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白衣传说》 白衣何处来 A城的风雨总是有些让人琢磨不透,时而阳光明媚,忽而雨幕笼罩整个城市。 时值三月,夹着丝雨的风吹在身上,仍然还有一丝凉意,这里是南方的边麓城市。这个世界啊,每天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人去世,生老病死总是逃不开的一劫。 少年杵着铁锹,定定的看着五步之外的那一座小土丘,黄黄的新翻泥土在满是青翠的田间仍然是有些扎眼。土丘前站着一道人影身披孝服,纤细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杆挂着白幡的竹竿,盘起青丝的头深深的埋到胸前,说不出是悲伤还是难过,她是少年的堂妹,今年刚上大一。 下葬人带着地方方言的晦涩吊唁经文将少年恍惚的神情拉回了现实,撇了撇头,没有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的失神只是将少年的记忆带回了儿时的时光,那时有天真可爱的堂妹,还有憨厚纯良的小叔。那时他们一起田间捉泥鳅、上树掏鸟窝,这一幕幕此时就像播放短片一般在有些沉沉的脑子里划过,直到翻到那一道身着白衣的瘦弱少女背影,短片戛然而止。 下葬仪式继续,冗长的吊唁经文结束,稀疏的鞭炮声震得在场的所有人心中惊颤不已,跪拜、磕头,少年面色憔悴,心中的感觉又何止是悲伤的表情可能够全部概括的。 人生一世,转眼间不过也就一捧黄土。埋着骨灰盒子的新坟,黄土垒起来的土丘还没有半人高。这里,葬着这个家庭的骨肉亲人,是白发老父亲的小儿子,是披麻戴孝少女的独父,是陪伴少年从小长大的小叔。 这里,依旧下着绵绵细雨,老天爷也毫不在乎今天是不是一个悲痛的日子。至少,在少年的心里,它并不仁慈,甚至无比的冷漠。 返程的途中时无言的静默,堂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得连泪痕都看不到,两眼满是无神的看着车外连续倒退的树木、绿植。少年猜测不到她的心了,哪怕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关系也不能。 他从小没见过父母,自然也谈不上悲痛和难过,由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也从不会过问自己的身世,他也容易满足,可打小就很坚强的他,此时不免转过头,抹去快要倾出眼眶的泪水,他不敢哭,他不能在她的面前哭。 还依稀记得堂妹的母亲嫌弃家贫便跑了,那时候,她刚刚会走路,咿咿呀呀的躺在父亲的怀里,时而哭闹,时而无邪的呵呵笑着。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可爱到让人忘记烦恼的小孩儿竟然如此提前的披麻戴孝,至少少年和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回事。 天道总是不公的,命运是一个让人拿捏不到的东西,感到无力的同时尽管有嘶吼,那也还是苍白的。 春天的细雨绵绵,有些让人感到厌烦,蜿蜒的山路在此时也显得更加凶险,泥泞的黄土在车轮碾过之后,溅起泥浆,浇盖在两旁的无名野草上,下山的路,是漫长且沉重的。或许也只有路旁的白色纸钱能够体谅几分三轮车厢里难以言语的情绪。 满脸皱纹的白发老翁、一袭白衣的纤弱少女,满脸悲怆的平凡少年。 第一章:夙城出白甲 “哇…哇…!” 一声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响起在这个装饰精美的房间之中。 门外,俊朗的少年郎杵着一根拐杖隔着门缝焦急的往房里看去。 “将军,恭喜!恭喜!龙凤胎啊!!”接生完的产婆欣喜的拉开房门,开心的向着少年郎报喜道。 “好!” 少年郎重重的跺了跺手里的拐杖,憋红的脸上满是开心的表情。 “恭喜将军府再添新贵!迎接小将军、小姐!” 身后的管家听闻便大声的唱喊到,随后整个府邸间仆人的喊声连成一片,响彻夙城上空。街上的行人闻听此声皆尽止步,向着传来声音的府邸齐声呼喊。 …… 夙城有白甲,人称温不敌。 尘寰历三百八十年春,北方蛮族南下。南方人族势力组织兵力对抗,不过三月,边防接连失守,溃军一退再退,看此情形,不出三月,蛮族将占领大片山河,将人族统统赶入大海。 届时盘踞西南边陲的宁国皇帝,派出十万白甲军奔赴前线。上至将军,下至士兵,人人手持长枪,生生顶住了蛮族南下的势头。 同年七月,白甲军率领人族残余势力发起反击,以仅仅八万的兵力将蛮族赶退数千里,收复了被攻陷的失地,于南北边界筑防御工事,镇守人族北大门,人族四分五裂的势力也因此一统。尘寰历三百八十一年,宁国统一人族,改国号为苍。建国第三年,苍国在北方边界筑绵延数万公里城池,以御北方蛮族再次入侵,取名白甲关。同年,白甲军统领率残余白甲军两万退下前线,统领受封苍国大将军、苍国平冕王,封地西南边陲。 平冕王温含生,受封之时仅二十岁出头,白甲军在他手下力退蛮族,当之无愧的成为整个人族的英雄,民间称其为白甲温不敌。 退居封地的平冕王,受到当地人民的爱戴。除了战功彪炳之外,自然与他为人温和,平易近人是分不开的。在西南边陲的封地中,从来没有任何多余的苛捐杂税,老百姓也是生活无忧,一片太平。 这里是尘寰天,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这里有人族、神族、蛮族等等族类。这里是一个尚武且能修行的世界。 获取如此战果不只是因为白甲军骁勇善战,更多的还是因为白甲军就算最低级的士兵都是结丹境界的修士。当然身为白甲军的统领自然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高手,且是一位天赋绝伦的修行天才。 …… “整个修行的境界你们都记住了吗?” 少年郎的面庞已微微有些成熟的味道,细密的胡茬已经出现在嘴角和下巴上。 “记住了,爹爹。” 两个乖巧的小孩分别坐在少年郎的两侧,充满稚气的脸庞上挂着天真的笑容。 “我背给爹爹听!” “修行路上且慢来,一路险途有六关。先行需遇炼体时,气运通达可结丹。丹成莫做骄傲事,化丹混元可实现。混元不是长生路,紫薇终能得平安。一山总有一山高,逍遥太上且算完。” 少年郎右侧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带着奶声奶气的味道背完这首讲述修行境界的打油诗。 捏了捏小女孩儿肉嘟嘟的小脸,少年郎开怀大笑的搂着两个孩子,慈父的表情溢于言表。白甲将军温不敌竟然也会有如此温和的一面。 ……. 尘寰历四百零八年。 时光荏苒,在这十余年间,蛮族又试图攻击了北方边关数次,但每次因为无法攻克雄踞在边界的白甲关而一一退去。 白甲将军温不敌在夙城已经有整整二十年的时间,膝下儿女已经快到成年礼的年纪了。在整个尘寰天,人族男女一但到了十六岁便需要进行成年礼。而温不敌的凤龙胎女儿已经双双十五岁,按照传统两人都需要进行成年前的历练,最后才能在族会的时候正式举行成年礼。 “老秦,你说璐儿的成年历练倒是好办,可岚儿的历练怎么办才好?” 温不敌缓缓将手中的棋子放到方寸纵横的棋盘之中,语气有些无奈,因为儿女的成年历练有些发愁。 “将军,少将军的成年历练你不妨…” 一身邋遢服饰的老秦落下手中的一子,沉吟后,看着眼前的棋盘缓缓说道。 …… “青岚,姐姐我就先走了。一年以后再见咯!” 身穿一袭红衣的少女骑在一匹麒麟马上,看着府邸门前有些的木讷少年说道。随后双腿一夹,带着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 被称作青岚的少年身旁衣着华贵的妇人似乎还来不及多叮嘱两句,却已然只看见大道远处的一个小红点了。少年伸手牵住妇人的手,轻轻捏了捏,这是他表达安慰的方式。 妇人揉了揉少年的头,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岚儿,走吧!现如今只有你陪在娘身边了。” “含生,你真的要送岚儿去青松观吗?可是岚儿他…” 妇人端坐在椅子上,看着满脸凝重的温不敌,捏着手巾捂着嘴,带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语气轻缓,似还有几分抽泣。 “我温家世代从军,从来没有一个行事唯唯诺诺的人,就算是修道,我温家也从来不输人一等!” 温不敌看见妇人的神情表现,忍住心中不舍的情感,语气坚决。 似乎见到自家夫君决意如此,妇人也只能继续低声抽泣。为人母者又怎能忍心将自己的骨肉送去那百里不见人烟的深山老观中修行,而且还是性格相当内敛的温青岚。 温不敌的一双儿女,如今都已长大。女儿的性子更多随了父亲,刚烈且勇敢,面对任何事情之时,从来不会慌张,相当冷静。而儿子的性格则更多像母亲,内敛且温和,待人待事都慢条斯理,也从来不争不抢。 所以这截然不同的性格也就导致了温不敌对后者的成年试炼有些无奈。如果放去北方边陲吧?又害怕自己儿子的性格在那边会受到伤害,毕竟边关随时会面临北方蛮族的入侵,稍有不慎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如今也就只有让他上山修道这一条路可选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将军,我这就带着少将军上山。三年之后再见!” 黄衣老道手持着拂尘,对着温不敌行了一礼。 温不敌看了看老道身上皱皱巴巴的黄色道袍,转过身拍了拍温青岚的肩膀,刚毅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只是眼底处有一丝不舍。 “你们青松观十年的吃穿用度,过几日会有人送去山里!” 转身抛下这么一句话,便自顾自的走近了府邸之中,大门随后关上。 黄衣老道拂尘一扬,手中捏过几个手印,一只可供三人乘坐的白鹤缓缓从远处空中飞来,落至两人身前,老道单手一挥,便带着一语不发的温青岚乘鹤而去,引得街道上的行人议论纷纷。 这一日,温不敌府中其他势力安插的间谍被寻出十几人,皆尽斩首示众。夜间府邸练武场光芒大作,映照得方圆五里恍如白昼。 “白甲军分队长—白陆请求通关,此行前往白甲关边防,有重要军情送达!” 临近白甲关的凌霄城,一道爽朗的声音响彻城墙外,白甲黑麒麟马,手持通关文牒,飒爽风姿一路扬尘北上。 “少将军,你此行去我们青松观主要是为了修行。你也不用担心,在我们青松观你就当自己家一般。” 黄袍老道单手捏着手印,撑起了一道空气屏障,带着轻松的语气。听到大将军亲口许下的承诺,多少有些欣喜。 对于老道说的话,温青岚没有回应,只是回首看了看身后的方向,神情有些低落。 “老秦,你说我对岚儿是不是有些苛刻了?” 温不敌**着上身,躺在练武场的地上,看着漫天的星辰,有些迷惑和后悔。 “五十万白甲,你可以如臂指挥,白璐压不住!” 老秦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些许灰尘,自顾自地低声说道。 “是啊!自古以来哪有女子领军冲锋陷阵的?” 温不敌因为愁绪凝结的双眉也缓缓散开,似是自言自语。 半晌才再次传出他的声音:“你过几日去东方走一下,有些事情需要他们付出一定的代价。” “好。” 没有太多的迟疑,老秦应下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练武场。 温不敌这些日子还是有些后悔的,不仅仅是夫人的枕边低泣,还因为他毕竟是一位父亲。有些事情,他可以表面上忍住不发,但还一定要他去做的。 天道轮回,正如诗中所言,混元不是长生路,紫薇终能得平安。修行路上,没到紫薇,生老病死终究是逃不开的一劫。即使现在有他这个白甲大将军、平冕王撑着这偌大的王府,但百年之后,谁又能断言依旧太平无忧呢? 一切还得靠着自己,他温不敌无敌于沙场,儿女岂能是懦夫? 这一年,东方八王其三死于府中,未寻到杀手,其嫡子相继上位,平冕王府派出使者前往告慰。苍国老皇帝南下巡游,唯独西南边陲不去。西方陀澜寺住持晋升紫薇佛,乘雷鹰游历天下,供世人瞻仰。南方青松观道主跪倒在紫薇门前,仙逝,平冕王府送上百斤白银以示哀悼。 这一年,天下有大势随风而起,人间无天灾劫难。北方亦如往常般平静。 第二章:青松观 “这个小师叔也不爱说话,就喜欢待在自己的竹屋里。” “我已经两个月未见到人影哩!” 蜿蜒盘旋的山道上,两个身着道童服饰的道士一边快速的在山石台阶上往上行进,一边谈论着观里的闲事。 “道主师兄一身修为就这么给了这个毛头小子?” 一道青色衣袍,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的中年男子看着竹林中正在扒拉竹笋的温青岚,有些不太明白。 “天下大势,修道之人不到太上,纵然神武,亦不可敌百万大军。” 黄袍老道扬了扬手里的拂尘,脚尖轻点,踏着竹巅渐渐远去。 风缓缓吹过这片茂密的竹林,给有些沉闷的空气中带来一丝清爽。温青岚直起腰,伸手抹去头上的汗渍,抬头看了看竹林的上空,只有微微摆动的竹枝在迎合着微风。 青松观建立在这片深山的一道悬崖上,地势险峻。上山前,原以为会早日修得这所谓的不传之密,好早些下山。可是除了每日到主殿内和另一个黄袍老道一起打坐之外,便没有任何修行的法门传授。 温青岚也并不着急,他知道父亲肯定不想他两袖空空的回到府上。于是种菜,做饭便成了他除打坐之外的另一项事情。 前些日子,陪他打坐的黄袍老道跟他说了些青松观的历史,倒也让他波澜不惊的心有些羡慕那高来高往的修行人士。只是从小在修行一途便显得有些天资平凡的温青岚也有些戚戚然,羡慕归羡慕,自己的天赋也就那样了。 继续挥动着手里的锄头,将埋藏在泥土中的新鲜竹笋扒出。平冕王府的少将军此时俨然成了一位隐居山野的乡村少年。 …… “打他!加油!” 人声鼎沸的校场上,围观的兵士们挥舞着手中的衣衫亦或者是武器,大声的呼喊着。 校场中间,两道人影不断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相互对攻,凛冽的刀光剑影晃人眼睛。一股股无形的气流在两人身边卷动,时而从旁迸发出一丝丝,在坚固的校场地面上留下淡淡白色的痕迹。 这里是苍国北方边境,这里镇守着人族百分之七十的兵力,为了抵御北方蛮族的入侵,亦是为了保护人族的繁衍生息。崇尚习武的风气是自二十年前的蛮族入侵便一直留存下来的,军队中设立的每日角斗也是当时的白甲军带过来的,且一直被保留着。 “徐将军,这白甲军跟我们的差距就这么大嘛?” 校场观摩台上,一列士兵二十人整齐的站立在上边,不管场中激斗如何激烈始终目不转睛。 “西方有佛来,东方藏云海。北方蛮王笑,唯有白甲埋。” “平冕王虽年纪不大,但一身修为直追这天地间的众多高手,他手下的白甲,号称十万可一统整个世界。这…不是空穴来风!” 位于那一列士兵前方,着一身戎装的中年男子缓缓的念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挥了挥手,带着一众人等缓缓回了中军大帐。 校场上的争斗总会分出个胜负,北方虽有万里白甲关,但蛮族却仍然前赴后继。修行路上倒下了太多的人,却也总有几个传说在暗中激励着世间各位。天道险阻,慎行,慢行。 …… 白甲现有二十万,至少在苍国的武库中记载的是二十万。当年随温不敌一路北上驱蛮的将士只剩下两万余人归来,但在那两万余人中,被册封校尉的白甲将士多达二十余人,将军六人,皆是白甲嫡系,温不敌左右臂膀。 杀将军钟乾正是当年被册封白甲将军之一,自幼便伴随在温不敌的身边一起修行。两人的关系不像是从属,倒有些像兄弟。 “啐!这娘的,还有多远才到?” 布满粗茧的手把着腰间的佩刀,抬起头看了看蜿蜒盘旋的山间小径,有些不耐烦的嘟囔着问到身边的随从。 “将军,约摸着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山上风大啊!不知道少将军待得习惯不习惯?” 听过随从的回话,提了提手里的佩刀,钟乾又迈动步子向着青松观走去。身后长长的队伍扛着一些物资,这是温不敌许诺给青松观的。 “道主师兄!” 温青岚按照往常一样,来到青松观的正殿打坐修行。瞧见殿中的黄袍道人,恭敬的行了一礼,转而便安静的坐在老道对面的蒲团上,闭目调息起来。 青松观历史上出了两位奇才,分别是号称人仙的张元戚和上一任道主韦不同。能够被世人称作人仙的,那至少也要达到紫薇境界。 张元戚出生在人族刚刚势力兴起之时,那个时候北方蛮族还未形成有规模的势力,当然也不会想到侵占人族的疆域,一切发起侵占的总是一些野心家的贪念。张元戚从小便在青松观内修道,那个时候天下间有数的高手还是相当多的,北方***萧胜,东方五通观剑仙陈一凡等等。只不过这高手归高手,但却都没有踏入紫薇境界。号称算尽天下事的九指神算掐指道出,此世将有人仙下凡,意指西南。 倒也果不其然,张元戚二十年不出山,一出山便震惊天下人。架祥云下山只为寻一红尘女子,这时他紫薇境巅峰,只差着临门一脚便能羽化飞升。世人纵然没想到,才年仅三十不到的张元戚天资应当是何等绝顶。其实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身震惊天下人的修为皆尽是为了那一袭白衣的温玉。 少年相识,素未谋面的张元戚便觉着这一袭白衣的姑娘,便是天仙亦不为过。带着害羞窘迫的他和少女相处了三年,而这三年几乎是如影随形。三年后,青松观正殿与她告别。少女走的时候,没有其他的话。只是一句“若你踏祥云而来,我便随你”消散在青松观前的山风中。于是十年后,他如约而至,她亦欣然相随。 两个时辰的打坐早早的到了时限,温青岚依旧盘坐在蒲团之上,双手托着下巴,定定的看着殿中供奉的人仙张元戚的雕塑发呆。那一段历史他当然知道,那个叫做温玉的女子正是他温家的祖上。最后张元戚和温玉也都是同时羽化飞升,后来人说啊,是人仙张元戚带着一起飞升的,也有人说是温玉依靠自己的天资而飞升,不过这些说法始终都没有个真正的定数。 “元尊道主的道侣是自己飞升的。” 正当温青岚发呆的时候,盘坐在其对面的黄袍老道开口说了一句,随之将少年的思绪引了回来。 “啊!这样啊!” 收回思绪遐想的思绪,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随后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并不存在的灰尘,恭敬的向着老道行了一礼,转身走出了大殿。 “唉~!” 待得温青岚走出了大殿,才响起老道这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 “小师叔,小师叔。山下来人了!听说是你家里的。” 扎着两个发髻的道童一路小跑着来到温青岚的竹林小院,大声的呼喊着。 “是…是吗?” 温青岚手中给菜园子浇水的木瓢轻轻抖了一下,随即才看向那一脸欣喜的小道童。 “啊!你先去吧!我浇完水就过去。” “哦!好的。” 小道童应了一声,有些疑惑的摸了摸头,转身离去。 温青岚提溜着水桶,继续一瓢一瓢的浇灌着他这些日子打理出来的菜园子。只是那偶尔踩到菜秧的动作,不难看出情绪多少还是有些波动的。 “钟将军,你且稍作休息,我已经让人去通知青岚了。” 当日带着温青岚上山的黄袍道人此时正在青松观的会客厅陪着一路上山而来的钟乾。 “嗯!那就劳烦李真人了。” 钟乾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目光不时的看向黄袍李真人身后站得笔直的抱剑男子。引起他注意的正是这抱剑男子身上若有若无的那一股凌厉的气息,好似一柄半出鞘的利剑一般。常在军旅的他自然是能够清晰从气息上判断出其修为。 “青松观当真是藏龙卧虎。”刚在心中嘟囔了一句,门外去报信的道童便大声通报道:“小师叔他说浇完菜园子就过来!” 钟乾闻听此言,立刻怒目圆睁的看向了主座之上的李真人。他二十万白甲的少将军竟然在这个青松观里浇菜打杂,如何不怒? 抱剑男子见此举动怀中的剑也出鞘半分,只不过李真人倒是眼疾手快的将抱剑男子的手快速的按住。这才出口辩解的说道:“钟将军切勿着急,青岚一向的行动,我们从未约束半分,一切都由他自己而定。” “哼!如此便好!” 钟乾听到李真人的话后,也挥了挥手,身后随从的将士也都将出鞘的佩刀收了起来。场中瞬间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也缓解了下来。 “哈哈!手下的人刚从战场回来,有些紧张,还请真人不要见怪!” 还未等青松观等人神色缓和,钟乾大笑着端起身边的茶盏,粗犷的喝了一口,大声说道。听到温青岚还没有这么快前来,钟乾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真人闲谈着。 “钟叔。” 温青岚扶着大门的门框扫了扫大厅的情况,这才开口喊道正在闲聊的钟乾。 “唉!青岚来啦!” 温青岚的喊声让得依坐在椅子上的钟乾一激灵,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快步的走向了站在门口的少年,粗犷的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 “来来来!好好让钟叔看看!” 钟乾热情的拉着少年的手,直接走出了大厅。 随着两人离去,殿内的随从将士也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这才让得李真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三章:九指神算 “你们听说了吗,西方陀澜寺前些日子被紫薇祥云笼罩,应该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真的假的?紫薇祥云可是有人踏入紫薇境才出现的。莫不是那陀澜的哪位高僧得道了?” 热闹喧杂的酒肆之中,各种小道消息在人群中传递着。这里是人族疆域接近西方陀澜寺的圣城阿弥,这里每天都来往着赶往陀澜寺朝圣的人,整个人族之中能够修行的人总归是不多的,大多数都是普通人,那么陀澜寺所宣导的便成了几乎很多普通人的信仰。所以不管春夏秋冬整个圣城到处都是一番热闹的景象。 酒肆之中三五成群的围坐在桌旁,各自闲聊着各自的话题,不过最多的还是关于陀澜寺前些日子祥云的事情。 “如此看来,我们没有来错。” 酒肆角落靠窗的桌边坐着两个身穿黑袍的人,一脸冷酷的中年男子饮尽杯中的酒,看着桌上那两碟下酒的小菜,有些失神的说道。 老者依旧看着窗外远处的山峰,对冷酷男子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苍老的面庞上有些了然于胸的神情,当然还有藏在袖中不断变化的手指。 陀澜寺位于圣城阿弥近郊的一座山上,整座大山皆是一片荒凉,没有任何的植被。蜿蜒的山路旁有着袅袅青烟,那是朝圣的人们随路边烧起的贡品纸钱。每天前往陀澜寺的人都相当多,蜿蜒的山路上排起了断断续续的长龙。 “果真如此!” 老态龙钟的老者杵着手里的拐杖,抬头望向山顶处的辉煌庙宇,似乎是证实了心中的猜测,有感而发的感叹道。 在他身边的冷酷男子似乎并没有听见老者的声音,只是自顾自地解下腰间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大口,豪迈的抹了抹唇边的残存的酒液,双眼微眯的看向山顶,似有所想。 …… “主持!您找我!” 身着镀金袈裟的中年和尚,双手合十的向着殿内眉须皆白的老僧人行礼道。 “山下来了两位客人,一老者一腰间挂着酒囊的男子。你将他们迎到后山庭院去吧!”盘坐着的老僧双眼仍闭,双手交叠垂放在丹田的位置。 中年和尚行礼告退,顺手带上了大殿的大门。 …… 温青岚已经在青松观待了半年了,除了打理出一片菜园子之后,他又养起来几只岩鹰。日复一日的进行着枯燥的生活。也幸好性子比较内敛,不然这种清修的日子怕是早就熬不过去了。 “小云。飞过来,飞过来!” 稚嫩的面庞上满是期待,看着被他放上屋顶的一只幼小岩鹰,不停的呼唤着让它展翅飞过来。 随着不停的鼓励和诱惑,小岩鹰摇摇摆摆的展开了双翅从屋顶上跌跌撞撞的摔到了菜园里,这个动作也让得温青岚平和的表情充满着愉悦。 “玩儿够了就跟我来吧!” 跟随在李真人身后的抱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竹屋之前,看着幼稚的温青岚抱过小岩鹰,这才冷冷的开口。 “好!” 温青岚依旧带着无邪的笑容,一边抚摸着怀里的岩鹰,一边欣然的回答着。对于抱剑男子冷冷的态度以及何时出现的问题都抛在了一边。 “青松观有内经一本,剑术三套。今日起,你便跟我学剑!” 依旧是冷冷的语气,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抱剑男子抬手指了指竹林间几个简陋的人行草靶。 “好!” 温青岚没有在乎对方的语气如何,只是看向了抱剑男子所指的位置,心中疑惑的是该如何学习。 抱剑男子做事也是干净利落,抽出抱在怀里锈迹斑斑的“利剑”砍倒了两颗青翠的小竹子,将上面的竹枝剃光之后截成两段跟手中长剑相同长度的竹棍,随后丢向温青岚之后,临转身离去之前才开口说道:“刺坏人形靶,再来找我。” 于是从这天起,温青岚便多了一项练习,那就是抽出所有空闲的时间,不断在竹林中一次次的刺向草靶,枯燥且无聊。 …… 平冕王府。 “你是说你想入我白甲军?” 温不敌坐在主座之上,手杵着棍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贸然造访的中年男子。身后的老秦双手藏在袖里,一脸的无精打采。 “是!” 中年男子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面带笑意的温不敌。 “为何?” “一位天生九指的老头告诉我,这一辈子要辅佐一个人。” “这个人在我温家?” “是!” “准你入白甲可以,不过你要从底层士兵做起!” “好!” 中年男子见得到自己的目的,干脆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堂下的随从兵士也闻言在其前面带路。 “老秦,你说他这么一个高手,为什么要入我门第?”温不敌目光仍旧盯着中年男子离去的位置,不解的问着身后的老秦。 “天生九指,算尽天下的九指神算传人。”老秦仍旧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所答非问。 温不敌似乎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再次陷入了沉思。 九指神算一直以来都是整个修行界的传闻,这一脉的传人必须天生是九指且一脉单传。这脉传人很少出世,也很少涉及到尘世的一些凡俗之中。有人说,这样子他们不入世便不会泄露天机,自身也能够求得安全。也有人说,神算门的人就是以算入道,入世或者不入世都是自己选择的。 就是温不敌自己也不清楚的是,这半只脚迈入紫薇境的大高手究竟要辅佐他温家的哪一个人。是自己?亦或者是自己的这双儿女?时间未到,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自这高手入白甲之后,陀澜寺的主持架紫薇祥云下了陀澜山,入了尘世。自圣城阿弥开始,一路接受世人的膜拜,受尽凡人的信仰。苍国皇帝陛下遂颁布圣意,册封陀澜寺为护国神寺,踏入紫薇境的老主持为国师,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恩宠。 老主持接到圣意之时,已然到了人族疆域的东方,当日双手合十面向苍国国都的方面行僧礼,以示感恩圣宠。 …… 月明星稀,青松观所在的深山已然步入了盛夏,时不时林间传来的蝉鸣也能做个证明。观中最高处的大殿广场上,三道人影面向盘坐着。 “师兄,对不起!” 黄袍的李真人深深的埋着头语气低沉,似有抽泣。 “青岚的剑练得怎么样了?” 李真人口中的师兄没有回应,只是向着身边的冷酷男子询问道。 “该教的我都教了,天资愚笨,只懂得埋头苦练。成器之日会很晚!” 抱剑男子的长剑放在了一旁,语气有些生硬,情绪一样的低落,他对于师兄的做法也是非常的不理解。 “唉!你二人何必在乎这些?” 见到两位师弟这样的情绪,黄袍师兄也知道避无可避了,只好慢慢的开口说道。 “人生百年,既入修行,自然是追求那最高处的,不过身死道消之事太多太多!可就算入了修行,怕也是逃不开这一个‘俗’字。” “想我青松观自人族立世以来便长存,历代出了不少精彩艳艳的人。但何曾逃脱了这个字?修行高深又如何?亦如紫薇,但凡出手,殃及的可是自身。” “终究修行是与天斗,不是与人斗!” 一切感叹都随着山风缓缓散去,亦如这青松观当代道主。 两月之后,青松观传出悲痛的消息,当代道主柳汝风仙逝于观中,未入紫薇境。天下道家皆哀恸,苍国闻言追封柳汝风为逸尘仙人,赐白银千两。柳汝风师弟混元巅峰真人李晚戒接过道主拂尘,主持青松观事务。 温青岚对此消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需每日浇灌的菜园的事情便省略了过去,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练剑之中。 抱剑男子仍然抱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下了山去,临走之时见了温青岚一面。叮嘱他要勤奋练习,该教的东西他都教完了。当温青岚问到他为何下山的时候,抱剑男子只说了两个字“寻剑”,便潇洒的离去了。 青松观新上任的道主李晚戒也偶尔抽空来看一下温青岚,陪他说会儿话,时不时也带给他山下的奇闻异事。倒也让得枯燥的修行生活多了一些盼头。 柳汝风的墓在青松观最高处的后山,温青岚每隔一个月便会到这里进行一次打坐。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习惯了柳汝风陪他打坐的事情,尽管现在是李晚戒陪着他。 抱剑师兄的名字是李晚戒告诉温青岚的,他的名字跟他的性格一样,很简单直白。陆刃,听起来就像他那没有温度的表情一般,这个名字还让温青岚在心中嘟囔了一段时间,果然人如其名。 “青岚!陆师兄回来了!” 黄袍道人李晚戒持着拂尘,看着在竹林间不断挥刺着竹棍的温青岚。 “陆师兄寻到剑了吗?” 竹棍的棍端不停的点在丑陋的人形草靶上,脚下的步伐闪转腾挪的变化着。 “寻到了!” 看到温青岚不停的练习着剑法,李晚戒回应之后便转身离去。 山间的风起了,这片翠绿的竹林在其抚摸之下不停摇曳,天空中转眼间来了几片乌云,这是快下雨的前奏。剑仍然练着,风也依旧吹着。 第四章:书生剑 有人说,只要有修行者存在的地方便是江湖。 西方陀澜寺住持踏入紫薇境,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陀澜寺的香火愈发旺盛,前往朝圣的民众挤满了整个阿弥,这种空前盛景是上百年都未曾见过的。佛修一脉正式盖压了天下间的儒修和道修两个门庭,风光一时无两。 在整个苍国一统人族之后,外敌侵略平息,内部一片祥和。苍国在老皇帝的主持下成立一个叫做修道阁的部门,这个部门的职责便是为苍国笼络民间的奇人异士、修道高手。其二则是设立了一个叫做修道榜的榜单并公诸天下。 修道榜一共收录一百位天地间的高手,凡榜上有名者都身怀绝技。甚有人说,榜上前十皆可敌十万雄狮,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修道榜每三年重新修正一次,除了前十的位置几乎不动之外,每一次的修正都有着一大批陌生的名字位列其中。 “这修道榜有点儿意思了!” 温不敌看着手上的榜单,严肃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莫名的笑意,而后随手将榜单丢向老秦。 老秦伸手接过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上面的内容,反而对着嗤笑的温不敌开口说道:“东海的那尊菩萨仍旧位居第一的宝座,这陀澜寺的秃头估计爬升到了第二的位置。” “你可有胜算?” 温不敌沉吟半晌,而后随意的端起身边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不知!此生东海还得要去一次。” 老秦眼神顺着大厅敞开的大门,看向了远方,思绪也似乎一起飘了出去。 …… 东海三仙台,在整个修行界无人不知。不是因为其终日悬浮于人族东海疆域之上的特殊地域,而是因为那里有一尊人称诛心的菩萨。诛心菩萨修为盖世,以其混元巅峰修为压得整个修行界都抬不起头。百余年间挑战他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是修道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修为上至紫薇,下到混元,凡是挑战者,除一人以断臂归来之外,其余皆无一生还。 就算是这陀澜寺的老住持一脚踏入紫薇,游历天下,但却没有迈入东海一步,因为没有胜算,亦因为修行不易。修道榜问世以来,前十的争议一直不断,但也没有人不承认这第一的宝座是非他莫属。 而在这天下间除了这诛心菩萨之外,被议论最多的当属三十年前以断臂归来的老刀客。他手中那柄被叫做‘君陌’的长刀在未遇见东海菩萨之前几乎没有一合之将。为了寻求对手,于是出东海,而后断臂归来,在尘世间留下一段传奇之后,便销声匿迹。 这也是之前一直霸占修道榜第二的人物,尽管销声匿迹了三十多年,但仍旧是没有人能够将他从第二的宝座上拉下来,直到德高望重的陀澜寺的住持晋升之后。 在修道阁发布最新的榜单之后,天下间有数的高手也开始纷纷出山,或是挑战各自的宿敌,或是通过各种非凡方式展现自己的修为和绝技,以期能够在修道榜发布后的半年内在重新修正的名单中能够占据一席。 其后,天下间的大事接连发生。榜单发布后的第一个月,南方有位双眼皆尽失明的剑客一路北上,挑战第五的霸枪—李明阳,而后付出一臂一腿将李明阳斩于剑下,随后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东方玉虚宫真人出世,随后战第七的鸳鸯戊—劳添,十招之内胜之,荣登榜上第七。 陀澜寺的老住持倒也是落得清静,这天下间最顶尖的十人,他高高的排在第二的位置,也无人敢抚这万年传承的古寺佛头。而他自己对于这个结果,想必亦是满意的。不要说什么佛家戒贪嗔痴,在这个修行的世界里,还真没有人可以逃得出人间的烟火气。 西南道家魁首青松观一如往昔的平静,山中众人按部就班的忙碌着各自的事情,对于这天下间的大动荡仿若不闻不问。每日勤学苦练的温青岚剑术愈发精妙,虽招式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下,但看在旁人眼里多少有了几分威势,也总算不没有落了这道家圣地的名头。 “剑寻回来了?” 温青岚用力扯紧手里的绳索后,翻来覆去的查看这人形草靶还有没有地方没绑紧,这个裹草靶的技能自然是那从面无表情的陆师兄身上学来的,倒也得了几分精髓。 “寻到了!” “哦!比你手里的剑还要好吗?” “是要好上几分。” “那还不错!” 陆刃从来没有在温青岚面前讲过这么多话,不过他既然问了,作为师兄的他也只好一板一眼的回答。可是陆刃心中想的却是这个前些日子看起来还有些愚钝的少年此时好似不那么蠢笨了。 相对于青松观上的平静,整个世间的修行界似乎随着榜单一出便动荡齐生,各类平时隐姓埋名的高手层出不穷,打归打但也无人能够摇动那位于榜上前五的能人异士。 “云阳城外的书生剑自封剑术天下第一。各位可都听说了?” “嘿!怎么没有!那可是惊动天下的大事!” “云阳城外一剑拦住修道榜五位高手,这种实力自称天下第一剑客倒也不为过。” “嘁!什么天下第一剑客?我都还没有跟他交手呢?他怎么能算天下第一剑客?” 此话一出,整个小酒馆儿议论的声音渐渐的平息下来,众人带着嘲讽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衣衫有些褴褛的中年男子。除了那让人侧目的扮相之外,或许只有他挂在腰间那看似贵重的长剑能够挽回几分被众人嫌弃的脸面。 自顾自的夹起桌上碟中的牛肉放入口里,又持着装酒的罐子咕咚的喝了两口。这才用着豪放的语气说道:“书生使剑绵绵无力的,哪里能够代表兵中皇者剑的威严?不过沽名钓誉而已!” 摸不清这几分形似乞丐男子的真实身份,众人也只好当他是酒后乱语,纷纷收回目光,继续低声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市井小事。 “掌柜的,结账!” 随手拍下酒水钱,男子这才提溜着酒罐子,一步三摇的出了门去。身后是众人带着讥讽的议论和打趣。 青松观有当初人仙遗留的心法要诀,温不敌是知道的,所以温青岚的上山修行多多少少是奔着这个去的,这是他为自己儿子谋的一份机缘。对于这个其实温青岚却并不知情,温不敌没有说,青松观上一任道主也没有说。只不过温不敌他知道只要送自己儿子上去,这人仙遗留的东西怎么也得被自己的儿子收入囊中,没有别的,单单那夙城的二十万白甲就是最好的凭证和底气。 温青岚近些日子发现陆师兄没有光顾他这边的竹林,原本还想问一下黄袍道人李晚戒的,不过转念又觉得有些矫情,面对那冷冷的陆师兄,难道自己多日不见还甚想念吗?摇摇头打消这个念头之后, 只顾埋着头勤恳的磨炼着剑术,期望修行有成能够早日下山和家人团聚。 在整个人族的疆域中,不管哪一座城,在城门口总是会有些商贩支起几顶棚子倒卖着一些酒水小食,这是穷人赖以度日的生活行当,这种现象官方倒也不是疏于管理,因为来往的旅人也多在此歇脚修整一番,那么税赋什么的当然是多了一份了。 “吴伯,将你新酿好的黄酒上一坛来啊!”眉目秀气的书生将身后的书箱轻轻放到长条凳边靠住,爽朗的对着在灶台边忙活的农家老汉喊道。 “嘿!元朗游学回来啦?”吴伯抬头看见书生,褶皱的老脸上挂着笑容。连忙从灶台后边的木柜里拿出一坛还未拍去泥封的酒坛,放到了书生面前的桌上。 “你这小子,我怀疑你的鼻子是不是跟咱家阿黄一样的,这酒每每酿好,你都知道!”吴伯顺手拍开泥封,对着书生打趣的说道。 “嘿嘿!吴伯您可不知道,我这个鼻子啊就对这个黄酒比较灵,其他的倒是不行咯!”书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黄酒入碗,咽着口水说道。 一碗饮尽,有些豪迈的用袖子抹了抹嘴巴,这才满意的叹了口气,吴伯夫妻俩看着书生馋酒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这书生啊原叫李元朗,是当地清水城李家的一位公子,不过后来被李家以不是本族血脉直接驱逐出了李家,再后来只能沦落到和城中的穷苦人家比邻而居。所幸还好点的是,李元朗虽然被驱逐出了李家,但这从小饱读诗书的学识也没有完全浪费,靠着给邻里乡亲代写书信、门联等,倒也能维持生计。随着十多年的相处,大家也都将这么一位衣着还算儒雅的书生元朗当作了自己人,时不时这些淳朴的左邻右舍也都会帮补下这位书生小哥。 “元朗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隔壁街张大娘家的闺女也到了正当嫁人的年纪,你要是不嫌弃的话,赶明儿我就去帮你说道说道。” “哎哟!伯母,可别啊!我这还未功成名就,怎么能耽误人家姑娘的好时光啊!!”书生元朗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对于这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事情,他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小伙子自然有些羞涩。 “唉!你这小子……” 见到连忙推辞的书生元朗,吴伯的老伴儿也只好不再多说,放下一碟花生米后便转身离去。 “呼!” 长长的叹了口气,书生的修长的眉毛忽的一挑,缓缓端起桌上的酒碗,这次没有一口喝完,只是轻轻了抿了一小口,才突然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你能否等我喝完这碗里的酒?”路上行人依旧匆忙,连离得最近的一桌客人似乎都没有听到这么一句话。 而在酒肆外,那来往匆忙的路边老槐树下,站着一个抱着锈迹斑斑长剑的中年男子,神情冷漠,微微颔首。 第五章:老仆人和主子 清水城外剑气纵横的故事在市井江湖中传了开来,有人说当时两位剑客比斗伊始,原本晴朗的天空就忽然刮起了大风,随后大雨倾盆,其景象好不吓人。也有人附和说到,那应该是两位剑客修为通天,惹得天公为此惊叹。 众说纷纭,但真正的情况倒还真有人瞧得一清二楚,在两位剑道高手迸发气机的时候,他便知晓自己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了,即使自己半步紫薇。 温青岚最近的日子倒是挺开心的,不是因为陆师兄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下来,而是平冕王府终于有人来看他了,尽管只是从小便伺候在一旁的独臂老管家。原本有些落寞的心绪也明朗了起来,看来还是有人记得他这个小少爷在这深山老林里的。 “娘亲最近身体还好吧?” 温青岚拿着一根木枝拨弄着面前的火堆,目光熠熠的看着火上架着的一只烤鸡,鼻头时不时的抽动一下,似乎香气诱人。 “嘿嘿!夫人身体挺好的,不过就是挺想少爷和小姐的。”蹲在温青岚对面的断臂老头喝了一口酒壶里的酒,砸了砸嘴巴,嬉笑道。 “嗯!我就知道娘亲会挂念我的。”少年的眉头稍稍皱了皱,嘟囔道。 “少爷也不必怪……” “嗯。我知道。” 温青岚不等老仆人说完,便开口打断。 断臂老仆倒是有些惊讶自己主子的变化,看来这山中的修行也真的是让少爷成长了。 一老一小就这么围在竹林院子的火堆前,时不时搭上两句话,氛围意想不到的融洽。 天下间的奇人异士都知道的一件事,西南平冕王府对待自家的幕僚、客卿给出条件那是相当优渥的,除了提供顶级的修行法门之外,提供的那平日修行所用的器物都不带眨下眼睛的,基本上也只有皇家能够有此待遇了。 所以,天下间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希望能够成为王府的座上客,那今后的吃穿用度自然是不愁了。莫说需要为王府的事情鞠躬尽瘁,面临生死,但哪个在修行界混迹的人不是做那刀口营生的活计,只不过是换种方式罢了。 小时候的温青岚也喜欢让断臂老仆人带着自己去观看府上招收的能人异士的日常修行,也喜欢在一旁静静听老仆人将对方的修为招式一一分析说道说道。就算到现在,温青岚也毫不怀疑那老仆分析的东西是否真实。 一个爱听,一个愿讲。这一老一少倒也算得上那高山流水的知音,从而主仆的隔阂也悄然消失,更多的则像是长辈和晚辈的相处方式,所以这次上山,自然也是温不敌的安排。 “岑伯,你上来就不走了吗?” 温青岚尽兴的啃着手里的烤鸡腿,含糊不清的问到对面的断臂老头。 “肯定是要回府上的,这次也就是挂念少爷你,才特意跟夫人请了假上来看你。” “王府离这里挺远的,你也不怕迷了路。” “不怕,不怕。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走南闯北的。” 老仆人乐呵的看着少爷没有一点儿吃相的样子,打从心底的开心。 “岑伯年轻时候都去过哪儿啊?” 温青岚倒是在这老仆面前放得开一些,说话的语气都比往常更加自如。 “哈哈!那可就多了,北边最远去过蛮族皇都,西边去过澜陀寺,南方去过江海书院。” “那可真是哪儿都去过了。” 捧着手里的鸡腿,温青岚的思绪似乎随着老仆岑伯的话开始飘向了那些地方。 一老一少的身影就静静的围坐在小火坑面前,少的没有吃相的啃着鸡肉,满嘴油腻,老的则在一旁笑呵呵的讲着他当年各种壮举。一个专心听着,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讲着。 …… 随着清水城外的大战落幕,这一次的修道榜也终于出了最后的定榜。书生剑的名头高高的挂在榜上第三的位置,其下便是那个与书生剑拼得不相上下的无名剑客,而当年的‘君陌’老刀客则是落到了第五的位置。 当年积攒的威势也随着时间缓缓淡去,若不是那从东海活着回来的事迹,恐怕连榜上前十都挤不上去咯。 修道榜一定则整个修行界倒是平息了不少,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那些以气劈山断水的事迹就如同那昙花一般一闪而逝,终究还是留下些薄名于世间。 …… 断臂老仆终究还是下山去了,临走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件儿递给了温青岚,说是什么神兵利器,含糊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不过从包裹着物件的陈旧布条仿佛也能让人觉得物件有些年头,但也仅此而已。 看着步履蹒跚的老仆背影下山而去,温青岚的眼眶还是有些湿润。从小便伴着他长大的老仆在他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即便是他知道修行界的那些老故事,但也从来没有将老仆联想到那刀势霸道的断臂刀客,他只是老仆而已,断不断臂都是。 回到竹林小屋的温青岚拆开布条,才发现里面是一柄造型精巧的小剑,长约三寸五喱,剑口看起来泛着些许寒光,重量拿在手里仿若无物,看来老仆说的神兵利器倒也不算无的放矢。 将小剑重新裹好,放到枕头下方,这才出了小屋,随手拎起门边的木剑,口中哼哼着小曲儿走向了练剑的竹林中。 在远处的竹林入口处,抱着长剑的陆师兄罕见的皱起了眉头,轻轻呢喃了几句,随后便几番起跃离开了。 …… “老岑上山去了?” “嗯!” 温不敌有个很好的习惯,不管是风吹日晒,每日的清晨开始便要磨炼自己的武技,每次练习必定两个时辰,几十年来从未终止过,即使现在已然瘸了一只脚。 “留下了剑胎?” “嗯!留下了!” 站在场边老秦淡定的回答着温不敌的问话,温不敌似乎也习惯了老秦的惜字如金,每次他回答自己的话,温不敌都会沉吟很久才问出下一句。 最后一枪刺出,温不敌终于收了手中的枪,一瘸一拐的杵着长枪,走到场边的石桌前,端起桌上的大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随后用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大声的笑着说道:“爽快!” 静静坐在一旁的老秦听到此话,也抬头看了看满脸笑容的温不敌,若有所思。 …… 抱剑陆师兄自从寻剑归来之后,来指导温青岚的次数也愈发频繁起来,从最开始的一言不发到现在偶尔的出声。似乎不是陆师兄开窍了便是温青岚此时的进步值得他开口指点。 “三套剑法,你学了其一。今日你再学一套!” 倚靠着一棵青翠的老竹,陆师兄盯着场中舞着木剑上下翻飞的温青岚说道。 “啊~!哦!” 突然从陆师兄口中接受到信息的温青岚剑招似乎瞬间凝滞了一下,才慌忙开口回应。 “这套剑法我也不会。” 面对盘坐在自己面前的陆师兄这有些无语的话,温青岚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可以教别人自己都不会的东西,更别说是这种修行的武技招式了。 “剑道修行,一通则都通。” 陆师兄似是猜出了温青岚心中所想,继而再次开口。 惜字如金的解释倒也让温青岚心里踏实了不少,毕竟在剑道的修为上他和陆师兄一比此时还真是只能望其项背。 “虽然我没有修行过这套剑法,但也大概能解析出一二。” 带着稍许沙哑的声音,陆师兄缓缓伸出手,轻轻指向了身边的一柄木剑。 下一秒那柄木剑就在温青岚惊叹的表情中缓缓的飘浮了起来,然后开始迅速的在场中上下飞舞、穿梭,如同长着翅膀的小麻雀一般灵活。 “这是你第二套剑法。” 随后扔给温青岚一本有些泛黄的书谱之后,陆师兄收了他那以气御剑的绝活,直接轻飘飘的离开了,远去的时候才隐隐约约传来一句:“积攒完五个不懂的问题再来找我!” 轻轻翻开书谱,温青岚嘴角那许久不见的笑意又浮现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这种吸引眼球的拿手好戏当然能够激起他的兴趣。 以前只在老仆岑伯口中听说过的飞剑,如今他便可以入门开始修习了,看来这段时间的乡愁都会被这一项修行给强行冲淡了。 …… “忒!这九指的老头不靠谱啊!” 一身着白甲的冷酷男子随手解下腰间的朴刀,取下酒壶喝了一大口,有些愤懑的自言自语道。 自从入了白甲,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安排,他这样的大高手半年时间内跑遍了整个西南地界。各种棘手的任务应接不暇,虽然对于他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但整个来回跑倒也让他够呛。不过这军功倒是涨得挺快,半年时间里,从最底层的士卒现如今已经是二品校尉了。 只不过在奔波来回之间,他还是偶尔会对那个九指的糟老头子鄙视、唾弃一番。要不是有着神算的名头,估计都不知道死在他手里几回了。 鄙视归鄙视,那九指老头最后的一句话他还是记得非常清楚!“白甲无人敌,常方必相随。若无临天意,修行半路回。” 他,就叫常方。一个有着登顶修行顶峰野望的人! 第六章:凤展翅 “天当有道九剑生,梦里蒲团挡拂尘。菩萨一曲肝肠断,修行路上多沉沦。” 深山空寂,悠扬的曲调在这山涧之中传出老远,若是有心人听去,怕又是久久思量一番。 一老者,却不似老态龙钟一般,步履轻快的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行进。左手握着一杆随风飘摇的旗幡,扛在肩上,幡上书‘测天道轮回,论红尘好歹’十字。右手扶着腰间的一柄长剑,望去,仅有四指。 …… 北方的冬天如约而至,准时得有些过分。白甲关内的校场却依旧如同炎热的夏日一般,气氛火热,来回操练的兵士们湿透了贴身的短衫,对这骤降的气温丝毫不给面子。 校场边上,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慵懒的躺在草垛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抬头望着有些朦胧的天空,似乎有什么吸引他一般,看得格外入神。 “白陆,想家了吧!” 一个身着铠甲的少年直接顺势躺在了他身边,照着他的作态,也叼了根稻草,同样抬头望着天空,秀气的眼眸里炯炯放光。 “嘁!” 身边的少年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依旧躺在草垛上,只是这目光却还是看向没有任何看头的天空。 料定今日没有操练,不然哪里能由得他二人在这里闲着哩。 …… “说!蛮族的先锋到哪里了?” 不怒自威的将军虎目盯着单膝跪在案前传令兵,沙哑的声音有种不容挑衅的气息。 “将军,据前方传讯,目前蛮族大军据白甲关还有一百里路程,作为先锋的斥候已经深入白甲关前五十里了。” “好了,你下去吧!” 挥手打发了报信的传令兵,将军起身走到了大帐左边的沙盘前,伸手将黑色的小旗子拔了起来,换了个地方又插了下去。 “来人,让左将军来找我。” 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让大帐门前的士兵替他传唤部下。 …… 北方的冬天是相当寒冷的,寻常的百姓人家早就收了各自的行当,开始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准备躲避这冻人的季节,但身在人类边关之上的士兵却依旧坚守在自己的岗位,手中的长戈是他们最好的伙伴。 “蛮族已在白甲关二十里外扎营了,他们的斥候已经频繁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这场仗不打也得打了。” 一袭白甲的青年将军手握着腰间的长剑,目光远眺向白甲关外的北方,心中有担忧,更多的是缓缓燃烧的战意。 “传令,三部先锋中挑五十精锐今晚出击,务必摸清蛮族底细。” 一道军令自城关之上层层传递,直至各部。 “喂!来了白甲关这么久了,这次终于要见到活的蛮族了。” 少年紧了紧战马的肚带,神色兴奋的跟身边的同袍搭着话,眼眸里依旧光彩。 “活着回来!” 他身边的少年调整着脚蹬,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出这么四个字,不过语气却有些沉重。 夜晚阴沉得有些渗人,风声犹如鬼啸一般,一行五十人趁着夜色悄悄的出了白甲关,向着北方而去。那里,是生是死,没有人知道。 …… “***********” 夹杂着异域风情的小调从篝火熊熊边伴着风声传出很远,这里是蛮族先锋斥候扎营的地方,夜晚的天气并不太合适刺探军情。 这处扎营的地方是一处被北的小山坡,稀疏泛黄的野草围绕着一汪大约二十平米的小水潭,是扎营的好地方。 虽冬季已至,但野外的地方出了那些低矮的野草,还有些稀稀疏疏的灌木丛,趁着夜色里面趴上几个人,不走近瞧去也察觉不了,即使蛮族嗅觉灵敏,但被着风熏着篝火,哪里还能够辨别? 少年伸出手,给旁边的人比了比手势,约莫着是告诉自己人对方的斥候营是多少个人敌人,身边的人接收到消息,也将着手势一个一个传递下去,趴在这灌木丛中的二十来人基本都了然于胸。 蛮族天生凶悍,是上好的战士,但沉浸在骨子的嗜酒不管在何时何地都改变不了多少,篝火上的烤肉,手里的酒囊,看似即将打仗的前夕,都忘不了来上一口辣喉的烈酒。 说说笑笑的异域氛围在一支**和一个蛮族战士倒地的瞬间被打破,清扫过许多遍的灌木丛里竟然直直的窜出来了二十多个敌军,一番慌忙的应战,连马匹都没有因为受到惊动的厮杀最终以偷袭成功画上了句号。 “呸!” 少年捂着左臂膀,踢了几脚身前倒地不起的蛮族,神色有些懊恼,不过眼中依旧有神。 “白陆,这蛮族比老哥哥们说得更凶悍。” “嗯!你没事儿吧!” “好着哩!皮外伤而已!” “咦?这是疗伤的药粉?你哪儿来的?” 被叫做白陆的少年不再搭话,只是将身边的蛮族尸体一个个抬起扔到面前的小水潭里。 接过药粉的少年也不矫情,撕开受伤的左臂衣物,战战兢兢的将药粉洒在伤口处,或许是因为疼痛,嘴角咧了咧轻轻发出一声低呼,只不过看到白陆看过来,于是马上又变得面无表情。 …… “***” “*****” 战马嘶鸣,三十余人在前方不停的狂奔,身后是几百人的蛮族紧紧相随。白陆所在的斥候小队终究是暴露的行踪,在付出十几具同袍尸体之后,仓皇逃窜。 “白陆,你丢下我吧!” 少年没有了往日的风姿,散乱的长发显得十分落魄,秀气的面庞也是惨白的面色居多,随着奔跑的风吹起左臂空荡荡的袖子。 “闭嘴!” 回给少年的话只有简洁的两个字,手持着缰绳,脚下使劲催动着战马。驮着两个人的马匹始终是有力有不逮,眼见着慢慢从己方逃窜的队伍中渐渐落了后。 “白陆,谢谢你啊!” “如果有来世,我去找你做我媳妇儿。” 一道带着些许笑意的温柔在白陆的耳边响起,随后战马一轻,那昔日轻笑的少年坠马而去。 手中缰绳急急扯动,飞驰的战马因急停之下扬起前蹄,而后在少年精湛的骑术之下调转了马头,朝着蛮族飞奔而来的方向,却离少年跌落的地方足有十米,急催战马,向着坠马扑倒在地不知生死的少年而去。 蛮族的队伍将近,也挡不住白陆拉缰停马,翻身一跃,轻轻跪倒在独臂少年身边,拍了拍,没有反应,轻轻翻他过来,只是满目的惨红,不见少年秀气的面容。 “喂…!” “你说话呀!” “你不是平日里挺多话的吗?” 白陆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当然希望少年睁开带着光彩的眼瞳轻轻对着她说一句“吓到你了吧”,可等到蛮族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也没有等到那一句话。 刀锋所向,战马嘶叫,还有一声凄凉的嘶吼,还有一声声坠马落地的沉闷声音。边关的歌调为什么总是很雄壮呢?因为要掩盖这些渗人的凄厉叫声吧? 那一日,蛮族丢下三百余精锐斥候的尸体才仓皇退去,残余的蛮族战士眼里都带着十分的恐惧,那是一道不知道是不是被鲜血染红的身影,手里一杆长枪将自己的同袍纷纷挑落马下,一击毙命。 …… “璐儿进混元了。” 温不敌拿着手里的信件,神色激动,兴奋的拿着手里拐杖重重点在地上,丝毫不在意那做工精美的地板因此产生的裂纹。 “阵前突破,倒是有些危险。” 老秦接过信件之后,看了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边关是一个磨砺人的好地方!” 温不敌看了看自己伤残的左腿,又将目光遥遥的看向北方,眼中的担忧带着慈父的意味深长。静静站在他身边的老秦却清晰的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温不敌自己仿佛都没察觉。 …… 算命老道掐着手指,嘴里一阵嘟囔,摇头晃脑了一阵之后,才将毛笔伸进自己的嘴里,沾了沾口水,从身上翻出一本破旧的羊皮册子,在上面仓促描画了几下,看了看遥远的北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白陆的临阵突破是她自己没想到的,也是温不敌没有想到的,但终归寻常的修行,也能够在二十岁之前迈入这一步,只不过这边关的磨炼将这一步给提前四年。 “队长,没有找到。” “嗯!我知道了。” 少年手里的长枪稍微停滞了一下,便继续的挥动起来。 蛮族的大军的主体部队一步步逼近白甲关,大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双方的精锐斥候每天都会斗上几场,各自丢下十几具尸体再回到各自阵营之中。淡淡的血腥气,紧张的战前氛围在边关已经是日常了。 左将军自从上次派出白陆小队刺探敌情之后,似乎就将他们遗忘了一般。不知道是因为爱才想保护这个在战场斩敌三百余人的精兵还是其他打算,但始终没有军令下来。 直到蛮族的前军兵临城下,白陆这才再次有机会见到那些满目可憎的蛮族模样,手握着长枪,因为用力使得指节泛白。 “你和我本没有仇怨,但我要杀你,不只是因为你是蛮族。” 也只有那个扛着旗幡,整天游山玩水、游历人间的算命老道才晓得,那一年是凤展翅,龙也压不住她。 第七章:沾了因果的剑 后世有修道记载:尘寰历四百零八年,天下间出了一代剑仙,无人知其名号。不世剑仙以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剑于白甲关前独自拦下蛮族数十万人,使其寸步不前。当蛮族紫薇境高手奔赴边关之时,这位剑仙却早已踏剑御空而去。一时潇洒无两,从此世间再多了一件供人传颂的神仙事迹。 北方战火连连,这一次蛮族的攻势整整持续了五个多月,到如今却还是没有见到有任何收兵的迹象。莫不是上一次的那位剑仙引得蛮族举族共愤?还是这一次蛮族真的是有备而来?这一切都不容得白甲关五十万守关将士略作思考,每日只有重复的挥刀,刺枪,一次又一次打退那红着双眼冲上城关的蛮族士兵。 “陛下,北方白甲关……告急!” **肃穆的大殿之上,宁国老皇帝一脸**的看着跪伏在殿下正禀告着军情的军机大臣。 “你是孤亲自册封的上将军,如今白甲关战事告急,你还要孤亲自上战场吗?” “陛下,臣不敢,臣绝无此意啊!”饶是军人出身,一身修为即将迈入紫薇境的上将军此时的脸上一颗颗冷汗不断顺着面庞落下。 “哼!” “陛下,料想蛮族此次定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的,不然上将军也不至于如此。微臣倒是有一办法,或能解燃眉之急。” 位于大殿右首恭敬站立的一人往旁边走了两步,恭谨的跪伏于上将军身边。 “你有何办法?且说来!” “北方蛮族一直以凶狠、残暴著称,料想白甲关五十万将士想要抵挡同等的敌军,借着城高关壮也能无虞。但如今蛮族怕不止五十万大军前来,除了边关将士之外,我们几乎无兵可用了。” 宁国老皇帝微微皱起的眉头又松了下来,似乎他已经知道这位文臣中的魁首即将献上的解燃眉之急的办法。 “但仍然还有一处地方的兵丁处于闲置,陛下何不将其招来发至边关?如果有此军北上,那蛮族再多上几倍又有何惧?” 老皇帝不算魁梧的身形又缓缓的坐到了龙椅之上,布满抬头纹的额头似乎沟壑更加深了。 “平冕王已经为了人族大业瘸了一只腿了,孤如何能再次让平冕王北上?” 轻轻的呢喃声却依旧清晰的落入了殿内那一群文臣武将的耳中,献完计策的文臣魁首没有起身,依旧恭敬的跪伏于大殿之下。 “不行,即使调皇城三军北上孤都不可能再让孤的兄弟再赴边关了!” 老皇帝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众文臣武将于大殿之中。 …… “彤芯,来,多吃点儿这个。你爱吃!” 温不敌满脸笑意的给坐在身边的夫人夹着菜,看向自己夫人的眼神中全是宠溺。 “好啦!夫君有事就说吧!你这样子,我倒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温夫人温柔一笑,对于自家夫君的这番作态,她当然是知道的。 “嗯……!知我者莫如夫人啊!” 温不敌哈哈一笑,从衣服的内袋中掏出一封被拆开的信笺,递给了身边的夫人。 “北方战事吃紧?” 温夫人的秀眉轻轻一皱。温不敌没有接话,只是缓缓端起桌上的酒盏轻轻抿了一口。 “夫君……” 知温不敌者莫如枕边人温彤芯,那对于自己的夫人,一向宠溺她的温不敌自然是知晓的,未等她话说出口,便出言打断。 “不可拒亦不能拒。” 话一说完,一时间席间的氛围都有些凝固了。 是啊,满朝文武何尝不是在看温不敌的表态,虽然老皇帝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文臣魁首的建议,可依旧身为宁国臣子的温不敌如何能够拒绝?且不说,宁国皇帝的“情深义重”,若是让那万千蛮族入了境,祸害的可还是寻常百姓。 老秦常说温不敌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于大义,这个大义将会压住他一辈子。但每每谈及于此,温不敌则是爽朗的大笑说到:“大义是成就我如今家业的好东西,我可舍不得丢了。” 一月后,白甲二十万再次北上。温不敌临行前望着国都的方向,豪迈的大喊:“老哥哥,我还可以为你解忧否?” …… “你为什么会救我?” “你问的这个问题有点儿傻,救你自然是因为有人所托。” 一袭青衫的中年男子翻动着面前的火堆,语气生硬,在他的身边放着一柄裹着布条的物件。 温白璐直勾勾的盯着那个物件,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当初那战马嘶叫,断臂乱飞的场面一一浮现。 “是他?” “嗯!是她!” 青衫男子丢下手里的木棍,随手抄起身边的物件直接起身离开。 “早些休息,明日你是回家还是回白甲关都跟我无关了。” “哎!长得可真像当年的你。”看着温白璐回到简易的帐篷之中后,青衫男子倚坐在远处的树下,轻声的呢喃道,恍惚间又想起当初那个衣衫褴褛、嗜酒如命的遭老头子。 “笨徒弟,我们这一脉的剑啊,是沾不得红尘的。” “师傅,红尘是啥?” “红尘就是……,哎!说你笨呐!总之你以后别跟女孩子扯上关系就好了。” “为什么呢?我们练剑不就是为了打抱不平嘛!那万一有女孩子被欺负了怎么办?” “那你就救完人就走,不能跟她说一句话。” “哦!那可以!” “别答应得这么快!你一定要记在心里,如果你跟她说话了,你就不能耍剑了。” “我……我知道了。” 青衫男子嘴角露出一抹弧度,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老是被醉眼惺忪的师傅恐吓的老实孩子,深邃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忧伤。 …… 温不敌带着二十万白甲北上出征,老秦等一众的谋士、幕僚都留在了平冕王府,只有一位刚刚晋升到校尉的白甲军士贴身随行。 “常方,你怎么看待这次蛮族入侵?” 温不敌坐在车厢内的小案前,伸直了左腿,端起案上的茶盏慢慢的品着,丝毫感受不到行军途中的颠簸。 “跟前段时间的那个剑仙有关?” 白甲关前一己之力击退蛮族数十万士兵剑仙的故事早就传遍了民间,到现在都是市井中闲聊的谈资。 “你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面前这主动上门投诚的校尉郎的猜测,温不敌莞尔一笑。 “若蛮族也是这么想的,那便好了。” 常方虽然是半步紫薇的修为境界,但属实是猜不透面前这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宁国大将军所说的话,只好借着观看窗外风景的借口转移话题。 “哈哈!” 温不敌似乎对这个校尉郎更加满意了。 “路边的绿植少了,看来进入北方咯!” 两人就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而北方战事,时而寻常家常。 …… “哎!” 老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信笺,面色有些疲惫,仿佛国事的日理万机让得这位天下人之上的老者更加憔悴了。 “陛下,该休息了,保重龙体。” “你去把祁总管叫来!让御膳房备些吃食。” 老皇帝挥了挥手,将身边贴身的宦官支了下去。 “陛下,老臣来了。” 被深夜唤来的祁总管,恭敬的跪伏在老皇帝的案前。 “你先起来,你们都先出去吧。” 随手驱散了身边服侍的宫女宦官,老皇帝这才对着祁总管抛了一个眼神。 “呐!陛下,这是上好的黄酒,老臣昨日才刚刚出去采购的。” 祁总管自然是晓得陛下眼神中的含义,立马从袖中掏出瓶装精致的黄酒来。 “来!坐下,没外人的时候,你也别叫陛下了。” 老皇帝赶忙接过黄酒,揭开瓶口的塞子,深深的嗅了嗅,满脸的褶皱似乎都舒张了不少。 “你可知我为什么找你喝酒?” 老皇帝将瓶中黄酒倒满两个小玉杯,自顾自的问了一句。 “送行酒?” 祁总管颤颤巍巍的接过玉杯,轻声的问道。 老皇帝迫不及待的饮尽杯中黄酒,抿了抿嘴,随即便开心的夸赞道:“好酒!还是这种黄酒好喝啊!” “陛下觉得好喝便行。” 祁总管悄悄松了口气。 “都说了没外人的时候别叫我陛下了。” 老皇帝夹起桌上珍馐冷食吃了一口,对于祁总管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悦。 “好的,尘……尘哥。” “温老头北上了。”老皇帝又再次拿起黄酒给自己斟满一杯,神情有些沉重。 祁总管这次倒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没有答话,只是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你说我是不是有些绝情了。” “尘哥,你想多了。” 祁总管的手也总算不再颤颤巍巍了,似乎借着刚刚一杯下肚的酒劲,这下说话才有了些从容。 “是吗?” 老皇帝似是疑惑的自问,又一次仰头饮尽了杯中的新酿黄酒。 …… 一直马不停蹄的白甲军终于在一个月之后赶到了白甲关内,免除了一切接风洗尘的俗礼之后,直接替换了在城关之上的戍边军士,白甲军终于时隔二十多年再次亮相在蛮族的眼前。 “哈哈哈!果然还是北方的风比较直接啊!” 温不敌一身白甲重装,杵着拐杖登临城头,闭着眼享受着北风的呼啸,满是胡茬的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一旁的常先摸了摸脸上被北风刮来的冰碴子,有些不解。 白甲现身城关的时候,直接引动了蛮族军士的骚动。下至冲锋陷阵的士兵,上至排兵布阵的将军,心中都莫名的有些忐忑。白甲不出,一出便能够使蛮族士气如此低落,这种情形被先前镇守白甲关的士兵们看在眼里,不免一阵唏嘘,他们可是见识到蛮族的悍不畏死的。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