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轻柔梦境》 办公室 一、 我走进这里, --幽深,诡谲。 墙壁和空气 灰蓝色,还有人的表情。 左边有人压低了嗓门 在打电话, 右边传来翻纸页的声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下。 打开电脑…… 表弟又来信了, 说他们国家正在下雨, 新买的奔驰还趴在修理厂, 说对面餐厅的女招待 --一个祖国来的MBA 每天晚上都住在他家里。 我回说,我们这里事多,忙乱, 说你不要染上艾兹病…… 虽然我知道他事更多,更忙, 我们这里也在下雨, 我们有更多的艾兹病。 . 我想起什么, 记不得哪一年, 我在一座山里,淋着薄雾,淋着微风。 遍山是粉色的桃花 周围是纷纷的花雨。 我穿过这幻境般的林丛, 看见一个幻境般的茅屋, 它幻境般地坐在小山坳, 幻境般地睁着两只窗户看着我。 . 读诗令人少,写诗催人老。 因为诗需要生命。 诗人给了它,诗就活了 读者从中吸取了它, 但诗人老了。 . “麻老师,有人找。” 一个姑娘,水一样的姑娘。 她有水一样的眼睛, 有水一样的口唇, 水一样的长发, 我不认识她。 . 她拧着水一样的身子, 在我对面的椅子坐下。 她看看自己一脚的湿,笑笑, 用水一样的嗓音说话: “操!赶上这么大的雨。” 她不喜欢水。 . 风是火,雨是刀。 风吹动着姑娘, 雨则令她伤痕累累。 那是一个窗外的姑娘, 被风雨摧着, 在黑色的雨中飘。 姑娘坐在我的对面, 说她的雨,说她的鞋。 她不是窗外风雨中的姑娘, 她来找肋骨的主人。 这水一般的姑娘盯着我看, 看我的腋下,我摸摸 忽然惶恐--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的肋骨去了哪里! 姑娘笑了,呵-- 她说,你分给太多的人了, 你分给太多的人了。 她像水一样站起, 像水一样转身离去。 但我仍旧不明白: 我的肋骨去了哪里! 二、 我寻觅那风雨中的姑娘 --她在火中哭泣,在刀中痛苦, 她身穿黑色的长裙, 在风雨中的半天飘舞。 她是向我伸出手吗? 那细长、柔软的手是伸向我的吗? 办公室里变得一片漆黑, 雨点猛烈地敲打窗户。 黑色的长裙在闪电中远去, 最后离开这个世界的 是一条暗黄色的柔软的手臂。 . 我被人摇动着, 女同事问:你为什么哭泣? 我抬头,见周围站满了人, 一个个睁着慌乱的眼睛。 风雨中的舞者站在最后一排, 歪着嘴冷笑, 灯光在她的冷笑中战栗, --还有我的心。 三、 中午食堂有包子, 但我要了米饭、麻婆豆腐和土豆丝。 我端着盘子一转身, 忽然就看见了她,风雨中的舞者 ——在离我最远的角落 艰难地和盘中餐斗争。 我知道要战胜她, 就一定要靠近她。 我坐在她对面, 看她撕咬一团乱丝。 “这是什么?”我问。 “神经,某个人的神经。” “是不是我的?”我有些慌张。 “可能是的。” 我想离去了,我知道已被打败。 但她盯着我说,她在找一个人, 她是那个人的肋骨。 我知道了, 在这个雨天, 一个不喜欢水的姑娘, 一个雨中痛苦离去的姑娘, 是一个人的两面,她们的阴谋, 全都是冲着我。 我没有肋骨, 我在今天已经没有了肋骨, 再也不能生出伟大的爱情, 我的爱情死了,你知道吗? 而且我还被她撕咬神经。 我把肋骨分发完了, 我滥用了自己。 “是上帝滥用了你吧?” 不,上帝是善的,不可能滥用谁。 是你骗我吃了智慧的果实, 使我变得和上帝一样。 我的神经从她嘴中滑出, 落到盘子里,落在地上。 姑娘泪流满面地离去。 地上铺满了我的神经。 我的姑娘带走了我的肋骨, 她不愿还我, 因为那是她的命。 我因为没有肋骨而痛苦, 她因为是别人的肋骨而痛苦。 “我是谁的肋骨?” 她知道她是我的, 但她不愿归属于一个没有肋骨的人。 我滥用了自己。 . 这种枯燥的争论, 是诗吗! . “谁是我的肋骨?” 我要是一条一条地找, 找得过来吗! 四、 我从食堂出来, 直接就走到裹着雨的街上, 遗忘了我的饭卡, 还遗忘了我的神经。 它们就摊在食堂的地板上, 任小工去收,倒进垃圾箱。 我已知道了一个人拥有我的肋骨, 就是那个不喜欢水的女人, 她同时也是那雨中的舞者, 当她消失在黑暗的雨的空中, 最后我看见了她的手臂, 像一条活泼的蛇。 她就是蛇! 她诱我吃了智慧的果实, 从此我滥用了我的肋骨。 . 大雨轰轰地砸在城市里, 像打着持续的雷, 混浊的山洪从摩天大楼顶上倾泻, 卷裹着巨大的树木,泥石流。 我独自站在马路当中, 呼唤,呼唤我的呼唤。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雨中的舞者在天上飞翔, 挥动着她蛇一般的手臂, 还有雨水打湿的皮鞋) 五、 大雨走的时候是那样快, 好像突然的静场, 一切声音都停住了, 只有深蓝的城市,深蓝的天。 头顶上布满淡色的星星, 一个个闪动着淡淡的荧光。 我仍站在马路中央, 感受着美妙的静谧。 每一颗星星都向我射过来一颗 晶莹凉润的液滴, 它们像一个个休止符, 却在我心里敲出声声清亮的乐音。 . 我得回办公室去, 因为我明天出差的文件 还忘在了那里。 但是在楼下的门房, 警卫却冲着我大吼, 说我是疯子快滚, 因为我此刻已一丝不挂。 ——这么大的雨, 能怨我吗? . 我只好沿着街角爬行, 躲避人们如刀的目光。 我变成偷戒指的咕噜姆, 惊恐、自卑,一个异类。 只因为身上没有几片适当的布, ——它们都让大雨给冲走了, 这不是我的错! 六、 什么是人?人就是衣服, 衣服是文化的成果, 而人是文化的奴隶。 人必须按照文化的要求行事。 我失去了衣服, 从此我就不是人了。 我只能在草丛里潜行, 偷偷在污染的水塘里抓鱼吃。 在一个偏远贫穷的农村土巷里, 连刚刚出生的狗崽子都冲我叫。 . 但我能渺小地躺在沙漠中, 对着天空放声大笑。 因为那里没有穿衣服的动物, 没有由衣服带来的骄傲与尊严。 沙漠赐与我尊严和饥饿, 沙漠赐与我日灼与夜寒, 沙漠无声地赐与我一切, 我就是沙漠的国王! . 但我必须回办公室去, 我已经误了航班。 领导布置我到南方的一个城市去, 办理货物出口前的一切手续。 谁能帮我回办公室拿那些文件? 谁? 响尾蛇说,陛下,我愿意去, 蝎子说,陛下,我愿意去, 沙鼠说,陛下,我愿意去, 甲虫也说,陛下,我愿意去。 用什么交换? 蛇要心,蝎要肠, 沙鼠要我的YJ, 甲虫要眼睛(后来改为肝和肾)。 出差在外办事, 心用来计算, 肠用来陪饭, 肝肾用来解酒毒, 只有YJ闲着——我付出了它。 七、 沙鼠领命远去, 蛇、蝎、甲虫都在摇头叹息: 陛下,你不值! 我们索要的这几件东西, 惟有YJ最值钱—— 它是放水的出口, 可以免去身体的潮湿。 它是征服女性的武器, 而征服了女人就征服了全世界。 它是地球的支点, 伟人说,给我一个支点就能撬起它。 它是宇宙的中心, 一切星系都在围绕它旋转…… 而我们索要的是什么呢? 蛇说:心有什么用呢? 你没听说吗—— 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蝎说,肠有什么用呢? 你没听说吗—— 牵肠挂肚,命运最苦。 甲虫说,肝肾有什么用呢? 你没听说吗—— 缺肝少肾,万物称臣。 我们是在帮你呀,陛下! 只有沙鼠,夺去了你的宝贝。 我一阵晕眩, 炽热的太阳变成了绿色—— 放水的开关没了, 世界在我手中流逝, 地球听凭它自己转动, 宇宙变成无序的空间…… 仅仅是因为, 出差要带的文件! . 第二天蛇在说我不值, 蝎在说我不值, 甲虫也在说我不值。 第三天它们仍在说我不值。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我不值、我不值、我不值…… 一直说到第三百六十五天, 我已经没心没肺 没肠没胃、没肝没肾 我仍旧被它们说不值。 八、 在一个普通的大太阳天, 沙鼠在地平线上出现。 它身上背着一个包袱, 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它跪在我的脚下,兴奋地 打开那一文不值的包袱, 但我没看到什么文件, 只有一条黑色的连衣裙。 “这是什么?”我猛然感到怒火中烧。 “连衣裙,陛下,这是一条连衣裙。” “我知道它是连衣裙, 我问你把它拿来干什么!” “陛下,”沙鼠得意地唱道(二黄), “写字楼里戒备森严, 小沙鼠焉能闯过难关? 我一切办法都想尽, 靠那灵机一动, 决定送你更好的东西。 那就是一件衣服, 它会使你重新变成人。 回到你们的文化世界, 带上你出差用的文件, 到南方的城市去办出口手续。 为此我杀了一个人, 那高举着肋骨寻人的姑娘, 她身上这件衣服最合适, 您套上它,连裤子都用不着穿了也!” “可我是个男人!”我咬着牙盯着它道。 “哈!”沙鼠更得意了, “您已没有了YJ, 已经是个女人了也。” 我暴跳起来,咆哮: “我要我的文件—— 不,我要我的YJ! YJ,还我YJ! 我要放水的开关, 我要对世界的统治, 我要地球的支点, 我要宇宙的中心! 我,要,YJ!拿来。” 沙鼠垂下眼睛, “陛下,您的YJ, 我已经消费。” 我真的绝望了, 站起身向它走去—— “你杀死了我的肋骨, 消费了我的YJ, 沙鼠,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现在,我要吃你的心和肺, 吃你的肠和胃, 我吃了你的YJ, 还要吃你的肝和肾……” 沙鼠刚要跳开, 被我一把按住。 “我吃,我吃,我吃……” 蛇、蝎和甲虫也兴奋地喊: “你吃,你吃,你吃……” 大地在这喊声中抖动, 沙漠轰然塌陷, 我、蛇、蝎和甲虫, 一同落入万丈深渊。 九、 深渊的底部就是我的城市。 我站在街上,穿着过短的连衣裙。 身体却像架子上的衣服, 里面空空荡荡。 蛇说,那我盘起来, 就当你的心; 蝎说,那我伸展开, 就当你的肠; 甲虫说,我当你的肝。 文化动物对我的评价是: 这人有蛇蝎心肠, 医生说,他有甲肝。 我的器官一无是处! . 我的身体挂着这几样器官, 站在公司的写字楼下。 警卫双眼迷茫,乾动而直, 正在做着白日梦。 我就随着上班的人流混过, 一直走进大厅, 上楼来到我的办公室。 这里一年来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桌上还放着出差用的文件。 但旁边的女同事却告诉我, 我不是和你说过多次—— 麻老师不在,他已被列入下岗名单。 什么?我!我就是麻老师呀! 你不认识我了? 她笑笑,“你不是常来这里, 找肋骨主人的姑娘?” 于是我明白, 我今天终于找到了我的肋骨, ——我变成了它! 但我自己呢? 我失去了我自己! 是这连衣裙把我变成我的肋骨。 . 我走进老板的办公室, 让我的心去咬他, 让我的肠去蜇他, 再让甲虫吃掉他。 我换上他的衣服, 就变成了我的老板。 我走进市长的办公室, 让我的心去咬他, 让我的肠去蜇他, 再让甲虫吃掉他。 我换上他的衣服, 就变成了市长。 (以下删除12行) …… 蛇说“好啊就这样,干吧!” 蝎说“好啊就这样,干吧!” 甲虫也说“好啊就这样,干吧!” 但我只是回到大街上晃荡, 挂着那几样狠毒的器官。 我要寻找我的主人, 我是他的一根肋骨! . 我打发蛇去 ——它会在空中飘; 我打发蝎去 ——它会变成怕水的姑娘; 我打发甲虫去 制造狂风暴雨 我支付了我的血液和骨髓, 让它们寻找我的主人, 我是他的一根肋骨。 十、 我的身体里面重又空空荡荡, 风吹得我飘起来, 在絮般的云间行走。 我来到一片开满桃花的山谷, 山坳里有一座瞪着窗户的茅屋。 如雨的花瓣在四周纷纷飘落, 鸟儿们在欢快地歌唱: 不咳嗽,不咳嗽,不咳嗽…… 清亮的山溪在屋旁流过, 岸边开满杂色的小花。 这里没有任何文化的气息, 更没有利益的争夺。 我轻轻地躺在高扬的大树底下, 浮云在我眼前慢慢飘过…… 静待 ——————1 绿荫环抱的山谷, 充满着淡绿色的雾。 山谷中一个小丘的尖顶, 坐落着一间半旧的小庙。 我就坐在这小庙里的地面中央, 怡然自得地静静观望—— 观望着浓淡不匀的雾, 从敞开的庙门移入, 缓缓飘过暗红色的屋梁; 观望着水气氤氲的山谷, 像死了一般地寂静, 像画一般模糊,纹丝不动。 我静静地坐在地上, 等待着一个白衣者, 一个轻飘飘的白衣者, 他将给我带来清亮的酒浆。 ——————2 晶莹跳跃的小溪, 在鲜艳的卵石旁边滚着。 溪边寂寞的小草, 孤零零地曝在烈日下。 我躺在一片酱红色的坡地上, 看蓝天上纱一般的浮云, 默默地向远方行去; 听近旁的溪声,远树的蝉鸣, 还有午睡中山谷的梦呓。 我懒懒地歪在坡地上, 静候一个纱衣女, 一个柔软的少女, 她将悄悄地对我说一句话。 ——————3 高高的秃山巨石突兀, 石缝中长着干黄的草。 天上飘下来一束束的微风, 两只鹰远远地在云端盘旋。 我倚在山顶的巨石上, 脱了鞋晾我的脚。 不尽的群山逶迤在山脚下, 薄云中浮动着一缕缕头发。 温凉相间的青石, 像嵌进我的背,草虫跳在脸上。 山石间有一条看不见的路, 会送一个老者来这里,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 他将默默地坐在我身边, 耐心等待着——送我的终。 天净沙 红烛古庙青灯 小尼孤影梆声 凄雨湿风歪塔 滴水檐下 断腿蛤蟆在爬 知音 一个雾色茫茫的早晨, 在氤氲弥漫的深处, 有一丝柔弱的小提琴, 在脆弱地流淌。 . 仿佛在唱着遥不可及的家乡, 仿佛在唱着隐隐可忆的理想, 仿佛就是在唱我的心——— 那纤纤的眼泪流出的地方。 . 我踩着沾满晨露的草地, 迷茫地走向它那里。 雾气潮湿了我的呼吸, 水珠挂满了睫毛。 . 我挥动着双手, 驱赶那飘忽的云烟, 似乎想从中掏出一个洞, 看见那把深红色的小提琴…… . 然而眼前总是飘忽的云烟, 袅袅的琴声总是那么遥远, 我默默地站在茫茫雾中, 眼泪和着水珠,慢慢地淌在脸上…… 狼 旷野中, 奔走着一头狼。 它迈着碎步, 顺着风…… 野草披靡了, 兔子惊窜, 可是它——狼, 仍迈着小碎步, 顺着风奔走…… ——上哪儿,你? ——不,不知道。 只因为孤独, 它奔走, 又因为奔走, 它更孤独…… 啊,孤独的狼, 奔走的狼, 它已不再嗜血, 它吃野草、喇喇蛄。 天空阴沉欲雨, 兔子惊窜, 旷野中, 奔走着一头狼…… 孤雁 一 淡蓝的天空下面 飞着一只孤雁 它缓缓地煽着翅 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呜 夏季盛装的山川 在它腹下慢慢后移 孤雁笔直的头颈 指向落日的正西 二 它曾沐浴过骇人的雷雨 熠熠的闪电令它周身战慄 它也曾背负过寒冷的雪花 凝重的冰坨使它力尽精疲 它曾飞越过名山大川 那儿气候温暖,遍地膏腴 它也曾溅落在茫茫的沙漠 那是令人畏惧的不毛之地 孤雁执拗地煽着翅 从来也不长久地休息 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 天空印下了长长一串哀鸣 三 “它是在匆匆地寻觅 还是在惶惶地逃避—— 这深孚众望的勇士 即将当选的雁群首领?” 它只用谁也听不懂的哀音 去回答所有的问题 它更煽动着疲惫的翅膀 将一切友情回避 在这美丽的世界上 它投下一个淡淡的阴影 可它从来也不顾及 自己给世人留下什么东西 一年又一年,孤雁上了年纪 双翅一天天软弱无力 可它仍旧固执地煽着 笔直地飞,飞向正西 四 子孙繁茂的雁群 已习惯了新的首领 老一辈的大雁 也早把孤雁忘记 世上的万类生灵 听惯了孤雁的哀鸣 只把天上的孤独者 当成一颗普通的星 而我们年老的孤雁 周身已是羽毛凋零 它沉重地喘着气 一天比一天飞得更低 五 终于,有这么一天 它的双翅再也不能举起 沉重的身躯下坠 一头扎进荒凉的沼泽地 急促的喘息难以平定 它艰难地睁开火辣辣的眼皮 冰凉的腐水浸透了毛羽 身上落满了讨厌的蚊蝇 太阳逐渐西沉 天上钉上了星星 老雁软软地伏在水草上 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回忆: 有一点儿童年的幸福 有一点儿雁群中的欢欣 更多的是西斜的太阳 照在脸上,睁不开眼睛 啾啾的小虫 在草丛里单调地啼鸣 微微的凉风 吹僵了疲惫的身体 它,没有一点儿后悔 更谈不上什么自责 这一生,它避开了热烘烘的人世 达到了自己的生活目的 时候到了,一切都没有做错 这儿也令人满意 孤雁伸长了干细的脖颈 永远闭上了它的眼睛 哀歌 橙色的黄昏, 笼罩着广阔的原野。 在一座孤零零的小屋里, 有人在拉奏着手风琴, 叙述深沉的哀伤。 . 原野上,秋风在驱赶着 一群枯黄的落叶, 像古代骑士的幽灵, 又去征战远方。 . 秋风,挂在光秃秃的灌木丛中, 像是伟大历史的缩影, 在可笑地歌唱自己, 却只给人带来内心的彷徨。 . 几千年的文明古国, 在萧索的秋风中, 变成一群群渺小的幽灵, 依附在落叶、秃枝上。 . 而千年古国的伟大灵魂, 却逃逸出萧瑟的原野, 躲进这孤独的小屋, 钻进破旧的手风琴里, 悲哀地歌唱。 . 是在检讨, 千百年间铸成的错误, 是在悔恨, 已经错过的希望…… . 夜幕遮蔽了空旷的原野, 小屋里也没有灯光, 唯有深沉的手风琴, 在叹息,在哀伤。 . 这是历史的伟大灵魂, 在漆黑的夜里, 将自己深藏, 好让新中国的接力者, 去迎接灿烂的阳光。 在原始森林的晨雾中 在原始森林的晨雾里, 我迷茫地摸索、寻觅, 在那湿润的雾的深处, 有一个声音在呼唤。 “来啊!来啊!” 余音飘荡,经久不散。 . 我循着这呼声向前摸索, 仿佛走进了森林的心脏。 “来啊!来啊!” 这呼声就在前边, 这么近, 这么近, 可我总也找不见它。 . 我终于迷茫了, 我终于踌躇了, 我大声喊:“你在哪里?” 它回答:“来啊!来啊!” 我又禁不住向前摸索, 走向那原始森林的深处, ——那最隐秘的 呼唤我的深处…… 轮廻 我含着淡味儿的云絮, 划着舟, 我向下望那世界—— 空气在流动。 鲜亮的田园山川, 冒烟的工厂…… 我划着舟, 游出那世界 . 我含着舟, 游在透明的空气, 向上望去—— 满天的星斗。 黑色的风流, 晶莹透亮。 经过它的抚摸, 我春心荡漾。 . 我含着春心, 四处寻觅, 空气如水, 流进我的嘴, 于是春心跳跃, 怦然难奈, 我紧咬牙, 舒展在甜美的空气中。 . 我含甜美, 腹胀欲呕, 我张开口, 春心便飞走, 于是我攀住小舟, 驶进春光里, 穿过白白的云絮, 一直下降…… 指望 我仿佛走在雾里, ——那旷野中的, 淡绿色的雾里。 我伸手挥赶着它们—— 那些飘忽不定的 令人糟心的雾。 . 我心烦意乱, 不停地走着。 我不愿抬起头 ——只是不停地走, 其实我明白, 那是我永远无法得到的。 但我还是一个劲儿地走着, 不知道上哪儿, 但我还是埋着头走, 并且不停地煽着雾。 后来我渐渐明白, 我指望的是, 见到一个月亮门, 从而走出这个糟心的世界。 夏夜甦醒 ###夏 夜 夜,花园里静悄悄。 清新的晚风, 轻轻地爬在我的脸上, 将树叶花草的窃窃情话, 秘密地向我传达。 . 我默默地躺在竹椅上, 舒展着四肢, 敞开了襟怀, 让清凉的月光, 慢慢地将它们洗刷。 . 头顶是一穹碧蓝的天幕, 上面扯着一缕缕轻柔的薄纱。 轻纱在晚风中袅袅飘动, 牵动了天幕, 将沾在上面的星星抖下。 . 好像来自遥远的地方, 流过来一支清泉般的夜曲, 它钻进我的呼吸, 渗进肌体,把我的全身浸溻。 ###灼 胸 我凝视着夜空, 放出轻轻的幻想: 那美妙动人的旋律, 可是来自遥远的天上 那闪烁着星光的天幕后方? . 一双犹疑的手, 颤抖着将天幕开启—— 啊,我看见 在浓郁的红光里, 有一个处女的胸膛! . ——每当万赖俱寂的夏夜, 天空晴朗的时候, 我总喜欢这样,呆呆地 呼吸着迷人的旋律 放出轻轻的幻想…… 每每经过长久的凝思, 我总是沉沉歪倒在躺椅上。 . 年复一年,春去夏来。 那个美丽的胸膛 愈来愈煽动起我深深的思恋, 而我却总是辜负 我们彼此之间的渴望。 ###飞 升 在一个同样迷人的夏夜, 昏沉中,那双颤抖的手 照例轻轻地将天幕放下, 她饱含着疲倦和失望, 将期待又一次收起。 . 我发出一声叹息, 刚要闭上那双困乏的眼睛—— 突然,吉它悠扬, 一团涌泉般的薄雾, 将躺椅轻轻托起, 迎着碧蓝的晚风, 将我送啊,送啊 一直送到苍穹的怀抱里。 . 轻柔的白纱在我身边翻滚, 她扬起的一角, 柔和地扑在我的脸上。 周围的空气是那样深蓝, 不禁使我产生片刻怀疑: 这是在海底,还是在天上? . 躺椅缓缓飘移, 在欢乐的群星里, 越过它们调皮的眼睛 我一直没有停止寻觅—— 啊,那双颤抖的手呀, 如今,如今你为何不将天幕开启? ###天 河 躺椅穿过一片沉沉的浓雾, 顿时,我的面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弯金黄色的世界, 一条碧蓝的清流 在大地上盘桓逶迤。 . 躺椅化作了小舟, 在那河上缓缓航行, 金鲤鱼吐出朵朵白莲花, 刚翩翩翻滚到波尖上, 就化作一对对白鸥, 扑啦啦地飞去, 只留下一片芬芳的气息。 . 橙色的芦苇尖上, 长出一团团松蓬蓬的苇絮, 金色的风抖散了它们, 立时变成美丽的天鹅, 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我欣喜地将她们掏出, 竟是一块块晶莹的白璧。 它们在我手中溶化, 顺着指缝,淌在船底, 成为珍珠粒粒。 珍珠儿相碰,跃进水里, 开放出硕大的荷花。 她们被水波推摆着身体, 频频舞蹈,泛起一圈圈涟漪。 随着小船的行进, 她们变成一条长长的花堤, 一直送我,到达岸彼。 ###岸 彼 船底轻轻地触着金沙, 泼啦啦啦,船儿变成了宝饰的车马。 四牡踏水,溅起一片烟云, 引得浣女一阵喧哗。 她们撩起轻罗纱裙, 痴痴地站着,合不拢嘴巴, 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松散的乌云额边垂挂。 我扬起马鞭啪啪响, 抽得云雾四处飞溅, 马儿长嘶一声奋蹄, 撇下她们兀自惊讶。 马车驶过青翠的草坪, 越上黛玉的丘巅,片刻不停—— 直奔紫云山下。 它带着呼啸的长风, 吐下逶蛇的烟龙, 沿着盘桓的曲径一路飞踏, 来到密林深处, 一户小小的人家。 ###仙 家 青山环抱着小小的山坳, 参天的古木上紫云缠绕, 微风扯着松针上的白烟, 一缕一缕,轻轻扭动她们的细腰。 茅屋前横着清澈的小溪, 上面搭着小巧的石桥。 我推开半掩的柴扉, 院中满是异草奇葩。 石桌前坐着两个老者, 白围黑突正把棋下。 银色的长髯纹丝不动, 心旷神怡,无牵无挂。 我摧眉长揖打问讯, 却久久无人答话。 忽听院后一片喧哗, 只见七条彩龙飞舞戏耍。 皎洁的白云团成一只飞盘, 龙儿便在其中盘绕穿梭, 忽而腾空,忽而疾落, 云雾翻腾,鳞甲叮当。 我策马扬鞭钻进龙群里, 啪啪啪,只抽得满天残鳞败甲。 云雾散尽,但见碧空万里—— 青山古木,老者人家, 什么也没有剩下。 ###仙 女 荒草满坡的高山顶上, 有一个仙女在煮茶。 我降临在她的身边, 请教这位愁容满面的老妈妈。 老人用衣襟擦了擦手, 便扯开了滔滔的长话, 从盘古开天女娲抟泥谈起, 纵横的老泪扑簌簌落下。 我心里烦闷,跪在山顶上, 高举双手对着全世界呼喊: 处女的心哪——你在哪里! 我默默地流着眼泪, 走近一个无底的悬崖: 权当她就在这崖底之下, 我纵身一跃…… ###甦 醒 我闭起双眼, 任风在耳边撕裂。 良久,我又听见了 晚风摇叶——哗啦哗啦。 我慢慢睁开双眼—— 头顶是一穹天幕, 晚风扯着袅袅的轻纱, 不时,一颗明星从上面抖下, 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 听不见清泉般的夜曲, 中断了迷人的吉它。 只有求偶的蟋蟀, 仍振翅在草丛底下。 我惶惑地浸在晚风中, 眼角挂满了冰凉的泪花…… 寒山雨意 风,夹着白毛雨的风, 猛烈地在山上蓖着, 山峦感冒了,发着高烧, 痛苦地乍起了汗毛。 . 我背着一捆沉重的湿柴, 正爬在那山上, 踩着山峦烧痛的皮肤, 慢慢地挪上她的脊。 . 狂风无情地在山林中乱钻, 白雨吸尽了我的体温, 山峦感冒了,发着高烧, 我艰难地爬着,踩痛了她的神经。 . 远山,裹在白毛雨中, 一个黑点正爬在它的脊, 它冒着雨风,固执地向前移, 逐渐溶进了迷蒙的雾雨中…… 在绿色的山谷中 寂静, 慑人的寂静, 我在这绿色的山谷里。 我惶惑, 我莫名其妙: 难道说,空气都抽光了? “啊——” 我发出一声呼喊, 如雷灌耳;空谷回音…… 然后, 又是寂静, 死般的寂静。 我惊慌四顾, ——是树,是草, 它们都纹丝不动。 “哪怕有一丝风也好!” 我抓着一条树干, 拼命地摇晃、摇晃, 我不敢松手, 我怕,怕这寂静, 怕它们都纹丝不动…… 悟禅机 独立旷野之高丘兮, 面对灰暗之云天。 枯黄之弱草披靡兮, 风鼓习就之蓝衣。 雷舞劈天之列缺兮, 寒扫荒茫之大地。 暴雨劈头盖脸之来下兮, 俄而远近迷濛不清。 . 风声呼啸, 雨声悲鸣; 凹地积水, 高岗流急。 黄水没吾足兮, 周身无不精湿; 黑发贴额前兮, 白水流颏底。 薄衣贴身紧兮, 泠风彻骨寒。 一声霹雳惊心兮, 不念生存之有无。 . 吾欲浴之暴雨兮, 清洗身之尘泥。 大雨七七四十九日兮, 狂风八八六十四时。 不知何为洁净兮, 不知何为原本。 只待天之劫数满兮, 方悟真理禅机。 . 大雨昼夜不停兮, 声势不减月余。 面身尘泥尽洗兮, 肠胃实者皆弃。 然雨之不稍停兮, 而来之势愈急。 习之衣着淋烂兮, 片片碎布脱离。 无日衣已尽去兮, 浑水送与黄泥。 吾身之一丝不挂兮, 方觉雨之势大愈期。 天地上下白光兮, 吾方悟洁净之禅机。 当谢自然之恩赐兮, 吾欲为之痛哭流涕! ****** 吾友质之曰:痛哭流涕,何以使然?尔既悟禅机者,必心虚气静,杂感全无。泪既下,则禅机未悟也。对曰:非也。禅机者,无非一大荒谬耳,然却既真且实。荒谬者,对现实社会而言也;真实者,对自身而言也。吾欲求之洁净,而天赋之与裸体。此非洁净乎?然也。而吾之从未得而思之也。此即尔求之之耶?受之之耶?世俗之人,终莫解极简单之真理,亦莫受极简单之真理。人求之者,非单纯之真理也,乃世俗之真理也,亦即生存之利害也。最虔诚之心,亦莫过于此,纯真理莫之受也。真理无蔽而骤然显现于日下,无非一大荒谬耳。自然不识此道,纯心以赠,令尔悟识。尔识大道,亦无一丝之得,而于无得之中又得大道。道之愈纯,即愈荒唐也。此即大道之所在也。对斯,尔啼之乎?笑之乎?得之乎?弃之乎?百感震动,终归于一痛哭流涕耳。非此莫解禅机之微妙,非此莫泄心中之痛快也。友曰:然也,吾得道矣! 诗魂 我来到高山上, 寻找你——诗魂。 我向深远的山谷呼唤, 便看见你优美的身形。 可我欣喜之中又有些忧郁, 因为我没能抓住你。 . 我奔走在旷野中, 寻找你——诗魂。 我向蔚蓝的天空眺望, 便看见你优美的身形。 可我狂欢之中又有些烦恼, 因为我没能抓住你。 . 我在森林中摸索, 寻找你——诗魂。 奇异的景色使我迷离, 又看见你优美的身形。 我伸手向前猛扑, 可还是没能抓住你。 . 我坐在海边礁石上, 思索着你——诗魂。 滚滚的旋涡变幻莫测, 你又露出调皮的笑脸。 我内心里充满悲哀, 默默地——面对着你。 叠璧峰颂 仰高之茫茫兮,有峰若叠璧。 瞰低之惶惶兮,云海涌狂涛。 噫山之青松兮,屈伸而未折。 吾欲攀援而上兮,擎上苍之琼浆。 . 青松滴翠兮,碧石如镜。 雾珠润肺兮,云气沾衣。 璧玉极顶兮,山呼长啸! 吾欲跃身而下兮,展臂以当翅。 此行当有一千二百岁兮,善吾之龙终。 命运 你曾跌跌撞撞地走进我心里, 神色是那样地惊慌不安, 我问你“怎么啦怎么啦?” 你只默默地看着我。 . 我曾迷茫地跟随着你, 走进密不透风的世界里, 我问你“上哪儿上哪儿?” 你只含笑看着我。 . 我和你一起在海滩上散步, 你问我“怎么样怎么样?” 我毫无头绪心乱如麻, 干瞪着眼睛看着你。 上太华 君不见,华山娟秀立半空, 姿如竖笔色如虹; 君不见,紫云雾气山间恋, 游人步足仙境中。 潺潺山下清泉滚, 泛泛水里细沙流。 满坡山石满坡绿, 秀遍两侧岩峰巨。 平滑石结似刀雕, 色艳千载夺天娇; 或者橙黄或者青, 飞流画壁色彩新。 上山小路万般盘, 一步一高四十里。 巧夺天工石中寺, 相比奇峰何谈起? 傍松红墙时隐现, 穿云雾里行。 愈寻山顶路, 愈觉山朋稀: 峰峰翠尽云中绿, 座座山从雾里拔。 云雾飘移山犹倾, 紫气氤氲动心弦。 仰首无日天何在, 俯身无地世安遗? 悬崖陡壁峭不已, 峰腰小径走缘倪。 巨石夹千尺幢天犹一线, 刀背山苍龙岭无底深渊; 仙人掌天生就贴岩耀目, 水帘洞奥不测幕蔽清泉。 棋亭险,铁索寒, 摩天路,双手攀。 君不见东峰有跌猿惊鹊之险, 南峰有冰湿呼啸之风; 西峰有一岩万丈之涧, 北峰有横揽秀色之松。 春花沁沁袭肺腑, 翠鸟啼啼弄凝空。 山风推雾侵云松, 一掠而过渡西峰。 人间果然有此境, 怪道闲者号仙翁。 还是天然景如画, 只叹疲时心不从。 舌意 我孤身走在茫茫草地, 天空灰暗阴沉, 远处迷迷朦朦,罩着地平线, 草地上滚动着一片青紫的舌。 . 孤独,我在阴暗地渴望, 天渐渐地裂出一条缝, 舌在阳光下跳跃起舞, 像万千条痛苦的鱼。 . 舌扭动着,慢慢抻长, 在空中活泼地飘, 它们向我挤来,又黏又滑, 我大声哭喊,拼命拉扯。 . 它们钻进了我的脊, 我胀痛难忍, 喊起一阵阵狂风, 摧残着这阴暗,这恐怖。 . 风里长满了蠕动的舌, 我被团团挤住,透不过气, 我蹲下,缩下,越来越小, 好像变成一条青紫的舌。 . 我畏畏缩缩, 卷曲在草丛下, 世界一片舌响, 唯我默然,淌着伤心的泪。 . 黄昏,世界寂了, 舌的尸,填满了沟壑, 闪着青紫色的光。 我忍着呕,慢慢站起…… . 我手捧草和土, 掩埋这些尸,掩埋这悲剧, 在这空旷的剪影中, 暗蓝色,也渐渐掩埋着我。 青玉案 无意生就理情血,便揽得,云和月。 万里千般寻无信: 化作乾坤,渗透轮廻,自己纵然了却。 . 江江冰水溶溶流,片片平川崛山岳。 问尔而今欲何为? 物物皆我,我皆物物,并无一丝超越。 自嘲 他在田野中奔跑, 缓慢得像飞, 他把手伸向前边, 捕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他张大了嘴, 头发飘在脑后, 在这反光的世界里, 无声地奔跑。 快捉住命运呀, ——那你一无所知的东西, 它引诱你疲于奔命, 至死劳而无功。 毛线小帽 洁白的广场, 紫禁城门的一侧 我结识了你—— 从蓝色的天边 飘过来的 一顶黄色的毛线小帽。 . 我记得你 有喜盈盈的微笑 有轻柔的曼语,还有 散着香味儿的 暖和的气息 然而,在我脑海里 却总是浮动着 那顶黄色的毛线小帽。 . 杨树喧哗的季节 你来到我家里 ——可我认不出是你。 你仍带着喜盈盈的微笑 和温暖的气息 但我总也无法相信, 这个不戴毛线小帽的 会是我记忆中的你。 无题 我看见一棵长长的树, 在旷野中飘飘荡荡, 我向它奔跑跳跃, 可总也抓不到它。 “你要这么一跃,对,” 山妖笑着说。 “再跑得快些,” 狐狸舔着半边脸。 可我总也抓不到它, 尽管我“一跃”、“奔跑”。 大自然 大海蓝天白云沙滩 海微笑着 风儿下来 我们一起玩砸沙滩的游戏好吗 风儿 哦不不我喜欢飘 我喜欢晃晃悠悠地飘着 随便去什么地方 白云 我也喜欢飘 但我最喜欢飘在大海上 天的蓝海的蓝合抱着我 我会痴醉会入迷会瘫软 难道你不喜欢飘在绿色的田野上 喜欢但大海更美 难道你不喜欢金黄色的沙漠 喜欢但大海更美 难道你不喜欢尖刀一样的崇山 喜欢但大海更美 难道你不喜欢寒冷的北极 难道你不喜欢炎热的赤道 难道难道 喜欢但 大海陶醉了眼里漾出春意 白云却在痴想什么也没看见 什么砸沙滩的游戏沙滩窃笑着 不过是给我挠痒痒 螃蟹什么的在我皮肤下面乱钻 弄得我怪痒痒的 我不喜欢 他正想着 忽然发现风儿已远去了 不知道要荡到哪儿 蓝天下留下她一个远远的背影 我喜欢玩砸沙滩的游戏 沙滩说 大海却没听见 她痴痴地仰望着白云害相思 螃蟹爬来爬去鄙夷地笑着 这一群没出息的痴货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只会玩儿 没有理想没有抱负没有目标 没有牺牲的精神没有崇高的信仰 真是白活 螃蟹吃吃地笑着 哧溜哧溜钻进洞里 沙滩嘿嘿嘿呵呵呵痒痒得不行 来呀咱们来玩…… 华山颂 我浴在蓝色的氤氲里, ——温暖的、柔和的雾; 我游在呼啸的气流中, ——清爽的、醉人的风。 我驰过松林, 穿行在悬崖峭壁; 我踏着晨露, 轻盈地飘到山颠。 . 来拥抱这清凉的山吧, 把它扭曲, 把它搓揉, 把它吸进肚子里, 然后吐出, 吹成一个个绚丽多彩的泡, 然后拥着它们升起, 到彩云间、那五彩的雾里。 . 啊!这样,你就可以翻滚了, 唱了,叫了,笑了。 你踢起这蓬松的雾, 让它们四处飞溅, 一时间你眼花潦乱, 只见满天的碎云霞。 . 最好你还是做一束风, 让它们在山间飞奔呼号, 你便可以骑上它, 飞越万丈深渊。 . 或者你竟一纵而下, 去探那山谷晶样的溪流, 那水透明、坚硬、凉爽, 最愉人的感官。 . 或者你竟一头撞入山体, 去窥那宝石, 也许只是去睡一觉—— 你会感到甜奶从嘴角流进体内, 会感到浸在葡萄酒中。 那暗紫色的浆液, 是这五座山的精华, 它们从山底渗出,汇聚, 供你休憩。 . 或者你竟撞碎这山而飞去, 俯瞰那万家灯火, ——迷人的暗蓝色的大地, 有一片碎金闪烁, 你吹起它们, 它们就飞舞; 再吹,就流, 一直流向远方—— 那白雾迷漫的茫茫苍海。 . 或者你愿意追逐它们吧—— 你会发现它们沉在深深的海底, 透过明亮的海水, 你会看到它们静静地躺着, 在甜蜜地向你微笑。 于是你便扎进水中, 去寻觅,去抚摸。 然而,那些散弃在海底山林中的金, 你捧起它们按在胸口, 才知道原来是些无用之物, 只会微笑和唱歌。 . 但你还是携它们出水了, 你把它们均匀地抛散在空气中, 让微笑和歌唱在各处点缀。 然后你仍旧回去, 到那山的山谷中, 倚着它酣睡。 等你一觉醒来, 会忽然发现,这山: ——原来是五彩的山, 是耀目的山, ——是清凉的山, 是促人微笑的山, ——是给人以喜悦、 使人忘却肮脏的尘世的山! 乡情 在我的家乡 有一首飘渺的诗 它隐藏在树丛里 隐藏在薄雾中 隐藏在片片草坪上 隐藏在缕缕炊烟中 . 在我的家乡 有一首飘渺的诗 它向每个人呼唤 使他们迷茫 使他们若失若得 使他们依依留恋 . 在我的家乡 有一首飘渺的诗 多少人在寻找 多少人欲讴歌 然而谁也不知道 它写的是什么 大蜻蜓 我坐在阳台上, 呆呆地望着前方。 草地上 飞着一只大蜻蜓。 . 金色的双翼, 在太阳下闪着光。 我渴望着 和它飞在一起。 . 蜻蜓飞到我身上, 拥抱着我—— 柔软的、温暖的…… 我陶醉在幸福中。 . 它讲述了遥远的世界, 不为人知的 美丽的世界, 我渴想、渴想…… . 我流进了远方, ——它所述说的世界 飘啊,飘啊 耳边,只有它膜翅的振响。 . 我看见那清新的世界 水洗了似的。 我心溶化了, 洒在那河岸。 列缺 我拥列缺眠,醒时在河滩。 天空晴万里,水星跃从容。 列缺梳伊头,我蜷我之躬。 拈石投水中,石水声扑通。 列缺忽惶顾,没入涟漪中。 赶路 赶路,我衣衫褴褛 走进黄色的正午 天边,横着一条神秘的雾 那儿藏着我珍重的梦 . 丘陵在脚下绵延 我走进了侏儒的国度 他们麇集着,一片一片 议论,争吵,忙忙碌碌 议价、交换,令人眼花潦乱 穿上去、脱下来,摆弄几片布 东边烧泥巴,西边忙建筑 愚蠢的异性加上愚蠢的追逐…… . 赶路!我迈不开步 ——行行好吧,人生短促! 白日西斜,我心焦似火 侏儒们啊,还胶着我的足! . 我倒下了,最后一次温我的梦 身边,围上来一层层侏儒 ——瞧这个穷鬼,真是个废物, 到死都没挣上个坟墓! 蓝色的世界 蓝色的世界, 水晶似地透明。 我反复歌颂你, 你把我深深吸引。 . 白色的烟, 从地面徐徐升起。 我摇摇晃晃, 在这烟柱里穿行。 . 蓝色的草, 挂着闪亮的水滴。 柔软的蓝树, 在歌舞升平。 . 我缓缓伸出双手, 仿佛要抓住你, 一切都在晃动着, 我总也找不到你的心。 . 我踏上了蓝色的河, 在水面上走走停停。 我想大声呼唤: 喂,你在哪里? . 云雾深处有座山, 奇形怪状像个鬼影。 山脚下有一道蓝光, 时隐时现,忽暗忽明。 . 山洞里我摸到宝珠, 随即俯首在上面听。 温暖的光罩在脸上, 里面还有跳动的声音! . 我狂喜地吻它, 它就把我往里吸。 我闭起双眼, 流进这透明的心…… 绿色的世界 宝绿色的天地, 有几只蜻蜓, 你说:“飞”。 我含笑看着你。 .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座绿宝石的山, 山腰淌出牛奶, 我对它绵绵缠缠。 . 我起飞了, 飞在草地上, 小朋友们拍手笑, 说着:蜻蜓,蜻蜓。 . 我捷足奔跑, 在那荒野里, 别人还以为, 是一颗流星。 . 宝绿色的森林中, 有一股烟柱。 野人围绕着它, 唱歌,跳舞。 . 地底冒出亮晶晶的泡, 在烟柱中蹦蹦跳跳, 它们比篮球还大, 人们欣喜地狂叫。 . 泡泡破了, 绿世界也碎了, 扑噜扑噜, 变成一股股清烟。 虫 谁不厌恶那东西—— 叫人肉麻的毛毛虫? 满山遍野都是伙伴, 没骨的肉体慢慢蠕动。 # 而天生下来的这贱样, 怎能由自己稍许改动? 为了保存一丝气息, 谁顾得旁人指控? # 啊这些个可恶的虫, 唉这些个可怜的虫, 假如给它一对翅膀, 也会如鹰飞翔空中。 # 要么你就饿死自己, 要么就可恶地蠕动。 死了也没人说你好, 不过是条干瘪的虫。 山水赞 # 华夏之西兮,有山华华,有水华华; 华山色艳兮,出于云霭; 华水晶莹兮,行于草石之间。 # 云浮山动,水唱清音; 獐歌鹂鸣,虫豸交媾; 青松聚露,黄花抚风…… 愚人见此而销魂魄, 美之曰:相得矣! # 然而峰峰在上, 如世间看客之淡漠; 溪水潺潺, 若闲敲棋子而无心。 # 穹窿静黙, 奏响宇宙宏声。 究其端也! 天地乾坤乃自动, 自然造化即随缘。 此山为地火凝结之体, 此水系升天汇海之形。 今日美于两相晖映, 万载之后且如何焉? # 故曰: 无动于衷,世界大同! 苦闷 苦闷, 在心中沤成臭液, 孤独, 只有一支笔作伴。 臭液积满, 就在诗中倾泻, 可不知你用这诗, 是腐蚀别人, 还是进一步腐蚀你自己? # 我已惯于苦闷, 我已惯于孤独, 我深爱这支笔, 我深爱这些诗, 不要说它们是臭的 赶快离开, 因为我一无所有, 它们 就构成我的世界! 我说 你说人活着是吃, 你说人活着是乐, 你说人活着是责任, 你说人活着是名利…… 而我却说: 人活着就是愁。 因为我患着 终生不治的忧郁症。 给我 给我一个东方, 让那里云雾翻腾, 涌起一轮白日。 . 给我一个西方, 让那里深邃广大, 吸尽漫天的彩霞。 . 让东西方沟连畅通, 给我们昼与夜, 轮动不息,至远无穷。 相对象 用俚俗的话说, 我是去相对象。 但却是在黑暗的日子, 这长久长久的夜。 . 你坐在我的对面, 我却什么也没看见, 只有你明亮的双眼, 在黑暗中闪闪如雪。 . 于是我立刻就说“爱你”, 全然不顾旁的一切, 因为我渴望光明, 尤其是在这漆黑的夜。 香烟 香烟调绪,人道会患癌。美酒开心,人道要破财。 我彷徨欲去,莫非不还再?我跪问天地,谁也不口开。 独默 春节夜响鞭,悠思有谁怜?隔墙闻细语,空屋指弹烟。 有誓不先觅,无她开口言。秋波虽不尽,仍我独孑孑。 有客 有客远来,携带酒浆。举杯共对,耳热口香。 天南地北,同叙衷肠。西山东土,无不故乡。 她把我放在心尖儿上 我害怕 我坐在她的心尖儿上, 巨大的胸腔穹窿 布满了脉动的血管, 在这闷热的红色山洞里 到处都在有节律地跳动, 随着空洞的声响 我也被剧烈地颠簸, 我不敢说这就是对我的爱 因为我心中充满了恐怖! 青石之恋 你是潺潺的小溪, 我是水里的青石。 你唱着歌走过, 我感到了你的抚摸。 但你却头也不回, 匆匆地远去。 # 你是干涸的溪床, 我是烈日下的青石。 你的倩影今在何方? 我思念往日的清凉。 仰望飘过的白云, 那是否就是你? # 你是浑浊的水流, 我是没顶的青石。 泥沙气泡和枯草, 痛苦地在身边哭嚎。 快安静下来我的小溪, 是谁招惹了你? # 你是污染的水沟, 我是油腻的青石。 你静静地包裹着我, 我已经被你窒息。 不知道你是否快乐, 我却情愿这样死去。 松 有那高山的青松, 长在峭壁的岩缝。 它来自山脚的密林, 乘坐的是多事的风。 # 湿润的雾把它滋养, 残积的雪陪它过冬, 深根抓紧佝偻的躯干, 好不容易挣扎在空中。 # 一年又一年过去, 真难判别他们弟兄, 人家已经长成材料, 一队队乘上火车隆隆。 # 唉难为了我的青松, 遥望山脚怎不悲痛? 虽有闲人将它喜爱, 也要诅咒可恶的风。 远方 远方的幻想, 你在哪儿? 你在远方的树林里, 那儿青烟袅袅。 我思念的梦境, 你在哪儿? 你是那赭石色的山, 上面残存着积雪斑斑。 海洋的深处啊, 有一首歌, 它隐隐飘荡在心里, 那最深沉的地方。 愿天上降下白莲花, 愿泉底翻出水晶石, 愿我们裹在五彩光束中, 飞向梦想和幻。 架设 我要架设一座天桥, 把它从夜空中最明亮的星上, 拉到我的身边。 我将顺着这桥, 到达那气态的星体, 去浴那温和的磷火。 蓝白色的火团, 拂动着我**的肢体, 渗透了我的神经, 使我几将万念俱熄, 而沉浸在一片酣美的快适中。 但是我总忘不了我的情侣, 时刻召唤她来临这天体。 她也终于来到我的身边, 我们一块儿将精神溶解。 我们抹去了通往人世的桥梁, 从此就没有任何顾忌。 我们蜜蜜地合为一体, 相互间精神都有了归宿。 在这温柔的火团里, 浑厚的蜜意将我们的身心, 以及所有的相对全都溶解, 一切所能知觉的, 都化成了绝对的快适和欢欣…… 山那边 我躺在一个幽静的山谷, 等一位红裳的姑娘。 山那边一声喧哗, 我不想见到她。 雪 静悄悄,静悄悄, 她来到这里。 早上拉开窗帘, 喝!满眼的白雪。 你干吗害羞 不发一言? 瞧那哗哗的雨, 你吵闹的姐姐! 寻宝 你生活在故纸堆里, 你生活在苦闷之中, 你生活在独木舟上, 你生活在垃圾堆边。 你发掘、寻找, 把故纸和苦闷, 把垃圾和独木舟,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翻过来掉过去寻找—— 可总也找不到财宝、 那使你获得生路的财宝。 有人说,财宝不在这儿, 财宝在银行和宫殿里, 财宝在军队和坟墓中。 而你仍旧固执地 在你的故纸堆和苦闷中、 在你的独木舟和垃圾堆上, 翻过来掉过去、 千回万回地寻找。 我真不知道—— 你怎样才能倒转 这倒霉的人生! 风 干燥的枝上,推搡着风。瑟缩的寒鸦,难耐这冬。 灰色的城市,漫天的土。暗淡的心绪,单调的钟。 有一个青年 青草地上, 他在吃青草。 他卧在那里, 脸贴着湿润的泥土。 没有人来打搅—— 不,也许: 他周围围着一群人, 而他一丝也不觉。 耻笑、羞辱、挑逗…… 抛在身上的泥土…… 唾在脸上的吐沫…… 他丝毫也不觉, 眼睛只望着前边, 那一尺来远的地方, 像看见了什么, 又丝毫不为所动: 是脚?是草? 是小孩在撒尿? 不,不,不知道, 像童年那么遥远, 像一种陌生的语言, 这些,都无从回忆, 不能理解。 他,只感到草的汁液, 流进了喉管。 ——虚无,虚无…… 除了虚无,就是舒坦、 或者不如说是难受; 他用头去磨草皮, 又将牙咬紧…… 总之,舒坦和难受, 难受和舒坦, 他不能分开, 像水**融。 也许,正因为难受, 他才这样去舒坦, 除了这种舒坦, 他便是难受…… # 黄昏到来, 人们陆续离去, 耻笑够了, 羞辱够了, 挑逗够了, 尿也撒完了, 他们都回家去了。 他仰身向着天, 看那深蓝,看那星星, 晚风爬到身上, 他困了,倦了, 周身疼痛, 脚脖子上,后脑勺, 像贴着冰, 于是他吃力地从草地上爬起, 拍拍身上的泥土,回家去。 傍晚 傍晚,沙滩上留下两行 情人的脚印。 沙滩陶醉了,眯起眼睛 螃蟹拿着放大镜, 东跑跑,西瞧瞧, 认真地研究着, 夜里,大海舔去这些脚印, 风儿填平了这些脚印, 沙滩茫然,螃蟹惶然, 情人依旧 随意在这里,在那里 留下双行的脚印…… 古老的歌 绛色的黄昏, 抹尽了蔚蓝的苍宇, 用她那善美和蔼的凉意, 笼罩着暮色朦胧的海空。 . 大海变成深蓝色, 又变成蓝黑色。 永远起伏旋转的身躯, 那样安祥、沉着地 放发出一片喧哗。 . 漩涡在危岩下卷搅, 冲刷着无动于衷的黛礁, 哗哗的歌唱和着深沉的喘息, 和谐地充满了昏黄的海空。 . 这独立的海上礁石, 在暮色中耸立着自己的轮廓, 那水花溅不到的岩顶, 坐着一个金发披肩的x女。 . 她安祥地坐在岩石上, 任凭清凉美丽的晚风爱抚, 落日的余晖沾满了金发, 微微飘动在娇艳的脸旁。 . 她不时撩起金发, 向着远方送出柔和的歌唱, ——目光是那样忧伤 歌声是那样徜徉, 迷醉了滔滔的海浪。 . 远航的商船扯起风帆, 年老的水手垂下眼簾, 哪个不知死的青年, 按奈不住火样的炽情, 飞身投入黑蓝色的海水中, 给船上留下一片惋惜的哀叹。 . 歌声激励着青年的双臂, 奋勇划向远方的危岩。 裸女伸出热情的双手, 帮助小伙子爬上岩巅。 . 商船远去了, 消失在夜色中, 年轻人什么也没看见, ——他已颤抖在蜜蜜的情爱中。 . 整个晚上就是那样度过, 说不尽有多少**,多少热吻, 时间和空间也一同失去, 爱情溶化了彼此,溶化了太空…… . 晨曦出现在东方的海平线上, 银白色的光赶散了余夜的朦胧, 淡蓝的天上飘下来微温的暖意, 遥远的海上吹来了 和着雾气的凉风。 . 危岩在淡蓝色的背景中显现, 先是轮廓,继而细末, x**美的剪影呆坐在岩上, 脚底下大海翻搅着碧波。 . 她含着泪,深情地望着冰凉的小伙子, ——他脸上还挂着幸福的微笑, 作了最后的、深深的一吻, 把他掀下岩底的漩涡…… 野人 他们赤足裸体, 跳跃在草地上; 他们鼓掌狂歌, 皮肤闪闪发亮。 啊,兜起圈子来—— 让歌声旋转; 啊,拉起手来—— 让愉情流畅。 太阳显得渺小, 云彩感到孤单; 大地羞愧了, 虫豸悲鸣了。 自私的一群, 快乐的一群, 你们因逃避而高雅 你们因抛弃而富足 啊,唱吧!跳吧! 你们歌唱着历史的必然: 精——神——至——上! 小白兔 静静的夜, 小白兔在林间游荡。 空气清爽, 天蓝如碧。 小白兔看见一棵大树, “彼可得而歇之乎?” 她想着,便倚躺在树下。 蓝天上,嵌着一盘大月亮, 甜甜的月光流进她的嘴, 小白兔迷迷糊糊。 似梦非梦,她以为 月亮是一大块冰琪琳, 舌头从嘴里跑出来, 去够甜美的月光, 小白兔却不知道, 她睡着了。 舌头在月光中游动着,吮吸着, 沿着大树向上爬。 月亮臊红了脸, 她叫来了太阳: “哎呀呀,快来瞧瞧, 他伸出了那个东西对着我, 红红的,那么长——” 月亮心里怪痒痒的, 偷偷瞟着小白兔。 太阳暧烘烘的, 抚摸着整个世界。 树上鸟窝里的鸟儿都醒了, 叽叽喳喳闹妈妈。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虫子出来了, 妈妈再给你们捉。” “妈妈妈妈,虫子已经出来了, 这么大,这么长,红红的, 还在动呢。”——小鸟齐声叫。 妈妈果见树梢上, 舌头痴醉地在阳光里游动。 妈妈飞过去,用嘴啄, 一下,两下, 舌头痛苦地扭动,小鸟欢呼。 酣睡的小白兔受到搔扰, 怒吼道:“那厮搅我梦, 令我离月宫?” 谁知舌长语不清, 只闻一片呜噜声。 妈妈又啄,用力啄, 小白兔痛醒了, 看见长舌红红的, 以为大虫子钻进嘴里, 吓得拼命逃窜—— 拖着那条长舌头。 月亮的心怦怦地跳: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我怎么办?怎么办? 她闭上眼睛,幸福地等待—— 结局 在淡蓝色的雾中, 他旋转着倒下。 他倒下了, 再也挣扎不起。 心脏敲击着地面, 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是生命的脚步啊, 你听——听—— 去了,渐渐远去了, 向那虚无飘渺的阴间, 去了,去了—— 哀乐吹动他的头发, 旷野里充满回声。 失去光泽的眼睛, 却怎么也闭不上。 它们盯着前边, 那是泥土和草……不, 前边,前边是他的过去, 是欢乐的童年, 是放荡的青春, 是狂风暴雨, 是穷途潦倒, 是悔恨,是希望, 是挣扎,是屈服, 是这淡蓝色的 雾的 旷野的 回声的 世界, 是这一切啊, ——是他失去了的人生! 雨落望海岭 大雨落兮遮天来,倾江倒海兮大地一片白,蛇虫无迹兮禽兽俱躲避,唯有哗哗啦啦兮一片雨打声——方知天地势无涯。 山坡分水兮各自前去,携泥卷土兮集于沟谷之间,推波滚石兮直冲山底之下,奋勇当先兮哪个肯怠? 可怜萋萋小草兮没顶之灾,可悲坦坦军营兮沟壑俱在。汪汪积水一片如麻兮闪烁万千只眼,参天松柏之木无奈兮寸步难行——雨来只好挨。 军营远近一片兮白雾笼罩,往日冲杀之声兮全无有哉。廊前军衣晾满兮冰凉湿重,宿舍双双小眼兮时顾窗外。 阴暗蒙蔽兮窗里窗外,战士垂头弄指兮没精打彩。连长手握军训计划兮目瞪口呆,司务长遥望蔬菜之畦兮喜笑颜开。 指导员有命令兮布置下来,战士学习兮书本打开。油灯一点兮字黑纸白。班长口念书本兮战士惦记窗外,两相不合兮收效不快。 湿风徐来兮衣单寒意骤起,战士小李兮将衣披盖。眼角余光兮班长看明白,命令小李兮将衣拿下来。 小李玩笑兮张口道白:你我同甘共苦兮身冷披衣应该,何必钱不多拿兮舍好求赖?班长面带怒色兮将帽小李来戴,双方难舍难分兮杠子来抬,余众帮腔兮都言小李作怪,忽听哨音一响兮纠缠分开。 连长冒雨兮踏水而来,通知部队兮另有安排。全体集合兮空屋利用,“准备格斗”兮队伍拉开,“一二三四”兮壮志满怀。 雨丝渐细兮叶下滴白,檐底水柱兮渐稳渐乖。颤泡相逐兮随流而去,绿肥红瘦兮小鸟飞来。日出云开兮万物放光彩! 耳目清静兮闻得锅铲相拍,哨音一响兮集合开饭。战士列队兮手拿碗筷,队伍参差不齐兮远水莫踩。 连长看清兮心酸难奈,扭头转身兮直奔连部而来。床头坐定兮愁眉不展,只愿往后兮大雨莫来。 又: 大雨犹天倾,白雾蔽军营,漫山遍地汇黄水,氤氲树更青。 惊心击霹雳,碧珠叶下滴,颤泡眼水隐现急,廊前水柱晶。 我可爱的小东西 你不要去吮吸碧蓝的天 ——当心星星卡着嗓子 你不要把脸埋进温柔的太阳 ——月亮会嫉妒的。 你还是游开去 游进密密的柳丝, 把脚伸进清凉的湖水里 然后就势滑进碧波 躺在水藻里酣睡。 ——但是 去吧,去吧,我还是要赶你 我会让朔风摇落枝头的叶 用雪毯子铺在世界上, 我喜欢看你一步一步退缩 眼里含着惊恐和幽怨 等你退到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我就突然放出温暖的春 使你欣喜地扑上来抱我 ——我最喜欢你这样,我的小东西 雷 雷, 灰色、稠密, 包裹着我。 我, 闷热、气促, 嗓子冒火。 我挣扎, 扭动着身子, 我狂喊, 却发不出声音。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拼命地往外爬, 我快要闷死了, 我早就绝望了。 天啊! 但愿我能化作一道闪电, 劈碎这雷遁去, 即使这电 ——溶化了我! 路 广漠的人生, 漫长的路。 命运驱赶我们, 不停地迈着步。 鲜艳的童年, 甜蜜的舞; 奔放的青春, 痴醉的梦…… 人过三十, 猛然惊悟: 啊,我已走到 人生的中途! 你会收起童心, 静静地思度, ——这正走着的 行将完结的路…… ——那是花雨下的追逐 是游在美酒的湖 是随风飘荡的风筝 是抓牢土地的大树 是在暴风雨中渴望 是在死尸林中惶顾…… 我,则抹去这些幻象, 只看见一条沙漠中的路…… 蓝色的雾 蓝色的世界, 幻影的世界, 在蓝色的雾中, 鬼影晃动。 一些飘过来, 一些飘过去。 我欲尾随一只, 可总是忽而不见。 只好又去寻找, 但终是失。 我在这蓝色的雾中寻找, 我在这蓝色的雾中飘荡, 我终于明白, 我也像它们: 在飘过来,又飘过去; 它们和我一样, 也想尾随谁, 自己又因此而匿去, 避开了尾随的人。 于是我坐下, 等着寻觅我的人。 终于有一长毛鬼, 飘然走近我身边。 我起身执她手, 她乌黑的脸上, 便露出洁白尖利的犬牙, 我想我也是这副样子吧, 于是互相亲昵。 我们一同走进雾的深处, 那儿是深山,是峡谷, 是蓝色世界的峡谷。 那峡谷之中,蓝雾更浓, 于是我们互相眦着尖牙笑, 手执手一同向前走, 向那深处走。 蓝雾越来越深, 蓝雾越来越浓。 我们彼此不见对方, 但仍执着手。 再到那蓝雾深处, 忽地孑然一身。 寻她,莫知所往, 我想,大概她也在寻找我, 于是我呼喊, 但却没有一丝声响, 我坐在地上喘息, 更浓的雾飘来, 忽然我身亦消失, 我便悲哀,惶惑, 去寻找我的身躯。 在雾中摸索许久, 却一无所得。 终于我连自己亦失去, 化成这蓝色的浓雾, 我想,我那伴侣亦然, 化在这蓝色的浓雾中。 于是我便安然愉快, 弥散在这蓝色的峡谷。 淫洞 他从一个黑洞走出, 满脸的黑尘。 黑色的雾飘出洞口, 像是送他,又像是随他。 # 他龇出雪白的牙, ——在那黑脸上。 闪闪发光的眼睛, 愉快地望着我。 # “可好呢,” 他开口说话了, 像是打雷, 又带有铜钟的音响。 # “可好呢?”我不明白, 可反复问他, 却只见愉快的眼睛, 雪白的牙。 鲲鹏咏 鲲鹏敛翼,九年不飞。 蓄羽理毛,以待风迴。 伫之北冥,俯观泾渭。 游鳞争喧,龙门翻水。 海运忽起,众生避畏。 鲲鹏展翅,得其所谁? 呕歌 我独自坐在林中空地上, 面对虚无,引颈高歌。 我唱不出声, 只呕出白丝如絮,冉冉上升。 白丝飘荡在林间, 牵扯着我的肚肠。 眼前如烟如雾, 便见着了不绝的愁, 见着了渺茫的路, 还有淡漠的人生! 我泪如眶,心中悲伤, 便想着罢了回家, 不料却合不上口 ——这些丝如此坚韧, 齿之而不断,扯之又腹痛难忍, 只得一口一口, 重新将它们咽下。 很快,这些淡味的丝, 就让我的脖子又酸又麻。 眼见挂满在森林树枝上 在天空中轻轻飘荡的白丝, 我心底升起一股绝望 和三分之一的恐惧。 我木木地起身,漫无目标地爬, 身后拖着漫天漫地的白丝。 那些丝白净——是我的歌, 那些丝柔软——是我的创作, 它们还是我的罪。从此 也成了我的标识,我的人生! 我在林间游荡——唱着我的歌, 我翻山越岭——拖着我的创作, 周围,只有无穷的烦恼, 心中,是一片冷漠…… 被施暴的白桦树 秋风怒号 拼命地撕扯着 白桦树上的叶 ——他像个疯子。 树在** 纷纷扬扬的落叶, 滚动在地上 就变成了泪。 秋风哭着,喊着 没头没脸地在她身上抓着、扯着 白桦一手护着头发 一手护着衣,哭天抢地 秋风瞪着眼睛号叫 泪在脸上纵横,他披头散发。 白桦被扒光了,裸着身 在风的推搡中 在风的抓挠中……瑟缩 她再也不会有春天了 她再也不会有笑颜了 因为她裸过了 被施暴了 她曾在光天化日中绝望地惨叫 她曾在众目睽睽中遍体鳞伤 她再也不会有春天了,她再也不会有笑颜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曾无缘无故地 被一个疯子施暴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一个赤身露体的冬月…… 鲜红的浆 鲜红的浆, 黏稠,流动, 杂着黛色的丝; 这浆中,拱动着一颗心, ——挣扎,扭动; 努力抬着它的头, 努力睁着它的睛, 它的肺渴望空气, 它的口渴望萌声; 只是这浆黏,这浆稠, 永远,永远, 只见浆的蠕动, 蠕动的浆…… 春浴 稀稀落落,天飘下零星小雪, 仙女又在梳头了; 在雾气蒸腾的浴室,她赤着屁股, 坐在浴缸边上。 沾满水气的镜,映着她的背, 青青的丝,白白的丝, 青丝夹着白丝在梳齿间流过, 仙女皱起了眉:头皮发痒。 清风微微吹过, 飘过来番茄乳的香气, 仙女轻轻叹息: 这种洗头水不好用, 应该使去头屑的龙涎丝。 仙女摇摇头,闭上眼睛, 她坐在浴缸边上,赤着屁股, 梳子从手中滑落,惊天动地, 寰宇间响起一声春雷! 仙女 绿色的仙女,飞翔在雨后阳光沐浴着的京城。 它们振动着膜翅,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上帝给了它们孕,它们就把爱情湿润、并充满空间。 人们吸取了这空气,因此就看不见它们。 . 地震了,山迸裂了, 缓缓地滚出一大团火红的、灿烂的岩浆。 地一晃动,房子就倒下来。 仙女们说:糟糕。 . 倾盆大雨,天空是暗蓝色——如水晶, 空气是暗蓝色——如水晶, 房子、树,也染上了暗蓝色。 闪电把这蓝色撕裂——它们又合上了 没有办法。 . 白色的雨丝万千,哗哗; 树在晃动,人跑,我的爱情永恒, 老是惦念着她,放心不下, 来吧,咱们结婚。 . 山是火,地是水,雨是刀; 烧不化我,淹不死我,剌不痛我; 我是什么,我就是爱情。 但不是仙女生的爱情,因为我能看见仙女。 我不孤独 我不孤独! 我走在一条黑色的径 一条充满幻影的径上。 我不孤独, 然而面对着它们—— 向我招手的 扮鬼脸的 诉苦的 炫耀的 耻笑的 辱骂的它们, 我只感到迷茫。 伴着它们, 我不孤独, 然而我丧失了对一切的信心 除了信心本身, 因为我无法理解 ……这一切。 我不孤独, 但我希望你们都松开我 松开我,让我 ——孤独! 边关月夜 边关接敌阵,暗月照星稀。 犬声吠寒钺,低语揣军机。 妖颜枕刀卧,鼾如战鼓急。 寒风吹帐暖,冒死就胡姬。 在哪里见过 她趴在办公桌上 视线模糊。隔壁有人在打电话 嗡啊嗡啊。她迷迷糊糊,记得 当她睡过去的时候 发现自己走进一个深远的风景中 那里的空气稠而透明 颜色明净纯洁,四处寂静无声 她怎么也想不起 是在哪里见过、或梦过 她趴在办公桌上,苦苦思索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