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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之上》


 引子

镇南是蜀中一个小镇，盖因镇北有扼蜀中咽喉的镇南关而得名，因临南川有水利之便。蜀中物资不论北出汉中或南下中原皆得由此中转，故而虽是驻军上万的军屯要地却也商贾云集。
当朝国号为“周”，已传三帝，今上登基七载赖文武齐心，吏制也不甚败坏。镇南虽是边陲小镇繁华却也不下中原烟花之地，镇子东边有一进大宅，主家姓赵，单名一个元字。就是镇南人士，当年随太祖于微末，乃是大周龙兴功臣。受封秦国公，知内外事，遥领青州太守。今虽退仕，然朝野军中故旧遍布。
赵老爷子膝下无子，不知从何处收养了一个小子。取名庆云，这庆云年方十六.恰今岁十月太子将出阁，有司进曰“今太子出阁用文武主帅，以功臣子弟为最佳，秦国公子赵庆云温恭俭让兼深谙军机术法精妙,可统太子亲军”故特升赵庆云为太子右卫率。领奔骑，元兴，崇义，越射四营，掌东宫禁中。今其随颁旨内官即日赴都中就任。而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当夜赵府西院内，赵元正对赵庆云叮嘱“太子身负宗庙社稷，你身担卫戍之职万事需得小心谨慎，家中赵越和赵通随我多年，今亦随你去。都中我故旧虽多，然你领东宫要职亦不可与百官交集过密，若遇十分难处可与美阳候知会”。赵庆云自是点头，赵元又道“去了都中无人监管，功课亦不可落下。神机决修炼不可一日有缺，你今初有气感，也正是加倍用功之时，你此去把承影和破城都一发携上，丹犀也任你骑去。只一条你需牢记，都中天子脚下不可擅动刀兵、可若非动不可时亦万不可有妇人之仁，若事起仓促当以自家性命为上，余者皆不需介怀。你自家切记！”又细细叮咛了一遍父子才各自安歇。
次日赵府中门大开，赵庆云随内官一路东上往都中而去，随后车马交杂，有骑士笼住一只二丈出头异兽，此兽鹿头马身正是丹犀。又有两员骁将押后，正是赵越和赵通、不几日到得都中，赵庆云本欲进宫谢恩。可在广华门外等了半日也不见恩旨召见，最后一个内官出来传话让赵庆云无需觐见，直接去兵部点备就可去东宫就职。于是赵庆云自去了兵部。
兵部衙门在皇城以西，赵庆云去的晚了，尚书和侍郎大多已经散了，只有一个当职的郎官。对了赵庆云的告身无误就把官印与了，大周军制都中有南北两府军兵、太子卫率四营在北府旗下统驻城外五柳营。太子卫率四营每营皆二千人，大多都是贵戚子弟。除崇义一营负责太子仪仗和东宫守卫需轮值入城，其余三营皆屯城外、非兵部印信赵庆云也调拨不动。南北府合计六万劲旅通归镇军大将军统领，然今上于南北二府又各新置观察使一职，皆由亲信内官充任。
赵庆云领了官印就去拜见太子，因天子命、今太子正奉命编撰【通微全书】、欲收集天下各方修玄之术，故太子府中练气士云集。赵庆云此番进京也携了赵元手抄的神机决进献，到了太子府通报不一刻就有三四个内官飞至府外迎接、把赵庆云引至一座偏殿。不少许只听脚步声至，太子已是到了。赵庆云匐地行礼，礼未必就被太子双手携起。吩咐左右赐座
本朝国姓齐，太子单名一个宣字。师从太上玄元天师张炜修行据传已得真法，扶起赵庆云时气机微探，只觉赵庆云体内真气虽浅，然其中正刚强，不可与世间俗法相比。于是赞道“国公家传神机决果然了得，你今年十六岁已是如此境界。本宫得人矣！”赵庆云谢道“小臣微末家学能得殿下赞誉实乃小臣荣幸，今小臣携臣父手抄神机决正要请殿下指正。”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卷手抄经文献上，太子更是大喜“不意尽是国公手抄！想当日王师与陈逆战于晋阳，国公以催山灭海之威连斩陈逆七员大将。我国朝以此一役定鼎天下、国公神机决名垂天下60余载，今得见国公真传本宫真正欢喜！”于是吩咐左右摆宴。又叫内官去请美阳侯之子莫北，章国公之子李际元，陈国公之孙刘允等皆来赴宴。
不多时众人皆至，太子言道“本宫十月出阁后你等皆是我东宫属官，今日也好亲近亲近。”刘允离席言道“我近日新得一人，乃是华箐山玄都派嫡系子孙。携玄都派无上心法觐献太子，今就在府外等候”，太子立时传见。不多时内官引了一个三十上下的男子进来，此人请安毕跪献一册。太子接过大喜“今日喜得宝篆，又值本宫臂助同在。当演武贺之！”
于是转驾悟法场，大周以武立国，而武之极致不过百人敌。术法可敌千人，至高深处更有撼山动地之能。故而天下道场密布，虽然万人中也难有一感应气机者，但举世皆以练气士为尊。只要稍有气感就可食七品俸禄，为朝廷赐予丹药恩养。若在术试中取得名次更可为天子朝臣为大周效力，这悟法场就是炼气士调校术法之处。
这刘允引荐的男子立于悟法场恭声问道“不知殿下欲观文比还是武比？”莫北言道“今日有秦国公府庆云兄在此，我等于神机决闻名久矣，不知庆云兄可愿下场一试？”大周尚武，又言及家传，赵庆云自是不能退缩、于是应声下场。这男子供手道“玄都张喆，请上官赐教”，赵庆云回礼“镇南赵庆云，请指教”。这大周术法比试文试为自述修道观点并就疑惑不解处向对方提问，对方解答演示并回问。若一方答不上或在书法见解上落了下风则为落败，而武比又分为同境切磋和真法决胜，同境切磋意为对决者双方境界不同时境界高者封锁自身灵元至两者齐平，同时身备术甲，术甲首先破裂者为败，真法决胜则不究道法境界高低，也不禁玄器法宝。直到有一方认输为止。因真法决胜常至落败者神门破裂、根基尽损，更有甚者身死道消。所以官府严禁私下真法决胜，官方举办的真法决胜近年也越发少见。
因赵庆云只是初感气机，这张喆就也把境界压到初窥玄机境。二人自也不会持玄兵对决，二人兵器架上各择了一把长剑。随着裁官的一声“请二位降法！”赵庆云长啸一声，真元鼓荡双臂。持剑当胸刺去，赵庆云得赵元点拨多年，这一刺既疾皆狠、又包含四处后手，无论对方是拨是架都自有应对。这张喆知赵庆云乃贵戚子弟，心存了几分让意。只是也想在太子面前一展平生所学谋个进身、于是并未格挡侧身让过了这一剑。赵庆云知对方心想，也不抢攻。收剑道“兄台不必谦让，吾等修法皆为大道有成。大道不论尊卑，只论得道先后！”张喆点头“贵人指教的是，恕张某放肆了！”言罢也是一剑刺来，赵庆云斗的片刻只觉这张喆剑法古怪生平从未所见，此人剑法并无劈削撩，只一刺字。且眼光奇准，嘘准了赵庆云旧力未收，新招未出的当口刺来，不几下赵庆云就遮盖不住，胸口被连刺中几下，也亏的是初窥镜。此几剑尚还不能破甲，赵庆云见形势不妙。猛然往圈外一跳喝道“看飞剑！”赵庆云七岁时赵元给了他一颗石子，叮嘱此乃通玄宝玉，为你日后身家至宝。让赵庆云以意念观想此石为一飞剑，赵庆云观想至今此石已从圆形变为一头尖的圆锥之型。以心神沟通如臂使指，可离身十丈伤敌。此刻他也不愿落了偷袭的口实，喝了一声“看飞剑”，张喆只见一点黄芒当头飞至，喝了一声来的好！也从袖中飞出一面折扇，折扇凌空开合就尽数挡住赵庆云飞石，赵庆云飞石凌空乱刺也奈何不得张喆的折扇遮盖。张喆修为压至初窥镜诸多法门也无从施展，又斗的片刻两人齐齐收回飞石折扇，对鞠一躬都道“道友玄法微妙，末学拜服”。算是平局收场。



 第二章

二人比试毕太子自是勉励一番，吩咐张喆就随驾伺候。内官进言宴席已备好，太子让内官带张喆去取百粒辉元丹，十粒玄元丹并安排食宿就带同赵庆云等人入殿开宴。席间太子问及赵庆云表字，赵庆云答曰“并无表字，只有一小字名青凤”，众人皆奇怪，莫北问道“赵兄小字为何如此奇怪？”赵庆云解释道“殿下及诸位有所不知，小臣十岁时随家父往朝太墟神山。在太玄宫中无意走失，家父百般找寻不到。时张真人还在宫中、为小臣起了一卦，就让臣父且回家等待，说我有段大好机缘。家父自是依言，二月后有一青鸾飞至镇南，其大如鹏，青色双翼遮天蔽日。而小臣就在青鸾背上酣睡，青鸾把小臣丢到府中就自顾朝东而去，而小臣对这二月间事尽全然不知，所以家父为我小字作青凤”太子笑道“确有此事，我也曾听师尊言道秦国公府走失公子一事。却不知尽是青鸾送庆云归家，青鸾乃是神鸟、庆云得神鸟亲送，可见天道厚眷。他日大道有望！”赵庆云连忙称谢“怎敢当太子之誉，小臣得侍太子才是大道显圣、太子尽得张真人真传，若能稍稍点拨一二也胜过小臣十年苦修了”，太子道“诸位皆是本宫臂助，等本宫请示师尊、今后讲法也携诸位同听”众人大喜，连忙离席称谢。
李际元赞道“世人皆知张真人修为通天，于诸天法门无一不晓。能得张真人指点真累世之福也”刘允也说“是啊！我国朝自得张真人坐镇，北疆已二十余年不见刀兵了。北域十四道得脱兵灾全赖张真人之威！”众人皆举杯“贺张真人道法永驻！”少许席散，太子对赵庆云道“你初至京中不知可有安歇之处了？”赵庆云回道“谢太子关怀，臣父当年在城西尚有一小宅，尽可供小臣住的了”，太子道“如此甚好，你今后为我爪牙亲军，无事需多来走动。我这里编撰玄典，道子云集、你也常来探讨不无裨益”说完吩咐身边内官“与我送庆云归府，另取一盒玄元丹，百瓶玄液一并送到庆云府上”赵庆云跪谢告辞。太子内官领了赵庆云出来，身边早有人递过一个乾坤袋。内官双手递予赵庆云“此太子赐玄元丹一盒，玄液百瓶。大人收好”，赵庆云称谢，这时门子也已备好车驾，乃是两匹桃花兽为力。这桃花兽似马非马，因身上有胭脂斑点故名桃花兽。力大温驯，豪门拉车所用最好。内官请赵庆云上车问明了住所亲驾而去。
不多时到的地方，赵庆云邀内官入内一坐，内官推辞道“本不敢违上官之意，奈何还得回殿下处奉命、可不敢耽搁，改日再来叨扰大人！”赵庆云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内官忙道“可万死当不得，小的换做黄吉。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赵庆云吩咐迎出来的赵通一声，赵通马上捧了一个乾坤袋出来。赵庆云接过递给黄吉“非是外官结交内臣，小子观黄大人似已至登临上境、小子才入道途、都中道门云集，正需上师点拨，上师万不可推辞！”黄吉也就谢过收下。赵庆云目送黄吉远去低声问赵通道“比你若何？”赵通道“若纯以境界论，小人不如，只不知他道法根源？若是闭关一类苦修，小人道自杀伐或有同归于尽机会”赵庆云闻言苦笑“太子得人矣，东宫中若此辈者我今日所见便不下二十人。不曾见者更不知是何境界，张真人如今又坐镇上清观、京中难行啊！”
次日莫北遣家仆具书来邀，书中言“昨日和兄东宫一唔甚是欢愉，恨不能与兄秉烛论道、今弟府中明日有道法文比，乃天师门左仙师亲传弟子为正辩、望兄能移玉趾，弟再三盼之”，赵庆云自思左右无事，就回书一封给莫府家仆，言自己明日必至。
美阳候府位于城南，当今侯爷名为莫天问。拜玄微殿大知事，参知政事、需经常在宫中当职故少在府中。赵庆云到的府外，门子即刻请进“少爷吩咐了，大人来了无需通报”，随即来了一下人引着赵庆云往后宅去，莫府乃是前朝所遗之地，据传当年有黑蛟从池中飞腾而出、故名黑龙潭，先帝于京城为勋贵画地时就把此处与了莫家，这黑龙潭也就二十丈上下，如今被改做一个水榭为莫家消遣待客之处。
今日道法文比正是在水榭之上，下人引着赵庆云往水榭而来，莫北早见赵庆云到，急急迎了过来，双方见礼毕赵庆云探身往潭中张望了一番“此池小而不拙。生气露而不泄真乃修真盛境，莫兄好缘法!”莫北笑道“若兄喜欢，便在此间常驻修法亦可。”两人谈笑间往阁楼而来，这楼临池而建、登高可望西山远景。莫北介绍道“此楼也是前朝所留，当年所用材料极好，梁柱皆是东凌木、有聚气之效。故而也就未做改动修缮”，赵庆云依言看了看赞道“果真洞天福地”、
入的楼中只见已坐了多人，李际元也在、其余都是道门子弟或勋贵之后。也有几名女子另座一席，莫北张手招呼道“妹妹快来见过赵公子”，一个少女应声过来道了个万福，莫北介绍道“这是小妹莫钰，这是秦国公赵家公子”，赵庆云仔细观瞧这女子，只见这女子肤白如雪，在两腮画了个狐狸妆，因狐狸也是通灵之兽，道场上师讲道时常有狐狸等灵兽于场边旁听。也有修成人身者，故女子也常做狐狸妆容取其闻道心切之意，但狐狸总归是走兽之身，体内经脉不能如寻常修士搬运周天。故少有登临境之上。当今天下对修道高下分为七个阶段，一为初窥，取初感气机，得窥道法之意。二为玄微、取自修士体内气机充沛，能初步感知天地玄妙，故名玄微。三为望山、取自此时修士方知大道艰辛，很多人毕生修为就卡于此不得寸进。大道就如远望山岳，可望而不可及。四为登临、到此境界就可得称一声上师，取自终得机缘正式登临大道之意。五为如意，取自修士感通天地，道心通明不再被凡尘所扰，所行只求自我通达，故名如意。六为通识、此境界者神通既成终可窥大道真谛，故为通识。七为地仙，取大道终成得脱凡胎已成仙体之意。传言前朝有地仙飞升天仙之事，但皆不足细考。而今天下已知地仙为太上玄元天师张炜张真人，也多有人怀疑秦国公赵元和北燕大将军司马琳也晋地仙之境，大周道门主修内丹，以神识真元为重、丹药辅之，而北燕因推崇外丹走肉身不重元神而被大周讥为北蛮。
这少女听闻是秦国公府上，整颜就拜“小女子虽闺阁中亦闻国公爷道法精妙，赵公子得国公亲传真法更不似我等凡人。还望赵公子有暇指点一二，莫钰拜谢公子”，赵庆云那敢受人家女子如此大礼，慌忙扶起“妹妹不必如此，家父曾言候爷家传真法亦不在神机决之下、指点不敢当，该小子向妹妹请教才是！”莫钰再次谢过回席座下，赵庆云也入了主席，莫北见客至齐。就喊左右开宴，宴后莫北朗声道“今日难得诸贤齐聚，又恰逢柳上仙肯慧仙法。今日文比必名留道史，请柳上仙！”话音落就见一人白衣穿席而过，对诸席一鞠“小子不识凡务，刚才未能奉陪还望诸位海涵”，众人言“上仙道体自是不掺和我等饮食俗事，还请上仙上座”，这柳上仙往堂中盘腿一座“天师门柳元慧今日斗胆卖弄，说一番云栖之法。还望诸位指正”说完就开始说这云栖之法，这云栖法乃是天师门的无上秒法。观想体内元神走丹田过檀中、经风池诸穴自天灵而出，夜栖云彩之上吸皓月精华又回落丹田。这柳元慧讲得也甚是到位，诸般细节无一遗漏。赵庆云也听的频频点头，觉得和自家的观想法颇有映照之处。不多时云栖法讲完，柳元慧对众行了一礼又说道“今日诸贤集至，小道有一事不明还望各位开示。”莫北还了一礼“还请上师示下!”柳元慧说道“我每日所思无外何日登临大道，然凡心未溟，道心不明，不知大道何在！请各位开示”，这其实是大周比较常见的道法之辩，因道门千万，成道亦非只一途、而人力有时而穷。法门千万终归只能择其一二而修，有的门派讲究道心不明时需静心思索，有的门派又鼓励多去尝试不同路子，或许试着试着就找到契合自己之道。而有的门派又讲究随心所择必是天予，只需直指本心即可，而如何直指本心各方却也有不同论点不能统一。所以道心之辩在周朝文比中最是常见，而在场诸多人中也确实正面临道法之选，柳元慧以此开场正合时宜，这时赵庆云只见莫钰不停向他示意，于是点头下场，也盘坐于柳元慧对面，问道“那依上师之见，不知道心何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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