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狌狌不息》 楔子(1)月宫囚神 太阴宫,凡人亦称之为月宫。此地如今,凄凉无比。较之往日,更加冷寂昏暗。 这是清阳第一次来这里,却带着无比复杂且沉重的心情。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来大哥的地方,竟是为了囚禁他。 他的大哥是暗黑神浊阴,凡人亦称之为月神。他是造物主上帝无极神的长子,当年同他的父神初造物时是何等的荣耀辉煌,如今父神却命弟弟来囚禁自己。 清阳同追随他的用神一道,来到太阴宫主殿。只见烛影深处,云母屏风前,浊阴挺身坐在正中的月光宝座之上,手中正执着水玉酒杯。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浊阴见清阳和其用神走近前来,便缓缓开口说道。 “大哥,你呕心沥血才创造了他们,为何又要亲手毁了他们?”清阳一生最仰重的两个人,一个是父神,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大哥。 “我想毁的不是他们……”浊阴将酒杯靠唇,轻轻呷了一口。 清阳看着大哥,等他继续说下去,但浊阴话只说了一半,便自斟自饮起来,于是清阳复又问道: “是……?” “是你!”浊阴长啸一声,用水玉杯指向清阳,杯中的帝台酒激溅出来,洒在脚下的月光石板上。 “我?……”清阳惊讶至极,因此眼睛睁得大大的。 “你觉得不应该吗?”浊阴冷笑了两声,收回指着清阳的水玉杯,继续说道: “父神初造物时,在归墟太极神殿之上,首次提出造人计划的是不是我?” “后来造人之路异常艰难,我不断失败,不断改进,最终依照我们神的形象创造出完美的人类,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是我的功劳?”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毁了他们?”清阳始终想不明白,大哥历经重重非议和艰难才完成造人,为什么后来又要引诱人类盗取帝药,妄图不死,因此激怒父神。 “哈哈……愚蠢!我想害的是你的蚩尤族,我想毁的是你,要不是祝融泄了密……哈哈……明白了吗,我的傻弟弟?”浊阴一反平常的镇定,显然他的内心如江海激浪,不能自已。 “蚩尤族自古以来就是大地上最善良、最亲近神的种族,这是诸神都知道的,所以父神才垂怜他们,令羽族在融天城筑八斋以授帝药。从此,凡蚩尤族之后,一生可得一粒不死药,使他们皆可长生千年……” “难道是他们有不敬大哥的地方?” 浊阴自斟了一杯帝台酒,一饮而尽,随后哈哈苦笑了起来。他面前的这个弟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永远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而浊阴觉得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因为你的蚩尤族最善良、最亲近神,就要抹掉我所有的功劳吗?”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的种族号令、欺压我的种族,凭什么你高居太阳神殿之上,而我却要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太阴宫中?” 浊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努力父神就是看不到,而眼前这个貌似傻傻的弟弟,父神偏偏青眼有加。 清阳隐隐觉得,大哥对自己似有不满。可能是蚩尤族真的于某日某时开罪了哥哥,也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来囚禁他的是自己。 “大哥,我觉得大地之上,哪个种族号令哪个种族,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应该过多干涉。” “况且父神于造人之后就曾私下对我们说过,既造了有思想的他们,就不要想着长久做他们的主。” 浊阴最不喜欢眼前这个弟弟的一点,就是他总爱引用父神的话,仿佛别的神尤其是他浊阴就记不得父神的话了。 “做他们的主?哈哈,我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我的夸父族输给了你的蚩尤族,而我,败给了你……” “可我为什么要俯首认输?我努力了一万年,而你,你们诸神,都做了什么?按照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分别造人?就因为蚩尤族善良、亲近神?难道诸神看不到,我的夸父族才是大地上最快、最高、最强的种族吗?” 清阳渐渐觉得,大哥对自己的不满似乎积怨已久。 “大哥,是对我有意见吧……” “也就是你,对谈半天,才好像刚懂别人的心思。” 浊阴拿起玉兔青铜酒壶,正欲自斟,停了停,对着清阳摇了摇。 “要不要喝两杯?哈哈,何以解忧,唯有帝台……” “你还对父神命你司掌黑暗耿耿于怀?” 清阳依稀记起万年之前,和大哥一起喝帝台酒下帝台棋的日子,谁又能想到万年之后会是这个样子。 “错了,我是对你司掌光明而我司掌黑暗耿耿于怀!” “可当时在归墟太极神殿上父神说的很清楚啊……” “宇宙初生,魔即降临,他们久远以来,藏身黑暗之中,环伺众生,使其堕落……” “宇宙中最危险的存在就是魔,因而最难司掌的就是黑暗,所以父神才命你……” “哈哈,这么说来,诸神是降大任于我了。”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大任,我不想在黑暗里跟魔打交道,与他们每多打交道一天,就会让我对你们的恨增长一分。” 浊阴放下杯盏,慢慢躺坐在月光宝座上,嗅着殿外飘来的桂花香,深深叹了口气。 “可无论怎样,你不应该与魔为伍!”清阳隐约感知到大哥似有不能言语的痛苦,但魔是神的禁忌,任何神沾染魔道都不能被原谅,就连造物主上帝无极神的子嗣也概莫能外。 “当你在黑暗里待的久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魔打着交道,慢慢,慢慢,你就会觉得,其实我们和魔并没什么区别。” “好了,谢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很快我就要去往囚神之牢——墨渊了,最后,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再去一次青丘,再看一眼望舒和月儿……” “她害得你还不够吗?若不是她诱你与她有染,父神最多放逐你去往东海流波山,受雷击浮沉之苦,可如今……” “这是我的选择,与她无关!” “今天……是我,第一次求你……” “好,我陪你去青丘。” 楔子(2)青丘望舒 入秋,天渐微凉。峰顶的月光像是被风吹倒了,倾泻着如丝绸般抚摸着人的肌肤。 清阳和浊阴踩着月光落在了青丘峰顶。清阳立在原地,而浊阴则向远处立着的一位女子走去。 清阳顺着浊阴走去的方向远望,只见那女子削肩细腰,白裙及地,一头秀发半束半散着披在白衣之上,正面朝明月静静地立着。 这就是引诱大哥与她有染的望舒! “你来了?”望舒转过身来,月光映衬出她的脸,恰如这高空的秋月一般。浊阴渐渐走进,越发觉得她的两颊微微透出一股春花之色。 “是的,我来了!”浊阴负手而立,深情凝望着面前之人。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你在黑暗里陪了我一千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要不是我与你……你也不至于……”望舒低眉攥衣,欲言又止。 “你不怀疑我是贪图你作为神的血脉,贪图长生不死?”望舒稍稍沉默,复又言道。 “对你而言,长生难道不是一种折磨?每一百年分出一条尾巴,每分出一条尾巴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八百年,九尾成。可最后为了脱尾成人,还需化去九尾。而化去九尾比分出九尾痛苦何止百倍……这样的千年成人,难道好过百年而死?” 望舒怔了怔,仿佛那些痛苦并未远去,有时候梦中惊醒,恍惚以为还是原来那只青丘狐。但痛苦之情在望舒这里,便如那闪电流星一般,转瞬即逝,随即倔强与不屈再次占据她的心头。 “在这大地之上,只要黑暗能到达的地方,痛苦就总不会缺席。可只要我觉得值得的,别说千年,纵是亿万年的折磨我也愿意忍受。” 望舒看着眼前的浊阴,脸上虽然因为帝台酒的作用隐隐泛红,但较之从前是憔悴太多了。一身青色衣,是多年前望舒亲手用青雘为他染就的。现在,于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黑晕。 “你觉得值得的事,就是为了千年成人?”浊阴向前走了几步,看向望舒刚刚凝望的月亮,上面黑影摇曳,不知是太阴宫中的烛影,还是殿外的桂树。 “人只不过是神的影子而已,我……只想成为你的影子。”望舒转过身,扭头看着浊阴的侧脸,仿佛较前又瘦削了些。 浊阴将目光移进山下一望无际的黑影里,他就要被囚进墨渊了,那里连光都逃不掉,更别说影子了。 “我希望你就是你自己,不要想着做别人的影子。”浊阴亦扭头看向望舒,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波光流转,情意缠绵。此时凉凉的秋风吹来,溶溶的月色里,被搅进了淡淡的忧伤。 “月儿呢?”浊阴看着望舒微红的眼眶,复又问道。 “在那边躺着,听老狌说故事呢。”望舒回过神来,指了指右边说。 “不会还是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吧?”浊阴笑了笑,看了看望舒所指之处。 “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也会成为老掉牙的故事。” 浊阴仰望苍穹,深深叹了口气。那个叫“归墟”的神之领域,我再也回不去了。父神连我的付出都看不见,还怎么可能再来原谅我呢? “时间不停,故事不止。” “还记得一千年前,我第一次见你,那时你和普通狐狸没什么区别,伏在地上行走,说着嘎嘎的兽语。可谁知数十年之后,你居然挣扎着学起了人类的跖行,就像这个酒鬼老狌喝多了一样,哈哈!” “是的,一开始学直立行走,还真像极了这个喝多了的老家伙。” 望舒觉得当一个神都看不见未来的时候,回想回想美好的过往,也不失为一种解忧的好方法。 “可……我一直不明白,那时你为什么要违背神的契约来帮我?”如果不是遇到浊阴,不是得到他的神通和血脉,她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狐狸,不是被人族剥皮食肉,就是早已老死此山了。 “因为你和我很像,我努力了一万年,不过是想成为我父神的影子而已。在漫长而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有时候影子也害怕孤独,也需要陪伴……” 是啊,影子也害怕孤独,也需要陪伴。可你就要被囚进墨渊了,余生再难和你相见,我虽努力成了你的影子,却和往日那个独身的青丘狐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你走了,谁来陪伴我呢?” “与其死别,不如生离。即便我未囚墨渊,千年以后,你大限降临,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又好在哪里?” 生离与死别,又何来孰胜孰劣?不过是,生离是两个人的孤单,而死别却是一个人的寂寞。 “常听说你羡慕飞禽,在离开之前,送你一个礼物吧。” “是……什么?” 只见浊阴青衣上的黑晕突然大盛,一股浓浓的黑气将其隐身其中。只听得一声闷哼,再看清他时,其掌上已多了一只,一目一翼,如凫之鸟。 “这是?”望舒惊讶地看着浊阴掌上之物,不知该说一只还是半个,反正是像火一样燃烧着的红色小鸟。 “曾听我父神说过,他初造物时,除了飞禽——神的耳目,其余众生皆折其一目一翼,使其不能高飞,不能远望。现在,我送你我的一目一翼,你就可以比翼而飞了。” 浊阴说着已将那红鸟祭起,瞬间黑气裹夹着红芒直射望舒而去。望舒踉跄了一下,背后隐隐一痛,只觉身轻如燕,跃跃欲飞。 “这……我不能要,给了我你怎么办?” “进了墨渊,等于损了双目,折了双翼,不如……让它陪你走完往后我不在的日子。” “你不在了,我飞的再高,看的再远,又有何意义?” “望舒,你要明白,你除了我还有月儿,还有那个老酒鬼。父神要惩罚人类,一月之内,你要带着月儿、老狌去往更高的山脉,大洪水要来了……” 浊阴听见清阳的召唤,于是转身离去。望舒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渐行渐远。 楔子(3)老狌月儿 空山夜凉,只听得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灌灌鸟的呵斥,仿佛是有情人躲在暗处的打情骂俏。 月儿上身穿一件棪木果色红绸衣,腰下系一条青丘狐尾色白丝裙。正曲肱躺着,认真听松子落下的簌簌声,并未在意一旁老狌的絮絮叨叨。 突然一道黑影穿月而过,高空的月亮仿佛对地上的月儿笑了笑。 “快看,快看,月亮对我笑了!”月儿高兴地对老狌说,打断了老狌不知说到哪了的故事。 “开什么玩笑,我活了一千多年,这是不可能的事!”老狌看了月儿一眼,故意倚老卖老地说道。 “可我也活了八百多年啦,这是可能的事!”月儿也不甘示弱,动了动她的九尾,月光白的尾巴若隐若现,时而与裙一体,时而清晰可见。 “八百多年,哼,还不是跟个毛孩子一样?还不是要听着我的故事睡觉?”老狌拿起身侧的酒葫芦,用力拔开上面的迷榖木塞,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祝余酒。 “略略,都是老狌常谈,谁愿意听啦!”月儿朝着老狌吐了吐舌,故作调皮地说道。 老狌叹了口气,每个生命最精彩的故事,必然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过去,可真能与人言者几无二三。他又想起这些年的那些事,那些故事里与自己同行的主人公。想到动情之处,不觉血气翻涌,加上祝余酒的作用,使得他纯白色的耳朵上渐渐泛起了红晕,看起来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一千多岁的人了,这就生气了?”月儿看着老狌泛红的白耳朵,像极了傍晚的火烧云。 “开什么玩笑,我有那么小气?” “那你耳朵怎么红了?” 老狌把酒葫芦塞好,然后高高举起来,朝着月儿摇了摇。 “喝了这么多酒,还不许耳朵红一下吗?” “喝这么多酒,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大着呢,至少它可以让你暂时忘记很多事情!” “我娘说了,你就是脑袋里装的往事太多,所以……才显老,哈哈!”月儿说完,前仰后合地笑起来,笑得就如同树上那柔弱的花枝,沙沙乱颤着。连下身的裙摆也被带的忽低忽高,使得白皙修长的腿在月光下时露时藏。 老狌苦笑了一声,心想你要不是吃了鬼草,忘了过往,现在还不是跟我一样。 “要是你的同伴都被人吃完了,只剩下你一个东躲西藏,你还会这样好心情的哈哈大笑吗?” 在蚩尤族没有受药长生,以及青丘狐没有与神有染前,除了南方的羽族寿命稍长一点(最长大概一百六十岁),狌狌族是大地上唯一长生的种族,他们中最长寿的甚至可以活到两千三百岁。然而,差不多一千年前,人族对他们的灭绝活动开始了。 “人为什么这么可恶,他们为什么要吃你们?” “大地由人主宰的某一天,他们中的某位巫师,在经文上记载说,人只要吃了我们的肉,就能变得更快、更高、更强。” 狌狌族是神初造人时,不完美作品中的第一批,虽然在外貌上与人尚有明显差距,但其他诸方面不仅不比人族逊色,甚至于某方面反是人族苦苦追求而望尘莫及的,那就是——长生。长生与魔,都是诸神的忌讳,没有被诸神允许的长生,都将被视为妖邪。于是神与大地上的神巫通灵,让神巫在书籍上写下令狌狌族灭绝的话语。 “我要是遇到这个巫师,一定帮你把他给吃了。”月儿已然在草地上坐起,双手叉腰,嘟囔着嘴,义愤填膺地说道。 “得了吧,你还是好好在青丘待着,别再惹麻烦了。” 月儿刚想质问老狌,她会惹什么麻烦。只见望舒从黑暗中走出来,后背若隐若现着一对一青一红的翅膀。 “你个老酒鬼,又在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呢?” “反正没说你那档子的事!” “我娘的故事我还从没听你说过呢,快说来听听嘛。”月儿激动地撒起娇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老狌。 “你娘的故事在月亮上,等有一天你够得着再说。” “唉,真没意思!” 月儿觉得无趣,又倒在一边,拿起身边银白色的骨笛,断断续续地吹着太子长琴的曲子。 “他走了?”老狌见月儿自顾取乐,便小声问望舒道。 “走了!”望舒在老狌左近找了块干净草地,坐下低声回道。 “遗忘真的好吗?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爱人,以及一切与之相关的喜怒哀乐,将这一切通通忘掉,真的好吗?” “你什么都不肯忘记,又改变了什么呢?就为了在人族的书籍上留下一笔,‘能知往事’?还是说你想留存这些,好不停地给别人讲故事?” “我觉得是故事让我活的更坚强,月儿也要脱尾成人,她什么都忘了,靠什么忍受那样的痛苦?” “可如果她什么都记起来了,还能活到脱尾成人吗?” 老狌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因为他“能知往事”,却“不知未来”,也许对于未来,连造他们的神都讲不清楚。他活了这么久,知道那么多的往事,又与人讲了那么多的故事,他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活法。但对于他来说,是故事让他活下去,而活下去也才会有故事! “告诉你一件未来的事!”望舒从草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恰值一阵微风吹过,只闻得一股淡淡的薰草香从她的身上飘出来。 “什么事?”老狌刚准备喝几口祝余酒,赶忙又将迷榖木塞给塞了回去。 “造物主上帝无极神要降大洪水惩罚人族,一月之内,大地之上都将殃及,唯有五藏山中最高的山脉或可幸免。南藏的浮玉山葬着不死族人的肢体,是去不了了。我和月儿准备明天就出发,去往中藏的青要山,你和不和我们一道?” “你知道的,我……肯定要赶去东边……” 老狌早已站了起来,酒葫芦已别在了腰间的皮绳上。他和望舒各自沉默了一会,相视一笑。此时万籁俱寂,唯余风吹松林之声。 第1章觅食 “咻咻咻……咻咻咻……” 这类似于呼唤家犬的声音,在空山中高低起伏喊了几次。 只见一只巨大的家猫,从它温暖的窝里懒洋洋地爬出来。 这是老狌十年前在招摇山养的一只类。类乍看起来和现在的家猫差不多,但个头却是家猫的十几倍都不止。 这只类的身上披着黄白相间的短毛,而脖颈上是一圈金色卷曲的长毛,朦胧看去像只温顺的狮子。 类惺忪着睡眼,慢慢爬近它的食盆。先半闭着眼睛闻一闻,再半睁着眼睛看一看。 不知是好还是坏的一天又开始了,当然每天得先从吃这个老家伙的剩饭开始。 它也记不清具体是哪个日子跟了老狌,反正现在老狌供它吃喝,它也帮着老狌找吃的。 今晨的剩饭还算丰盛,除了一小团米饭和些煮烂的野菜,居然还有几块沾带肉汁的鯥鱼骨头。 类狼吞虎咽地把它的饭菜吃完,刚侧身躺下来还没来得及舔几圈嘴巴,老狌就跟个催命鬼似的叫它上路了。 今天老狌打算去往南山的迷榖森林里碰碰运气,那里就算没有野鹿野兔,挖到几株祝余草也可以勉强充饥度上几日。不是他的胆子被岁月养肥了,而是自从蚩尤族五百年前得了不死药,南藏山脉一带的人族对狌狌来说就没了什么威胁。当然了,大地上的狌狌被人族吃的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说起南山的迷榖森林,老狌轻易是不愿意进去的,尤其是在老迷榖树还未开花的时候。如果是在开花的三、四月份,这些淡白色的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时几可与日月争辉,这样走进去既不怕迷路,也不怕那些老树精玩什么把戏。 初春的清晨,余寒未尽,还好老狌和类都有一副坚硬厚实的好皮毛。但一进入迷榖森林的深处,阴暗湿冷的空气还是令老狌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类正在老狌前面机敏地行动着,听到老狌的喷嚏声,它本想回头冲他翻个白眼。但就在此刻,它突然闻到了猎物的味道。不对,好像还有血的味道。 类浑身上下黄白相间的短毛都竖了起来,它回头朝老狌看了一眼,老狌也就会了意。于是一狌一类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着,一边在显眼之处留下记号,就这样一步一步渐渐接近目标。他们往前推进着约莫一顿饭的功夫,类突然停了下来,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在他们不远的前方待着一匹鹿蜀马,一匹疲惫的母鹿蜀马。它的身上铺满黑白相间的斑纹,远远望去像是一头凶猛的母老虎,但头颈和尾巴上却长着长长的血红色鬃毛。类盯着这匹鹿蜀马琢磨着,难道血的味道是从它红色的鬃毛上散发出来的? “咴咴……咴咴……”鹿蜀马似乎也发现了老狌和类,正冲他们的方向不断高声长鸣着,且不住地用后蹄踢弄身后的迷榖落叶层。 老狌和类不约而同地看向鹿蜀马的身后,那里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人瘦长的脸上尽是血污,身上又沾满了落叶,看样子和死人没什么区别。老狌活到如今最怕的是人,最恨的也是人,如果这人死了刚好可以一举两得。 但鹿蜀还是不住地嘶嘶悲鸣着,且隔一会就向老狌投来两道可怜的目光。老狌有些犹豫,五百多年前他们狌狌就是被人给吃绝了,现在他为什么要去救这个人?他对人应该只有仇恨才对,怎么能对人生出怜悯呢? 收起自己可怜的慈悲心吧,你难道忘了狌狌族是怎么被人族给灭绝的吗?老狌转身准备离开,今天的运气并不是太好,换个方向看看能不能找几株祝余草。可是他刚迈开右腿,左腿却走不动了。老狌回首低头一看,原来是类咬住了他的草鞋,正摇尾乞怜地示意他救人呢。这个懒货又发什么神经,该不是看上这匹鹿蜀马了吧。 唉,人有杀狌之意,狌无害人之心。我们狌狌向来如此善良,可诸神还是不肯放过我们,难道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罢了,罢了,我且去瞧瞧此人,如果他已经死了呢,也不能说我见死不救。 老狌唉声叹气地朝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走去。待走到近处,仔细一瞧,原来是个少年,这就更加重了老狌的怜悯之心。老狌俯身向前,探了探鼻息,听了听心跳,居然还活着。只得动手给这个少年清理身上的落叶和脸上的血污,以及简单包扎一下他的一只断臂。 依老狌的千年经验判断,虽然这个少年肤色看不太清楚,但光从这瘦长的体形来看,八九不离十是东部平原的人族,而且很可能是东夷族人。东夷族人性格还算柔美善良,当年他们对狌狌族的迫害也最少。老狌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救这个少年。他把箭弩矛锹等觅食工具驮在鹿蜀背上,自己则背起了那个少年,一狌一人,一马一类,按原路返回。 将近午饭时分,他们总算回到了老狌的地盘。他的地盘主要是几间高大宽敞的木屋,木屋顶上盖着厚厚的茅草,远远望去像是几个留着短发的野人。木屋前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被一圈整整齐齐的箭竹篱笆围着。篱笆外尽是才没马蹄的野草,野草丛中点缀着些米粒大小的黄花。 “唉,总算到家了,这小子看起来瘦瘦巴巴的,背起来还真要我老命。”老狌把少年搬上一张铺着茅草的木床,然后去隔壁木屋烧了开水,又去另一间木屋找了几块干净的破麻布,以及一壶他珍藏多年的祝余酒。 少年被擦洗干净,伤口处也涂上了祝余酒,包了破麻布。老狌再次定睛细看,原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苍青色的脸瘦瘦尖尖,眉目清秀,鼻梁高挺,手足长而小,但……右臂已经没有了。 救活了也是个废人。老狌觉得今天不仅运气差,脑子还不好。本打算出去寻些吃食,结果不但空手而归,还带了一人一马回来。这是又多了两张坐吃山空的嘴啊!本来过冬的余粮就已然告罄,这半个月也就靠一头鯥鱼、一些稻米和些野菜节省着吃才熬过来,现在又凭空多了两张嘴……唉,眼看就是午饭时间,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可吃食一点着落没有。看来,只能饿着出去碰碰运气了。 老狌走出木屋,准备叫上类,却发现这个懒货一点没闲着。只见它围着鹿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然后又慢慢凑上前,谨慎地准备用鼻子嗅嗅鹿蜀的尾巴。谁知鹿蜀早就对类一脸不屑,见它冲自己的屁股移过来,后蹄早就按捺不住,只等类过来给它一家伙。 就在鹿蜀欲蹶后蹄之际,空山中又喊起了“咻咻咻”的呼唤。 第2章入网 “咻咻咻……” 还亏了老狌救了类一命。类听见老狌的叫唤,不情不愿地离开了鹿蜀蹄子的蹶程。 老狌示意让鹿蜀好好守着少年,实在饿了允许它吃吃篱笆外面的野草,但绝不可以动他篱笆内的野菜。他要带着类去北山看看,那里虽然在地上跑的野味很少,但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溪流。 有溪流就可能有鱼。南藏一带特产的鱼也不少,像鯥鱼、赤鱬鱼、鮆鱼、鱄鱼、鲋鱼等等。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鯥鱼。这种鱼很奇特,它们虽然是鱼,却更喜欢上岸活动,这得益于它们不仅有鳃还有肺。而更有意思的是,它们并不单纯满足于岸上的活动,居然在它们的魼下还生有一对小翅膀,当它们高兴的时候还会选择飞一小段,只是飞不了多远,因为它们壮得跟头小牛一样。 鯥鱼喜欢在岸上的石穴中冬眠。老狌在南岸布了好几张大网,专等那些冬完眠的鯥鱼中招。但是这种好事发生的几率越来越小,因为和老狌相处久了,大部分鯥鱼也变得狡猾起来,开始和老狌斗智斗勇。所以他有先见之明的带了一把木制鱼叉,像半个月前的那头傻乎乎的鯥鱼是很难再遇到了,估摸着还得自己亲自下水捉鱼。可初春下水捉鱼甚是不易,不仅容易空手而归,还有可能惊动水里的猛兽,像虎蛟、蛊雕什么的,弄不好还有让自己伤残的风险。 老狌和类空着肚子,没精打采地一路走着。老狌想着万一北山连鱼都找不着该如何是好,初春时候可以下肚的野果都没有,总不能全靠野菜度日吧。再看看前面走着的类,走路也不好好走,跟丢了魂似的。狗日的,肯定又在打那个母马的主意!再找不到吃的,让我尝尝你这个懒货的肉吃起来怎么样。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一阵急促的铜铃声响起,这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入网了。老狌和类相对一望,然后狂奔了起来。 老狌期盼着是鯥鱼入网了,可他并没有听到鯥鱼的急叫,那种类似于小牛低吼的声音。会是什么东西呢?要是头猼訑也行啊,和着野菜炖着吃,也够那小子将养十来天的。 狌狌族向来健走,所以老狌虽然上了些年岁,但跑起路来也并不被类慢多少。老狌紧跟着类极速奔跑,生怕落网的猎物挣脱了束缚,那时可就功亏一篑悔之无及了。 就在老狌快要再次提速时,跑在前面的类突然来了个急停,吓得老狌赶紧收脚,一个不稳差点跌趴在类的身上。老狌刚准备开口骂这个懒货,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就在他布下的那张大网里,赫然有个少女缩在网中央。 老狌差点软瘫在地。神呐,这真是要将我赶尽杀绝啊。刚救了一个少年,又来一个少女。今天出门忘看狌狌历,这运气算是背到家了。 “喂,老猿猴,这破网是不是你布下的?”那少女看见老狌和类冲出来,又突然停了下来,就觉得这网肯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是……是的,不过我是为了抓鯥鱼,不是为了抓人。”老狌一脸无奈,生无可恋地回答道。 “那还不赶快把我给放下来,这破网绳可把我勒疼死了。”那少女挣扎着动了动,一阵悦耳的铜铃声响起,她在铜铃声中冲老狌鼓嘴娇声说着。 老狌一摸脑袋,赶紧上前把少女放下来。但同时小心提防着,人心叵测,可不能大意丢老命。 “小姑娘,你一个人出门可得注意点,万一是个尖头木桩的陷阱,你这小命可就没了。”老狌一边解网一边说,同时注意少女是否有什么不怀好意的动作。 “谢谢你的好意,虽然网是你布的,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我父?说过,出门在外,得多交朋友,少做计较。这样,咱们交个朋友吧。我叫缪翎,你呢?” 老狌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一身绿衣绿裤,腰系一条桃花粉的棉裙。脸蛋少丰,两颊微红,像是秋日刚熟的苹果。只见她左手握着一张筋角弓,腰侧的皮壶内插着十几支羽箭。 “我叫……狌狌,你叫我老狌吧?”老狌终于定下神来,讷讷地回答道。 “老狌?好吧老狌,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它叫什么名字?”缪翎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指着一旁的类问道。 “它?我也不清楚,从它跟着我开始,我就叫它懒货……”老狌看了看类,类正对它翻着白眼。 “这么可爱的大家伙,你居然叫它懒货。我看它和猫很像,但比猫大很多,不如就叫它大猫吧。”缪翎说完看了类一眼,类冲她龇牙咧嘴一笑,这就算是同意了。 “随便叫它什么吧,反正在我这里它还是以前那个懒货。对了,你是从巫山的融天城来的吧?”老狌一面说着,一面重新整置他的兽网。 “你怎么知道?”缪翎惊讶的看着老狌,好奇的问道。 “我没看错的话,你箭壶里插着的是赫赫有名的飞羽箭,而使用飞羽箭是羽族人的秘技。”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融天城里的羽族人呢?” “因为你刚刚说了‘父?’,我想你一定是羽王的女儿吧,那不是从融天城来的还能从哪来。” “你认识我父?吗?” “认识……哦,不算认识,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嗯,既然你没什么事,还是赶紧回去吧,可别让你父?担心。”老狌吞吞吐吐地说着,似乎有些不愿让人知道的心事。 “我大老远跑出来可就是为了我父?,他……他好好的突然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我听说?羊虽然无口,但吃了?羊头肉,不仅可以让哑人能言,还能令瘫者复起。”缪翎的眼眶红润起来,语气里透出一股真切的忧伤。 “你父?怎么……呃,传闻是这样没错,但?羊即狡猾又灵活,你一个人怎么抓?”老狌感到很意外,羽王缪天禽是能通神的人,怎么会突然瘫哑了呢。 “刚刚有一只中了我的飞羽箭,要不是你这网,我就快追上它了。” “这么说,你的速度和箭法一定很棒了。要知道,?羊在阳光下跑跳起来一般人是跟不上的。不过它们也有弱点,那就是黑夜。” “黑夜?别开玩笑了,它们通体玄黑,黑夜里更看不见了。” “?羊没有嘴巴,一生不吃不喝。可它们离不开阳光,到了晚上只会选择躲在安全的极黑之地,像冬眠了似的一动不动。那时只要你能看到你的飞羽箭……” 老狌和缪翎正说着关于?羊的话,突然从东边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哇……哇……哇……” 第3章飞羽雕翎 “哇……哇……哇……” 远处传来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只觉那哭声不急不缓,仔细听来还有一定的节奏,且透出一种对食物的渴求感。 老狌和类正谨慎地听着,因为在深山老林里听到婴儿的哭声,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就有一头凶残的食人野兽在等着他们。 “快去救救那个孩子,一定是被野兽叼来的。” 老狌刚准备提醒缪翎,却只见缪翎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便往东边飞快跑去了。 老狌迟疑了片刻,又看了类一眼,叹气间咻的唤了类一声,便急忙追赶缪翎而去。 招摇山的东面,雨量尚可,但越是靠北的地方,日照越是偏少,所以这里的迷榖树也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郁郁苍苍的松树。 老狌和类拼命追赶着缪翎,百步之后便一头扎进了松树林里。西斜的日头洒进来斑斑点点的阳光,使他们尚能望得见缪翎的项背。 就在他们快要被缪翎甩掉的时候,缪翎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她熟练地从皮壶内抽出一支飞羽箭,而眨眼之间箭已放在弦上。 老狌和类随后赶到,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有点懵懵的。只见缪翎箭头所指之物,乃是一头绿油油的庞然大物。 “这不是合窳兽吗,它应该在东藏一带活动才对,怎么来这儿了?”老狌一眼就认出了合窳,但这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南藏呢? “合窳?”缪翎只是听老一辈提起过,但从未见过真正的合窳兽。她听闻过合窳兽的厉害,但又见着倒在一旁的那只?羊,正是之前中了她飞羽箭的那只。为了父?,前面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合窳见缪翎拈弓搭箭,便止了啼哭声,眼光也从?羊那里移在了缪翎身上。后来见老狌和类也出现在缪翎身旁,它便开始咆哮起来。那种咆哮像极了婴儿发怒时的嗯嗯声,但却有声震松林之威,使人闻之肝胆欲裂。 老狌紧盯着合窳那张苍青色的人脸,这倒和那个少年有几分神似,难道这中间有什么关联?不然这东西不会好端端地来这里。唉,怕是我已惹祸上身了。 就在老狌沉思之际,类突然从后面蹿跳出来,往缪翎身前一挡,对着合窳吼吼吼的大声咆哮起来。 类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合窳。只见它身上绿光大盛,连那高高竖起的红尾巴也渐有变绿之势,青脸上的獠牙已全然露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恐怖的青面獠牙鬼。合窳四足蓄力,准备开始猎杀。 缪翎感知到了合窳的杀气,手上的飞羽箭已然射出,随后又嗖嗖连射两箭。 飞羽箭去势极快,如三道白光疾射合窳而去。可出乎缪翎意料之外的是,三支飞羽箭全部在半途中砰然而止,然后悉数落在了地上。而更让人意外的是,随着三支飞羽箭落下的,竟是另外三支箭。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射杀我的大黄?” 话音刚落,一位淄衣少年便出现在了合窳身侧。只见他骑着一匹火红色的独角?疏马,身后跟着十八个顶盔束甲的蒙面黑骑士。 “谁要射杀它了?是它抢了我的猎物,还想要吃我们。”缪翎还没见过自己的飞羽箭被半途拦下的,现在又听到这样的话,真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大黄好好的才不会招惹你们呢,一定是你们得罪了它。”那少年身材高大,皮肤微黑,两颊虽然瘦削,但眉宇间英气逼人,有种不怒自威的气概。 “我懒得和你说话,我拿我的猎物,你走你的路。”缪翎毕竟是女子,她只想取回属于自己的?羊,并不想和人争斗什么。 “事情还没完,你以为你能走的掉?我劝你乖乖道歉,不然的话……”那少年见缪翎想要溜之大吉,便更加咄咄逼人起来。 “不然怎样?”缪翎自来不愿与人争斗,但并不代表她会屈服于别人的胁迫。 “不然……让你试试我的雕翎箭!” 两人说话间,各自箭已上弦。而少年身后的骑士,眨眼睛也已拔刀在手。突然的刀拔弩张,让老狌不由的为缪翎捏了把冷汗。要是老狌没看走眼的话,后面这十八个黑骑士,玄甲乌刀,很可能就是夸父国墨云大将军的墨云卫,那这少年难道是? 又是一阵婴儿的啼哭,仍是从合窳口里发出的。合窳直勾勾地盯着老狌和类,一阵紧似一阵的哇哇叫着。 “是徐良的味道?”只见那少年放下弓矢,拉紧缰绳,向着合窳的方向侧身低首问道。 合窳听见少年的问话,便立即止了叫声,冲少年点了点头。 “你见到我表哥了?”那少年立即正身于马上,指着老狌大声问道。 “呃……我是救了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表哥,敢问你是?”老狌觉得今天不是一般的倒霉,鯥鱼还没入网,自己倒像是掉进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里。 “我乃夸父国张羿,我表哥他……你救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张羿拍了拍?疏马,那马向前走了几步。 “虽然还有一口气,但伤的实在太重……” “也许今天确实有什么误会,但我觉得没什么比我表哥更重要的。今天的事咱们就此打住,不要再做计较了,怎么样?”张羿在马上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谁要和你计较啦,是你自己小气。但是这?羊是我的,别以为这是可以拱手相让的。”缪翎一点也不喜欢这个黑黑的少年,拦了飞羽箭不说,居然还冤枉自己故意要猎杀什么大黄。哼,骑在马上有什么好神气的。 类见缪翎气鼓鼓的说话,它也学着气鼓鼓地冲合窳吼了两声。合窳见状又要发作,只见张羿下得马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合窳方才息了怒火,身上那绿油油的光芒也渐渐散去,恢复了它原本金灿灿的黄色来。 “方才我说话是有那么一点鲁莽,可能无意间顶撞了二位,但我也是救人心切,还希望不要再计较了吧。”张羿又向老狌和缪翎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歉也道了,我实在是焦急万分,能不能赶紧带我去见那个人呢?” “哈哈,本来就没什么事。我出来找吃的也是为了救的那个人,现在既然有了?羊……”老狌顿了顿,看着缪翎继续说道:“能否分一点给那个人呢?” “我可不像某些人好坏不分,我只要我的羊头,其他的全给那个人都没问题。”缪翎调皮地向张羿伸了伸舌头,准备让老狌一起帮忙去处理?羊。 张羿尴尬的笑了笑,对身后的骑士招了招手,向老狌和缪翎说道:“你们带路就行,?羊交给我的人处理就可以了。放心,我对这羊没有任何兴趣,对你们也无丝毫恶意。” “最好是这样!”缪翎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筋角弓,转身扑到类的身上,“大猫,你真好,谢谢你护着我!” 张羿嘴角微微上扬,浅浅一笑,随即上了?疏马,跟着往老狌的地盘赶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