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影之车》 第一章 我和小矶泰子再度见面,在二十年后的回家公车上。 我的家,位于从市中心,搭乘三十分钟左右的国铁,再换搭私铁,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然后坐三十分钟的公车,就到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了。七、八年前,这里原是麦田,现在都变成了住宅区。车子也在三年前开始通行了。 那天,正是我下班回家,大约七点钟的时候,我拉住车厢上的吊环,站在旁边的一位年约三十四五岁的女人,不经意地转过头来,十分惊讶地叫着: “啊!你不是滨岛先生吗?” 这是初夏的事,她穿着一身清爽的洋装,手上拿着一个皮包。 被她这一叫,一时想不起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但是,对方却以一份怀旧的眼神,略带笑容地看着我。 是她的眼神唤醒了我的记忆。 她的眼皮浮肿似的厚厚的,于是我想起来了。 “啊,你是泰子!”我十分意外地叫起来。 “是的,想起来了?” 她依然挂着微笑。 “好容易才想起呢!”好容易才想起来,这句话意味着:岁月无情的增长,记忆中,她的容貌,已有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二十年了,那种变化是当然的。记忆中,那时她美丽纤弱的身材消失了,而代替的是眼前这位身材矮小、肥胖,脸上略有皱纹的中年妇人。 “是吗?”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 “大概是因为我变得像老太婆一样老的关系吧?” 微笑中,眼角上的皱纹加深了。 “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和以前不一样就是了。看来胖了些,不是吗?” 以前她的脸型是不折不扣的长形脸,但是,现在几近圆形;而且,原本纤细的身材,也变得非常健壮。 “但是,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我说。 “是啊!真没想到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遇见你。滨岛先生,你一直都搭这班公车吗?” “是的,我是个薪水阶级的人,每天都以99lib?此代步到京桥去。” “是吗?真巧啊!我也是搭这班车。可是,怎么以前不曾遇见你?” “说的也是。” 我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打扮。她手里拿着的手提包,是标准妇女用的那一种。如果她经常都搭这班公车的话,大概就住在附近,而且在上班也说不定。 “你住这附近?”我问道。 “是的,我就在XX站下车。” XX站是我下车的前一站。 “真是太意外了,就在我的前一站下车。” 她十分惊奇,略浮肿的眼睁大了些。 “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 “已经五、六年了。” “喔!我也是在七年前搬到这里的,说来也真奇怪,以前竟然不曾遇见你!” “说的也是。” 说着,我们彼此互看了一下。 二十年前的往事,瞬时间浮现在彼此的眼底。 二十年前,正是日本进入毁灭性战争的时期。 泰子,就住在我家前面,和父母亲住在一起。那时候,我是住在品川附近。 泰子在我家前面,大约住了两年左右。她的父亲本来任职于某公司,后来又转任到这里。两年后,又因调职搬到别的地方。记得那时泰子大约十四五岁,念女校一年级或二年级。 我和泰子常常碰面,但是,我们并不因此而熟稔。她父亲是薪水阶级,看起来很严厉,而且我家和她家只是一般邻居的交情,并没有特别的来往。 我和她不很亲99lib.t>近,是另有理由的。那时我十六岁,对于穿着水兵制服的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刺眼。到现在我还记得,只要她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偷偷地藏起来。虽然如此,我却常常跑上二楼,稍微打开拉窗,从窗缝偷偷地看她。 那时泰子浮肿的眼睑,反映了她深具个性的美。 如今,车中相逢,而且能够这么亲近地交谈,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大人了吧!只是她却有一点意外的羞赧。 “令堂可好?”她问我。 “已经过世了。” “喔!什么时候?” “大约十四五年前。” “啊!记忆中,看起来神采奕奕很健康的呀,那你就很孤单了。.99lib.” 我想,她应该早已为人妻了。但是,此事又不便开口,所以探问一下她母亲的情况。才知道她父母亲也已双亡;她父亲严肃的脸孔不禁浮现眼前。 就在那个时候,车子到达,她下车的站牌。 “那么失陪了,我先下车了。” 她那具有特征的眼泛着微笑,慌慌张张地向我行个礼。 “你和我住得不远,下次见面,请顺便过来坐坐。” 她快速地说完,推开前面的乘客,下车去了。 我从已开动的车窗中看出去,她正往我站立的方向,向我微微行礼。 二十年前,老家附近的少女往事,如今在我心湖上漾起了淡淡的涟漪。回家后,我告诉妻子遇见久未谋面的友人的事时,内人轻轻地应了一声。 “嗯。” 语气中,不带丝毫的兴趣。此后,再度回想此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当时也没想到日后的发展。 第二章 第二度会面,是一周之后的事。 “碰面一次之后,似乎就会常常再遇见似的。” 她微笑着。经过上次的交谈,我们不再陌生了,也许是因为我们都老大了,也或许她已是有夫之妇。 “我们住的很近,就在那边,有空请过来坐坐。” 那时她邀请我去。我想距我下车的地方只有一站,步行应当不成问题的,所以我就决心和泰子一同下车。当时,我虽然多少有点兴奋,但是心里却觉得很别扭。 走到她家,说近嘛!步行也得十分钟,经过一排排的住家,一会儿穿过靠田地的道路,然后见到几盏住户的灯光。 我们之间保持一段少许的距离。 “太打扰了吧?” 我问道,因为我想到她先生。但是另一方面,我想看看她住的地方,或许独自生活着也不一定。 “不!不!家里没什么人。” 她好像看穿我的心事似的,她所谓没有什么,是否表示她先生不在家?或是她依然过着独身生活?一时间,无法下判断。 “小孩呢?”我问道。 “啊,有一个六岁的小孩。”她爽快地回答说。 “那你一定生活得很快乐啰。” 我说着。当然,我不再认为她到现在还没结婚。 “很远哦?” 在黑暗的路途中,我如此说道。一旁的她,仍夹着一个黑色小皮包。我可以知道她在上班,但是那种职业,就不得而知了。 “起初时,大家都这么说,习惯后,也就无所谓。”她说着。 “夜晚路很暗吧?若太晚的话,你先生会来接你吧?”我如此试探着。 “没有啦!他不在了。” 她看穿我的内心地笑着。 “已经去世了。” 我的心像被轻击了一般。一方面觉得安了心,另一方面又感到很危险。 “喔,那真是可怜……多久的事了?” “四年前。” “原来如此,太难为你了。” 我轻轻地?99lib.带过这段话意。 “是啊!先生在世时,我是不曾想些什么的,但自从先生过世后,一个女人独撑家计,并不容易啊!” “太对不起了,那么,现在在那里高就?” “担任保险收款员。” 她很大方地回答着。于是,我也才从她夹在腋下的黑色皮包了解了一切。 “滨99lib.岛先生你呢?”她把目标转到我身上来。 “我不过是一家小公司的职员。” “那也不错,孩子呢?” “没有。” “那不是太寂寞了,结婚多久了?” “差不多十年了吧!渐渐感到乏味了。” “这样说来,你太太很幸福呀!不管怎么说,比起我这位失去丈夫的女人,我的生活可苦了些。” 于是,对泰子的生活有了大致的了解。 一进入另一条街道,泰子对我道个抱歉,然后走入一家超级商店。我在一旁看着。她买了牛肉和葱,份量看来并不多。 “这时候来拜访,真是过意不去。” 我们一起步出商店之后,我说道。 “不!不!没有关系的,今天我是主人,谁也.99lib.不必客气。” 到了她家门前,她带我进去;那是一座又旧又狭小的房子。 “请进来!” 她开了门,门没锁。 “里面很零乱,我稍整理一下。” 我就站在外面等一会儿,不久,她招呼我进去。 这房子看来是由木板房屋改建的。共有二间房,一间六块榻榻米大,一间四块榻榻米大,都整理的十分整洁。一眼看去,知道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女人,而且,虽然很贫穷,却很留意房间的整理。 “健一!健一!” 她向里面叫着,小孩应声出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位头很大的男孩子。 “叫伯伯!” 她如此说着。小孩却一直盯着我看,钉钉地站在那儿。以很不友善的眼光,看着她母亲第一次带回来的我。 “咦?怎么啦!怎不叫伯伯。” 小孩子不得不向我鞠躬说: “您好!” “好聪明的孩子。”我赞美着说。 “几岁啦?” 他的年龄我听泰子说过了,但是,我还是很亲切和蔼地再问他。 但是他没马上回答。突然站起来,躲在隔扇后,探出头偷偷地看。 “咦?怎么不回答?”泰子有点责备的口气说: “几岁啦?健一!” 小孩即使被母亲这样斥责,也不吭一声。问了第三次,才说:“六岁……” “这孩子是我唯一的依靠。” 他叫健一。那孩子一跑出去玩,她就端上茶来给我,坐下来聊聊天。“我身为母亲,尽可能不愿纵容他。但是我一个女人家,管教起来也很困难,这孩子也愈来愈不听话。”她叹了口气说着。 “尤其这年龄是最不好管教的,长大了总会好多了。谁都一样。” 那晚,她请我吃火锅。她在回家途中,顺便到商店购物;想来是对我的一片关怀,而特地准备的。 但是,我觉得待太久了,一个多钟头后,我就走了。 “我们做了邻居,是一种什么样的缘份吧!不嫌弃的话,欢迎你有机会再来。”泰子送我出门。 我的妻子是个不善于圆滑而温文的女人,也许是没有小孩,加上寂寞的关系,家给我的感觉像是沙漠。所以,来到泰子家,她给我的态度和妻子相形之下,是那么亲切。虽然,房子狭窄又简陋,但是富有女人味,她也把房子整理得十分明净。 当我第一次和泰子相见时,只觉得她是中年的女人;第二次到她家时,二十年前少女藏书网的影像却强烈的显现在我的脸上。 到泰子家吃晚餐的事,没有向妻子说。但是我的内心有股淡淡的欢欣。也许往后,她会把我从往返于公司与家庭之间的单调中拯救出来,而成为一个小小的刺激。 第三章 我到泰子家走动的次数愈来愈频繁了。 她的工作是保险收款,兼拉保险,拉保可抽成增加收入。所以,我也义不容辞地代替介绍一些朋友给泰子,这其间不少的友人参加泰子服务的公司的寿险。 因此,我和泰子之间的感情有了急速的进展。每当下班时,我会刻意到街上闲逛消磨时间,一直走到她家去。她似乎也在等待我的来到,并已准备好了晚餐。 我对公司的工作也有厌倦之感。加上对妻子的不满,所以常感到人生乏味。于是,我如鱼求水般,想去亲近泰子的周到亲切。 这样的交往大约经过了两个月。我第一次吻她,是在麦田的路上。当时道路很暗,又没什么行人,我们.99lib.就在这情形下双手紧紧握着,亲吻着她。但是仅仅那样的接吻,已无法满足我的欲求了。 我告诉她,她是我二十年前一直思慕的女孩;而她也向我倾诉自己短暂婚姻的不幸。 然而,当我向泰子作最后的要求时,她却不肯答应。她以几近哭泣地拒绝了我。初夏再度与她会面,屈指算来,已近三个月了。 某一天的晚上,我十分激动的亲吻了她,并再度提出我的要求。而她已深深明白,她是无法抗拒我了。 “那么,今天晚上就晚一点来吧!”在黯然的路边,她以战栗声音说着。 “过了十点,健一就睡着了。”她的声音变小了。 闷热的夜晚。我向妻子说要去朋友家下围棋,九点过后走出家门,心中充满兴奋。 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如何的结果,那是可以预见的,但是对泰子的要求一事,在我来说,那是完全摒弃了理智的作法。 十点了,我伫立在她家门前。附近的住户已经关上门了。我避开了在外乘凉的人的眼光,摸索而来的。 门没锁,我打开门,快速进去,但是泰子没有出来
。打开隔扇门,六块榻榻米大的房间内,挂着白色的蚊帐。灯已关了,我偷偷窥伺了一下,泰子和健一两人都已睡了。不知是真的睡了,还是假睡?但是她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灯已关掉了,但是夏天的雨窗,并没有完全掩上,而投射进来淡淡的光。 我拉开了蚊帐,来到泰子的身边,可是泰子一动也不动。她的脸庞在夏夜淡淡的光线下,如纸张般的雪白,闭着的眼皮,更为浮肿。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轻轻摇着她。 在她的耳旁,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她费力地拉开了眼皮,她并没睡着,但是,身子却不停的战栗着,并凝视着靠她很近的我的脸,一直喘息着。 “泰子。”我轻轻唤着她。 这时,她侧过头,看看健一,健一把被子踢开,斜斜地睡着。比他的身体还大的头,像石头般滚在榻榻米的一旁。 我把视线拉到泰子的身边,静静地压在她的身上,我用力吻了她的唇。她的反应是从未有过的热烈;炽烈的呼吸,直扑向我的鼻子。 我在被子上方紧抱住她的肩,她把双手紧紧绕住我的颈部。这时,我又瞥了健一一眼,他仍和原来一样,一动也不动地睡着。 我静静地掀去盖在她身上的棉被。当我钻入被里,使我振奋不已。 她的双眼闭上,已下定决心了,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一袭雪白的内衣,看上去十分整洁。不但内衣是新的,甚至内裤、胸罩也全然是新的。看来,她是以初夜的装扮来迎接我。 从窗缝射进来的光线,使得一袭纯白的衣裳更加洁白。 此后,我常常去她家,她也是由衷地欢迎我,她的个性和妻子相比起来,妻子是冷漠的;而泰子却十分温柔体贴。 泰子一直对我的太太怀有罪恶感。不过,我们是毫无结婚的打算。她对结婚一事,也只字不提,只是发誓不再婚。 她虽然从不提结婚一事,但我常想,若和她结婚是多么幸福呀!当我抱着她时,不禁向她表明,但是她却很坚决地拒绝了。 不但如此,她也从不藏书网拿我一分钱;她的理由是她已有充分的收入。 收保险费的工作十分辛苦,她黑皮包内有很多的卡片。一个月至少要有一百万以上的拉保,这并不是一段时间可做到的;有时,同一个客户,就要来回跑上三、两次。并且没有拉进定额的新投保者是不行的。在这样的生活下,泰子仍然由衷的地对待我。只要我喜爱的东西,再贵也买来请我吃。这无异是泰子平生以来最奢侈的消费。 我希望这种情景能持续到永远。泰子早上出门,晚上七点左右回到家。但是,一个月里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为了拉保;都很晚才回家。 我也为了避开邻人的眼光,所以尽量晚一点去,另一个原因是由健一引起的不舒服的感觉。 健一现在六岁,由她的母亲一手抚养长大,所以十分挑人。我总是极力亲近他,可是他十分排斥我。我和泰子亲密说话时,他就在一旁,呆滞地默默地站着。 泰子也经常为健一和我之间的关系而努力。健一若未入睡,我会带点礼物来,以期和他建立感情,但是他不见得会领我的情。 虽然如此,但是我并不嫌弃他,或许这就是他的本性。有时,他跑出外面,但是并没有和其他的小孩一起玩。泰子在家时,他也是一个人独自吃、睡,也许是长期以来的独立生活养成的习惯,所以他已习以为常了。 “健一是否很讨厌和我在一起?”我问泰子。 “不,不,这孩子因为从小失去父亲,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容易和你亲近了。倒是你这么用心,他将来一定会接受你的。” “是吗?” 事实上,健一的存在令我很不安。我常觉得他总是在我和泰子谈话或拥抱时出现在身边。 所以,我总是选择藏书网他入睡的时间,到她家去。一见建一入睡了,我有一种解脱的舒畅之感。 我和泰子同床的时间,通常只有二个小时,到了快十二点,我才回家。 妻子对这件事仍是全然不知。 第四章 自从我经常到泰子那里之后,不由得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 我从小就不知道父亲的影像。由母亲那里得知,父亲在我三岁时就去世了。因此,对父亲的记忆像梦一般模糊。我记得在很幽暗的房子里,有很多很多的人来我家。当时我被母亲抱着,被带到一个很隆重的祭坛前。大概是父亲的告别式吧! 幼时的记忆,片片段段模糊地留存于脑海里。 自从父亲过世之后,母亲就独自一人生活着。父亲在世时,是一个低微的官员,所以母亲利用那些退休金,开了一家糖果店。此外,又帮附近的邻居修剪衣服。 这些印象也片断地留在我的记忆中,例如满室陈列的糖果盒、玻璃瓶等情景,和瓶内五颜六色的糖果,热闹似的塞得满满的,还有垂挂而下的各种糖制艺品、抽签的糖果玩具等。 …… 母亲修补衣服的身影,也浮现在我眼前。母亲总是坐在狭窄的房间内,拼命地缝着衣服。每缝了五、六针,左手就拉住衣服,然后咻——咻——地把线拉好。那种微细的金属声,依稀在耳畔,而当时母亲还很年轻。 但是,最令我无法忘怀的另一个幻象,也随之而来。那就是微胖而矮小的男人,他的眼睛很大,鼻翼两旁有很深的皱纹。 那个男人,常常到我家来玩,即使他是来玩的,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他是我父亲的兄长。 后来,经由母亲的说明,才知道父亲的兄长,也就是她的大伯,但是对我而言,他是伯父,也是官员。他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而且很博学。一旦亲友之间有任何纠纷,均由伯父出面解决的。 伯父的弟弟过世了,他常来探望辛苦带着孩子的弟媳,似乎可说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我是从心底讨厌他。说什么,对他就是产生不了好感。 一看到他在店里,全然像自己的店一样,卖糖果给附近的小孩,我就十分讨厌。记得那时我大概七、八岁左右。 但是这位伯父,对我十分亲切。他自己有三个孩子,平常他是不会买这么贵的玩具给他的孩子,但是他却舍得买给我,尤其是我正在玩耍中,99lib.伯父就像很得意似的,指着玩具,向站在旁边的母亲指指说说。那时,母亲总是很高兴似的听着,情景至今也还记得。 有时候,当我在外面被人欺负时,伯父就十分生气地出来,为我打抱不平。但是他的行为令我十分羞愧。他骂起人来,简直是怒发冲冠,言语激动。然后等到欺负我的小孩都散了,他就连哄带骗,把我带回家。那时我虽然觉得很羞耻,但另一方,却变得不讨厌他。 伯父,为什么?为了我,就对别家的小孩那么凶呢?在仍然是小孩的我的心目中,总觉得那种愤怒不自然。又哄骗我回家时,也有点过分讨好我。 这位伯父很喜爱钓鱼。 从我家到海边,有一段相当的距离,每次钓鱼时,伯父总是邀我同去,似乎那也是为了讨好我。 只有这个时候伯父邀我,我会去。毕竟看海的机会很少,而他也以此为藉口邀我。 已忘了那是那里的海岸。不管怎样,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么像突堤的地方。堤岸下累累堆积着石块,石堆下波涛汹涌。钓鱼的不只有伯父一个人,有人站在突堤上,持竿垂钓,也有人在突堤的尖端坐着钓鱼;有人到突堤边乱石堆积的危险地带,冒着危险垂钓。 伯父钓鱼的地方,几乎都是在突堤的尖端。记忆已模糊不清了,但是如今回想起来,还记得:突堤的尖端受到台风的侵袭,而崩裂成断崖,还有岩礁;而从高耸的突堤趴着身体而下,可至岩石的上面。 伯父是不让我下去的,小孩经过那地方太危险了,不过那地方鱼群拥塞,所以,伯父喜爱来这儿钓鱼。直到天色微暗,人群才一一离去,看到手持钓竿的人儿一一回去,心中不免愈发寂寞。于是我勉为其难地拿着钓竿。 鱼笼中,蹦蹦跳跳的鱼儿,沿断崖爬上堤防的小虾、小螃蟹,被冲到断崖下的海藻,扑鼻的海苔味,水平线上拖着长长黑链的船只,还有撩起衣襟、默默垂线而立的伯父……等等这些都活生?99lib.生的留存在我的记忆里。 伯父常来我家,和母亲闲话家常,每当他来时,母亲总是下厨房作些丰盛的菜肴。至今,母亲在厨房切菜的声音,仍在耳畔回荡不已。 除了钓鱼之外,不知为什么,我就打心底讨厌他,尤其是我被别人欺负,或买玩具给我,甚至对我百般依顺,对他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厌恶。 伯父都一直到天黑还赖在我家不走。 我已睡眼蒙眬,母亲催我快快上床睡觉,一直到长大了,我还是和母亲一起睡。 睡梦中醒来,母亲并不在身边,依稀可听到隔壁里,母亲和伯父低声细语的谈话声。 这种情景持续一段很长的时间吧!我已不太记得了。也许很长,也许很短。 和伯父一起去钓鱼的事,屡屡袭上心头。因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伯父总是撩起和服的下摆,塞在腰带里,卷起袖子而站在岩石上。岩石下白色的波涛不断汹涌而上,而伯父的身影在湛蓝的汪洋中摇动着。 因为有好几次这种印象,所以,这些事情至今仍鲜明地浮现在记忆里,甚至我还记得伯父脱下了木屐的形状。不,不只是木屐,连落在伯父脚下的粗绳索也都还历历在目。在记忆中,这条棕榈制的绳索,好像是为系住停靠在附近的小船。但是,却每次都长长地横放在伯父所立足的地方。 只有这些事情在我的脑海中,是残缺不全的,而大部分都已忘了。 不知何时,伯父死了,确实死于意外。 我还记得母亲在房里恸哭的神情。邻居拜托母亲缝的衣物,都被母亲堆成一团丢在旁边,母亲埋在衣堆里,嚎啕大哭个不停。母亲哭得很厉害,连头发肩膀都不停地抽动。但我站在隔扇门口,看看这种景象,想不通伯父的死,母亲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第五章 小矶泰子因为工作的关系,回家的时间都不一定。 有时,我晚上八点来,她仍然没回来。如前面说过的,她除了收款之外,还要拉保,回来晚的时候,甚至晚到十点、十一点也不一定。 由于她回来的时间不定,所以我也无法在固定的时间等她。 健一通常都一人玩,这时我若进去,总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盯着我看。 我常要尽量驯服他。我找机会和他攀谈,可是他非常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然而,他却不拒绝我进入他的家门。 泰子通常在出门前,准备好健一的中、晚餐之后,她才出门。这孩子也从不挑剔,像大人一样吃着。泰子也常说,这小孩从来不烦她,似乎她的不在,对这个小孩已成了习惯。 我常来泰子家,但是健一并不常和邻居的.99lib.小孩玩。虽然他偶或外出一会儿,但不久,又回来了。看来,他并不怎么喜欢和邻居的小孩玩。 我从黄昏到泰子家等她,在等待的时间里,我就和健一一同打发时间。泰子不在,照理说,我应该立刻回家,但是,一旦回到家,想再出来,就觉得很麻烦了。所以,很自然的,不管等多久,也要等她回来。 这段时间是很无聊的,有时在床上躺一会儿,有时则小睡片刻。 健一似乎无视于我的存在,独自一个人玩玩积木,或玩具,有时口中念念有词,对我是不理不睬的,究竟他口中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所以,纵使在等候泰子,但是我和健一似乎毫无关系,健一任性地玩着,我则自由自在地躺下来看看杂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同样都是等泰子,但是我和健一之间的进展可说是毫没有关联的。 话是如此没错,但是健一也并非全然漠视我的存在。有时,我在看99lib?书,猛一抬头,却见健一一直目视着我。他的眼神澄清,目光明朗。可是我一和他的凝然眼神交会,就感受到一股很不舒服的感觉。 再怎么说,他也只是六岁的小孩,我应该照顾他。 “健一,我帮你铺被好吗?”如果我说。 “嗯!”他点着头说。 至于其他的小帮忙,他也并不排斥。从某方面想来,确实是个不找人麻烦的小孩。 我小憩一番,泰子急急回来了,她准备了晚餐,我就在这时,享受到一点家庭的温馨。 健一通常在十点入睡。以后的这段时间,就是我和泰子亲密的时刻。 泰子回家之后,我偶或帮她整理些保险的款项,由此,我才深深体会出保险业的辛苦。更何况拉保并非易事,以她的保险工作,和我的工作相比,我的工作是多么轻松啊!听泰子说,有时把款项收回公司,公司并不见得会满意,拉保的成绩未臻理想时,什么时候要辞掉你也不知道。如此说来,拉保的成绩,都关系着她每日的生活。我感受到她的生活像伫立在断崖上一般。但是在这么辛苦的生活中,她依然待我非常尽心。 泰子仍然十分关心我和健一之间的关系。她晚回来时,若我们已入睡,她就显得十分欣慰。 “健一现在对我较不生疏了。”有时我为了取悦她,就这么夸张地说。 但是,实际上健一已接受我了吗? 虽然刚开始时的冷漠已不再有,但是我们之间仍不很亲密。他顽固地将我和他拉了一大段距离,而自己从壳中睁大眼睛睁睁地观察我,像似包裹自己在固定的壳子里。 这样的生活好几个月,我和泰子有了亲密关系以来,也有半年之久了。 对妻子我仍然十分保密的;泰子的邻居,也没人发现。通常我是到晚上才去,所以没有引起任何流言。半年来,都在平顺又隐密中流逝。 泰子的家,对我来说,是唯一的休息地方。我仍一如往日般在公司任职,升迁的机会也毫无端倪,家庭也备感枯燥。虽然我年三十六,但是奈何我有人生五十的倦怠感,而这六块及四块半的简陋的家,是我唯一的安慰。 这个房子若没有健一的存在,应该再舒适不过了,虽然他的存在,我无所藏书网谓,只要他能对我好一点,或明朗些,我也会视他如自己的孩子。我努力对他表示好感,甚至疼他,似乎都打动不了他的心。 或许是这样,所以又勾起我孩提时的回忆。这小孩内心似乎明白些什么?也许我像是会抢走他的母亲的人,所以他对我有了戒心?我对他之所以亲切,也许在他看来这是一种手段。既然小时候我是那么厌弃伯父,想必他也一定十分排斥我。 我深深了解健一的内心,愈是对他了解,愈是增加我内心的负担。我的99lib?警戒心在此不但没有消失,而且发展成一种畏惧他的心理。 例如,这是发生在某个深夜的事。 当我正带等待泰子回来时,我微微入睡了,忽然间醒来,健一却拿着一把菜刀冲着我来。 我吓得失声大叫。 当我定神一看,原来他是拿菜刀在修剪造船用的木片,榻榻米上确实也留下不少木屑。木船也有了雏型。 健一自厨房拿来的菜刀是用来刻木船,不是冲向我来的。 第六章 但是,从今以后,对健一轻微的动作都感到害怕不已。 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就拿另一个例子来说。 泰子曾为健一在自宅中作了一个秋千,绳索吊在屋檐下。健一常常坐在那儿荡呀荡的。 有一个夜晚,在等候泰子,我看书正看得入迷时,忽然间健一手中紧握着绳索,两眼直直瞪着我。 秋千垂吊而下,只要一握着下方的一点点,刚好变成环形。然而,健一只是用手作一个环形而已。 我乍看被吓了一大跳。知道是小孩子的手作成的环形,更是吃惊。 待我冷静下来,再一思考,就不再害怕了。只是稍微一握绳子的末端就变成环形,对我是一项威胁。不禁幻想,绳索的模样好像要勒住我的咽喉似的。 也许并非健一的内心如此,那不过是他无意识中促成的结。说不定,别的小孩我就完全不在意。何以健一总令我对他不得不提防?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其他的例子。 泰子家的老鼠很多,有时她会买些老鼠药,放入豆沙包内,然后藏在橱柜里。 “健一,那是不能吃的喔!吃去会被毒死,这是用来毒老鼠的,人吃了也会死掉的。”藏书网 泰子提醒健一说着,健一明白似的点头。 泰子习惯于把馒头放在橱柜缝里、屋梁上,或衣柜里,那时我正好站在那边看。 记得是翌日晚上。 我到饼店买些饼干回来给健一吃。 “健一,快来吃唷!”我到了她家门前,就把盒子递过去。 小孩子并没有谢谢,只说了个嗯!就默默地拿去吃,那天晚上,泰子很晚才回来。 依照惯例,我又躺下来看看报纸,这时想吃点甜点,于是就叫健一拿给我吃。 我对健一说话,有时他会好好听,有时就充耳不闻。那是因为他顽固,而且情绪不定。这次我要他替我拿红豆馅饼,他的反应却很迅速。他用盘子装了五、六个饼,放在我的枕边。 “谢谢!” 我边看报纸,边拿馅饼吃。一边阅读,无意识间又拿了第二个,忽然,在那些馅饼中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淡茶色的馅饼,是白色的馒头。 我跳了起来。那馒头是泰子用来毒死老鼠的饵。 我朝健一看,他已不在了。大概在厨房玩吧! “喂,健一!” 我走向厨房,他正在冲洗盘子。母亲不在时,这个六岁的孩子,偶会做些家事。他洗洗脏盘子,然后用布擦拭一番。年纪虽小,由于母亲常常不在,所以养成他独立的习惯。 我把毒馒头递给他。 “你怎么可以拿这个东西给我吃?” 他一言不发地看我一下,忽然,一手抢走我的馒头,然后往橱柜里一丢。 这个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愈觉得恐怖了。藏书网在我想吃馅饼时,他拿馒头羼杂在里头,让我无意间吃下去,这是否是他的居心? 我已渐渐明白健一心中想些什么? 但是,我又不便对身为他母亲的泰子说。只因这小孩是她这一生中唯一的依靠。 何况泰子对我又是一往情深。 对泰子来说,小孩是可爱的,我的爱情也是她所需要的,至于健一对我的事,我又如何向她启齿? 然而,健一对我的态度一如往日,并没有任何异样。然而下意识告诉我,健一对我怀有“杀意”。 这是以后的另一个例子。 我正在等候尚未回来的泰子。 独自在玩的健一,一个人默默的跑出去了。我也毫无挂心。这小孩在家也好,在屋外也好,对我是不妨碍的。除了他对我有点敌意外,这是一个不会让人操心的小孩。 泰子很晚才回来。 有时,她晚些回来,我会去接她。因为,下车走到这里有段距离,途中又要经过一块麦田,夜晚更显得昏暗。大概觉得心不安吧!我都会站在那里等她。 那时候,我正准备出去。 这房子很小,却有前后两扇门。前面考虑到她经常不在,总是插上一只钥匙,至于后门则经常开着。 但是,我正要开后门时,怎么也打不开。我再三用力拉。原来这个门是关不紧的,一次打不开,总不应该是这么紧的。 待我用力一拉,才知道门没上锁,但是门外却有一个钩子把门给钩住了,我知道这是健一干的好事。 这小孩有心把我锁在这房子里,若是前门,可以从里面把钩子拉开,还可以出去。但是后门可就不同了。 于是,我陷入了恐怖之中,并非仅仅这一件事,健一自外面把门给钩住,这样把我封锁在“密室”里,虽然是小小的计谋,但是他的想法令我恐怖万分。事实上,我知道前门可以打开,但是后门从外面被锁住,却让我感到犹如被关在无法逃脱的密室中。 第七章 如此一来,我对六岁的健一变得有点神经质。对这位小孩的存在,我应该和泰子疏远一些。但是,这件事我是无法办到的。 只因为我深爱着泰子。我看她一个人辛苦地生活着,真是无法舍弃对她的感情。我一面防着健一,一面还是一如往昔,常到泰子家去。 一直都没向泰子说及健一的事。例如:秋千一事、拿菜刀一事、自门外锁住我、馒头的事。细想一下,却又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把这些事情看成有意的,也许是由于我的疑心病吧! “健一近来对你比较好了吧?” 不知情的泰子常常这样说,我又不敢去否定它。泰子一定认为,我和健一等待她回来的时间里,以她为共同的焦点,我们之间一定会变得亲近些。 但是,我却对健一向我下毒手一事,耿耿于怀。 我对他开始有了警戒。 平常,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因为,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他总是很天真地玩着。也很少出去,整天泡在家里。所以,我们两人常常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健一那方面,我感觉到他似乎已不在乎我的存在了。从开始到这个家走动也快半年了,我的存在他应当不再觉得任何稀奇了吧! 但是,我总是由心底警戒这小孩。 平时他并不对我表示关心,只是一个人独自游玩。但是,当我的警戒心松弛时,总会突然感受到他对我的“杀意”。 在此,我没有时间在叨絮一些例子,现在就进入最后的部分吧! 泰子家没有瓦斯,也没有电锅,用的是古老的灶,这种灶是以木材当燃料。 木材买来,还必须用柴刀劈开。这工作就由健一来负责。六岁的小孩,虽然帮不上大忙,但是很喜欢帮母亲做事。于是他母亲就把大的木片劈开,再由他以柴刀劈小。 那把柴刀有点像武士刀,细细长长的,还有刀柄,比起一般的柴刀轻。我也常常看见健一用这把柴刀劈木片。 我认为这太危险了,为此事向泰子说了很多次。 “他手脚十分敏捷,从来不曾受伤。”泰子笑着说。 他洗盘子、劈柴,若和其他小孩相比,这孩子是不一样。她也这样说。或许是泰子不常在家,男孩子自然而然就会这样子也说不定。 发生事情的那晚上,也是泰子回来的较晚。我八点来,一直到九点,泰子仍未回来。 大体上说来,保险费的结帐,通常在月初及月底较忙,不但款项要收齐,要整理的卡片也很多。 若不见到泰子,我是不会99lib?离开的,也许这已成一种习惯。就好像和泰子谈谈天,是一种必要的事。而她对我是否会来,似乎也在她的预感之中,所以她往往会买些东西回来。所以,一旦来到泰子家见不到她,我是不会离开的。否则,泰子会失望的。为了不让泰子失望,即使二、三个小时,我也会等下去。 那天晚上,已过了九点,但泰子仍未回来。 我正想出去接她,但是因为白天工作的疲劳,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那天晚上,健一自行铺被睡觉,睡前看了些图画书或什么的,书已掉在枕头边;背着我,静静地睡着了。 睡梦中,忽地醒来,已近子夜十一点,泰子一向很少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所以在昏暗中,我想起身,到外面去接她,我就起来了。 我有点便意,于是来到洗手间,蹲了几分钟。之后,我打开门,正要出来。 洗手间正位在小房间的隔壁,和后门相通,厨房九九藏书的灯光已经关上,只有洗手间内仍点着一个小小的灯泡。 我打开门出去的刹那,看到健一站在黑暗的厨房门口,我吓了一大跳。 在灯光依稀中,我看到健一的手中,握着那把细长的柴刀。 他突然站立在我面前,目露凶光,一句话也不说。 我已忘了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当时在我的意识里,那是一名手持凶器的男人,打开厕所的门走出去的瞬间,我直觉到敌人正要袭击我。 我的恐怖是用笔墨难以形容的。我的浑身血气都往上冲,那瞬间,为了保护我自己,从正面扑向那个手中握有利器的黑影。 我在无意识中用力勒住小杀手的头部。 我以杀人未遂的嫌疑犯之名被警察逮捕。 当时健一倒了下来,尚未恢复意识。回到家的泰子,立刻叫医生来予以紧急急救,终于恢复了。 她一直恳求医生竭力救救她的孩子,同时她也尽力哀求医生不要报警,但是医生唯恐发生万一,所以先行报案了。 警方询问我,为何要杀害这名六岁的孩子,但是,我无法详细说明。这么小的孩子,对我怀有杀意,我不道要怎么说明才好。一旦我说出我的想法,一定会被人讥笑的。一个是六岁的孩子;一个是三十六岁的大人。这之间所发生的,又如何解说? 警方问我,是否十分厌恶这小孩? 但是事情的发生并非如此,我是百般的讨好他,这样的苦心已费了一段相当的时期。但是,警方是不会了解的。 就‘杀意’的这点,警官是无从了解的,六岁的小孩绝不可能有那种意识的。 警方从别的角度来盘问我,这下子被解释为:我为了和泰子在一起,而企图杀害阻碍我们的小孩。 再怎么解释也是没有用的。不只是警察,世上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我的。常情告诉他们,我是一个为了和情妇私通,而杀掉碍手碍脚的小孩的人。 每天早上、晚上,我均被带出看守所,警方仍以先入为主的常识为理由,逼我承认。 但是我一概否认了。我说我不是憎恨健一,只是怕他,可是和事实不合。因此,开始对我的精神状态发生了怀疑。 数日以来的拘禁;反覆执拗的审问;着实把我激怒了。为什么不能理解呢?这样不说出我的经验,是无法了解的。于是:我叫了起来。 “为什么我要怕他?只因为我曾经干了这样的事。” 警察为之哑然,脸色大变。我继续说:“这是我小时候的经验。每天、每晚都有一个男人来我寡居的母亲那里,他就是我父亲的哥哥,也是我的伯父。我对伯父的到来,讨厌得不得了。似乎他的到来会使我母亲蒙上不清不白的罪名,所以我恨这位伯父。” “所以,你干什么了?”警官怀疑地问我。 “于是我杀了伯父!”我脸色苍白地叫了。 “伯父当时在堤岸的尖端钓鱼,我也随伴而行,伯父钓鱼的地方是堤岸尖端的危险地带。在他脚下;有一条旧的绳缆,那是用来系住小船用的,长长的横置一旁。我站在伯父的后面,悄悄地拉住绳缆,当伯父的脚快接触到绳缆的时候,我便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绳子往上拉。正向后而立的伯父稍稍动了一下,忽然间脚就绊住了拉上来的绳子,于是像木偶般;掉入了他深爱的海洋中。我的母亲,以及世界上所有的人,完全不知道我曾作了这样的事。他们万万不会想到一个七岁的小孩,会作出这种事。于是,就以伯父在钓鱼中,一不小心坠落海里,溺死为由,结束了这件事……” 第一章 东京麻布高台地的T斜坡,正是闻名的高级住宅区。明治时代就曾经是政府高官的官邸,或富豪人家的宅第。一直到今天,仍保留它特有的传统。附近是外国的大使馆,并悬挂着美丽的国旗;茂密的林荫和白色的墙壁,衬托出异国的情调。 这里有很多的高台地,这其间有一段很陡的坡道,相互贯穿,坡道上铺有石头,但因光的影响,其鲜明的模样被遮住了。 长长的围墙,曲曲折折地延伸在道路的两旁,附近外国大使馆,常有洋妇人带狗出来散步,使人觉得置身外国似的。 当然,路不只一条。一条路通常都分叉了好几条狭窄的小路。一走进这些路,必然有许多漂亮豪华的宅第坐落其中。在豪华的宅第之中,即令有些小小的雅舍,也显得高雅宜人,并不致破坏这里美好的景观。 在这里出入的人家,每每以自用车代步。路上绝少行人,不是仆人,就是小孩。 除了此地的人以外,若有行人,也是稀有之客。这些行人总会左顾右盼,投以羡慕的眼光。 每当盛夏烈阳照射大地,浓密的绿林似乎吸收了阳光一般,投影下来的光也柔和多了。而寒冬的日子里,也只有这里仍带些阳光淡然的温馨。 但是,任何地方都有它阴暗的角落。在美丽的宅第的石墙下,有一处不显明的街道。如同一个贫寒的人家,委蛇地屈于一侧。它是比不上大宅第的,那即是小户人家很客气似的群聚之地。 当然,这些房屋虽小,但仍不失优雅,四周围以矮小的墙.99lib.,终日门庭深锁。 在这里,早晚往返市中心的人,都不是以汽车代步。他们必须步行爬上坡道,而到都北电车站。不过,这些人穿着还不错,走路也十分大方。 这其中有一位特征显著的男人。瘦瘦高高的,大约年近五十,削肩,体格似男似女。 他优闲地走着。总是带者一股宁静的气息,凝视鞋尖似的往前倾的模样。 但是这个人显著的特征是在他的侧面。他的头发稀疏,却梳得十分服贴。脸型长长的,有一个很美的前额和高挺的鼻梁,而且眉清目秀,眼神温柔,唇型也很美。 不管谁看到他,一定会想像他年轻时一定是个美男子。 但是他的容貌有些老态,皮肤松弛,皱纹也多;双眉之间皱纹深锁,眼皮也微微下垂,双颊有点下陷,下巴也因为松弛而皱纹也不少。 换句话说,他的五官虽然清秀,而似雕刻刀刻划出来的无数的皱纹,更凭添了无限凄凉的感觉。 从他身上,很典型地可看出年华老去的悲哀。他不再英俊干练,像一朵美丽的花的凋零,又似受99lib?风雨吹打的飘零的落花。这个形容,不只用在女性,对于美男子老去的悲哀也可以适用的。 这个人年尚未五十,但是给人一种老99lib?人的印象,无疑是拜他容貌之赐。 “那个,是生驹的才次郎!” 附近的邻居看到他,总是如此指指点点的。 他的衣着十分端庄99lib?,西装的口袋上,放着一条白色的手帕。肩膀、西装裤的膝盖,均不染一点尘埃,若说完全像是宫廷内掌管仪式的官吏也无妨。 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步伐优闲雅致;在很陡的坡道上也像数着步伐,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地漫步着。 生驹才次郎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一如他的人,即使喜欢到处口出恶言的人,看到他也都会说: “年轻时,看起来一定像春画中的王公。” “他是做什么的?” “听说以前在银行上班。” 生驹住在这儿也有二十年了,附近的人对于生驹才次郎究竟在那上班,仍是个未知数。 倒是他真的曾经在银行上过班。而且,以他的年龄来说,地位应是课长,且薪资也非常高。 也有人说,他衰老瘦削的容貌,是才次郎年轻时,派驻在外国的分行,那时各国的女人对他太多情所致的结果。 倒是附近的人们对生驹家的风闻较正确、详细。 生驹屋前的小路很狭窄,狭路中又分支成二条小径,这小径只容下两人并行,小径细细长长的,通到生驹家的正门。房子有些古老,门牌则以典雅的笔迹,写着“生驹才次郎”。 这笔迹不是在银行上班的主人写的,而是附近的人经常可看到的一位六十岁左右高雅的老妇人所写的。 姊弟容貌端庄这点很相似。但藏书网老妇人皮肤白皙,身材纤细苗条,银白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垂落而下,脸上经常挂着高雅的微笑。 老妇人的眉眼间有一种女性特有的温柔;和邻居说话时,嘴拘谨地适度张开,而眼睛总是眯眯的。 不管谁一看到她,就会觉得她和她的弟弟一样,年轻时候一定很美,想必风靡了不少男人。 她的用辞十分典雅,譬如她都用现在成为雅语的最敬礼话。而这些在她外出时,也可听到。 第二章 老妇人外出之时,一定要罩上一件紫色的披肩。这种披肩如今已很罕见,唯有在大正时代的服饰杂志上,或许偶尔可见。现在已经分辨不出这条披肩实际上是采用绢布所制,由于年代久远,色泽褪尽,而且还有点儿发黑。右前襟部分以绢带编成两个精致的环结,下面缀着流苏。 披肩下面穿了件由绉布所制的衣服,颜色与式样都不合时代,看起来十分老旧。里面的衬衣也是暗暗的浅灰色,整个外表给人一种古朴的风味。 对这件衣服,老妇人每逢别人问起时,总是这么回答着:“我年轻时候,女主人给我的。还有男主人也给了我很多东西,如今只剩这些了!”老妇人这样说明。 提到那位男主人,很多人会吃一惊,因此人乃是西国地方鼎鼎大名的贵族。老妇人年轻时代曾于贵族的宅第中当女仆。 “十六岁起,就在那里做事。”老妇人说。 “直到四十岁时,因为女主人过世,男主人从京都另娶一名门千金,藉着这个机会,我才辞职离去。” 99lib.凡是听过老妇人年轻时候那些经历的人,莫不认为就好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的浪漫与传奇。 老妇人名叫桃世。桃世与才次郎是两个象征着郎才女貌的好名字。 在这个家庭里还有另外一个妇人,今年已五十七岁,才次郎也称呼她为“姊姊”,但却非亲姊弟,实际上是才次郎亡兄之妻。五年前,其夫过世之后,才次郎请她搬来同住。 这妇人名叫染子。而染子只是一个极其普通而平凡的人,她的前额宽阔,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下唇略突,相貌平庸得仿如桃世的女仆。 桃世与邻人交谈时,从不提及染子名字,如果必须提到她,只说是“家里的媳妇”。这“媳妇”之意,乃是指弟媳而言。 “我家里的媳妇,说话和动作都粗俗不堪!”桃世经常这样对外人说。 桃世本人的举止。由于有半辈子的时间生活在贵族的宅第中,已养成大家风范,因此染子有任何不周之处,均逃不过桃世的批评与责备。 “想不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被要求学习礼仪、规矩。”99lib?染子总是向人抱怨。 染子在桃世或才次郎的面前,从不敢抬头大声说话,她的经济完全依赖他们的供给。所以,桃世责怪五十七岁的染子时,她一定得下跪,行大礼求饶。 “对不起,请原谅我吧!” “我家里的媳妇本性不良,表面上向我们谢罪,其实心中犹有不甘!”桃世向外人埋怨。 这话倒也不假,因为染子尽管跪99lib.地求饶,态度从无恳切之情,只嘴巴上例行公事似的念着。 桃世与才次郎是一对感情很融洽的姊弟。才次郎恭敬的称桃世“姊姊”,而桃世则称五十岁的弟弟为“才次郎君”,彼此的称呼之间,蕴含着浓郁的亲密关系。 桃世四十岁时辞去官邸中的工作,回家与才次郎同住至今。 “才次郎很可怜!我打算替他讨房媳妇。”桃世常这么表示。但才次郎始终不曾娶亲。年轻时候的才次郎也算得上是美男子,大家都以为他的对象一定很多,结婚绝对不成问题,谁知事实并非如此。 上门提亲的对象确实不少,但事情从无结果,以致蹉跎至今。 “这孩子很不幸福,不知道为什么?缘分总是不到!虽然提亲的人很多,其中也有人甚至因为爱他,而愿为他自杀。但婚姻这种大事,除了对方的人品之外,家风门楣也是不能疏忽的。”桃世对人说。 远近的好事者,知道有才次郎这个独身的美男子,于是纷纷上门为他说媒。凡遇这种事,才次郎开始时从无拒绝之意,但是等事情进行一半,双方见了面或看过照片之后,才次郎绝无例外的一一回拒。 目前提亲的对象,大致上条件仍然不错。当然,不可能还是未婚的少女,多半是高官巨贾的未亡人。但才次郎没有一个中意的!所拒绝掉的婚事不胜枚举,这种事情长久下来,说媒者渐渐不再上门,而且外人对于才次郎这种不近人情的表现,开始有了流言。 “才次郎是否不能人道?” 事实上,才次郎的相貌温和,两肩下垂,是有点女人味。因此,对于不能人道或阴阳人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大家都认为以才次郎的一表人才,又身居银行课长之职,如此条件优秀的单身汉,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实在不可思议!还有件令人不解的事,即每一次的婚姻介绍,都是进行到有点眉目的地步,才硬生生的回绝掉,这点很可能因才次郎有肉体上的缺陷,不欲为人所知!有人猜测或许才次郎年轻时代,在国外工作时,曾感染某种暗疾也不一定。 不论怎么说,由于他的收入丰厚,生活优裕,虽然年纪将逾半百,外表看来仍比别人强,一直独身不娶,难免令人费猜疑!才次郎似乎也无情妇,每天早上九点上班,晚上六点准回家。走起路来略有点前倾的身子,以及从无例外的按时作息。 第三章 生驹家的日常工作,全由染子负责。因为她毕竟上了岁数,住的地方又远,所以,采买之事雇了一位年约三十七八岁,名叫村上光子的妇人帮忙。光子有两名小孩,丈夫已经过世。 桃世的嘴十分厉害,人也有点神经质。或许这是长久在大户人家中生活养成的习性。她规定所有的器皿都用报纸小心的包装妥当,一一收放在橱柜之中,光是这些工作即耗时不少!桃世也经常数落光子这里不对,那里不好,其实她这么挑剔光子,主要是指桑骂槐的说染子。有时桃世毫无道理的责骂染子,甚至用手指去抹窗棂,如果发现了一点灰尘,就骂个没完没了。而且每次都命令染子下跪赔不是。 “这么大的人一点用也没有,父母也太差劲了,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把五十七岁的染子当小孩一般骂着。 无论她骂的多难堪,染子均不得回嘴,否则必暴跳如雷,变本加厉。尤其她那张五官分明的脸,一旦疾言厉色,更增几分雌威,所以染子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这样的生活对染子而言,是痛苦的,但是,私底下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乐趣,那就是当桃世与才次郎发生争执的时候。 这姊弟二人平常说话的语气十分亲切,彼此间的言行举止,无不表现出高贵优雅的态度。 “我今天特地买了你最爱吃的东西,请用吧!” “啊!是什么东西呢?” “鱼,在北场上看见?鱼,所以买了回来,你多吃些吧!” “现在不是产?鱼的季节吧?” “虽然不是,但看起来仍很鲜美。你今天中午在行里吃些什么?” “啊!吐司、汉堡。” “经常吃肉,对身体不好,一样是肉类,但鱼肉的脂肪含量比较低,你自己对饮食要多多留意!” 这么融洽的关系,一旦起争执,竟演变成激烈的争斗。桃世的吼声尖锐,口不择言,平日高雅的气质一扫而光,犹如风暴般一发难收。才次郎也有强烈的反应,但他比较能收敛,而且,到最后总是先让步,也许桃世正是吃定他这点,才敢目中无人的撒野。他二人起争执的原因多半是为了桃世在庭园中饲养蜥蜴,到了夏天,还会多出成群的青蛙。 这一带在古时候原是个水塘,由于当初填土工作做的不很理想,所以成了终年潮湿的低地。那些动物每到入春时节,便愈聚愈多! 桃世对于这些可怕的爬虫类,几乎是来者不拒的留下喂养,偏偏才次郎对这些蛇或青蛙等爬虫
,极端的厌恶,一见到它们就觉得悚然,所以只要让他见到桃世又在喂养那些可怕的东西时,无不勃然大怒。 桃世也知道才次郎厌恶她这种举动,所以尽量利用才次郎不在家的时候喂它们,但偶尔总会不巧被撞见了。这时见到庭园中的巨石边、大树下,到处爬满了那些可怕的东西,一双双睁眼张口地注视着人。才次郎怒不可抑,于是指责桃世: “姊,你又喂它们了?” “没有,我已经不再喂了!”桃世辩驳着。 “不喂它们,怎么会来?” “它们是有脚的动物,来不来随自己自由!” “因为你喂,它们才会来的!” “我没有!” “有,一定有!” 说到这里,才次郎一定会找根棍子打那些动物。桃世两眼一瞪,拚命拉着才次郎不放。 “这么可怜的小东西,你准备做什么?” “我要打死它们。” “你太残酷了,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一只也不许你伤害,否则我跟你没完没了。” 桃世的白发怒扬,开始大闹。 平常,桃世总要到邻家去,向邻人讨取苍蝇。 “有没有苍蝇?送我一点!” 起先大家都不明白她的用意,因为苍蝇原是没人要的东西。不得已人家只好勉为其难的捉一些,用纸包好送给她。每当她收到人家送的苍蝇,就像是受了什么大恩惠似的再三行礼致谢。原来她要苍蝇的目的,是想以之作饵来训练她庭园中的物。因为一般的饲料对它们起不了什么作用,唯有喂食苍蝇能够训练它们听她的使唤。知道她这种怪异的行径,邻人莫不骇然! 生驹家的苍蝇几乎绝迹,因为桃世从早打到晚。她不只自己做,还要染子,有时连光子也得一起打苍蝇。尤其她看光子年轻力健,于是叫光子到左邻右舍家里捉苍蝇。即然有人愿意无条件为大家消灭苍蝇,倒也无人反对。但如果桃世亲自登门,则多半不受欢迎,因为她这个人礼多人嫌怪。 “苍蝇不够时,怎么办?” “不够的话,我就上市场的鱼摊那儿去要,鱼摊上随时都有很多苍蝇。” “呀!不觉得恶心吗?”闻者莫不吃惊。 “开始时无法忍受,但迫不得已!这一家的待遇比别人高一些!”三十七岁的光子总是这么自我解嘲。 第四章 邻居们之所以乐于和捉苍蝇的光子聊天,是基于对生驹家的一分好奇心。如果有人问起生驹家的事,光子总是带着几分暧昧的笑容回答,表面上还故作保留,事实上,光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长舌妇,因此,生驹家对外已毫无隐私可言。 这个家庭似乎完全掌握在桃世的独裁之下,才次郎对她拿不出一点办法,二姊染子也任她尽情地使唤! “走投无路哟!年轻太太也太可怜了!”光子这么说染子。 “经常遭受太太的责骂,但当见他们姊弟争吵时,她似乎很开心!”说这种话的光子,又何尝没有同样的心情呢!自从丈夫过世后,曾经在医院当杂役,也为人帮佣或做临时工,自己遭逢不幸,因而也乐于见到别人的不幸。 桃世没事就向人报怨着:“忙死了,累坏了!”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忙些什么。 桃世经常歇斯底里的藉故发泄。虽然她把家中的器皿都用报纸包妥之后,再收藏于橱柜中,但.99lib.这些陶瓷器皿,总免不了有碰损之虞!家里面也收藏了一些精致的瓷器,桃世并非出手大方的人,但由于从前在贵族家耳濡目染的薰陶下,对陶瓷品也颇有雅兴,每遇喜爱之物,倒也愿意高价买进,虽然才次郎的薪水优厚,这点开支负担得起,但有时见桃世毫无节制的买些奇珍异品,也免不了又争吵一番。 由于桃世的嗜好,生驹家收藏了不少古玩珍品,有成对的、有成组的。偏偏染子又非心细的主人,有时手脚一个不留神,砸了这个或坏了那个,没有一次不激得桃世怒目暴跳。那些碰损的艺品,不论是大是小,只要一组中坏了一样,其余剩下来的,她绝不问贵贱,就全当着染子的面,砸个粉碎!她的性子激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每当这种时候,吓得跪在地上发抖求饶的染子,心里还是想着: “藏书网这个老婆子疯了,你看着吧!我将毁掉你所有的东西!”一面求饶,一面仍暗恨不已。 另外,光子也对别人说过,桃世吃东西时很小心,这并不是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她心里作祟,怕遭人下毒暗算。煮饭的时候,染子与光子必须同时在场,由于光子是外人,所以不经常在厨房帮忙做饭,这个时候,桃世最担心会出问题! “光子,你尽量不要休息,你不在里面看着,真不晓得媳妇会做些什么东西给我吃!” “别开玩笑了老太太,那有这种事!” “你是外人有所不知,我家里的媳妇希望我早点死,因为她认定我在虐待她!” 为了这个缘故,桃世特地饲养了一只猫,其实她并非爱猫的人。从此每当染子端上食物时,桃世总让猫先尝,待二十分钟后,确定没有不良反应,自己才吃,若非如此则滴水不进。 “这么做,染子不生气吗?”。 “怎么敢生气,稍有不慎,老太太就骂声不绝于耳,所以还是自己认了呀!” 这样的生活,老实说比不上养老院来得安适,但养老院收容的对象必须是无亲无故的鳏寡孤独者,所以,在生驹家尚有人存在时,染子没有资格住进养老院。 “才次郎为什么不结婚?”很多人向光子打听。 “我也不清楚?”光子回答。 “也许独身久了,已经习惯了吧!” “是有这种传说,但还有一种很恶劣的说法,也就是才次郎身怀暗疾。”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洗澡时,你怎么不偷看一下?”有人说阴阳人在洗澡时,身体上会起若干变化。光子对于这种问话,总是笑而不语。 其实只要是观察力敏锐的人,应该不难从光子笑而不语的表情中窥知一二。 有关才次郎身体不正常的流言,近来更多了!理由是有一名邻妇说她看到才次郎走进某妇科医藏书网院。那家医院距离此地很远,这名妇人因其他的事情,途经此地,无意中发现才次郎在她前面走着。由于才次郎走路姿势与常人有异,所以绝不可能看错人。那时已近黄昏,她正奇怪着才次郎怎会出现于此地,由于彼此并非熟人,所以没有上前打招呼,而且当时街上往来的行人很多,因此她仍然跟在后面走着。不久,却见他停在一家妇科医院门口,左右环顾一下,大概也不曾发现这名妇人,所以放心的进入这家医院。妇人跟随到这里,的确亲眼见他进了玄关,消失在里面的一条石子路上。 当然,男人到妇产科,并不一定是有问题。 但由于平日里就有各种流言,所以这件事更引起大家绘声绘影。他是去做变性手术吗?人们津津乐道,也有人猜测他是想回复男儿身,因为一旦变成女人,就必须辞去高薪的工作,生活从此无着落,所以回复男儿身的可能性较大。 第五章 事情发生的那天是十二月二十日。生驹才次郎五点半钟走出银行。 “我今天要到登户去一趟。”他对属下这么说。 登户位于东京西郊,靠近多摩川街。确实地点是神奈川县的川崎市,从丸内搭乘电车约需一小时车程。 “很少听你说起这个地方,有特别的事吗?”属下问他。 “最近那里有位画家朋友,想去拜访一下。”才次郎这么回答。 才次郎抵达登户已经六点半了,他在朋友家中停留四十分钟。这四十分钟里面,朋友为他介绍所收藏的狩野永德的作品。这些桃山时期的古画,色彩华丽。才次郎在这方面有点研究,欣赏之后,大为赞叹!离开朋友家,才次郎又到当地的邮局打了一封电报,因为那个时候,登户与东京之间的电话线未通。 电文是打给桃世的: “今夜迎桥村,十时归。” 桥村也是才次郎的朋友,住在名古屋。两三天前曾写信告知要来东京,时间也明示于信中。以才次郎的习惯,凡有事迟归,必先以电话通知家人,现在由于电话线不通,所以,才改为打电报。 才次郎必须在晚上九点四十分到新桥车站接人。桥村是才次郎就读高等学校时的好友,如今在名古屋开了一家杂货铺,已许久不曾到东京了。 “啊!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 两人见面后,互相亲切的拍着肩膀,然后一起走出车站。 “今晚在我家吗?”才次郎说。 “那么打扰了!” “我倒要谢你呢!” “你家人都好吗?”他这么问是因为以前也曾经来过,所以对桃世和染子并不陌生。 “都很好!”才次郎有点腼?。 “令姊一向很健康吧!” “是呀!自己的姊姊,当然希望她健康!”接着,才次郎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火车上吃过了!” “是吗?我真糊涂,差点忘了你要来,所以刚刚才匆忙打电报回去通知,家里可能还没有准备呢!” “没关系!” “明天,我带你去我所知道的好地方,痛痛快快的吃一顿!” 两人在车站前搭上计程车,从新桥到麻布T阪才次郎的家约?99lib.二十分钟,这时,已经十点了。 “我打过电报回来,所以,姊姊应该还在等我们。”事实上外门并未关上,很容易地推开,他们进入玄关。 “奇怪,怎么没有人?是不是睡了?”才次郎说着,一旁的客人正要脱鞋子,藏书网于是回答他: “没关系,不必客气!”99lib.t> 三块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灯还亮着,走廊也有灯光,其余都暗了。才次郎率先走上去,心里头正纳闷着!他来到最里面八块榻榻米大的房间门口,停住脚步。这里是桃世的专用房间,纸门关着,里面一片漆黑。才次郎唤着: “姊姊,姊姊!”听不见回音,于是又叫: “姊姊,桥村君到了!”仍不见反应。 “姊,起来吧!客人来了,我要开门了!”说着,拉开纸门走进去,点亮了灯,只见榻榻米上铺好了棉被不见人影,才次郎低声自语: “会是在厕所吗?” 这时,客人在走廊上站着,才次郎回过头说:“失礼,失礼!请到这里来看看。” 他们来到隔壁一间六块榻榻米大的客房,这房间采西洋格调。开灯后,两人坐在椅子上。 “差不多了,姊姊也该回来了!”才次郎一面说一面点。抽完一根香烟后,一切仍然未变。 “奇怪了,真拿她没办法!”才次郎说着,又要站起来。 “没关系,也许睡了!这么晚,还是明早再见吧!”桥村阻止他。 “不行,怎么可以这样!”才次郎说着走出去,又来到一间八块榻榻米大的房间,仍然不见姊姊的踪影。于是又伸手拉开另一扇房间的门,房间里面放的是衣柜。开了灯后,才次郎的脸色大变,立刻转身跑到另一间四块榻榻米大的房间紧张的叫唤着: “嫂嫂!”他叫的是染子。这房间里也是暗的,才次郎打开灯看见张着嘴熟睡中的染子,因为灯亮刺眼而转身朝内。 “嫂子,发生事情了!”才次郎掀开棉被摇醒他。 “什么事?”染子好不容易才半睁着一双睡眼。 “可能遭小偷了,你快起来看看!” 染子仍表情呆滞,尚不知如何反应。 “姊姊不知道那里去了?不见人影!” “不会有这种事吧!昨天很晚才睡,所以今天晚上八点多就睡了!” 染子清醒后,也闻言大惊。 “衣柜乱七八糟的,抽屉都被拉开,衣服全翻了出来。” “啊!” “嫂嫂!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我睡着了,不知道!” 染子慌张地爬起来,不知所措。两人又赶到那间六块榻榻米大的房间去看,染子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才进入,看见所有的抽屉都被打开,一张张桃世用来包装的报纸也散落四处,衣服被扔在地上。染子惊呼一声。 “啊——” “姊姊不见了,我立刻打电话报警,你在附近找找看。”才次郎随即反应。 第六章 来了两名警察在屋子内外彻底搜索。其中带了灯筒的一位在庭园里发现异样,有块土壤很明显的是刚刚才挖掘的痕迹,他说: “这是什么时候挖的?” “是现在才发现的,早上出门之前还没有!” 一名警察进来打电话,另一名到大门外拉上草绳围起来。桃世的尸首从那块松动的土壤中掘出,是在警视厅的调查员及本署署长等一行人到达之后。大约凌晨一点左右。 天亮时,做好了验尸报告,结果显示系遭人勒毙,原本秀美的容颜仍留下痛苦的神情,勒绳紧紧的陷入颈部。高贵而优雅的桃世在刚出土时,全身污秽不堪!负责挖掘工作的警察,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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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将她自土中移出。忽然被一个突发的景象,吓得几乎把手中的尸体抛出。从老妇人的怀里突然窜出好几只蜥蜴,在场的人皆为之悚然!这些蜥蜴原来似乎是安静的蜷伏在老妇人的怀中,因被人移动,才惊慌四窜。 由桃世身上所穿的睡衣判断,可知死亡时间大99lib?约是昨天晚上,也就是二十日晚上九点左右,与验尸报告的结果相符。事实上,要找出正确的死亡时间仍有其他资料可循,即二十日晚上九点十分本地邮局接收到生驹桃世的电报后,曾以电话通知她,邮局职员有资料可查。 “电报是七点二十分收受,登户局发出,电文如抄件。” 邮局职员又取出抄件: “今夜迎桥村,十时归。” 警官又问职员:“电话是谁接的?” “接电话的人说话声音有点沙哑,我问她是否桃世本人,她回答是。于是我把电报号码、发报时间、地点及电文内容告诉她,之后,她说了句‘谢谢’,即挂上电话。”邮局的资料上也确实记载着九点十分联络完毕。 还有一件事可以证明邮局的资料无误,即桃世家中有一本电话纪录的小册子,纸面上有很工整的字迹,写着邮局职员所转告的电文内容。 “这电报是你打的吗?”警官问才次郎。 “是的,七点二十分我从登户打给姊姊的。” 为了慎重起见,警方又调查了登户邮局,证实七点二十分确实有电报发出。 综合看来,被害人桃世九点十分仍然活着,不仅有声音,也有自己记下电文的笔迹,绝错不了,因为她的字迹很特殊。 才次郎又说明自己当晚的行踪。五点三十分下班前往登户友人家,六点半抵达,停留到七点多,这段时间与友人一起欣赏古画。后来想起另一友人桥村,七点三十分将自名古屋出发来访,于是赶到登户邮局打电报,之后即搭车往新宿,车程费三十分钟,约八点到达新宿站。在街上走了一会儿,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到武藏野馆附近的大众食堂吃了一客
咖哩饭,然后经地下铁到新桥站,已经是九点三十分,买了入场票进月台,等着接九点四十分的那班快车。 警方也调查染子,虽然桃世的房间与染子的睡房离得较远,但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不可能浑然不觉,因此查问得很仔细。 “我和姊姊八点钟就各九九藏书自回房睡了。这一带的人家一向睡得早。而且前天我看完电影回来,买了些零食,三个人边吃边聊,一直聊到凌晨一点才睡。所以,我一躺下就沉沉入睡,直到才次郎唤醒我,还不知发生什么事!” 这件命案还有个特征,即衣柜中的服饰被捣乱翻出,包装的报纸均遭撕毁,其中有几件衣服被丢弃在花园内。 另外,掩埋尸体所用的挖土工具是生驹家储藏室中的铁锹,上面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这手法很像小偷,但小偷怎会舍弃衣物,又大费周章的杀人掩尸?莫非是仇杀? 案发当晚,由于才次郎迟归,所以玄关的门一直开着,但仔细再看,发现原是开着的外面的雨窗,在杀死桃世之后,移尸庭园才被关上。因为,地上可以看出一些拖痕。这么看来,当晚在房内熟睡的染子嫌疑更大了。 办案人员从附近多方打听的结果,知道桃世与染子平素相处不睦,而且,陶世经常百般刁难染子,染子对她也恨之入骨。基于厌恨的心理,她有理由把桃世包装好的衣物扔弃在庭园,甚至于撕碎所有99lib.的报纸。染子今年五十七岁,还有工作能力,手劲也很强,这是光子说的。 被害者桃世的身材虽修长,但体态轻盈,所以染子若欲加害桃世,并将尸体移至户外掩埋,也并非不可能。 再者,帮佣的光子案发当日留在自宅中,已有充分证明,与此案绝无牵连。 第七章 染子对于同住在一栋房子里的桃世发生如此大的变故,始终辩称因熟睡而浑然不知,这件事极不合情理,警方经过开会讨论后,认为疑点重重。首先,大多数的意见均主张凶手并非外来之人,而是自家。尤其染子有杀人的动机,因为她恨桃世的刻薄,而桃世生前也严防她下毒谋害,这件事光子与邻人皆知。况且当天晚上才次郎十点之前不会回家的事,染子也可能知道,虽然她矢口否认,但不能因此排除她听见姚世接电话的可能。 另一方面,才次郎所说的话也有再详加检讨的必要。 桃世在九点十分接到邮局的电话,曾以笔记下电文内容,所以推定她活到九点十分应不成问题,在这之前也没有疑问,但不妨再重新过滤一番。 才次郎于五点三十分离开丸内的银行到登户,由此开始一直到七点十分之间的行动,有人可资证明。七点二十分在登户邮局打电报也无疑问,问题发生在这之后。他从新宿出来后,曾经沿途散步,又到餐厅吃饭,而后才赴新桥站接九点四十分的快车,回家后发现凶案。所以,九点四十分以后的行动也因有友人同行而无疑问,这其中的空隙则在七点二十分打完电报后,到九点四十分之间的两个多小时。但是,从登户邮局搭乘私铁小田快车到新宿站约需四十分钟,再从新宿经地下铁抵达新桥站需二十分钟,所以大致算来,所有的车程约需一小时。 扣除了这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剩下来的时间是在新宿散步和吃饭。 据才次郎自己所言,吃饭的地点在武藏野馆附近的大众食堂,那个地方经常人满为患,如今已无法查证,至于散步途中也不曾遇见任何熟人。 桃世在九点十分接到邮局的电话,而才次郎九点四十分接到从名古屋来的桥村,这中间有三十分钟的空隙,假设才次郎在桃世接完电话后,立刻动手杀死她,再赶到新桥站接朋友又是如何呢?当然,这个假设无法成立,因为从麻布T板搭计程车往新桥站,最快也要十五分钟。 何况杀了人后又要挖土埋尸,以及拉开抽屉扔弃衣物、撕碎报纸,这些工作至少需费时一小时,所以从九点十分到九点四十分之间的半小时中,绝对无法完成这许多工作。 尽管警方一再检讨才次郎行踪的疑点,但是九点十分桃世仍活着接电话是可以证明的,也是不变的事实。因此,九点十分以前才次郎的行踪并非关键所在,事实上,问题的重心在于九点十分到四十分之间,但这段时间,才次郎的行踪无法提出有力的证明。 染子经警方多次的审问,终于坦承对桃世也有所不满,但仍然否认行凶。警方调查了染子的为人之后,对其行凶杀人的嫌疑逐渐减少。 这么看来,调查的重心又要指向才次郎了。 虽然才次郎经常与桃世发生争执,但姊弟两人的感情仍然十分亲密,这是大家也都知道的事实。因此照理说,才次郎绝无杀死其姊的动机。 但负责这件命案的一位刑警仍有一点疑问,也就是在凶案发生的前日十九号晚上,染子曾经去看电影。 “十九号晚上,才次郎给了我一点钱,他说我很久没看电影了,要我拿了钱去看场电影。我七点出门到麻布十号的电影院,十点半回到家。” 为什么才次郎在凶案发生的前一晚,主动叫染子去看电影,而且,那天晚上三个人又聊到凌晨一点,难道是为了让染子在案发当晚,因前夜睡眠不足,而更容易沉沉入睡,以致对周遭所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刑警问及才次郎这件事,他的说法是:“嫂嫂经常受姊姊的虐待,很可怜,所以才叫她去看电影,以前一年之中,总有两三回这样的事。” 另一方面,从名古屋来的桥村,也被问了话。据他说决定到东京之事,已于数日前通知了才次郎,连抵达的正确时刻及班车都事先说明了,所以,才次郎才到车站接他。 才次郎对警方说他原先忘了这件事,直到当日,在登户友人处才突然记起,这事听来有点矛盾,因为既然接到朋友来访的信,又打算安排在自己家里住下,怎么可能轻易忘掉?其中确实有点不合理。 这位刑警注意的焦点是十九日那天,才次郎为什么要染子去看电影? 所以刑警又调查了才次郎十九日的行踪。当天他在晚上八点回到家,由于银行的帐务需要加班,所以比平日晚了些。这样算起来,生驹家在十九日晚上的七点到八点的一个钟头内,只有桃世一人。 刑警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终于了解了才次郎的诡计。 二十日晚上九点十分桃世仍然活着接听电话,这是一个重要的关键。这件事情邮局职员,可以证明他亲耳听见桃世那略带沙哑的声音,而且还有桃世自己所写的电报纪录。尤其那份纪录的文字,是桃世以其有教养而又美丽的字母与汉字的合写法。她秀丽的字迹别人不容易仿造。这一点对任何人而言,都纯对不会起疑心。 问题是这份电文纪录一定是二十日晚上九点十分写的吗?他自问,是否也有可能是前天,也就是十九日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写的?因为这份电文纪录并未注明日期与时间,也没有发文的邮局名称和号码,只有电文的内容而已。由于这种事一般人只会记下电文内容,其余的大都省略不写,所以这个漏洞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么假设有一份内容相同的电文,在十九日晚上接到而且纪录下来,却因此被误认为二十日晚上九点十分的证据,也不无可能! 才次郎在上班之前,拿了点钱给染子,打发她去看电影。然后在晚上七点至八点这段时间,于回家途中打电话给桃世,当然,那时候只桃世一人在家。他可以说: “这里是电报局,刚才,有你家中的电报,现在请你纪录下来。电文是‘今夜迎桥村,十时归’。” 做完这件事后,才次郎又若无其事地回家,桃世一定会讶异地问他:“不是打电报回来说要十点才回家的吗?”他只要随便撒个谎。例如又接到名古屋来的通知,要迟一天才抵达东京,即可轻易的掩饰过去。然后趁机将桃世亲笔写的电文纪录起来,以便作为次日脱罪的有力物证。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才次郎杀死桃世的正确时间又是什么时候?他自问,又再仔细计算时间。 五点三十分从丸内银行下班,六点三十分抵达登户,七点十分离开朋友家,七点二十分在邮局打电报——七点四十分到车站,从车站搭计程车到T阪约需三十分钟,也就是说在八点十分到家,这个时候立刻动手杀死桃世,然后在庭园里挖坑、埋尸、覆土。随后将柜中的衣物捣毁。另外取三、四件衣裳扔弃于庭园,再将走廊的雨窗反锁于内,这全部的过程约费时一个钟头。正好九点十分通知电报的电话来了,才次郎假装桃世的声音接电话。这通电报原是他自己在七点二十分时由登户局发出的,普通电报大约几小时后可传达,他应该已先打听清楚。然后取出前一天桃世留下的电话纪录,放在现场以作为脱嫌的证物。完成这件事约在九点十五分到二十分之间,他立刻再赶往车站迎接九点四十分的.99lib.快车,接着与桥村一起回家。这样推定之后,刑警开始求证。 这时候刑警又听到了另一件传闻。即生驹才次郎曾出入于某妇科医院,于是刑警立刻前往这家妇科医院,向医生查问内情。事到如今,才次郎不得不俯首认罪,大体上,刑警的推测无误,唯有一些疑点,他作了以下的自白: “最近我有了恋人,她怀孕了!所以带她到那家医院堕胎,因为担心她的安全,所以下班后过去看她。只要我姊姊活着,我和她一定不会有结果。长久以来,我只要一有结婚的念头,她必然从中作梗,百般阻挠,她在世一天,我的幸福就被多耽误一天!如今那女人爱我,对我很好,我已经五十岁了,也希望能把握人生最后的机会,但如果姊姊知道了,一定不肯应允,姊姊的个性强硬,所以我就算强行结婚,将来也不可能有安宁的日子!尤其姊姊的健康良好,以后的日子还很久远,因此,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只要除掉姊姊,我可以得到最后的幸福。名古屋的友人桥村君来访,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利用他作为自己不在场的证明。这件事是在知道他将来东京之后,开始策画的。 “刚才刑警先生你已经说出十九日晚上,我故意支开嫂子,然后在返家途中打电话回去,诱骗姊姊写下电文纪录。有关此事,我确已查知从登户局打电报回家,通常约需多少时间可以接到。那天晚上,我在嫂子尚未返家之前先行回去。向姊姊撒谎说桥村君将暂缓一日到,然后偷偷将电文纪录收藏起来。还有一点,我曾嘱咐姊姊勿将此事告知嫂子,其实这事我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姊姊讨厌嫂子,所以绝不可能主动告诉她任何事情。 “我私藏下来的电文纪录,在二十日晚上完成杀人行动之后,再将之置于桌上,我相信这是很好的证物,果然不错,一切如我所料,姊姊被认定二十日晚间九点十分仍然活着。另外,将衣柜中的东西捣毁,再挖土掩尸等原是多余的工作,目的是为了强调这整个杀人行动至少需花费一个小时。 “总之,只要姊姊被认定九点十分还活着接电话,那么我在九点十分之后返家行凶,再赶往新桥站接朋友,就变成了两件绝不可能同时成立的事。因为勒毙一个健康的人,至少需要五分至十分,其他掩人耳目的行动又要一个钟头之久,绝不可能在九点四十分赶到车站,这样就能够使侦察的方向导向歧途。再者,反锁门户,故布疑阵,使嫂子成为凶嫌,而且嫂子对姊姊一向愤恨不平。还有一点,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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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每天在傍晚时分有头痛的现象,所以一到黄昏,她就要吃止痛剂。二十日早上,我暗中将她的药瓶打开,放了些安眠粉末,嫂子正如我所计划的在黄昏之后,即一睡不醒。” 调查本案的刑警尚有一疑问,为什么桃世要破坏才次郎结婚的机会呢?但不论如何查问,才次郎始终不肯透露半点。但是,刑警还是由女佣村上光子的叙述中听出原委。据说,这对相貌俊美的姊弟,年轻时,曾发生近亲相奸的关系,只不过当才次郎被问及此事时,总是红着脸默不作声! 第一章 “有段时期,我曾考虑过要研究万叶考古学。” 这是S大学考古学副教授八木修藏先生,和研究所的三个学生之间的对话。 三个学生是今冈三郎、杉原忠良和冈村忠夫。这三人并非专攻考古学,而只是对考古有兴趣罢了。他们都在八木副教授这里出出入入。 “听说有一种神社考古学,是吗?”今冈三郎问。 “是的,这是官地直一先生倡导的。也就是以考古学的立场解释神社的祭器、遗迹及所谓神篱、磐境等的神笼石的学问。介神社正是传承了古代的形式,吾人可自其中探求古代人们的生活方式。” “如此说来,老师所谓的万叶考古学应该十分有趣啰?”衫原问道。 “从万叶歌集中之歌句,可以探求古代人民的生活层面。” “是的,也可以这么说。” 副教授一面含着烟斗说着,一面把视线移向另一边。在这里,放着去年暑假所挖掘出来的一个修整后的大加曾利E式深钵型土器。夕阳的余晖斜射而来,照在像古董店里杂陈并列的古物上面。房子的一角,有一个柜子,里面放着石斧、石匙,以及一箱箱的土器碎片,重叠在一起。 “但是,”冈村忠夫说。 “万叶的歌词,主要是抒发情绪的,这是一种形而上学,但是,它为什么又用来证明考古的唯物古法呢?” “你问得很好。也许很多人都会这样问。”副教授把视线移转到学生那边。 “当然了!万叶的歌集,主要是以情为主,而且各有文学上的修辞,若用来考古,似乎太唐突了。或许也很危险。不过,现在我出个题目来看看。第十三卷中,有一首渟名河的歌词,你们应该知道吧!”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回答说:“不知道。” 副教授自抽屉中拿出“万叶歌集”翻到渟名河那一页。 “这里。” 学生们都将目光集中在老师手指的地方。 “渟名河之底中玉, 求之而得玉乎? 拾之而得玉乎? 可惜啊, 年华已去,可惜。”(三二四七) “这像是高等学校的考试。”副教授的嘴角浮上微微的笑容。 “首先,你们来解决歌词的意思吧!今冈君,如何?”副教授对坐在最靠藏书网近的学生说。 “好!”戴眼镜的今冈三郎,一直凝视着文句思索着。 “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或许不是如我所说的。在渟名河河底的玉,不知道是求得的,或是拾得的?总之,这儿有块玉,如这块玉般,任何东西也难以代替的!年华已老去,可惜呀!遗憾呀!是这样的意思吧!”他略微结结巴巴地说了。 “杉原君、冈村君,你们二人对他的解释,有何不同感想?” 这两人看了看歌集的字句说: “大致相同。” “你的解释没错。”副教授说着。 “但是,这其中有我个人的见解。例如这句:河中之玉,你们对这玉有何感想?” “因为是河中的玉,所以我想大概是很美丽的玉吧?” “没错,是很漂亮的玉。”副教授颇有同感地说。 “那么,这渟名河又作何解释?” “有这种河吗?”三个人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看。 “这只是加在玉上面的形容词吧!当然也有被认为是河名。事实上,我认为犹如枕词一样,用来修饰玉的语词而已。” “那么,我再提出一个问题。这里面所说的:求得的玉及拾得的玉,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为了提出那个玉石,而附加的名词,事实上并不代表任何意义,只是为了感伤恋人的老去而产生的。” “但是,如此说来,求得与拾得这两句的意义并不明确,我的万叶考古学,就是从这种疑点上出发的。” 三个学生听到这句话后,一起看着副教授问道: “教授,那么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思?” “等一下!”副教授一边抽着烟,再慢慢看看三人的表情。 “如果我在这里马上就说出来,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不如今天晚上你们回去,先查一查前人如何解释万叶考古学,这样你们才比较有概念,明天再把你们查到的资料给我看。” 第二天,三个学生有人拿著书,有人拿笔记本,寄放在副教授那里,三人都显示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教授。”今冈三郎首先叫道:“我们三个人一起查有关解释那首诗词的文献,获得的结果和我的解析差不多。” “哦!是吗?”副教授微笑着,又说:“那么,你们整理一下你们查的结果,让我来看看前人的见解。” 资料全部都摆出来。 “这是契冲的‘万叶集代匠记’。” 渟名河河底之玉。这条河是位在那一个地方呢?绥靖天皇的名字是神渟名川,这是根据沼名河而命名的吗? 这条河河底之玉,是有渊源的,它把人比喻成玉。沼名河河底的玉,可求而得,当然也可拾而得。 “再看鹿持雅澄的‘万叶集古义’。” 沼名河和天安河中的渟名井,发源于同一个地方,神代纪这本古书中,曾出现天真名井一词,另外也记载着天渟名井一词;而真名井中的‘真’只是美称的形容词,真名井就是真渟名井的简称,这其中所谓的井就是位在安河之中。这种说法,可从古事记、书纪中考证而得。其次渟名之名是引借琼之井之名而来,因为从很久以前,在这口井中就存有琼玉。 ——“万叶集略解,橘千荫著。” 这条河并非沼泽之义,而是琼玉,故有琼之川之名。 这条河的名称是得自天皇之名。是从神渟名川耳天皇、神渟名仓玉敷天皇、天渟名原瀛真人天皇此三个名称中而来的。另外,神功纪中,曾记载着天津渟名仓之长峡一地,这地方就是摄津国住吉郡。 “我们已看过以往的文献,再来看看现在学者的考据。”副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取出另外一本书。 ——“万叶辞典,佐佐木信纲著。” 这条渟名河是天上的河名。从天上的河中,再求得这渟名河底之玉。 ——“万叶集全注释,是武田佑吉的著作。” 沼名河实际上只是人们想像中的河,并非实际存在。日本书纪中,曾记载天上有渟名井,天武天皇的御名是天渟中原瀛。但其中渟本来的意义就是玉,综合而言,这条河就是玉河之义,应该是在天上的,而且渟名河中还有非常灵的验玉。 ——“口译万叶集,折口信夫著。” 我所深爱的人,有非常英俊,潇洒的容貌,就像这美丽异常的玉,就让这美丽的玉流失掉了,太可惜,就如同拥有玉一般美貌的男人流失掉,一样可惜。 第二章 “这样看来,大致的资料都已经具备了。”副教授再说。 “渟名川的地名,我们再从玉的方面来研究,玉是属于那一种?” “是不是勾玉?”杉原回答。 “应该可想做勾玉,勾玉的种类有很多,各种材料也不同,有金、银、金属、贝壳、动物的骨骼、牙齿等。但其中最多的就是硬玉、碧玉、玛瑙、水晶、蜡石、滑石等石类所形成的。也有玻璃的。那这个地方所指的勾玉,应该是属于那一种类呢?” 学生都想了一下。 “这个玉是在河底的,可能是水晶或滑石?”冈村回答,另外,今冈和杉原也都有相同的想法。 “我的想法有点不同。”副教授说。 “产在河底,当然你们的想法应该是合理的。但是从古书的意思中,再来考虑一下,许多解析中,都是我深爱的男人,他的容貌就像玉一样,只可惜流失了.99lib?,那玉的意义可能就是青春。” “啊!我知道了,就是翡翠了。”今冈插嘴说。 “不错!四世纪以后,出云一带曾出产过青玛瑙,被称为碧玉,它并不是透明的。但是翡翠的色泽呈半透明的碧色,那种颜色象征年轻、青春,也就像古人的感觉。可是翡翠在日本并没有生产,它是产于中国南方的山地,从中国传进来。另外,像缅甸北部今多的河边,云南也都出产碧玉。实际上,给我灵感的是古书中所提‘求之而得玉乎,拾之而得玉乎。’的意义。”副教授边说,边看着大家的表情,又说:.99lib. “这句‘求之而得玉乎,拾之而得玉乎’,有好多种不同的解析,契冲所说的‘求也求不得,拾也拾不得,这是非常贵重的’;鹿持解释为‘拾得和求来的玉’。折口老师的解释是‘其玉是寻寻觅觅而得,或是偶然拾得的’。我比较支持折口老师的说法,但是我心中并不是完全支持折口老师的全部说法,至于对寻求的讲法,我有特别的另一种说法。” “这又是什么意思?”三人皆认真注视着副教授的脸孔。 “这‘寻求’的意义,我解释为为‘购买’,其次‘拾得’的意思,就是向人‘讨得’的,如此说来,就有人‘卖玉’,那么在日本境内就必定有产玉的地方。” “教授,等一下!”杉原插嘴说道。 “考古学中所说,古代翡翠是从中国南方,或缅甸北部输入,教授刚才也是说从以上的地方输入,才有买卖玉,并不一定日本境内也出产玉。” “对!你说的很对,你想想看,这条渟名河代表的意义,许多前辈都表示这条河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就像契冲所说‘昭名河是天上才有的’。鹿持说,沼名河是天安河中冲名井中发源的。佐佐木信纲先生也说,这是天上的河名,就和牛郎织女在七夕相会的
99lib?
故事一样。武田佑吉老师也说这不是真实存在的地名。橘千荫说,这和天皇御谥有关。另外,神功纪记事中记载,这是在摄津国住吉郡,而鹿持则表示,以上的说法怎么可以相信?橘千荫说这有实际存在的地方。我也赞成橘千荫的说法。实际存在的地方,是位在日本境内的那里?这是我自己的主张。” “这么说,这是什么地方?”冈村询问。 “我们另外再从渟名河河名上来解释。”副教授边说边点上烟。 “渟名河是地名,是橘千荫从神功纪中引据而来。而且,我也是引借古事记中的记书来解释的。”于是副教授从抽屉中拿出一本“古事记”,副教授已在书中夹了书卡做为标记。 副教授拿给三人观看。 高志国里有个美女叫沼河比卖,八千矛神想要娶她为妻,来到她的家门口,唱出了这首诗歌: 高志国境,有女贤慧,丽质天生,倾国倾城,举世闻名;八岛国境,八千矛神,千里迢迢,欲与伊人,共渡一生,白头偕老。 “另外日本开国时代,有个非常有名的大国主命神,风流倜傥,到处游历,流传下来不少风雅的韵事;这使我联想到,八千矛神想要娶的沼河比卖,她的名字和这条河河名相关,而她是高志国的人,所以这条河应该是位在高志国境内。” “哈!逐渐明了起来,高志国的疆域很辽阔,是现在的新潟县、富山县接近里日本一带。”杉原接着说。 “是啊!西方是越中、西南方有信浓、南面是上野、东面是岩代、东北面有羽前,是边界长达六十里以上的大国;幸好,在倭名抄这本书中记载着沼川乡、奴奈(音和”沼“同)川神社,也都有现在的沼。还有,书中又另外记载着头城郡沼川乡。”八木副教授随手拿出一本笔记本说。 “有位吉田东伍老师著作了大日本地名辞书,我从中节录了一段,念给你们听。” “今糸鱼川包括根知谷、今井谷,是青海市的市集和大和川谷、早川谷一带的各村。近代认为沼川乡包含了西滨山下七谷。就节录到这里。现在看看新潟县的地图,沼川乡是在西颈城郡附近一带,川流、溪谷很多,渟名河可能就在这些溪谷中,但是西颈城郡的东面,东颈城郡也有同名的村落,字的写法也和刚才提到的神社一样,两面的地图看来也很相似。那么,新潟县也是古代勾玉原石的产生地。” “教授,真有意思。”冈村忠夫赞叹地说。 “教授,这就好像推理九九藏书小说。” “对!是推理。”副教授笑着回答。 “可是我推理得很有自信,因为我是把很多资料拿来做合理的推理。” “教授,你的学说应该可以发表在学会的刊物上。”今冈三郎建议。 “我这个学说,日本学会是不会承认的,很多著名的学者都会反对我的学说,现在的万叶学权威都是根据前辈的说法,认为这条河是想像的,并非实际存在的。古书解析这首诗歌都认为不合乎现实的,而我的想法太过于现实,所以,很多前辈都把我的学说,当成邪说。” “不过,教授的学说却是很有趣。”三人不约而同的说着。 “那么我们以实际行动来证明,实际到现在的沼河探险?” “如果你们真有兴趣,那就去吧!” 副教授把眼睛眯起来,显出欣慰的样子。 “我的年纪太大了,要我真到山中、水底探险,我的体力是无法胜任的。” “教授,吉田东伍老师所提的古代沼川庄,和现在的奴奈(音和”沼“同)川村,你认为那一个才是正确的?”今冈询问着。 “至于这一点我也不能太肯定,你们三个人一起研究看看吧!”于是教授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三人自行讨论、研究。 第三章 正逢暑假来临,三人于是利用休假,欲前往一探究竟。 但是在东、西两面的颈城郡中,皆有沼川村,如何选择其中一方,才是三人的大问题。 今冈三郎依据吉田东伍的说法,选择了西颈城郡。冈村忠夫也同意今冈的意见。但是杉原忠良反而选择了另外一面,东颈城郡的奴奈川村。 三人购买了缩小五万分之一的地图,以便勘察,西颈城郡和东颈城郡,都有无数的河流和山谷,好似毛细管一样细密。西颈城郡中的“沼川庄”,好像是现在糸鱼川市中心,而且北部有阿鲁必思北部的白马、乘鞍山岭围绕。 东颈城郡的“奴奈川”有上信越高原国立公园山块延伸至西北方。同样地,东、西两面都有很多的溪谷。而翡翠应该是出产于较冷的溪谷,但是无法区别东、西两面的地形。 今冈三郎选择了西颈城郡,想要听听他的未婚妻芝垣多美子的意见。 “真有意思。”芝垣多美子听完了今冈述说八木副教授的说法,显得很有兴趣,又说:“你一定要去看看,我也很想跟你一起去,可是我另外又有事,不能和你一起去。” 芝垣多美子是另外一所大学的女学生。 “依据这本倭名抄的记载,我认为应该是西颈城郡才对。” “但是,根据地图上来看,它的溪流实在太多了,如果要一一探查,实在太多了,不容易做到。”今冈接着说。 芝垣多美子仔细看了地图很久,然后用手一指地图。 “大概是这个地方没错吧?” “这个就是姬川了。” 姬川是糸鱼川市中横流的川流中较大的川流。 “这个名字就好似沼河比卖(音同姬)。” “对呀!” 姬川大致是连接糸鱼川市和信州的大镇,上游从长野县鹿岛枪山麓发源。再注入海口前的中游,有很多支流。其他还有能生川、早川、海川、青海川、田海川。而姬川的支流有根知川、小泷川、大所川。这些末流就像是山脉间的静脉。 “这么广阔的流域,一一去探查,要查到什么时候?”今冈的表情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你只要确立好一个目标,从最大的姬川探查起啊?” “对!你说的对。你对姬川好像特别偏爱,是因为你会作诗,较诗情画意,所以特别偏爱姬川。” “才不是那回事,八木教授是根据古事记推断的,沼河比卖和姬,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但是,今冈把这些话告诉冈村;而冈村对选择西颈城郡,也有疑问。 “那么大的河川,对吗?我想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河较有可能?”冈村提出反驳。 “你们去侦察你们的那一方,我去探查东颈城郡,依地图上的标示看来,松之山温泉应该是较乡下的地方;我去探查,可以一边慢慢享受温泉,一边侦查99lib?那一带的河川。”杉原说道。 结果,三人各自以自己的想法来行动,并且,共同定下一个约定,出发后,每隔一周必定回到东京,聚集一起报告自己的成果,若没有成果,再重新出发,发现迹象,就三人协力,以此为重点来探查。 “真好,可以在清澈的河底发现令人眩目的碧玉。”冈村愉快的说着。 “喂!我早就已经调查过了,自然石的表面会受氧化作用,形成灰色,而且河底石头很多,所以,要找翡翠,并非容易。”杉原神情愉快的说。 “也不一定只找寻美石,我还希望自己可以采集到奇花异草。” “哦!你还有这种兴趣。”今冈接着说。 “当然也可以有这种构想,可是不要忽略了我们最重要的目标是找寻石头。尤其在危险急流的地方,更要注意,毕竟,采集植物并非我们的最终目的。”冈村叮咛着。 “我知道啦!但是对我来说,假若找寻不到翡翠,能采到奇花异草,才不会太失望。”杉原解释。 三个人背着背包,要出发了。 在出发前,他们一起来到八木副教授处会合。 “你们就要去了吗?”副教授愉快的说道。 “希望你们不要轻易放弃,要有长久的打算,今年没有成功,还有明年,而且如果深入人烟罕至的溪谷,一定要更小心。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三个人从新宿车站,搭乘往长野的列车,芝垣多美子也到月台来送行。多美子和今冈是未婚夫妻,和杉原、冈村也都是好朋友。 “你们去吧!希望你们能带回像鸵鸟蛋一样大的翡翠。”多美子对着把头伸出车窗的三个人说。 “那么大的翡翠,你要怎么处理?”冈村讥笑的问。 “我可以留下一部分做戒指,其余的再卖到银座的珠宝店。” “赚了这笔钱,刚好可以当你和今冈的结婚费用。” 杉原故意大声地说,附近的乘客纷纷转头来看多美子,多美子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今冈也不好意思地傻笑。 这列中央线的夜车上,有很多穿着登山服装的年轻人乘客。列车尾的灯光渐渐消逝了。 芝垣多美子等待今冈他们三人,在东京一星期一次的会面,已等了一星期了。而在这一星期中,大部分都是天气晴朗的大热天,偶尔有几天下了雨;多美子想像着,今冈汗流浃背地走在溪谷中的小径,而杉原、冈村也是挥着汗努力的探查。 杉原依照计划,到他最初选择的东颈城郡奴奈川溪谷去寻查;冈村、今冈两人也分别进入西颈城郡探查。三人原本选择了不同的地点,三人也就各走各的,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所走的都是人烟罕至的小径,三个人也都有着不同的个性。多美子脑海中,浮现三个个性不同的今冈、冈村、杉原,走在不同山间的景象中。 经过了一周—— 艳阳高照,从越国回来的三个人,都依着原先的约定,在一周后,都来到新宿的茶艺馆,多美子也准时赴约,三个男生都显出憔悴的模样。 “还没有成果。”杉原看着多美子说着。 “沿着溪谷往前走,发觉这比我想像中还偏僻,除了烧木炭的工人以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人到的地方。” “我也一样。”冈村对着多美子说。 “加上沿途还要调查石头,所以走起来毫无效率可言,最初以为小支流没什么问题,到了才发现它的流速也很急,杉原说的对,那些地方没人会去,很多地方没有路可以走,栈道(山岩上架木而成的道路)也坏了,所以,只能用爬行的。” “可是水太冰了,脚在水中停留不到一分钟,就受不了。”今冈说。 “溪流的水太冰,是因为那些溪水,都是白马、乘鞍山的积雪融化而成的,脚趾当然就会冻僵。” “听你们这么说,好想跟你们一起去。”多美子眼中闪着羡慕的光亮说道。 “如果只须步行,那还好。”今冈说。 “但是,这和普通的登山、郊游是不一样的,若看到稍微不一样的石头,就马上捡起来,仔细研究;因为溪流太多了,还要沿溪谷到上流调查,并不是一两年可以完成的。” “细小的支流,也要去吗?”多美子问。 “是啊!也不知道那里才有这种石头?尤像翡翠这种贵重的石头,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也都要去查一查。” “是不是很危险?” “地形中断崖绝壁太多了,每跨出一步都是险象丛生。” “如果,不小心受伤了,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么,这时也许就在世上消逝了,变成溪谷暴尸了。”冈村故
意向多美子开玩笑。 但是,这句话却实现了。 第四章 休养了二天后,三个学生又在晚上来到新宿车站。为了怕有暴风雨,或交通中断,在背包中准备了三天的口粮,和很多罐头,就像登山者的重装备般。 这班列车中,有很多都是登山的人。乘客也就在月台和地下道的入口之间,排了一长列的队伍。等车的人,有的坐在背包上,有的铺上报纸,坐在上面看著书;三个学生大概排在队伍的中段;今天晚上,芝恒多美子也来送行,她就蹲在今冈三郎身旁。 这列快车是二十三点五分,开往松本的,离开车的时间还有一小时。 这列车预计在五点二十一分,抵达松本车站。五分钟后,在此有一班车,开往信浓大町,抵达大町时是六点十九分,另外,在大町还有七点四分,开往大糸线的列车,在九点三十一分时,抵达终点站新潟线糸鱼川车站。 中途,杉原一人在松本换搭往长野的列车;而今冈和冈村则在小泷分手。 冈村是搭北陆本线的车,到鱼糸川再换车西行,抵青海市下车,再沿着青海川进入调查。选择这条川,是因为“青”和翡翠有关联,他要往水源处步行而入,直抵黑姬的山麓。 杉原君原是经过篠井线、信越线,中途搭往十日町的车,又经饭山线,才在越后外丸下车。另外,搭乘巴士往松之山温泉行,再往前行八公里就到达奴奈川。 在新宿车站搭车,真不容易。 “实在难等。”杉原打着呵欠说。 “在火车上要上厕所多不方便,不如我现在就先去。”杉原说着,就起身。 “我的位置,帮我看着。” 他并不是向今冈、冈村或来送行的多美子三人中的任意一个人特意说的。接着就走到地下道的阶梯上。 “今冈,我去为你们买一些东西,好在火车上吃,你们要吃什么?” “反正今天晚上,在火车上是睡不着,不如买四、五本杂志,可以在车上看。” “好啊!” 多美子离开了;从地下道上来,走向贩卖部。 离候车室不远的地方,杉原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聊天,少年背着小背包,好像远游才回来。 多美子买完东西,回程时,看见杉原和少年在聊天,少年拿了一包白纸包着的东西;多美子想:少年可能是拿零食给杉原,可以在今晚的车上吃。 多美子回到排队等候之处。不久,杉原一人独自回来了。开始剪票搭车了,坐卧的乘客,纷纷起身。 二十分钟后,多美子站在经中央线的列车月台,送三人成行。 “你们去吧!” 多美子从窗外看着她的未婚夫今冈三郎。 “这次我真的要带回一个大翡翠。”今冈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笑地说。 “你可不要太勉强,到太危险的地方。”多美子担心地说。 “没有关系,多美子小姐,他的生命力是很强韧的。”冈村坐在今冈的旁边开玩笑地说。 “这次回来,他说不定带回二个像鸵鸟蛋一样大的翡翠。”杉原往下看着多美子笑着说。 车窗上,多美子的影像渐渐远去。 东京郊外,灯光渐稀少,窗外一片漆黑,车内乘客也都差不多睡了。通道上,塞满人群和背包。 今冈、冈村、杉原三人看着多美子买来的杂志,一小时后,冈村两手抱胸,眼睛闭起,呼吸也逐渐均匀,先睡着了。今冈则是头渐往后仰。 “喂!今冈。”杉原小声的叫着今冈。 “什么事?”今冈睡意正浓的回答。 “说实在的,你那一边有没有一点迹象显示?”杉原小声说。 “没有,全都没有,你呢?” “啊!我那边也是一样。真正做了以后,才知道真麻烦。” “很糟糕!颈城郡东、西两边间隔太遥远了,真麻烦;要是古书上,不要说这么大的范围,直接指名地点,有多好。” “不过,如此一来;真有翡翠存在,也早就被人拿走了;那里等到我们来拿。” “说的也是。” “说实在的,我那一边有一点迹象。” 杉原忠良从怀中取出五万分之一的地图,那份地图是他原先做的东颈城郡奴奈川一带的部分地图。 “就是这个地方。”他用手指指着山间的小河。 “这个地方一点奇怪,石头的形状和别的地方不同,我打开了一两个来看,里面是普通的石英;可是,又有种好像有希望的感觉。” “是吗?真好,有点希望。” “你现在要调查什么地方?” 杉原又拿出另一张地图,放在刚才那张的上面,这张是西颈城郡的“小泷”,也就是今冈要查的区域。 “就是这里。” 今冈指出地图上一点,也就是姬川的上流,中途有条西向的支流,叫小泷川,小泷川是发源于犬岳(高一五九三公尺)。 “哦!是这里。”杉原仔细地看着地图。 “那地方是这样的,”今冈接着说。 “这里有天然的山葵,是非常寒冷的地方,而且,这里的溪水也特别冰冷。现在想到溪谷探查,上次来只到这附近,这次想再深入些。”今冈边说边往前指着河川的上游,而冈村则一直在睡。 “哈!这样也有道理,希望你早一天有结果,我也是。”杉原抬起脸来,视线离开地图;回头看着99lib?t>,又小声地念着: “求之而得玉乎;而得玉乎……”只是随意哼着,并非依着调子哼。 经过八王子站,车内乘客大部分都熟睡了,九九藏书鼾声渐起,前后都听得到。睡不着的人,就默默地看着杂志。 就这样,夜车又在黑暗中穿过甲府、韭崎、上诹访。黎明之时,列车驶入松本车站,车内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车中的乘客,大部分都是要换搭往大町列车的登山者,许多登山者在月台上争先恐后地跑走着,想抢得好位子。 “好好的干!”今冈向要往长野方面的杉原笑着说。 “你也一样,一星期之后,我们东京再见。” 冈村、今冈一起下月台。杉原也下车,另往搭经篠井线列车的方向走去。 “你要小心,别受伤了。” 今冈和冈村两人挥手的影像渐渐远去,消逝在天桥的楼梯中。 杉原应该换搭往长野的车,又在长野换车搭经信越本线,然后在丰野换搭经饭山线的车。 在松本站大约还有三十分钟的等车时间。 但是,杉原忠良没有搭往长野的车。今冈、冈村则在五点二十六分出发,搭往大町,在大町又换乘往糸鱼川方面的车。他慢了今冈和冈村一班车,因此一路追赶他们。 第五章 杉原忠良,某日在某地方做了一件事。 他出现在东颈城郡松之山温泉旅馆时,已是傍晚时分。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焦虑不安,神色匆匆,故意半遮着脸,进入旅馆。 等到旅馆的服务生退出房间后,他把身上的衬衫和长裤脱下来,拿起衬衫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却发现袖子上有些斑点,这些斑点的99lib.颜色是生锈的颜色,形状就像个惊叹号(!)颠倒过来。随后,他急忙的拿出小刀,小心地刮掉斑点的部分,然后点起火,跑到屋外的走廊上烧,这一公分见方的布燃起,而且发出臭味,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堆褐色的灰烬。 杉原忠良,现在又把双手放在口袋中摸索,再把脱下的长裤拿起来抖动;接着,从裤子下摆摺叠处,掉出含有细石的砂子,而这件长裤从膝盖以下,显出沾湿后,又干了的迹象。 另外,他又抖动裤子,从口袋又掉出一些东西,撒落在榻榻米上,这些东西正是一颗颗的黑球,这些黑球上面,又有着像芝麻大的白羽毛般的东西。 杉原忠良好像在回想着,再度把手插入口袋中,拿出了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包裹的纸已经很皱,而且有一部分已经破了,他把手掌张开来,手中的东西散落在榻榻米上,大概有十二三颗。又用手再插入口袋,在口袋更深处,又拿出了四、五颗相同的黑球。这个东西是杉原昨夜在新宿车站,向少年拿的。 杉原一边看着它,又把头歪向一边,用眼睛算着它的颗数。 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很不安的样子,但一下子又不见了,好像又显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先生,你要洗澡,请先准备一下。” 旅馆的女服务生,突然从后面说着;杉原忠良,赶快匆匆忙忙地收藏起这些黑球。 “我马上去。”他故意假装用平静的声调回答。 “我替你带路。”女服务生把浴衣,放在榻榻米上面。 “等一下,我先休息一下再去。” “哦!如果你要去时,再按电铃叫我。” “我知道。”于是女服务生走出房子。 脚步声在走廊上消逝,杉原忠良再拿出黑球来,仔细看了一看,再很小心地包起,在上面捻了一捻。 他另外拿着火柴,走到走廊上,进入庭园,一直走到花丛中。 他蹲了下去,从纸包的上端点火,火慢慢地由小渐大,然后一直旺盛地燃着。 杉原忠良等到全部烧完,再以小木片,拨动灰烬,然后,双手在衣服上拍拍。 回到房间,就开始悠悠然然地抽起烟。 好像又想起什么,把背包拿过来,打开口袋,再把手探入背包中摸索,然后,再拿出一颗石头。 他把石头拿到灯光下,欣赏整个石头的外形。这个石头有两个拳头大,颜色是灰白的。 他再用两手拨开石头;它原来就有裂缝了。 他把石头的剖面放在灯下,剖面上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就像斑马的纹路一样。 他的眼中显出满足的神情。这碧色并非十分艳丽,类似深海般的暗;总之,这正是翡翠所该显现出来的色泽。 在他很仔细地欣赏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显出一副狼狈样,快速又小心地,把刚才的石头,收到原先的背包中。 拿起听筒;电话是旅馆的柜台打来的,希望他早点去洗澡。.99lib. “我马上去。”他放下听筒。 现在,他大方地烟放在烟灰缸中揉熄,拿起毛巾,突然又想到,把背包很小心地放在放棉被的柜子里。 刚才来过的女服务生,又来带他。 “因为,有团体来住宿,人多了较为纷杂,所以,才请你先洗。”女服务生解释着。 “谢谢你了。”杉原忠良心情愉快的致谢。 “你,”他突然想起什么,叫着。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到衬衫?” “有小的杂货店可以买到。” “那拜托你,明天帮我买一件,好不好?” “没关系;如果你有衣服要洗,今天晚上拿给我,我明天就可以洗好。” “我的衬衫是在爬山99lib?的时候,不小心跌倒了,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 “哦!到山上爬山是很危险的。” “真的是很危险,还好,我没有受伤。” 杉原手里拿着毛巾,跟在服务生的后面去洗澡。 一周后。 只有杉原、冈村和芝垣多美子,到指定的茶艺馆来会合。 “为什么?今冈这小子没有来?”冈村在超过约定的时间以后,非常挂心今冈三郎而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回到东京,应该都会打电话给我,可是,这一次都没有。” “奇怪!”杉原说着。 “说不定,他没有把时间记清楚。” “那有这种事,上次和这次的时间都一样,也没有改变。” “这真是奇怪。或许,他没有来得及赶上火车。”冈村猜想着。 “这几天也没有台风来。” “越想越奇怪。”芝垣多美子看一看冈村。 “冈村,你是在那里和今冈分手?” “今冈,他是在糸鱼川的前二小泷车站下车,接近现在的小泷;我就到糸鱼川,再换车向青海走。”.99lib. “说不定遇到山难。”杉原小声地说。 “不,我不要听。”多美子很难过,把两只手掩着耳朵。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怎么办?” “没有那么严重,你别太紧张,说不定今天晚上,他会赶回来抱歉他的迟到。”杉原轻松地开玩笑。 这个玩笑,多美子听了,还是不能释怀,冈村也没有笑。 “真怪。”冈村用手托腮,突然说。 桌上的杯子,都已经空空了。 多美子每当店门打开了,就往门口张望。 ——今冈三郎的失踪,已经不只一天了,连续三天、四天、五天也都没有消息,经过了一星期、十天他还是没有回到东京。 这件事形成了一阵骚动,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大家都推断今冈三郎已经遇难了。 今冈三郎本来就是攀登很危险的上流,很可能掉落在山谷中,或许不小心被急流冲走,碰到河中的大石。 他所就读的大学,组织了一支救援队。可是,不知道今冈三郎当时所走的路线。而再根据冈村、杉原的说法,推定是姬川的上流,可是这范围也很大。 虽然,不确定地点,搜索队还是拜托当地的村民,尽可能协助寻找。这些山谷都是V字型,搜救的工作,更困难,而且这些山谷都很深,于是搜救失败。 第二年春假,再次组搜救队,还是毫无所获。最后,暑假再组搜救队。这时,正好是今冈三郎失踪一年。 这样的努力,还是没有发现尸体,于是确定今冈三郎是真正遇难了。三度组?99lib?织成的搜救队,也终告解散。 第六章 入秋了—— 芝坦多美子相信今冈三郎已经死了。今冈失踪不明已经超过一年以上,于是要求警方搜索,但是在各地灾变死亡的尸体中都没有发现今冈。 在这段期间,多美子没有再见到冈村忠夫、杉原忠良。她都是躲在家中。今冈三郎已经死了,再见到他的朋友冈村、杉原也无意义,只是触景伤情罢了。 记得冈村也说过,今冈走在没有人迹的深谷,不小心就会曝尸荒野,她的脑海中浮现着今冈三郎的尸骨被溪流流过,被落叶覆盖着;早上雾起,下午白云飘过,尸骨不在水中,也会被雪冰冻着。 芝坦多美子,很早以前,就会作短歌。现在今冈死后,她也更热心去作短歌了。当然,歌中都表达对已经死亡的未婚夫的感伤。 某一日—— 芝坦多美子在看邮寄来的“花影”杂志。 这份子杂志中,刊登着全国各地的会员,所作的短歌;编辑对这些作品,都会做一番评论。 其中,她注意到一首—— “登越山后遥远地来觅谷溪,看到盛开的‘藤蓟’花。” 作者就是藤泽市南仲通二?五番地的桑原道子。 编辑的评论是这样。 “作者登越后山,偶然中看见‘藤蓟’花很惊讶。这花原生产在富士山一带,分布于日本中部,属菊科植物,花比普通的花儿稍大;约六——九公分,深紫色,鲜丽非常,植物图鉴中有解说。应该在富士山周围,怎么会在新潟县的偏僻地出现呢?不合乎自然生态。大概是作者为抒其情感而虚构的;在深山峻谷中,心情忧郁,而它开出大朵鲜丽的花,两相对照,是作者对景色美丽而有所咏叹九九藏书。” 芝垣多美子,并不很在意地看过去。 ——又经过一个月。 次月,“花影”杂志中,刊载了藤泽市桑原道子对上个月,编辑对他的短歌所作的评论,给予反驳。 “先生,我做的歌中,新潟县奥地开的花,的确是我亲眼所见,并非虚构。今年夏天,我从白马山至糸鱼川下,经过小泷川的溪谷,溪谷成V字型,水很冰冷,99lib.有野生的山葵;经过了非常危险的小径,偶见令人瞠目,有着浓紫色的藤蓟花,而且还是好几枝,我为景物所动,所以做了这首短歌。有关藤蓟花,我看了先生的评论,也查过植物图鉴和其它的参考书,这花是开在以富士山为中心的山黎县、长野县南部,静冈县一带;很不可思议的是,这花竟开在白马山麓小泷川溪谷。但是,真的是据我所见而作的,并非虚构。” 多美子看到这篇文章,非常惊讶。 小泷川是姬川流中,最大的支流之一,就是今冈三郎所探险的溪谷附近一带。 芝垣多美子一想到这里,就目瞪口呆,好像一座雕像,不会行动;这时,她正在整理自己脑中影像。 她瞬间想起一个场面,在新宿车站,想要买杂志时,杉原忠良向一个背背包的少年,拿了一包东西,当时,她以为那是零食。 但是,杉原忠良对植物特别有兴趣,也许这个少年也同样喜爱植物,因为这种关系,他们两个人就变成了好朋友。 这个少年背着背包,并不是要出发的样子,好像是才回来的样子,也许这个对植物有兴趣的少年,是因为想要寻找植物,而到别的地方去。 今冈三郎失去音讯,也就是第二次探险,杉原告诉今冈、冈村说是要在松本车站分手,然后往东颈城郡奴奈川而行。这正如同冈村所说的。那么杉原所说的和冈村一致。 但是这样推断对吗? 多美子又想,在新宿车站杉原向少年拿的不正是植物的种籽?新宿站是中央线的起点。中途在大月车站,有支线往富士山麓方面,那个少年可能是刚从那里回到新宿,偶然遇到杉原。 少年在富士山麓,采集了植物的种籽回来,遇到有同好的杉原,少年把种籽送给了杉原。这样的推断,应该是合理的。 今冈三郎是独自进入小泷川溪谷,一方面,如果杉原从松本下车,再搭下一班车,直追今冈三郎后面,但这又为什么? 破案很简单,杉原对东颈城郡奴奈川已经绝望,反而认为今冈三郎的目标,姬川上流更有希望。 那么杉原为何不向今冈说明,而要求同行呢? 或许可以这样解释,要查探的东西是翡翠,这是有着很高价值的东西,万一发现翡翠原石,是很值钱的,再依此寻找原石的原产地,这份财产就无可计较了。况且,拥有此山的是乡下人,根本不知道它有这么高的价值。 杉原以其第六感,觉得今冈三郎探查的地方,是最有希望发现翡翠的地方,可能就因此,杉原产生了独占的野心。 多美子想像到那种可怕的场面,不禁用双手掩面。 八木副教授当领队,第四度组搜索队,往新潟县西颈城郡小泷川溪谷的北方探查,想赶在下雪之前,能有所获;芝垣多美子请藤泽市的桑原道子来带路。而这次搜索队和前几次不同,其中有几人是警官。 山峡晚秋,红叶殆散,山林树木,有很多树叶都掉光了。这一行人,跟着桑原道子之后,攀登危险的山路。 走了很久,桑原道子就在藏书网一个地方停下来。 “就是这里了。” 他用手指一指已经枯萎的花茎。藤蓟花是秋天开花,冬天凋落,那锯齿状的叶子也枯萎了。 以警官为主,再以花为中心,向四方搜察,发现一地土质特别松软,而且也呈现凸状。大家小心地用铲子挖掘,不久,茶色的鞋子,首先出现。 芝垣多美子看到鞋子,就开始哭泣,她认出这是今冈三郎的登山鞋,她曾帮他擦过。 杉原在东京被捕,他对警官的供词,和多美子的想像相同,花的种籽是从少年那里得来的,放在口袋,和今冈三郎搏斗时,掉了三、四颗在泥土中。 最近,杉原忠良向亲戚朋友到处借钱,准备买下那一座山。 “我是从后面追今冈。今冈当时正在捡石头,他看到我时,吓了一大跳。但他还是很高兴地把捡得的石头给我看,这河底的石头,就像普通的石英。普通的石头,被水浸蚀,会较圆滑;但是翡翠的硬度高,同样被侵蚀,还是会有角度。今冈拿给我看,我用锤子要敲破石头,可是打不破,翡翠太硬了,锤子反而弹回来。古代的人却可以用来塑造成各种形状,今冈想到用火烧,烧了一下,再剖开,才剖成两半,断面现出透明的碧色,今冈和我非常惊喜;就在这时,我心中起了邪念。那是古代里记载的翡翠产地,可是此后,没有任何纪录,一定均未被采集过,所以,藏量一定非常丰富。我为了要独占,歹念遂起,因为这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好像很虚幻不实在。我被贪心所蒙蔽,就用锤子锤今冈的后脑。” 杉原忠良说完以上的供词,羞惭地抱着头。 新发现的新潟县西颈城郡小泷川溪谷,是古代翡翠产地,而古代的翡翠不只是从中国南部、缅甸北部输入的,关于这一点,考古学者也很少再有其他的异论了。 第一章 上滨楢江是A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销售课的职员,她是女性职员中最资深的一位,未婚,非常富有,经常在同事之间放高利贷。 上滨楢江在二次大战结束之前,即进入这家公司服务,她毕业于旧制的女子学校。当时,国内的男子大部分都被征召入伍,在男性员工不足的情况下,大量采用了女性员工,但二、三年复员之后,这批女性员工均遭遣散。 其中只有上滨楢江及其他二位未遭遣散的命运,她们三人都是打字员。 战争刚结束时,公司发起一次民主化运动,响应男女平等的号召,从这时候起,她们三人得到与男职员同工同酬的待遇。 但是从昭和二十五六年开始,A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对于男女职员又有了差别待遇,唯对这三位资深女职员仍保留平等待遇的优待。 十八岁即进入公司的上滨楢江,在昭和二十五年时已经二十三岁,二十三岁的她正当青春年华。 上滨楢江是三位资深女职员中,身材最好的一位,却也是相貌最丑的一个。厚重的单眼皮、无神的两眼、宽大的鼻翼、肥厚的嘴唇。大约在二十岁左右,有段时期她的肌肤正如所有的少女一般,有着晶莹剔透的光泽,脸颊上偶尔也浮上一层红晕。虽然长相不佳,但是一身健康的肤色多少为她带来了一点女人味! 她的音质低而沙哑,从小就无稚嫩之音;闻其声不见其人,往往误以为说话者是中年妇人。 另外,两位女同事A子与B子,在上滨楢江的眼里看来,很不幸的,都是美人胚子。A子有一张细长的瓜子脸,大眼睛配上小巧的嘴,很惹人怜爱;B子的体藏书网态丰盈,轮廓分明,是个十足现代化的女性。 那个时候公司里的年轻职员,只要有空就跑到这三位小姐的旁边聊天、打混,因为她们的工作间正好有一屏风与外相隔。 这些男职员注意的焦点当然是A子和B子,可是上滨楢江毕竟是她们之中的一员,所以不得不敷衍她,但无论如何,对于A子和B子可以说出满箩筐赞美的话,而上滨楢江总是一语难求。 上滨楢江有时也模仿A子与B子,和那些男职员讲话,尽量装出一副甜蜜的表情,每当她刻意这么表现时,总是把一双迟钝无神的小眼睁到最大,把一张大嘴缩成最小。 由于打字间经常有男职员留连不去,所以渐渐的有了恋爱的气氛,当然,这种事只发生在A子与B子身上,上滨楢江是扯不上边的。 到了二十三四岁时,原本健康且富弹性的肌肤,逐渐失去光泽。这么一来,反而更强化了她钝眼、肥鼻、厚唇、宽腮的缺点了! 有时九九藏书候年轻的男职员们在奉承A子与B子之余,不好意思,也会勉强夸上滨楢江一两句,但实在找不到任何适当的词句,不得已只好夸她长得富态又健壮。 上滨楢江与母亲、哥哥同住,她的哥哥也在某公司上班,但收入远不及上滨楢江,所以,一家子的生活费用多半落在她的身上。 上滨楢江并非从来没有结婚的对象,在她最好看的那段时期,也有过五次相亲的机会,只不过均遭对方封杀。 她的朋友大都有了对象,所以没有人再找她一起出游。渐渐的,她对于那些男职员赞美两位女同事的话,愈来愈觉得刺耳与反感,为了不想理会他们,只有专心投入工作之中。 在二十八九岁时,她对于结婚已将近绝望了,此时即使有人为她介绍,也是安排她作人家的后妻。 但上滨楢江不肯屈就这种安排,她甚至视之为侮辱,连续拒绝了两三回之后,连当后妻的机会也不再有了!从此上滨楢江成了拜金主义者,除了金钱之外,她不再相信任何人。 A子在二十三岁那年结婚,对象是公司里的美男子,那人是上滨楢江心中暗恋的偶像。 他的个子修长,有着和西方人一样深邃的眸子,挺直的鼻梁,行动敏捷,说话有力。打从开始他就对A子深具好感,经过一年的追求而结为终生伴侣。 那个男人在经过十五年的婚姻生活后,也不再有当年的英姿。那双眼睛在无肉的脸颊上陷得更深了,简直成了骷髅头的眼窝;原本敏捷充满干劲的行动,却因为得不到任何升迁的机会,而变得反应迟钝,如今也不再重视外表的穿着是否体面。完全是一副邋遢汉的形像。当年嫁给这男人为妻的A子,有时候还会到公司来,但她从不进入,总是在后门偷偷摸摸的见面,而且她来的那天,必是公司发薪水的日子。A子脸上的肌肤已失去昔日的光采,只剩下一对大眼睛,她说: “成天只会喝酒,薪水不拿回家!”A子遇见上滨楢江,忍不住要说些抱怨的话。 “还是不嫁人的好,我真羡慕你的生活!” 这句话并非有意安慰上滨楢江,而是她的丈夫由于不得志而酗酒,原本在上司眼里还算是有点能力的人,如今已一无可取,前途毫无希望。 本来A子也是穿着漂亮的美人,如今尽穿些旧衣裳,看起来生活十分贫穷、潦倒。 “上滨楢江小姐!”A子有点羞赧的叫住她。 “先借我点钱好吗?这个月实在不够用!” 此时的上滨楢江听见这句话,多少年来报复的心理得到一丝快感!她立刻当着A子的面前从皮包中数着一叠五千圆的钞票。A子伸长了脖子,眼睁睁的望着说: “我好羡慕你有这么多钱,什么都不必发愁,还是独身好!”其实,A子心里真正羡慕的是有钱,并不是独身。 “你如果不嫁人,也可以像我一样呀!”上滨楢江扬扬得意地这么说。 “是啊!我也这么想,只怪我失败了!”A子的脸上处处可见细小的皱痕,额头上也出现了几许像雀斑一样的污点。 第二章 B子在二十四岁那年辞职之后,风风光光地嫁人了,她的丈夫并非公司同仁,而是外面的青年。 B子的五官明艳,性情开朗。在公司也有两三位男职员紧追不舍,但最后却嫁给了局外的建筑技师。 上滨楢江与那名青年也有数面之缘,他有一张温和的面孔,身体略显瘦弱。是B子在晚上为他们介绍的,当时的上滨楢江不知为何面红耳赤的羞怯不安! 想不到五年之后,B子的丈夫过世,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住。现在的B子在酒家工作,这是公司同事的传闻。据说有人见她在新宿地方的一间小酒家,穿着不怎么高级的衣服,端着酒在客人之间穿梭服务。因此,上滨楢江更重视金钱的力量,她深信只要有钱,可以避开任何的不幸和痛苦,这已经成了她的信仰。 或许由于打字工作通常适合年轻女性担任的缘故,这个时候,上滨楢江被调到销售课担任职员,而打字工作交给了新进人员。上滨楢江在贩卖课的座位被安排在男职员的末端,她的新工作是负责处理杂务。 上滨楢江的待遇比其他公司相同职位的职员较优厚,新进的男职员莫不羡慕她那份高薪,由于她是大战结束前进公司服务的资深员工,所以不列入新制度管理,可以与男职员一样工作到五十五岁退休。她心里也抱定一个信念,非达到退休年龄,否则绝不离职。 她知道公司不能主动解雇她,只要她愿意,工作到五十五岁一定不成问题,反正自己也没有升迁的机会,不论如何表现,都只能维持目前的状态,因此她不再对工作多费心力,凡事得过且过,倒是对自己的健康保养十分在.99lib?意。 她的确有钱,公司内无人不知。A子后来又多次向她开口借钱。 “啊!你穿得这么好!”A子每回借钱必然赞美她身上穿戴之物。她的衣服式样保守,但质料、饰品都很名贵。A子一眼即可看出,掩不住心中的羡慕之情。 想从前A子原是她隔桌的同事,当时她在A子眼中一文不名,而今却恰恰相反。 “我要先扣下利息。”上滨楢江在借钱给对方之前,必先扣下一成的利钱。 这时的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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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脸上浮上一抹悲哀的苦笑,低下头碎步跑出,上滨楢江看在眼里,心中觉得十分快慰。 省吃俭用的上滨楢江因为不愿哥哥、嫂嫂在金钱上拖累她,所以,自己搬出来租了一间公寓独居。 她花了很多钱大力装潢这间公寓房子,虽然对于吃的方面她很刻苦,但对于住的享受,却极尽奢华之能事,为的是显示出自己努力的代价,也是最值得自己骄傲的成就感。 从公司下了班回到家,她总是喜欢静静的端详着屋子里豪华的家具和饰品,公司里在这?99lib.方面无一人能及得上她。看看那些华丽的设备,她的眼眶逐渐湿润,心底浮现一丝茫然。浴室里虽然仍然使用一只大型的木制浴桶,但是那套瓦斯热水器的设备,比公司里的公用浴场,不知强上多少倍。 她从少女时代就不喜欢妆扮自己的容貌,但对于自己房子的装潢却投入了全部的感情,这些全部是自己所赚来的,看在眼里,格外觉得欣慰。 每个月先扣一成利钱的方法,是她由警备课一位退职的老人那里学来的。 “啊!钱是很有魅力的东西,上滨小姐!”老人这么说: “像我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职员,被那些上司视如人渣,我穿这一身制服站在大门口,看他们一个个西装笔挺,大摇大摆的进出,有谁会知道,他们在背地里开口向我借钱。真好笑!瞧不起我的人却低声下气的拜托我借钱给他!”这老人露出一口黄色的牙齿,又笑着说: “如果能晚几年退休,我一定可以再赚更多的钱,这是真的,因为那些借钱的都是公司里的人,绝对跑不掉,有些人一借三、四个月,转眼就到期,也有人旧债未还,又添新债!” 老人是因为同情上滨楢江的老丑,或者是真因为志同道合,才这样倾心相诉呢? “根本不需要借条,只要在借钱人的名片后面写上钱数即可。借的时候尽量干脆,让他们感受到借钱的魔力!每当期限将届时,那些借钱人对我的态度特别软弱!”老人所说的话,上滨楢江莫不依言而行,她的皮包中有很多会长、主任等人的名片,还有一叠一般职员的借据。 岁月的侵蚀,使她的头发逐渐脱落,前额更宽了,单眼皮上面的眉毛也稀疏不堪,鼻翼两边旳皱纹愈来愈深。 她对于公司里的男职员十分不友善,由于她的工作经验丰富,熟悉各项规则,所以在工作上若有意给任何人不方便,绝对难不倒她。每当她存心如此,别人也无法抗议,即使批评她不通情理,她也可以自恃是依规定行事。 她的工作中,有一项是负责核算职员的出差旅费,其中包括车票、餐票等项目细琐繁杂,但由于她的经验丰富,所以任何虚设的名目,均难逃她的精挑细拣,每当发现有虚报的数目,一定毫不留情的当众指责。 另外,下级职员的应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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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也要经过她的核算,这项开支在上司眼中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她却非挑出毛病,设法裁减不可。 与她同时进入公司的男职员们都升任主管的职位,抱怨她或恨她的都是后进职员。上滨楢江似乎专挑这些年轻职员的不是,以满足自己的权力欲。 第三章 除了私底下向她借钱之外,没有人愿意跟她有任何的牵连,对这点,上滨楢江早已不在乎。 她一样清点成叠的借据,一样偷听人家的谈话。 她也还不致于是完全枯燥乏味的女人,下午休息时间里,她会在自己桌上
用纸摺一些小玩意儿,看一些周刊漫画,看到有趣的事,甚至会露出会心的微笑,看见天真无邪的小孩图片,会发出赞叹之声。事实上,她所看到的通常并无值得她笑或赞叹之处,而是想藉此表示她仍具有女人的特性,只是其他人对于她刻意的表现从无反应,往往成了自己唱独脚戏! 上滨楢江虽然想表现柔和的女人味,但另一方面,她却有非常顽强的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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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有一次公司里营缮部门的主任,想将她的桌子换一张旧的,她拚命地紧抱住桌子,激动得大声喊说:“桌子是我的,谁也别想动。” 看见她所认识的人恋爱、结婚、生子,她总是在一旁冷笑。 金钱是她唯一的寄托,结婚只会为女人带来一生的不幸,她认为如此。 另一方面她注意那些年届退休的人,一旦退休之后下场都很凄惨,有人作生意垮了,有人求职无门,逐渐落魄,也有人只好屈就一份低贱的工作。 上滨楢江计划要做到满退休年龄才罢休,她最终的目标是建筑一栋高级公寓,退休之后,以房租安享余年。 公司内有人传说上滨楢江在她母亲过世时,曾应兄嫂要求拿出一笔钱作为丧葬费用,但当时已先扣下一成利钱。母亲死后,她即不再与兄嫂来往99lib?。可是每逢发薪之日,她必到哥哥的公司去讨债。 上滨楢江最愉快的事是当她看见那些新进女职员们因结婚或跳槽而纷纷离职时,她脑子总是想到她们将走上另一条不幸的道路。 上滨楢江已经三十四岁了。 “那个女的,如何处理她的性生活?”背地里,别人议论纷纷。 “她一定还是处女。” “当然是,那样子的女人,就连好偷吃腥的男人也没有胃口!” “难道真的没有人想试试看?”如果有人这么问,必然有人会这么回答: “说不定她热情洋溢,而且又多金!” “有钱的话,陪她一两次应该没问题吧!” “那有办法清醒着跟她办那种事?也许男妓闭着眼
睛可以忍受。” “事后再吃点别的清胃嘛!” 这些都是茶余饭后的玩笑话,从无一人当真。这种话在上滨楢江放高利贷的日子中,流传不已! “这女人还不懂男人的滋味,如果有一日食髓知味,人言恶女情深,也许会抓住不放了!” 这句话倒并非纯属玩笑,而是大家一致认定,因此,更没有人敢兴起一点尝试的念头。 “这女人对黄色话题一点也不避讳。” “毫无羞耻心,那张老脸厚皮,简直比得上人尽可夫的娼婊,如果是老处女,敢这样吗?” “年轻小姐将来一定有结婚、恋爱的机会,尽管她们对性好奇,但是听到黄色话题一定会避开,因为她们知道将来一定可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上滨楢江不一样,她这辈子可能永无机会尝试,所以多少听一点,过过干瘾也好。” “对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眼睛却有点湿润。” “嘿!男人最要提防这种女人。” “到了她这种年纪,金钱比性更重要,她只怕随便与人发生关系会得人财两失,我相信一定有人愿意为了钱而跟她交往,但这种人到头必然吃力不讨好,因为那个女人患有金钱被害妄想症!” “这么说,她到底要如何发泄?”又回到话题上。 “女人与男人一样,可以利用自慰行为发泄!” 有人开始仔细说明女子自慰的行为细节。 “你仔细注意她,有时候上滨楢江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呆滞,手还压着太阳穴,每当这种时候的前一天晚上,一定有自慰的行为。” “这么说起来,她没有同性恋的倾向,按理说她这种年纪应该会找个同性恋的对象。” “还不是为了金钱的问题!”这就是结论。 “如果有了同性恋的对象,也一定要付出金钱的代价。” 谈论这些话的职员中,向上滨楢江借钱的
99lib?
不乏其人,他们说到这种话题时,总比别人更加倍难听。向她借钱的大部分是其他课的职员,同是销售课的同事态度上会含蓄些!至于制作课、会计课、管理课那些人向她借钱时,都会请她到无人之处再洽商。 上滨楢江最常到地下楼的更衣室中和人商量借钱之事,工作时间中,这个地方通常不会有人来。 下了楼关上门后,在这里谈论私事,绝不会为外人所知。但一男一女待在密室中,难免觉得气氛有异,尤其上滨楢江丑恶的容貌,更增加了几分真实感。 第四章 会计课的杉浦淳一也是上滨楢江的借贷者之一。 会计课的职员每日数着大把的钞票,却要向人借钱,这事说来有点好笑,但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代人管帐的财神,经手的全是公司的钱,因此发生借贷之事,原也无可厚非。 杉浦淳一今年二十五岁,喜爱开玩笑,逗乐别人,经常吃喝玩乐四处赊欠,每每被人追帐到公司来。 公司的收发小姐一遇到那些讨债的人,就千方百计的骗说人不在公司,经常疲于应付。 杉浦总是旧债未了,又开口借新债,上滨楢江对他开玩笑说: “你的工作可以在传票上动点手脚嘛!” “那怎么行?万一被发现,我立刻会被炒鱿鱼!”他用手比了个杀头的姿势,又说: “这方面我很能自持,绝不为之动心,那些全是别人的钱,在我的眼里,就如同白纸一样无用。” “这么说,你就这样一直入不敷出吗?是不是都吃掉了?” “不!只喝一点酒,算不了什么。” “那么,你的钱全花在那里?” “这个——”他又用手比了个赛车的姿势。 “我打算下个大赌注,等捞回了本,连本带利一起加倍奉还。”杉浦炯炯的眼光注视着上滨楢江。 杉浦的口才一向好,人又幽默风趣,餐厅里的女服务生都对他具有好感,他也从不间断的和女孩子约会,这方面他对自己深具信心。就算是在上滨楢江的面前,他相信只要自己有意思,即使是她也会投怀送抱的,没有女人能够抗拒他的魅力。 杉.99lib.浦的债台高筑,现在他连利息也还不起了,杉浦竟然异想天开,他愿意提供上滨楢江身体上的乐趣,作为与利息相抵消的代价。 有一晚,杉浦来到上滨楢江的公寓外面敲着门。上滨楢江开门之后,他红着脸,一闪而进。 “你为什么事来这里?”她逼问着。 “借款,借款!”杉浦摊开两手说: “我借了你的钱没还,一直放在心上,今天赚了一点,马上赶来还你,真累!让我先休息一下好吗?” 虽然还钱是藉口,但这个理由足以使上滨楢江无法拒绝。 “赶快拿出来呀!让邻居们看见了不好,钱还了,你赶快走吧!” 杉浦不理会她的话,反而脱下鞋子迳自入内,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低下头开口接着。 看这景象,上滨楢江站在一旁皱紧了眉头。杉浦张口接水时,喷了一脸的水,还满口直说着: “好甜的水呀!”他关了水龙头,也不拿毛巾擦一下,只用衣袖抹了一把。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快把钱拿出来吧!” “等一下会给你,我现在很难过!”杉浦摇晃不定的走进六块榻榻米大的房间内。 这个房间内已铺好了棉被,上滨楢江慌忙中取了一座矮屏风挡着,不让他看见。 “阿!你要睡了吗?”杉浦醉眼朦胧的说: “今晚喝得太多了,我的人缘太好,小姐服务又周到,所以不能节制!” “你别臭美了!” 上滨楢江看着站在榻榻米上摇摇欲地的衫浦。 “你这么有人缘,
还是赶快去找她们吧!钱明天再还我好了!” “我特地为还钱才来的!”他伸手入衣内似乎想取钱,却又不由自主的倒在榻榻米上,开口要求道: “上滨君,不好意思!你倒杯水给我好吗?” “你自己过去喝,我不倒。”楢江说。 说也奇怪,上滨楢江对他的态度虽仍强硬,但是,却似乎不再那么讨厌。自从她搬入这间公寓,从无男人来过她的住处,只有今晚杉浦喝醉了酒强行进入,现在,他的身体又躺在榻榻米上。上滨楢江的心口悸动了一下,她看看杉浦一向梳得光亮的头发已经散乱,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渣,上衣、外套都是皱痕。 “真拿你没办法,喝了水就回去吧!”她一面说,一面走到厨房去取水,又说: “快点喝!”她走近杉浦身边弯下身子,把水递给他。杉浦好像很吃力的撑起半个身子,接过杯子说: “不好意思!”仍然侧躺在榻榻米上喝水,水从嘴角流到身上,又滴落在榻榻米上。 “弄脏了!”上滨楢江又到厨房拿抹布擦拭榻榻米。 “喂!上滨君,”杉浦现在才抬头看清了屋内的设备,他说:“你的房子装潢得九九藏书这么华丽,吓死人了!这么好的房子,连我们课长都望尘莫及!你真是有钱,我佩服、佩服!”他说着站起身子,又回头四处张望,想看个仔细。 上滨楢江感到满足!她原也想请公司的人来参观,以炫耀自己的成就感,但这样一来,岂不等于向别人暴露自己有钱的事实,所以,从来不曾这么做。这个时候,杉浦踩着摇晃定的脚步,好像打算四处走走,瞧个仔细,上滨楢江也不再催他回去。而杉浦伸出手触摸那些名贵的摆设,不禁发出赞美的叹声说: “我也想住这样的房子。”又接着说: “这是浴室?”他拉开门看见烧瓦斯的热水器,还有一只桧木制的浴桶,沁出一股天然的木香。 “我经常在肮脏的公共浴场洗澡,一直希望有个专用的浴室,怎么样,我可以常来洗澡吗?” 杉浦对站在身后的上滨楢江露出异样的眼光。 “不行!男人不可以,我连女朋友都不让她们来,你怎么可以?” “这么说,只有你一人使用?” “当然。” “真好,泡在又干净,又温暖的木桶里!” “当然好,你多存点钱也可以这么享受,又何必把钱花在酒家、饮食店里呢!” “说的有理,很对。” “对什么,钱快给我吧!”上滨楢江伸出手。 “别那么凶嘛!给你就是了。”杉浦又把手插入衣内,但抽出来的手仍然是空的。他突然伸手圈住上滨楢江的颈子。 “你要做什么?”上滨楢江叫喊着,想推开他。 但杉浦的脸趁势凑近上滨楢江的脸颊上,一股酒味冲入上滨楢江的口鼻之中。 “上滨君!”杉浦喃喃的说: “我早已喜欢上你!”他把上滨楢江往棉被那边拉过去,力道很强,显然并未喝醉。 “你做什么?放开手呀!”上滨楢江只顾着躲开他贴上来的脸,却不防被他一步步的拉了过去,她向后仰着的头,看见天花板在向后移。 上滨楢江挣扎中的呼吸急促。 杉浦两手抱紧上滨楢江,用脚踢倒挡在前面的屏风,将她的身体压倒在棉被上。 第五章 上滨楢江与杉浦的交往,在秘密之中,又进行了两三回。这件事在公司里无人知晓,尤其杉浦一向自命风流倜傥,所交往的女子均姿色过人,如今竟肯屈身为丑女上滨楢江的情人,是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 “你仍然是处女!” 那一夜杉浦离开她身体时,对这一发现发出了惊叹。 此后,杉浦又在上滨楢江的公寓中与之发生两三次的关系。对于上滨楢江仍是处女之身的发现,使杉浦觉得上滨与一般欢场中的女子不同,在她的身体深处还有一片青春之地。只是她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与年轻的肉体并在一起,倒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身组合。 上滨楢江对于杉浦所积欠的债务不再催讨,而且还有求必借。 但她绝不相信杉浦会对她产生爱情,她随时都在提防着杉浦会骗了她的钱而一走了之。虽然由于杉浦的身上,使她体会出女人最需要的一切,但对杉浦亲近她的居心,却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上滨楢江从来不曾被人倒债,对于杉浦借的那笔帐,虽然已有预感必然有借无还,但仍算计着要从其他方面找回她的损失。 杉浦有个毛病,凡事都喜欢自我吹嘘,有时与女人做爱之事也绘声绘影的说给众人听,一方面教别人羡慕他的艳遇,一方面以情圣自居。但他绝不对人透露与上滨楢江的私情,这事万一被传扬出去,他只有成为大家的笑柄。他向来交往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漂亮,而且也夸下海口;只要是他想要的女人,没有不到手的,如今却和上滨楢江这老丑的女人在一起,简直是破坏形象。 杉浦每星期六下午及星期天,一定留连在赛车场。在日本,到处有赌博性质的赛车场。 杉浦每当前往赛车场之前,一定先向上滨楢江借点钱,但这件事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不是杉浦不想再用上滨楢江的钱,而是他所能从上滨楢江那儿索取的钱,已不敷他使用。虽然他的债台高筑,但是日常生活上仍毫无异样,无人发现他的经济已完全崩溃,他在同事面前一样嬉皮笑脸、幽默风趣! ——这件事在星期一早上爆发了! 公司里的会计课发生了大事,课长面无人色的跑去向上司报告。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报警处理。这件事是杉浦从金库中卷款八百万圆潜逃,他原是负责出纳部门,因此,取款不费吹灰之力。 警搜查他住处的结果,发现他自星期六上午出门即未归,唯有在他住的那间六块榻榻米大的房间找到很多散落在地上的赛车资料。99lib? 这么看来,星期六动手是他事先的计划,因为次日星期天,距离他的罪行被发现,又多一天的缓冲时间,他可以更从容的安排逃亡。警方立刻通知全国的警网,一方面积极的追查星期六黄昏时杉浦的行踪。 杉浦犯案之后,又逢星期假日,从他卷款潜逃到案发的星期一上午,已经事隔三十个钟头以上,所以四方查证的结果,认为他在黄昏时已离开东京,到星期一早上,他早已远遁。事实上,星期六的晚上他曾经前往上滨楢江的公寓门口。 “你好!”大约晚上八点多钟,他推开公寓的门向楢江打招呼,自己脱下鞋子,手里提着一只手提箱。 “你要去旅行吗?”上滨楢江站在榻榻米上看着他问。因为她想到明天是假日。 “是的,想作个小旅行。” 杉浦红着一张脸朝楢江看时露出笑意,也散出一股酒味。他坐在榻榻米上要水喝。 楢江装了一杯水给他,他一仰而尽,将手提箱搁在身边。 “你要出差吗?”上滨楢江在一旁好奇问: “很远吗?” “很远,九州。” “长时间吗?” “是很长。”杉浦有问必答。 窗帘已经拉上,从剩下的一点缝隙中,但见屋外的夜色已深。 “你搭几点的车?” “啊!无所谓,什么时候都可以,真麻烦!干脆明天早上走好了。” “不是出差吗?怎么可以这么自由?” “没关系,今晚我住这里好吗?”杉浦以热情的眼光注视着楢江的脸,不同的是他的眉间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愁容。 “明天一早就走,否则让别人见了不好!” “有没有啤酒?” “你还要喝?” “我不过瘾,家里没有吗?” “怎么会有呢?” “不好意思,你帮我跑一趟出去买吧!”说着,掏出钱包,这实在不寻常。 往常他从不拿钱,也是因为拿不出来,像今晚这样的事,真是奇迹。 楢江看了他的钱包一眼,竟然有一叠千圆的纸币。 “喔!很不错嘛!是出差费吗?别太浪费了!” “好了,拿这去买吧!”他取出一张五千圆钞票。 楢江到附近小店买回三瓶啤酒,杉浦已经解下领带,只穿着衬衫倒在榻榻米上,头底下枕着那只手提箱。 “我买回来了。”杉浦闻声而起。他起身之后,那只被头部压过的手提箱,竟然没有一点凹痕,可见其中塞得很结实。 “你带了不少东西吧?”楢江看了一眼问道。 “是的,满满的一箱。” “你的事我清楚得很,是不是出门在外懒得换洗,所以,带了一大堆内衣裤?” “那里是衣服……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他故作神秘的拉近手提箱。 “不是衣服是什么?” “你猜嘛!” “猜不到呀!” 杉浦的眼光亮得出奇,楢江也心生疑问。 “到底是什么?”楢江开始觉得这里面必非寻常之物。 第六章 星期一过去了,但仍查不出杉浦淳一的行踪,警方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星期六晚上,但查遍了所有的车站和私铁、计程车、公车、仍毫无结果。 按常理推断,卷款潜逃的人头一天晚上,通常会找个有温泉的地方宿夜,所以调查了各大观光旅馆,一样没有任何线索。 以杉浦的个性来看,手上有这么多钱,绝不可能按兵不动。他之所以侵占公司的财物,也是因为陷入赌局,不克自拔。杉浦本是个及时行乐者,绝不可能身怀巨款的躲在深山或偏远之处,偷偷摸摸的过日子。但警方并不放弃这种可能性,在这方面也布下警力,却都是徒劳无功! 杉浦在外地没什么亲戚、朋友,这次卷款潜逃也是临时起意,所以,不可能有周密的藏款计划。 但是,警方经过两三个月毫无收获的调查之后,这个事件终于成了悬案。 “那个人不知道正躲在那里享受!” 公司里的同事,在茶余饭后仍议论纷纷,因为八百万圆对一般职员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一个服务满三十年退休的职员,在当时的退休金也不过是一百五十万圆。 上滨楢江仍与往常一样,每天很早就上班,工作上不曾有过一丝差错。她总是赶在别人上班之前,先提一桶水把自己的桌子和附近的几张桌子都擦拭干净。在日本的社会风气中,这原本是女职员应该做的服务,但身为公司资深职员的上滨楢江,一向不满意这种不成文的规定,但最近她似乎不再厌恶做这杂役,甚至像是能够衷心接受似的满足于自己的工作,有时候看她的外表,似乎起了一点柔和的变化。 还有一样变化是她不再对年轻职员百般刁难,难道是她突然觉悟被人喜欢总比遭人嫌恶来得好?总之,她那双肿厚的眼皮下,似乎流露出满足的眼神。 另外,在性情上也有显著的不一样,她忽然喜欢上花草,购买了很多专门摆设在餐厅或咖啡屋中的那一类大型的盆景。为了选购那些盆景,上滨楢江特别到园艺中心。 一车车的棕榈、芭蕉等亚热带植物运来了,这项不同凡响的举动引起了邻居的好奇。有人问她原因,她笑着回答说: “一整天待在公司里,呼吸不到新鲜空气,所以回家想看一些绿色植物,也许可以令人愉快些!” 算起来应该是杉浦淳一卷款逃亡后,上滨楢江开始对这些绿色盆景产生浓厚的兴趣,房子里的盆景一天比一天多。 上滨楢江唯一不变的是,仍然不与别人往来,尽管屋子里布置了奇花异草,却从不让外人多看一眼,也许她相信自己独享最快乐。 她仍然以一成的高利借钱给别人,表面上她的生活看起来更安详了! 有一回公寓中的瓦斯管故障,住户纷纷向管理员抗议。最后,管理员带着瓦斯公司的代表来向住户道歉。当他们来到上滨楢江的房门口时,管理员说:“对不起!让你不方便,现在已经修好了!” 接着,他又说:“别户的瓦斯热水器都有点问题,你家的如何?”他们有意进入检查。 “没有,我这里很好,不必看了!”上滨楢江挡在门口,不愿意他们进来。 上滨楢江最近在公司里还有一项异常的行为,每天下班后,都先洗了澡再回公寓。本来她拥有很舒适的专用浴室99lib?,近来不知为何,竟留在公司的公共浴室洗澡。 这点改变和她开始购买大型盆景,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但这件事并不为外人所知,当然,她在公司洗澡或买大型盆景都不是秘密,只不过这两件事情在时间上的巧合,以及相对关系,却是没有人能够联想得到的。还有,这些事也都是发生在杉浦失踪之后。 上滨楢江所买的大型盆景多达十盆以上,本来就不甚宽敞的公寓,如今几乎成了热带植物林了! 这事过后不久,园艺中心又打电话到公司通知上滨楢江有更好的盆景,但她却说:“可以了,已经够了!”这样拒绝不再多买。 上滨楢江平常绝不让任何人进入她的公寓,还交代管理员有任何事情,都打电话到公司通知她。 过了一年之后,A精密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在经过那次卷款风波后,并无任何大变化,一切的营运照常进行。上滨楢江也一样在同事间放藏书网高利贷,虽然她脸上的皱痕日深,却多了一份柔和的感觉。 她开始每个月订阅一份“房屋杂志”,而且到处寻找土地代理商为她介绍理想的地点,因为她准备自己投资建筑房屋。 上滨楢江将她那间公寓退租之后,另外,买了一栋房子。她最终的理想是盖一座公寓,由于工程上赶不及,于是先买了间房子住下来,其实,她买这间房子还另有其他的打算。 这间房子在中央线铁路的郊区,坐落在房子四周的那一片土地将来一定会增值,于是她狠心将全部的积蓄投注下去。和地主经过几次的商议之后,以一千万圆的代价成交,上滨楢江付的是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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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里没有人知悉这件事。为什么上滨楢江拿得出一千万圆的巨款?如果有人知道,必然十分惊讶!因为就算她放高利贷以钱滚钱,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这笔庞大的金额,难道她另有生财之道? 新家的庭园相当大,上滨楢江很快的在四周建造花园,还用陶器碎片作为花圃间的分区线,这些黑色的陶器碎片都上了釉,有着晶莹的光泽。 如果有
好奇心强一点的人,拿几片起来看,不难发现那原是栽种盆景的钵子,有褐色、墨绿色、黑色等杂呈在一起。 她花圃里的土壤并不是从附近挖掘来的,而是搬家时用好几个大箱子装运过来的陈年旧土,既然是兴师动众从老远搬过来的士,一定有其特别之处! 她带过来的东西中,还有两样是比较不寻常的,其一是洗澡用的浴桶。她对管理员说这只大木桶用了多年,已有了感情,所以用高价购为己有。其实,这只木桶仔细闻起来,有一股恶臭,桶缝中还夹着一些泥土,好像有段时间期曾经用它装泥土。另外一件事,那卡车运来的那些亚热带植物均已枯干,却用绳索仔细的捆绑成束。 她向送行的邻居们解释说: “我家里种的这些植物,结果还是失败了!”又说:“盆景植物最好是放在屋外,放屋内是活不了的。” 她还说新家没有瓦斯设备,这些干枯的草木正好作为燃料用。 新家到公司的交通虽然不太方便,但环境非常宜人。附近有宽广的田园,在那些屋顶红红绿绿的文化住宅区后面有一片森林。住宅区之间的围墙在白天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但在夕日的余晖中,又仿佛成了红色的粉壁。 上滨楢江在搬完家之后,做了两件事。首先,她把那批枯干了的亚热带植物烧掉,连那只木制浴桶也打散了一并烧毁;第二,在她搬运过来的衣物中,有一个很大的衣柜,外面紧紧的上了锁,又用几条粗绳捆绑。搬到新家之后,完全是自己在无人之际独力打开,当这衣柜移动时,里面发出“喀、喀”的响声。 杉浦卷款逃亡之事,已过了两年,几乎成了公司里的往事,没有人知道他逃到那里?如何谋生?曾经有人说,在信州的温泉地见到很像他的人,也有关于他出现在九州的传闻。 到了春天,上滨楢江的花园争奇斗艳、美不胜收。于是,她在旁边又增辟了菜圃,连蔬菜也长得像春草一样的繁茂。 邻人见她这等好手艺,纷纷上门来讨教,问她有何秘诀,她说:“没什么秘诀!”她那张毫无美感的脸上现出笑容: “最重要的是肥料,一定要渗透到土壤中。” 她这片土壤中充分的渗透了肥沃的动物性脂肪。 那一年的年底,在她家附近一公里外的杂木林中,发现了一具男性的尸骨,这具尸骨已经在土壤中腐蚀得只剩白骨,不但查不出他的身分,也永远找不到凶手。 第一章 三月三日,这天早上的五点半,天色初亮,晨曦由杂木林间斜斜的穿射出去,四周仍有点昏暗,雾气犹在屋檐下徘徊不去。田园间的小径,敷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霜。 送牛奶的少年骑着单车在路上奔驰,篮中的牛奶瓶不停发出碰撞声响,他便一家一家沿途送着。 送完了这个住宅区,要经过一个宽阔的田园,再送下一个住宅区。田园里有几间屋顶上铺着稻草的农舍,草上盖着白霜,路上还不见行人。 鸡鸣不已。 送牛奶的少年是个十七岁的大孩子。马路在自行车的轮子下向后急退,路面上也覆着一层白霜。忽然,发现正前方停了一辆轿车。 他奇怪这地方怎么会有轿车?近来拥有轿车的人很多都没有车库,因此,任车子停在外面风吹雨淋的不在少数。想来这车子停在这里也是为此吧!但仔细再想,此地离住宅区相当远,而且又停放在路中间,车顶上并且蒙上一层寒霜,这.99lib.事似乎不寻常。 才这样想着,又发现车子里的驾驶座上,有个男人伏在方向盘上,似乎是睡着了。很快的,送牛奶的少年就知道这辆车停在此处的理由,原来在这辆车不到一公尺的前方路上,设置了一块“工程中禁止通行”的交通号志牌,这车子想必是看见了这块黄黑色相间的号志牌才停下来的。 送牛奶的人心里纳闷了!昨天这个地方并没有看见什么交通号志牌,何况这条马路一直往前走才转进新住宅区,就算有什么工程,也不用在此处设牌呀! 最近,东京都的马路到处都在挖掘修补,往往前一天还不见任何征候,次日却已挖得面目全非。 送牛奶的少年还是不解,既然因为禁止通行而停车,为什么不掉头开走,却停在这里和那块号志牌互不相让地对峙着? 这少年忽然有了一项发现,路面上的白霜有自己单车辗过的痕迹,却不见这辆轿车的胎痕,而且,它的顶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霜。 这种情形即使是十七岁的少年,也瞧得出来这辆车子是从昨晚就停在这里的。 当然,少年对那位睡觉的驾驶人抱着很强烈的好奇心,于是,他走近去看那位老兄是否真睡得不省人事。 那个男人伏在方向盘上,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见一头凌乱微稀的黑发垂在前额。 在太阳完全上升之前,天色仍有些黯淡,但已经足够看清车内的景象。 少年想到了两种可能,车上的人若不是已沉睡很久,就是遇害了?他站在车窗旁,口鼻中呵出白色的气体,静静的注视着车内的男人两分钟之久,发现他的身子竟丝毫未动,即使在沉睡中,肩膀也该有呼吸起落的动静才对。 少年赶紧回转单车,骑上来时的原路;警察局就在这附近,他知道。 依行政区分,这里是属于东京都练马区春日町二之一?五号的路段。 警察局急报警视厅之后,立刻派了搜查一课的人员在一小时之内赶到现场。 这是一辆绿色的雷诺轿车。被害者的尸体伏在方向盘上,少年初看时由于天未全亮,所以,还有许多迹象不曾发现。男子的颈项被麻绳捆了三圈,在身后打了死结。被害者穿的是很名贵的西装外套。检查的结果,他西装内的皮夹不见了。 这辆车是自动停止的;换言之,即车子本身自动煞车,非外力所阻。 被害者的年龄大约五十二三岁,头发稀疏,但色泽仍黑亮,一副式样新颖、无框型的眼镜,掉落在脚边,已经破了一块镜片。 使这男人致命的不仅是颈子上的麻绳,仔细看又发现后脑部有血液渗出,很明显曾遭殴打的痕迹。 至于攻击的.99lib.凶器为何?验尸后立即可知。在死者身后的后座间掉了一把铁钳,钳子上沾了些许血液与两根毛发,以及几乎可以断定为死者所有的一顶狩猎帽,落在驾驶座下方。 验尸人员将尸体移出车外,检验完毕之后,确定此人死亡约九至十个钟头,换言之,即在昨天晚上九点至十点之间遇害。致命的原因是颈上的勒痕,并且,凶手事先曾于背后以钝器袭击后脑,待击昏之后再行绞杀。 在现场有一样不可忽视的事,即雷诺轿车前面设置的那块“工程中禁止通行”的交通号志。 经过调查,这条路上并无任何施工情形,因此可能是凶手从他处取来放在路上,让车子停下后再行凶的。 经由这辆轿车的牌照号码,死者的身分很快的被查出来了,其实也不必这么费事,因为死者身上带有名片,只是需要更进一步的证实而已。 名片上写着死者是东京都中央区京桥二之一四号,小田护谟股份有限公司的总务课长草村卓三,五十四岁,家住练马区高松町二之一五八号,距离命案现场不到一公里。 警视厅将尸体运往监察医务院作进一步的解剖分析,结果与验尸报告大致相符,确定死亡时刻在昨晚九点至十点之间无误。死者胃中的食物是蚵仔煎和蔬菜,根据消化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吃过晚饭后一小时遇害,对于这点,被害人之妻及邻人均可证明。 另一项经由解剖知道的结果,是死者的黑发原来曾染色,事实上,他的头发已斑白。 死者之妻名叫淳子,四十岁,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没有子女。 警视厅的调查人员,在那天早上九点钟到达草村家中,其妻刚洗好脸,化了早妆,对于丈夫彻夜不归毫无紧张之情,调查人员不免觉得可疑。 事情很快99lib.有了答案。当调查人员告诉她草村卓三遇害时,这位太太脸色大变,一口咬定说:“那个女人杀了他,你们快去捉她吧!” 第二章 立即就知道了草村之妻淳子,叫他们调查那个女人的理由。 那女人名叫风松百合,是死者草村卓三的情妇,目前住在丰岛区椎名町三之一九五号一间买来的房子里,二十三岁,与死者在两年前发生关系,但死者为她买下这间房子是半年前之事。这女人原是银座一家酒店的女侍,卓三在那里寻欢时与之相识,进而同居。 即使是目前,每当卓三不来看她,无聊之时她还是到池袋,朋友所开的酒吧里帮忙。 淳子发现丈夫与百合的奸情是在一年以前,那时,百合还在酒店上班。 卓三不顾其妻的反对,仍然在外购屋,将百合安置下来,从此,淳子对百合更恨之入骨。 警视厅的调查人员通知她卓三遇害时,她直接反应为那女人所杀,也正是因为如此。 还有一项理由是自从卓三与百合在外同居之后,每周至少有两晚在她那里过夜。 但是经过现场调查及验尸报告的结果,发现这位太太所说原是毫无根据的气话。 首先,卓三的皮夹不在身上,虽然淳子不知皮夹中确实的钱数,但卓三通常总会带着两三万圆在身上,那天晚上,身上也应该有这么多钱。依他太太所言,小田护谟规模虽然不大,但业绩很好。而身为总务课长的卓三。可以有一笔相当可观的交际费,这也就是他生前得以花天酒地的本钱。 遇害当天,草村卓三的行踪,经调查结果证实他在六点以前从京桥公司出来,坐上雷诺自用车,七点二十分回到自宅。当时虽已天黑,但有邻人看见并证实。从京桥公司回到家所花费的时间似乎长了些,但那是交通尖峰时刻,时间长些也并无不合理。 “我先生回来时,我正好不在家。”淳子回答调查员的询问:“我先生并没有说一定会回家,那天晚上,我约六点出门到池袋的XX剧场看电影,他是在我出门后才回到家的,我走时曾经上了锁,但他也有一把钥匙。” 这些话和邻居的证词相?合。 开车回家的卓三在开门时发出声响,也有人目睹。 “我把中午做的蚵仔煎和煮白菜放在碗橱中,才外出的,回来后看见这些菜没吃完被搁在餐桌上,可想而知是他回家后吃了这些东西,又出门去了。” 这些话与死者的胃部解剖所得一致。 回到家的卓三见不到太太,也许觉得无聊,也许觉得有机可乘,所以经过一个半小时以后,也就是九点左右又出门去了。那时正好有一邻妇看见他开雷诺车,地点在距卓三家十公尺处,由于99lib.照过来的车灯很刺眼,所以,只是稍微瞥见戴着狩猎帽的卓三。 那个时候,卓三想上那儿呢? 由他的车子所停的地点与方向推测,那条路往前走,可以通到风松百合住处的街上。 他又为何在现场紧急刹车?是因为车子的前灯照见了那块“工程中禁止通行”的号志牌,而踩了煞车吗? 当然,这条路上并无任何工程正在施工,经过调查那块交通号志牌,是由距离现场约七十公尺远的另一条路上被移过来的。 草村平常都经由这条路到情妇的住处,如果他事先知道这里有道路工程,应该不会再走这条路,由此可以断定,他是在突然发现的情况下停车,而遭埋伏在现场的凶手趁机狙击。 这么说来,这件罪行是有计划的行动。 问题是凶手作案的目标一定是草村吗?经过此地的人不一定只有草村,如果故意以这块号志牌拦车,也许会拦截到其他人的车也有可能。 对于这点,警方很重视,所以查访了这一带有车子的人,结果证实在晚上八点三十分之前,这条路上还未出现那块号志牌,因为在这之前仍有车辆经过,因此那块牌子是在八点三十分以后被人放在路上99lib.的。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针对草村卓三,但卓三那天晚上并非一定会往椎名町的情妇家里去,这个推测仍有矛盾之处。那天晚上他已经回家,只因久候不见妻子,所以才临时有了出门的念头。也许凶手将任何八点三十分以后经过的车子都视为他作案的目标,卓三只是不幸被遇上,因而惨遭劫财杀身之祸。 警方对于指纹的查证也很严密,在那块“禁止通行”的号志牌上采集到很多指纹,都是工程工人的,虽然对他们进行了普查,但均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其他的凶器或车子内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指纹,也99lib.许凶手戴着手套作案? 第一个假设是凶手从七十公尺以外的地方,取来了这块号志牌,正好遇上草村卓三的车子停了下来,于是上前攻击。 但是,警方并非仅作了这项单纯的强盗杀人劫财的假设,何况死者有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且那晚其妻出外看电影之事,也要求证。 草村之妻的言行与事实有所出入。那天晚上,她去看电影之事虽然不假,但看电影之后的行踪却不曾透露,有关此事是在查问了风松百合之后才获知的。 风松百合对于警方的询问,作了如下的回答:“那天晚上我患了小感冒,所以很早就休息了。那一晚草村先生不曾来我这边,而我因为身体不适,所以也就没去池袋的‘叶花’酒吧帮忙,很早就上床藏书网睡了。大约七点半左右,草村先生的太太忽然来了。 “说起来很难为情!自从我和草村先生在一起之后,他的太太经常歇斯底里的胡闹,好几次到这里来作人身攻击。起初我自知理亏,一再向她赔不是,但她的言词下流、刻薄,毫不留情,我忍无可忍之余,也开始反击她。自从我搬到这个家以后,她三番两次的找上门来恶言中伤,要赶我走,甚至骂我是狗,是畜牲,说什么这种地方不是为养狗和畜牲而设的!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的。那位太太有点反常,每一次大吵过后,可以相安无事两三天,但是两三天之后,又开始心有不甘而故态复萌,再过来大闹一番。.99lib?我和她之间有时不仅是吵骂,还会大打出手。那天晚上她七点半到了这里,一直骂到十点左右才回去。” 第三章 草村之妻淳子对于她曾到过那个女人住处之事,觉得难以启齿而不作说明,只说出她那晚曾看电影,事实上,她看电影的时间还不到一小时。 她在七点钟已离开剧场,三十分钟以后突袭风松百合在靠近池袋的椎名町家,这件事可以找到人证。有一位风松百合的邻居在七点半左右,瞧见淳子大力敲百合的家门。为什么邻人可以肯定敲门者是淳子?因为淳子与百合两人的争吵事件,早
九九藏书
已引起别人的非议。 风松百合搬到此地之初,邻人即知她是被人供养的情妇。因为草村卓三至少每隔三日会来一趟,每一次来都把雷诺自用车停在屋外,而且经常留下过夜。 其次是淳子偶尔登门吵闹不休,骂尽了所有损人的脏话,经常引来好奇的邻人在外窥听。 有时草村卓三不巧与她二人正好碰上,他殴打太太淳子的拳脚声,屋外清晰可闻,激扬跌宕忽起忽落的叫喊哭骂之声,惹得邻人闲言四起。 所以,那天晚上淳子在百合屋外敲门时,看见的人心里都会想着“又来了”!尤其是最近十天中,淳子突袭的次数特别频繁,风松百合这么说: “草村太太约从十天前起,开始来得比往常勤,前一次来闹的那个晚上,还带了五万圆丢在我的脚下,说是给我的了断金,叫我滚蛋。虽然说五万圆也是钱,如果是由草村先生拿出来,理由还说的过去。但他的太太是在歇斯底里的情况下,像扔给乞丐一般的丢给我,所以,我不能接受,又扔了回去。当然,那个晚上不可避免的又是一顿大吵。事后只隔一日,她又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威胁我离开草村,否则,将泼洒硫酸或在食物中下毒,她一直不停地叫嚣,我无法忍受也用言语反击,她听了之后更愤恨,.99lib.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吵闹。” 调查人员听了她的描述之后,都觉得这两个女人真是水火不容的克星,有那种激烈争吵的场面,很容易可以想像得出。他们又以同样的话质问淳子,虽然说词不尽相同,但对这个事实已然承认,当然,为了保护自己,她也说了些有利于己的话: “那个女人欺骗草村,草村以前每个月的薪水都很规矩的全数交给我。自从和她来往之后,大部分的钱都花在那女人身上,不再顾全家用,这个家经常是三餐不继的状况。再加上草村打算和她长久在一起,她也有这个心思,因此视我如眼中钉,我当然无法忍下这口怨气,每当草村晚归或不归,我一个人愈想愈恨,所以忍不住前去找她理论,她那人也非省油的灯,气势上一点也不肯吃亏,简直弄不清楚谁才是真主。” 三月二日那天晚上,淳子在七点半左右,又跑到百合家中吵闹了两个多钟头。她二人的争吵经常一发不可收拾,有时甚至长达三个多钟头。那天晚上淳子在十点多离开,也有邻人看见。当时正好有位邻居太太打从门口经过,看见淳子怒气冲天的用力捶上大门后离去的背影。接着看见刚被关上的门又打开了。她心想也许是百合出来要关大门,正快步走开却已来不及,因此两人只好打了照面,她见风松百合既尴尬又心有不甘的恨恨说道: “这种太太真讨厌!别说是草村,换作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 听了这话的邻妇,一时也答99lib.t>不上话,所以就转身离开,这部分已在警方留下笔录。 调查到此,已知淳子于案发时刻,正在情敌风松百合的家中是无庸置疑的。同样那个时候,风松百合在自宅中与淳子两相对峙,因此这两人有了共同的不在场证明。 警视厅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准备全力缉凶。首要目标是强盗杀人,针对目标,严查附近一带的不良分子,也并不放弃临时起意而犯案的可能性。尤其是凶手能利用那块“禁上通行”的号志牌,可见其对附近的路况很熟悉,也许作案的对象并非以草村卓三为特定人选,但凡路过此处之人,皆有成为被害者的可能。为了万无一失起见,有关草村卓三的人际关系也进行清查,目前已知风松百合这条线索,尚不知另外是否还有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如果有,也必须加以追查。 第四章 刑警也前往草村卓三所服务的公司,向同事们打听其为人。所有人的说法大体上都一致,大家都说草村卓三之所以能当上总务课长一职,并非凭其才干,而是得利于资深,不过,他个人倒有一点小本事。 所谓小本事是指他在金钱的管理上,有一手遮天的能耐。他人既死,公司中的同事对他的批评也就不讳言,同事们说草村在工作上虽无任何建树,但私下却很能攒钱,公司规定的机密费有一半以上流入他的荷包。会计课的职员说草村经常动手脚,造假传票。 他在外私生活不检,供养百合这个欢场中的女子,公司里的同仁上下皆知,董事长一方面为了公司的风气,再则也怀疑他的经济能力,曾经想对他提出口头警告,如不改善,将勒令退职。总而言之,大家对他的风评极差。 草村这人贪财又吝啬,照说他手下带领了十多名员工,身为总务课长的他,偶遇特殊状况总有自掏腰包,慰劳属下的时候。但草村卓三从不曾有此作风,因此,背后怨声载道,人称他为“小气课长”。 草村还有一点,就是他对自己外表的修饰十分重视,为斑白的头发染色,抹上发油,每天都梳得光亮照人。 草村年轻时也称得上是美男子,如今虽已五十开外,仍依稀可见当年俊美的容颜。但人年纪大了,毕竟无法挽留青春,尤其是当年俊美的外表,一经岁月侵蚀,更觉得苍老得厉害。深深的皱纹、松弛的肌肤,无一不显出他的老态。 但是草村卓三对自己的仪表,似乎充满自信,非但染黑了头发,还戴着一副有色的眼镜,有时甚至在脸上略施薄粉,企图掩饰他刻画在脸上岁月的痕迹。 他虽然自认自己那张脸还颇具吸引力,但对金钱的处理却吝啬得讨人嫌。他也爱开开女职员或小妹的玩笑,占些小便宜,但是所换来的评语是“自不量力”。但是警方在调查中,并未发现他另有其他不正常的男女交际。 他虽然吝于花钱,却偏爱上酒吧,在那种风月场所,他的出手也很干脆,从来不曾赏过任何小费。他总喜欢把小姐都叫到自己的桌上,但却不为她们买酒,甚至连他
自己喝的也都是些便宜的劣酒。 既然草村舍不得花钱,又为什么喜欢到风月场所呢?理由是他生就一张小白脸,事实上,草村年轻时俊美的长相,相当受女人的欢迎,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却仍然忘不了当年在欢场中得意的景象,因此至今仍经常留99lib?连至此,希望能重温旧梦,再享当年的风光。 刑警调查了四、五家他常去的酒吧,问起他们对于
草村卓三这人的印象时,连服务生都用极为不屑的口气批评他说: “很讨厌的人!” “那个人常喜欢独坐在角落,似笑非笑的看着人,令人觉得发毛!也不知年纪多大了,脸上还化妆,简直像戏台上的小丑!” “他戴的眼镜很奇怪,淡茶色的镜框和镜片,看起来很诡异!镜片底下的那对眼珠子,一见到女人就想把对方看穿似的盯着不放。” 据说,他不只是在一旁虎视眈眈,还会趋近搭讪,吃豆腐,以为自己还年轻、自命风流,几乎每一家酒吧的小姐,都曾被他纠缠过。 “没人要跟那种人接近,大家都不理睬他!”女服务生们笑着说。 “他一人独坐在角落里,自认潇洒不羁,但在别人眼里却认为他一身的妖气。”有个女人这么说。 “那么风松百合是存着什么样的心理,肯与他同居在一起?” “百合的心理,我们也猜不透。”认识的人无人知其究竟。 “至于我们,任凭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可能答应当他的情妇!”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那么在百合与之同居之后,可曾听她提起过对草村卓三有任何的不满或批评?刑警又向那些女服务生打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虽然大家都很讨厌草村卓三,但百合对他的印象似乎不错,还有点主动与之接近。所以同居之后,纵有任何的不满或抱怨,全都是自找的,为了顾全颜面,也不便说出来。其实,百合并不像我们一样讨厌那种人,就像是海边有逐臭之夫一样的意思吧!” 也许是草村卓三对于百合的金钱供应比较大方,否则百合也不可能甘愿跟着他。这是女孩子们的见解,另外,草村之妻淳子经常与百合发生纠纷之事,她们也都知道。 “百合小姐对他那位太太也很头痛,听说,她有严重的歇斯底里症。像那种处处惹人嫌恶的人,在妻子的眼中还是很重要的,所以不愿被人夺其所爱吧!” “如果是我,还不如趁机与他分手。” “但是,对他太太来说,这位丈夫也许是很好的。何况还有个风松百合,受尽他太太的凌辱也不愿意离开他,难道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长处?” 刑警又问到除了百合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女人与草村有关系?她们皆嗤之以鼻的笑说不可能。 “除非是同他一样的怪物,否则怎么能忍受?据我们所知,再也没有人愿意跟他在一起。” 总之,调查的结果显示无论男人或女人对他均无好感,也没有任何迹象证明他尚有第三个女人。于是警方又将调查的方向转往其他的目标,诸如财产或保险等。结果得知他个人一点也没什么积蓄,薪水的收入可能都被风松百合花尽了,只剩下淳子所住的那栋房子,稍微有点价值,但也不超过两百万圆。此外在保险方面,没有任何高额的投保,只有一项邮局的简易人寿保险。 第五章 搜查本部起初认为本案为强盗杀人的可能性最大,因此,倾全力往这方向调查,却得不到任何有利的线索。由作案的手法来分析,凶手利用别处道路工程中的号志牌阻挡来车,是属于智慧型的犯罪,因此不太可能是临时起意的突发事件。所以,重点还是尽量放在强盗杀人方面,但是侦查工作却陷入泥淖,始终未发现任何可疑者。 办案人员中,也有人针对其家庭不和而怀疑是妻子下手行凶。但淳子在案发当晚六点离家,七点三十分到百合住处争吵,至十点多才回去,因此在时间上她有完全不在场的证明,以下是她行动的时间表: ※六点多,淳子离开自宅,在池袋看了约一个小时的电影。(当局确认。) ※七点半,淳子离开剧场,前往风松百合家。(有目击者。) ※七点二十分,草村卓三自驶雷诺轿车返宅。(有目击者。)当时淳子不在家中,他吃下中午的蚵仔煎与煮白菜。 ※九点多钟草村卓三开雷诺轿车外出。(有目击者。) ※九点至十点之间草村遇害。 ※十点五分淳子离开百合家,百合亦曾出现于门口。(有目击者。) 由以上的事实,可以推出一项大胆的假设。 淳子七点半抵达百合住处直到十点多才离去,这中间的两个半小时,她有可能从百合家溜出去作案,当然这只是一项假设。 依此假设来推测,淳子可能在八点左右离开百合的住处,从椎名町搭计程车返回高松町的自宅。当时卓三还在家中,淳子先从停在屋外的自用车内取了铁钳,进入屋里从后脑袭击,再以麻绳勒毙。 这又不对了!杀人的手法虽然?合,但是卓三九点多钟驾驶着自用轿车经过自宅附近,这时有人看见他的确是活着离开的。 难道是淳子先潜在自用轿车中,待卓三上车开到现场之后,才下手行凶?那么那块“工程中禁止通行”的号志牌,应该是淳子事先安置的,卓三开车经过那里,必然会看见而停下来,淳子利用这瞬间的变化展开攻击。 事成之后,她走到别条路上,再搭车返回百合家——这也是一种方法。 但是在这样的行动中,有太多的巧合不可能事先估计得到,最重要的是那块交通号志牌。假设那块牌子是淳子事先由别处取来放置在现场的,那么淳子一定先要确定她丈夫必在九点左右离家外出,而且又必经此路。但是根据调查草村卓三平日返家的时刻不定,有时六点、有时九点,甚至也有半夜两三点才回家的纪录。 就算淳子事先得知草村卓三当天晚上七点半会回家,九点左右又将再出门,但又怎么能肯定他一定会开着自用车经由这条路往百合的住处呢? 只有一种解释,即淳子事先与其夫有所约定,要他在七点半准时回家,又设法让他在九点左右照着她安排的路线离开,这样一来,事情就显得十分牵强!以他们夫妇间不睦的情形来看,卓三怎么可能会依言而行?想不出有任何理由可以让卓三照她的话去做,而且卓三在返家之后,以中午所剩的饭菜充当晚饭填腹,可见其本无外出的意向,又之所以在九点驾车外出,只因为妻子偶尔不在家,才临时起意想外出会情人,这种解释比较合理。另外那个假设也还有矛盾之处,若真是淳子中途离开百合家,行凶之后再折返,这一点风松百合绝不能知情不报,她两人原是水火不容的情敌,彼此恨之入骨,但是,百合的供词中,却证明着淳子一直到十点纠缠不休,由此可见,淳子不可能中途脱身行凶。 反之,也有人怀疑凶嫌是风松百合。由于草村遇害时间在九点至十点之间,暂且撇开这前后之事不提,端看九点至十点这一个钟头所发生的事,那个时候,百合与淳子两人口舌之争正烈,也不可能分身离开……慢着,刑警灵机一动,忽然有了奇想。 百合可以在倒给淳子的茶水中掺入安眠药,利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外出,又赶在她转醒之前回来,这么一来,淳子只会讶异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小睡片刻,却不知道百合曾经离开过。 利用淳子睡眠的时间,百合离开住处来到现场,她可以事先与卓三约定,卓三依约赴会,看见99lib.百合而停车。百合进了后座,趁其不备将之击昏,再以麻绳勒毙。 至于那块“工程中禁止通行”的路牌,可能是事后才取来放在现场,以掩人耳目。事毕后,她又赶回住处,等待淳子醒来…… 从这个假设中,对于车子为什么停在那里,以及卓三一定选择那条路的必然性可以得到根据了,但是淳子对于自己曾经不知不觉睡着的事,一定还有点印象,为何在调查中不曾有所表示?还有一个不能解释的疑点,按照一般驾驶车辆的习惯,一旦别人入了座,便会立即发动车子;那么在凶手狙击之时,车子必然已在进行中,这点和现场所留的痕迹又互相矛盾。 此外,有关目击者的证词中,有一点值得检讨怀疑的,即卓三在九点左右驾着自用的雷诺轿车离开家门时,曾有邻人亲眼目睹,但是目击者并未确实看清楚他的脸。当时车内的光线昏暗,加之目击者在他车灯刺眼的照射下,只是很短暂的一瞥,看见一个像是卓三的人,戴着他惯用的狩猎帽,开着他的雷诺轿车从家门口出发,理所当然会认定这个人必然是草村卓三无疑。 所以,事情在这里出现了一个盲点,不知是谁戴了狩猎帽,把外套的领子翻上来,在昏暗的夜色中,让人以为是草村卓三,也许凶手早已算计好这点,就算凶手是个女子,在这样的装扮之下,也能鱼目混珠,让人不辨真伪。 有了这种假设后,警方又暗中侦查淳子与百合两人,却发现她二人都不会驾驶,所以这个假设也必须推翻。 于是又怀疑有第三者,也就是有共犯的可能,.99lib.关于这点,搜查本部也遍寻无着。最后归纳所有的可能性,重点既然放在强盗杀人身上,但在案情尚未有进一步的突破之前,专案小组即面临解散的命令。 话说到此,先谈点别的,在草村卓三的葬礼上,不见风松百合的踪影,其实就算百合来了,以淳子的个性也不会让她参加葬礼。那天晚上,参加法事的刑警们对于所有前来追悼的宾客都倍加注意,也看不出丝毫可疑之处。 专案小组成立四十天之后,因案情毫无进展,终告解散。在此同时,淳子卖掉她的房子,不知去向,而风松百合则回酒吧重操旧业。 “啊!真倒楣,痴人作梦似的过了半年,幸亏不致为那个人毁了一生,也算是侥幸了。”风松百合对朋友们这么自我解嘲。 第六章 又过了两年,这两年中曾经发生了三起因丈?99lib.夫外遇而酝酿成家庭悲剧的案件,这三件案子都上了报章杂志。 其一、发妻到丈夫金屋藏娇之所施加暴力,致使对方遭受重伤害。 其二、发妻潜入情敌公寓中,欲施以偷袭,却反而为丈夫与情妇联手所弑。 其三、情妇登堂入室闹到家里,在发妻面前服毒自尽,以示抗议。 总而言之,妻子与情妇之间的关系,正如水火不容般相斥相克。 风松百合在“早春之夜”以瓦斯自尽。百合在草村卓三事件之后,与新的爱人同居。不久,遭遗弃,因而厌世自寻短见。 由于这是自杀案件,所以警方必须派员到现场调查,并且会同法医验尸。想不到在现场却听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闲话。 风松百合的尸体于死亡当夜的十一点多,经由酒吧管理员无意间发现的。 葬礼订于两天后的下午三点。 管区的警员是在出殡之前,听到那些不寻常的闲话。 根据酒吧管理员所说,百合自杀次日的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有一中年妇女前来追问百合是否留下遗书,而且反覆问了多次。 事实上,百合的确留有遗书,内容全是对抛弃她的那男人的怨言,可是藏书网那名中年妇女对这样的内容似乎并不满意,还执意追问其他,一直到她确定别无遗书之后,才放心的离去。 “我是百合的亲友。” “百合应该还有其他的遗书。”她一直在坚持。 管理员从未见过这名妇人。 那些话是搜查本部的警员听到的,但是当辖区的刑事课长听到他的回报后,突然有所预感。 由那名妇人的年龄、相貌来推测
,应是草村之妻淳子无疑。于是开始调查淳子的去向,据报她目前在新宿地方开一家小吃店,每天晚上,从银座下了班的女服务生都会到她店里吃宵夜。那些人之中,一定有人知道她的亡夫以往与百合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她很有可能获知风松百合自杀身亡的消息,但她为什么上门去找寻遗书?难道她对风松百合的死有任何不一样的感觉吗? 风松百合的自杀,完全因为遭受男人的遗弃。但是,在淳子的心里也许认为她另有轻生的里由。事情到此,已经是柳暗花明略见征兆。 刑事课长立即向法院申请逮捕令,理由是淳子涉嫌杀人。 第七章 “我全部都认了!”淳子紧绷着苍白的脸,向警方招供。 “我先生草村卓三是我与百合二人共同谋杀,我们在事前一个月开始策画商量。 “虽然作妻子的不该批评她的丈夫,但他确实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是个自私自利、孤僻固执、残酷又吝啬的人渣。 “我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他,吃尽了苦头,他却不停的与女人发生关系,而我哭泣的日子从无间断。就算后来年纪大了,他依旧不改本性,虽然已不如当年那般荒唐,但还留连在风月场所,与女人纠缠不清。 “上了年纪之后,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将白发染黑,配戴一副有色的眼镜,还在脸上施粉,虽然苦苦相劝,99lib.他却置之不理。 “他虽然行为不端,花钱却极吝啬,自己饱有私囊,每月却只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生活费。他在两年前勾搭上风松百合,当时我为此事非常气愤,尤其还为她在椎名町置产,因此我曾三番两次的前往理论,这是事实。 “百合本来不知我先生是那么可厌的男人,才会答应让他出钱买下房子同居在一起,如果她事先了解,必然不会跟他。就是因为不清楚他的底细,才受其诱惑。 “这些也是我后来才得知,起初我发疯似的攻击百合,而她也非弱者,所以每次去闹,必大打出手,引来邻人的非议与好奇。 “我对丈夫的厌恶感与日俱增,也许你们要问为什么不干脆离婚呢?事实上,我曾提出这项要求,但他不答应,表面上看起来他风度潇洒,却动辄使用暴力。不但不愿离婚,也不肯放弃百合,还拳打脚踢的威胁我不能有离开他的念头,下手毫不留情,居心更是固执、阴狠。 “老实说,我也摸不透他的心理,我走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与百合住在一起,应求之不得才对。但他却不这么想。至于不让我走,也并非为了爱我,完全是一种疯狂的举止! “我几次均想不告而别,可是一想起他那双恐怖的眼神,就吓得脚都软了。若以他的为人行事,必定不肯放过我。一旦被他找到,下场如何我心里也有数!他曾经以小刀抵在我的脸颊上,恐吓我不得轻举妄动,事实上他并非虚张声势,从他凶恶的目光,我知道他是当真的。 “同样的,百合虽然和我不睦,但也愈来愈无法忍受他那种令人憎厌的性格,她也曾提出分手的要求,当然我先生不同意。也许,他对于百合的态度更强硬,因为百合毕竟年轻又貌美,所以我先生绝不可能答应让她离开。 “基于他吝啬的本性,所以他每个月给百合的费用并不富裕,甚至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当然这点钱对年轻小姐而言,是无法满足的。以前,我说我先生每个月给她很多钱,只是为了强调我与百合之间关系恶劣,事实上,我先生对她只是略施小惠。 “百合也曾对我表明她多次想走,只因惧怕我.99lib.先生不肯放过她,才一再忍气吞声。 “这种事实不为人知,外人只知道我与百合为了先生而发生争夺战。 “那个时候,似乎百合有了别的爱人,我丈夫也略有所闻,因此对她更固执的约束、威胁,不许她投入他人的怀抱,否则绝不让他们活命,纵使远走高飞,也要找到他们加以报复,百合相信他说得出,绝对做得到。 “一天,百合偷偷来找我,告诉我她有了别的爱人,因此想离开我先生,她的话立刻又兴起我离开丈夫的念头。百合因憎恶他而想离开他,我也早有此意,如果她走了,我却必须留下来,不免令人觉得懊恼。 “相反的,百合留下来,由我一人脱身,又缺少这份勇气,但如果眼睁睁的看百合离开,只剩下我独自陪伴那个可厌的人,实在无法忍受,也没有这个必要。假如对方真能成功的逃脱,我也不愿意留下。 “我已经四十岁了,再这样耗下去,等人老珠黄之后,更不可能有机会。所以我突发异想,倒不如与百合一起走。说到这里,你大概也可以体会出我的心情,我渴望追求新生活九九藏书,但为了这可厌的丈夫必须封闭自己、糟蹋自己,往后的人生毫无希望,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百合和我一样,由于先生的存在而阻碍了她的未来,为共同的目的,我二藏书网人不约而同的动了杀死卓三的念头。 “这件事需要相当周密的计划,而且不能有外人插手,否则事机容易外泄。但是我二人皆为女子,卓三的手劲很强,万一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们更加严密的策划着每一个行动的细节。 “至于行凶之后,只要不出破绽,凭着我与百合平素水火不容,彼此恨之入骨的立场,相信任谁也想像不到竟是我二人联手所为。 “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月,我故意增加到百合住处大闹的次数,每一回都特意虚张声势的辱骂她,甚至砸东西,以引邻人的注意。 “事发之后,果然无人怀疑我们的计划,妻子与情妇本是水火不容的两个排斥体,谁想得到她们会联手呢?这是人性心理上的盲点。” 第八章 淳子继续供述。 “只要我丈夫活着,我二人永无解脱之日,就算逃走也躲不过他的追踪,一旦被发现,必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我们的计划一定要谨慎! “现在,我告诉你们当日之事。 “在卓三死亡的前一天,我到百合住处表面上仍与之
争吵不休,暗地里商量对策,最后她决定在轿车内下手。 “本来我们决定在两个家中,选一处作为动手的地点,但是考虑到卓三身强力大,又有左右邻居,万一发出一点声响,不免引人注意。所以才决定在车子内动手,利用他开车时眼睛注视前方,再趁其不备从后攻击,应该没有问题。 “接下来该如何进行呢?最好是在黑暗的马路上。我家附近有一片广阔的田园,距离住宅区稍远的路上并无灯光设备,那里将是最佳地点,就这样决定了。 “我丈夫回家的时刻一向不定,以前你们问及,我也曾说过,有时候六点,有时甚至半夜才归,要确定他的时间是有点困难。 “对于这点,百合想出了一项对策。由她在前一天与先生商量妥当,要他在七点半回到我家里,这么做的理由是基于我经常找她吵闹,使她无法忍受,于是要找个机会三个人当面解决问题。本来卓三认为无此必要,但经不起百合再三要求,所以,决定在我家里进行,约百合在七点半也来我家。 “那天早上,我丈夫将这事告诉我,嘱咐我一定要在家里等,也好三人当面说个明白,我当然很快就答应,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确定当晚七点半必定回来。 “我在六点左右出门,往池袋看了一小时的电影,然后到百合住处特意用力敲打她的门,让邻居都发现而证明我确实在七点半到过那里,这点对我们非常有利。 “我丈夫回来之后,发现我不在,所以自己开门进屋,打算等我回去。在等待中也许肚子饿了,所以把中午剩下的蚵仔煎与煮白饭当饭吃了。 “另一方面,正在百合家中假意争吵的我们两人,由百合先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偷跑到我家,三十分钟后我也悄悄的离开她的住处。两个人同时离开怕被人发觉,所以才个别的、一前一后偷偷离去,果然不曾被人看见。 “百合偷溜进我家里时,卓三正一边看报纸一边等着我们。她进入之后,卓三即对她表示太太不知那里去了?所以才坐在家里看报藏书网纸等人,百合故意生气的说那有这种事,并且告诉他说你太太正在我家里大闹,说好三个人当面谈判,却让她一个人过来大吵,岂有此理。 “卓三闻言大怒,立刻说要到百合家里教训我。他出门发动雷诺轿车,百合坐上后座。两人上车时无人看见,百合又将身体侧躺下来,所以始终不为人所见。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巧合,在他们发动车子走了十公尺之后,遇到了邻人,让他看见开车子的是我先生。 “我和百合事先约定等候在春日町的现场。百合叫他走这条路,毫不知情的卓三于是将车子开向我所守候的地方。当我看见他的来车时,立刻跳到路中间,他突然发现所闪出的人影,慌忙中踩了紧急煞车。 “那个瞬间,正是我们计划中约定下手的时候。 “百合早已有所准备,手握铁钳在煞车的同时,从后脑全力一击,我丈夫突然遭受攻击,虽然受伤却未完全失去知觉,他的神色骤变正欲起身。那时候,我急奔入车内,关掉车灯,和百合一起将麻绳绑在他头上,两人合力勒紧,他那般强壮有力的人,也终于在五、六分钟之后,停止呼吸。事成之后,将他的脸放在方向盘上,我两人离开车子,大约是九点多钟。 “当时还做了一件事。事前我们也曾经考虑到车子停在马路中央有点不对劲,所以从附近正在施工的道路上,取来一块‘工程中禁止通行’的牌子放在车子前面,这样看起来比较不那么唐突。另外,又在丈夫的口袋中取出放了三万圆的皮夹,这样一来,很明显的是强盗杀人劫财,相信大家都会这么认为,事实也证明如此,警方的确将调查目标指向这方面。 “在进行这项计划时,我二人均考虑到指纹问题,所以在整个过程中都戴了手套。百合所使用的铁钳是外来之物,她故意让车上原有的那把铁钳也沾上血迹,让人误以为是凶器,其实真正的凶器在我们离开的中途,已将之丢弃于溪流中。 “事后,警察让我看现场所发现的凶器时,我曾经指认那铁钳是丈夫的所有物。 “我二人又先后回到椎名町的住处。眼看四下无人,由百合先进入五分钟之后,我才跟进。我们两人在灯光下相互对看良久,那种心情无法言喻。百合的两眼发直,脸色铁青,我的身子颤抖不已。 “那是我们杀人之后的恐惧,另一方面也害怕先生又活过来。 “后来,我又按照原定计划在十点左右离开百合的家,当时我故意用力摔门让邻居听见,又故作怒不可遏的模样离去,正巧又被经过的邻人看见。 “那一晚我彻夜未眼,躺在被窝里睁着双眼,在担心我丈夫死里逃生的那种恐怖感下,不停的发出叫声。直到天亮时,才稍微定下心,一夜不归,想必是死定了。 “早上九点多,警察先生上门通知我先生遇害的消息,我故意强烈反应此事必是百合所为,这么做的目的,是使别人根本不可能联想到此事竟是我二人的共谋。事实上,我和百合的关系恶劣,几乎是无人不知,我也不可能提出任何对她有利的证言,尤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她家里争吵,自然成为最有利的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早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事后我们的行动仍然很谨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再碰面,并继续维持仇恨对方的假象,因此,在卓三出殡之日,百合也不曾出现。 “经过一段日子,百合如其所愿与新爱人同居,过着她的新生活。我也在葬礼之后的第三十五天卖了房子,迁到新宿地方。由于我只是个单身的女人,所以不敢独守在那曾经有人死去的屋子,也不会引人非议。 “我在新宿地方经营一家小吃店,心情也逐渐平静。长久以来的枷锁终于打开了,那个可厌复可恨的男人消失了,我又呼吸到自由的空气。虽然,杀了人之后,心理上一直有一点罪恶的意识,但比起重获自由的欢悦,实在微不足道。 “九九藏书我把卖房子的款项,作为经营小吃店的资本。有段时间,我还与一名比我年轻却对我颇有意思的男子来往,比起现在的新生活,以往的日子仿如生活在地狱中。因此对于杀死丈夫之事,我始终无悔。 “在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我与百合曾见过两三次面。我在新宿的小吃店每天打烊的时间很晚,原因是附近酒吧的服务生在十一点半下班后,会过来吃点宵夜、聊天。她们中间有人知道我丈夫从前与百合的关系,所以,她们也绝不会想到竟然是我与百合联手杀了丈夫。 “那天晚上,有个女孩到我店里来吃宵夜时,告诉我百合自杀身亡的消息。我闻言,大惊失色,望着她的脸,说不出一句话。她说百合在昨天晚上吃药自尽,听说明天将出殡。我强自镇定后又向她打听,百.99lib.合为什么要自杀,她却说不知道。于是我开始心慌意乱,担心百合轻生是为了杀害卓三之事而自苦。 “或许不是吧!我也曾存着侥幸的心理自我安慰,但实在放心不下,果真是为了前事,百合必然留下遗书表白当日之事。这么一来,我的事也隐瞒不住了。就算她遗书中没有提到我,只要落入警方的手中,一定会重新再展开调查,那么其中有许多不可能独力完成行凶的疑点,也将被追查出来。 “我决定取回她的遗书,这件事必须刻不容缓,以免被人先得到,于是我直奔百合的公寓。至于她的地址,她以前曾经留给我。 “想不到百合没有留下我所想像的遗书,她纯粹是为情所苦而轻生。 “若非我作贼心虚,自己跑去翻寻她的遗物,这件事将永无人知。但是,我当时的确心急如焚,总以为百合一定会留下一份自白遗书的。” 第一章 大庭章二在一年前,就开始怀疑,她的妻子对他不贞。 章二今年三十四岁,而多惠子是二十七岁,两人结婚已经六年了。 多惠子的愉快不已。如果,多惠子突然有事离开了,室内的明朗度,好像一下子就暗淡了不少。 章二的同事到他家做客,都对多惠子倍加赞赏。而其中有个片仓政太郎,甚至在办公室里,更是对多惠子倍加赞赏。 “你太太很了不起,我常到同事家中做客,就从来没有一个太太,像你太太那么好,如果,我的糟糠之妻,有你娇妻的一半,不知
有多好。” 不只是片仓说而已,有很多人也对章二说过同样的话。 这一方面,虽然是赞赏章二的妻子,另一方面,也是在嘲笑章二阴沉的个性。 从不会交际,缺乏社交能力的章二,也觉得自己孤僻。要努力做到合群,却好像自己采低姿势,没有尊严,反而不能持久。然而,如果勉强自己,更觉得不妥当。 大庭章二任职东京一家代理经销商,那是销售关西大陶器公司产品的公司。这家公司的资本和关西的陶器公司是有关联的,公司地址在田村町。职员大约有三十人,大部分的职员,都隶属于销售课。 销售课在东京市,有好几个营业处;另外,不只东京市内有,附近也有经销网,因此,销售课的职员,常到处出差,有时还到关西的总公司出差。 章二怀疑多惠子不贞,并非有特别的的证据,完全凭着他自己的直觉。 而且这种感觉很强烈,只是直觉,并非多惠子对章二的态度有了变化。从结婚到现在她的态度始终如一,没有任何变化。 多惠子是个细心的妻子,并于章二一些生活上的小细节都注意。在冬天早藏书网上,特别烧热水给章二洗脸,刷牙前也都是先上好牙膏;洗完脸,也马上递上干净的毛巾。 同样的衣服,不会穿三天以上,她也帮他抹上发油,也替他扣衬衫的扣子、穿鞋子、打领带等,在这些动作间,章二也不会现出愉快或亲切的表情,但是多惠子,在其间一直想引起丈夫的快乐和心情舒畅。 章二对食物也很挑剔。所以,在煮饭时,她都会特别准备他喜欢吃的菜。例如:章二很讨厌吃鱼、蔬菜,反而偏好肉类,多惠子就对肉类的料理,做了多样的变化。 为了准备多种肉类的料理,她特地向附近牛肉铺的老板,学会了牛肉扒的作法和作料。牛肉铺的另半边,是牛排、铁板烧的料理店。 总之,多惠子很会讨好先生,章二产生怀疑以后,这种情况还是没有变化。 章二对其妻有不贞行为的怀疑,是因为一年来,多惠子外出的机会增加;但是,这种增加次数,并不是很快速的增加,是慢慢累积增加的。 多惠子以往就常去学花道、菜道。对于逛街购物、看电影,以前就很喜爱了。可是,一旦起了疑心,对于她的外出,却更增加一份疑心,而且,她去学茶道等,时间也变得更长了。 教茶道的老师,或一起学的同学,常约她一起到银座逛街,这种事可说是常有的。 章二如果没有出差,大约六点前后回来,多惠子若去学艺,也都会赶在他之前回到家中。 当然,星期六多惠子是不出门的。 章二有时整天都在家,他明白,多惠子和邻居都相处的很融洽。她的谈笑声坐在家中都听得很清楚。不但邻居而已,外务员遇到多惠子,也显得较熟稔。多惠子说话,常给人一种亲切感,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就常坐在家中和她聊天。 可是,这些人若被章二碰到,就会匆忙的走开,躲避着他。就连邻居也是这样。在路上见了面,也只是打声招呼就走了。 章二对多惠子的疑心,若要找证据,就是有几次回到家,都发现多惠子不在家。一年之中有三四次不在,并非十分严重。而且,她都会解释说,去学艺或者和朋友一起到银座逛街购物。 也许这是无中生有,可是,一旦起了疑心,她外出时,都可能有问题。 多惠子在外出前,都会预先在他未出门上班前,或前一夜先告诉他,而近来都没有说,才使他起了疑心。 如果真去学茶道、花道,时间是无法掌握的。或者,朋友邀约一起去银座逛街,也是无法预料的,当然就不能提前向丈夫说明了。这样看来,好像章二太神经质,疑神疑鬼,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有所警觉似的。 章二自从疑惑产生后,就用晚上夫妻间的行为来观察他的妻子。 多惠子原来的身体状况就不很好,对于先生的要求,有时难免加以拒绝;这种现象在婚后就发生过了,并不是最近才发生的,而她拒绝的日子,都是她外出的日子。 躺在床上,临睡前,通常她会打开枕边的台灯一直看杂志,直到困了才入睡。可是,在她外出之后的夜晚,她都只看了半分钟就睡着了。章二如果用手碰她,她就会推说太累了,用手拨掉先生的手。 但是,仔细想想,有时她却有完全相反的反应,章二更觉得奇怪。 也就是说白天出门的日子,她反而显得很积极,主动地提出要求。 章二好像已经感觉到妻子的策略了。 第二章 章二对妻子的疑惑心,一直在扩大,那是因为他出差的次数频繁。 以销售课的职务来说,在东京市内,或附近地区的直接经销或批发商店都要去。尤其到附近地区巡察,就一定要过夜。甚至,在月底结算期较忙碌;如果,出差一天的,也会比平常还晚到家;如果过一夜的,就变成过二夜,还有,每隔三个月都要到关西总公司出差一次。 由于,经常和妻子分离,更助长了他的疑心。有时在旅馆住宿,晚上盖着棉被,仰躺望着天花板,就会突然有股冲动,想起身穿上西装,搭乘往东京的车子回家去。 对于自己不在家时,妻子有不贞行为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章二认为,自己的想法若是正确,不知对方会是谁? 多惠子不仅受到同事的欢迎,同时也受异性的好感。妻子的对象,应该是章二自己所熟识的人,或者见过好几次面的人。一般女性,在婚后,交际的范围都会有所限制;根据这项观点,章二才断定妻子的对象,可能在自己的交际范围中。 章二为了证明疑惑,想了很多策略,例如:在妻子外出时,追问她的去处,从她的解释中,找出矛盾或谎言。另外,在出差时,也会出其不意地,突然在半夜回家。 以说话来求证,自己表达能力较差,都是多九九藏书惠子代自己接待客人,自己却沉默地待在一旁。另一项策略也实行两三次,假装至关西总公司出差,却突然取消,大约在晚上十一点回到家。 回到家门,按电铃,而多惠子都在家,也都没有什么异样,妻子也像往常一样的欢迎他的回来。 章二的
这种诡计,自己觉得自己并不是善于掩饰的人,如果,让多惠子发现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章二也想到用私家侦探来调查,可是每回走到征信社前面,都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总之,关于多惠子的事,应该由自己来调查,借用他人之力,还不如自己查明来得具有真实感。 章二对多惠子的对象,经过考虑,判断应该是在自己同事之中。 章二喜欢喝酒,同事中有四、五人也有同好,他们就常约好,一起到银座,新宿的小型酒店中喝酒,如果不是各付各的,就是由每人轮流作东,但有时,他们曾轮流到每人的家中小酌一番。因此,章二依例带同伴回到家中喝酒,而多惠子从没有表示过嫌恶,反而显得非常欢迎。 她的父亲,也是酷好杯中物,所以,多惠子在席间招待他们喝酒,动作显得熟练,而同事也称赞不已。 其中,片仓政太郎对多惠子倍加称赞。 片仓比章二年轻二岁,工作能力也十分强,他的个性明朗。在酒席中,不时表现出很好的态度;几次到他家中做客,发现其妻子是个瘦小、内向、阴沉的女人。大伙儿到了,她也不善招待大家;所以,片仓独自一人忙得不得了,难怪他对此事,心中甚为不悦,常说他妻子的不是。 “我太太如果有你太太的一半,那该多好。”这是他最常向章二说的一句话。 章二心想,如果多惠子的对象是在自己的同事之中,那除了片仓以外,应不作第二人想。 从片仓家到这里,若搭电车加上换车时间,大约需要一小时。可是,若搭计程车只需三十分钟。 片仓夫妇之间,感情并不和睦,片仓自己也希望和妻子离婚;不要说片仓,任意一个男人,谁会愿意和那种女人在一起生活;实际上,片仓应该娶更好的女人。 多惠子对片仓,特别有一份亲切感,片仓的话题丰富,说话也颇机智、开朗。自然,他是来家中的同事中,给多惠子印象最深的人。 并且,片仓也同样是销售课的职员,也常常出差。但是他俩负责的区域不,章二和片仓出差的日期,也有所分别。 章二出差的时候,片仓留守在公司;同样地,片仓出差,章二就留在公司,即使是同一天出差,两人回公司的时间,也是错开的。 时间上的差异,依这点而言,片仓如果瞒着章二和多惠子私自约会,也应该有充分的时间;如果在东京市内,两人分担的区域不同,若多惠子在外私会片仓,章二也不会知道。片仓巡回、出差时间与计划,章二也都不知道。 根据这点,继续分析,发现片仓近来很少来家中做客,如果一大伙人要来,他也是尽量避开,他的疑惑就更加深了。 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前,假如要调查两人不轨之事,章二至少要向公司请十天假。 若跟踪妻子或片仓的藏书网后面,调查此事,自己的动作不敏捷,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万一失败了,企图让对方知道了,情形会更糟;而且,以章二的个性来说,他也是很爱面子的人。 他一直想找到更好的方法,来调查这件事。每天,都在思考究竟有什么好方法,可以不太费时间,而且对方也不知道的办法。不论在公司上班,或回家吃饭,他一直不断地思考这件事。 别人都不知道章二的想法,片仓对章二的态度,还是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多惠子也毫不知情,还是依往例,一样细心的侍候。 章二在家中可以看到多惠子,在公司遇到片仓,若两人真有奸情,当他往返两边,而能分别看到两人,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一个星期、十日、一个月他还是继续在想,绝对要想出一个,不多费时间,并且不会让对方知道的绝妙方法,他还是持续不断的想着又想。 但是,他绝不会轻易放弃计划,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到方法,追根究柢。 一天,在上班的途中。 偶然间想到了一个好方法;这方法不是别人告诉他的,或是外界给他任何暗示的。而是在上下班的尖峰时段,99lib?拥挤不堪的电车上,忽然想到的办法。 章二想了一想,认为这个方法是最好的方法,是对通奸双方最好的复雠。 章二当天,在下班后,到书局买了一本普通医学常识的书。 第三章 章二在夜间十一点,在新宿电车轨道上散步,这附近较黑暗,没有路灯,不像市中心那样灯光辉煌。 在黑暗的路边,有好几个女人站在那里等人。 章二慢慢地,在这些女人前面走来走去,他感觉到有一个女人,正好从后面追上来,和他并肩而行。 “先生,你现在要回去了?”这女人大约二十岁左右,穿了一件简单的洋装。 “一起去喝杯茶好吗?”章二点着头,默默跟着她走进了咖啡屋。 “来杯咖啡吧!”她自作主张的点叫。 在明亮的灯光下,她看来二十四五岁左右,眼尾已经出现了皱纹,口红擦得很浓。 “那么,我们到别的地方?”她喝一口咖啡,她把眼睛往上吊,看了看。 “可是,我不能住下来。” “那你是怕太太,用计时的也可以。” “多少钱?” “一千元。” “太贵了。”章二说道。 她鼻腔哼了一声。 章二付了帐出来,他并不是真正珍惜金钱;只因为那个女人的脸庞看来清新;而他的目标,是污秽的女人。 这种女人,大约看一看,满街都是,章二在女人的面前,一个一个的审视每个站在那里的女人,都在引诱他,他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章二走了大约四十分钟,才找到一个适当的人,这个女人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和脸一样邋遢,穿着和服,手上提购物袋。 这种交易,普通都是在咖啡屋中洽谈的。 她叫了咖啡和小点心,很不客气地吃着、喝着,她的肤色较黑,脸上的白粉有些已经剥落。 “我知道有一家,较便宜。”这个女人走在前面,章二随后。 新电车支线旁边一直过去,走进小巷,这一带都是三流的旅馆,旅馆上的招牌都写明了“休息三百元起”的字样。 她在小巷中转来转去,走进最里面,态度好像十分熟悉,旅馆服务生出来,两人似已熟识,视线相遇,就笑一笑。章二看了,背后突然生起一股寒意。 从狭窄的楼梯上去,中间是走廊,两旁都是房间。 她很熟练地走进一间房间。 这个房间有三个榻榻米大,房间里放了一个旧茶几,上面摆了个三面镜,这是房间中唯一的装饰。再仔细查看,在入口处和放棉被的柜子之间,用带有斑点的布幔做为隔间。 服务生端来茶和小点心退出后,她就先向章二要钱,章二拿了一千元给她。 “那还不错,毕竟房间的费用还是我出的。”她的眼睑下有着一圈黑圈。 她打开隔壁的纸门,里面已经铺好棉被,上面也放了两个枕头,在另一头,则放着有斑马纹的浴衣,浴衣是已经浆过了。 她脱下衣服,穿上浴衣,发出很大的响声,她做着这些动作时,全不在乎有个男人在旁边看着。 “你也尽快换衣服,如果超出时间,我可要加钱啰,不过!你想过夜也可以。”章二还是穿着西装站着。 枕头边有盏带着微弱桃色的台灯点着。 她看见章二开始脱衣服,就钻到棉被里面。 章二闭着眼睛。 “你有没有病?”向她讯问。 “你很担心?”她露出牙齿地笑。 “是啊!” “你这样很失礼,那你呢?” “我是很安全的。” “真那么担心,可以用预防的东西。”她就伸手,要去拿她的手提袋。 “那算了,没关系。” “哦!你真勇敢。”她伸出瘦弱的手,关掉台灯。 章二从书上,了解感染性病,要有自觉症状,最快也要三天,最慢要一星期才有症状出现。 他一直期待“异常”出现,当然最怕的该是梅毒了,因为梅毒的潜伏期太长了。另外,他也担心,万一自己不容易罹病。 自己染上某种病,也可能反而染上其他的病症。那一类女人的客人,大致都是些下阶层的人!如果染上了病,也没有太多的钱去看医生治疗。 二天过去了,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他打开买回来的普通医学常识书,查一查最初发病的征兆是什
.99lib?
男子淋病(急性淋菌性尿道炎)从此开始,淋菌附着在尿道黏膜上,二、三日的潜伏期过去后,发生的初期症状是,尿道有瘙痒感,排出黏液性的分泌物,经过数日,就变成脓性;第二周开始,变成绿色的;而进入旺盛朝(脓漏期),持续三、四星期。炎症逐渐减退,分泌物又变成黏液性,黏膜上的皮细胞也会脱落更多。如果不加治疗,会持续好几个月以上。可是若用盘尼西林,或对于急性淋病有效的抗生物质即可治愈;发生以上所说的各种症状的人,已经不多见。炎症很旺盛,尿道的粘膜就会肿胀,尿道就更狭小,尿道有激烈的疼痛。尿道口也会发红肿胀。炎症也使阴部全部肿大红热,有普遍的压痛,皮肤也会发生淋巴管炎,从表面可以摸出一粒粒的突出物。 章二一直在期待书上所说的情况发生。 三日又过了,他自己已发觉有了初期症状,章二心中觉得很高兴。 还要再忍耐,以现在的情形,还不能期待效果出现。 章二自己有初期症状发生,不让多惠子知道,还是假装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 这期间,他都没有再和妻子接触过,大约有三天的期间,到关西的总公司出差。 自从症状产生,他就觉得很辛苦,如果打了盘尼西林,就可减轻痛苦,他却不要,任其发展下去,他像个殉教者一样地忍耐着;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方法。他出差时,睡在棉被中,一直希望自己病情更加严重,等达到目的后,才赶快去治疗。 一周已过。 症状的发展,就依着他的期待进行着。分泌物变成脓性了,他肉眼.99lib.观察是呈现绿色,就像医学书上的记载,症状已经进入旺盛期了,这个时期霉菌的活动力特强,传染力也最强。 多惠子的样子和往常并无不同,她对他感染了疾病,也无法判断。章二想像他出差时,多惠子一定做了不贞的事,这段期间,片仓留在东京,并没有到邻县去出差。 这天早上,在上班前,多惠子在练习有关肉类料理方法;她的猪排作法,是经过附近肉铺老板的指导,不亚于一般专门店贩卖的。 “今天晚上,还是吃猪排吗?”章二正在玄关,穿着鞋子。 “是啊,我又学到另一种烧法,今天晚上,你是不是早一点同来?” “我今天会早点回来。” “那我就做最好的猪排,等你回来。”和平常一样,开朗、愉快的说道。别人看起来,夫妇的感情很融洽。 吃了肉类,会使病情更加严重。他想着一定要多吃些肉。章二兴高采烈的出门。 出门后,遇到常来找其妻聊天的保险公司业务员,他见到章二,慌忙行个礼。 第四章 章二过了二、三日,注意观察多惠子的变化。 女子淋病比男子的症状复杂。成人女子的尿道感染,同时也会感染子宫,会发生尿道炎、子宫颈炎。阴道也会发炎,若是性成熟期的女子会很快就好了。感染急性淋菌性子宫颈管炎,外尿道口会发赤肿胀,会有脓漏。自觉症状是尿道有瘙痒感,排尿时有疼痛感;尿意频繁,急性淋菌性子宫颈管炎,在子宫腔部会发九九藏书赤,子宫口会发现脓漏,下腹部会有不快感。女子急性炎症若不治疗,会转为慢性症,症状会减轻,但时间延长。合并症除了男子会发生的症状外,还有卵管炎、骨盘腹膜炎等。 三天后,多惠子的样子有些异常,原来是个快活的人,她现在的表情,却是忧郁的。 章二此后,对多惠子的变化更注意,期待如医学书上解说的变化产生。但女子的症状和男子的并不相同,反较复杂。现在多惠子的情形,他想应该是有传染到。章二又担心是自己一直想,有点神经质,认为她感染到了。但看她的样子,有所变化,可是还是不敢妄下断语。 刚好,章二马上有二夜的出差。 他出差时,对回家后的结果,很期待、感兴趣。 藏书网多惠子的症状,会更加严重。 如果她马上去看病,这样也好,若去看病,一定有证据可以发现,对这种情形,我会十分注意,不可能躲过我的观察。 他的对手也是一样,他的第一嫌疑人物片仓,不知是否有变化。 章二的二天出差结束了。 当日回来较迟,就直接回家去,没有回公司。 “我不在时,有没有任何变化?”他向多惠子讯问。 “没有啊。”她的脸色很差,是瘦了些。平常脸上都会挂着笑意,现在却很少见,实际上精神更差了些。 “你怎么?”
章二故意问。 “没有啊99lib.?”她有些惊慌。 “好像没有力气,脸色也很差。” “是吗?”她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 “也许较疲劳,全身都懒洋洋的。” “要不然,去看医生好了。” “还好,没那么严重。” “还是小心的好。”章二认为这个回答没有错。 他要进行第二步试验,当夜,对身旁的妻子伸手。 “不行。”她懒懒地拨开丈夫的手,把棉被拉到肩上。 “我好疲倦。”章二确认没有错。 早上,多惠子小心隐藏自己的异状,章二可以从小心观察中发觉。在说话时,不可露出要忍住苦痛的表情。随时假装,故意不让人发现。而且,多惠子上洗手间的次数也增加许多,但是她故意躲避丈夫的眼光,不让丈夫发现异常。这种隐藏的苦心是可以了解的。 辛苦地忍受苦痛,这是自觉症状,她不敢向章二述说。普通的家庭,这种病当然是从丈夫那里传染过来的,会责备丈夫的不是。但是,她却不能责备丈夫。 她身上的病菌,是从章二身上传染来的,还是从情人身得来的,她不敢断定。不敢向丈夫说明,也不敢向情人述说,万一,二人之中,有一个没有染上疾病,那多惠子的事情,就会爆发。 若向丈夫讯问,等于向丈夫告白自己的不贞,若讯问情人,如果对方没有感染到,她变成背负了情人。结果,她两方都不能投诉,她就陷入这种悲惨的矛盾中。 章二要吃饭时,她还在棉被中。 “对不起;你一个人自己吃了。” “怎么了?” “好像有惧寒,头好重。” “那不行,这是感冒了,去给医生看看好了。” “好,你上班以后我才去。” “我出去时,顺便去告诉杉村医生。”杉村医生是附近,最常去看病的医生。 “不用了,我好一点,自己会去。” 章二想,多惠子已经忍耐不住了。他吃了饭,就准备去上班了。 “我帮你烤片吐司?” “不用了,我自己来,现在我吃不下。” 章二出门,自己想着,妻子去看病,一定会去看妇科。 多惠子的症状已经出现了,而片仓又如何? 章二很想看看片仓的样子,他一直盯着同桌子的片仓看。 他可以看出,片仓和平常的样子不同,他本来是元气很盛的男人,现在看来有点阴沉,在工作上,还是很卖力,可是脸色不好,失去了光泽。 章二故意和片仓搭讪,他回答的声调,也不像以往那样强而有力。也假装热中工作的模样,或许自身有苦痛困扰,想投入工作中,好暂且忘了痛苦。 “最近到我家来玩一玩,好不好?”章二边笑边请。 片仓原来是低头看帐簿,听到后,脸上痉挛了一下。 “来我家喝一杯如何?我太太会很欢迎你。”章二用话追问他。 片仓又痉挛了一下。 “为什么?”片仓一边站起来,一边问章二。 “因为你的个性最豪爽了,我太太常这样说。”章二毫不放松,瞪着他说。 “谢谢,过几天再去。”对方也不弱,很流畅回答。 片仓面有难色,刚刚说谢谢,嘴角上挂着笑容,但却推诿掉,表示他心中有鬼。 章二也发现,片仓上洗手间的次数也频繁。 每次上完洗手间,回来的表情,并非愉快;会皱起眉头,这是忍耐着苦痛,再加上忧郁的表情还有不安的感觉;坐在办公桌前,他也是坐立不安,身体不断的扭动,章二认为这样没错了。 依情形推断,片仓发病的日期,依症状推算,大约四、五日或一星期。传染期间,和章二到关西总公司出差二天的日期,互相?合。 章二慎重地,又追问下去。 他再乘机向片仓讯问。 “今晚,去喝一杯,怎么样?”片仓用忧郁的表情拒绝他。 “今天不行。” “你好像不太一样。”章二笑着说:“若是往常,你一定马上赞成。” “不是啦,这一星期,有客人从故乡来。”片仓用没有弹性的声调解释。“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去喝,一定要早点回去。” 这种病,酒的影响性也很大,他当然会拒绝,早一点回去,或许是要到泌尿科医院看病。 章二在离开座位,要去找文件时,到他的桌上寻找,又打开他的抽屉翻看,就在抽屉里面,看到很秘密地用报纸包着一包东西。他马上用手打开来看。 那是普通药房都有卖的抗生物质的盒子。这一定没有疑问了。他偷藏这东西来服用,证据完全暴露了。 章二自己,从前天开始看医生。这种试验已经成功,要早一点治疗,好早一天痊愈。 第五章 章二回到家中,其妻不在,这种事很难见。锁上玄关的钥匙。 看看手表,已经七点了,今天回来,妻子不在家,以往妻子都是赶在他回家之前回来。章二认为她一定是去看医生,而延迟了回家的时间。 这正是个好机会。.99lib.t> 他在家中搜查,其妻收藏东西的地方,镜台的抽屉,衣柜的抽屉,佛堂底下,被柜里面堆放的盒子,只要他能想到的地方,他都去搜查。 在他的仔细的搜查下,在佛堂的下方,找到他要找到的东西。扁平的细长包装,标签上说明淋病的治疗剂,他把东西拿出来,用棉花包了三粒白色的锭剂。标签上注明二十粒装,里面不足二十粒,表示多惠子已经开始服用了,他把东西包好,放回原来的位置。 通奸的证据已经有了。自己的直觉很正确,两方面都出现绝对性的证据。 经过了三十分钟,前门可听到多惠子加快速度的脚步,玄关的门开了。 章二看着报纸,她的衣服下摆,已经在眼前出现。 “你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抬头看一看,她着外出的装束;章二故意温和的问。 “你到那里去了?” “我去买东西,在市场碰到邻居,和他聊天聊了太久了,所以回来晚了,对不起。”她的手中真的提着购物袋。 但是她在说谎,证据很明显,第一、藏书网出去购物,不需穿外出服,不能那种打扮、装束。多惠子脸上的表情并不愉快,眼光也混浊不明,勉强故做撒娇的笑,反而有种黑暗、不洁的感觉。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苍白。” 实际上,皮肤上失去光泽,没有血气,眼睛也有点向上吊。 “真的吗?”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果然,多惠子吓了一跳,他的眼一下就转为撒娇的眼色。 “也没什么,只是近日有点疲劳,也不知为何?”章二差点忍不住,脱口骂她装蒜,但又压抑住。还早,可以再让她慢慢折磨一阵子。 “小心点,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他对妻子说。 多惠子匆匆走开,去准备晚餐,好似在逃避他。 “多惠子,”他在后面叫她。 “最近,我想找片仓来家里喝酒,你觉得好不好?” 普通的女人,听到这种说法,已经会有些自觉了。多惠子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好啊!过几天再说.99lib.。”还是同样的回答。 “为什么?” “过几天,等我的精神完全恢复了,再请他来。” 那种精神是不能恢复的,是需要长时间到医生那里,接受治疗的。 片仓也是一样,不久很快就恢复,就不能喝酒,我才不会等,我要发动攻击。 章二有股冲动,想从佛堂下面,拿出药来逼问多惠子,但还是抑住了。现在还早,我不能一时感情冲动,还要慢慢从长计议;一旦我展开行动,多惠子和片仓就知道苦了;到时,我可以在旁欣赏自己的一番杰作,那两人强颜欢笑,忍住苦痛的样子。 最近,上床后,多惠子一开始就先摆出拒绝章二的样子,苦心的防止章二侵犯;如此一来,事实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章二非常轻松的上班,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他想过一些时日,他两人也可能治愈,一定要另外想方法,再打击他们。章二告诉自己,今天晚上一定要想出新方法。 在公司中,片仓上洗手间的次数增多,章二故意装做不知情,却在私底下偷笑,现在可以给他小小的打击。 中午休息时间,大家在闲聊之余,片仓懒洋洋、呆滞地斜躺在椅子上。 “怎么了,你的精神很差?”章二笑着靠过来。 “真的啊!”片仓用一只手,摸一下脸。 “本来中午休息时,你都会出去散散步,今天却坐在椅子上99lib?懒洋洋的。” “不知为什么?觉得好疲倦。” 章二想,这家伙的说法和多惠子的说法一样,恐怕在罹病后,两人又约会了一、二次。 “话是这么说的。”章二又说:“不久前,我不小心在你的抽屉中看到一些东西。”片仓的表情有了变化。 “很抱歉没经过你的允许,就私自翻阅了。只因为我要提出估价单给XX商会,少了一张,可能夹在你的文件中,所以没经过你的允许,就自行打开抽屉看它……片仓君。”章二压低声调说。 “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发现了很奇怪的药。”片仓整个脸色大变,好像很羞惭、愤怒,也很惊愕,各种复杂的表情纠缠在一起。 “喂!你说出来吧!……你才买了那种药品!”片仓听到后,很激烈的摇摇头。 “不对!不对!你说错了,我是最近在大腿内侧,生了肿瘤,一直没好?99lib?,人就忧郁起来,所以,才买抗生药来吃,吃了效果也不是很好。” “真的吗?” 章二也没有再问下去。他想,真好的说词,你可要小心的疗养。就这样结束了谈话。 章二想,我把你追问的差不多了;最后一步,虽然多惠子是我的妻子,我也不要了,在放弃她之前,一定要让她受到惨痛的屈辱才行。 第六章 某日,章二一直在想最后的办法;在回家途中不论是步行,还是搭电车,都不断的想。 回到家门口,看见家中暗暗的,而两旁邻居已经灯火辉煌。他想妻子不知又到那里去了。 可能去看医生,也可能和片仓约会,商量如何去治疗。下班时,片仓是和我一起走出办公室的。 依照往例,多惠子急忙赶回家,一定会解释理由;章二想,我还用什么态度对待她。章二遂走到后门,准备拿钥匙开门。 没有钥匙。他想真奇怪;他用手去推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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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自然地,后门被推开了。 真不小心,要出门,也没有把门锁上,可能是匆匆忙忙的出去。他就从厨房脱鞋进来,邻居的灯光从玻璃窗上投影过来。 一脚跨出,他不小心滑了一跤。厨房和房间之间铺着板子,有水洒在板子上,多惠子没有清理干净,就出门。为何要匆忙的出门,不对,不对,她的情况可能很严重。 感觉到脚底下湿湿黏黏的,打开厨房的灯,刹那间看到一片血海。 通往房间的纸门倒下,门上轻轻挂着多惠子的衣服。血就从衣服上流下来,一直流到了走廊上,像一条血河。 在被血污染的衣服旁边,可以看藏书网到苍白的手腕,章二的眼睛泫然。 杀害多惠子的凶手,就是附近肉铺店的老板,他已经向警方自首了。 警所让章二看看犯人的遗书。 “……(略)大约一年前,我和多惠子两人陷入情网,本来多惠子想和我学猪排的烧法和牛肉料理,不晓得从何时起,自己对她产生了爱意,她也容纳我的爱,我们双双陷入情网。 “两人对自身的夫妇关系都放弃了,我的爱投在多惠子的身上,两方的家庭(自己和妻子,她和她丈夫)都不存在了。我和多惠子为保持贞洁的爱情,我断绝了和妻子肉体上的关系,多惠子也是如此,站在男方的立场来看,女方的立场也许较难达成,但是我希望多惠子为了我,一定要遵守誓言;对我而言,多惠子对我自己以外的男性(她的丈夫),似乎有肉体上的需求;因而使我产生嫉妒,妒意逼得我整个人发狂了。原本对她的誓言,非常感动,一直相信这份爱情。 “但是这个誓言是虚伪的,到了近日我才发觉,自己受骗了,不用寻求任何证据,我的身体就知道了。一周前,我染上这很讨厌的病;我自己在这一年中,除了多惠子以外,没有再接触过其他的女人,我得了淋病,我自己就知道她的不贞(对我来说,多惠子对我已经不贞),多惠子如何欺骗我,从这令人讨厌的病已经暴露无遗,这病又是从她的丈夫那边来的,藏书网她已经背叛我了。 “我就是为了她这个女人,一年之间,和妻子完全断绝了关系,我捧着我的爱情给她,她反而丢在地上践踏,现在我下了手段,要多惠子今后不会再有不贞的行为。从二、三天前,我就责备她,她一直哭着赔不是,但是,我还是不允许她如此。我若失去了她,我活在世间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下定决心,我俩一起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背叛我;她的誓言都是假的,这次,我真正的要一起死,每当我这样说时,她就想逃跑,我绝对不让她逃跑,我要她永远是我所有。若让她活着,还会受到委屈,还会遇到阴沉的坏天气。我勉强她和我一起去死,我自己却一直相信她平素的美丽谎言——我要她和我一起死,不再让多惠子除了我以外,还有不贞的行为……” 第一章 杉山良吉搭乘午后的火车自广岛车站出发。 芸备线是广岛自北进入中国山脉之后,沿着山脉东转而行的路线。自广岛到备后落合,以普通车行程来计算,要六个小时的时间。 良吉是初次搭乘这条线。时间是十二月中旬,他已经搭了三个小时的行程,现在来到三次车站,第一次目睹了积雪的景象。 三次是个盆地,四周山岭围绕,他本是搭乘午后火车出发的,来到这里,已经是黄昏,大半的乘客,也在三次站下车。看过去白色的盆地,街灯已亮,下车的行人一直走去,行程匆匆,云层很厚,黄昏急遽来临。 火车每行驶一站,均要停一次,每一个站名,似曾是良吉父亲以前提及的名称。自庄原、西城到了东城。广岛来的乘客大半已下车,车上除良吉之外,尚有五、六个客人坐着。 望向窗外乌黑的山岭飞逝而过,铁路两旁的雪堆愈积愈多了。 这一带已进入中国山脉的分水岭,位于南方,也是个深山。 火车的终点站是冈山站的新车站,良吉要坐到半途中的备后落合换乘木次线。但是,时刻表上,木次线已没有了,那晚,只好在备后落合住宿了。 良吉的父亲猪太郎,七年前死于东北的E街。年轻的时候,就独自一人离开故乡,到外地求发展,此后,不再回来。另一个原因是,缺乏盘缠而不能回乡。 良吉常常听父亲提及故乡事。他是父亲流浪期间出生的,由于母亲常提到故乡的事,所以脑海中故乡的影像时常浮上心头。 猪太郎的故乡就位在岛根县仁多郡的葛城村,搭乘木次线越过中国山脉的分水岭,经过八川站。之后,步行三公里的深山路,才能见到葛城村。 良吉从小,常常从父亲猪太郎那儿听到葛城村的故事,父亲老是喜欢把相同的事说了又说,所以在良吉的脑海里,葛城村的影像已日渐成立,愈趋明显。 良吉的脑海里,又出现一个一个的部落。 不但如此,父亲的亲友的名字,也像雕刻一样,深深刻划在脑海中,这些被父亲常提及的名字,也在良吉的脑海中描画出他们的形像来。 猪太郎是在六十七岁的时候逝世的,临终之前,仍念念不忘故乡事。对故乡怀有深深依恋的人并不多,或许这就是无法常回故乡的人特有的执着。 旅费虽然不需花多少,但是确实是为了缺少盘缠而无法回乡,以至于从猪太郎十八岁那年离开故乡,一直到死亡之前,仍然无法回到葛城村,所以故乡虽位居偏僻的村落,但是印象中,和实际相比,是被美化多了。 猪太郎离开故乡是为环境的不幸所迫,他本是地方数一数二的地主之子,但是从小就给人当养子。后来那一家没落了,猪太郎于是就离开了故乡。 猪太郎本来有兄弟三人,他是长子,因为他给人当养子,所以,他家的香烟由其下的二弟继承,但是二弟早已99lib?过世,就由老三继之。三弟出身高等学校,毕业后,任教职,其后前往东京,在事业上颇有成就。但是,这位兄弟也在十年前去世。 提起父亲,只知父亲的为人十分善良,一生贫苦潦倒。打从良吉幼年时候,父亲就常常开口要带他去石见走一趟;然而,父亲的最终愿望未能实现。 ——快了!我就要带你去石见了。 这样的话语,恐怕是由于父亲猪太郎数十年来日夜思念着故乡,而陷入自己已回故乡的幻觉中,所脱口而出的。 99lib.这次,良吉来到九州出差,回程之中,忽然想起。于是他在广岛车站下车,也因为工作提早结束,所以他有三天的空档时间。本来在出差之前,他是毫无这样的预定的;然而,在回家的途中刹那间忆起父亲一生中,尚未完成的回乡愿望,所以他到岩国,下定了实现父亲愿望的决心,拜访葛城村。火车来了,他买了车票上车。 良吉欣赏窗外在夜色中的山国雪景,心中愈发欣慰,若不是有这样的机会,也许自己也和父亲一样,一辈子地无法拜访父亲的故乡。 说实在的,现在,葛城村已无父亲的亲友了。他们都相继去世了,只有一个本家的后代,名叫杉山俊郎,还住在这里当医生。这一次,良吉来拜访父亲的故乡,凭藉的只是小时候由父亲那里得来的印象,而不只是那里山水景色,那些人也是良吉希望见到的。他的心中想着,虽然他和父亲已无任何直接关系,但是除了拜访杉山俊郎外,也别无良策。当然,他不曾写信或寄明信片去,而是突然去拜访。 那天晚上,良吉住宿在备后落合,屋子里有一个火炉,木炭正燃烧着,和其他的房客一同围绕着在这儿用晚餐,这景象是别处很少见得到的。这些人们的口音,和父亲的口音,确实有几分的相仿。 翌日清晨,他来到落合车站等车。 站在寂静的月台九九藏书上,眺望远方,有一列黑色的火车,缓缓从那开着白色花、为冰雾笼罩的山旁行驶过来,行驶在雪原中。 这列车,爬越中国山脉的分水岭,经过隧道,庞大的山岭耸立在前面。隔壁的旅客说:这是船通山。当然,连这座山也是一样,父亲经常提起这山名。这附近和出云传说息息相连。 左边溪流潺潺,白色的浪花溅起在积雪的岩桥上,水流非常湍急。 八川车站也是个令人怀念的地方。从葛城村到?道、松江方面的火车,非经此地不可。父亲十八岁离开故乡也是从这里出发的。 这是个凄凉的车站。但是,良吉却对这凄凉的车站,有着无限的怀念。 良吉看看车站前的杂货店,这个店不曾听父亲说过。他趋前打听葛城村名叫杉山俊郎医生这个人,他的名字是很久很久以前从父亲那里听来的。由于父亲对故乡十分怀念,或许他也是从不知名的亲戚中探听出来的。 现在,良吉想问一下故乡的一些事。 这个杂货店兼售种籽及香烟。 第二章 良吉自杂货店主人口中,知道杉山俊郎医生目前仍在开业。 从谈话中99lib?,得知杉山俊郎四十五岁,他的夫人三十八岁。有两个儿子,而长男在大阪大学就读,次子在米子高等学校就读。目前夫妻两人住在一起,还有一位护士,这就是对杉山俊郎医生的家庭所知道的全部。 人们对身为医生的他,风评很好。他家就住在葛城村的桐园,大致是这个村的中心地。在这个村里,方圆里内只有这家医院,所以,杉山俊郎也甚被村人尊敬及信赖。 良吉也无意中听到父亲另立门户的事。而幼年时代从父亲那里听到的人名,现在从杂货店主人的口中说出,心中不由得怀念不已。 从车站到桐园要十二公里的路程,公车来来往往,车身大半很旧、很脏,又很小。 公车奔驰在大雪的道路上,一路上是严寒的景色,白雪覆盖在菜园上,山上的树枝,经过白雪的洗礼,树枝的斜面上隐露着黑褐色的斑点。部落三三两两林立,整个山峡中九九藏书的可耕地很少,可说是个贫穷的村落。 旁边有一条河,这条河的河名也曾经是父亲提及的,叫作马木川。 一个小时之后,公车来到桐园,路的两旁总共只有十户人家,两家店铺。 在这里问及杉山医院,马上就有人指着告诉他,就在后面那里,说是后面,走过去好歹也有一公里的平地路。良吉于是步上白雪皑皑的小径。 菜园中,有一家医院,和农舍盖在一起。医院农舍唯一的区别,就是白色的混凝土墙,和正堂红色的屋瓦。 站在菜园向内招呼,一个二十四五岁脸形圆圆的护士出来。 这护士一眼就看出良吉并非本地人,良吉问医生是否在家,护士告诉说医生外出应诊了。良吉掏出名片,拜托她转交给夫人。 不一会儿工夫,出来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女人,这女人正是医生杉山俊郎的妻子,她看了名片,把头侧向一边,好像对东京的地址有种奇怪的表情。 良吉简单的自我介绍他的出身。并告诉她,自己是分家杉山重市的孙子,但是良吉对分家是陌生的,倒是自父亲那儿知道分家的名字。 “主人不在,且请上来。”良吉自药局走廊进去。 火炉内有火,夫人拿出一个红色的坐垫,并招呼良吉用茶。 本来就不曾联络过,事前也不曾通过信,想来这次的访问有点奇妙。夫人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但是与其说疑惑,不如说是不协调。 虽说姓是同族,但是太突然了,良吉像似一位不速之客。 良吉一心想见主人俊郎,这是和他父亲的血统唯一有关的这家主人,何况自己来到深山,若只是来访父亲故乡的山景,未免太遗憾。即使时间很短,仅仅见见俊郎一面,也心满意足了。 “真不巧,他外出应诊了。” 她自我介绍,她的名字叫“秀”。 她有一股都市感,而刚刚车站前的主人曾说:“她是来自冈山,”良吉心想,果然不错。 “就在附近的村子,步行也得三四里路。” “雪下得厉害,如何走得了?” 良吉想起积雪厚达二尺的景况,途中雪景浮现眼前。 “骑马去的。”夫人微笑着说。 “就是山中的医生。汽车、脚踏车在这里是派不上用场的,越过山路也惟可用马匹而已。房子就有一间马厩。” “这样很不便啊!难道非出去应诊不可?” “不!总是不便推托呀!” 和秀谈话中,可以看出那份生疏感在她的表情言谈中渐渐消失了。 “乡下人不太愿意找医生,只是随意吃些便药,一旦发现情况不妙时,才会上门求诊,所以说,这时来的都是较严重的,或是已经无法挽救的。若说今天来拜访的,明天再去的话,根本就不行了,所以,一旦有患者家属来求诊,即使半夜,他也会骑马赶去看病人。” 良吉心想:这真是够累人的,一时兴起对未曾谋面的俊郎的同情之心。 秀一边说着,一边解释:俊郎是冈山医学大学毕业,他们结婚二十年,本来先生的意思要她在药局配药,但是秀不愿意,所以,他们才从冈山请来护士一同住在院里。 谈话中,多多少少提到良吉父亲猪太郎的事。 良吉自父亲那里所听到的亲戚的名字中,大半已死亡了。现在还在的,多半是孙辈的人,这些人在血缘上已渐渐生疏了。现在还和秀保持来往的,只有本家及分家的人。 猪太郎年轻时就外出流浪,这件事村人尽知。秀也从俊郎那里知道一些良吉父亲的事,不过有关父亲的消息都只是不确切的传说。 换句话.99lib?说,父亲这个人在故乡已被传说化了。 从刚见面时,在秀迷惑的表情中,可以了解传说中的浪子猪太郎之子突然来访,秀为什么会大吃一惊。 三点时,秀端上点心来,并招呼他今晚一定要住下来,而且挽留他说:今天晚上她先生会回来,可以好好聊一聊他父亲的事,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良吉等她先生回来。态度诚恳,不像是客气话,而父亲猪太郎的不幸,似也得到亲友的同情。 骑马出诊的医生却未见回来。 “说不定,又到二、三个患者处看病去了。”秀说道。 然而,到了夜晚,仍未见医生骑马回来的踪影。 看惯九州、广岛干燥明快景色的良吉,自窗外欣赏着雪景,宛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因为四面环山,黄昏也似乎来得特别早。白白的景色,显得苍茫而昏暗。 “也应该回来了。” 秀不断走到外面张望。但是,这句话与其说是对良吉的挽留,不如说是她自己也开始担心起来。 良吉于是决定在此叨扰一宿。等到医生回来,大概也半夜了,若住旅社,半夜就没有车子可回来了。 “究竟怎么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已经入夜了,秀面露焦急之色。 第三章 已经八点了。 “大概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良吉问着担心丈夫迟迟未归的秀。 “他到片壁的村庄去了,那儿有二家患者。” 秀以平静的口吻回答已是客人的良吉,但仍掩不了心中的忧虑。 “到那里的路程有多远?” 九九藏书“大约六公里。” “骑马的话,也该到了。” “说的也是,但是那是个很难走的地方。一边是山,一边是断崖,路很狭小,是个很险峻的地方,尤其雪下得这么厉害,路上的积雪一定很深。” 良吉一边听,一边想像山中下雪的景象及一个医生,独自骑马的神态。 “这么晚了,通过那里,一定很危险的。” “说的也是,一不小心会跌入二十米深的河流去呢!据我所知,过去也有二个很熟悉此路的村人在那里坠死。” “那太危险了。”良吉想像着。 “那么,会不会因为天色已暗,而留宿在患者家中?” “哦?”秀否定性的应了一声。 “应该不会的,他从来就不曾因太晚而没回来。” “患者家属还要仰赖你先生,像这么危险,也不会请他留宿?99lib.吗?” “是的,这村子的人对我先生十分亲切,但是……” “这样说来,应该没有错,太晚的雪道上,患者家属应该会留你先生住下来,所以才没回来。他去应诊的患者家的名字,你可知道吗?” “我知道,一家是大槻。另一家是杉山。” “杉山?这名字是不是我们亲戚?” 因为姓相同,良吉就问了。 “那是我先生的堂弟,名字叫杉山博一。” 堂弟,实际上,也和良吉多少有点血统关系吧!再仔细问问看,俊郎的父亲和博一的父亲是兄弟,换句话说,双方的祖父都是重市的兄弟。如此说来,和良吉也是堂兄弟了。 “若是这样,博一留你先生住下来,应该是错不了的。” 良吉一说,秀不知是何道理猛摇头否定。 “不!不!他不可能住在博一家。” 她以坚定的语气说着,良吉觉得很奇怪的看着她的脸。 但是,秀并未再进一步说明。也许她不便对初次见面的良吉说明实情。 看看窗外,雪不再下了,白雪堆积成一片纯白,风势很大,把屋顶吹得像笛声一样呼呼地作响。 又过了一个小时,秀在良吉面前,再也耐不住的紧张起来了。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虽然秀已经安排好房间了,但是,他也不能就这样一个先就寝。房间铺好床,但是,良吉不便先行就寝。 良吉在脑海中浮出不祥的预兆。根据秀的谈话,良吉眼前浮现医生人仰马翻掉落山峡断崖的情景。那山峡的断?99lib?崖,看起来只是一条细细白白的雪路。 忽然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未曾入睡的良吉,听得很清楚。秀出去应对,一个急促的男人声,不是医生回来,而是来通报医生遇难的消息。 良吉没换衣服,急忙跑出玄关,正好来通风报信的人刚走了。 秀正要快步走入她的房间。 “发生了什么事?”良吉问。 “我先生……”秀喘着气说。 “我先生很可能自悬崖掉入溪谷。” 良吉听了,像是要窒息一般,秀的脸色苍白,眼睛泛出红色的血丝。 “现在派出所的人来通知,太暗了,情况不很清楚,等天亮了,他们要去调查清楚。”良吉无言以对。 “我现在马上要赶去派出所,在这里干等,也不是办法。” 这时,她想起良吉在她这里作客。 “真不好意思,初次见面,没想到发生此事。” “别这么说,这种事……我也陪你一同去吧!” “不用了,再怎么也不行这么麻烦你,你就在这里休息,等我回来好了。” 然而,一个女人独自去派出所,也不是办法。家里既然有一个护士看守着,所以良吉就说服了秀,秀只好勉为其难的同意良吉和她一同前往。 派出所正位在良吉刚来时,下巴士的附近,附近的人都已经关门,在风雪中睡着了。只有派出所从窗户中透出来的灯光还亮着。 良吉走进派出所时,有两个穿着救生衣的消防队员正围在火炉边。 “巡佐先生呢?”秀问。 “喔?太太!” 那两名消防队的村人一看到秀,就赶忙离开火炉。 “巡佐先生和博一先生一同到现场了,我们现在也正要出发。” 其中的一名消防员拿着一盏提灯,正要插上蜡烛。 “怎么和博一在一起?”秀露出奇怪的表情。 良吉也问:“博一怎么啦?”这个人是刚才提到的俊郎的堂弟杉山博一。医生应诊就是来这位博一的家应诊的。 “是博一发现谷底不知是谁跌下去?所以,他就赶忙的来通风报信了。” 说不知道是何人,是避免在秀的面前说的太清楚,但是可以明确的想像应该是俊郎医生。 “为什么博一会在那里发现他?” 那个不可思议的的问。 “博一发现的,那是他在运送木炭到田代村的仓田先生家之后,回家的途中,经过现场发现有人跌落下去的痕迹,他当时认为这件事非比寻常,所以急忙来通报派出所。” 跌落谷底的人,可能是医生,虽然语气仍未明确,但是从警察派人通知秀这件事中可以判定是医生。 巡佐和消防队人员都考虑到秀的心情,所以不愿明确指出是俊郎。 “那么,我要到现场看看。”秀说着。 “你们不是正要去吗?那么,带我一起去好吗?” 消防队的人之中,有人阻止她,但是秀的态度十分坚定,所以只好答应。当时,良吉也一同去。 消防队的三个人,提着灯笼,急急向雪道路上走去。 良吉走在颤抖着的秀的身边,走在黑漆漆的道路上。 第四章 走了近一小时的路程来到现场,雪积.99lib?了大约三十五公分厚。路面委实不好走,走在雪道上不甚习惯的良吉,好几次差点摔跤,消防队员提着灯笼,寂寞地在黑暗中引导大家。 一离开桐园的村庄,是一片山路,山路之后便是溪谷,一面是山的斜坡,好像是白色的墙耸立在前面;另一面则十分深暗,谷底水声潺潺,雪道的幅面不及二米。 路是蜿蜒的,愈是弯路,愈是高耸,水声愈是传自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那边可以看到赤红色的火焰燃烧着。 “大概就是那里。”消防队人员指着说。 “巡佐好像在那里,等候天明呢!” 消防队的人说的不错,靠近火焰边,有二个黑影,起身前来迎接。 一个是穿制服的巡佐,另有两个男人,一个穿着救生衣的是消防员;另一个是穿着雨衣的矮小的男人。 “夫人,你怎么也来了?”巡佐看到秀,吃惊地说。 “唉!我就是不放心,所以不能不来。”秀的声音颤抖着。 “不知道是不是你先生?天色太暗了,究竟谁落下去?还不知道。” 巡佐为了安慰这女人。 “嗨!秀!”矮矮的穿雨衣的男人,从火焰旁步向秀这边来。 “啊呀!博一,是你发现的呀?” 良吉第一次看到山杉博一的脸。从侧面可看到他被红红的火焰照射的胡子。他看来四十二三岁,但是,实际上说不定更年轻些。他的脸上满布皱纹。 “啊!是呀!”山杉博一嘶哑地应着。 “我送木炭到田代村的仓田家,回来途中,看到雪面上的痕迹很怪。因为现在很晚了,看也看不清,只是这断崖下,有雪堆崩落的痕迹,所以我用灯笼照明一看,才发现马的足迹自片壁村那边来,但是途中却消失了,所以我才想99lib?起,是否俊郎在这断崖上人马连带翻滚而下,所以,我就马上来派出所报案。” 博一略带口吃的简单说明。 “我们先生不是到你那儿应诊吗?”秀问道。 “是的,我家美子病了,那是三点半钟,我正好和仓田先生约好送木炭去,所以,俊郎未走之前,大约四点左右我就用雪橇把木炭运出来。” 良吉照博一所说的话,看到了运货的雪橇空车,在暗中放置一旁。 这地方因为积雪很深,所以从内地搬运东西均要以雪撬来代替。雪橇是用麻绳绑的,套在肩上,双手拖着长长的把柄。 “我先生是去了你那里,回来才遇难的吗?” “是的,他先去大槻的正吾先生那儿,然后再来我这里。不过究竟俊郎是几点离开,我就不知道了。后来我在这现场,看到马的足迹在现场的半途中消失了,所以我就赶来向巡佐先生报案。” “如此说来,我们家先生究竟有没有从你家出来,还不知道了?” “正因为有这件事发生,所以,我到现在都还没回去。” 根据杉山博一的说法,他从马的足迹中,确信是杉山俊郎,所以他没有回去查问。良吉也听说这片壁村没有人拥有马匹。 秀以消防队员用手电筒照了一下现场;淡然的灯光下,仍可看到一米之前马匹深深的脚印。 这和博一所说的一样,从桐园另一边片壁来的足迹,到这里就消失了。 但是手电筒的光线不很强,所以仍无法明确来判断尸体是谁?秀、良吉以外,一共八人围在火边,等候天明。 这其间,发现者博一说了些话。 博一的妻子美子,本来患有胃病,那天正好急性胃痉挛发作,痛得不得了,所以博一急忙来找杉山医生。 杉山俊郎叫博一先行回去,博一住的片壁村仍有一位患者,那是离博一的家约二哩处大槻正吾的家,四十五岁的正吾患的是肺病。 杉山医生准备了一些注射的器材!午后二时,骑马出发,来到片壁村的雪道上,时间上约一小时,医生先来大槻正吾的家,那时应是午后三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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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顺路的话,杉山博一的家应该先到,但是不知为什么;俊郎医生却先来大槻的家应诊。 返回后医生到达博一家,应该是午后三点半。 美子患是胃痉挛,所以他先行替她注射,当时博一刚刚已说过了;事先约好要到田代村的仓田家送三袋木炭,他于医生还在看病的四点钟出发。 田代村位于和桐园不同的方向,到那里要一个小时又四十分钟。 博一用雪橇载了三袋木炭,顺利地往田代村出发,而来到仓田家,卸下木炭。在他回来的路途中,在现场发现灾变的事——以上是博一所言。 第五章 天色渐明。 博一的观测不错,五个消防人员和博一一起下去二十米深的断崖边缘巡查,终于看到了医生及马的尸体。溪流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宽且急。杉山俊郎跌落下去时,可能是头部碰着了石头,鲜血流失,半身已浸泡在水流中。马匹已跌入溪流中,被溪水冲走约十米远,搁浅岩礁边。 秀站在断崖上,听了上来的人陈述,哭得死去活来。 良吉来到未曾来过的地方,拜访父亲的故乡,不料竟遇到了这一次意外事故。 天明以后,才知道医生路过的行程。雪是积了约四十公分之后,路宽不及二米。天亮后,良吉看到这一景色,不免为这一天然绝景及危岩峭壁而惊愕不已。 昨夜,一边是黑暗的溪谷,一边是突兀的岩壁,对这样的路,医生骑马而来,也许他已习惯了,否则,一个初行者对此条道路难免心惊胆跳的。 看来这是个普通事故,医生的尸体也经过实地详细的检验。 片壁村只有五户,近黄昏的时候,自桐园到片壁村的人很少,那一边也少有人来。这个原因和路程危险有关,所以,交通也自然地断绝了。 雪在昨天中午停止,积雪的路上仍有雪橇的痕迹、行人的足迹及马的足迹。人的足迹较浅,马的足迹较深。 检验的结果,杉山博一的解说没错。 雪橇的痕迹及人的足迹均是博一所有的,但是马深深的足迹把雪橇的痕迹及博一走过的痕迹覆盖着,也就是说,雪橇滑过的痕迹及人的足迹,被后来马的足迹破坏了。 人和马的痕迹经由巡佐详.99lib.细记录。 之后,一行人朝博一的家走去,博一本身则是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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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木炭之后,正要回家。 博一的妻子美子,对俊郎医生的行动如此说的。 “俊郎医生在我先生载木炭出去后的二十分钟帮我看了病,大约在四点半离开。” 如此看来,博一是四点离家,从田代村走去,脚下留下痕迹之后的三十分,杉山医生骑马依同一路线,朝桐园方向行,不幸,在积雪的路上,马的脚被滑下二十米深的断崖下。 良吉自始至终看到巡查一行人在实地的检查结果,秀则跟在抬着俊郎尸体的消防队人员的后面。良吉针对马的足迹、人走的足迹,以及雪橇的痕迹仔细查看,显然的,在人的脚印及雪橇的痕迹之后,多少被马的足迹给破坏了。如此看来,医生骑的那匹马,则是在人走的足迹之后才有的,这点判断理应没错。 马的足迹在遇难现场消失了,那是当然的,而人的足迹,也就是杉山博一以及雪橇的痕迹,在现场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是自片壁村到田代村的足迹,第二次是自田代村到现场的足迹,第三次是自现场到察觉事故,而折回桐园派出所的足迹。 而且巡佐、消防员一同来到事故现场的足迹,也留在现场附近。 当然,这不一定是很明显的,加上从桐园到现场,有巡佐、消防员、秀,以及良吉的足迹,路面是零乱了些,倒是博一的足迹,和他所说的是相互?合的。 有一点值得怀疑的是马的足迹,来到最后的场所之前半米处却不见了,甚至人的足迹及雪橇的痕迹也没有了,这点在巡佐这边的解释认为马在掉落之前,踢到路面上的积雪,而在狂乱中把雪橇及人的足迹给消去了。 如此说来,正要掉落的雪应会崩落在断崖之下。 可是,良吉对那一段没有人、雪橇,以及马的足迹附着的雪道,思索不已。 此事在巡佐的说词上是行得通。马要掉落之前会狂乱踢,在狂乱之中,有些雪块是崩落了,甚至覆盖了博一及雪橇的痕迹,马儿及人掉落崖下的那瞬间,拖了约四十公分的积雪下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 只是那样的说法,在良吉的思考中,总认为还不能完全合乎情理。 良吉于是跟着巡佐来博一家。 那个房子外围是道板墙,像工寮一般简陋不堪的小屋,自桐园村看来,这绝非正统农家的建筑,屋顶上既没有瓦片,仅以石头覆盖在木片上作为防风之用,这景观像极了北海道和木曾路的民家格调。 屋内也十分贫穷,只有一个老旧的柜子,而在破旧的榻榻米上,堆放着蜜柑的箱子,这是作为存放衣物的箱子。 博一家那边开垦一片小小的土地,就在那里种些农作物。那是他妻子的工作。至于博一,就在后山烧些木炭。从他妻子美子的衣着中,如实显现那是一个十分穷苦的家。她把好几件衣服重叠穿了好几层,衣服也满是污垢,而且破旧褪色,甚至腰带边的布条也都稀落地散落着。 良吉朝向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博一看,昨夜在火焰下,看起来他的脸很憔悴,今天在明亮的光线下,更是憔悴。眼睛下陷,双颊瘦削,满脸胡须。博一本身的衣服大概是古旧的军服,这服饰满布补钉。 良吉心想,杉山一族,应是本地地主,在这边有土地有山林。可说是本地“望族”,何以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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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却如此贫穷潦倒,真是百思不解。 良吉于是找了一位消防人员,邀他们到树下探问。 消防人员流露出同情的表情说: “博一先生本来在这里生活得不错,但是,他年轻时十分活跃,所以战争之前,就到满州去了。现在的太太,是他从满州带回来的,当时景气好的时候,也是村里出名的人。岂料战争一结束,回来了,却落得像个乞丐一样。”他又说: “因为他要去满州之前,土地、田园均卖尽了,回来之后,房屋、田园均已没了。不得已,只好在无人要的这块贫乏的土地上,自己开垦,这附近也有三户人家,同样自满州回来开垦的,但是……” 消防人员又以伤感的表情说:“这样的土地,开垦下来,即使时间再久,也无法改善,原来,博一是个理想很高的人,个性略显得顽强,当时,他很想在本家及分家之中,能出类拔萃,一生中,他也十分努力。然而,经济上的事是无可奈何的,一是入冬就烧烧木炭,另外夏天则到松江或广岛耕作,以期改善生活,想来也真是可怜,他的亲戚们却都过得很好。” 良吉听了之后,终于了解昨夜秀对丈夫不会留宿在那里的坚决态度。 第六章 秀一直否定她先生不会留宿博一家,确实博一家是穷到无以为生的地步,另一方面则因博一和身为堂兄的俊郎之间的感情并不很好。 良吉自己这样想。 俊郎到博一家看他的妻子的病,这是医生在职业上的需要。同时,在片壁村也有一家,大槻正吉的患者,那名患者患有肺病,大槻的太太来告诉医生,说她先生吐血,请求俊郎前往看病,如此说来,俊郎是不能推诿的。但是大槻的太太没来,俊郎也就不一定会来看博一太太的病,另一方面是大槻吐血,所以俊郎既来,当然会来看他太太的病。 良吉又想起秀对博一的说法,俊郎若顺道的话,依常理,博一的家较近,可是他没先去博一家,而先去了大槻的家。 依照常理来说,应该是先来亲戚家应诊才对,也许是因大槻吐血,所以先去了,或许是这样吧!但是这样的场面下,不把博一家作优先考虑,而摆在回程上、是否显示俊郎和博一间关系的冷淡? 良吉和巡佐同来博一家,在博一家绕了一下。 雪积了很多,无法区别那是什么?不过依地形来说,可耕地很少,平地也小,仅有的是很陡的斜坡。 屋子周围很脏,放在那儿的东西看来均是贫苦人家用的东西。 那其间,良吉看到了雪堆之中,散落了黑色渣滓的东西。 那是什么? 他拾起来看看,那是栌树果实的壳被敲成的碎片。 这附近也许有栌树。 良吉上山看看,任何一棵树均被雪堆覆盖了,要在松、杉、桧木、枞木等树木中,找出栌树是不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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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栌树高耸在一起。 良吉把刚才拾在手掌中的壳片,散落在雪面上,结果白色的雪片上,像是撒了黑色的沙米。 良吉打了电报给东京的公司,并告假三天。 俊郎的葬礼未完成之前,他是无法离去的,来到先父的故乡,而一位和父亲有血缘关系的人却遇难,似乎这是冥冥中注定的。 “啊!对不起!” 秀向良吉频频致歉。秀曾请求良吉先行回去,就说东京有事,但是良吉认为既已来到,是一段缘。良吉也认为,在未出殡前离去,是说不过去的。 告别式十分隆重,杉山俊郎是村
中唯一的医生,所以村人对他十分信顿和尊敬,对于医生不幸的死亡,任何人均惋惜不已。 以电报通知了俊郎的两个遗孤,他们皆匆匆回来,两兄弟看来是有为的青年。 告别式于村中的一座寺院的正厅举行,参加葬礼者除了村长、村会议员及村内有力人士外,村人大半也都来参加。参加的人说,这样盛大的告别式是近年来少有的。 良吉也是亲戚中的一个,他被安排在亲友席的最后座位。 首先是两个遗孤,及未亡人秀上香,之后是亲友上香,良吉从后座看上去,这里全是富有人家的模样。亲友之中,不限本村,甚至隔壁或远道的人也都来了,亲友的人数,男女总计约二十人。 这其中,最落魄的人可说是博一了。他和他的妻子美子一同前来。 博一穿的可能是唯一最好的老西装,颜色有点褪了,皱皱的,没打领带。衬衫也是十分地皱瘪。 妻子美子的衣服,好像是向别人借来的,衣服虽然是干净的,但却不合身,并且衣服上略有色彩,看来这不是葬礼应穿的服饰。 二十位亲友之中,跪倒在灵前,表现的最感伤的是博一夫妇。 看到这景象的人,或许都感到很奇怪。良吉偷偷地观察参加葬礼的人的表情,大家都注视着正在灵前痛哭不已的博一夫妇。他们与其说像是深受博一夫妇的感动,倒不如说是木然于此情此景。 由这些人当时99lib?的表情分析起来,我想他们大概是对于平日和俊郎感情并不和陆的博一夫妇,却在俊郎灵前表现得那么哀伤,感到意外吧! 第七章 良吉于告别式结束之后,向秀挥手告别。 回程中,他自?道方向出发,取道山阴线,往东京的路线。 他又搭乘木次线北向,火车急驶过近黄昏的山峡间,经过出云三成、下久野、木次等站。 只有山顶上白雪部分,留着黄昏的景象。 良吉又忆及那危崖路上残留的半米空间。一个既无马、无人、无雪橇的足迹地带,一时浮上眼前。 眼前又映出博一家的栌树种籽的壳。此外,雪面上散落了的五、六粒黑色沙子。 又浮现博一夫妻在亡灵前哭泣的表情。 窗外寒风飞逝而去。乘客渐渐少了,连火车也穷困潦倒似的。 究竟博一把栌树种籽的壳敲碎之后,作了什么用途?这种栌树种子原本是可以用来作为日本蜡烛的原料。 蜡——博一如何使用它? 一会儿,见到山间小小的田园,菜园小路上,农夫牵马走着,那是黑色裸着身子的马。 良吉又想起医生在积雪的悬崖路上,骑着马步行而过。 忽然间,良吉又看看窗外,裸着身的马已被抛在身后了。 对了!马也可以独自一人行走,不一定非得有人骑在马身上。 自马的足迹看来,任何人也会想起马背上骑的是医生;然而,医生骑在马背上的回程中,却没有任何一个目击者。若说足迹是一份证据,可是马上的人儿是无法单凭足迹来证明的。 良吉的脑海中,又浮上那半米空间,全然没有足迹的地带。 博一、巡佐,警员们均如此说,俊郎的马匹在坠落断崖下之前,雪在狂乱踢中散了,于是乎人、马、雪橇的足迹都被覆盖了。果真是这样的吗? 那个全无足迹的半米空间,是否有人为的因素存在? 人为的。 蜡。 良吉想到那里,吞了一口口水,思绪又连贯了起来。 没有脚印的雪地上的影像,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断崖上面的路不及二米,当然了,在人、马均可以行走的路面上,该是坦然的。不过,在其中的一部分,假设一个斜面体,又如何?亦即山的一侧高,溪的断崖间较低。那也可以利用雪来堆造。于是,通过那斜面的人便处在极为不稳定的情况下,因为山的一边是高的,而他的身体九九藏书重心自然地会倾向溪谷的一侧。 但是,这样还是不十分完全,因为,雪尚未结冻,足迹会深深印在雪堆上。 那么,且在那上面作了一个板子,造成一个滑台,倾斜的雪上放置一块板子,板子也是倾斜的,然后撒些栌树种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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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脚一旦踩上了,则木板的一面涂着的蜡,会造成润滑的作用。 陷害者用雪橇把木板及木炭一同运到现场,在积雪很多的路上搁置下来。 造成一个斜面,当马匹单独走来,发现路上的黑色木板,发现黑的东西,一定会警觉性地停下来,所以,还要在那块木板上撒些雪。 裸马独自来到那里,不知不觉中踩上撒了雪堆的板子。 这其间的木板,犹似一个滑台,马的脚滑出,造成身体的倾斜,于是跌入溪谷,这块木板也一同落入溪中,证据正是这块落入溪中流逝的东西,完全不为人所知了。 是的,也许就是依那种顺序进行。 警察于现场检查中,因博一拖的雪橇比马早到了现场,博一的太太说,医生于博一出发后三十分钟才走的,果然不错。只是医生不一定骑在马匹上。 当博一出发时,俊郎医生已遭博一杀害了。 马匹则是于医生在室内时,被绑在树枝上,博一出发之后,他的妻子解开马匹的绳索,马匹习惯性地在附近徘徊,之后朝向断崖那边桐园村的家去。 马的足迹被人认定医生是骑在它背上。 又俊郎的尸体是如何搬运呢?尸体和马一同在现场断崖下的溪流被发现的,头部碰上了石头而破裂。 如此说来,头部的破裂,不一定是岩石的原因,可能是博一在自宅中,用木块打伤的,之后,立即将死去的医生的尸体和木炭及木板一同以雪橇搬运,其上摆些草袋,再通过那条崖路。 博一把医生的尸体丢向断崖下之后,作了一个雪堆的倾斜面,其上摆了宽幅的木板,再盖些雪堆。 就这样,博一在预定计划的路上,前往田代村仓田家送木炭。 然后,单身的马匹独自行走,依博一的计划,马匹的脚,踩在倾斜的木板上,终于跌入断崖之下。 这其间那条路所幸无人通过。若说万幸,也非万幸,因他已知绝无行人通过此路,这也是在他犯罪行为的计划之内。下雪的黄昏时刻,本地人均十分熟悉,这其间的交通是断绝了。 凶手则在田代村,依预定的时间交完了木炭。这时间对凶手而言,是一个重要的时间,太迟了,会被怀疑,是否在医生跌入溪谷的期间动手脚?归路上,凶手十分了解他的计划业已成功,所以他来到路的斜面上予以复原。那部分,也在毫无足迹下成为理所当然的事,那情景恰如人和马完全坠落之时,雪堆遭马匹踢开的景象。 想到这里,他认为那是错不了的。 良吉看看窗外的景色,但是,眼帘却未曾映入任何景色。 俊郎灵前,博一夫妇激动地流涕的景象浮现眼前,还有半米空间的雪白地带,以及栌树种籽的影像,相互连在一起。 何以博一要杀害俊郎? 根据村人的说法,博一在满州过的是相当不错的生活,岂料战争结束,却身似乞丐的回来。他以开拓者来到片壁村开拓这十分贫乏的土地。与贫困和重劳动争斗。这种长期的争斗,只造成身体更加的老化、疲惫和贫穷。 另一方面,往日的亲戚更加繁荣了,他们成了大地主,坐拥山林;近者,又有集尊敬与富裕于一身的医生。 俊郎和博一之间,何以会造成恶劣?那事是不得99lib.而知的,他们是堂兄弟,孩提时代是好友,但是两人感情之所以不好,是由于失败者的乖僻、嫉妒和愤怒。 他杀人的直接动机不得而知,例如,他付不起医药费,而遭医生对他的冷淡。若以那一天路程的程序上来说,是应先经过博一家,可是俊郎医生却先行到亲友以外的大槻家应诊,这激怒了博一。而博一对世界的不满,即使是小小的事,也十分容易激动。 良吉想着:天色渐渐暗了,忧郁的山景,愈发增加他情感的怅然。 自己的想法对与否?不得而知,即使想像,也是空幻的,倒是空幻的组合材料,只有栌树种籽,残缺了足迹的空间。 这两个材料,像是一个有重量感的东西,一直压抑着他,恍如真实的重量。 良吉想起父亲不幸的遭遇,亡父是在他县贫困,一生无以回归故园。如果,博一于战争结束后不再回来,也许不致于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最起码,他不会到医生遇难的事件,也不致于对这不吉祥的想像而自我感伤。九九藏书 良吉回到东京两个月左右,秀来了一封谢函,提及四十九日法事已顺利完成了。 又在信尾附带说明:博一夫妇两人离开那里了。这短短的附带说明的文字,使良吉在忧郁的情感中,一直无法释怀。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