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风行天上》 第一章:恶客 广远无限的次元位面中,有着几乎数不清的各种世界,其中有个叫做“上虚”的有趣世界。 上虚,由水,火,土,风四块大陆组成,彼此间以海洋相隔,互通往来。 风之大陆,一如其余的三块,是个长年纷扰不断的土地。 自神话时代结束后,大陆上的诸多种族,以人类为首,发展所谓的文明,虽曾受到魔族入侵,爆发九州之战的大浩劫,但在众多英杰之士的合力下,终能驱除外敌,再造盛世。 目前,大陆上的势力,以艾欧尼亚、祖安、诺克萨斯三国为主,三足鼎立,夹杂着诸多小国,三国彼此间的关系,看似融洽,却时有不寻常的暗流。 而这,就是发生在艾欧尼亚境内,一个小小的故事… 艾欧尼亚历三零零年艾欧尼亚王国苏州近郊 荒山寂寂,别无人烟,只有啾鸣的鸟语,间关地传送,山林里的微风,轻拂着树干,是一幅极优美的“山野闲景图”。 蓦地,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鸟兽纷纷惊走,山腹中的某处,发生了大爆炸,浓浓的黑烟,不断地冒上天际。 “臭小子,有种就不要跑。” “死老头,咱们后会无期,你可千万不要想念我啊!哈哈哈哈……” 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和另一个青年,彼此对骂。 跟着,一道疾若奔马的身影,自山林深处奔出,站定,喘气。 看着已经渐渐停息的黑烟,他笑了出来,拍拍手掌,他合掌祝祷,“卑鄙无耻下流污龊黑心兼银贱的师父,您老人家好好安息吧!徒儿会尽快把您忘掉,重新开始新人生的。” 大笑声中,青年飞奔而去,离开荒山旷野,跑往山下的城镇。 自四岁那年被死鬼老头掳上山以后,至今已是十五年,在这段时间里,过着与世隔绝,地狱般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趁老鬼练功的时候背后偷袭,才有机会逃出来。 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就如所有脱出牢笼的人一样,自由的气味,实在太好了,脚下加劲,踢起滚滚尘沙,往山下奔去,他要把这些时间的空白给补回来。 艾欧尼亚历三零零年艾尔铁诺王国杭州西湖 秋风飒爽,杨柳轻摇,阵阵的荷叶清香,混合在风中,四处荡漾。 苏州西湖,是艾欧尼亚帝国的水陆重镇,来往的商旅,都会在此地办货、浏览,使得苏州成了一等一的繁华大都。 只是,与同为商业兴盛的自由都市相较,此地便多了几分文化气息。 西湖盛景,名传天下,自来便有无数搔人墨客,在此吟咏作对,相争风雅,“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便是此地之最佳写照。 时近正午,城西角的红墙下,一群奖金猎人看着刚贴上的布告,议论纷纷。 所谓红墙,那是指官方贴布告的所在,一般来说,凡是寻人、寻物,捉拿要犯…等等,会依事件的轻重程度,而有着酬劳的不同,若能完成布告上的要求,除了所约定的赏金外,还会得到公开的表扬。 也因为有着种种的好处,所以这条路子,可说是奖金猎人、初入江湖,想出人头地的年轻人,为之趋之若鹜的捷径,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成名英雄,是靠红墙出身。 “最近有什么好买卖啊!” “没有啊,最近是淡季,没有什么好生意可做。” “切,都是守备队不好,把关把的那么严,让城里一个逃犯也没有。” “哈,别抱怨了,和平就是幸福啊。" 人们七嘴八舌地,在阳光下闲谈。 一个布衣青年,负手踱步,眼光在红墙上瞄来瞄去。 “缉拿类悬赏,头号,诺克萨斯大盗王一魔,悬红金币一百。唔,这个看起来好像危险了点,还是换一个吧。” 摇摇头,他把目光移到寻常人类,盯着第一张告示发呆。 那是一篇寻人通告,发告示的是诺克萨斯王廷,该国长公主的失踪案,是近几个月来大陆上最轰动的新闻之一。 “悬红金币一千,啧啧,诺克萨斯可真是慷慨,不过,连图像也没个一张,这要怎么找人?那些高官贵族,不但办事糊涂,连脑子也fack了。” 他再看了看其他布告,转身离去,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四处溜达。 神色好奇,到处张望,彷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有着初见的新奇。 洁白的儒士服,穿在他魁梧的身上,显的过于僵硬,很不协调。 来往的行人,对于这号人物,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一声暴喝,吓退了周围人群的异样眼光,青年肚里破口大骂。 “那只该死的笨猪,穿的这是什么别扭衣服,本大爷全身都快被紧死了。” 十五年的山居生活,从未换过衣服,布料早已腐朽,现在穿的这件,是适才下山时,路上向行人抢夺而来。 抢来的衣服,不但不合身,兼之不明白衣服的穿法,腰带扣错,衣衽反穿,左手袖子破裂,荒谬百出,一头篙草蓬似的乱发,活像个东瀛浪人,引来许多侧目。 好在苏州城内,原本就有一批自命新卫的文人,常常衣服裤子反着穿,形式诡异,颇有晋人遗风,人们见怪不怪,倒也没什么奇异的地方。 正自暗暗恼火,没有注意周遭,猛被人撞了满怀。 “混帐东西……” “啊!对不起。” 撞人的,是个小男孩,风吹会倒般的身体,瘦弱异常,身上的衣衫,七缝八补,连当抹布都嫌破,浓浓的酸臭味,刺鼻的令人皱眉,头脸之上,满是乌麻麻的尘灰,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看上去,是个典型的流浪者。 匆匆道了歉,男孩正要离开,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回过头来,适才的受害者,满脸怒容,本是洁白的绸衫上,多出了老大一块油渍。 “臭小鬼,就这样就想开溜了吗?” “我刚才已经道过歉了。” “如果道歉可以解决一切,那就不需要衙门了。” 儒衣青年指着衣服上的乌斑,怒声道:“赔我的衣服来。” “我……我没有钱…” 似乎被他的暴怒所震慑,男孩吓得退了两步。 “没有钱,你骗谁啊!快拿出来。” “我真的……真的没有钱啊!” 见到如此狰狞的面孔,男孩几乎要哭出来了。 “弄脏了别人的衣服,半点悔悟也没有吗?快赔来。” “你……你是强盗啊!这样逼人要钱。” “哼!你不赔我,本大爷比强盗还要危险啦!” “你……你想做什么?哇!快住手啊!” 一把将男孩揪起,上下使劲晃动,只听到地上叮叮作响,几枚铜币在摇晃中掉落地面。 把人放下,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被摇得头昏脑胀,站不住脚。 他点了点铜币的数目,感到满意。 “一、二、三、四、五……咦!” 他的眼光,停在一个小布包的上头,那东西看起来灰朴朴的,颇为陈旧,却又被包裹的密不透风,显然原本的持有人,对之非常慎重。 而重点是,半刻钟前,这样东西还在自己的怀里。 再看到周围散落的,另外几个钱包,他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回头一看,男孩蹑手蹑脚,正要逃跑。 “臭小鬼。” 怒喝一声,犹如平地惊雷,一个箭步抢上,捉小鸡似的,把人牢牢按住。 “本大爷的东西,你也敢偷。” “哇!对不起。” “当小偷已经够可恶了,你居然还当了个不长眼睛的小偷。本大爷今天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做坏人。” 左臂将人提起,右臂高举,便要挥下。 来往的行人见到这一幕,纷纷视若不见,在大城市之中,这种事情,每曰不知道重演多少回,管也管不完,是以每个人早已见怪不怪,无心理会,只要自己没事,管他死的是谁。 看到老大的一个拳头,在眼前晃动,男孩“哇!”的一声,被吓得放声大哭。 看到对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起来,他反倒是一愣。 在深山的曰子里,每次练功,被师父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从来没有示弱,总是“死老头、臭老头”的拼命回骂。 想不到,这里的人却如此不禁打。 一念至此,兴味索然,再看看对方,也是衣衫褴褛,满身尘污,就像条没人要的癞皮小狗,顿时,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算了,放你一马,以后眼睛睁亮点,别再犯了。” 随手把人放下,把地上的铜币,塞到男孩枯瘦的小手中,便要离去。 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的,男孩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他的怀里,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怪声,那是胃部长期与饥饿抗战后,所发出的哀鸣。 “肚子好饿啊……” 他呆了一呆,想不到会遇上这等事,本想一走了之,却发现男孩紧紧揪住他的袖子,意识虽然已经半昏迷了,但小手却出奇意料的有力,扯了几下,竟是扯不掉。 “他妈的…他妈的…真他妈的…本大爷怎么会这么倒霉……” 嘟囔了几声,将男孩背起,朝街角的饭馆走去。 “这小鬼是吃什么长大的,一点重量都没有……” 察觉背上几乎没什么感觉,他不由得有点奇怪。 走没几步路,感觉到背后有了震动,背的人醒来了。 “小鬼,你醒啦。” “啊……本大爷先生。” “什么本大爷先生,胡说些什么?” 突然的怒喝,后面的人吓的身子瑟缩,不敢作声,好半晌,才怯生生地,低声道:“您不是姓本,名大爷吗?” “我哩……本大爷的名字,艺术姓与实用姓兼顾,优雅气派,雄壮威武,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叫做亚索,不过,像你这样的娘娘腔,当然是不可能理解了。” 自吹自擂间,好像也没想到,“优雅气派”与“雄壮威武”那完全是两码子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那也不是用来形容名字的。 亚索这个名字,是古代很有名的骑士,武勇过人,志向高洁,也是大陆上很常见的名字,只是……男孩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名男子,和这名字真是一点也不配啊。 把人放下,亚索大剌剌的走进饭馆,也不看什么菜单,就以墙上贴的价目表,随便点了几道菜。 负责招待的伙计,瞧见男孩满身肮脏,当下皱起眉头,但看到亚索一脸凶恶样,倒也不敢怠慢。 再打量亚索两眼,见他身上的绸衫,虽然样式古怪,但质料却是上等丝绸,应该不是个吃白食的恶客,便放心地去张罗了。 当然,这将是他错的最离谱的一个决定。 第二章:拖累 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亚索劈头就道:“小鬼,这次是本大爷心情好,算是你运气不错啦!” “是……谢谢亚索先生。” “什么先生,要叫大爷。” “是……谢谢亚索大爷。” “嗯……还不错,挺顺耳的。” 亚索点点头,道:“既然是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她听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想不到居然有人,会把她当成男孩子,低头看看自己。 破烂的衣衫,发出阵阵酸臭,在那之下,是一副因为连续挨饿,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 原本还算纤细的手腕,现在,就跟条乾柴没两样,细致的肌肤,被尘土所掩盖,看起来乌漆嘛黑,难怪会被错认为男孩子。 “喂!娘娘腔的小鬼,你该不会没有名字吧!” “我叫露……不,我的名字叫小草。” 彷佛在作某种宣誓般,她抬头说出名字。 “小草,好没新意的名字啊!” 亚索大笑道:“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成不了大事的料。” 大事,大事…… 小草的心底,无声轻叹,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只想要做大事,也非逼自己做大事不可呢? “亚索先生。” “什么先生,一点礼数也不懂,要叫大爷。” 说这种话的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逼别人叫自己大爷的人,根本就没什么资格,与人大谈礼数。 “亚…亚索大爷,听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嘿!这你就猜错了,本大爷从四岁起,就一直住在城东三里的地方。” 看着亚索自傲非凡的样子,小草反倒是一愣,城东,全是遮天的密林古洞,与苍郁的深山,荒无人烟,怎会有人在那居住,再想想亚索的古怪言行,恍若初到人间,不由得心中一骇,暗想:不会是遇上山精鬼怪了吧! “喂!你那是什么眼光。”亚索先是一呆,继而恼然道:“小子,可别想错了,本大爷在山里,是为了修练绝世武功。” “为什么修炼绝世武功,就非得住在山里不可呢?” “问这样的话,就代表你没见过世面。”摆出一副**湖的样子,亚索傲然道:“自古以来,凡是成大功、立大业的英雄,都是在山里练成绝世武功的。” 在动乱的时代中,无论平民贵族,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一技之长,而在兵荒马乱之际,军国主义盛行,飞黄腾达最快的途径,便是习武从军。 诸多公国都有规定,无军功不得享富贵,故而大陆上尚武风气极重,而艾欧尼亚帝国,国势正当鼎盛,朝中高手无数,民间亦受到影响,纷纷寻求名师,拜投道场,蔚为风气。 如亚索这般的青年,不知凡几,他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小草侧着头,暗自打量,在十几年的生长过程中,她也看过不少堪称高手的人物,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高手”,会当着别人的面,夸说自己练有绝世武功,一点高手风范也没有,更无礼若斯。 眼前这个人,真是秀儿啊。 刚想再问,点的饭菜已经送到了,虽然是亚索乱点一通的结果,但因为饭馆水准高,却也是菜色精美,教人食指大动。 一道香炊鸭盒,是以新鲜鸭肉,混和七种香料,烧制而成;一道佛掌羹,是用山产的多种野菜,以黑松木作柴,小火细熬,闻起来清香四溢,使人食指大动;一道天香一品糕,是用多种水果捣碎,混和蜂蜜、花汁、香料,作出的甜品。 剩余的烧卖、蒸饺、水晶丸子,争奇斗胜,各有其妙,也看得出来,是厨房师父费过心思的杰作。 亚索一双眼睛快要突出来,他在山里十几年,几时曾见过这样的精美佳肴。 平时吃的、喝的,全得要靠自己张罗,偶尔打到山猪、野兔,就可以高兴个老半天,要是连续几天,看不到动物的踪影,就只能以野果、山菜果腹,有时候,吃到毒物,要不是师父急救得当,早就一命呜呼。 小草的动作和缓的多,虽然连续挨饿了几顿,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但一举一动,还是斯文秀气的很。 两双筷子,飞快的舞动,把桌上的食物,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送进胃袋里。 仔细观察,虽然同是狼吞虎咽,但两人的吃法,却大大的不同,小草总是吃一口菜肴,喝一口茶,再以餐巾抹抹嘴,似乎受过极良好的教养,而亚索却是双手并用,口沫齐飞,姿势极端不雅,桌前的餐巾,远比同桌的脏几十倍,看得店老板,直皱眉头。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小草忽然想起,亚索说,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住在山上,该不会,他今天是第一天下山吧! 那么,这一顿饭价值不菲,他,付的出钱吗? “亚……亚索大爷,您有钱付账吗?” “什么话,怀疑本大爷付不出钱吗?” 亚索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正是适才,被小草扒走的那个布包。 “你的运气不坏!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 说着,亚索打开了布包,原来的主人,显然对布包内的东西,相当看重,用棉布反覆裹了好几层,亚索解了好一阵子,才把布包给解开。 “啊!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惨了。” 看清了布包内的东西,小草心里悲哀的一叹。 布包之内,仅有一枚石子,不过手掌般大小,笨拙质劣,看上去沉甸甸的,却不是什么起眼的东西,换言之,这枚石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见小草的脸色,亚索也是楞住了,这枚石子,是死老头的贴身之物,平曰宝贝的像什么一样,他屡次暗中窥探,猜想此物必是价值连城,所以此次偷溜,特别想办法把它偷出来,充当路费。 “不会吧!这东西……真的不值钱?” 小草黯然点了点头,她在家里,见过无数珍奇古玩,也对鉴赏石头,有一定的认识,知道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都是枚不值钱的石头。 “这可就糟了,等一下怎么付饭钱呢?还是偷偷溜走吧!” 亚索心念甫动,就看到负责招待的夥计,脸色铁青,拦在桌前,沉声道:“客人!你们该不会想吃霸王饭吧!” “哈哈……哈哈……本大爷怎么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呢?” 亚索一面大笑,一面脑子急转,筹谋脱身,不一会儿,他把目光转向小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 小草被他看的心里直发毛,隐约猜到,兰亚索是想将自己留下转卖,充作饭钱。 像苏州城这样的大都市,人口贩子必然不少,此法确实可行。 “这个时候被抓到,一定会被送回去,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想到后果,小草当机立断,大叫一声,抄起桌上的一只盘子,砸向伙计。 那可怜的伙计,猝不及防,给砸得头破血流,汤水淋漓,倒地哀嚎。 小草一不做,二不休,顺手翻了桌子,登时楼上大乱,客人以为发生了仇杀,纷纷走避,混乱之中,自是少不得你踩我、我踩你的,只听得楼上楼下,哀嚎之声,一齐大作。 小草趁着混乱,正想溜走,却被一名伙计给揪住,她拼命挣扎,乱踢乱踹,那伙计气不过,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小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当着我的面,你敢打他。” 也不知道是同病相怜,还是早有注定,看到小草被扇的瞬间,亚索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不可抑制。 盛怒之下一拳挥出,将那名伙计打得飞了出去,一手牵住小草的小手,展开拳脚,指左打右,将冲来的伙计一一打倒,两人趁乱冲了出去。为了怕饭馆报官,会有衙役追来,亚索拖着小草,连跑半里路,跑到西湖畔,直奔上了断桥。 亚索平时跑惯山路,这点饭后运动,自是不放在心上。 却可怜了小草,平时娇生惯养,几时有过这许操劳,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将适才下肚的食物,一股脑地吐出来。 “有…有没有人追来?” 亚索抹去额上的汗,微喘道。 “大…大概…大概是没有吧……” 两个人站在原地,亚索左右张望,小草扶着树木喘气,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这一番没命逃跑,无形中,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不少。 “你这个臭小子,真会给本大爷惹麻烦,连吃个饭都要被人追着跑。” 气息甫定,一本暴躁的个姓,亚索立刻开骂。 回忆刚刚的情况,小草不由得暗叫侥幸,适才的反应,只要慢了一分,此刻,铁定已被卖身抵饭钱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对自己的机灵应变,感到得意。 心里这么想,当然不至于笨得说出来,小草连忙转移话题。 “又说自己武功盖世,连客栈伙计也打不过…”小草低声道。 “哎呀!” 小草惨叫一声,却是亚索听到了,立刻回报一个爆栗,狠狠地敲在头上。 “什么你呀我的,要叫亚索大爷。” 亚索板起面孔,恶狠狠地道:“本大爷是不想多造杀生,才只用万分之一的力道,轻轻摸了他们一下,这点,像你这样的庸才,是不会懂的,再说,倘若连你都看懂了,那还算是什么绝世武功?” “明明是自己武功差,又不承认……” 这次不敢发出声音,小草暗自默语。 “你说什么?” 彷佛有一种人类理解范围以外的听力,亚索感到有人在背后偷骂。 “我…我没说什么……” 猛力敲了一下小草,亚索道:“再让本大爷听到什么声音,小子你就死定了。” “好痛…你不要随便打我头。” “小鬼头,大爷高兴打,你管的着吗?” 说着,又重重敲了小草一下。 小草连忙用手护住头,样子极为滑稽。 其实,在刚才突围中,亚索虽然把拦路者,全给打倒,但头上、身上却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几棍,虽然没受什么伤,却也着实疼痛。 大凡江湖中的武术好手,都有修炼护身气劲,不待敌人兵器及身,早给震断,又怎会被棍棒打到瘀青,由此可见,亚索非但不是绝顶高手,只怕要当个一流高手都大成问题。 只是……小草自身虽然不擅武艺,却于此道见闻甚广,目光锐利。 早先动手时,亚索出手全无章法,信手挥出,显然是未受过正规的武术训练,但举手投足间,自成气象,却又是另有一番古怪格局。 同时,亚索的武艺扎根极稳,远胜当今天下许多成名高手,显见出于名师门下,再加上先前的种种,小草敢断定,培育亚索的人,若不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便是位罕见的不世高人。 亚索心里,此刻亦是思潮如涌,下山以后的第一次动手,让他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实力,老头子视若拱璧的宝物,不过是不值钱的破石子,如此说来,他整曰对自己吹嘘的绝世武功,只怕也大有问题。 武功不行,路费又没了,唯一得到的,只有身边这个傻笑的小累赘,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念及此处,不禁有了人海茫茫,不知何处的感慨。 “不成!拖着这小鬼,拖累太大,得想个法子甩了他。” 第三章:租船 “亚索大哥!” 亚索低下头,却是小草揪住他的衣角,轻轻拉扯。 “快放手,本大爷可没有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嗜好。” “我不放,一放你就跑掉了。” 亚索用力一挣,竟是挣脱不去,却看见小草凄然欲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天啊!这小鬼是什么做的,那么爱哭?” 亚索暗暗叫苦,他天不怕,地不怕,却很怕看到别人掉眼泪,当然,这是因为他对落泪的情绪,并不熟悉的缘故。 本想毅然甩掉这个小麻烦,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一如流落街头的流浪狗,孤苦无依,恍惚间,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再想起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多所不便,若能有伴同行,当是人生至乐一件。 “哼!拖个累赘,又有什么关系?老子就不相信,拖个累赘就闯不出名堂。” 当下心头一软,温言道:“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不要哭了,难看死了。” 基于一种未知的情感,亚索脱口说出,只是,当时的他,大概没想到,这句话将对许多人的未来,产生无比重大的影响吧! “真的喔?” “真的啦!烦死人的小鬼。” 小草破涕为笑,开心的拍着掌,又蹦又跳的,表现出兴奋之情,自逃家以来,屡经惊险,没想到终于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亚索看在眼里,不禁莞尔,缓道:“要跟我同行可以,从今以后,你我结拜为兄弟,我当老大,你一切要听我的,有食物老大先吃,有衣服老大先穿,有女人老大先上…你笑什么?” 小草睁着圆滚滚的眼珠子,看着亚索,笑道:“好奇怪喔!你还是第一次不说‘本大爷’这三个字?” “少啰嗦!你到底要不要?” “要!当然要。” 两人收起玩笑的神色,撮土为香,对着西湖立誓,正经八百的义结金兰,跟着,互叙了年龄,亚索今年十九,早了小草两个月,顺理成章的当上老大。 “大哥!” “笨蛋小弟……咦惹……” 亚索的目光,忽然尖锐起来,在桥的另外一端,有一群年轻女孩,个个青春貌美,豆蔻枝头,手中小扇轻舞,轻萝袭身,粉袖香风,笑语莺莺,踏着细碎步子,踱上桥来。 在众多女子的簇拥中,有名少女,娇弱轻盈,态拟天仙,面孔为薄纱遮住,只露出了白玉般的肌肤,与两道弯月似的眉毛;秋水般的明眸,澄澈乌亮。 明明只是提膝、举步的小动作,曼妙无双,看起来,竟已像曲绝美的舞蹈了。 周围的景物,在她姿态流动间,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一切,彷佛重新活了起来。 亚索的脑里,感到了爆发性的冲击,只是第一眼而已,他已为那超越世俗的美感,深深震慑,周围的一切,刹那间,恍若不存在,他的眼中,只看到伊人一人。 “大哥…大哥…醒来,醒来啊!” 小草连声叫唤,亚索呆若木鸡,浑然不觉,她自己亦为那绝俗的娇艳,所深深震撼,但因为自己也是绝色,又同为女儿身,所以能迅速恢复。 几次叫唤都没用,看亚索一脸呆样,说不定等一下,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小草又急又气,举脚往亚索身上用力一踹。 “哎呦!” 亚索惨叫一声,猛地惊醒。 还来不及发作,一阵银铃也似的笑声,自耳边回荡,却是那女子打他身边经过,见他痴傻若斯,不禁掩面浅笑。 这一笑,将亚索三魂勾去其二,七魄全飞上了天际,又呆在原地傻笑。 小草见状,不知为何,只觉得胸中气苦,难过不已,愤愤不平下,又是一脚,再把亚索踢醒。 “大哥!你有点样子好不好,难看死了。” 亚索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半晌,扬声吐气道:“不得了,好美的一个女人。” “人家是大家闺秀,贵族血裔,不会看上你的啦!” “听你语气,怎么你知道她?” 小草本想隐瞒,但见亚索面色不善,只得老实说出。 西湖一带,江南佳丽本多,歌舞楼台,画舫记院,更是烟花女子的聚集地,但要说艳冠群芳,教苏州女子心服,则非广寒冰琼莫属。 广寒冰琼,是众多士人,对一绝色女子的雅称,她本名紫月,自四岁起定居于西湖畔,据说,是某显贵之后,因为身染无名怪疾,自幼身体极弱,经高人指点后,迁居西湖,专心养病。 她就像是一朵冰雪雕刻的琼瑶,虽然娇美,却是见不得阳光,不能长开,在病痛与药物的煎熬下,莫名盛开。 上门的医者与媒人,络绎不绝,却是个个摇头而去,城里的孩童,为此还编了歌谣。 广寒丰姿能倾城,可怜冰琼二十春。 说的,该是她过不了二十的寿命吧! 看着渐行渐远的倩影,亚索一面听,一面叹气,沉重道:“真是太可惜了,若是她肯回过头来,再对我笑一次,本大爷就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让她成为我的原配夫人。” 小草心中,难以抑制的感到气恼,没好气的说:“大哥,别做梦了,想要人家回过头来,除非是天落红雨……” 初恋遭人大泼冷水,亚索又是大怒,刚想要发作,只闻半空中,轰然一声炸雷爆放,晴天霹雳,闷雷连响,跟着…… “不会吧!” 小草看着空中飘下的雨滴,在强烈的风助威下,由细丝迅速扩大,转眼间,就变成了触肤生痛的暴风雨,只能无声地仰天长叹。 “天意!天意!这绝对是天意!” 全然没想到躲雨,亚索用雨水淋洒着脸,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 在雨幕中,紫月见到桥上一个长发怪人,大声呼喊,挥舞手脚,状甚滑稽,不觉莞尔,又是一笑。 虽然大雨滂沱,且隔了老大一段距离,这一笑,却还是教亚索给瞧见了,掩不住胸中惊喜,又跳又叫,一个不小心,左脚踩空,跌了个四脚朝天。 “真是老天不长眼……”小草喃喃自语。 看着亚索为此狂喜若斯,心中难言地,感到股苦涩的疼痛,她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对于这种感觉,她十分害怕,一点也不喜欢。 半晌,雨滴渐小,亚索自喜悦的情绪中,稍稍清醒。 “不行!既有天意为媒,那我就要立刻付诸行动,不能只是空想。”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啊!” 亚索一个劲地,猛冲下桥,朝适才紫月远去的方向追去,小草紧跟在后,发力狂奔。 历史上,有某些英豪,靠直觉做事,身体反应优先于理智,亚索,或许也是其中的一员吧! 直奔到湖边码头,骤雨已停,暖阳重现,只照得湖面上一片波光潋潋,淡淡的雾气,犹如轻纱,更添西湖绰约风光。 湖上画舫扁舟无数,歌舞之声,不时传来,亚索临岸眺望,不知伊人究竟何处? 一旁的小草,力竭汗喘,一副快要倒毙的样子。 “两位客官!” 正自旁徨无计,一名船夫起身招呼。 “二位,可是要找刚刚上船的那群姑娘们?” “正是。”亚索喜道:“船老大知道她们往哪去了吗?” “那群姑娘们,好像知道两位爷们会来,留了把伞,说是给两位爷遮雨的。” 船夫抬头看了看天,笑道:“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倒是让两位爷多添了件行李。” 一旁的小草,隐约感到不对,对方怎知自己会来,但亚索不假思索,将绣伞收下,问道:“船夫,大爷想租你的船,有空的没有。” 船夫还是惯用的笑脸,笑道:“使得,使得,爷儿们是想追上姑娘们是吧。成!请上船吧!” 亚索问也不问,拔腿踏上了船,读力于船头,小草无奈,只得跟进。 船夫手中船篙微一使劲,将小舟推离岸边,扬桨轻划,朝湖心划去。 “爷们初到西湖啊!” “是。” “想必是来做生意的!” “不是!” “来学人吟诗作对的!” “没那个闲!” “来找寻芳问柳的!” “没那个钱!” 眼见亚索读力船头,目光搜寻着过往船只,小草心中不悦,与船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却不料,祸从口出,谈没几句,船夫察觉事情不大对,悄声问道:“那群姑娘们,是爷儿们的朋友吗?” “目前不是。” “爷儿们认识她们吗?” “不认识。” “你们有钱付船钱吗?” “没有。” 此言一出,小草登时惊觉,知道事情不妙,果见船老大脸色不善,沉声道:“好小子们,没钱,想学人家想搭霸王船啊!天下可没这等好事。” “哇哈哈哈……” 听到了后方的对话,亚索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船夫问道。 “你载也载了,现在船离岸这么远,木已成舟,看你能怎样?” 亚索个性,本亦蛮横,哪管他谁是谁非,劈头就是一顿骂,小草想要拦阻,却已晚了一步。 第四章:绑架 “哇哈哈哈……” 船夫闻言,亦是仰天哈哈大笑。 亚索与小草面面相觑,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哈!老子摇船几十年,你道是第一天遇到想赖帐的客人吗?” 船夫仰头大笑,猛地翻身,跃入水面,了无踪影。 亚索与小草相视一眼,一起大笑,想不到对方有如此高明的败中求胜的绝招。 “哼!算你走的快,不然本大爷把你打成肉饼。”亚索笑骂道。 小草看着船桨,暗自担忧,她不会划船,想来亚索多半也是不会,再者,她有个最糟的预测,虽然不见得会发生,但以今日一整天的运气之差,实在是不得不…… 果然,不多时,小舟的底部,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水来,却是那船夫落水时,顺道凿穿了船底,以做报复,这下…惨了。 “该死的船夫,果然是个坏胚子。” 亚索开始惊慌了,他虽粗识水性,只是此地距岸边颇远,要游回去,势必大费周章,只气得大声咒骂,连连跳脚。 小草却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深吸了口气,做泅水的准备。 细述今天的遭遇,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从被围殴、被追打、到跳船泅水,可说是天上地下满街跑,从陆上到水底,变化之大,匪夷所思,看来,今后跟这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会无聊了。 闭上眼睛,用力一蹬,两人一齐落入水面。 好半晌之后,岸边某处,两道身影,狼狈不堪地自湖中爬出。 恢复力举世无双的亚索,甫一站定,立刻破口开骂。 小草斜倚着树木,设法吐出腹中的湖水,她体力普通,刚才有几次,若不是亚索伸手急救,她说不定就要不明不白的没顶于西湖之中了。 精采绝伦的骂词,说到一半,亚索止住了嘴,双目炯炯有神,好似有所领悟。 “二弟,为兄想通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小草有点畏缩地问道,对于这个大哥,她实在有点害怕。 “做人,一定要发财。” 亚索板着脸孔,彷佛在叙说一个大道理。 “废话!” 小草吐出了最后一口积水,全身无力。 “什么废话。哼!我告诉你,你兄长我,决定干一票大的绑票案子。” 说话的同时,亚索的眼中燃起雄雄壮志,表达出非此不可的决心。 一旁的小草,听到了这句话,差点当场翻白眼昏过去。 “走!” “去哪里?” “去这里最大的一所红楼。” “为……为什么要上红楼?” 想到亚索的用意,小草为之惊恐不已。 “因为,我们现在要作大案子,所以要去安全的地方,而根据自古以来的英雄守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亚索正色道:“所以,最人多嘴杂的地方,就是最保密的地方,因此,我们要去红楼,再说,身为男子汉,又怎么可以不去见见世面呢?贤弟,你说是吧!” 也不管小草反应如何,就拖着她直走。 “喂!不要拉我,我不要去,喂……” 小草的声音,恍若惨叫,响彻西湖。 在日后,天地无雪所编纂的“风之大陆杂史轶闻”中,有着如下记载: 艾欧尼亚历三零零年六月二十日,亚索王,初识露娜公主于西湖畔。 ————涂五郎 艾欧尼亚历三零零年六月二十日艾欧尼亚王国苏州 “何处高楼无可醉,谁家红袖不相怜”,细数天下的烟花风华之地,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河西回廊中的沙漠绿洲,香格里拉,六朝古都的金陵……等一流大都市。 西湖一带,自古便是纸醉金迷的繁华所在,骚人墨客,三五成群,附庸文雅,吟赏风月,伴以葡萄醇酒,软语呢喃,香风飘送间,往往挥金如土,引以为豪举,之中韵事不断,故而此地烟花极盛,舞榭歌楼,绵延十余里。 桃花源居,是本地屈指可数的高级妓馆,像这一类等级的妓馆,与普通的娼寮不同,内中常驻的歌姬,尚琴艺、谙歌舞、通诗文,打着卖艺不卖身的旗号。 内里的消费极为惊人,若是没有个几百枚银币,莫要说是一亲芳泽,就连喝杯茶水也成问题,故而自有“桃花源居,消费不易”的谚语传出。 “呀……” 晌午时分,代表桃花源居的那两扇大桃木门,蓦地打开,两个衣着褴褛的少年,给重重的抛了出来。 “臭小子,没钱也敢学人逛红楼,滚,别再让大爷们看见你们。” 护院的武师,丢下了狠话后,用力的关上了门。 “唉欧!痛死了。” “胆敢这样对待本大爷,你们不想活了吗?” 无视于亚索的暴跳如雷,桃花源居的大门依旧紧闭,暗叫倒霉。 这样的结果,早在她意料之中,两个人身上,连半毛钱也没有,明明连晚饭的着落都成问题了,居然还想进红楼,学人一掷千金的豪气,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亚索却说什么,“自来侠女出风尘,像我们这样的少年英杰,一定会被具慧眼的红颜知己所赏识”之类的理由,不顾反对,要进红楼一遂心愿。 果不其然,负责接待的龟奴,看到两人的打扮后,原本堆满的笑脸,开始皱起眉头,接着转为倨傲的木板脸,“颇有礼貌”的请两人离开。 大失所望的亚索,以极辛辣的言辞,问候着龟奴的全家亲戚,结果,在四等亲尚未有个了结之前,两人就给揪住领子,一手一个地甩出了大门。 不过,小草心中亦是忙叫侥幸,倘使当真进了红楼,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可恶的家伙,狗眼看人低,早晚要你们磕头认错。” 眼见亚索兀自漫骂不休,小草摇了摇头,道:“我早就说不要的,现在被赶出来了吧!” “哼!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本大爷难道还怕没地方去吗?愚弟,随着贤兄我另觅他处。”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等等我啊!” 对于亚索层出不穷的古怪词句,小草已是见怪不怪,当下只是奋步急追,同时暗暗祷告,可千万别再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大哥!我有点疑问?” “什么疑问。” “为什么我们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们兄弟俩要商量发财的大买卖,自然要找个隐蔽所在,而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这里四周全是人群,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所在吗?” “啊!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吧!” 看着四周人声鼎沸,船来船往,小草一面划桨,一面为兄长的少根筋,低声抱怨。 绕了半天,两人又回到西湖上,亚索突发奇想,到岸边偷了只小舟,泛舟于湖上,想在这个掩耳盗铃的隐蔽所在,商议大计。 不消说,因为亚索认为自己负责动脑子的重责大任,所以像动手划船这一类,小小的劳役任务,自然落到了小草的头上。 周围的船,一只只的驶过,因为是商业鼎盛之地,所以除了乘着画舫游湖的游客外,还有不少脑子灵光的小贩,带齐了种种乱没地方性的小吃,驾着只小舟,在湖面上吆喝叫卖。 “大哥。那边好热闹。” “不关你的事,好好划你的船。” “不知道大哥有什么点子呢?” 因为知道这个兄长随时会大发脾气的个性,小草谨慎地问道。 “嘿!我已经有了计划,要干一票大的绑票生意。” “这句话,你上一次说过了。”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随便插嘴。” 亚索不耐烦的挥挥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低声道:“第一个被本大爷锁定的肥羊,就是诺克萨斯王国的储君,露娜公主。” “露娜公主?”小草失声惊叫道。 惊慌之下,第一个反应便是跳船逃生,但是瞥见亚索的脸色,并无变异,不似识破了机关,勉强压下心里慌恐,强笑道:“大哥与露娜公主,往日有仇?” “没有。” “那是与诺克萨斯王国,近日有冤?” “也没有。” “那为什么要绑架她?” “绑架就绑架,还需要什么理由?”亚索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 小草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个仅仅结拜不到半天的兄长,拉着自己跑了大半天,想不到第一件要做的正事,就是绑架自己,怎不教她啼笑皆非。 “诺克萨斯国势不弱,露娜公主是储君之尊,身边护卫必多,就凭你我兄弟,只怕……”小草试着劝兄长打消主意。 “所以就说你笨嘛!谁说真的要绑架了。”亚索大笑道。 亚索虽是做事卤莽,脾气暴躁,却并非蠢人,早在下山之时,他便特别溜去杭苏州城门的红墙,查阅了最新的悬赏消息。 目前最大的悬赏,就是诺克萨斯王女露娜公主的失踪消息。 第五章:取款 诺克萨斯王国雄踞东方,是历史极为悠久的古国,追溯国历,远至九千年前,艾欧尼亚王国亦难以望其项背,环顾当代,可说是出其无右。 虽为大国,却与后起之秀的艾欧尼亚王国不同,诺克萨斯王国,素来由女王实行和平统治,并没有刻意对外发展的野心,九州大战时,该任女王锐身赴难,战后,顶极高手为之一空,元气大伤,加上连续几代继位者碌碌,国势已大不如前,远逊于战后蓬勃发展的艾欧尼亚之后。 尽管如此诺克萨斯仍有其不可忽视的实力,除了崇高的精神地位外,远自数千年前起,该国便有“魔法王国”之称,能人异士辈出,五支魔法军,威震天下。 而三贤者中的皇太极、卡尔文亦修业于此,其实力精强,可见一般。 诺克萨斯的惯例,女王每代只生一女,一出生,便确定为储君,接受最严格的教育。 期间,只修文事,不修武功,直到十九岁的洁身大典。 诺克萨斯的王族,是种相当特殊的血统,具有天赋的异能,每当年满十九岁后,王女会进行洁身大典,敬告天地诸神,然后由神官们进行典礼,开启公主的灵窍,之后,公主会得到一项属于自己属性的异能。 至于是哪种能力,会随公主本身的性向、气质、未来际遇而定,除了这项能力以外,该王家在修习魔法上,亦是令人咋舌的天骨,多少才智超人之士,数百年苦修不成的秘术,她们往往在听过一遍后,便唾手可得,靠着这份天赐,世界魔导师公会的主席,此无上的荣耀,素来由该国女王兼任。 而历代女王,相当珍惜这份天赋的荣耀,皆以“博爱、慈蔼、高洁”三原则自期,故素有“人类的母亲”之称。 露娜公主,全名“露娜.拉普他.苍月,是本代的王女。 在东方诸国中,以其高人一等的智慧,与传自母亲的美貌,享有“才女”之名。 两个月之后,露娜公主即将满十九岁。 在被送往神殿,进行准备工作的途中,竟尔失踪,原因不明,这已是近时日以来,风之大陆上,最大的消息,诺克萨斯王国,为此闹翻了天,提出了巨额的悬赏。 当亚瑟见到了布告,马上有了点子。 “诺,他们既然肯出一百枚金币来悬赏,你兄长我索性来个将计就计,发张信函,就说露娜公主在本大爷手上,要他们付一千枚金币来赎人。”亚索得意洋洋道。 “如此一来呢,又不必真的去绑人,要是事迹败漏了,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主意啊!” 听完了话,小草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不单是为了自己的身份没被拆穿,也是为了这个兄长并非作奸犯科,为求富贵不则手段的奸人,而暗喜在心。 想起自己之所以逃家的理由,再想起宫廷内那些老臣的嘴脸,不由得很高兴,能够藉此好好的大闹一番。 当下,小草开始认真的思索这个破绽百出的绑票计画。 亚索随口吩咐道:“总之呢!你等会就写封信,投到诺克萨斯在此的通讯处,就说露娜小妞在咱们兄弟手里,让他们在明天,拿一千枚金币来赎人。” “信由我来写吗?” “这种粗浅的工作,难道要本大爷亲自出马吗?” 小草点了点头,她有信心,宫廷内那些老家伙,绝对会拿出钱来,只是……要怎么把钱拿到呢? 脑筋转了转,脸上浮现了抹莫名的笑容,她已有了腹案,明天,铁定会很精彩的。 “臭小子,没事笑什笑,装酷啊!”顺手赏了她一记爆栗,亚索骂道:“喏,把船开回去,想办法捞顿饭吃吧!” “喔!” 小草应了一声,正要行动,忽然发觉…… “大哥。” “又有什么事啊!” “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妥。” “哪有?” “你的脚板正浸在水里。” “是吗?” “还说没有,水已经淹过脚板了。” 两人惊叫一声,这才发觉,不知道从何时起,船底破了好几个洞,碧绿的湖水,此刻以惊人的速度,咕噜咕噜地冒进船里。 看见这种惨状,亚索、小草手忙脚乱地,想堵起船底的破洞,无奈小洞太多,顾了东边,西边又进水了。 “大哥。这艘船你从哪里弄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小草觉得这船的样子,依稀有点熟悉,莫非…… “这个嘛!大爷看它被停在岸上,好像没人要的样子,就顺手推下水了。” 亚索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说着。 小草的想法,立刻获得了证实。 小舟才刚沉下,一艘航行甚快的扁舟,自已被水淹到腰间的两人身边,呼啸而过,船上,一名很眼熟很眼熟的船夫高声大笑:“哇哈哈哈!两个小贼,搭了老子的船不付钱,竟想偷了船跑,还居然给偷到同一艘破船,现在自作自受了吧!哇哈哈哈哈……” 激行的船只,溅起大量水花,洒了两人一头脸,不过,没多大差别,这时候的湖水,已经涨到胸口了。 “哈哈!一天里面游两次泳对身体有益嘛!” 好像知道自己有错,亚索反常的没发脾气,只是无赖的笑着。 小草还来不及叹气,水已经淹到下巴了。 奈何,大大的吸了口气,为等一下的长程游泳做准备。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与你搭同一艘船……咕噜…咕噜……” “哈…哈,别说的那么绝嘛!谁知道会偷到早上的那一艘呢……咕噜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就在隔日,诺克萨斯驻苏州一带的办事处,收到了一封令整个办事处为之天翻地覆的绑架信,内中说明,失踪多时的露娜公主,已遭到名为“当代黑势力精神小伙会社──苏州分部”的秘密组织所绑架,并被要求于当晚子时,交付一千枚帝国金币,作为赎款。 随信,附上了一枚玉印,与露娜公主的亲笔求救函,而玉印经确认后,亦证实为莉雅公主的随身印信。 此信经超空间通讯,传达诺克萨斯王都之后,立刻引起了王室上下,极度的震惊,一千金币的赎款,在旁人的眼中,确实是笔巨款,但以一国之力而言,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真正使他们为之心惊胆颤的,是歹徒自投信至收取赎款,之间只有三个小时,那刚好是一个致命的时间。 在艾欧尼亚境内,调取一千金币,并将之送达杭州,需要将近三小时的时间,而将邻近区域中将足以担当此事的高手调至苏州,需要三个半小时的功夫,歹徒能不偏不倚地,选在这个时间内,足见对于王家的行政作业,了若指掌。 当下,王室内产生了一阵“搜索内贼”的声浪,因此事件遭到调查者,不下二十人,期间也有相应的副产物,利用公权走私、诈欺、收贿,被揭发而入狱判刑者,另有五十人之多,这是题外话,暂且不提。 缴付赎款的地点,是定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心的大树下,歹徒要求,将赎款以金叶子的形式,存于包裹,置于树下。 由于担心遭到有心人士的觊觎,此事被列为高度机密,并不先行通知艾欧尼亚官方,而由诺克萨斯王族驻苏州办事处,独力负责。 办事处的人员,很努力地调集了最短时间内所能赶到的武术好手,为了防止歹徒逃逸,预先将周围三条街的范围,尽数纳于掌控,希望能由歹徒的行踪,找出公主殿下的所在。 半夜子时,弦月当空,凉风送爽,埋伏在街道两旁楼房中的人员,屏住了呼吸,仔细的注视四面八方的每个角落,不敢放弃任何细微的动静,等待着歹徒的到来。 当远处的钟声,敲满了十二下响声,原本紧绷着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但是,受到严密监视的树下,连带邻近三条街上,没有半道人影。 要不是对方提出了证据,埋伏人员几乎要错疑,自己是遭到戏弄了,就在他们正打算要放弃的时候,远远的地方,传来的闷雷般的声响。 “什么声音?” “不晓得,听起来不大对劲。” “事情有变,大家加紧戒备。” “封锁道路,邻近人员立刻行动。” 不远处,一个马厩遭到纵火,受惊而发狂乱奔的马群,受到引导,朝此地奔来。 发狂中的马群,突破了街上的封锁线,转眼间,便已奔至此地了。 巨变陡生,埋伏的众人,一时间失去了应变的能力。 在混乱中,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埋伏在周围楼层的百余人,都有水准以上的自保能力,虽然立刻飞身而出,但除了闪躲或留心左右,却也没人想起抢入乱蹄之中,看看是否有歹徒藏匿于其下。 结果,当马匹向四个路口,分驰而去,原本放置在树下的包裹,早已不翼而飞。 失去第一时间的埋伏人员,只得分作四个方向,追逐而下。 亚索一个翻身,爬上了马背,将手中的包袱反缚于背,搂住马颈,稳稳的坐着,他生活山野十余年,这区区马腹藏身的骑术,自是难不了他。 “小草这小子的脑子不坏,兄弟俩联手,倒是可以狠狠地发它一票。”亚索喃喃道。 这件计画从头到尾,可说是亚索提案,小草策划。 在两人奋力游回岸边后,小草展现了教人吃惊的才智,立刻展开种种策划,推算时间,想定取款方式,如何脱身,如何分散、甩开追兵,在亚索为之瞠目结舌时,小草已经笑眯眯的,开始解释整个计划了。 第六章:闺房 因为目标被分散,发现亚索的踪迹而紧跟在后的,已不过是十数人而已了,尽管如此,他们其中不乏轻功好手,而亚索胯下又非千里神驹,巷道追逐几回后,双方的距离被大幅拉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嘿!好家伙,居然追了上来。” 亚索脚下加力,双腿轻夹马腹,登时如箭离弦,加快奔出,又拉开了两边的距离。 若照亚索的本意,此刻便要与敌人大打出手,但听到这个意见的小草,当时却是两眼一翻,对兄长的武功程度大摇其头,而策定了第二步计画。 亚索把马头一转,冲往西方。 后方的追捕者见状,更是猛力提气,三步并作两步,穷追不舍。 眼前的匪徒,是他们追寻公主下落的唯一线索,倘使走失,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双方又绕了两条巷子后,蓦地眼前一宽,到了个大街。 “恶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跑在最前方的一个追捕者,猛吸一口真气,脚下使力,大步跃起,两手成擒拿式,扑向兰斯洛,想再亚索尚未再变方向之前,将之擒下。 “大个子,辛苦你了。” 亚索嘻嘻一笑,反手将背上包袱,顺势推入那人掌中,左足趁机在马腹上轻点,借力跃起,一个翻身,顺势翻上了附近的民房,再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那个大个子用力过猛,一时转不过来,两手一分,竟将包袱扯作两截,只见满空黄叶乱舞,随风乱飘,后方的人看到,纷纷呆在当场,作声不得。 包袱里面应该装有的一千金币,竟变做烂泥也似的枯叶。 “糟了,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计了。” 察觉中计的愤怒与悔恨,化作屈辱之鞭,狠狠地痛击着他们,所幸,这种感觉并没能持续多久。 就在亚索消失的同时,恍若事先经过排演似的,黑暗的夜空,被几十盏孔明灯所照亮,四周点起火把无数,四周的民房,跑出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个个手拿兵器,看情形,怕没有个百来人。 “好恶贼!居然还有同伙。” 追捕者们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他们原本就猜想,在幕后策划案子的,是个极为庞大的组织,想不倒歹徒深谋远虑,竟将大队人马埋伏于此。 “该死的贼子,居然胆敢恃强行劫,累得爷们等你们半晚,还不快快投降。” 埋伏的,是艾欧尼亚的地方警察,他们接获密报,今晚子时将有一批凶恶歹徒,要打劫此地的店铺,虽然这听起来像是个恶作剧,但为了小心起见,地方警部还是挑选了人员,在此地埋伏,果然见到一批“凶恶强人”,意欲恃强行凶,当下个个摩拳擦掌,要将“歹徒”一网成擒,以便升官发财。 诺克萨斯的一方,此刻知道自己非但上了大当,而且更中了敌人充满讽刺性的埋伏,他们除了逃跑以外别无他法。 当然,埋伏的官差,不可能眼见到手功绩飞走,双方就在巷道间,重演了一遍追逐战。 在被抓与逃走不断上演时,他们最大的疑问,大概是,那一千金币到底到哪去了呢? 就在原本十字路口的大树下,一只小手破地而出,有个瘦小的身影,自预先挖掘好的地洞中,攀爬而上。 小草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拾起脚边的包袱,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 早在绑架信寄出以前,她便在此掘了个地洞;当诺克萨斯办案人员将包袱置于树下时,她已藏身于其中。 之后,由亚索藏身马腹,另外取个包袱,惑人耳目,反正黑夜中谁也看不清楚。 如此一来,埋伏的众人,会被引开,要是真的被追急了,只要将假包袱抛去,也可以甩脱追兵,而真货早已在混乱中,被树底的小草趁机取走。 地底藏人,调虎离山,都只是很老套的把戏,可是两套并用,成功率就很高,原因无他,只因为人们都只会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当向亚索解释整个计画时,小草如是说。 那么艾欧尼亚的埋伏呢? “那是国家的神秘主义被倒用的结果。”小草微笑道。 就因为知道,诺克萨斯宫廷会顾忌丑闻的发生,与结外生枝的变数,所以定是自行私下解决,不会通知艾欧尼亚**,所以小草反过来,利用艾欧尼亚的警察,来替亚索阻挡追兵,反而教另一方手脚大乱。 只是,身为应该被拯救的主角,却大是热心的,主动策划着绑票的种种计策,这样的小草,实在是个大坏人。 亚索哼着小调,纵跃如飞,从一个屋脊,跳跃到另一个,以最快的速度,脱离现场,想到预定的地点,与小草会合。 “无耻贼人!快快停下步来。” “这种话,等你们追上本大爷再说吧!” 发觉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亚索不禁要皱起眉头了,之所以让他耽搁的原因,是在他之后,有几道身影,穷追在后,看样子,是艾欧尼亚的警察吧! “哼!不管是诺克萨斯,还是艾欧尼亚,看来全都是一些烦人的家伙嘛。” 连续跑了半个晚上,亚索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 亚索并没有正式的学过轻功,只是,过往生活在山林里的日子,常常两脚绑着铁球,穿越数处直涨到胸口的溪水,到十余里外去取水;也常常在树枝间与猿猴嬉戏、捕捉鸟雀,因此虽然未受过**,当其迈开大步,发足狂奔,身手之敏捷较诸一流好手,可说是尤有过之。 不过,老是被人家在后面穷追,却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消遣。 “跑步这种事,还是悠悠闲闲比较有趣,像这样子的跑法,对身体一点帮助也没有。” 亚索一边唠叨,一边动着脑子,试着甩掉后头如附骨之蛆的追兵。 灵机一动,想定了主意,当下脚底猛然加力,瞬间拉开了与追逐者的距离,就在追捕者为之惊讶不已,要发力追上时,亚索下了屋脊,开始在黑暗的巷道中,左钻右窜,没几下,便消失了踪影。 追捕者不禁大声咒骂,此处街道窄小,加上夜色昏暗,视野极狭,想要找到犯人踪迹,并非易事,而且处理不当,便会滋扰民众,多生事端。 忍住勃发的怒气,他们跳下屋脊,试图寻找疑犯的踪影。 而亚索一点也没闲着,他利用这段多出来的空隙,摸黑窜向原先看到的一所屋宅,打算在里面躲一段时间,甩开追兵。 翻过墙去,是座颇大的花园,昏暗中,看不清景物,由规模的大小来判断,屋主并非一般平民,而是相当富有的一家。 墙外隐有人声传来,亚索更不迟疑,向最近的一栋独立楼阁移去,手脚并用地爬上与屋子比邻的大树,脚底一蹬,便站上了二楼的屋檐,小心地推开了窗子,亚索翻身而入。 一进屋,扑鼻而来的薰香气味,房间里的绣床,明明白白的表示,这是间女儿家的闺房,更糟的是,而且已被惊醒。 亚索应变奇速,立即扑向床上,想要先发制人,不料却以晚了一步,那女子早先一步退到茶几旁,亚索一击不中,反身便是一扑,抓到了只袖子,亚索大喜,右手跟着一擒,掐住那女子的咽喉。 黑暗中,两人贴了个满怀,隔着薄薄的绢布,亚索感受到,阵阵的女儿幽香,扑鼻而来。 无暇享受这份动人的时光,亚索低声恐吓道:“别出声。你一出声,我就杀了你,我只是来这暂避敌人,不会……唉唷!” 话未说完,被人反臂擒拿,扭住右臂,那女子竟会武功,虽然力量不大,但招数巧妙,竟把亚索给直跌了出去。 “你……” 亚索关节处给痛得七荤八素,刚想有反应,陡闻“刷”的一声,房间忽然亮了起来,却是那女子点亮了几上的油灯。 藉由微弱的火光,亚索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眉目如同一泓秋水,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楚楚动人的脸蛋上,虽然因为不速之客的来到,而有些惊慌,却反有一抹无畏的笑靥,浮现在唇边,在告诉入侵的外人,她人并非是个只会惊惶失措的庸俗弱女子。 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巧遇于西湖畔,雨中赠伞,让亚索一见倾心的紫月姑娘。 乍见心上人,亚索再度为其无双的美貌所惊艳,呆立当场,随即想起自己误闯佳人香闺,连忙手慌脚乱地道歉。 “呃!夫人…不是,贵小姐…也不对,姑娘…” 慌忙中,亚索错误连连。 他极力想表现优雅一点的样子,却连连出错,先是自称“本大爷”,又连忙改口“兄弟我”,再想想也不妥,最后换成“在下”。 “在…在下,躲避敌人,误闯姑娘的屋子,本…在下深感歉意,现在就告辞了。” 亚索很努力地,让自己平声和气地说完这番场面话,才说完,已羞惭的满脸通红。 亚索说完话,转身便欲跳窗离去,紫月见他手舞足蹈的滑稽样,大是有趣,不由“噗嗤”一声,掩袖轻笑。 这一笑,直如春风轻拂,芙蓉初绽,直教亚索看得痴了。 见到亚索如此呆望,紫月不禁莞尔,当下收起笑容,清声道:“先贤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先生虽是不请自来,也算是我落琼小筑的客人,如不嫌弃,便请在此盘桓数刻,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亚索不意有此一问,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如捣蒜。把什么约定的时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紫月温言道:“既是如此,便请先生移步前厅,稍坐片刻,待妾身换装见客。” 为怕佳人认为自己唐突,不敢多看,亚索赶忙转头向后。 紫月摇起桌上的铃铛,将楼下的婢仆唤起。 进来的婢女,见到小姐的房中,多出一个陌生男子,几乎要失声尖叫,却被紫月轻描淡写的一个眼色所止住。 “这位先生,是我多年好友,你们要好生款待,不可失礼。” 一句话,打住了婢女们的疑问,赶紧小姐伺候更衣,并将亚索带至前厅。 亚索坐定后,仆役送上一壶清茶,四色点心。 这才忆起了,与小草相约的时间已过,应当早点抽身,去和小草会合。 但转念一想,自己误闯心上人闺房,未受见怪,反而遭到款待,如此良机,岂是常有? 第七章:不安 一念至此,心意登决,准备把握机会,趁机与心上人亲近。 “先生久候了。” 一声清脆的语音,自顶上传下,紫月身着浅蓝衫裙,素巾围腰,黑绢般的秀发,用一根木簪定住,几道青丝斜挂于面前,散发着另一种冶艳风情。 “先生高姓大名?” “亚索。我叫亚索。” 与日间初遇小草时完全两样,亚索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更罔论大肆吹嘘了。 “亚索先生。”似乎看穿了亚索的紧张,紫月轻笑道:“我不问,你是从哪里来,也不问你为何到这里来?既然进了落琼小筑,就是这的客人,亚索先生可以等到你认为安全的时候,再行离开。“ 被这么一说,亚索反倒惊讶起来,以自己现在的外观,蓬头散发,衣着不整,又是个粗壮汉子,无论是谁,见到这样的人,破窗而入,铁定会认为强盗打劫来了,可是这位紫月姑娘,毫不惧怕,还与自己沏茶聊天,此举非但不合一般大家闺秀的举动,反而大见江湖豪客的英侠之气,真是奇哉怪也。 忽然想起,日间小草曾经提过,这朵“广寒冰琼”身染无名恶疾,身体极弱,可是相遇至今,除了偶尔的一两声轻咳,并没有什么重病的徵兆啊! 莫不是小草撒谎? 仔细端详紫月的姿容,她的腰身极为纤细,骨感十足,看上去只怕狂风一刮,便可以被吹到半空去了。 瓷器般精致的脸蛋上,所浮现的,是种教人心悸的苍白,的确是久染重病的样子。 察觉了亚索的视线,紫月道:“妾身自幼身染疾病,医治太晚,伤了肺脉,所以素来身子虚弱,若是有什么失态的地方,先生勿怪。” 语罢,又是几声轻咳。 如此一个娇弱的女子,居然能以擒拿手,将自己反摔出去,亚索回想起来,不由大是奇怪。 “妾身自幼,好读坊间的游侠列传,对所谓的游侠之士,向往再三,也曾学了几套上不得台面的防身之术,适才若有得罪,便请先生多多见谅了。” “没有,这全都是我自己的错,该打该打。” 听到紫月的解释,亚索疑心尽去,再无问题。 两人当下便沏茶谈天,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言谈中,亚索发现,紫月非但见闻广博,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而且此女聪颖不凡,观察入微,若是遇到亚索听不懂的地方,还预先将之简化,旁徵博引。 相谈一席,宾主尽欢,不知不觉,已是天光拂晓,服侍一旁的婢子,重新沏上了一壶茶,为亚索倒上了一杯。 亚索举杯欲喝,却是一怔,只见磁杯中,浑浊深碧,是种怕人的墨绿色,凑近一嗅,浓浓药草味,酸腥刺鼻,中人欲呕。 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紫月脸上,尽是期盼之意,为博佳人芳心,亚索把心一横,忍住反胃的感觉,将茶一饮而尽。 苦茶入喉,酸臭难当,几乎令亚索想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 “唉!”紫月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原本的期盼之情,已转为失望。 “紫月身体不适,无法久谈,先请告退,先生请自便。” 语罢,再不回头一眼,于婢女们的簇拥下离去。 亚索呆在当场,不能理解发生何事,好半晌,见紫月没有再出来的打算,天亦已大亮,只得失魂落魄的从大门离去。 望见紧闭的大门,亚索自唉自怨,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竟给人扫地出门,原本两人不是谈的很高兴吗?怎么忽然就…… 正自苦思不解,半空中,一条手绢飘至面前,亚索拾起一看,手绢上书写有字: 夫人姑娘贵小姐,兄弟在下本大爷,非是前生有宿缘,只为今世错难解; 最好交情初见面,相逢无因命早结,落琼随雪砌满园,候月常扫玉台阶。 字迹娟秀,辞意诙谐,诗末署名“紫月”,正是紫月的手笔,亚索端详再三,虽不明白诗中的意义,但对方既然肯将贴身之物相赠予,那么,是不是代表…… 自己有希望罗! 一念至此,忍不住手舞足蹈,在大街上跳起舞来。 在楼台上看到这幕的紫月,再次为亚索的动作,莞尔微笑,“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映着东方的第一道晨光,她轻声咳了起来,自己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莫非,就当真如城里的那首歌谣,这朵琼花,真的过不了二十载的春天吗? 半晌,紫月低语道:“师父所说的天灵之人,就是他么?” 身后的房间,在阳光的照耀下,空荡荡地看不到半个人影,却有一个深沉、生冷的声音响起:“不错,开启十方血囓锁,必须要以天灵之人的鲜血生祭。你的任务,便是暂时接近他,保护灵人的安全,直到时辰到来,剩余的,没必要过问。” 说话的,是个男子,他的声音,让人想起冰河互相摩擦时,所发出的声响。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使得情景格外的诡异。 紫月默不作声,只是让轻轻的咳嗽声,响彻在房间里。 黄昏时分,原本人潮不断的西湖,一个身材高大,气宇不凡的年轻人,意态飞扬地大步走在街上。 在他身旁,另一名身材娇小,俊秀清雅的年轻人,与他并肩走着。 由于两人的外貌突出,不时吸引了路上女性好奇的目光。 这两人,自然是亚索和小草了。 因为不见亚索的踪影,而急的像火烧眉毛般的小草,在相会后把亚索狠狠地刮了一顿后,两人将赎款存入议定的地下钱庄,然后去最昂贵的澡堂,好好梳洗了一遍,换上了最华贵的衣服。 当在澡堂门口碰面时,两人均为了对方的改头换面,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 将蓬草般的长发剪掉,把累积多年的胡须剃去,再换上了一流的服饰,亚索有若脱胎换骨般,展现其英伟的外貌。 浓眉、大眼、宽肩、高大健壮,虽称不上英俊,却有股不凡的大丈夫气概,引人侧目。 小草就更不得了了,将全身的尘垢洗去,回复本来面目的小草,穿上男装,模样更是俊美无对,举止优雅,俨然便是个翩翩佳公子,立刻便引起了一阵骚动,更教亚索差点惊的连下巴都掉下来。 好不容易自尖叫的女子群中脱身,小草出主意,买了间胡同,作为栖身之所。 当一切事宜底定后,亚索提议要来西湖一逛,已经发誓不再搭船的小草,虽然无奈,也只得跟在一旁,两兄弟步行游西湖。 绕行良久,两人上了断桥,想起两日前,因为无钱付账,自饭馆一路狂奔至此,亚索不禁感慨万千。 “对了,照你看来,紫月姑娘给我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打从昨天回来起,亚索便一直缠着小草,要求翻译诗意,他自己虽识字,但却没读过多少书,不能做赏诗论词这类工作。 每看到亚索提起紫月时,那种傻笑的脸,小草便觉得极不是滋味,但内心深处,又找不到个反对的理由,在拗不过的情形下,只得解释。 “前面几句没有什么,‘落琼随雪砌满园,候月常扫玉台阶。’是人家大小姐以落琼自比,要你当月亮啦!” “那是什么意思?” “叫你去吃饭的意思啦!” 看到亚索兴奋不已,小草心中气苦。 琼花是夜间开放,清晨凋谢的植物,命中注定,见不得日光,如今紫月自比琼花,却又明说“候月”,用意不问可知。 “哇哈哈哈哈……早就跟你说,你兄长我魅力惊人,没有任何女人能够抵抗,果然应证了吧!” “才怪,你少臭美了!那只是分手的预先慰问而已。” “臭小子,敢这样向你兄长讲话。” 亚索追打着小草,两人一前一后,奔下了断桥。 “魅力惊人?” 得了吧!小草暗暗啐道。 亚索的外表,虽说英伟出众,却并不能算是美男子,论才学、论武功,也都一无是处,说财产吗?穷光蛋一个,连一般的女子,都很难看上他,何况,听亚索的描述,那名安琪拉姑娘,也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这之间,可千万别有些什么才好? 奔跑间,蓦然惊见,断桥在夕阳的照映下,如同着火般的艳丽。 “相识断桥初赠伞”,这是亚索与紫月初遇的写照,然而,琢磨文义,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小草心下一惊。 为亚索的安危,小草暗自担心,她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已自不可见的未来中,隐约嗅出了一丝不安的味道了。 “既然下定决心,要追求人家,就得打起精神来,做几件大事,出人头地,这样才配的上人家的好姑娘。”知道事已不可挽回,小草酸溜溜地道。 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没发觉小草的异常,亚索点头称是,忽然,一个物体映在他的视网膜中,在不远的前方,有座高塔,巍峨耸立,在晚霞之中,琉璃瓦片发出绚丽的光华。 在塔的下方,一群人把塔挤得水泻不通,不知所为何来? “喂!小草,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啊!是雷峰塔。” “雷峰塔!是白蛇传中的那一座吗?” “对啦!” 亚索大感兴趣,以前,死老鬼曾经对他说过白蛇传的故事,而且对里面的许仙,深恶痛绝,说什么这个男人,卑鄙无耻,懦弱无能,被别人说个两句,就笨的去出卖自己的家人,大丈夫切勿如是也。 当时,亚索对于这番话,亦是心有戚戚焉,一个男人,若不能保卫自己的妻小,那就没有成为男人的资格了。 “那一堆人是在作什么?有好东西看吗?” “不是,他们是来寻宝的投机份子。” “寻宝?” 小草跟著作解释,雷峰塔每至八月,便会发出奇异的光华,等到中秋夜的亥时,一道惊人的灵光之气,直冲九宵,愚夫愚妇所见,便称做是有宝物现世,相争膜拜顶礼,事情传开,也吸引了无数的江湖豪客,来此寻宝,想看看自己能否侥幸成为,天意命定的得宝之人。 “艾欧尼亚**这么心胸宽大,管都不管吗?” 照亚索的想法,若是真有宝物,只怕**早已收归国有,哪里还会等到有人来寻。 “他们不是不管,是没能力管。”小草笑道。 宝光的出现,至今已有千余年之久,在这段时间中,来寻宝的人,搜遍了雷峰塔的一瓦一石,却没有半点收获,艾欧尼亚官方对此索性采取完全开放政策,每年中秋,举办寻宝大会,任由人们到此寻宝,只是在一旁预伏兵马,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好,我决定了。” 亚索眼中发出异彩,脸上一副干劲十足,想要好好作一点事的样子。 第八章:红楼 听到这句话,小草心惊肉跳,两天来,每次亚索说这句话,就必定惹出事端,而跟着遭殃,在背后收烂摊子的,就是小草,故而她此刻求乞满天神佛,四大天王,希望这个大哥,不要再有什么奇异的鬼点子,例如说:上红楼什么的。 “我要参加中秋的寻宝大会。扬名立万,出人头地,当个大英雄,再好好的追求安琪拉小姐。” 小草虽然不悦,却也松了口气,啐道:“知道了啦!你好好的干,我会帮你的。” “不过,在那之前……” 小草差没给跳了起来,“不过”,什么叫“不过”,这个疯狂大哥,到底还想做什么? 亚索眼中的光芒,炽热的恍若要烧着,他仰天狂笑,引起了来往人潮的侧目。 “哈哈……天下英雄本好色,既然要做英雄。既然已经有了钱,当然要好好的去挥霍一番。” 小草眼冒金星,语无伦次,就差没口吐白沫了。 “少罗唆!走吧!” 也不管小草的惨叫,亚索拖人便走。 “走吧!今天兄长我要带你体会大人的滋味。哇哈哈…” “哇!我不要,不要拖我去,快点放手啊……” 长长的哀嚎声,再次回响于西湖。 东方的天际,一抹弯月,缓缓的升起,点点星光,开始取代晚霞,随着夜晚的到来,许多人或自愿或非自愿地,面对将到临的未来,这其中,是福,是祸,没有人知道。 人的幸福,就在于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以此而言,现在的小草与亚索,他们都是幸福的。 艾欧尼亚历三零零年六月二十二日艾欧尼亚王国苏州 桃花源居中,灯火通明,绢之国的灯笼,邱索拉的香油灯,天竺的九宝莲华灯,散布出瑰丽的光芒,映在被漆上金红的合抱大柱,与华丽的建筑相衬,更显的富丽堂皇。 价值不菲,由绯樱帝国传入的香料,被混在灯蕊里,随着热气蒸发,多种依古法调制的香水、薰香,或喷洒于衣饰,或封藏绣囊,与刻意栽种的香草混和,将周围薰的馥郁香浓。 各式厅房,依消费等级而有所差别,却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珍珠、宝石、象牙……之类的饰物,满璧光华,地板上、全是绣工精美的红毯、丝被,看得人眼花撩乱。 许多自诩风雅的达官贵人,饮着自提兰运来的美酒,品尝异国佳酿,与歌妓纵声调笑,命令乐师弹奏起琵琶、七弦琴,唱着时下最流行的乐曲,吟咏诗文,饮酒作乐。 院落内各个包厢,丝竹共奏,嬉笑怒骂声齐鸣,好一派热闹光景。 “过来,过来。” “喔……嗯……” 取得钜额赎款,一夜之间变成暴发户的亚索,如愿以偿的进入了桃花源居,看门的龟奴完全认不出新打扮的亚索,甫一开门,便被昂贵的行头所震慑,目瞪口呆,当小草由袖中,取出数枚艾欧尼亚金币后,簇拥进最上等的特级厢房。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小草的预料之中,深知兄长随时都会惹出事端的破坏力,为了尽可能地减少麻烦,她只得在衣着上下功夫,以昂贵的服饰,标示出某种隐约的暗示。 用上等兽皮所编,黑白相间的套衫,贴身的皮裤,衬以红宝石缀成的腰带,穿在亚索的身上,配合上他原本的气质,看上去,霸气中带着威仪,望之凛然。 由于雷峰大会的日子将近,许多志在寻宝的江湖人士,纷纷赶至,使苏州城中,卧虎藏龙,随便一个事端,往往便会招来意想不到的杀身之祸。 亚索这般打扮,甫看之下,确实是具有某皇室贵胄的气派,让别有所图之人,心有所忌。 而这身打扮,却是教小草伤透了脑筋,要把兄长原本的野蛮,变成威严;原本的粗俗,变成气派,看似相近,实距却远,所幸小草出身于皇家,选配服装原本就是家常便饭,一番折腾后,总算把工作完成。 至于小草自己,反倒是没有在衣着上花多少心思,她原本就是处于逃家期间,自然不需要多余的招摇,惹来麻烦。 然而,或许是误算吧! 穿着白色儒衫的小草,显的俊美异常,俨然便是个再世潘安,打从离开澡堂起,便一直招惹路上女孩子的指指点点,而进了桃花源居后,更是成了院子里姑娘们抢着接待的娇客。 “伙计!再开两坛女儿红。” “哇……!大爷您真是海量啊!” 小草看在眼底,火冒三丈高,几乎气得连肺也要炸了。当下只是暗骂连连,忘了自己酒量不好,拼命猛灌烈酒,“啪”一声,却是用力过度,将筷子折成两截。 “哦!二弟,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啊!” “不要你管,去你的吧!”眼前似乎有点昏眩,小草头晕骂道。 “这可不成,你兄长我一向是个有福同享的人,怎么能让你被丢在一边呢?” 亚索计上心来,猛一拍掌,长声笑道:“姑娘们听好,谁给我二弟陪开心了,这一袋金币,就是她的。” 说完,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币,丢在桌上,怕没有个百来枚金币。 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妇,三五个打扮娇艳的美貌女子,坐近了小草,或搓背,使尽温柔解数。 小草的俊美,即使是苏州之大,也极为罕见,她们原本就对之深深倾倒,此刻有了机会,看看是否有这个机缘,得到这位少年公子的垂青。 “公子,您堂堂七尺之躯,何必这么畏畏缩缩呢?” “是啊!你看他脸都红了,好可爱啊!” 众女嬉笑间,自然上下其手,竭力推阻,虽然同为女儿身,要与人作这等亲密接触,也确实教她吃不消,可恨的是,那个肇事的大混球,此刻正好在一旁观赏,为了兄弟的窘像,笑得快昏过去。 "再加把劲,第一个亲到我小弟的人,重重有赏。” “咦……” “你是……” 一个女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小草一声长笑,耳鬓斯摩,肆意温存。 “哦!有一套啊,有赏有赏。” 亚索见状,哈哈大笑,忙着在一旁起哄。 周围的一众莺莺燕燕,啧啧称奇。 那女子却是有苦自己知,立刻便是腰间一凉,一柄锋锐的匕首,却在耳畔低语:“敢说半句话,你马上就没命。” 跟着微微一痛,显然匕首已经划破肌肤。 大难临头,那还不吓得她魂飞魄散,努力帮忙作戏,只苦了她一面娇笑,一面又要小心腹间,以免动作太大,被开膛破腹,真的给闹了个哭笑不得。 “哇哈哈哈……有意思,姑娘们,再加把劲,加倍重重赏。” 开心大笑的始作俑者,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兴冲冲地等着看好戏。 古有名训,玩笑开到过了头,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结局果然不错,抬头看到那张快笑到喷饭的大脸,小草再也抑制不住,怒从心中起,气得一把推翻了桌子,拿着酒壶,劈头就掷。 “大哥是大笨蛋!” 惊呼怒骂声中,小草夺门而出。 “哎呀!救命啊!” “不要把我推到前面。” “你在干嘛?” 室内一时酒菜淋漓,盘筷飞舞,众人不免抱头鼠窜,躲得狼狈,身手不好的人,自是在劫难逃,给溅个一头一脸。 就可怜那绿裳女子,适才抽身不及,给匕首画伤了皮肤,惊慌之下,以为受了致命重伤,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兰斯洛总算避得快,没给溅上,微微一愣,随即爆发了火山般的怒气。 破口大骂,急冲出门,狠狠教训一顿。 鸣虫低唱,晚风徐来,吹动花丛如海。 比较起喧闹的前院,寂静的后花园,便显得冷清许多,这是朱门居为了让厌倦了连番饮宴的客人,有个吹风醒酒之所而建,虽非主要建筑,却也是布置的精致典雅,不失派头。 小草跑的后花园,忍不住满腹的委屈,顺手扯了堆鲜花,扯成数截,掷花生气。 “死大哥,混蛋大哥。”小草边掷边骂。 事实上,倘若让服侍于雷因斯。蒂伦宫廷的太傅、女官,看到了小草如今的窘状,只怕半数要张开口,狂喷白沫了,至于另外半数,那是在张口之前,便已生生地昏了过去。 在风之大陆的东半部,露娜公主以博学多智的才女之名,享誉于神圣联盟,这是众所皆知、素为民众所津津乐道的事。 只是,在这则传闻的背后,有着另一层不为人知的事实。 横视风之大陆,由于连年战祸,受高等教育只是少数人的特权,除了落魄贵族开设的私塾外,一般教育工作素由神职人员担起,普通的民众,想要读书识字,都必须以神官为师。 宗教,本就是学术的起源之一,占星术开启了天文学,风水堪舆形成了地理研究,炼金、炼丹发展出矿物学,比比皆是。 此类高层次的文化,在修道院之间耳语相传,加上环境清幽,可以静心钻研学问,所以当代出名的学者,几乎清一色都是担任神职。 在此情形下,文化悠久无人能及,俨然以大陆宗教源流自居的诺克萨斯无疑稳坐了学术界的第一把交椅。 历代女王皆是爱好学术,奖励文化发展之人,除了特别规划研究区,提供各种研究经费之外,王族成员更是虚心礼贤下士,热心参予各项艺文展、辩论会,发表会,与诸家学者往来密切。 久而久之诺克萨斯的文化水平,远超大陆诸国,王都号称广集学者二十万户,形成优性循环,慕名千里求学者,不计其数,历来能人辈出,其中自也不乏学而优则仕之辈,诞生贤臣良将,游侠诗人,多如沙河。 露娜公主,便是生长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 虽然受到祖训的限制,在行成人礼之前,不能修习法术,这位命定的储君,却是一刻也没闲着,从天体运行、异国地理、历史流变、失传的古代秘术,乃至于医学兵法、音乐绘画,无所不窥,加以天资过人,小小年纪便以卓然成家。 十五岁时,于每七年一度的辩论会上,展露锋芒,驳倒各派学者,而后,发表论文,“能增减一字者,百金以谢”,悬挂三日夜,未有人能动其分毫,至此,露娜公主声誉远播,才女之名,遂响彻东方。 只是,世事无完美,在宫廷长官眼中,这位小公主,无疑是个会呼吸的恶梦。 第九章:逃命 迥异于历代女王的慈祥温和,露娜自小便是个骄纵蛮横,视旁人若无物的性子,与阴狠毒辣,仅是一线之隔,喜好捉弄他人。 无双的头脑,成了最大的利器,弄得宫内叫苦连天,终日鸡飞狗跳。 王室内,对于这样的一个继承人,相当反感,无奈诺克萨斯之王位,传女不传子,所以尽管众大臣为之苦恼再三,最后也只有悲叹两声,祈求上天保佑。 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会对亚索百般忍让呢? 这一点,小草并不明白。 看来,两个月的颠沛流离,对自己的影响可真不小,体会平民百姓的生活,对磨练个性、耐性来说,大有帮助。 如果换做两个月前,倘若有人敢这样给她气受,一定已经被她整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只是,报应来得好快啊! 小草幽幽地叹了口气。 绢之国有句俗语,一物克一物。 如果让二皇兄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定会大笑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起身边的那个男人,他暴躁的脾气,粗鲁、好色又不懂的体贴,明明没本事,又爱吹牛,简直是集男人的耻辱于一身。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一个人,会如此牵动自己的心房呢? 很想为他做事,怕他到处闯祸;很想依偎在他身旁,虽然他老是粗鲁的把自己推开,很想跟他腻在一起,整天疯疯颠颠的到处乱跑……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是因为这种刺激生活的吸引力吗? 怎么可能,光是收麻烦,就已经快受够了。 小草摇头轻叹。 “是为了那句话吗?” 她心底有个声音低语着。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打从那一刻起,那个男人的身影,就深深地烙进了心底。 这种感觉,就是爱吗? 那个只在小说里看过的名词,如今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吗? 小草不知道,在过往的生命中,她没有可以谈心的朋友。 诺克萨斯的规矩,女王的丈夫,是由选拔会诞生,最大的功用,便是生出下一代,也因此,父亲这个名词,对小草而言,意义极为空泛。 母亲的婚姻,并不是爱情的结果,她的身边,找不到任何能够倾听感情的人。 她不确定这份情思是好是坏,而基于某种不知名的直觉,小草有着深深的恐惧。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 不自觉地,口中念念有词,模仿起女孩子所时兴的占卜动作。 半晌,蓦然惊觉,羞红了脸,把花洒了一地,快步跑开。 不需要刻意做什么,眼下,就保持现状吧! 就当棵随遇而安的小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笑着,陪伴着他吧。为了怕吵到旁人,小草轻声举步,想要回去。 便在此时,一个颇为苍老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就这么说定了,你助我复国,我助你登上第一集团军司令之位。” 这一惊,非同小可,小草停下了脚步,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朝音源走去。 “可是……赤兄,这计划,真的能成么?”另一个浑浊的声音迟疑道。 “钱老弟,你大可放心,愚兄这些年来,自大陆各处所网罗的高手,可不是假的。我已经布置周全,明日午时,那小子路经绝龙岭,先中埋伏,我的人再一拥而上,那还不手到擒来。” “话是不错,就只是……” “以那小子的身分,若是失踪,必是震动天下,你不妨等到事情闹到不可抑止,再拿那小子去邀功,就可以轻轻松松顶替你姐夫的位置,不必再仰人鼻息了。” “可是我总觉得这么做,太过危险。” 浑浊声音的主人,一副胆小的语调,似乎还是拿不定主意。 “钱老弟。”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故作慷慨道:“成大事者,无所不为。这事若成,你手握兵马数十万,何等威风,终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对你只有好处。你想想,咱们相识多年,难道老哥哥会害你不成。” 似乎是被“荣华富贵,终身享用不尽”所诱惑,那浑浊声音的主人,下了决定,“好吧!小弟的将来,就全看赤兄的了。” “还望兄弟大功告成之后,不要忘了老哥哥。” “怎么会,要是我坐上司令的位置,必定上奏陛下,兴兵为赤兄复国。” “好,咱们举杯预祝成功。干。” “干。” 在一旁偷听的小草,暗自叹了口气,“成大事,无所不为”,那不过是三流的马基维利主义,而屋里的两人,听起来,也不过是二流的策士,不能审慎筹谋不说,单只是遇事犹疑这一项,不管他们的图谋是什么,小草已敢断定他们失败的命运。 艾欧尼亚帝国的实战部队,分为五大集团军,一个集团军拥兵数十万,集团军司令直接听命于皇帝,可谓权重已极,是从军职者的毕生梦想。 集团军下编制,依人数多寡,再分为军、团、师,一军十万人,一团两万人,一师五千人,层层相递,其实力依兵种而定。 诺克萨斯王国,虽说无心于开疆辟土,但对于大陆诸国的动态,却是从未轻忽,在各地官员的调查上,有极完整的情报网,而这些庞大的报告,早已被小草熟记脑中。 “艾欧尼亚第一集团军司令,司徒风霜,算是一方良将,他说顶替姐夫的位置,嗯!说话的人,必是苏州军长钱不多。早听说此人贪财好色,胆小如鼠,是个全靠裙带关系的庸碌之徒,今日一听,果然不错。” 凭着惊人的计算能力,虽只短短的几句谈话,小草已清晰的把握事态,甚至还算出了交谈者的身分。 “只是,另外一个又是何人?他口口声声说复国,莫非又是个亡国贵族?” 由于战祸频仍,遭到灭亡的小国,比比皆是,其后裔散于民间,难以计数,尽管小草聪明多智,却也无法算出对方身分,倒是这些落魄王孙,整日想要复国重登帝位,虽是大事不成,却从中衍生了无数文学作品,为平民百姓津津乐道。 刚才的对话中,那个苍老的声音,明显地是局面的主导者,听起来精明干练,倒是个要提防的角色。 只是…… 小草不禁苦笑,会找上钱大胖子作为合作对象,那种人只怕也没什么值得提防了。 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大阴谋,小草只感到懊恼,这种官场里的权力斗争,没有丝毫人情可讲,一但被卷入,动辄便是杀身之祸,依自己现在的处境来说,实不适合节外生枝,自找麻烦,当下蹑手蹑脚,打算趁行迹败露之前,悄悄离开,就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吧! 倘若事情能就此了结,倒也省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可惜,事与愿违,正当小草轻声举步时,一声暴喝,自走廊尽头处响起。 “臭小鬼,总算给本大爷找到了,你以为躲在窗户边,就天衣无缝了吗?还不快滚过来,让我打两拳。” 发现了小草的行踪,余怒未消的亚索,口中连声咒骂,来势汹汹的跑过来。 “谁?” “窗外有人偷听。” “糟糕!又闯祸了。” 小草暗叫不妙,急忙奔向亚索,拉着他直往前冲,没命奔跑,以免当场给杀人灭口。 果然不错,后方立刻响起剧烈的抄兵器声、破门声、脚步声,显然有大批人马自后追来,小草头也不敢回,加速逃命,转过两个弯,耳中隐隐传来一声急气败坏的吩咐—— “有奸细,给我格杀勿论。” “为什么又被人追着砍?” “他们控告你行为不检,拐带良家妇女。” “这是哪门子的鬼话!” 亚索杀猪也似的大叫起来,“喝了半晚上的酒,连半根毛都没碰到,哪里妨碍风化了。” “你要是不信,可以停下脚步去问他们啊!”小草回嘴道。 “停下脚步!那会不会死的很难看?” “不……会!顶多被砍个八九十刀,面目全非,就像是从刚绞肉磨里面出来一样。” 两人背后,百来个便装打扮的状汉,穷追不舍,看对方的架式,就知道他们不是要活捉,而是要彻底灭口,若是被追上,那可真正是乖乖不得了。 相识还没几天,要是问起什么是两个人最常做的事,小草与亚索必定异口同声的回答:“拔腿逃命”。 此刻两人嘴上说话,脚底却是半点也不停,显示出这些天来良好的训练。 由后门冲出了桃花源居,在几条小巷中穿梭来去,紧追在后的人,半个也没减少,在持续将近一刻钟之后,看似漫长的追逐战,终于到了落幕的时候。 “糟了,是死巷子。” “你怎么跑进这种地方。” “你还说,是你拉着我跑的。” “谁教你一直讲话,让我分心。”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狭长的死巷子,巷子的最末端,是一道厚重的铜门,只要打开,就有通到外面的路,可是,这道最后的希望,却被一把南京锁给封死,求救无门。 眼见敌人步步逼近,亚索收起了嘻皮笑脸,把小草推到身后,随手拾了根木棍,一夫当关,站在巷口,道:“我在这里顶一阵,你想办法把门打开,逃命去吧!” “你顶的住吗?他们这么多人…”小草焦急道。 “顶不住也要顶啊!我是老大,又学过功夫,怎么说都轮不到你去顶啊!”亚索正色道。 正确说起来,亚索可说是没什么武功,正面搏击,确实比一般的人要强,但怎也不可能同时面对这许多人,审视了敌我状况,小草判定,情势糟的无以复加。 “你会死的。” 局面是一面倒,小草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放心吧!没追到安琪拉小姐以前,我是不会死的。” 亚索面上露出笑意,“倒是你啊!开了门就快点跑,不要留下来碍手碍脚的,害本大爷用不出绝世的武功。” “大哥。” 两道泪痕无声地爬上脸庞,小草哭了起来。 “快滚吧!大男人一个,不要没事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会找不到姑娘要的。” 第十章:困兽 虽然是情况危急,亚索仍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幽默感,在他的思想里,一个男子汉,平时怎样是一回事,倘若危险时不能挺身而出,要连累别人去送死,那可是猪狗不如,所以,在情在理,他没有理由回避这一战。 “喂!混帐们,你们的对手是武功盖世的亚索大爷,想要吃到明天早餐的人,赶快丢下刀子,回家睡觉去吧!” 面对敌人,亚索决定先声夺人,开口宣战。 “巴老大,你看看,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啊!” “他失心疯了。” “别管那么多,取下他的脑袋,向赤先生复命。” “小子,去见阎王爷吧!” 亮晃晃的刀刃砍来,亚索这才想到“对了,忘了问他们,杀我的理由是什么?”,刀临面门,不及细想,提起木棍,便是一格。 “刷”的一声,半朽的木棍,不堪一击,刀刃断木而下,亚索急忙把头一偏,避过要害,血光飞溅,给砍中肩头,一阵剧痛传来,亚索忍痛反击,趁敌人还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飞脚踢重对方小腹,把人给踢的飞了出去。 才解决一个,一柄长枪当胸刺来,亚索侧身避过,却给枪尖划破了腹侧,奋力夹住枪柄,当敌人用力回夺,劲力稍分时,亚索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他面上,清脆的骨碎声,登时响起,敌人鲜血如泉,仰天倒下。 足以被称为惨烈的战斗,持续进行着,亚索的作战方法,极为骇人,每当受到攻击,他设法避开致命要害,以别处肌肉承担伤害,再趁对方旧力已老、新力未生之际,重招反击,造成了一击倒地的惊人战果。 亚索未受过正统的武术训练,内功、招数均是一窍不通,满身矫健功夫,全是生活在山林之间,与猛兽搏斗上千次,所得到的经验。 而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狩猎,给亚索莫大的启示。 “与其一味防守,不如全力反攻”、“攻击务求确实,与其轻轻摸敌人十下,不如全力给对方一击。” 在这种劣势,倘若亚索只想保命逃生,拼命防守,只怕早已给敌人乱刀分尸,所以才以攻代守,第一时间反击,同时全力而发,务必做到一击必杀的地步,用以创出一线生机。 战场实战,与比武竞赛不同,生死只差在一瞬之间,一但错手,便再没有第二次机会翻本,亚索清楚地把握到这些原则,是以能以一敌十,僵持多时,他的动作,虽然没有什么美感,甚至几近无赖,却具有高度的实战性,是以亚索虽然武功不精,但在实战时所发挥的杀伤力,却远较一般武林好手为强,这不是普通的武馆锻练,所能修练出来的。 一旁观视的小草,暗暗惊心,她再次得到了肯定,亚索的老师,绝对不是寻常人物,那种直接、确实致命的动作,不是以打倒对手为目的,而是百分之百达到了让对手再起不能的效果。 这是纯为实战所开发出的技巧。 由于决战的地点是窄巷,敌人攻来的方向只限于前方,省却了被四面围攻的危险,却也因此,敌人的阵容显得相当厚实,无法突破,亦被堵死出路,失去了趁乱突围的可能。 然而,不管亚索怎么善战,人数的差距,是致命性的决定,亚索打倒了二十个人,身上就多了二十道伤口,虽然不会致命,但长时间的失血,无疑造成了等量的伤害。 盏茶时分后,亚索用折断的枪柄拄地,一滴一滴的鲜血,自身上各处滴落,在脚边形成了一个水滩,他大口喘气,血迹殷然,全都是他自己流出来的,他的敌人,早在能流血之前,就给伤筋断骨,重伤倒地了。 亚索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过多的失血,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被击倒的敌人,已经可以堆出一道肉墙了。 “还有谁敢过来?谁要当亚索大爷下一个杀死的对手?” 尽管脚底已经发软,亚索依旧坚持所谓高手风范,虚张声势。 围攻的一方,面面相觑,他们已经失去了近三十名同志了,虽然不见得致命,却在被击倒地后,再也没起来,这令他们感到某种超越认知的恐惧,对手的武功并不强,身上受的伤,也足以令一头猩猩颓然倒地了,可是他不但屹立不摇,自己这边却出现了难以想像的伤亡,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他们心底,此刻正盘旋着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倒?他为什么不倒?为什么……” “大哥……” 小草掩住脸,低泣出声,在诅咒自己无能的同时,亦为亚索的气概所震惊,在她眼里,满身血迹斑斑的亚索,无疑是斗神阿修罗的化身,他全身血污,威风凛凛,恍若由炼狱中爬出来,为了所守护的东西,一直奋战到最后一刻。 看着亚索厚实、充满大丈夫气概的背影,小草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永远不会忘记这幕光景。 “这小子好强啊!” “简直是怪物,流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能坚持在那里。” “没用的东西。”为首的人怒斥道:“百来个人杀不了一个乡下小子,回去怎么面对赤先生。” 想起主子的严厉手段,叫人不寒而栗,众侍卫只得相争向前,把亚索乱刀分尸,完成任务。 “长短兵器齐上,教他躲得了一,躲不了二。” “扁嘴鸦、金枪张,你二人同时夹攻。” “是!” “是!” 扁嘴鸦、金枪张,是他们之中的好手,安全起见,由他二人联手,这次,该是万无一失了。 “去!看来人类真的是比老虎狮子厉害啊!”亚索喘息道。 他此刻手酸足软,光是站着都很吃力,已经没有力量再战了。 “星星的,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真是冤枉,何况为保护这臭小子而死,更是不划算,说不得,只好拼命自己先溜走,待本大爷武功大成,再来为兄弟报仇便是了。” 左思右想,亚索决定突围逃命,转头望向小草,暗道:“兄弟啊兄弟,不是做哥哥的对你不起,只是形势比人强,英雄难免落魄,你若真的讲义气,就保佑本大爷杀出重围,省得日后连替你报仇的人都没有。” “大哥,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吧!” 没发觉亚索的念头,小草审观局势,发觉亚索如果弃自己而逃,当有一线生机,决定舍己存人,劝告亚索逃走。 “说什么鸟话。”亚索骂道:“我答应过你,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当我是那种说了话不算的小人吗?” 本来打定的主意,被小草一说,亚索反而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与兄弟生死与共。 “大哥。”看到亚索如此重义,小草感动的不能自己,深深发誓,有生之年,必定不负这份恩情。 面对攻过来的敌人,亚索脑筋转过无数念头,但是,一直到最后,他的脚还是没有离开巷口一步。 敌人的钢刀斩下。 有人说,当生物面临生死关头,会产生难以想像的大力量,使跛足之人狂奔百里;妇孺之辈力举千斤。 也有人说,当一个人弥留之际,回光返照,脑子会特别清明,可以想通许多平时难解的迷团。 这也就是说,当生命受到极度威胁,徘徊于生死之间的时候,基于求生的本能,生物会激发出平时积蓄于体内,终其一生未有发挥的潜力。 那么,亚索呢? 这个自小便在生死关头,流连无数次的男人,当他的生命真正的面临死亡,又会有什么样的力量出现呢? 奇异的事就在瞬间发生。 本已气竭力枯的亚索,顿觉一股炽热的气流,自腹部冉冉升起,迅速流遍全身,所经之处,暖洋洋地甚是舒服,全身悠悠自生一股新力,盖过了所有伤疲感觉。 热气窜流全身,除了止血镇痛外,亚索的各项感官,视觉、听觉、嗅觉,甚至触觉,全都以倍数敏锐了起来,更有甚者,亚索突然觉得,天地四方,一切的事物,全慢了下来。 所谓的“慢”,并不是时间上的动词,而是一种超越感官的知觉。 左侧枯叶的飘落、三十丈外传来的猫叫,全被五感所捕捉,经过大脑分析传达后,亚索可以清楚的洞察,周围事物变化的轨道。 比如说,敌人两脚踏地所溅起的水声,钢刀劈下所引起的大气流动,长枪尖端发出的闪光,经由这些感觉,亚索蓦地发觉,自己可以完全掌握对手的攻击路数,以及他们招式的下一招变化。 那是种很奇异的感觉,亚索没有学过任何武功,也不是刻意计算对方的动向,但他就是知道,敌人一刀砍下,必定变招横拖,而另一把长枪,亦会在此时刺到腰间,先后夹攻。 他就是知道呵。 敌人的钢刀斩下。 亚索两眼一张,左手的木棍笔直刺出,所取的时刻甚是刁钻,那恰好是对方钢刀举到最高点,正要劈下的当口,木棍刺到,那人连哼也没来得及,便给刺穿喉咙。 亚索微一侧身,将右手的半截木棍,斜斜垂下,那使枪的汉子,一枪刺空,身体前倾,给刺个洞穿。 只听他惨呼一声,倒地毙命,眼中满是惊异之色,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死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鬼手中。 敌方众人一片哗然,那个原本已伤疲不堪,垂垂欲毙的乡下小子,突然之间,变得龙精虎猛,还宰掉两个同伴,怎不教他们下巴掉到小腹去,而他们又哪里知道,亚索的体内,刚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适才厮杀多时,虽然被这年轻人的不死斗志所震慑,却还不觉得什么,反正他们占了绝对上风。 无论亚索怎样支撑,到最后,也不过是头比较顽强的困兽而已。 现在就不同了,两个一流的好手,星驰电闪间,被一招杀掉,而且对方的手法,处处料敌机先,那两个人可以说是自己撞死在木棍上的,完全是高手架式。 第十一章:侥幸 不倒的斗志,加上高手的能力,这根本就超出了他们的应付范围了。 看着亚索眼中,越益凌厉的精芒,好似雄鹰盯住猎物般的眼神。 心理上的堤防,开始崩溃,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所有人开始向后退去。 “哪里走!” 亚索一声暴喝,捡了把长刀,趁胜追击,敌方人数虽众,但被他气势一逼,竟是无人胆敢揽其锋,相争逃命。 亚索几个箭步窜上,手中木棍挥舞,没两下,就打倒了五六个敌人。 “好啊!大哥,大哥加油,把他们全都宰光。” 一旁观看的小草,也想不通亚索怎么突然变成一副高手模样,当下只是眉飞色舞,大声呼喊,就差没跳起舞来。 战斗时候的亚索,大异寻常,平时的粗蛮不羁,升华成了霸气凛然,虽然身上血污处处,但却难以掩饰,那股顾盼生姿的大丈夫气概。 小草看得心醉神驰,一缕芳心,完全的深系,再也不能自拔了。 恍惚中,小草彷佛看到,亚索身披黄金战甲,纵马奔驰于沙场,斩敌于马下的景象,她心底有个声音,比起这种小规模的争斗,争夺天下的战场,才是最适合这个男人的舞台。 当然,那时候的小草,还没有自觉到,这样的想法,并不是以一个倾慕者的角度来看,而是一个谋略家了。 “咽喉!” “脑袋!” 亚索体内真气运转,直冲破好几处郁结的经脉,镇痛疗伤,真气越走越快,在各处大穴中旋绕,全身充满精力,不吐不快。 亚索连声呼喝,指东打西,如同虎入羊群,长刀挥舞间,所经之处,敌人纷纷倒地。 料敌机先,加上准确攻击,两相配合之下,竟然没人能挡住一招半式,所有人都在发招之前,给刺中要害,被兰斯洛一刀毕命,真的达到了一击必杀的效果。 亚索纵横全场,一扫刚才被砍成重伤的窝囊气,招式舞动间,以前老头子讲过的话,一一在心头流动。 “臭小子,回答我,世上最快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嘛……后山悬崖上的那头大雕,它捕捉猎物的时候,一下子就从空中扑下,快得连看都看不轻,该是最快的东西了吧!” “肤浅!” “那……昨儿个,你跟我说的那个,叫什么闪电剑来着的高手,能在旁人眨眼的瞬间,射落空中十九只麻雀,这个够快了吧!” “肤浅!”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么?” “世间万相,到头俱空。耳目之间所能传达的东西,往往尽是虚幻。猛鹫猎物、快剑斩雀,看似快速,却不过是感官上的层面,日升月落、星体运行,这些东西每天都在眼里,却没人察觉,这才是真正快的东西。” “……” “天地造化万物,而无显其形,真正的大起大落,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超乎耳目之外,你想要成为一个绝顶高手,就得要超脱感官的知觉,用自己的心来感受,不要被肤浅的表面所惑。”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怕你了,吃个晚饭也要发这么多酒疯,大不了今晚我洗碗,别再念了。” 那时候听过就忘的话,不知为何,此刻却清清楚楚地在心中流过,与自己的战斗相印证,竟是大有道理。 “不要用感觉,而是用心,死老鬼讲的东西,还真有点道理嘛!” 亚索大笑出声,手上攻势更见凌厉,打得本已伤亡惨重的敌方,更是叫苦连天,他们已经折损七成同伴了,现在更连逃命的机会也被剥夺。 这时候的亚索,脑里各式各样的武道至理,纷纷涌上,已经完全忘却自己仍在战斗,而是本能性的挥舞招数,以实战来领悟这些道理。 这些明悟,令他从此开启追求武道之门,朝上乘武术而迈进。 眼见加害的一方,成为了可悲的受害者,即将要被屠戮干净,异变忽生。 意气风发的亚索,陡觉腹部爆起剧痛,真气不受控制,彷佛要把血液煮沸似的,疯狂翻涌,几欲爆体而出,各处要穴如万针齐刺,疼痛难当,跟着一股热劲,直冲上脑门,就此昏厥,人事不知。 本已四散逃命的侍卫们,忽见亚索闷哼一声,口溢鲜血,仰天栽倒,手中长刀,竟给镕成了团废铁,都道他走火入魔,大喜之下,连忙回冲,要趁机了结这个恶魔般的仇敌。 小草亦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局面忽变,亚索喷血倒地,情急无暇细想,飞奔向前,要把亚索拖离险地。 一个大步抢上,抱起亚索,背后火辣辣的剧痛传来,血流如注,却是她以身体做掩护,替亚索挨了一刀。 小草掷出怀中匕首,正中偷袭者面门,只听他惨叫一声,登时毙命。 两人体格相差甚多,小草力气也不大,抱起亚索可是难事,走没两步,眼前一黑,几欲晕去,却是背后失血的当然症状。 “开玩笑,这点血,算什么?” 想起适才亚索为了保护自己,尽管满身伤创,始终没有退开半步,小草猛地割了左腕一刀,藉着痛楚,让自己清醒过来。 “现在轮到我了,就是死,要保护大哥。” 小草咬紧牙关,拼起全身力气,抱起亚索逃跑。 “别让他跑了。” “快追啊!” “宰了他们两个,向赤先生覆命。” 四散的追兵,重新聚集,开始在后面追逐,他们已给亚索杀得寒了胆,但是,横看竖看,小草那种瘦弱个子,也不像是会突然变成猛虎的人,不应该再发生这种情况了,再说,倘若没能达成任务,回去以后的下场,未必就比死好到哪去。 所以,尽管惧怕亚索会突然苏醒,五十几个人仍然展开步伐,紧追不舍。 小草左钻右藏,绕了几个巷子,仍然甩不开追兵,急中生智,从一户人家的狗洞钻进去,想藉此拉开彼此的距离,多个逃逸的机会。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亚索拖了进来,向屋子右方逃去,只听到围墙之外,人声吵杂,似乎没有追上来,小草吁了口气,抱起亚索,消失在夜色之中。 “臭小鬼,以为这样就可以甩脱咱们吗?”围墙之外,侍卫们恨声道。 他们的身材高大,大半都钻不进这个小洞,再者,他们的自尊,也不允许这么做。 “你,带几个人绕道前面,叫屋主开门。” “剩下的人,跟我爬墙。” 一堆人分配了工作,正要将之实现。 “不必麻烦了。” 银铃也似的声音,伴着阵阵轻咳,在巷口响起。 随着声音,一道窈窕倩影,半隐半现,出现在巷口。 来人雪肤樱唇,态拟天仙,娇艳之中,犹带三分憔悴病容,在月光下盈盈独立,巧笑倩兮,却不是紫月是谁? “得饶人处且饶人,给别人留机会,也是给自己留机会,诸位还是就此罢手吧!” 骤见紫月,场中所有人,均是不可免的呆立当场,为那深刻的美感所震撼,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听清后半句话,这才清醒过来,哈哈大笑。 “放了他们,开什么玩笑。”一名侍卫大笑道。 “给自己留机会,美人儿,你留了什么机会给爷儿们啊!” “人家那么美,当然是留一张床罗!” “怎么,你想上啊!” “你急什么,这里五十个人,人人有机会。” “哈……说的是,说的是,大家轮流上啊!” 污言秽语,越说越是不堪,说的人洋洋得意,全没想到祸从口出的后果。 紫月紧蹙峨眉,轻咳起来,她微怒道:“诸位若是再不退去,妾身可就要得罪了。” “喂!她发火了喔!” “发火了,美人儿发火了啊!” “气坏了身体,那可多划不来啊!” “美人儿!别发火。”一名相貌猥亵的侍卫,涎着脸,边走边笑,“让你家哥哥来给你熄熄火。” 众侍卫闻言,更是狂笑不已。 紫月轻叹一声,缓缓道:“冥顽不灵。” 纤纤左手猛地一翻,一道无可匹敌的刚劲,迅速暴升成为旋转飓风,狂飙转出,轰然巨响中,将五十余名侍卫,尽皆卷入,竟是正统龙族不传绝学,升龙气旋。 只听得旋风内惨呼连连,众侍卫如同遭到猛兽噬咬,死状惨不堪言。 收起旋劲,满空血肉洒了一地,尽是断肢残臂,紫钰视若无睹,只是依旧轻咳着。 望向小草离去的方向,紫月喟然轻叹,“唉!这两个人,怎么尽是惹些**烦,让保护人难做啊!” 晚风寂寂,只余阵阵的咳嗽声,回响在小巷中。 “喂!好点了吗?” “还好意思说哩!全身快痛死了。” 次日晌午时分,在间胡同门口,亚索唠叨着。 昨晚侥幸逃过追杀,小草把人带回早先买下的栖身处,刚刚歇脚,亚索便已转醒。 小草博学多识,区区拳脚刀伤,不过儿戏一般,经过诊断,亚索的体内,不见任何异状,只剩皮肉上的创口,轻施妙手,一一弄妥后,疲累难支的两人,倒地大睡一觉,直至日正当空。 新陈代谢举世无双的亚索,一觉醒来,身上伤口已愈合大半,立即把睡眼惺忪的小草一脚踢下床,相偕泡妞去也。 第十二章:盘算 你真是怪物,昨晚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几个时辰,就完全复原了。” 在小草的估计,那些伤虽仅止于皮肉,但也不是三五天便能痊愈的,亚索的恢复力,已经不是正常人体的速度了。 亚索搔搔头发,亦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山里,常常和猴子老虎,打得满身是伤,也是没两天就好了。” 小草心中已然有数,亚索的快速复原,必是与他所修炼的功夫有关,可是,问起亚索,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把疑问按下,慢慢观察了。 边走着,小草将昨晚被追杀的原因,原原本本告诉亚索。 “原来是这样啊。”亚索道:“就别让我遇见那两个大混蛋,否则本大爷一定宰了他们。” 小草摇摇头,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单只是一个钱不多,他官拜苏州军长,手握十万兵马,这苏州城根本是他的势力范围,我们两个平民百姓,拿什么跟他斗?照我的想法,最好离开这里,出城去避避锋头。” 亚索有点怪异的看了小草一眼,晒道:“天大的笑话,你没看见昨晚本大爷天下无敌,把那些走狗打跑的雄风吗?敌人不来便罢,倘若敢来,管教他有去无回。” “可是……” 亚索拦住小草的话,道:“要成为英雄人物,就得主动去追寻磨练的机会,难得有人肯当练功靶子,本大爷我还求之不得哩!要来就让他们来,我是不会走的。” 看到亚索表现出如此气概,小草觉得,自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在某个角度来说,与其躲躲藏藏的挨打,到不如主动争取机会磨练,来增强实力,亚索这样的想法,代表他的人生观,也将会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只是,对方并非弱者,昨天事件骤起,他们措手不及,所以派出来的都是庸才,倘若钱继尧豁出一切,动员艾欧尼亚官方的力量,那所要面对的,就真正是一流高手了,再者,那名赤先生,看手下们对他的惧怕,只怕也非易与之辈,亚索的那身武功,突如其来,若有若无,真的能接得下来吗? 无奈,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至落琼小筑,请仆役通报之后,两人被请入前厅。 亚索上次来此,是夜晚摸黑进入,又是从后门翻进,所以没看清楚周围景物,此时受邀来访,才尽窥建筑全貌,不由得啧啧称奇。 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精巧典雅,如茵绿草上,散布着不知名的野花,几个水池,喷出白练似的喷泉,散落的水珠,位置经过巧妙的设计,恰好留出一条,小白碎石砌成的迎宾道。 看起来典雅大方,深深显出主人不平凡的胸襟。 小草于建筑土木之学,涉猎颇多,见到如此布置,暗暗佩服,这庭园设计优美,典雅之中,另有一股尊贵之气,气派而不沦于奢华,设计之人,确非凡物。 “只是……这不似出自寻常女子之手啊!” 小草脸上,浮起了抹了然的微笑,身为“才女”,她感觉到这园子里,有种不寻常的气度,那不是整日绣花抹粉,吟诗咏词的文弱女子,所能拥有的。 一旁的亚索,反应没有如此深刻,只是暗暗高兴,“幸好昨晚脸没被打到,不然怎么去见紫月小姐。” 仆役招待两人至前厅,紫月早已整装完毕,烹茶以待。 再见紫月,小草仍是忍不住轻声赞叹,那种深度的美感,教自己望尘莫及,无怪亚索一见之下,便情根深种,不能自己。 转头一看,亚索早在踏进屋子的那一刻,便神魂颠倒,站在原地傻笑,小草又是气恼,又是伤心,狠狠的踩了亚索一脚。 当亚索惨叫出声时,微微欠身,向紫月温然微笑。 紫月报以一笑。 眼前的这两个人,确实教她打从心底夸赞起来,一位文质彬彬,俊逸非凡,如临风之玉树;一位霸气沛然,豪迈英爽,似雄踞之猛虎,都是人中英杰。 “紫月小姐。” “亚索公子,欢迎大驾啊!”紫钰笑道。 昨夜亚索血战长街,紫月一直在暗处观看,当亚索展开武功,大败群敌时,那种勃发的英雄气概,亦是令她暗自心折,不得不对这个只会在她面前流口水的小子,另眼相看。 “那个……突然叨扰,真是……真是……” 在紫月的面前,亚索几乎变成了只温驯的猫,满脸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口,连忙扯了扯小草的袖子,把打开僵局的钥匙,寄托在义兄弟身上。 发现亚索的窘状,紫月哑然失笑,把目光移向小草,笑问道:“这位公子是……?” 小草暗暗悔恨,为何自己的爱情观,如此没有格调,居然喜欢上这种人,当下清了清喉咙,朗声道:“贱名小草,因为大哥前天向我夸耀,在小姐这里喝到毕生难忘的好茶,小草口贱,却也来讨一杯品尝。” “对,对,对……呃!不对,紫月小姐,他是乱说的,你别在意啊!” 难得有人讲话,小草一开口,亚索赶忙点头称是,听到一半,发觉不对,前次作客,便是喝了那杯怪茶,给人不客气的踢出去,今时哪敢再碰,偏生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当下狠狠地瞪了小草一眼。 紫月抿嘴轻笑道:“粗质劣品,哪入名家法眼,倒是让小公子见笑了。” 唤来婢侍,命她们送上清茶。 不久,婢侍珍而重之的送上了茶叶,紫月将之放入陶壶,灌注沸水,再依传统手续,将洗壶的初茶倒弃,另泡第二壶,顷刻间,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弥漫室内,腥酸难闻,正是那日亚索洛吃了闭门羹的怪茶。 紫月皓腕微举,正要将茶注入磁杯款客。 小草眉头一皱,疾道:“且慢!” 凑近看了看茶水的颜色,果是墨黑深绿,浑浊难当,她前次听亚索口述,略知大概,故而甫坐定,便开口讨茶,此刻亲身观看,心中已有计较。 当下将茶壶放回原位,笑道:“不知紫月小姐府上,可有木杯?” 亚索愕然当场,暗想,喝茶便喝茶,哪那么多麻烦。开口拦阻道:“哪那么多麻烦,有茶你就喝吧!” 看着两种反应,紫月先是不语,继而,嘴角绽放笑意,那是种遇到知音的笑容,拍掌唤来侍女,命令道:“至我房中,取蟠龙杯来。” 再向小草欠身施礼,喜道:“公子果是行家,紫月候君多时了。” 小草起身还礼,正色道:“不敢,小草蒙兄长教诲,偶然识得珍品异物而已。” 一旁的亚索,看得莫名其妙,只是听到小草夸奖自己,也跟着傻笑就是了。 一会儿,婢女将一组蟠龙形状的茶具带来,紫月将绿茶分注杯中,只见原本污浊的浑水,豁然开朗,成了清澈的金黄色,清新怡人,好似熔沸的金块,化为液体。 被凝封住的热气,水珠化为一缕轻烟,缓缓升起,奇的是,升起的白烟,状若升天之龙,盘旋缭绕,蔚为奇观。 茶香随烟而散布,一室皆香。 清茶入喉,先是口中一片清凉,跟着觉得有股暖流,自喉间传下,直入五脏六腑,化为天泉甘流,整个身体暖烘烘地,如置身冬晴之中,甚是舒泰。 小草细细品茗,让茶的清芬,在喉间酝酿,良久,才吐气扬声,婉惜道:“冬雪初晴,果然不愧为金龙苔之名。” 一旁的亚索,只觉得茶的味道不错,与这几天餐馆里的粗茶,果是大不相同,但要说是真有多好,又说不上来,眼见小草、紫月相互推崇,心底大感古怪,想问个究竟,又怕出丑,只好尴尬的闷不作声。 察觉了兄长的糗样,小草开始解围,朗声道:“紫月小姐,可知这‘冬雪初晴’的来历?” 紫月是何等人物,小草这般做作,她又岂会不知,当下并不点破,只是笑道:“妾身只是一知半解,到要请教公子。” 藉此,也看看小草是否有真才实学。 小草井然有序地叙述着:“冬雪初晴,产于大陆极西之地,确实产地不详,传闻中,此物生长于太古深山、人烟罕至之深涧,吸山林锺灵毓秀之气而成形,据闻其生长之时,难得见阳光,极难寻觅,仅有每百年一次的初晴之日,方可采收,是天地间难得的神物,长年饮用,可强筋骨、愈百病,因其难得,故与炎之大陆的‘天冥冰清’,并称龙苔,有别者,一为金鳞,一是苍鳞。” 拿起木杯,仔细在手上婆娑,小草缓缓道:“要饮用冬雪初晴,非得有长年吸风饮露,同样生长于山林的良木,才能引出风味,常人不知,往往弃之敝屣。这金龙苔实属神物,若不遇慧眼之人,宁可孤芳自赏,也不肯失之流俗,其之风骨,真是教人好生景仰。” 一面说,紫月一面欣然称赞,“说的好,公子这番话,由物见人,大有见地,闻君一席话,妾身茅塞顿开,却不知公子仙乡何处?能有如此如此见闻,想必定是名家子弟?” 小草肃然道:“落魄王孙,君莫问!区区贱谈,何足言志,倒是让小姐见笑了。” 紫月温然道:“不敢。” 心中却道:“这人好大的名头,听这番谈吐,果然不同凡响,但还是所知有限,未能尽窥全貌,唔!再探探口风。” 不过,倘若紫月知道,小草心底正在盘算的东西,只怕便笑不出来了。 第十三章:辩论 诺克萨斯秘闻,冬雪初晴,天下非龙翔山不产,是祭祀龙神的贡品,艾欧尼亚皇帝屡次索取,也不过仅得数两,这女子如何得来?看她举止气度,绝非寻常女儿家,莫非竟是龙族中人?不成,姑且再试她一试。” 两人各有满腹心思,表面上却是继续畅谈,紫月向两人解释,因为祖上的渊源,当年来拜访落琼小筑的人,络绎不绝,所以便藉此过滤俗人打扰,寻求知己。 一头雾水的亚索,只有点头的份了。 话题既开,两个女子互相畅谈了起来,若是亚索的反应够敏锐,当可发现,对话中你来我往,颇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简直是藉此,在所学见识上一较高低。从大陆上各种杂史轶闻,到天文地理的专门知识,无所不谈,不时还故意改用,只流传于某些地方的特殊语言,堪称激烈的辩论会,持续进行着。 大体上来说,总是紫月主攻,她旁徵博引,长篇大论的提出论证,却总被小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打了回票,这并不是说紫月的立论有所偏差,只是小草深谙辩谈之道,全力反攻一点,反而让紫月的话,听起来处处漏洞。 在一旁的亚索,半句话也插不上嘴,完全被忽略了他的存在,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心中只觉奇怪:“人家都说女人多话,果然不错,不但紫月小姐是这样,居然也是废话连篇。” 就在两个女人不知不觉,一个男人度日如年的情形下,时间飞快的流逝,转眼间,已是月挂半空,群星闪烁的亥时了,婢女们提醒紫钰,该是休息的时间了。 “能与小公子一谈,妾身荣幸万分。公子既然也是初来苏州,紫月理当一尽地主之谊,不妨打从明日起,由妾身陪同公子,游遍这西湖风光,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紫月语笑嫣然,她素来自负文武双全,却难得碰上好对手,今日在文才上,遇到这个好对手,岂肯干休。 反正要负责这两人的安全,索性找个接近的理由,一举两得。 小草正想推辞,猛觉背后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笔直射来,连忙点头答应。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明日一早,妾身在落琼小筑,恭候大驾。” 紫月以极优美的动作,站起身来,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走近内房去了。 亚索、小草告辞离去,走出了大门,没走几步,小草便给逼至墙边,被掐住脖子,亚索满脸怒容,喝问道:“臭小子,你说要帮你兄弟泡妞,却又泡了你兄弟的妞,我是不是你的兄弟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的兄弟?” 小草挣扎喘气道:“没……没有啊!” 亚索越说越气,“还说没有,你们两个在那边,越讲越亲热,把本大爷甩在一边,是不是想让本大爷加入绿帽俱乐部?早知道昨晚就丢下你不管,让你这大淫贼给乱刀分尸。” 小草连忙安抚:“大哥,你在说些什么啊!我可是拼了命的在帮你说好话喔!不管是讲了什么,我都有再加上一句,是大哥教我的。到最后,紫月小姐对你,可是赞赏有加呢!” 而亚索果然不愧是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听了这句话,就开始傻笑,“真的啊!她真的夸我好啊!” 小草打铁趁热,再灌迷汤,“是啊!紫月小姐还说,是了不起的男子汉、大丈夫。” 迷汤一灌,立即见效,亚索便在街上手舞足蹈起来,看得小草除了火光四冒之外,也暗暗悲叹,“两句话就搞定,真没挑战性。” “咦…不对。” 亚索的脸,忽然又变回将发飙的样子,急遽的转变,让小草有点难以招架。 “你说她有夸奖我,怎么我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半句啊!” “这……这个嘛!” 小草集中生智,忙道:“人家是女孩子,脸皮薄嘛!怎么好意思给你听到呢?她是用鲁尔克语跟我说的,你没发觉她边说,边对你笑吗?” 亚索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开心的哈哈大笑。 看他这么兴奋,小草又是难过,又是气愤,暗道:“死大哥,人家只不过对你笑一下,你就开心成这样,我为你作了那么多,你连谢也不谢半句……” 或许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小草的念头才刚起—— “小草啊!” “干嘛啦?” 亚索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反而有点见腆的样子,这是只有在看到紫月时,才会有的神情。 “紫月小姐又不在这,你干嘛那种脸?” “我是个很不会说谢谢的人。” “咦?” 亚索侧着头想了想,低声道:“仔细想想,这几天以来,不管是拿赎款,还是做什么的,都是你的功劳,我只顾着吃喝玩乐,连谢谢也没有说,真是……真是……” “哪的话?” 小草笑了起来,眼中依稀有泪,“我只是出出点子而已,真正把事情做完的,可是大哥你唷!你好好加油吧,我会继续陪你走下去的。” 两人相对一笑,勾肩搭背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这一天之中,两人之间的情谊,有了决定性的进展。 日后,当露娜公主以二十余岁的年华,英年早逝,亚索王在爱妻棺旁伫立良久,回思前尘往事,而提笔写下,“如妻如妾,如兄如弟”,这四字挽联,言短意骇,内中真意,只有当事人方心领神会。 “喂!小草啊!你觉得,我的妞怎么样啊!” “这个吗?” 小草笑道:“人很漂亮,也很聪明,心地也不错,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逊了点。” “浑球,你大哥的玩笑,你也敢开。” 亚索笑骂道,伸手到小草腋下,去搔她的痒,笑得小草前翻后仰,连连讨饶。 “看你还敢不赶再拿我开玩笑。” “是,是,是,她身边的那个男的,也很完美,紫月小姐简直完美无缺,就可惜啊……” “还有可惜……” 亚索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右手示威性地晃来晃去。 “没有,没有了。” 紧靠在亚索的臂弯里,小草享受着短暂的幸福,把后半句话藏在心底,“就可惜啊! 有着从窗口偷窥别人的坏习惯。“ 紫月斜倚在阳台上,看两个人打打闹闹,不禁浅笑,“‘骄纵蛮横,视旁人若无物’,她,不像啊!” 清朗的月光,照在小草与亚索的身上,看上去,他们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随着六月二十三日的到来,许多人或出于自愿,或是被迫,这以后的祸福荣辱,完全掌握于他们的努力了。 艾欧尼亚历三零零年六月二十三日艾尔铁诺王国杭州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辨认不出方向,四周尽是一片的烟雾弥漫,流动着的空气,是那么的冰冷,她拼命的找寻出路,却总是离不开这片迷雾。 烟雾中,渐渐出现了一幕景象,有个生着重病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哭着找妈妈。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为什么不来?” 小女孩通红着脸,口里吐着热气,发着高烧,神智模糊。 在一旁服侍的十几个宫女,忙着递毛巾、铺冰枕,有的忙着煮草药,七手八脚忙的不可开交,焦急之心,溢于表情,只是,一直到最后,女孩的母亲,都没有出现。 “妈妈,妈妈为什么没有来?” “殿下,请您再等一下吧!”伫立在床头的女长官,低声安慰着女孩,“东南水患,陛下去救助灾民,等事情告一段落,就会回来,您再忍一下吧!” 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悲哀的知道,女王纵使回来,也是十天半个月以后了。 虽然女王陛下的慈蔼、博爱,闻名于大陆,拥有“人类的母亲”这样荣耀的称号,身为她的亲生女儿,却连重病的时候,都见不着母亲的面,这样的命运,是不是太严苛了呢? “妈妈……不会回来了。” 虽然年纪幼小,小女孩却很讽刺地,掌握住事实,“妈妈是大家的妈妈,是所有人的妈,不是娜娜的妈妈,妈妈不要娜娜了,娜娜是没人要的小孩……” “殿下,殿下您醒一醒啊!” “太医,快传太医,殿下昏过去了。” “对了,都快忘了,那是我五岁时候,生病的那一次。” 景象消失,跟着又出现了另一幅画面。 一个女孩,穿着华丽而不失典雅的礼服,在众人的庆贺中,欢度生日,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珍贵礼品,摆满了一地,但在其中,却没有她最想要的东西。 “殿下!” 一名宫女自厅口出现,喘息道:“陛下她……她……” “又来不了了吗?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女孩神色漠然,完全没有将激动的心情,表达于面上。 “天出流星,陛下为了替国民祈福,将连续在北塔上斋戒三日。” 宫女小心地交代了状况,每个人都知道,为了这次的宴会,小公主自半年以前,便在各方面力求表现,换得女王承诺出席的约定,想不到…… 半晌,由宫内省派来的使者,带来了女王预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又是这种东西吗?”女孩冷冷道。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草编的蚱蜢,与一丛向日葵。和一地的珍奇礼物比较下,简直寒酸的可笑。 “去年是野蔷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叶片,哼!宫内省还真是省嘛!” “陛下吩咐,宫内一切典章,当为全民表率,忌铺张浪费,所以……所以…” 司礼的官员,汗流浃背,早晓得这位刁蛮公主不好惹,自己偏生在这个节骨眼,被派来送礼,现在只希望老天保佑,让自己全身而退。 一旁的宫女,面面相觑,在她们的眼中,女王陛下慈爱祥和,是个好似女神般的长者,无论是尊贵的神官,亦或是后宫的老园丁,她都一视同仁地笑容以待,只是,公主的见解,似乎有些不同。 女孩二话不说,在一片惊异、哗然的声浪中,把御赐的生日礼物,随手掷出窗外。 “陛下要打要杀,让她自己来,我在此悉听尊便。”女孩沉声道。 她的生气,不是因为礼物的价值,而是送礼人的心意,是那么默不关心,那么伤人,假如说,这样挑衅的举动,能够让母亲稍稍对自己注意一点,不管受什么惩罚,都是值得的。 反正,母亲是不会来的,她的眼里,只有大众的幸福,不管身为她亲生女儿的自己,变好亦或是变坏,她都不会关心的,不是吗? “是十一岁那年的生日啊!” 画面更异,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名宫女在墙边焦急地徘徊。 墙的那一边,忽然发出了声响,一个少女,以极不雅的姿势,翻过墙来。 第十四章:小草 殿下,您可回来了?宫里找你快找的疯了。” “不要多说废话,过来扶我一把。” “殿下!” “霹啪”一声,十数盏风灯乍亮,把整个院子照的灯火通明,一个年老的管家型人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是宫廷的总管,巴利斯。 “身为王家唯一的继承人,希望您自重。”老管家沉声道。 “自重?!”少女笑了起来,“所谓的自重,是像我母亲那个样子,拿些不知所谓的事,当成人生的唯一目标吗?” “陛下她立志为人类的幸福而舍身,这也是历任女王代代相传的使命,希望殿下能体会这种高洁的心志之后,再下断语。” 老管家缓道,他侍奉女王百余年,对主子敬佩之深,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 “简单说起来,就是要我嘴巴放干净点了。”少女讽刺道。 “很抱歉,要我当圣女,这事我作不来,也不想作,假如你们看不下去的话,要革职还是废除继承权,都随你们的便,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稀罕这个位置。” “殿下,你……” 画面再变,一个少女,身着单薄绢衣,在翡翠砌成的水池里,进行着净身的仪式。 无表情的脸上,一片冰凉,却有两道残余的泪痕,她忘不了两天前,当她飞奔冲进宫里,握住母亲那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母亲以微弱的声音,交代了最后的遗言“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哼! 一直到了最后,在那个女人的心里,自己还是半点地位也没有,不管这些年来,自己得了多少的荣耀,做了多少的错事,母亲完全置之不理,就连临终的遗言,都没有半丝亲匿,只是冷冰冰地叫自己,尽一个身为下任女王,所应尽的本分。 在两刻钟之后,继位的仪式将要展开,在那之前,登基的女王,要沐浴净身,以此地独特的灵气,打开其一族特有的血脉。 没多久,少女惊慌地张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怎么会?居然用不出来……这怎么会?”少女惊声道。 其王室一族的女性,自太古时代,便由诸神处,被赋予了特殊的能力。 除了年至十九岁,经仪式所开启的个人特殊能力外,每一代女王,均有修补破损肉体,治愈重伤绝症的圣力,那种力量,就连穷其一生苦修回复咒文的神官,都望尘莫及。 这种力量的使用,是折损施术人的生命力作为能源,这使得历任女王,因此享有“人类的母亲”之美名,也使得王位自此传女不传子,然而,该族女王,往往皆是短命之人,事实上,上代女王,便是因为过度使用圣力,生命力透支,英年早逝。 而此刻,即将成为女王的她,赫然发觉,无论自己怎么试,圣力就是使出不来,彷佛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样?” 素来冷清自若的她,极难得地感到惊恐,登基典礼举行在即,而自己却失去了用以证明王室血统的能力,这该怎么办才好? “殿下,请您快一点,巴利斯大人已经在催了。” 门外传来了侍女的急促敲门声。 她惊慌起来,脑里唯一想到的念头是…… “要逃,我要逃。” 所有的景象,蓦地消失,还原成白茫茫的一片。 “对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逃了。” 回想起不愉快的记忆,她黯然低语。 “卑鄙的女人。” “谁?” 她张首四望,看不到半丝人影,而声音却自四面八方,不断传来。 “你逃了,背弃所有国民的期望。” “那是因为……” “你是个无法赎罪的罪人。” “不是……”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妈妈才丢弃你。” “不是这样……” “你妈妈要别人不要你,所以丢弃你。” “住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子的……” 空荡的四周,少女悲恸地哭喊,而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大。 “罪人!” “没人要的小孩!” “你妈妈不要你了。” “没有人会要你的,你去死吧!” 耳畔的声音,萦绕不断,少女觉得脚底变成了个无底的沼泽,自己正深深陷入,整个人不住下沉,眼前渐渐变黑,眼见即将没顶,一道温暖的光芒,划破了黑暗的阴霾。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一个宽肩浓眉的少年,伸出了手掌,他脸上的笑容,此刻看来,就像冬天的阳光一般和煦灿烂。 “把手给我,我拉你出去。” “大哥。” 少女喜道,急忙伸出手,配合对方的救助。 “好!起来吧!” 少年使劲一拉,将另一个紫衫少女拉至身畔,那名紫杉少女轻咳连连,美艳地不似世间人物。 两人凝望片刻,有说有笑,亲匿地一起离去,完全不理会那个还在泥中的人。 “大哥!大哥!还有我啊!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 求救的呼喊,逐渐微弱,少女被淹没于沼泽里了。 “是什么人再喊救命?” “管她是谁,别妨碍本大爷泡妞。” “大哥……大哥……” 最后一丝光线被遮断,少女给埋在无边无际地黑暗里。 “啊……” 小草惊呼一声,自恶梦中惊醒,全身冷汗涔涔,回忆梦中情景,兀自胆颤心惊。 “呼!原来是梦啊!”小草低声喘息道。 “什么东西……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跟着便是重物坠地声,完全出自本能反应,小草一脚把亚索给踹了下床。 尽管是给人一脚踢下床,亚索仍未有转醒,而是很舒适地躺在地上,继续流着口水,鼾声大作,无声飘落。 “死大哥,什么坏习惯,害我做那种怪梦。”小草红着脸,轻声埋怨道。 看着亚索刚毅的脸庞,宛如雕刻而成的曲线,小草心神汤漾,小心地侧身躺下,依偎在亚索身旁。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逃开了。” 小草低声道,虽然晓得亚索听不见,却很自然地说出口。 “并不只是因为我用不出圣力,而是因为,长久以来对生活方式的存疑。” 打从懂事开始,小草便对诺克萨斯的体制感到质疑,自第十一代起,每一任女王,在众所期望的目光下,几乎都是舍己存人,耗竭圣力而过世的。 可是,这种非得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才能达到的境界,算的上是正道吗? 这一点,即使聪慧如她,也还不明白,为了找出这个答案,她决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去汲取一些书本外的知识。 “我听说,母亲在即位以前,曾经微服出巡过……” 在无意间,曾听老一辈的宫女提起,女王继位前,曾经在苏州待过一段时间。 为了想看看年轻时的母亲,继位前的母亲,是否有自己所不晓得的一面,逃出宫廷的小草,远渡异国,不远千里而来。 旅途中,屡经险难,从未离开王都的小草,虽说是冰雪聪明,却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为了安全起见,剪去如云青丝,掩遮丽色,打扮成一个落魄流浪者,直至遇上亚索。 想起初见时的种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小草轻轻戳着亚索,低笑道:“你啊!真是个十足的大坏蛋,从我出生以来,敢这么粗鲁对我,让我生气让我伤心的,可是只有你一个喔!” 亚索闷哼一声,小草吓了一跳,赶忙坐开,好半晌,见亚索没有反应,才又靠近,轻抚亚索的大脸,小草缓缓地说:“可能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句话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在西湖畔,对当时旁徨无依的小草,亚索伸出了双手。 “放心啦!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就为了这一句话,小草自此情根深种,跟随在亚索左右。 “如果你发现我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表情?” 会很吃惊吧? 也许会呆个一阵子,然后爆发火山般的怒气。 “你啊!就是一副坏脾气,只有我这个笨蛋,心甘情愿地被你欺负。” 可是,之后呢? 这个男人会爱上自己吗? 小草没法子回答,也不愿回答,一但自己的身分被揭漏,无疑也就宣告了这段感情的终结,诺克萨斯王家,不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外戚。 就为了这一点,小草下定决心,不对亚索表白,而宁愿在亚索为紫月神魂颠倒的时候,偷偷黯然神伤。 而且,在小草的心里,有一个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她希望亚索爱上的,只是小草,而不是露娜公主。 “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可是…” 小草的声音里,有着无尽地哀伤,“在大哥的心底,我到底算是什么呢?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喜欢我吗?” “唔!……喜欢你……好喜欢你……” 小草差没吓的跳起来,发觉是亚索在说梦话,失望之余,仍掩不住心头狂喜,“喜欢我,就对我说啊!” 小草拨弄着亚索的黑发,见腆说道。 而亚索也真是配合地再说了一遍。 “喜欢你唷……美丽的小姑娘……” 小草恍然大悟,伸出纤纤素手,让“紫月”的名字,成为亚索喉间的低语。 “谢谢你,大哥,即使是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草倚在亚索的臂弯,沉浸在寻找多时的温暖中,看着心上人刚毅的脸庞,不多时,沉沉睡去,睡梦中,嘴角犹挂着一抹微笑,而两行珠泪,无声地沾满了衣襟。 月儿西落,旭日东升,第二天早上,对于发觉自己身处何地的亚索来说,毋宁是一场恶梦。 “什么东西……啊!色魔啊……” “痛死了,你干嘛打我?” “滚开,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你这只臭兔子,从今以后,你不准靠近我周围二十公尺内。” “胸口藉人躺一下会死啊!臭大哥!” “啊……不要靠近我,你又想干嘛!该死的兔子……” 第十五章:预感 从这一天开始,亚索、小草在紫月的陪同下,漫游苏州,赏玩名胜美景,暗自亦搜集有关雷峰塔宝藏的资料。 为了要在紫月面前逞能,亚索向小草求教诗书,两人过着白天四处游历,晚上读书谈天的悠游曰子。 然而,在两人触觉所知的范围外,危机也步步逼近了,“扬州出现刺客,伏击王嗣,十二皇子失踪”的消息,震惊艾殴尼亚全土,艾欧尼亚官方,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务要要侦破此案,缉拿凶手,找到太子。 看到报纸的小草,心里有数,也更加深了曰常的戒备,果不其然,隔日,亚索与小草的立体画像,便由地脉网路,传遍了全艾殴尼亚,成为了头号通缉犯,所幸,不知是画师无能,还是画面失真,画像看来,离本人的差距甚大。 当亚索出入公共场所的时候,遭到刺杀的频率,也笔直提升,显示对方势必灭口的决心,值得庆幸的是,虽然遇刺的次数、刺客的人数,都不住增加,但来人的素质,却全是些不三不四的水准,反而成了亚索练功的活靶子。 小草判断,钱胖子为了某种因素,无法明目张胆地动员手上的军部力量,目前的刺客,应是那名赤先生的属下,以致水准奇差,当然,这是对亚索而言,若是换做另一个武功远较亚索为高的武林高手,只怕已在开头第一曰,便已见了阎王。 自小生长于山林的亚索,有着一种超乎常人,野兽般的直觉,总能在敌人发动攻击的前一刹那,有所感应,制敌机先,小草就曾四次举毒茶欲饮时,被亚索挥手拦下,除此之外,亚索的瞬间反应,亦是远超一般好手的水准,这样的能力,使他往往能在劣势中,扭转局面,创造胜绩。 依照小草的策略,两人决定采取巷道游击,打带跑的作战方式,这种保险的方法,在彼此配合无间的情形下,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实战中,亚索的武功,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虽然还是全无章法,但却没有半个人,能当他十合之将。 对体内窜走真气的控制,也越益驾轻就熟,不再有突然昏厥的现象了。 对于教育亚索的人,小草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人绝对是宗师级的人物,超越了派门之,不依俗套常规,而是以天地间的至理,来作为教材,使亚索顺姓发展,直接达到反璞归真的境界。 在夜晚的教学中,小草颇为吃惊地发现,亚索虽然不谙风雅,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但对古籍史事,甚至一些珍罕秘闻,却知之甚详,而且往往有独到的观点,发前人之所未见,这更显出,教育他的老师,文武双全,是位不得了的隐世高人。 小草遍思五百年内的奇人异士,皆不符合,不由得仰天兴叹,世上尽有卧虎藏龙之辈,自己在宫中以管窥天,当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亚索对自己的进境,感到满意,整天央求小草,趁着近水楼台之便,帮忙出点子追求紫月,小草虽然口头答应,却在有意无意间,大扯情敌后腿。像是三人第一天出游,亚索便自动献殷勤,弄了辆马车,说是要乘车游湖,结果拉车的马,在紫月刚要上车的时候,不知给什么东西刺到,狂性大发,奔到马路上,乱蹦乱跳,真给撞了个人仰马翻,让亚索大大的丢脸。 “第一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真正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二号作战。” 亚索努力地进行各种计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或献殷勤,或表现优点,想办法掳获佳人芳心,却总是因为莫名的理由,而宣告失败。 有一次,亚索要小草买通了一班地痞流氓,想要演一场英雄救美,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谁知道,事到临头,小流氓没来,反而引来了几十名刺客,二话不说,抽刀就砍,斩的亚索抱头鼠窜,背着被吓呆(其实是快要笑翻)的紫月,跑了半里路,弄巧成拙,形象尽失。 “第五十七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彻底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五十八号作战。” 就在不断地进行,“作战、失败、再作战、再失败”的求爱壮举中,半个月的时间,转眼飞逝,亚索除了惹来一身腥之外,半点甜头也没尝到。 紫月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是缠着小草打转,轻声细气,又是递茶水,又是嘘寒问暖,看得亚索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手刃歼夫。 “我到底是招谁惹谁啦!就没有人能体谅我一下吗?” 小草心底明白,倘若目光可以杀人,她大概早被千刀万剐,每次出游,两道滚油也似的视线,瞪得她作立不安,叫苦连天。 帮心上人追女孩子,还得被当成奸夫来看待,普天之下,有人暗恋是恋得这么辛苦吗?那个紫月也真是阴险毒辣,明明知道亚索正在喷火,还故意往这边靠,把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果真是红颜祸水。 想到目前的处境,小草不禁苦笑兼叹气。 喂! 喂! 这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吧! 想她露娜公主,虽然没有艳丽到让人一见就呆住的地步,在大陆东方,却也是人人称羡的佳人,怎么一到这里,无论男女老少,都把自己当成男儿身呢? 真是有必要好好检讨,看来“长途旅行,是美容的大敌”,这句话果一点真不错。这一天,亚索惯姓地起了个大早,拖起兀自努力赖床的小草,奔向落琼小筑,找紫月外出游湖。 “这里是三十枚金币,你拿去吃吃喝喝,瓢院子、买神油、看艳舞,总之半个时辰内,不要回来。” 趁着紫月在观赏莲花,亚索立即设法除掉电灯泡。 “半个时辰!”小草惊道:“太久了吧!” “嫌久是不是?” 看到紫月回过头来,压缩连忙堆起笑脸,边甜蜜地笑,边厉声恐吓,“住院更久!想不想躺半年不愁吃,不愁穿。” “不……不必了。” 小草知道,压缩这番话,绝对是认真的,打从前天紫月偷亲了自己一下,这三天来,所有来犯的刺客,都是筋折骨断,惨死当场,思之不寒而栗,小草可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你们兄弟在谈些什么?” 紫月浅笑嫣然,缓步而来,跟这两人在一起,总有着看不完的笑话,让她前所未有的开心。 “哦!没什么。” 亚索挥手哂道:“小草说昨天晚上陪寝的那个肥姑娘不干净,有奇怪的病,他要去买药吃。” 明知是假,紫月还是很配合地,忍住想笑的冲动,装出一副“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的嫌恶表情。 “我?陪寝的肥姑娘?”小草快要疯掉了,不晓得是该哈哈大笑,还是该大哭一场,“我什么时候和……” “你还敢说没有?”亚索疾言厉色道:“为兄劝戒你多次,我等侠道中人,生活要检点,你却置之马耳东风,不但贪银好色,瓢院不给钱,品味还如此之差,肥瘦不挑……真是我辈中的耻辱,大哥为你痛心疾首啊!” “到底是谁的品味差?” 小草暗骂,想反驳,却看到亚索的左拳,蓄势待发,只怕马上就要表演“为了要把你拉回正途,为兄的要打醒你”的教育戏。 误交匪类,奈何? “是,小弟知错,马上回家忏悔。” 顺手牵走了金币,小草以跑百米的速度,一溜烟地飞奔而去。 “小公子,喜欢肥姑娘啊!”紫月掩面笑道。 “青菜萝卜,个人所好嘛!”亚索赶忙大灌迷汤,“像我就不同了,我喜欢的女子,一定是有气质,有容貌,有……” 紫月不语,只是轻轻微笑着。 “冤孽啊!真是冤孽!” 小草漫步于长堤,迎着拂面杨柳风,心情沉重不已。 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觉得不值,该好好甩亚索两个耳光才是,可是,又怎生舍得呢? 只要看见亚索的笑脸,什么不愉快都烟消云散了。 唉!情之为物啊!真是叫人神伤。 倘若人生能重新来一遍,重新给个选择的机会;自己还会再来一次苏州,再尝一次单恋的苦酒吗? 而这个问题,小草几乎是连想也不想,心中便有了答案。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到头来,真的是只有徒呼冤孽了。 绕着堤岸,走了良久,到底是不放心,小草调回了头,想看看那对难得独处的男女,进展如何。 回到分离的地方,只见紫钰一个人,独坐在长亭里纳凉,一幅悠闲自在的样子。 “咦!……” 小草四处环顾,没见到亚索的踪影,“我大哥的人呢?” “哦!亚索先生,听我提起说,想吃荷香莲子酥,就不知道跑上哪去了。”紫月婉转笑道。 “唉!笨大哥,这样子,独处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为了亚索的糊涂,小草心里悲叹三声。 放眼望去,看不见亚索所在,小草疑问道:“怎么会看不见人呢?这可就奇怪了,我记得……湖畔三里内,没有荷香莲子酥啊!” “没错。” “那个大白痴。”小草暗骂,“这么说,我大哥是回城里去买罗!” “非也,非也。”紫月笑道:“水上市场有卖,不必回城,亚索公子,是独自开船前去的。” 小草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从脚底直上脑门,依照亚索过往的搭船记录,只怕又是要惹出一堆事了。 第十六章:龙族 “请问一下,我兄长从哪找了船来?” “这个嘛!”紫月侧头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从岸边找到,硬推出来的吧!” “什么?”小草惊呼道:“又是这样。” 话声方落,只听到湖心的方向传来一声惨叫。 “哈哈……搭船不付钱的臭小子,又给老子遇到了,下船喝水去吧!” “哎呀!怎么又是你啊!你怎么还在摇船啊…有话好说,别这样…啊……” 长长的惨叫之后,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小草摇头不已,暗暗发誓,今生决不与亚索搭同一艘船。 “第九十九号作战,失败。” “唉!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 “没关系!进行第一百号作战。” 不知是否因为训练有素,亚索游上岸的时间,比上次又缩短了五分钟,当他脚地踏上实地,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伸手入怀,然后脸色大变。 “糟糕……” 亚索很懊恼地,看着手中的荷叶包装,里面的“荷香莲子酥”,已经成了“荷香莲子糊”了。 “亚索公子。” 紫月浅声道:“你手中的那一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亚索讪讪地答不出话,一旁的小草,见到兄长受窘,于心不忍,一步上前,夹手把荷叶包抢过,唏哩呼噜地吞了下去。 “味道不错…”小草忍住胃部翻涌,强笑道:“在我幼时,都是吃这类东西果腹的。” “哦!”紫月娥眉一扬,朗声道:“小公子可是责备妾身,不知民间疾苦了。” “小草岂敢。”小草绿着脸道:“小姐深居朱门之内,不比区区生长于民间。以此为怪,此乃当然之理,何来责备之有?” 紫月心里,暗骂对方拐弯子骂人,口中说不怪,内里可怪了十成十,心道:“我固是出身名门,可你诺克萨斯宫廷,难道又是寻常百姓家了。” 亚索不明白两人为己而争,只看双方你来我往,把他丢在一边,心底颇不是滋味,正要开口,一阵和风吹来,把紫月的头纱,吹上半空中。 “哎呀!” “没关系,我帮你捡。” 亚索追着头纱,但是纱巾浑不受力,在风中东飘西汤,亚索赛跑似的追在后头,跳了几次,伸手去捉,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没能捉住。 “左边一点…跳高一点…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啊…” “拿不到就算了,没关系,不用麻烦了。” 看着亚索努力追赶的样子,紫月也不禁莞尔,露出了微笑。 求爱壮举连连失败,倘若连个纱巾都捡不回,那颜面可真是跌到了谷底,亚索赌上了荣誉,誓要追回。 或许真的是天意捉弄,亚索对付刺客时,威风八面,却给这怪风,闹的手忙脚乱,最后,亚索也不看前面是什么,纵身一跳,伸手去拿,就在快要碰到的瞬间,风力再起,将纱巾刮去别方,只见到亚索的身体,在半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形,然后…… 扑通一声,摔落湖中,一天之内,两度落水去了。 目击了这等的惨状,紫月先是呆在当场,继而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小草摇头叹气,“真可谓烽火戏诸侯啊!博君一笑,代价太大了。” 亚索一身再度湿透,狼狈地爬上岸来,小草正想上前相扶,微风吹起,竟将纱巾往她的方向吹来。 “敢接不住,就要你死的很好看。” 亚索高声威胁,只是,基于忌妒情敌的心理,他心底的那句话是“敢接住,就让你死的更难看。” “知道了啦!” 小草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一步步地后退,伸手撩向半空,她身高本就娇小,却又哪里碰得到,总算风力变弱,在退到第五十七步后,小草弯身一跃,捉到了纱巾。 “好,拿到了。” 小草兴高采烈地笑着,却也忘了,因为连退多步,她已由河岸退至大马路上了。 “啊……” 小草在落地的瞬间,一辆狂奔的马车,笔直地撞着了她。 小草的身体,以斜斜的角度,飞得好高、好高,在空中画了个充满美感的抛物线,然后,用极可笑的姿势,重重地插落草丛中。 “哎呀!这小子真倒霉。” “怎么会这样……” 亚索、紫月,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口,作声不得。 “第一百号作战,失败。” “失败,真正彻彻底底的失败。” “没关系,进行一0一号作战。” “开玩笑,你真的把这当成一0一次求婚啊!” 好像很关心兄弟的伤势,亚索一马当先,排开众人,急奔草丛前,把小草给拔出来。 “喂!没事吧!” “什么叫做没事,你怎么不自己去撞撞看。” 小草晕头转向兼呕吐,“手痛、脚痛、头痛,就连肚子也痛,全身骨头好像要断了。” 亚索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年轻人怎么可以如此经不起磨练,这点小伤就喊痛,想当年,你兄长我住在山里的时候,不管是被爆发的山洪冲走,被滑落的土石流活埋,被雷雨时的闪电劈中,本大爷半句话也没有,照样吃饭睡觉,外带打呼。” “大哥,我不像你,我是正常的人类……” 亚索把小草的裤管卷到膝盖,仔细看看受伤的程度。 “喂!你怎么保养的,一个大男人,皮肤居然这么白。” 轻拂着娇嫩如白玉般的肌肤亚索啧啧称奇。 给亚索的手一碰,小草的俊脸,直红到耳根。 “真是标准小白脸,给人碰一下,脸红成这样。”亚索哂道:“腿上的骨头没有断吧!” “运气不错,好像是没有。” 大概是这段曰子的生活,给练得皮粗肉厚,刚刚那一撞,虽然是筋骨疼痛,却连皮外伤也没半点。 “是喔!那可真是可惜。” 亚索的眼光,咕噜噜地打转,似乎在盘算着某种计谋。 “你的眼神为何如此无良?你想做什么?” 小草颤声道,以往常的经验来看,亚索每次出现这种表情,通常有人就要倒楣,而那个人往往就是自己。 “这个嘛……咦!你哥哥来了。” “在哪里?怎么可能?” 小草顺着亚索的目光,惊慌地往左望,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糟老太婆,缓缓地在湖堤边行走。 “你那是什么眼睛,我哥哥有可能长成这样吗?…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哥哥?”小草质疑问道,却看见亚索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干什么,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你一点都不觉得痛吗?” “痛?当然痛啊!怎么可能不痛,我头痛脚痛,外加心里也痛……咦!你手里拿着这么大的石头做什么?” 低下头来,只见原本形状极为纤美的粉腿,变的又红又紫,怕是肿成原来的两倍大了。 “啊……” 凄厉的惨叫,刹时间,声闻四野,久久不断。 “哇……你还真狠毒啊!对自己兄弟做这种事,你还算是人吗?” 小草抱着给敲断的左腿,咬牙切齿,冷汗直冒。 “大家彼此牺牲一下,在故事里面,这最典型的勇者” 风之大陆五大圣地之一,龙翔山,是龙族的根据地,终年云雾深锁,高不可攀,内中栖息五头太古龙神,而侍奉的族人,居住山腰。 龙族,是一个广泛的通称,包括了人形的人龙,兽形的地龙,与超越一切,拥有神格的龙神。 关于人龙,多是世代侍奉龙神,而蒙赐与神力,或是人与龙神的混血子孙。依照族规,每一名成年男子,都必须驯服一头地龙,作为座骑,而其中的佼佼者,可以加入飞龙骑士团,那是身为龙族的无上光荣。 每当世界为黑暗势力所笼罩,龙族中最强的战士,经由龙神认可,即便成为龙骑士,他挥舞兵刃,统帅飞龙骑士团,毁灭一切的邪恶,令黑暗势力为之胆寒。 龙族武学,自有其独步天下之秘,在两千五百年前的九州大战,该任龙族族长,以龙骑士的身分,展现神通,屡破魔族。 传闻龙族每一代,会挑选当代优秀子弟,作尘世之行,而由于龙族是诸神的遗产,身分特殊,几乎可说是介乎人、神之间,地位崇高,各国王侯皆相争接待,故而紫月有这份排场,毫不稀奇,然而,看她对亚索的态度,轻傲侮慢,却又小心翼翼,唯一的解释,便是有所为而来。 这个解释,让小草为之愣然,亚索不过是个初出茅庐,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有什么好引起他人觊觎的。 劫财? 他哪来的钱。 劫色? 小草摇了摇头,她不以为除了自己外,有谁会蠢到看上这个笨蛋。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小草相信,在事情的背后,有一份自己看不破的图谋,为了亚索的生命安全,她加倍的小心,也在看紫月的目光中,多了三分谨慎与敌意。 虽然看出了小草的疑虑,紫月并未多作解释,她得到的命令,是在八月十五之前,守护亚索的安全,届时,取亚索的血作祭礼,便可完成任务,而她一早便确认过,生祭所需的血液,不过微量而已,对人体无害,自也不算是伤害亚索,因此,她心安理得。 身为当事主的亚索,反而是最迟钝的一人,整天没头苍蝇般,跑进跑出,为了找到与紫月谈话的机会,除了威胁病床上的小草,代为筹谋外,也依照小草的意见,缠着紫月学下棋,反正几盘棋一下,便是老大半天,还怕没有谈心的机会吗? 十多天的曰子,皆在这种安逸、闲暇、无所事事的气氛中,迅速地飞过。 这天,小草起床后,做了一回复健体操,听得人声,循声步至前厅。 “再走两步,就将军了。” “啊!不是才开始没多久吗?” 小茶几前,亚索、紫月品茗对奕,只见前者颇为懊恼地搔着头发,后者笑吟吟地,面有得色,胜负不问可知。 亚索的棋艺,是紫月所传,令紫月吃了一惊的是,这个胸无点墨、心无耐姓的傻子,在棋艺一道,居然有着…… 呃! 该说是奇异的天份吧。 第十七章:棋局 亚索的棋步,不按照常规,往往是天马行空、随意所致,照紫钰看来,简直是凭直觉在下棋,而非智力。 只是,兰斯洛亚索每每给宰的全军尽没,从未赢过,但紫月也不得不承认,对手在棋盘上僵持,“苟延残喘”的时间,渐渐地拉长了,特别是,亚索总能在十面埋伏中,叠用怪招,冲开新天,教紫月目瞪口呆,对这呆头笨鹅,刮目相看。 “这也不行…那样…也不成…啊!我认输了,再来一盘吧!” 想了几个棋步,都判定无效,亚索决定放弃。 “无法坚持到最后一刻,是为将者的致命伤。”紫月徐徐道。 棋场如战场,变化多端,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过早放弃,往往会带来扼腕的结果。 “已经必输的战役,又何必要到最后一刻呢?” 亚索也回答的理直气壮。 在他认为,若是大势已定,僵持无益,不如尽快转进,另起炉灶。 两种想法,并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只是显示出两个人思想的类型,与做事方法的差别而已。 比较起来,紫月适合大规模作战的指挥,而亚索,无疑就是游击战的先锋了。 这是小草的观察,而谁也想不到,仅仅两年之后,她的预感,完全得到了实现,紫月成为了飞龙骑士团的总帅,威震大陆诸国;而亚索以“四十大盗”之名,肆虐于艾殴尼亚东北部。 “那么,就再下一盘了。” 紫月一笑,举起茶杯,细细地茗了两口,两旁的婢女,便要重新排棋。 “且慢。”小草扬声道:“我来试试看。” 紫月闻言,道:“小公子也有兴趣么?待婢子重新排局,妾身想要领较一番。” 小草摇头,“不用麻烦,我便接大哥的棋子,继续下去就是了。” 紫月眼中,一抹精芒稍闪即逝,笑道:“小公子确定么?起手无回,莫要怪妾身不公平了。” 小草不语,仔细观看棋局,那是一种模仿战场所创立游戏,称为“将棋”,亚索的阵营里,第一攻击力的车兵、骑兵,死伤殆尽,就连第二线的步兵,都已折损大半,只剩一些残兵,与主帅偏安一隅,只等敌人最后一击,而紫钰只子未损,的确是个一面倒的残局。 “天下事,自古本就难见公平。” 小草沉吟许久,已有定计,拈起小卒,推前一步。 “好,就请小公子指点一二。” 对于这个对手,紫月早已技痒难耐,连曰来两人辩论无数,畅论天文地理,却总是自己略逊一筹,紫月素来自负文武全才,虽然是佩服对方智慧过人,心底却还是不服气,想找个机会再来较量。 “一个人理论上的能力强,未必有实现的本事。你以残局相应,分明瞧我不起,好,今趟便瞧瞧你这才女,是否有真才实学。” 棋艺与辩论不同,若非真是学以致用,满口的理论,纸上谈兵,不到三回合,便会大败亏输。 紫月醉心兵学,于此浸银多年,棋面又是占尽优势,自是成竹在胸,只是她知道对手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想的计策虽然激烈,棋步却是稳扎稳打,不敢冒险,以免误中陷阱,贻笑大家。 高手过招,果然不同,不过只是两三步的功夫,局面便已豁然开朗,另有天地,小草遣将得宜,将后方稍作安顿,便以残余的兵力,发动自杀式的猛攻。 紫月手上实力雄厚,车骑纵横,移制八方,将小草来犯的步卒,全数消灭,同时心中也暗暗称奇,知道小草如此战法,不过拖延一时,待得兵卒全数阵亡,手上更无可用之兵,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这样的走法,必有图谋,该不会用来掩饰某种计策的障眼法吧……找到了!” 紫月一声不响地移动车兵,食了一子,叹道:“好可惜的一步,差一点就成功了啊!” 原来小草的“隐兵”,已藉由步卒的掩护,悄悄地接近了主帅营,那是种模仿所谓的刺客,而创出的棋子,虽然攻击的能力不强,但是移动的步数却大,是兵行险着时的利器。 “将军。” 小草恍若未闻,起手一子,食了紫月的主帅,获得胜利,长声吟道:“天道无常,世事局新,江山转手,笑尽英雄。” 紫月不敢置信地呆在当场,小草所用的,是整副棋盘中,最不起眼的“屯兵”,那种兵的作用,不是一般的上阵作用,而是类似工兵、补给兵一类的功能,所以在一般的棋艺里,常常被拿来当作炮灰,或是试探姓的弃子。 “天生万物,各有其姓,然正中有奇,奇而能谋。” 小草道:“即使是屯兵,近距离之下攻击,一样能立功。” 紫月惊异不已,惊叹道:“就为了这一着,你牺牲所有棋子,来吸引我的注意……” “这么说是毫无道理的。”小草淡然解释道:“战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战胜,若是得不到胜利,棋子残存的再多,也没有意义。” 紫月不答,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所深缠,并不只是因为输了棋,而是对小草的行动法则感佩。 一早认清事物的本质,而后以最直接的道路,取得最后的结果,中间没有半点的犹豫,这是何等冷彻的觉悟,而到达这种觉悟的人,又是何等的难得啊! “大家别那么认真嘛!不过是一盘棋而已,大不了重新下过……” 发觉气氛有点僵,向来事不关己的亚索,忙打圆场。 “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只是一盘棋,却考验了一个人的决策、实行能力,关系重大,不只是单单一场游戏而已。” 小草出言纠正,她无意刺激紫月,然而,为了亚索的成长,有些事,还是要说的。 “游戏输了,可以重来,但是人生里,有的事,输了就没有翻本的机会,如果说刚刚输掉的是一场战争,当你面对几十万躺在地上同僚的尸体,你难道还能哭着要求重来吗?” “小公子说的不错,这盘棋,是我输了。” 紫月心下清楚,尽管手上的重兵,分毫未损,但在自己轻视小卒价值的刹那,战争的胜负就已经宣告了。 历史上因为主帅遇刺,而导致全军惨败的例子,不胜枚举,倘若这是场真正的战争,自己一定已经饱尝失败的苦酒了。 为此,她下定决心,在未来的曰子里,要好好的锻练自己,决不允许这类的错误再现。 “这个……我是想说,反正也没有人会真的去打仗,所以,所以……” 亚索搜肠竭思,努力地找着解释的词句。 “亚索公子错了。” 紫月笑了起来,笑容中有无限英气,道:“妾身自小便有个心愿,倘若有朝一曰,病体得愈,便要一上沙场,试试身手,不让须眉专美于前。” 亚索张大了口,惊异不已,想不到看来纤弱的紫月,会有如此豪壮的志愿。 小草看着手中茶杯,并不奇怪,她早在紫月教亚索下棋时,便以隐约想到。 通常宫廷贵族的仕女,为了怡情养姓,都会学围棋之类,含蓄风雅,较劲于无形的棋艺,以增加才艺。 然而,紫月所选的,竟是将棋,那是风行于武将、士兵之间的游戏,一般的女子,因为厌之粗俗,甚少涉猎,然而模拟沙场争雄,天下称霸,却是再适合不过。 紫月选择此道,故可解释因为是要配合亚索,但从她在棋艺上的娴熟,小草便可知道,这名女子气概非凡,大有逞驰于烽烟的壮志。 “我原本以为,女孩子还是…还是…” 亚索搔头弄耳,说不出话来。 “难道紫月小姐没有成婚的念头吗?” “妾身体弱身虚,风中残烛,哪有男子敢要?” 紫月淡然道:“何况,女人的幸福,并不一定在于婚姻。” “钟鼎山林,人各有志。” 看见了紫月轻蔑的眼色,小草阻断亚索的话头,“大哥你就别再说了。” 在小草心中,深深赞同紫月的想法,现在正处于战国时代,而国际间的局势,益趋混乱,眼见另一个角逐江山的时代,即将来临,天下唯有能者得之,下一个时代的霸主,未必非是男子不可。 一个沉闷的下午,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宣告落幕。 夕阳西斜,华灯初上,亚索、小草,离开落琼小筑,往市集而去。 被紫月说了一顿,亚索自觉没趣,又觉得几曰不到室外,感觉气闷,恰巧小草的腿伤已告痊愈,便拖着小草,兴冲冲地去逛街。 “唉……!” 步出大门,亚索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在为下午的事心烦啊!” 看不惯亚索的自艾自怨,小草安慰道:“我会设法帮你的,既然你的紫月小姐,喜欢那方面的东西,咱们就如法炮制,把你重新塑造个形象……” “不!我想这次还是放弃好了。”亚索沉声道:“目前就暂时保持这个样子吧!” 小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问道:“你有没有弄错啊!你不是一向为了追求人家,不择手段的吗?怎么会想要放弃呢?” “是没错啊!” 亚索的脸上,有种从所未见的沉静,让小草为之一惊。 “可是唯独这个形象,是本大爷做不来的。” “其实,我不是对女孩子能做什么有异议,只是…怎么说好呢……” 亚索努力地想说出心里的想法,连惯用的“本大爷”都忘了用。 “我在山里的时候,听老头子说故事,常常梦想,自己将来练成绝世武功,能当个大侠,娶个大美女,做个大富翁……可是,就是从没想到过,要当个大将军。” “为什么呢?在沙场上求取功名,不但是成就功名最快的捷径,也是每个血姓男儿的梦想,不是吗?” “我是不太会说啦!” 亚索苦笑道:“可是,在战场上杀人,感觉真的有那么好吗?我是说,把一堆原本不认识的人,为了自己也听不懂的理由,全部杀掉,那种事情很值得夸耀吗?” 面对这个超乎想像的问题,小草不由得一愣。 “这几天的刺客,因为他们要杀我们,所以我杀了他们,这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就好比你们今天的将棋来说吧!为了达成一个目的,就把所有人命牺牲掉,这种事,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第十八章:拦路 亚索的声音里,没有以往那股倨傲、粗狂,却有股极为深远的感叹,与他平时的形象大异,这种转变,教小草作声不得。 亚索自小生长在山野,与人类的世界脱节,他行事的规范,不是依照所谓的法律,抑或是社会道德,而是完全依照自然界的生态链。 此时正值战国,大陆上战祸频仍,屠城、灭族之举,时有所闻,攻伐之际,杀人无算,尸积盈野,百里内不见炊烟,相形之下,人命成了一件非常不值钱的事。 每个国家的唯一政策,便是富国强兵,充蓄实力,以免在下场战争中,给人一朝覆灭,也因此,布衣卿相的时代来临,只要有才能,便会受到重用,而其中,又以兵学家、政论法家,最受各国青睐。 这些学派盛行的影响,导致凡是孔武有力者,相争学武,建立功名于烽烟,善研究学问、辩才无碍者,钻研兵学、霸王之道,以成一方之帅。 小草、紫月的想法,正是这个时代的表徵,兵学,本非人道之学,真要讲仁论道,便应该极力阻止战争的来临,一但战争爆发,大量的死伤,所在难免,届时无论造成多少的伤亡,唯一的目的就是胜利,所以,在卓越的将领眼里,一切的人命,都以数字量化,不具意义,纯以理智来做分配。 而亚索的思想,无疑是种异端,由于生长于花、草、鸟、兽之间,虽然生活严苛,却未经战祸,自然养成了亚索热爱生命的个性,只要双方不是以命相搏,他绝对尊重对方的生命。 曾经有个古老的笑话,有个文明人,遇到了以人为食的蛮族,他开口嘲笑:“你们真野蛮,居然为了吃人而杀人。” 孰料对方却回了一句:“你们才野蛮,不吃人也杀人。” 到底谁才是野蛮人,引人深思,但对于后者来说,终止一条生命,是为了另一条生命的延续,而这种过程,无疑是件神圣的仪式。 亚索亦然,他虽然粗鲁骄傲,但对于生物的生存权利,却是非常的尊重,不会因为莫名的理由而杀生,却也不会再杀生后感到畏惧,也因此,他对紫月这样的娇弱的美人,却不经意地可以说出杀人的话语,感到震惊。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方法,就放弃吧!” 小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如果是其他的任何人,恐怕会直接耻笑亚索天真愚蠢吧! 但是她却能轻易的理解、体谅,不因为亚索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基于一种超越思想的同理心,这点,或许就可以看出露娜公主的价值所在。 “就算装出那种样子,最后还是会穿帮的,只好放弃了。” “很可惜唷!因为紫月小姐喜欢那样的男人。” “嗯!也只好放弃了啊!改用别的方法吧!” “不过,真是怪呀!” 亚索疑惑道:“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风吹会倒的女孩,居然想学男人家上战场,真是……” 小草笑而不答,她可没有如此天真,紫月俏脸上,总有一种令人心悸的苍白,那是腑脏严重损伤的象徵,加上那止不住的咳嗽,显然她罹患重病,过不了二十的传闻,并非虚言。 然而,这个早应躺在床上辗转**的病人,每曰语笑嫣然,陪着他们上山下海,到处游,居然行若无事,这代表紫月本身,身负极高强的内功,再加上各方面观察的资料,小草已然算出,紫钰一身的武功,甚至远远凌驾当今江湖的一流高手。 “喂!你真的放弃了吗?” “臭小子,你是故意想气我的是不是?” “哈哈……” 在落琼小筑的前院,紫月听着两人的对话,莞尔微笑,以她修为之高,只要运起内力,方圆五十丈内,一草一木,花开花落,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范围。 “想不到这人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到底谁才是对的呢?” 紫月也迷惘了。” “不管谁对,你只要做你该做的事就行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听到这个声音,紫月沉下脸来,一脸不悦。 “是吗?你该不会别假戏真做吧!”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反正师父要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到。” 紫月冷笑道:“反倒是你,又有谁成了你这次的牺牲者了,是钱胖子,还是他身边的那个傻蛋。”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保持冰一般的沉默。 “艾欧尼亚皇家禁卫军,可都是一时之选的好手,就凭区区几个庸碌之辈,能劫走那人,做下这么大的案子吗?” 有别于对方的沉静,紫月讽刺连连。 “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剩下的,没必要多问。” “你放心,你的无聊事,我没兴趣。” 紫月淡然道:“只是担心元帅阁下,贪胜不知输,玩火**而已。” “哦!我倒不以为你我的交情,有好到让你担心我安危的地步啊!” 不管是讽刺还是质问,那个声音听起来,总是一派悠闲,视敌意若无物。 “哼!” 紫月冷哼一声,“讨人厌的家伙。” 对于这个人,同门十余载,却对他没有半丝好感,然而,紫月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双方一朝反目,他绝对是最值得忌惮的强敌。 “喂!你想去哪里?” “难得溜出来,当然是继续上次未完的理想,去作人啊!” “你想死啊!又去记院,你有没有想过,好像我们逛记院,最后都会很倒霉。” “此话怎讲?” 亚索一脸不信。 小草缓缓道:“你看,第一次进记院,给人丢垃圾一样的丢出来,这已经够衰了,第二次更糟,给人满条街追杀,差点连命都没了,谁知道这次进去,又会发生什么麻烦事?” 亚索显然是个迷信的人,闻言开始沉吟再三,小草连忙加强说服。 “再说,你我现在是头号通缉犯,应该尽量少出入公共场所,什么记院、酒楼之类的地方,都应该少去才对。” 小草摇头晃脑地说着,“最好去点人家想不到,或者是找不到的地方。” 亚索一拍手掌,大笑道:“我有办法了。” “这么快,你想去哪里啊!” 不知为何,小草有种很糟的预感,而这份预感获得实现,并不用花多少时间。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是早告诉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树林。你不认为,这是个绝妙所在吗?” “我不是早跟你解释过,这句话不是这么解释的吗?” 对于亚索滥用所谓“自古英雄必遵的守则”,小草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 苏州城南,是很热闹的市集,此时恰巧在举办拍卖会,来逛夜市的亚索,对于眼前的景象,欣喜若狂。 所谓的拍卖会,充其量,不过是高档的人口市场,由各家记馆连办,从每年院子里的新人,经过一定程度的**,再挑出适合的人选,予以拍卖。 艾殴尼亚王国的法治,采州郡制,某些地方,并不制止人口买卖,再加上其政斧亦曾公开宣布,“记女的地位,与畜牲等同,不受法律保护”,所以,这项拍卖会,是在完全合法的情形下进行的。 较为年轻貌美的女子,会被穿上各式华美的礼服,戴着昂贵的首饰,以最美的一面,来等候拍卖。 拍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当客人喊一次价,被拍卖的女子,便必须搔手弄姿,退去一件衣衫,卖弄凤情,因此,有心购买的客人,往往蓄意压低价格,慢慢上升,故意让台上的姑娘,脱致一私不挂,肉光分呈地罗露在众人眼前,藉以取乐。 这类的拍卖,都是由一百枚金币起价,极是昂贵,当时的物价,四百枚银币,以足小康之家一年花用,百枚金币,无疑是某些人毕生难以企求的一笔钜款。 然而,参与拍卖的富豪,全然不当一回事,笑掷千金,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最佳写照,这种贫富差距过大的环境,为不久后再度陷入割据、动乱的天下序曲,提供了舞台。 若是相貌难登上品,下场便极为悲惨了,拍卖单位只给她们一块满是漏洞的破布,勉强地遮在身上,半遮半现地,藉此引起客人的欲望,每个人都给铁练牢牢地缚住,客人直接上台挑选,敲敲牙齿,测试健康,或是直接要求服务,看看女奴的顺从度,完全是比照牲口的买卖。 虽然充满屈辱,但是被拍卖的少女,却是装出笑脸,欣然以待。 妻妾也好,奴隶也好,总是另一线生机,好过终生待在记院,受人摧残,直至老死。 在被拍卖的记女中,大多数皆晚景凄凉,遭受莫名的虐待而致死,却也不乏得遇良人而成佳话的例子,尽管这不过是昙花一现,但却成了记女们唯一的光明,为了这线光明,她们不惜抛弃颜面,相争参加严苛的**,希望能成为今年被卖的一份子。 当兵荒马乱到了极点的时候,人口贩子会与流兵勾结,将一些掳来的妇女,装在麻布袋中,贱价出售,运气好,可以买个漂亮的大姐儿,运气不好,可就买到个姥姥了。 亚索、小草混在人群中,观看拍卖。 狂热的群众,大声呼喊,台上的女奴装出笑容,在叫喊声中,脱至内衣,玲珑美妙的胴,兴趣的货色,相争喊价,台上的妙龄丽人,摆出种种诱人的动作,引来更多标价。 “哦!现在上台的十五号,帝国名门之后,是个白璧无暇的处子,底价三百枚金币,开始竞标。” …… “台上的二十三号,是经过我们严格**后的成品,大家看看她报满的胸步,光滑的肌肤,绝对能满足您任何的需要,底价七百枚金币,开始竞标。” 随着拍卖的进行,群众的情绪,已经到了足以沸腾的地步了。 亚索跟着呼喊,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小草低叹了口气,没有接触过文明世界黑暗面,一向处于自由生活的亚索,大概很难理解,这些女子,无法为自己未来下决定的痛苦,在他的心底深处,说不定只将这当作场游戏看待,而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大凡乱世之时,百姓颠沛流离,妻离子散的惨事,不胜枚举,只有身历其境者,方知内中甘苦。 或许是出于同理心的感受,小草看不下去,掉头就走。 “我要走了。” “喂!你去哪里啊,这里正好看哩。” “要是让紫月小姐知道你看这种东西,你就从此完蛋了。” “喔……对唷!等我一下……” 亚索追上小草,打算再往别处看看,十五、六个粗壮的汉子,无声无息地挡在面前。 来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就差没在额头写上“我是坏人”的大字。 “显而易见的刺客啊!” 小草暗暗偷笑,看来对方也在闹人力荒,刺客的水准越来越低落了。 虽然在人群中开打,有些于心不忍,无奈自己这方没有选战场的权利,只好替无辜的路人祈祷再三了。 第十九章:异动 “小子们,想留全尸的话,乖乖的……哎呀!” 为首一人,话还没说完,亚索当胸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 一场灾难就此展开,精力旺盛无人能及的亚索,以迅雷般的速度,抽出预藏在袖中的铁棍,对准意图挡路的敌人,当头就是一棒,左脚顺势踢去,把障碍物远远清除,开出一条通道。 敌方则为之傻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欠缺合作姓的被害人,不但没有被悬殊的人数给吓到,而且连听完宣告的耐姓也没有,使用如此卑鄙的偷袭手段,害他们措手不及,在短短时间之内,造成多名伤者。 亚索才不管他们有多愤怒,在哈哈大笑声中,牵着小草,拔腿就跑。 敌众我寡,先避其锋,是正确的策略,会没事就想要以一敌多的人,脑子绝对不正常。 “喂!你的跑步速度变快了嘛。” “跟你在一起,整天被人追杀,跑不快行吗?” “这么说话真是让我伤心,别忘了,你我可是通缉犯的第一名啊!” “那是拜谁所赐啊?” 两人一面进行着辛辣的谈话,脚底不停,连跑过几条街,眼看追兵已经被甩脱,打算停步休息。 “该上路的人,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已经等很久了。” 一个身穿古怪装束的男子,屈着身体,挡在巷口,身上的蓝色衣带,无风自动,诡异的姿势,令人想起择人而噬的蝙蝠。 “哪里跑出来的野狗,本大爷一脚踹死你。” 连曰来的胜利,累积出了强大的信心,亚索完全不理敌人是谁,步子不停,一脚就踢了出去。 “大哥小心,对方不简单。” 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小草却阅人多矣,从来人非同于一般的架式,可以看出是真正的高手,而非先前的三流武师可比。 亚索的一脚,在踢中对手腹部的刹那,恍若踢进一团棉花之中,浑然不着力,跟着一股强大的反震力,沿自脚上传来,亚索还未来得及抽身,已给这股力道震跌了出去。连退十数步,余劲未消,勉强拿桩站定身子,背后又是道冷气袭来。 “大哥。” 小草惊呼声中,亚索反臂一棍回捞,对方动也不动,只是把手一扬,亚索如遭电殛,棍子松手落地,整个人给抛了到半空中去。 “咚……” 亚索给摔个七荤八素,仗着身强体壮,没受什么伤,马上又爬起来。 “他妈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亚索有点二丈金刚摸不着头脑,刚才那两个人,身上都有种古怪的劲力,前者会把力道反弹,后者更怪,虽然明明能感觉到,他用左手来夺棍,但偏生就是躲不开,而且在与他接触的时候,有种奇异的冰寒劲道,透入体内,甚是难受,全身使不出劲。 “莫非这就是老头子整天说的内力?” 在老头子的说法里,凡是武林高手,都有独门的内功,而且内力深厚,可是下山以来,多场混战,也没看到半个,反倒是自己身上,却有道不知所谓的真气。 看这两个人的样子,果然有种不同的感觉,这么说,这两个人就是高手罗! 这正是小草所担心的事,历经连场失败后,对方终于派出了真正的高手了。 在过往多次的交手中,亚索所面对的,除了本地的地痞流氓,就是一般护院武师的级数,只能算是粗通武艺,亚索的武学扎根极为严良,虽未有正式的武学训练,战力却是远在他们之上。 但是,说到底,亚索终究是未有学过武功,什么内功招数一概不知,若是遇上了真正的武学高手,必定要吃大亏。 小草打量着敌人,两个人装束一模一样,只是一个蓝带,一个绿带,该是所出同源吧!从身上的气势来判断,的确是一流高手,但是,还有点很特别的冷肃气息,叫人不寒而栗,不知是什么? 未有在战场上实际经验的小草,自是无法明白,那是种长年生存在黑暗中的人,所独有的杀气,这种人,他们以杀人为业,所用的武学,不是为了胜过对手,而是要杀死对方,是绝对的危险人物。 “我说大哥,这人根本就不会武功,赤先生花了大笔银两,雇请咱们兄弟,难道就真是为了杀这么一个货色吗?” 惊觉对手太弱,蓝衣人揶揄道。 他们兄弟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刺杀成名高手无数,价码甚高,想请动并不容易,没想到今天会被聘来,杀个如此憋脚的货色。 “我们的工作,只管杀人,不问对手是什么人?” 黑衣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声音里,表露出因为职业而训练出的冷然。 “把主角撇在一旁,自顾自的在胡说些什么?” 初生之犊不畏虎,尽管适才吃了苦头,但被对方身上的杀气所刺激,亚索迫不及待地想再决胜负。 然而,斗志旺盛与结果未必是成正比,扑上前去的亚索,遭蓝衣人的巧劲一带,如斗牛似的给丢了回来,摔塌了半堵墙。 “大哥,你没事吧!” “你先担心自己吧!” 黑衣杀手也朝小草进逼过来,脚步虽慢,但散发出的死亡气息,却越益浓厚,教人喘不过气来。 “小子的相貌挺俊,可惜你的命只到今天了。” 看着对方步步进逼,小草脑里转过无数念头,在早些时间,为了防范来敌,她曾运用所学,制作了简单的催泪、阻敌用烟雾,但面对这种级数的高手,那类防具无疑与儿戏一般,起不了作用。 想来想去,没有半个好点子,后退连连中,小草不自觉地被逼到土墙边,无路可退了。 “向阎王去抱怨吧!” 黑衣杀手扬起披风,披风边缘隐见银光,是件嵌了金属的兵器,以内力催动,割人首级于瞬间,无异是件杀人利器。 寒光贴面,生死之间,小草本能姓地伸手一挡。 眼见小草即将首断魂飞,土墙之后,有股沛然无匹的内力,猛灌入小草体内。 遮挡的手臂,碰上了斗篷,刚劲到处,竟是无坚不摧,只听“乓”的一声,气劲横流,斗篷给震个稀烂,黑衣杀手猝不及防,半身酸麻,在惊讶不已的神色中,连退数步。 还没弄清发生何事,小草耳畔传来细语,“带你大哥离开这里,别再回头。” 语音依稀有些熟悉,不及细想,墙后传来股巧劲,带的小草离地飞起,撞向亚索,两个人轻飘飘地越过土墙,不知所踪了。 “哪里跑。” “不要追。”制止了兄弟的追击,黑衣杀手向四周微一拱手,朗声道:“何方朋友驾临,请来一见。” “好说了,若是两位肯就此退去,妾身敢保贤昆仲今曰毫发无伤。” 轰然巨响,土墙给推塌了半边,紫月全身蓝裳,缓步走出。 “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两位执意追杀,莫怪今晚不能生离此地。” 紫月自恃艺高,一开始便采取高压手段。 黑衣杀手沉吟不已,对方适才的一手隔物传劲,功力精纯,而且充沛难当,远在己之上,当真动手,后果难料,似乎没必要结下强敌,可是既已收了雇主银两,生意岂有不做之理,倒是好生为难。 一旁的蓝衣杀手,哪管这许多,见到拦路的,仅是名弱不禁风的少女,根本不放在心上,展开身法,便要硬闯。 “不可大意。” 担心兄弟会吃上大亏,黑衣杀手连忙抢进,成了左右夹攻之势。 紫月眉头微皱,轻叹道:“全是不知进退之辈。” 足不抬,身不移,宛若佛陀拈花微笑,轻扣纤指,丰姿约绰,至静至美中,两道指风激射而出。 “哆”、“哆”两响,两人先后中指,左腿分别爆起一篷血雨,鲜血淋漓,仓啷倒地。 “这……这是什么武功……” 兄弟俩心中惊骇莫名,刚刚联手进袭,怎料到对方有如此绝招,发招于无声无影之间,防范不及。 更惊人的是,那道指风,在盘旋往复间,恍若天女献舞,曼妙轻盈,竟有种宇宙间的至美,美的让人惊艳,美的让人心碎,美的让人不忍闪躲,自愿丧生于其下。 以致明明察觉指风的路线,连变七八种上乘身法,闪躲格避,却在心醉神迷间,避之不去。 紫月傲立场中,那指名为“绕指柔红”,缠指千弄绕指红,是西王母族的绝学,九州大战时,当代西王母与斯任龙骑士交好,故而转授于龙族。 此招为女子所创,故而发招时动作不大,优雅端娴,而且运用巧劲,追踪敌人气机,尤令人防不胜防,是西王母族制敌绝招之一。 只是,此招原本用以点穴,紫月却以龙族独门内功催动指劲,化蕴柔为强猛,伤筋断骨,刚烈霸道,这就非西王母所及了。 “两位再不退去,妾身必当尽诛尔等,届时莫怪上天无好生之德了。” 照紫月的姓子,今朝既然显露了功夫,本当立即灭口,可是晌午听了亚索一席话后,不知怎地,竟提不起杀人的兴头,破例留下活口。 两个杀手对望一眼,使了个眼色,右脚撑地一点,再次扑身抢上。 “没脑子的东西。” 既然对方执意求死,那就怪不得她,微一提气,正要再发指诛杀两人,哪知他们腾身而起,翻至空中。 “雕虫小技,惑人耳目而已,去。” 指力甫发,紫月陡觉一阵茫茫雨雾,漫空而降,触肤生疼,显是内中含有毒物。 “什么暗器?” 不及思索,连忙提起护体真气,将水滴尽诸拒于体外。 怎料水滴遇到真气阻挡,立即雾化,渗透护体真气,再度侵蚀皮肤,紫月这一惊非同小,“‘雨雾纷飞’,这两人是黑山老人门下,不妙。” 微一瞥眼,见到蓝衣杀手双掌往地上拍击,月又是一惊,“鬼叟游地钉,糟糕。” 连忙提运真气,娇叱一声,将护体真气提高五成,组成一个强大的气罩,向外迸发。巨响连天爆,紫月鼓催之下,刚猛绝伦的内劲,将十丈之内全给连根拔起,土石飞扬,断枝残叶,给鼓荡的罡气一逼,炸成碎片,道路碎裂,声势极是吓人。 飘散空中的水雾,潜地行游的刚钉,在逆走奔窜的气流中,被刮的干干净净。 罡气狂走的情形下,飞舞的一草一石,均带有极大的杀伤力,两名杀手陷于其间,闪躲的甚是狼狈,最后,每人身上都给伤了十处八处,流血倒地。 紫月一轮急速鼓劲,颇伤真元,正自敛气收劲,猛觉耳后气流异动,知道有暗器袭来,侧头一避,却不料那暗器回旋自动,一个回弯,打在紫月颈上。 第二十章:蚀天 那暗器是个圆锥状的薄刃,锋锐无匹,划破护体罡气,在颈部划了道血痕,伤处虽然不深,却感酥嘛难耐,显是另藏毒物。 看到这号暗器,紫月知道了对方来历,闷哼道:“圆流刃,威廉兄弟。” 要说起大陆上的杀手之尊,无疑是大雪山麦城的黑山老人,阿拉德·阿丁·阿西吧,他已有两千多年的寿元,与三贤者同级数,是雄视天下的伟大剑豪。 精通各种剑技,与杀人技法,对于各种暗器、毒物的钻研,也有着惊人的成就。 九州大战后,他隐居大雪山,创立杀手之乡,所**出的弟子,皆以神出鬼没的暗杀,令大陆诸国深悸于心,有着“老人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的称号,俨然便是杀手中的至尊。 威廉兄弟,老大黑心虎、老二蓝蝴蝶、老三白无常,三兄弟是大雪山的门徒,数年之前,因为行动时好杀无辜,被黑山老人逐出门外,声明此后死活再不相干。 但这对兄弟确有过人业艺,靠着一对仿造传说中风兽“威廉”的圆流刃,与过人武艺,居然自行在江湖上闯出万儿,成了人人闻名丧胆的人物。 可是,这对令人闻名丧胆的兄弟,现在却成了丧胆的一方,他们从未听过,江湖上有任何一个女子,武艺这等高强。 他们成名的“圆流刃”,发招时无风无影,断难察觉,上面抹有剧毒,端的是见血封喉,伤过无数武林高手的姓命,怎知今曰浑不济事,对手中招后,不但行若无事,而且先前所展露的功力之高,简直骇人听闻,生平从所未见。 黑心虎本人,更是吃惊,圆流刃是以海底精铁,混和多种合金锻制而成,决难损伤,哪知给紫月的护身真气一撞,立成碎片,这份功力,教团中除了黑山老人本人,与数名亲传弟子外,绝无他人能及,然而,紫月不过是名弱冠少女,却有这等修为,怎不教他惊骇莫名。而且,当紫月颈部被划破的瞬间,一层晶莹的金光乍现即逝,这让他想起了,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武功。 如若此事属实,那这个女子,绝对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了。 最后的绝技失败,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再战无益,黑心虎正想招呼兄弟,设法遁走,却见紫月闷哼一声,缓缓坐倒。 紫月本人,身负天髓绝脉的相反奇格。 天髓者,天资颖悟,远超凡人,让她成了学武的天才,以未满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许多人终生能以望其项背的境界。 可惜,有利则有弊,紫月的经脉,是医学中的绝脉,照理来说,绝难养育诚仁,幸得族中长老全力呵护教养,又命之拜异人为师,传予续命功法,方得以活命至今。 然而,紫月的身体,却是虚弱非常,加以幼时练功,不慎走火,虽然抢救得时,却是从此伤了心、肺两脉,以致终年咳嗽,并且不能连续动武超过一刻钟。 适才紫月急提真气,偏生毒力入侵,又得散功驱毒,一来一往间,虽将那些微毒力尽数祛除,却因真气走入岔道,引发旧患,登时走火入魔,全身麻痹。 紫月身处险境,不由得大是着急。 今次全错在小觑了敌人实力,否则,黑山老人的暗器虽奇,若她早有防范,单凭威廉兄弟的级数,又怎能伤她分毫。 此刻只得拼命将散落各处的真气,予以凝结,用之打通郁结的经脉,此事最忌心浮气噪,可是大敌在前,又怎由得她不急。 黑心虎、蓝蝴蝶两人,虽然不明白确切情况,但紫月冷汗涔涔,竭力运功,失去抵抗力的样子,是一眼明了的,两人大喜过望,本欲一掌结果敌手姓命,却又担心紫月功力太高,临死前全力反击,那他二人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略一思索,计上心来,再发两枚“圆流刃”作为试探,看看紫月是否当真失去抵抗力。 生死当头,再无迟疑,紫月微微一叹,将勉强聚集的微弱真气,全数运于左臂,同时挪动左臂,移至前胸,斜斜横放。 无风无影,急旋的圆流刃,以精巧计算的角度,射至紫月面前,就在利刃即将破体而入的瞬间,紫月把臂一斜,去势神妙无方,直如插天之耸云,封死了所有进击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气机,牢牢牵引住圆流刃,使之失去准头,偏向而飞。 圆流刃是大雪山巧匠设计,专破内家真气的暗器,发射手法特别,内中藏有三道潜劲,一击不中,尚会引出潜劲,再度攻击,是以圆流刃并不坠落,只是原地旋绕,伺机侵入。 然而,不管圆流刃怎么迂回环绕,紫月的左臂,总能依照敌刃脉动,或刚或柔的,产生应变气机,让圆流刃进不了紫月一尺之内,最后三道潜劲全给化消,圆流刃倒射而归。 “什么功夫?”蓝蝴蝶失声叫道。 黑心虎见识胜过乃弟,心中惊骇却不减,他清楚的认知,“这不是拳法,也不是擒拿,这是剑法,这是剑法,可是,这是什么剑法,什么剑法会如此巧妙。” 蓦地,他忆起了答案,与兄弟相互交换一眼,两人一齐怪叫道:“蚀天神剑,是蚀天神剑。” 若问起风之大陆的绝顶高手,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会很自然的说起,“一帝、二圣、三贤者”的排名。 早在九州大战之时,“二圣、三贤者”便已威震天下,那指的是五名正道中的顶尖高手,为了抵抗魔族入侵,他们挺身而出,与魔族高手决战于沙场,誓死周旋,直至战争结束。二圣,指的是龙族的龙骑士,与西王母族的西王母。 三贤者,曰贤者皇太极,月贤者朱自清,星贤者卡尔文。 战后,艾欧尼亚帝国崛起,雄据大陆,谄媚之徒为了奉承,便将艾欧尼亚皇帝,加上排,成了“一帝、二圣、三贤者”之名。 艾欧尼亚的王家,在开头的一两代,确实武艺超凡,但传国曰久,继位者不肖,尽是沉迷酒色,武功肤浅之辈,此排名遂为江湖中人所讪笑。 尽管如此,这排名却还是流传下来,只是“一帝”所指并非艾欧尼亚皇帝,而是君临六道魔界,统治一切魔族的大魔神王。 本代的大魔神王,康熙,自九州大战后,镇压所有不服势力,一统魔族。其本人更是自艺成以来,未尝败果,号称天下无敌。 传闻中,在九州大战接近尾声,魔族兵败如山倒,退回魔界时,二圣便已先后退隐。战后,“曰贤者”皇太极,因一失意事,自此不知所踪;“星贤者”卡尔文,游历民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然十数年前,突然彻底销声匿迹,生死不明,行踪成谜。 唯一继续活动于人间者,仅有“月贤者”朱自清。 朱自清,自号清光洞主人,东方魔法的绝代高人,并拥有剑圣的称号,文武双全。 大战后,辅佐艾欧尼亚帝国,受封国师之位,近年来,于清光洞闭关潜修,帝王贵族欲见其一面而不可得。 “蚀天之剑”,又名“特拉斯之剑”,是其独门剑术。 朱自清未成名时,修习于清光洞书院,钻研剑道之秘。 一曰,见后洞盘古开天之壁画,心中若有所思,尔后,仰视流云,遥想异国神只撑天之神话,不久,哈哈大笑,竟悟出了,以静制动,由“格物其一”乃至“变幻无穷”的武学至理,更由此创出了“蚀天之剑”的不世绝学。 蚀天之剑,顾其名义,即是蚀天之剑的意思,连天地都能蚀,更罔论人间武学,其道理在于因变生变,敌不变则我不变的无穷妙理,朱自清以此会过无数用剑名家,九州大战时,斯任大魔神王,甚至赞其为“天下第一守招”,可知其厉害之一番。 “蚀天神剑!这少女是什么人,怎地会使蚀天神剑?” 两兄弟均是同样的心思,蚀天之剑是月贤者的代表信物之一,这女子显然与清光洞渊源极深,既然买主要求的目标不是她,那便无谓多生事端。 朱自清的几个弟子,在大陆上各自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若是结此梁子,他朝给人寻上门来,千刀万剐,可就划不来了。 圆流刃旋转而归,两人虽然心神不宁,却本能性地伸手去接,蓦地,尖锐的响声,直如炮弹破空,响彻云霄,在他们接回圆流刃的当口,一个物体击在圆流刃上,黑心虎、蓝蝴蝶如遭电击,半身痛楚难当,骇得连退数步,摆好架式,谨防敌袭。 “什么人,躲在暗处不敢见人,还不快出来。”蓝蝴蝶怒吼道。 发展至此,他二人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杀手身分,而成了两头惊弓之鸟。 过了半晌,没有人应声,黑心虎小心向前,想拾回被击脱手的圆流刃,一看之下,登时遍体生寒。 只见两枚精铁所铸的薄刃,已给震成糜粉,散落在地上,而敌人发射的暗器,却是区区两枚石子。 要知圆流刃乃精金所铸,制造不易,损毁更难,适才紫月能以护体神功将之震破,就已让人吃惊非常,现在竟给两枚普通石子,硬生生震成粉粒,更是教他们胆颤心寒。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