入了地狱中。 随着逐渐急剧的舞姿,汤自立三人目光如火,额上青筋暴同,脸色胀红,喉间发出阵阵兽嗥声。 他们已近疯狂了,欲火已将他们的理智烧毁,人性迷失,现在他们只像野兽。 中年美妇人赤裸的身体舞动间更加狂野淫荡,汤自立等三人再也忍受不了焚身的欲火,发出一声兽吼,抢扑向那妙曼急舞的娇躯。 中年美妇人却腰肢急摇,肚皮剧颤,一扭一闪间,便已飘闪出三人的扑抱。 三人像抢扑一块美食的饿狼般,撞在一起。 中年美妇人在一旁急舞不休。 但三人在相撞之后,竟然像野兽一样地,互相厮打起来。 站在曲廊中的秋枫于听到了三人发出的怪嗥后,不知敞厅内发生了什么事,继之听到厮打声急忙掠向敞厅。 这时,三人已厮打得难分难解。 中年美妇人赤裸诱惑的身体也舞得更急。 脸上亦现出妖异的笑容。 汤自立被封于阳一脚踢飞,正撞向墙壁。 辛正言却正双手捏住了封于阳的咽喉。 封于阳手抓脚踢,怎样也挣不脱辛正言的双手。 手抓脚踢中,封于阳也捏住了辛正言的咽喉。 两人就那样互相紧捏着对方的脖子。 中年美妇人依然在狂舞不休。 秋枫恰在这时掠到厅门口,看到了像野兽一样互相厮缠着,舌头叶出,双眼翻白的封于阳和辛正言两人。 当然,他也看到了裸体妙曼狂舞,中年美妇人的妖躯。 但是,他却没看到撞跌在墙脚下,状似昏迷的汤自立。 他心头大惊之下,正想冲进去分开封于阳辛正言两人,目光忽然一直,被急舞到他面前的赤裸妖躯吸引住了。 他的神态在中年美妇人的舞姿诱惑中,迅速起了变化,气息急促,咻咻有声,双目喷火,迷离而狂野,突然跃身扑向那狂舞不休的赤裸妖躯。 眼看秋枫已将变成一只没有人性的野兽,被彻底毁灭的时候。蓦地,一道剑芒迅疾如电,乍然闪现。 一声如雷的吼声亦同时乍响。 吼声将陷入疯狂状态的秋枫震得悚然一凛,回复了神智。 那道乍然闪射如电的剑芒却将那中年美妇人拦腰斩为两截! 中年美妇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厉嚎叫声,上下两截身躯各自旋飞向一方,那刹那的情形,怪异极了。 血雨喷泄飞洒中,中年美妇人的两截身躯已先后落倒在地上。 秋枫虽然迷失了的神智已复,但神态依然有点呆怔,目光有点茫然。 那剑芒一闪即逝,汤自立拄剑站在地上。 汤自立能够不死,完全是由于封于阳的那一脚。 他被封于阳一脚踢飞,撞在墙壁上,脑袋也受到震荡,昏迷了一会。也因此,他的神智自迷失的疯狂状态下回复过来。 他一睁眼,恰好看到秋枫已被中年美妇人的艳舞迷失了自己,大惊之下,暴吼一声,同时一剑向那赤裸的妖躯挥斩出去! 他及时救了秋枫一命,也结束了那邪恶美艳妖妇的生命。 只是,他却救不了辛正言、封于阳两人的生命。 因为,两人互相聚捏着对方的颈脖子,已同时气绝身亡,追魂无术。 汤自立与秋枫死里逃生,于掩理了封于阳和辛正言的尸体后,立刻离开了凤凰谷,飞骑赶向五台山。 因为凤凰谷谷口已经倒塌封闭,所以两人费了一番劲,攀上一面峭壁,才从山上落回谷外。 韩润青现在的情形很好,在汤自立一剑斩杀那凤凰谷主后,正如封于阳辛正言两人所说,他中的玄幻迷魂邪术亦告解除,神智回复正常。 但他对中了邪术后所做的事情,一无记忆,脑子里空白一片,茫无所知。 由于神智迷失了那样一段长的时间,所以韩润青的精神很差衰弱,于是留在寺内,调息静养。 因此,当汤自立与秋枫二人赶回五台山普济寺时,韩润青仍在寺内并未离去。 韩润青一见二人,神情欣悦。 但是汤自立与秋枫二人却心头沉重,不知如何对他说才好。 韩润青经过几天的调养后,精神已完全恢复如常。 只是,他自己对于何以会在普济寺内,却感到莫名其妙。 慈恩大师只对他说他是病倒在寺内的,所以他一见汤自立和秋枫二人,就急问道:“自立兄!秋兄!小弟怎会在五台山的?你们又怎会找到这里来的?” 汤自立忽然长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真的对这段时期所做所为,一切全都一无所知?” 韩润青狐疑地望了汤自立一眼,道:“小弟只记得那晚在秋兄的枫林山庄内,追踪一个蒙面人,追到一个隐密的山谷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现在小弟只知道忽然病倒在这寺内,是怎么病倒的?也全无所知。” 他看出汤自立神色有异,因此,话声一顿即起,问道:“自立兄!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枫冲口欲说,却被汤自立抢着说道:“韩兄!你的身体没有大碍了吧?” 韩润青一笑道:“什么事也没有,好得很。” 汤自立道:“那么咱们立刻离五台山,到枫弟的枫林山庄再说,如何?” 韩润青高兴地说道:“好!小弟好久没有喝酒了,正好去喝个痛快。” 语声一顿又起,道:“小弟记得有位辛世伯隐居在这山脚下的草舍中,小弟想先去探访他一下,然后再前往枫兄处吧。” “你那位世伯已出外游山玩水去了,以后再去探访他吧。”汤自立只好撒谎。 “你怎么知道的?”韩润青有点讶异地望着汤自立道:“难道自立兄认识小弟那位辛世伯?” 汤自立只好继续撒谎道:“愚兄正是认识他,上山找你之前,曾与枫弟顺道去探访过他,但他已出门去了。” 秋枫在旁连连点头。 韩润青对汤自立所言,当然深信不疑。 三人辞别了慈恩大师,下了五台山。 在枫林山庄内,汤自立和秋枫终于将韩润青失去了记忆的那段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向他详细说了一遍。 韩润青起初是惊疑参半,听到最后,他整个人都被那可怕的事实惊呆了,神态痴呆地不声不响。 汤自立与秋枫不由担心地注视着他。他们恐怕他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与刺激,会变成一个疯子。 两人急忙开导解劝他。 汤自立道:“韩兄!杨前辈三位虽然是你杀的,但罪不在你,你当时中了邪术,神智迷失,对于自己所作的事一无所知,所以,你无须内咎而自责。” 秋枫道:“韩兄!辛前辈与封前辈皆谅解你的行为,相信江湖上的武林同道,在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后,都会谅解你的。” 韩润青却默不出声,神情依然傻呆呆的,目光空洞。 二人又开导劝解了一会,韩润青仍是像个木头人一样,二人不禁又忧虑又焦急,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开导劝解的办法。 二人无奈之下,只好暂时走出外面,希望他能在清静的环境之下,能够回复过来。 由黄昏到晚上,韩润青始终木然端坐在房中,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样。 汤自立和秋枫二人都很明白韩润青此刻的心情,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他二人身上,他们也会像韩润青那样,说不定早已疯了,但是若让韩润青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汤自立秋枫于百思无计中,决定再到韩润青的房中,尽量再开导劝解他一番。 哪知汤自立与秋枫二人进入房间后,昏暗的房内却空无一人,韩润青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了房间。两人大惊,恐怕韩润青会在抵受不住刺激的情形下,干出一些傻事来。这样就无法向乌夫人交代了。 汤自立和秋枫立刻奔出房间,在庄内分头寻找起来。 枫林山庄只不过是一座十数间房舍的小山庄,范围不很大,所以两人很快就搜索了一遍,却毫无韩润青的影踪。 庄院虽小,但枫林却很大,连绵足有数里阔广。 庄院里既然找不到,两人急忙掠入枫林内,在枫林内搜索起来。 韩润青竟然在枫林山庄内再一次失了踪。 汤自立与秋枫四出搜索了好一段日子,依然毫无发现,韩润青从地上消失了般,从此在江湖上再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汤自立与秋枫,对于韩润青的失踪,全都唏嘘不已。 虽然他们不知道韩润青是生是死,但都感到韩润青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江湖凶险,又有谁知道,他日无辜受害的会是你……岳奇也辞别了秋枫,怀着沉重的心情,只身孤剑的离开了枫林山庄,他的脸色神情更落寞,更孤寂了。他仍然是一个异乡客。 因为,他又失去了一位好友——韩润青。 异乡客岳奇的为人,虽然豪侠尚义,但他在江湖路上似乎是命中注定:永远是落寞孤寂的! 算算和余千蕙见面的日子,还有四年三个月呢!他又怎能不在江湖上打发日子呢? 以后,他在江湖路上又会发生些什么事呢? 一个头戴竹笠,腰悬宝剑的青年又踏上了行程……—— 全书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