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小道本无名》 第二章愁情 夜已央,水微恙,月光轻轻荡,荡进古城墙。 夜深彷,独坐房,哀怨起离殇,曲声漫回廊。 回眼望,芳草茫,忆起过往,思念愁断肠。 我于纸上写诗几句,也不算是诗,不过几句慨叹罢了。 词在我心中印的极深,这些夜里盘桓不去,莫不是出了何事,竟令我心生波澜。 依稀记得,小楼昨夜又起东风,东风却破阁楼少年心,那窗前倚靠着一位绝色少年,神色悲伤,似点了朱砂的红唇小嘴却唱着哀愁小曲,曲声温柔缺透露凄凉,目光对着前方,逐渐显现一副富贵人家戏耍图,而在下一刻居然鲜活起来,歌舞笙箫,好不快活。 此刻却见少年目光炯炯,注视着一个人,一个男人,相貌堂堂,仪容得体,身上衣锦华丽而不显庸俗。男人身旁便是生前活在阳间的少年郎,倚附着男人的他很幸福,绝美容颜透着欢心阵阵,眼中的爱慕恰似流水,渴望流进眼前之人的心中,而男人视而不见故作冷漠。 这般态度如何教人不心寒,世间情爱何来那么多两情相悦,到头来都只是样子作装。 突然之间,少年本想低下头哀息一句,却似乎看见了我,眼神是那样的诧异且琢磨不透,仿佛问着我为何出现在此地,我微笑着,让他不必惊恐,轻声说道: “这已不是梦,是实镜。” 他打量着我,看了看我的衣袍,忽而小声哀伤道:“道长请回吧,了了心愿,我自会随双煞而去。” 他口中的双煞便是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此时二煞便在少年左右,我再轻笑一声,因为这双煞只是他们设立虚像罢了,少年已是鬼魂,且鬼历低下,被黑白无常二人煞气所镇压,便断定自己就是被其真身所看管,华服之下铁链锁住其脚踝,动弹不得。 掐指一算,本因该在死后立即入阴间轮回,只因执念过于沉重,不肯过世,请求黑白二人留些时日再去。 “何苦?”我说。 “不清楚。”少年说。 画面在谈话间悄悄一转,又见少年入了夜,犯了倦意,却也睡不着。孤寂守着烛熄灭,凛然也。静不下心,望了眼窗外有星的夜空,起了身,下了床,允了鞋,着了衣,出了门。自鬓角有风抚弄,颇有些凉意,夜有细雨蒙蒙,青石小板的路有些湿滑,少年不去搭理。 他想去一个地方,有着那个人的地方。 路过晚些打烊的酒家,浓情两行,酒香醉坊廊。那个人说过他喜欢听曲,喜欢喝酒,酒可以让人忘却烦恼忘却忧愁,使人沉溺不愿醒悟,可他又说酒醉不如茶醒,茶凉人走,百态世间,他却从来不喝自己烹制的茶,他说不喜欢,知道他只是不愿对着自己醒来。 我青灰道袍之下蔓延流淌的是血,沾湿了鞋底,是城池被屠戮之后的无尽鲜花,艳丽且糜烂。少年越走越远,身躯在血海中渐渐沉没,没有一丝丝涟漪,平静如尘埃落地毫无痕迹可寻。 我身边的他冷笑一声,眼角却有泪。终究撑不住悲哀,哭泣伸手想要触摸那虚境,我定眼望去残墟上少年抱着一个人血淋淋的头颅,大声哭泣着。 “你究竟还要瞒我多久?!” 画面中少年郎扭曲了面容,平静了心抱着头颅起身走入火焰中,语气却还是凄凉: “呵,你还真是傻瓜。” 于心不忍,挥动拂尘,或许该告诉他到底谁是傻瓜。 从空中飘下的丝帕落在身旁少年郎手中,上有一句话:兰儿,有你此生无憾。 这便是真相,并非一个人的情愿,而是两个人的故事。 回到梦的最初,桃花下那一抹灿烂笑容已经印入心中,路过自己身旁,哼唱着自己写下却流传在平凡百姓家的曲,发际的香让自己情不自禁抢了那个名叫兰儿的少年为爱人,只因他爱唱曲,他爱听曲。 兰儿哭闹着想回家,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对着这个男人日久生情。 这一场爱恋,无关风月,无关性别,他只想安安静静的爱护他。 护一人为家,护万人为国,预谋邂逅时机,就会逐渐开花。 叫人如何不伤悲,兵临城下,城池俨然不保,只求兰儿活着安好,故作冷漠亦不是无情也不是无义。歌舞升平作了虚像,掩去内心的悲伤,兰儿你若是恨我,就保护好自己,待归来时亲自动手取我性命罢。 我心惊,小喊一声,不好!二煞已归。顷刻之间虚像竟真的实在起来,仔细一瞧,还真与民间说的不同,黑白无常仙,八爷倒是一副高大精壮模样,七爷偏似少年,果然有的时候人也未必说真话。 只是二人同时中间押送一位囚徒,说来也怪异,这位囚徒身躯精壮,伤痕累累,唯独缺失了头颅,血液如同艳红的蛇,蜿蜒曲折与颈上,到最后流尽落于楼阁的木制地板上,不难看出兰儿怀中抱的头颅,便是眼前这位囚徒的。 黑白二人见我在此,也是诧异一番,如同兰儿之前一般疑惑。我已猜到黑白二人的用意,倒是一番有情有义的好阴差。见他二人本想上前阻止在虚境中,抱着头颅哭的撕心裂肺的少年,我上前拦住了其,二人看我,莫名其妙。 眼神开始有些不善,八爷无救于先开口: “道长何意?” 我笑笑,并不畏惧二人,神于我而言,都没有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二小阴差。 “解铃还须系铃人。” 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眼前黑白二人带来的囚徒。面面相觑,却不打紧,我与他们二人想意同心,无需多做解释,于情于理我们都只是局外人 却也是将局看的清清澈澈,当局者迷,迷人心魄,迷人灵智,迷人虚实颠倒。可明明越是如痴如迷,却还是让人沉溺。 囚徒动一下算是答允,动了煞气,将少年怀中头颅吸引过来,稳当安在颈上。少年看着空空如也的臂弯,亦然没有了头颅,挣扎着起身想寻回,可在下一刻见到了久违的那个人。 “兰儿。” 囚徒先是开了口。 少年怔怔,眼中泪花自顾自流着,而贝齿咬得唇边出了血,绕是点点也红了白齿端。终究还是忍不住大声哭泣,冲上去拥住这个令他悲伤又欢喜的人。 “你不该出现的。” “兰儿莫哭,莫叫我担心。” 他精壮臂膀拥抱着少年,恨不能融入身心里,方可做到不分离。自己这一生愧对天下,愧对百姓,最为愧对兰儿。若不是私心,若不曾与他认识,便不会如同现在这般,确实是不该,不该出现。 红尘滚滚,却也难说,何人不是在命运下不肯低头。罢了罢了,自求多福,但我还是不想少年与男子遭恶罪。为何如此说,只因我看出黑白二人眼中有杀伐之意。 “七爷,八爷。”看见二煞皱眉,我还是笑着,“命中已有定数,两位爷掺合不得。” “天下太平。”八爷善阴恶,“规矩话,不求多。” 他这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可我只是个散人,何来的价可讨。 “八爷,小道身无长物。” “道长此言差矣,我等想求你帮个忙。” “此人于阳间作恶多端,阴魂不散,我等赏善罚恶,只是……” 我眉头一皱,莫名想到些什么。但是我更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有求于人必然求者说的更适合。 “他实属刑夭之魂丝……道长你也看到了,此人没了头依旧过活……” “孽缘啊……”七爷必安突然感叹,面色苍白看不出苦乐。 我看着黑煞略微揽住了白煞的腰身,笑到: “莫急,我道是如何,无非将他送回常羊山,是否?” “是。” “好说,二位爷。请退后几步走,免得伤了爷,小道我担待不起。” 如是玩笑道,不过二煞倒也不傻,其实是吓唬吓唬他们的,不过若我真施了法,威力着实不小。我上前去,打扰了那拥抱的二人,不,二魂,对着少年郎笑了笑,意味深长。 “姑且让我也叫你兰儿,可行?” “道长,你说甚么都行。”少年郎脸上有泪,却不同之前悲伤,现在多半是欢喜的,眼中唯有眼前人。 “好,兰儿,你过来听我说。”我朝他招了招手,示意来我身旁,有要事相告。 囚徒皱眉瞪着我,稍些敌意,但似乎觉得可以,吻了一下少年郎的额头寓意放心。 轻轻来至我身边,于少年郎耳畔嘱咐几句,无非一些小事要做,自后我会安排一切,需他配合罢了,如同之前的蛟蛇一事。而且此事也只有这个少年郎可以做到,他人必然不可。 说罢,让少年郎回了囚徒身边,于我一起来在了黑白无常面前,示意可以启程了。 二鬼差会意,他们于前带路,我在最后跟着。 透过镜像般的虚渊,这里毫无生机可言,渡过河也就踏上了通往地府的路,白骨一堆积,骨上再生花,骨如枝,花似血,活脱脱腐烂的果子,冒着脓水,哀嚎与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何等凄惨…… 这里便是地狱,往前走着,却眼前一亮赫然闭眼躲光,再睁开时忽然变了景象,路为玉石路,路有繁花似锦铺满地,华庭盛景 缓缓开了口:“此番……他们……可知晓?”我故意将“他们”二字着重了,只为试探。而我口中的“他们”,黑白无常应当是心里明白。 “知晓。”八爷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七爷无可奈何:“他老人家亲自下令,我们只是按令做事罢了…” “如此……不愧为帝王之人。” 我说的是帝王他姓姬。 听到这里,囚徒不免有些愤怒,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莫名有一些不好的感觉,令他有些不战而栗,说不出的诡异感,只好抱紧身边的少年郎,少年郎不解,却以温柔相待,握紧他的手,轻轻地笑着,无言胜有语。 停止了步伐,在一扇悬空门前驻留,约九尺高,鎏金边,珐琅门扉,每旁有一白玉柱,柱上刻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只见黑煞令牌一显,俯首作揖像是在迎接谁。门扉渐渐打开,迎面走出一位面容姣好的僧人,头顶霞光,眉眼慈祥,身着朴素袈裟,左手持宝珠,珠有宝光;右手捻禅仗,杖有如意:双足塌白莲,莲有霜华。 我突然一笑,只是想到,这个地藏呀男身女相,和观音倒是相似,道家人不似佛家,佛以大慈大善、普渡众生为信仰,这一点道家说是相同却也有不相同之处,倒不如说是佛家人善过了头。 这种菩萨心肠,倒是值得钦佩,万物得以超度,超脱苦痛,乐哉乐哉。 “无量观……慈悲不可量,悲愿如海洋。” 向眼前僧人作揖并献上我的赞语,以表敬意。 “来了……”声音温润如玉,“我方从九华山来。” “菩萨,我等已将人带到。” “可,有劳二仙,辛苦此番。” 此“仙”字出自地藏之口,无常二爷嘘声,以礼相揖,便隐了身消失在众人眼前。 “菩萨慈悲,有何需小道我相助?”我直意大开,无需与他多讲,于这般善良的菩萨多说也无意义。 “道长,如此这般……邢夭于黄帝的那一战,你也知晓,为了弥补过失,他许他的魂魄做了一世帝王。”地藏轻言,蓦然看向囚徒与少年,“只是这位……” 算不得诧异:“菩萨慈悲,他二人可否由我带回?” “可。”眉眼一沉低,半瞌眼允许了我。 “这少年与我也算是有缘,如今他二人相聚,也实属天意,天意不可违。” “也罢,我于这地狱之命便是救赎。”低眉合眼轻语。 我不再做声,转过身用手示意兰儿过来,附在他耳边细语道: “兰儿,你听好了,如是这般……” 过了些许时间,才算是交代完毕。 “兰儿,你代他向菩萨道谢吧”我拍拍少年后背,算作暗示。 只见兰儿不慌不忙,转身拉起来了囚徒之手,走至地藏眼前,突然之间双双屈身下跪。 “菩萨慈悲,兰儿在此谢过菩萨宽恕,此生定当铭记于心。” 虔诚心,表谢意,菩萨保佑。少年郎微笑如晴阳,面容透着清明。 “菩萨慈悲。”囚徒应和。 地藏睁开了眼,看看二人,侧身让出来了路,朝我做了个请的动作。 向前几步走,扶起少年与囚徒,撇眼看了一下地藏,见他点点头,才算心安。 带着二人走向门,我牵着兰儿之手,兰儿之手同时紧握囚徒之手,以防不测,门后的空间变幻无穷,若是走散,后果不堪设想。 意念需专注谨慎,我不必,而少年与囚徒就需专心致志,若是平时的邢夭,大可不必这般任意来去也自如自在,只是这位是一缕魂魄罢了,神力不足。 光芒一现一闭,眼前便是常羊山的巍峨山脉,施法唤来云彩,打山底直逼山顶而去,于一处房屋前停住。只见一人已经在屋前,应是等候多时,因为看着他的树桩桌上摆了几道茶水,自顾自斟酌着茶,而后哼唧着不知名小曲儿。 眼也不抬:“坐。” 难得一见,我惊讶与他,这可与他之前大径相异,再也不似曾经的打打杀杀的样子。 “好雅致。” 带着少年与囚徒坐下,迫不及待抿了口茶水,属实不错,甘甜清净,想是这茶应是神农送来的吧。 看了一下少年,他有些生疏紧张,捧着茶水小心翼翼看了一下邢夭,无头有些恐怖,三官附于躯干上,然而少年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囚徒早已不见。 邢夭也感受到了少年胆怯的目光,瞥眼瞧他,只一眼,没有表情,忽而说道: “你走吧。” 少年猛然一怔,低下头不敢看邢夭,虽然很是害怕,却语气坚定:“我不走!” “当真不走?” “不走。” “好,随你。” 两个人仿佛都有些心疑与忧虑,不再开口。 我喝了口茶,轻笑,想邢夭也应该知道自己的魂魄与少年的故事,毕竟魂魄是自己的,当然,记忆也属于自己,优柔寡断可不像是他的作为,也罢,反正他二人的事我可管不着。 “刑夭,你本无名,也无子嗣…”我稍作休息喝了口茶继续道,“如今兰儿为你受尽苦难,也算是有缘。请你好生照顾他。” “可。”邢夭看着我,单说一个字。 有些无言以对,不过还好总比以往的好,若是从前,这个邢夭可是要拎着我的脖子骂娘哩。 “兰儿,你之躯体早已不在,日后他自有办法帮你,不必担心,若是有了躯体,将我送于你的药吃了即可,功效到时再说。” 我拍拍兰儿的手,将一粒灌入了我些许法力的丹药交至他掌心。 站起来转而看向邢夭,笑道: “你的罪孽深重害了无辜百姓,自当还补…还有也莫辜负了他。” 意味深长,不多说不多说,我也该走了,这一场没有任何斗殴,颇是平静。 二人送别了我,踏入虚无境,打道回府。 渡了有缘人,我也算是又做了件善事。只是中间有太多不可言喻的事情,否则我也遭罪喽,不可说不可说,若是多想,自会领会其中轻重。 至于我为何可在地府来去自如,为何连地藏都让我三分,那我就无可奉告了,诸位。 似乎独爱这夜的黑白,流花照水且随水,一程流离合悲欢,不乏诸多感慨。 蒙蒙细雾里看花,千千静听,若是有缘即可黄泉路上相逢,来世再见,泯口清茶,笑对人间。 若有来生,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第一章入梦 在寂静无声的深夜里,伴着床头微弱娇柔的灯光,我入睡的安然。 这一次,我梦见我是一个道长,一个闲云野鹤般的道长,静默地立于世界之巅。放眼望去,朦朦胧胧的云雾之下,竟是浩瀚的人间天地。 然而,似乎是梦中注定一般――我需要帮助一位有缘人渡过天劫,然我与他并不相识,更不知是男是女。我想,这一切随缘吧,该来的,终究会来…… 一身青灰道袍加身,我独自游荡在繁华都市,默默无声地像看戏一般观看这人世间的百态,善恶与美丑。我隐去身形,只为与世隔绝,不愿过问于这世间的琐事,更何况我是一个道长,道家人自有道家情…… 游荡于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世界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处竹林边看到一座村庄,村边有一条深不见底的碧潭。不知为何,我的内心突兀地跳动了一下,让我有些心悸不安,想来是那渡劫之人或许就在这附近。 然,我发现,只要我每走近这清森的碧潭一步,我心中就愈感一丝不妙,难道说……当我想要更靠近那碧潭些时,突然,我的心悸莫名安稳了下来,平静了许多。还真是奇了怪了,但暂且不管这个。我的目光停在那碧潭边,只见一名男子立于潭边,焦急而又欢喜的目光来回在水面上游荡,也不知,他在寻找何物。或许是什么重要之物吧。可是过了许久,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欢喜的脸也渐渐地变得无奈起来。 我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时间如同礼花,开放过后便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太阳化作红墨,将半边天染成红色,霞云迷弥。呵,竟是傍晚了,我叹息一声,时光荏苒啊……不经意地撇过头,发现碧潭中央竟有微微的波纹。此时并没有风在水面吹过,但却有波纹出现。我想,水中定有活物作祟! 用意念轻轻扫过这碧潭的表与底,这轻微的水波之下果真有生命迹象。打开天眼,呵,原是一条修炼成精的泥鳅,目测身长六尺有余。乌黑的目珠直盯着红色的天空,不知在看何物,莫不是天上的云彩?穆然,只听林间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似鸟。但这并非普通的禽鸟。若不是鸟,莫非…… 暮地一下,只见碧谭边的林间飞出一只身型庞大的活物,然,这活物竟飞的如此快急,只见它飞至碧谭后,它便盘旋于碧潭上空,呵,仔细一看正是泥鳅精的上方。我猜想这其中定有蹊跷!只见它松开了尖喙将那串琉璃彩珠准确地扔向水中的泥鳅精的位置。忽然连带着,凤凰自己也飞身急迅地冲向水面,当琉璃彩珠碰到水面时瞬间爆发出一道刺目的亮光。就连我也无法忍耐这种亮度,以至于眼前一片花白,马上闭上双眸。过了许久,等我再一次睁开眼看向刚刚那个发出光亮的地方时,呵,那水上水下的活物竟都不见了,当然其中的琉璃彩珠也都凭空消失。 呵,休想躲过我的法眼,我猜想这一切应该是计划好的!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潭边,果真……不见了。 但是对于村头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两个人我还是知道的,一黑一彩,一男一女,只见这二人站立于村口,他们相视一笑,便互相执起彼此的手,亲昵着走进了村子。 然而,我并不想阻止他们,因为我看出他们心中并没有害人之心,便任由他们去罢。 我微微一笑,但愿他们二人可以天长地久…… 哦!蓦然想起,潭边似乎还站着一位男子,倾时看去,怀中竟是紧搂一位娇儿,面如桃花,唇红齿白,眉眼如画。这二人卿卿我我,眉目传情,好不快活,只是我看的出,那小娇儿似乎还在担心什么,眼神中透过丝丝忧愁,但却不愿于男子说出。 我天眼一开,原是个蛟蛇。且看它修为,万年历练,怕是要升天为龙,只是为何迟迟不得入神,我想也许是因为那一位身旁的男子罢! 此时它正紧紧依附于男子。我并不知晓男子于蛟蛇之间说了什么,但我看的出两人眼中的爱慕。 此刻我叹了口气,为何?呵,我又轻蔑的笑了一声,人鬼殊途倒是薄情了些,但是人与妖,确实禁忌!有违天理,要遭天谴的!自古人妖相恋还是有的,并不惊奇。只是叹息,不知有情人能否终成眷属……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乌鸦鸦的云覆盖了整片天空,云层中还带着可怖的闪电,势作要劈下!我心中一惊,立马用心念法将心中所说的话传到云端: “天神,莫急!小道有话要讲!” “速速说来,莫要耽误!否则拿你是问!” 听到天神的回话,我发现他的急促,看来他或许是要速战速决罢!形势逼人,我将想说的话通过意念回复天神。 “敢问天神,可是来渡那蛇精的劫?” “是又如何,怎的,莫不是你想助它一臂之力?” 犀利的话语中带着一种胁迫,但我并不惧怕这天神,因为我并不想与他正面对质,但我毅然的还是说出了我的坚定选择。 “此话不假,我确实想助它渡劫,可是……” “莫要可是,时候到了,这蛇精,必受天劫!” 呵,我冷笑一声,这天神怎会如此古板榆木呐,罢了。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脱口而出: “这小道无话可说,但你可知我是谁?” “莫要多说,我知敌不过你。不过,天命难违!” 我听的出来,这天神听我胡乱一说,似乎有些开始猜疑,但也很明显,他不敢与我相敌,也许是怕惹上什么不该惹的琐事罢?这些琐事凡间有,更别说神界。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何方神圣,我只知道,我是个道长,一个闲云野鹤般的道长罢了,况且我也不想知道我是谁。 “天神,可否听我一计?” “说!” “小道不求多,只求天神你可以给那蛇精二人多些时间,再动手也不迟?” 我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要求实不过分。那天神似有 些迟疑,不然也不会久久不回我的话,想来也是有些心动,毕竟人有心,妖有心,何况天上的诸位天神呢,而且我想得到这天神应是还在猜疑我的身份与意图罢了。 我并不想说我的目的为何,我现如今只想为那蛟蛇二人拖延时间罢了。只见云端上的天神若有所思,罢了,我便算他默认! 显现身形,慢慢的踱步到那蛟蛇与凡人跟前,显然那天神并不敢阻止我前进的步伐。呵,天神,不过如此。先不说他,只见我面前的一人一蛟蛇皆是一愣,稍久,在沉默之中,二人便突然下跪于我脚下。我知晓他们二人想说什么,不过求我给他们些许相别的时间罢了。 我点点头,便是答应了。 只见二人说话间,那楚楚可怜的蛟蛇紧紧依偎于凡人男子,而男子也恋恋不舍地抱紧了它。期间,我看到那娇可儿似人似蛇墨绿的眼中竟流出了殷红的血泪,然而,我并不让这血泪坠落于尘埃中,便施法将那冰凉的红血泪接住,因为这还有用,暂且不说这血泪的好处,只需要知道是这蛟蛇为爱人而流便可。 二人说完最后一句情话便拥吻了起来,呵,不得不说,这妖于凡人的爱可谓深矣。在我这道家道长面前如此这般,其实并无何羞辱,因为我知道那蛟蛇是在渡气给心爱的人,只是心上人并不知晓罢了。那可怜的娇可儿这么做,便是为了自己即使遭天劫不幸死去,那也死而无憾! 暗地里,我偷偷将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那蛟蛇体内,只是这股强大的力量有些让蛟蛇的妖力散失,因为我是这股力量的原主。我知晓它的能力,足以助那蛟蛇度过这次的天劫。而且在天神到来之前,我便卜卦算出,这蛟蛇是我所要寻找的有缘人。 我通过意念将渡劫之法告知于它。 “莫要多问,也不必谢我,我此次来助你,是注定,也是你修德修来的。等会儿,你若想渡过此劫,必须回这潭中,不许出来。我定在岸上助你一臂之力!” 蛟蛇似乎听懂我说的话了,但依然对爱人有所依恋与不舍。过了一会儿,那蛟蛇终究狠心地一把推开心上人,后退几步,便一头扎进潭中,化作蛟蛇模样快速游向潭底。就在此时,一道天雷猛然劈下,直劈潭底!潭底顿时浑浊起来,清澈的潭水也一时间充满了淤泥,让人看不清水中的状况,因为整个碧潭已经成为了一个泥潭。我再次将一股力量注入这浑浊不清的水中,以此来保全那蛟蛇性命,至于接下来,便也听天由命罢了。 天神再次降下几道强劲的闪电,气势汹汹地 朝潭底劈去,不一会,潭底忽现一汪血水浮出水面,看的旁人心惊胆战。那凡人顿时眼现泪花,紧咬下唇,不管不顾那唇上的痛,煞白的脸上一幅生无可恋的模样。我猜想,他的心一定痛苦至极,生不如死。我虽是道家人,那也懂得世间的无奈…… 源源不断冒出的血水,看的我心头一紧,但我最终稳住了心脉,因为我知晓这定是那蛟蛇躲不过的伤,只是打中它的那一记天雷打散来它化人的修为。伤,好治,修为,不好修!恐怕是需要再修炼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罢!方可再次修成人形呀。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神走了,潭水逐渐回复原貌,依旧宁静自然,天空也渐渐成了鱼肚白,而那东方之珠也缓缓升了上来,朝霞似火 。 呵,就这么过了一夜?这一夜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时间,只有我知晓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莫多说,不过一场人间的琐事,对我来说。 我因不喜光亮,手中变化出一把素色油纸伞,看着这个人间逐渐明亮,我想我也应该走了,继续我的游荡,一如从前,闲云野鹤。 但在走之前,我有话要吩咐那立于潭边的男子。 撑着伞来到男子旁边,只见他紧锁眉头,欲哭确无声,想来心痛至极,目光凄凉,而空洞,不知在看何处,或许是潭中某一处。 哎,我虽是道家人,却也叹息这世间的情与爱…… 将蛟蛇的血泪凝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珠,塞于这男子手中,他回过头木讷疑惑的看着我,而我缺神情淡然的对他说道: “莫伤心,你的心上尚未死亡,只是让我将它护在潭中,天劫打散了他的修为,它需要修炼前年,方可化人上岸,你若想追随它你大可服下这血珠,便可化作锦鲤去寻它,可是,这化鲤的苦……” 不等我说完,那男子立马打断我的话语,心中有些激动,向前一步,眼眸中明朗起来。: “道长,莫说可是!你虽是道家人,不沾人间世俗,却也看的清,我对它用心极深,如似自己的性命那般爱的深沉,又怎会不愿意?然,你若怕我后悔,有何必交血珠于我?再大的痛苦,于它,我都愿受。” 听完他的话,我放心了。想不到,那蛟蛇还是个有福之人。竟有如此痴情的人愿意陪它,不错不错,我心中一悦: “如此甚好,现如今,我让你去寻此二人。”我抬起手,食指向空中轻轻一划,便显现出了泥鳅精与凤凰化作人形的模样,“你若寻得此二人,你便按我原话,说‘若想躲过往后的天劫,必须回到潭中,潭中自会有人助他们二人躲过天劫’!” “是,我当如实相告!” “善,去吧,我也该走了。”我也该继续游荡的生活,依旧默不作声地看人间百态。 我是个道长,一个闲云野鹤般的道长罢了,后续如何我也不想去知晓,这便是天命。 轻轻挥几下青灰道袍的衣袖,转过身,在行进中隐去我的身形,只为与世隔绝再无瓜葛,但心中还是不忍叹息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三章残骸 这一次,我依旧入梦,且梦深。 晃荡于人世间,不知走了多久,想安顿下来了,便隐去了身上的气息。 我寻了个师傅,做什么并不知道,无名无姓,我们只管叫他师傅。 我依稀记得,他这一次收的徒弟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身后跟着一排人,准确的说应该是空无一人,因为在我的身后哪有什么人,都是鬼魂,面色青灰嘴唇发紫,只因我最为特别,唇色发红,面相有观赏性,他便让我做第一。 他将我们如同赶尸般,慢慢行进着,渐渐的面前便是一条大河拦路,河边一座小石碑,模模糊糊写着“渡魂河”。 恩……这河水发臭到让我想停了呼吸,实在是惹得人胃里一阵翻腾。眼睛往河里瞧儿,竟是白骨森森! 或许寻常人看不出,可我是个道士,这河水不对劲,便开了天眼看,这一看——可不得了!这!这!这!这些白骨分明是婴孩们的尸骨!一节一节,支离破碎。 突然身后传来沉重一声—— “渡河。” 只见河面上凭空显现两条约莫长五丈宽三丈的船,相对着浮在水面,不见其船底陷入水中,这倒是真真的浮着。两条船相对着游来游去,到了一定距离,竟又回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有几百尺碗口大的铁链衔接着,怪不得这船只游了一阵便往返退,在向前,再后退……如此反复不停。 我想回头看,却发现脖子怎么也动不了,我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只得进入河中,突然当脚踏上水面,竟是如棉花又似浆泥般,踏而不陷,唯有自己用力,这河方可将人吞噬。 行走于河水上,我用余光看了身边,紧跟着我的是一位姑娘,我想等着她,却发现她居然冲我笑着,似有若无的咧嘴,口角处流着浑黄浓浊的水液,还带着丝丝的血,惹得我一阵恶心,禁不住捂了口鼻怕自己就地呕吐不止。 踏上船板,那位姑娘也上了船,无意识地伸出手拉住我,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却又带着芳香的味道,就像是尸体腐烂后散发出的气味。 这时的她还在笑着,瞬间美容较好,眼眸清亮,如果我没有看出她就是一具已经死了两年的尸体,或许会认为她还是普通的女孩,可惜了得,这是个好姑娘……人心险恶,善良的人终究逃不过命运,做了祭品便也就做了恶人们手中砧板上的鱼了。 姑娘口唇微微动着,我听见了,她说,别去……求求你……别去……别去…… 我摇了摇头,回不去了,你快回去吧。放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几步跨上了石岸阶。 定了睛一看,原来是条巷子。巷道之中干干净净也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转过身望向河面的船,发现紧跟着我的姑娘也不见了,真真是奇了怪了。 我只好站着等其他人,可是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了,还是没有人出现,便也不再管其他人。 慢悠悠地游于巷道,整整齐齐的青砖瓦屋,我向屋子里面看去,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户,屋里的地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的木制玩意儿,花、桌子、凳子、灯笼……但有一些却是纸扎的,呵,还有纸扎的人偶! 却不见房屋主人,屋子里头的角落个个摆放了一副楠木棺材,我瞬间觉得这里不对劲,难道…… 走到巷道尽头,看见的是分叉路口,分别卧着两条木轨,不知道通向何方,很远很远。 当我一抬头看天,猛然发现,本就灰蒙蒙的天已经暗沉了,淅淅沥沥落起了雨丝……这不是好兆头! 只见我右手边离我最近的一户人家,房屋中出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一身红衣大褂,蓬头垢面,乱发遮住了面容,实在叫人看不清楚。她哄着怀中婴儿,我一瞥当下一惊,婴儿面色如墙,白得让人发慌,额间竟是点点尸斑,不哭不闹,早已死去,可女子还是轻柔着声音哄着孩子,拍打孩子的臀,口中念念有词: “娃儿乖……娃儿好……阿娘带你见外婆……娃儿乖……” 待我回神,巷道里不知什么时候起,满满当当都是人,我开了天眼,我还不知道吗?这哪里是什么人啊,都是恶鬼! 我向前拦住一位约莫二十岁的年轻人,只见他身体如僵尸般僵直地行动着,看我拦住了自己转回过头来,我猛然一惊,这——完完全全发烂了的脸流着脓水。 他身上插着四根崩紧的红线,顺着线丝看去,在操作红线的居然是个如同他一般的人,而且巷道里人越来越多,不,不是人!每个东西身上都插着红线! 突然,不知何处响起声音: “杀了他!” 一声令下,它们开始相互残杀,黑线扝住对方的脖子和身体,用力一扯,脑袋如同瓜果,活生生地被割了下了,如此反复,立刻有几块肉滚落在我脚边,断裂处血水蔓延在地上。 我低头仔细一看,是刚刚那个抱娃儿的妇女的肉块,孩子的膊臂也在我脚边,头颅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无意间,几根红线也缠到了我的颈部,皱着眉头,用手扯断了线,一群行尸走肉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全部向我转过身来,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作势要撕裂我,面目狰狞如同发狂的野狗。 躲开它们的攻击,奔跑起来,踏着地上的模糊血肉,以及流了一地触目惊心的血,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子,实在是令人作呕,满地的肮脏器官被踩的咯吱响,慌乱中闯进一间屋子,关上门,爬上房梁。 突然发现在我身边竟是个隔板,上面躺着一个熟睡的孩子,仔细一看竟是个纸扎的童子,盖着被子,不仔细看,到有八分真实。 猛地一下,纸人挣开了眼,黑洞洞的只有两个纸球,缓缓转动,我知道只是在盯着我。不过很熟悉这个纸人,似乎哪里见过,但是没有印象,似乎是…… 没想到啊,居然是个纸扎的玩意儿,恨自己没有早些看天眼,才着了这东西的道。 没回神,纸人朝我扑来,纸扎的脸裂开口子,都是尖锐的獠牙,看样子是想吃了我。 我躲避着他,隔板和房梁发出的声响也引来了那群追杀我的尸体们,前有虎后有狼,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 抽出带在身边的拂尘,狠狠地划向纸人的肚子,一时截成两半,从中血淋淋的脏器流了出来,肠子挂住在裂口处,摇摇欲坠。我心一横直接将肠子拽出来,甩给房梁下的尸体们,没想到啊,真真是肉做的脏器,惹得下面的行尸走肉一番哄抢,且为了肉块相互残杀着。 也对,好歹也是快肉。趁机我跳下房梁便向外跑去,不过依旧惊动了身后的行尸,追着我…… 一直跑一直跑,一瞬间这巷道尽是无穷无尽,我有些疲乏,停了下来,突然眼前一亮,已经是河道边了……原来如此,刚刚的无穷无尽的感觉是障眼法罢了。 那两条船依旧彼此相对游荡着,我纵身一跃便是上了甲板,看着对岸的行尸和模糊肉段蠕动着,却不敢接近这河道一点点。 我看见一只手无意识爬着落入了河,一时间被河底拥出的婴孩们哄抢着啃食,血水浮于水面散开来,但一刻不到,也被孩子们吸取进了腹中。 怪不得了,不敢过河,这些婴孩有成型的也有未成型的,孩子小时本就带着阴气,大多是死于非命,如今化作婴灵,怨气自是不比寻常,更何况河底数以百计,这些畜生孩子也不放过! 想来,之前跟着自己的那位姑娘只怕是不小心落了河,已经入了婴灵腹中罢,我轻轻摇头,叹息一声,可怜了好姑娘…… 本想着放过这个地方,也算是给姑娘善良的一个交代,可惜了,到死了这些人也不肯放过活人,看来也是不想放过自己了,那我又何必考虑颇多? 跳下船,至于河的另一边,除去身上的封印,恢复了正常气息,一时间对岸的行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开始挣扎着向屋子里逃去躲避。 来不及了,现在如此,何必当初? 我口中说出咒语,不顾它们发出痛苦的嘶叫声,在如何挣扎躲避,再换上唤火令,一刹那便燃起熊熊烈火,火舌向前吞噬着对面的巷道,连同河中的船一并烧毁。 婴灵们躲在水里,颤颤巍巍,我无意伤害这些孩子,只是设了屏障护住这些孩子,也让他们不能动弹。 说巧不巧,不知何处升起了烟雾,我不得不念起了水令,在火光与雨水中,所有的东西都化作了一股黄浊液体,渗入地下。 我一看,呵,想逃?我手一挥,便往那土里渡了法,直逼那滩液水击去,顿时间液水也化作了一股烟,消失在我的眼前。 不到几刻,雾散了,呵,这里竟是个坟场,河也不过是滩沼泽,冒着从底下出来的气泡,我知晓那是婴灵们呼吸的气息。 轻轻一笑,好孩子们,该上路了,从此投个好人家吧,我口中念着超生咒,手作超生礼,摆渡着这些可怜的孩子们,顺着我的口令,地府的路也好走些…… 这里原本是个做死人生意的地方,只可惜做事不厚道,才使得此地沦落到如此。 罢了罢了,我来此也算是一种缘分,也算是天注定罢,既然如此,化了这缘我又该走了,我不过是个道士。 摇摇头,叹息啊—— 天道好轮回,试问苍天饶过谁。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