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永世之诀》 关于更新 暂不能定,平常心,勿等。 第一章初见 夜,明月高悬,繁星满天。 星空下,一片荒凉的废墟之中,随处可见野木杂草、断壁残垣以及各种残破废弃之物。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块破旧的木板被悄然移动,露出了一条漆黑的缝隙。如此,又过了几息之后,木板再次移动,直至被完全移开,然后废墟之下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有着一头略显凌乱的黑发,一双纯黑色的眼睛,以及一身有些破烂的灰黑色布衣。 男孩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谨慎地扫了一眼四周,将木板掩回后,便在附近寻了一处较高的地方坐了下来。 男孩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很是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男孩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眼神略显空洞与茫然,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只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他偶尔也会看一看灿烂的星空、远方的群山,又或是另一边闪烁着点点灯火的城市。 明月依然明亮,繁星依然璀璨。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有些饿了,男孩从怀中拿出一个还算干净的烧饼,一边不时咬上一小口一边继续发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烧饼也许要很久才会被吃完,但世间一切没有也许。男孩没有察觉到,黑夜中正有某种不明存在,在向他慢慢靠近…… 忽然,男孩一个激灵,身体一颤,差点连手中的饼都扔掉了。因为在他的背后,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他一下。 男孩双手抱住烧饼,整个人虽还在懵懂中但已快速转身,然后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是一个小女孩,此时正蹲在男孩身前。她看起来与男孩差不多大,穿着破旧,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本来样子。 男孩与女孩无措地对视着,男孩的眼中是不知所以的茫然,仿佛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女孩的眼中则是一片纯真中带着一点点的紧张与希冀。 过了一会儿男孩终于反应过来,他先起身退开两步,接着用一种略带戒备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不明生物。呃,对他来说女孩子的确算得上是一种不明生物。另一边女孩有点不安地呆在原地,紧张地看着男孩,一副想靠近又有点不敢的样子,神情很是纠结。于是男孩女孩又一次彼此相对,星空下,气氛一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沉静。 在这奇怪的对峙中,女孩的视线几次落于男孩手中。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对食物的渴求,先行开口道:“能、能给我一点……一点东西吃吗?”女孩的声音有些微弱,但,出乎意料的好听。她小心地说完这句话后,紧紧地盯着男孩,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期待着他的回应。 听到女孩的话,男孩先是怔了下,然后认真地看了女孩一眼,接着略微偏了下头,错开她的目光,似乎是在思考。几息之后,男孩转过头,一双纯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女孩。他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至于很容易让人觉得冷漠。 所以,女孩的目光渐渐黯淡,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看着很是可怜。对于女孩的反应,男孩有些莫名,但他只是继续呆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黑色的眼瞳中什么也看不出。直至最后,女孩失落地准备转身离开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好像应该主动做点什么。于是他走过去轻轻碰了一下她,然后在她转过身时,伸出手,将饼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这是给我的吗?”女孩睁大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直到看见男孩点了点头,她才终于相信这个事实。 “谢谢……!”女孩一下子感动地差点说不出话,一双大眼睛泛着一层朦胧的泪光。她有些哽咽地看着他,真心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嗯,一个很好很好的好人。 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烧饼,就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不过女孩看着它,表情十分犹豫。虽然它看起来很好很好吃,虽然她现在非常非常饿,但她实在不能心安理得地就这样吃掉它。因为,她吃掉了,他便没有了,这是一个既简单又残酷的事实。所以,她有点不知怎么做才好。 最后,她决定和他一起分享它,呃,虽然这本就是他的东西。 下定决心后,女孩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男孩又无声地坐在一旁,安静地发着呆。夜色下,他的身影寂然不动,乍然看去仿如一件没有生命的死物。 女孩轻轻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我们一起吃好吗?”女孩望着他,轻声问道。男孩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回答她。 “一人一半?” “不行的话,我可以少一些。” “你听到了吗?” “你回答我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生气了哦!”女孩嘟嘴,瞪着眼睛,强行摆出生气的表情。不过,无论怎么看,她都只是可爱的样子,没有一点威慑力。 …… “你如果不说话,我当你答应了哦!”女孩眨了眨眼道。 男孩始终没有回应女孩的话,但当女孩将撕开的一半烧饼递来时,他却很自然地接了过来。于是,星空下,男孩女孩,就这样呆在一起。 女孩用力地吃着另一半烧饼,两只眼睛幸福地眯成月牙状。她很开心,虽然这块烧饼,早已不知冷了多久,但她仍觉得它很好吃。 男孩忽然转过头,黑色的眼瞳中倒映着女孩的脸。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看着他好像从未有过的某种东西,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他收回目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又继续发呆。 当他再次回过神,一口咬着烧饼时,他发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又盯着他。 呃,女孩又没有东西吃了…… 无垠的星空下,时间不觉地流逝着,废墟上,男孩女孩已然沉沉睡去。星与月的光芒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一切显得格外安详…… 第二章一天 清晨,朝阳初升,温暖的阳光驱散黑暗,自遥远的天际洒落,照耀在小男孩与小女孩的身上。 男孩的双眼微微动了动,而后倏然睁开,思绪从茫然渐至清醒。 男孩侧头,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女孩,将她搭在他身上的手轻轻移开,然后起身准备悄悄离开。 他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过可惜的是,他还没走下这处废墟,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你要去哪?”女孩坐在地上,揉了揉双眼,迷糊地问道。 男孩顿了下,转过身,纯黑色的眼瞳淡淡地凝视女孩,一言不发。 女孩茫然的与之对视,有些不明所以。 忽然,男孩再次转身,自顾自地往下走去,毫不停留。 女孩见他走得有些远了,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我们要去做什么?”女孩走在他身边,微微歪头,好奇地问道。 然而男孩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往前走着,对她的疑问全然不予理会。 女孩问了一句后也不再说话,只是跟着男孩住前走,好像认准了他。 但最重要的是,她其实是饿醒的,她跟着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这样应该能找到吃的。 于是,清晨的阳光下,男孩与女孩就这样相伴着一路远去。 …… 女孩好奇地看着男孩从一处地方找出两只破旧的布袋,然后在废墟里翻翻捡捡找出各种东西,并将它们有选择地装入布袋里。 这些被收拣的东西里有废铜烂铁,也有一些器具杂物。虽然大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不过至少聊胜于无。 女孩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困惑,这些东西又不能吃,要来干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很快便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而后也学着男孩在废墟里拾拣一些东西。不过她总是捡了又掉,掉了又捡,因为她小小的怀里根本抱不住那么多东西。 男孩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无言,随后他默然地将另一只袋子给了她。 “谢谢!”女孩不好意思地接过袋子,灰扑扑的小脸有些发红。 在将东西装好之后,女孩继续努力地进行拾拣大业。 女孩一处处仔细翻找着,不时露出欢快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乐此不疲的样子。 “啊!”女孩突然惊叫了一声。她看着从废墟中翻出的一块白骨,吓得急忙后退。 这里曾经是一座城市,有兴盛也有衰落,有欢笑也有悲泣,无数的生命曾在这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迹。只是当战争过后一切都被改变,不幸死去的人永远离开,幸存下来的人不愿再临,只剩下这一片破败的废墟,埋葬着过往。 而像这样的地方,这世界上还有很多。 所以这里冒出白骨并不奇怪,毕竟在这块土地上死去过无数人,即使被清理过,也难免有所遗漏。 男孩略显诧异地看了一眼女孩,而后一脸淡然地走过去,将碎石与木块踢开,让这具还不算太残破的骸骨渐渐显露了出来。而后他在这具骸骨的身上和周围找了找,看看是否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女孩看着男孩对这具白骨动手动脚,渐渐也不那么害怕了。她站在一旁,眼神中更多的反而是好奇和期待。 可惜的是,最后什么也没找到。 呼,女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虽然她有些害怕,但仍希望他能找到些什么特别的东西。 另一边,男孩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他来说,这种结果不过是意料之中。有或无,无非如此。 男孩与女孩继续翻找拾拣,只不过在刚才的小插曲之后,女孩行动时总是小心翼翼,唯恐再有什么可怖的东西突然冒出。 终于,拾拣完之后,他们带着袋子,开始从废墟往城市走。 炽亮的太阳高悬天上,阳光之下,两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城门之前。 虽然这座城市就建在离废墟不远的地方,但他们毕竟只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一路上停停走走,很不容易。尤其是女孩,又累又热又饿。如果不是在河边饮水休息过,又有男孩不时帮忙,她早已坚持不住。 在休息一会儿后,男孩女孩顺利进城。 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女孩好似一下恢复了活力。她不停的东张西望,这个瞧一下,那个瞧一下,不时发出惊呼声,很是兴奋。特别是当她看见糖葫芦、煎饼、小笼包、阳春面等街上的各种美食时,更是馋涎欲滴,激动得不行。不过一想到自己身上一文钱没有,女孩便低着头唉声叹气…… 相比起来,或许是早已见惯,或许是从来如此,看着街上的一切,男孩漆黑的眼中始终一片平静。 男孩在街道上静默地走着,小小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像是繁花丛中的一株杂草,又像是宝石堆里的一颗沙砾,那么渺小又那么与众不同。 嗯,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有一道同样的小小的身影,努力跟在他的身后。 女孩紧跟着男孩找到了几间铁匠铺和杂货铺,然后他们将捡来的东西分别卖出,最后各自得到了一些铜钱。 女孩低着头,一枚一枚地数着小手里的铜钱,笑容灿烂,一双眼似月牙般明净而美好。这可是她第一次凭自己的努力赚钱,更重要的是,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她好好吃几顿饱饭了呢。想到吃的,她越发开心,一双眼更似月牙了。 “呀!”她刚想好好与男孩说声话,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于是她不得不连忙追过去。 男孩与女孩坐在街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女孩一只手拿着半个大白馒头,一只手抱着一只纸袋子。 “唔,正耗迟(真好吃)!”女孩含糊不清的说道。 女孩真的是饿极了,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东西,配上那有点脏乱的样子,简直像是一只活生生的小饿鬼。几个热乎乎的馒头以及两个香喷喷的肉包子,几下子就被她吃光了。 “好饱!”女孩抬手抹了下嘴,双眼微眯,心满意足地叹道。 饱暖思……咳咳…… 女孩吃饱了,有些无聊,于是左右四顾。最后她微微侧头,好奇地看着旁边的男孩。 她发现男孩眼神空荡荡的,似乎又在发呆。 生存是生命的本能,可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或者生命的存在本就没有任何意义?天地究竟有多大呢,是否有边界?它为什么存在呢?…… “……”女孩微微张嘴,想和他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用一只手撑着小脑袋,然后张大一双如星辰般明净而有神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男孩。然后看着看着,她忽然发觉,他大概、可能、也许、竟然蛮好看的。 这天下午,两人如来时一般往返于废墟与城市之间。不过这次男孩却没有帮助女孩。只是,当她停下时,他也会不自觉地停下…… 橘红色的夕阳缓缓隐没于群山之后,直到最后一缕温暖的光芒也消失,黑夜如期而至,开始统治这片天地。 辛苦了一天之后,男孩和女孩,一同安静地坐在废墟之上。 男孩穿着一身灰黑色的破旧布衣,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干净而纯粹。 他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看见日落了,但他仍不明白,昼与夜,日与月,为什么会这样不停地交替变换。 为什么不是永远的白天,或者永远的黑夜? 他这样想,虽然他不喜欢白天,不喜欢——光。那种光明之下一切无所隐藏的感觉,始终让他觉得难以适从。 时间过去的好快呀,日落的景色那么美,她还没看够呢!要是太阳停在那里就好了!女孩遗憾地想道。 不过,现在似乎已经很好了,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每天都能看见不同的景象呢。这样一想她又开心起来。然后,她想到今天晚上又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现在她也还感到饱饱的,便更开心了。 女孩坐在那里,脸上是止不住的开心的笑,那笑容如星光般纯净、灿烂,即使再多的尘埃与阴霾也无法遮掩。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跟着男孩起身离开,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废墟前。 男孩用力地搬开一块木板,露出了废墟下被遮挡住的一小片阴暗空间。这里就是他平时所住的地方。 在进去之前,男孩转身,静默地看着站在身后的女孩,虽未言语,但其意已显。 女孩懂了,所以她有些难过和失落,因为她是想和他呆在一起的,但,世事不是总能如愿的。 最后,女孩默默离开,在附近的废墟中,找了一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就着睡了下来,而男孩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一天便这样结束。 第三章岁月与相依 三年。 三年,对于浩瀚历史、无穷岁月,也许只是一瞬,但对于一段人生,它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或者改变…… 最初的一段时间,女孩与男孩虽然一同生活在这片废墟之中,但他们始终无法真正彼此靠近。因为,男孩总是不搭理女孩,就好像她其实并不存在一样。这让女孩感到有些苦恼,她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她无法走进去,而他也不会走出来。 嗯,简单来说就是,她不能和他一起愉快地玩耍。 最明显的一点是,自她认识他以来,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话,甚至于,连一个字也未说过。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他不是在针对她,他对任何人似乎都是如此,从不言语。 有些困惑,又有些心疼。 “你不会说话吗?”女孩忍不住好奇,直接问道。 男孩侧头看着她,想了下,轻轻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为什么?” “……” “你不说话,我生气了哦!” 男孩保持安静,黑色的眼瞳深处一片茫然。呃,他又走神了。 “哼!”女孩生气地嘟起嘴,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也许是真的很生气,也许是其他,反正女孩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男孩说话,她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 撒娇、卖萌、扮鬼、讲笑话、送吃的……(说到吃的,女孩是真的很心痛!)这些能想到的方法,她都用上了。“坑蒙拐骗、威逼利诱”女孩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这还是没什么用,不说便是不说,男孩的态度很坚定,完全不为所动。又或许,他从来就未曾在意过。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男孩生病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生病意味着什么呢? 生病意味着死亡。 因为他们活着,依靠的只是自己。 所以,如果连自己也倒下,那么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幸好,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男孩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女孩。 之后,第二天,男孩虚弱地躺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女孩忙碌的样子。从有记忆开始,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被人认真而仔细地照顾着,尽管,女孩有些笨手笨脚的。 “谢谢。”当女孩靠近时,男孩忽然轻声说道。 “你、你在和我说话?”女孩有点发懵。 “嗯。” …… 蔚蓝的天空中,柔软而洁白的云朵随风浮动,悠悠缓缓,不知将会飘往何方。明媚的阳光下,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林间涓涓流出,其旁的土地上青青的小草尽情生长,不时随风摆动。 男孩背对着坐在溪边,一头黑发湿漉漉的,还带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显然是才洗过不久。 男孩清洗过的一张脸庞,干净白皙,清秀稚嫩,柔和之中又有几分仿若天生的英气,很是好看。不过最特殊的,还是那一双黑色的眼瞳,清冷彻然,纯粹如夜,不见一丝杂质。 男孩坐在那里,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水声,一动不动。 “我弄好啦!”女孩清脆的声音从男孩身后响起。 男孩转过身,然后一下愣住了,他的眼中清晰的映照出女孩的样子,这一刻,就连时间似乎也变得缓慢。 女孩有着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不长也不短,清水洗过之后,显得格外光新润泽。她的肌肤清净洁白,如冰雪般晶莹剔透,无瑕无垢,不染一点尘埃。她的一张小脸精致玲珑,美得无可挑剔,尤其是那一双极其漂亮的大眼睛,灵动有神,明澈纯净,有如清水流泉,有如明月星辰。 女孩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超出了男孩的认知,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世上有这样好看的人。 “怎么了?”女孩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男孩听见女孩的话,回过神,微微偏头,有些不敢看她。 女孩见男孩不回话,习以为常地笑了笑,而后她踏着柔软的草地,赤足走到他身旁抱膝坐下。 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安静地看着面前秀丽美好的景色,然后,男孩忍不住又侧头看向女孩。女孩的侧脸,同样美到极点,那优美的弧线动人心弦,以至于男孩有些移不开视线。 女孩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而后她忽然转过头,一双明亮如星辰的双眼恰好与男孩对视。 “我好看吗?”女孩好奇地问道。 “嗯。”男孩怔了下,目光微移,而后低声应道。 “哈哈!”听到肯定的答案后,女孩露出烂漫明灿的笑容。唔,她是真的很开心,还从来没有人夸过她好看呢。呃,这应该算夸奖吧。女孩高兴了一小会儿后,停了一下,大概是她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吧。不过她还是止不住地感到开心,所以她想了想,索性不管什么矜不矜持了,嗯,还是开开心心地笑吧! 男孩看见女孩的笑容,一时有些发呆,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能这么——开心?他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于是便不想了。反正这样其实很好,不是么? 不过看着女孩,男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用手在草地中抹了一把,沾满了尘土,然后直接伸手抹在女孩脸上。 女孩一下就懵了,小脸上一片茫然,洁白的肌肤与脏脏的泥灰形成鲜明的对比。女孩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看着指尖的泥灰,有点生气!本来高高兴兴的,结果被这样打断,当然会不开心,尤其是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小脸洗干净,变得漂漂亮亮。 “你干什么?”女孩嘟着嘴,气乎乎地问。 男孩眨了下眼睛,单纯的看着女孩,显然完全没弄懂女孩为什么这样说。他看着女孩,似乎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于是又伸手抹上去,不过这一次女孩迅速地躲了过去。 女孩瞪着男孩,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哼,她可不是好欺负的!所以,来互相伤害吧!谁怕谁,哼! 女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手弄脏往男孩脸上抹去。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闹成一团,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他们都变成了小花脸。 女孩和男孩气喘吁吁地坐在草地上,彼此对视。 “噗嗤!”女孩看着男孩糟糕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男孩一脸莫名的看着女孩,整个人透发出一种天然的呆萌感。 女孩笑了好一会儿后,好奇地问道:“喂,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这次男孩认真想了想,然后注视着女孩道:“危险。” “什么危险?”女孩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想不明白。 “人。”男孩答道,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女孩努力想了想,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一时有些沉默,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对不起!”女孩愧疚道。而后,他们彼此都不再言语。 美丽往往意味着危险,而最大的危险——来自人心。 …… 天高云淡,晴光煦暖。山远水长,清风和乐。一株青意盎然的古树下,阳光穿过树叶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男孩与女孩蹲在树下的阴影中,用两截干枯的树枝在地上不停地写写划划。 “哈!” 女孩站起身,看着地上那排列整齐的密密麻麻的几百个字,开心地笑起来。 “你看,我一个字都没写错哦!”女孩用有点得意的语气说道。 等了一下,见没有人接话,女孩只好望向男孩,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仿佛在说,快来夸我呀! “嗯。”男孩起身仔细瞧了一眼那些字后,低声应道。 “哈哈!”虽然只是一个字,但男孩的认可让女孩更加高兴了。 这是他们偷偷学到的,每当学堂里的老先生上课时,他们就悄悄躲在外边,小心翼翼地一边听一边看。本来学堂是不许闲杂人等来的,他们偷听也非常小心。但当他们发现这位看上去严肃古板的老先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就不再刻意地躲躲藏藏了。于是,在这间学堂的窗边、门口,经常能看到两道小小的身影。 “对了,我们取个名字吧!”女孩忽然说道。 男孩怔了怔,名字,是了,他们都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嗯。”男孩应道。 “就从这里选,好不好?”女孩指着地面询问道。 男孩点了点头,而后与女孩一起看着面前这几百个字。虽然扣除重复书写的,他们会写的字其实不算太多,不过这也已经足够。 “唔,好难!”女孩瞪大眼睛,有点懊恼。要找到一个好听、好记、好写,又适合自己的名字,真的好难! 男孩没有说话,他只是一个字一个字,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不知过了多久,陡然,他黑色的眼瞳一凝,似乎,找到了。 男孩凝望着那个字,想了想,然**着树枝缓慢而坚定地重新划出了那个字——决。 “呀!你选好了吗?”女孩好奇地看过来。 “决、决……”女孩一遍一遍地念着这个字,清脆的声音抑扬顿挫。 “真好听诶!”女孩用小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低头叹道。真伤脑筋,她还没想好自己的名字呢。 “哈哈!有了!”女孩抬头看了眼决,一双眼似月牙般弯起。接着,女孩拿着树枝,笑盈盈地走到男孩的身旁。 男孩诧异地望向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然后他看见女孩一笔一划地用树枝,在他的名字旁写下另一个字——心。 “决。” “心。” 男孩与女孩彼此相视,从此以后,他们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 夕阳西下,天空略显昏黄,凄清的街道愈来愈静,最后只剩下寒风卷起落叶尘沙的萧瑟之声。 此时,女孩正独自蹲在街边的一个角落,默默等待着男孩的到来。 一阵寒风吹过,她紧了紧抱着的双臂感到有些发冷,显然那一身单薄破旧的衣衫并不足以抵御寒冷。 又过了一会儿,女孩从怀中拿出一袋包子,打算先吃掉一个。看着手中的食物,感受着其上传来的温热,女孩展颜一笑,双眼弯弯,感到由衷的喜悦。唔,要是决在就更好了! “汪!”女孩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她的前方出现了一条恶犬。 这条恶犬浑身脏乱,体形饥瘦,显然是一只流浪犬。此时,它腿部绷紧,背上毛发根根竖起,一双眼睛泛着猩红的血丝,正呲牙咧嘴地盯着女孩。看样子,它似乎随时会扑上去。 女孩站起身来,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可是最后却只能抵靠着背后的墙壁。 “你别过来!”她看着它凶恶的眼神,有些害怕。 恶犬死死盯着女孩,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逼近了两步。 “呼!”女孩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害怕。然后她鼓起勇气,狠狠瞪过去,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道:“我可是很厉害的!” 可惜的是,这并不管用。 恶犬似乎觉得受到了挑衅,发出低沉的吠声,前爪迈动,就要扑上去。 “呯!”一块石子从远处飞来,砸在地上,吓了恶犬一跳,使它退到一旁。紧接着,男孩飞快地跑来,挡在了女孩的身前。 “汪!”恶犬发出低吼声,愤怒而警惕地望着男孩。 男孩毫不畏惧地与它对视,黑色的眼瞳中,是冷静而深沉的寒意,是坚决而果敢的锐气。纵然,此刻他的手中仅仅握着一块碎石,他也决不会后退哪怕一分一毫。 女孩望着前方那并不高大的身影,神情惊喜,心中的恐惧与不安,有如云开雾霁,转眼间便俱都消散一空。不过当她看见恶犬还没退走,所有的惊喜又都化作了紧张和担忧。她想上去帮忙,可又害怕自己妨碍到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时间一点点流逝,恶犬与男孩彼此对峙,谁都不肯往后退一步。 渐渐地恶犬已经开始忍耐不住,而男孩也早已准备好随时动手,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间闪过,男孩与恶犬同时被其吸引。 待到看清那道白影之后,恶犬疯狂的扑过去,而男孩则呆了下,一时有些无言。 那道白影竟然是——一个大白包子。(十里飘香,百里流芳!皮薄馅多,包你好吃!又大又白的包子哎,快来吃哎!) 男孩转头看向女孩,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嘿嘿!”女孩有些得意地笑着,感觉自己棒棒哒!刚才竟然那么机智,那么聪明! 但让人没料到的是,那只流浪犬叼着包子竟又跑了回来。它将嘴里的包子松口放下,随后又眼巴巴望向他们。 没办法,女孩只好又扔出一个包子。接下来,等到将两只包子一起叼住,这只流浪犬才慢慢跑向远处。 “咦,好奇怪呀!”女孩疑惑地说,“它怎么不直接吃?” “不知道。”男孩道。 “那要不我们去看一下?”女孩有些跃跃欲试的说道。 “嗯。”男孩考虑了下,点头道。 随后,他们便一起跟了上去,途中男孩还专门去拿了一根木棍。 过了不久,他们看到这只流浪犬钻进了一个小巷子。他们走到巷口朝里看去,只见一只一两个月大的小狗欢快地跑到大狗身边,很是亲切的蹭了蹭。大狗将食物放在小狗面前,然后卧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小狗,神色温柔。很难让人相信,先前那样凶恶的一只流浪犬,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 “呜呜……它们……”女孩眼中泪光泛滥,已经感动得说不清话。 “呜呜!我们、我们……把这些留给它们好吗?”女孩伸手抹着眼泪道。 男孩侧头看向女孩,眼神微微一动,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女孩将手中的食物轻轻放下,然后与男孩悄然离开。 夕阳隐没,天色昏沉,男孩与女孩走在返回废墟的道路上。 “呀!”女孩突然道,“我们今晚吃什么?”今天没有夜市,城里的店铺都早早关门,即使回去也买不到什么吃的。而天也快彻底黑了,这个时候,他们也不能在野外去找吃的。 女孩将一双大眼睛望向男孩,而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果然,男孩望着女孩,心想。幸好,他一向有备无患。 男孩从怀中拿出干粮给女孩,女孩摸摸头,不好意思地接过东西,然后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 天地一片苍茫,皆是雪色。 一夜之间,一场雪,仿若换了一个世界。 男孩和女孩裹着厚厚的破旧衣物,掀开木板从废墟中走出,一眼望见这无边无垠的白色世界,惊艳至极。 天空、大地、山峰、河流、树木、乱石……一切的一切都是清冷纯洁的白色。 女孩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哇!好美!”她张大眼睛,由衷地赞叹道。在她身旁,男孩看见这幅场景,亦有些失神。 女孩伸出小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然后看着它在手心融化,感觉很是新奇。她望着这片美丽的雪景,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欢呼一声一头冲进雪地里。 男孩静静站在雪地上,天空里的雪不停地落在他的身上,而他仍呆在那里,双眼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决!”女孩在雪地里喊道,“来玩吧!” 男孩听见女孩的声音,回过神,眼神不再空洞,只不过他仍呆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女孩小跑到男孩面前,看着他呆呆的样子,一双如明月般的眼晴里带着温暖的笑意。 而后,风雪中,她伸出手。 “一起呀!” 雪不停地落着,男孩有些迟疑地递出手。然后,当他们的手碰到一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女孩欢快地拉着冲进雪地里。风雪迎面扑来,这时候男孩侧头,望向正拉着他的女孩。 这一刻,他的眼前,他的世界,只有她。 一片干净洁白的雪地中,男孩和女孩呆在一起,他们的周围有一个又一个小雪雕。虽然他们做的雪雕并不算精致,但也似模似样,至少,看得出大概是些什么。 这些雪雕中,有小狗、小猫、兔子、狼、鹰等等动物,还有龙、凤、麒麟这些传说中的生物以及一些其他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例如,白白的糖葫芦啊,包子啊,饺子啊,饼啊,面条啊…… 男孩微微侧头,眼中黑白流转,恰好瞧见女孩小心捧起一块雪团,然后小嘴微张,带着期待的神情,一口吃下…… “哈!”女孩露出满足的可爱笑容,然后瞧见男孩正看着自己。呀,被发现了呢!女孩讪讪一笑,有些发窘。 呼,女孩吐出一口气,她是真的有点累了呢!他们已经玩了很久了。不过,看着眼前这最后两个他们亲手堆成的雪雕,呃,确切地说,是两个雪人,她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这两个雪人手牵手站在所有雪雕中心,与男孩和女孩大概一般高,事实上,这就是男孩与女孩。两个雪人一个开心微笑,一个神情宁静,与女孩和男孩相似,看得出他们的确做得很用心。 “我们堆得真好!”女孩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开心笑道。 “对吧?”女孩又看向男孩。 “嗯。”男孩看着雪人,轻轻应道。 听见男孩的回答,女孩满意地笑了笑,这可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两个雪雕了! 不过,这样自己夸自己真的好吗? 忽然,一阵猛烈的寒风袭来,雪人摇摇欲倒。 “嗯?”风雪之中,女孩有些睁不开眼。顷刻后,等到她睁开眼时,便看见两个雪人正在倒下。 男孩起身,一步冲上前去,伸手欲扶,只可惜还是晚了一点。两个雪人轰然摔倒在地,碎得不成样子。 女孩愣了愣,跑上前去,蹲下身,用手捧起破碎的雪块。 她紧紧地抿着嘴,然后,眼泪倏地掉了下来。 她不想哭,可是眼泪仍然不争气地往下掉。 男孩微微张嘴,欲言又止。这是男孩第一次看见女孩这样哭。 他看见清澈透明的眼泪,从她的眼中、脸颊上滑落,而后掉进雪地里。他知道,她很难过,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纯黑色的眼瞳中一片茫然。 他想了又想,最后,他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来,用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只是这样安静地陪伴着她。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女孩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渐渐不再哭泣。她带着红红的眼圈,与男孩在风雪声的遮掩里,说了好些言语。男孩安静地听着女孩说完,然后,他们一起慢慢地将碎掉的雪人重新修复好。 最终,男孩女孩手牵手,与两个雪人一样,一起站在这风雪之中。 女孩伤感地看着眼前的雪人,其实她早知道它们可以重新修好,可她也知道终有一天它们是会消融的。 “决,我们、我们以后会永远在一起吗?” “会。” “真的吗?” “嗯。” …… 第四章妖乱 夜,月冷如故,清浅的月光不带一点情绪,自九天之上倾落而下,静照着人间。 街道上,冷冷清清,没有白日的喧嚣热闹,没有众生的来来往往,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其中,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有着两道相连的小小身影,那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大约九岁,有着一头不长也不短的黑发,一双纯黑色的眼睛,以及一身灰黑色的破旧布衣。他的容貌被头发和灰尘遮住了一些,借着月光只能隐约看见一些模糊的轮廓。 女孩与男孩年纪相仿,同样有着一头黑发,只是看上去比男孩略长一些。她的小脸有些脏,再加上被头发遮住一些,即使不在夜色中,也很难看出原本的样子。 此时,他们依靠着墙壁,紧紧挨在一起。 女孩将头枕在男孩肩上,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发出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安稳地睡着。 男孩则一直坐在那里,怔怔地发着呆,好像迟迟没有睡意。偶尔,他会抬头望着漫无边际的夜空。偶尔,他也会静静地看一眼熟睡的女孩。 当他看着她时,便只是单纯、认真地看着,漆黑的眼眸,纯粹干净,不带半点杂质。 …… “嗷呜”! 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响彻天地,打破了这整座城池所有的宁静。 在这座城池的一面城墙上,一头双眼赤红的银灰色巨狼,正仰首对月长啸,而在它的爪下则是士兵残破的尸身与流淌着的温热鲜血。 这一声长啸仿佛揭开了某种序幕。 在那道咆哮声响起之后,几道散发着炽烈光芒的身影几乎不分先后地从城内各处升起,而后化作不同颜色的璀璨长虹掠向城边。 同时,那头银灰色的巨狼长啸完之后,便与快速聚集而来的守城士兵交战。 银灰巨狼,约有一人高,齿爪锋利粗长,神情凶恶狰狞。 面对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它不仅不退,反而越发凶狠狂躁,那一双赤红的兽眸中充斥着杀戮与疯狂的暴欲,见不到半点理智。 巨狼身形灵活,动作迅猛快捷,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只见它四肢低伏,用力一扑,而后银光闪烁,有如雷霆跃动,转眼间便击倒了几名士兵。所幸,几位精锐勇武,修为出众的军中猛士及时赶来,竭力出手拖住了它,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大约十几个呼吸后,最快抵达的一道虹光落至城头。紧接着,一个身着青衣,形容威严,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光芒中显露而出。中年男子在城头上目光一扫,便瞧见了正在逞凶的银灰巨狼。而后他身形一动,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巨狼身侧。 就在此时,中年一只手伸出,只见其通红如烙铁,掌指之间更有烈焰环绕,轻而易举便洞穿了巨狼坚韧强硬的筋骨皮膜,烧毁了它的心脏。 “嗷呜!” 男子随意地抽出手,巨狼身体跌倒在地,不断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它本能地挣扎扭动着,但只是片刻后,方才还凶猛无比的巨狼便再无声息。 中年从巨狼身体中抽出手后,便不再管巨狼死活。不过一只妖兽而已,不值得他耗费太多精力。 他看着四周将士,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名士兵急步上前,一手捧着洞远镜,一手指着城外,颤声回道:“城主,您,您看那边……” 中年男子,也就是这座城池的主人,接过那长筒状的物件,快步行至城头,极目远望之下,顿时倒吸一口浊气,一时间震动难言。 惊悸、惶恐、疑惑、绝望、退缩……这种种情绪在短短时间内,一齐涌上心头,让他发自灵魂的感到颤栗。 月色下,只见天际边缘,一片浑沌模糊的东西蔓延过来——那是铺天盖地的妖兽浪潮。它们从遥远处汹涌而来,覆盖山河大地,遮蔽云月星穹,仿佛要吞没这世间的一切,天上地下,似乎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看着那一片疯狂、浩大、恐怖的妖兽浪潮越来越近,身为一城之主的中年,终于强自镇定下来。无论如何,身为大夏之民,身为一城之主,他都不能逃,既然如此……他的头脑开始急速思考,紧接着,他立即运转修为,怒吼道: “所有将士听令!” “鸣钟!通知全城,最高警戒!” “召集城内所有修行者与青壮,镇守四方!” …… “安排老幼妇女,退到地下避难所!” “发出消息,立即求援!” “所有人各司其职!” “临阵而逃者斩!” …… 一条条指令从他口中下达,又一条条开始执行。最后,所有命令下达完毕,这位一身青衣,修为不凡的城主,也几乎要累得喘不过气来。虽然仓促之间,他也不知做这些有多少用,但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修为运转,略做调整后,中年城主转身看着几位等候在一边,早已化虹而至的修行强者。 这几人中,有头发花白,手持木尺的老先生,有**上身,高大魁梧的打铁壮汉,有宽衣大袖,风流儒雅的世家之主,有妩媚妖娆,风姿动人的美妇人。虽然他们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却都是修为与城主相仿的高手,是足以横行一地一方的强者。 无声的苦笑之后,城主直面四人,神情肃穆,语气沉重,“诸位都是明白人,发生了什么,我想不用多说。” 说道这里,城主顿了一下,扫视了一眼众人。在这里的,都是些老熟人啊,该来的,不该来的,竟一个没少。 “现在,要走还来的及,以诸位的实力尚有一线生机可寻,若是再晚……” “老哥,说什么蠢话!”手持一柄打铁锤的魁梧壮汉打断道,“要跑早跑了,我等又不傻!” 城主:“……” “咯咯!”女子禁不住掩嘴而笑,风姿秀媚而不失优雅。 “城主,有话但说无妨,我等自当竭尽全力。”一身儒雅气质的风流男子说道。 “善!”老先生颔首道。 “但请各位坐镇四方,守护城门,斩杀来敌。另,凡有作乱犯禁者,不论身份,皆可杀之!”说道杀字时,城主一脸杀气,显然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事关全城百姓性命,还望各位不负重任!”城主郑重抱拳,躬身一拜。 老先生、打铁大汉、世家男子、美妇,四位强者同时抱拳躬身,异口同声道。 “唯效死而已!” “唯效死而已!” “唯效死而已!” “唯效死而已!” 城头之上,五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而后各自离去。 …… 轰隆!轰隆! 由远及近,伴随着震动天地的响声,一道由各种奇禽异兽组成的恐怖浪潮,就这样从大地边缘袭卷而至,一时间天上地下皆是狂暴的妖兽身影。 威猛霸道的斑斓巨虎,尾带烈焰的赤色火狐,通体雪白如玉的古象,成群结伴的灰色妖狼,青碧如竹的毒蛇,犹如黄金铸成的飞鹰,嗜血的黑暗魔幅…… 大地上,万兽奔腾如潮,天空中,百禽盖压如云。 从地平线的边缘到距离城池不过一两百丈,兽潮越来越近,甚至站在城池上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城头上,军中将士和应召而来的城中修士与青壮百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放箭!” 随着城主一声令下,一排排手持弓弩列阵而待的将士,应声而动。只见一轮又一轮箭矢连射齐飞,密密麻麻,若大雨横洒,似瀑布斜飞,不断朝妖兽攒射而去。 一声声嘶鸣、惨叫响起,短短时间内,至少有上百头妖兽倒在箭雨之下。但相比于那浩大而激荡的万兽狂潮,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一只妖兽倒下,马上便会有另一只填补上,一轮轮箭雨下来,所溅起的终究不过是一朵朵转瞬即逝的浪花。 事实上,真正被箭矢所射杀的妖兽只是少数。除非直中要害,否则以大部分妖兽顽强的生命力来说,即使身中几箭也不会轻易死亡。 真正让大部分妖兽死亡的原因是受伤、受阻,而后,被紧随其身后的大群妖兽直接碾压踩踏而死。当然,这个过程中,它们并非毫无挣扎,只是再如何拼命,滚滚洪流过后,终究只留下一地血泥。 终于,等到第一批妖兽冲过各种攻击、防御以及陷阱,开始攀跃向城头时,城主一声怒吼。 “杀!” “杀!” 紧随其后,所有人同时怒吼,那声音胜过雷鸣,压过重鼓,传遍四野八方,震动天地乾坤,甚至盖过了来势汹汹的万兽之潮。 没有什么鼓动人心的话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喧嚣。 恐怖吗?当然恐怖。 害怕吗?当然害怕。 但,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没有退路。无论为了亲友家园,还是为了自己,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只有血战到底! 只有你死我活! 所有人,无论是穿戴甲胄、持握刀盾的士兵,还是身具神通异力的各路修士,抑或是那些拿着柴刀、锄头、大锤、铁锅、铁叉等东西的一个又一个平凡百姓,但凡能拿得了武器,上得了战场的人,几乎都赶来了——有些没到的也多半在赶来的路上,或者是另有安排。 城头上,人们开始与各种各样的妖兽拼命、争斗、厮杀。 一名士兵持刀砍下一头金钱妖豹的头颅,但随后又被一只红寡妇咬中腿脚;一头青风妖狼刚咬断一名村夫的脖子,就被身侧的人用叉子捅入腰腹……场面越来越血腥残酷,每时每刻都有妖兽或人类无力地倒下,然后又有源源不断的妖兽和人补上空隙。 为国为家,为我为他。无数人的鲜血洒落在城头,似乎要染红每一块砖瓦,每一寸土地。 生命在这一刻是如此的脆弱与渺小,连悲伤与感慨都来不及进驻,便已消散无影。 庆幸的是,现在守城的一方仍占据优势,拥有地利,有各种防御工事,而且所面对的也不过是第一批妖兽,所以战斗还远不至于一触即溃。尤其,现在的情势,还远远称不上最糟糕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比预料的要好得多。 以强弱而论,虽然统称妖兽,但其实兽潮中大部分生灵,只能算兽而非妖。这些妖兽中有很多都还只是未踏入修行门槛的普通野兽,不具备什么神通异能,而踏入修行路的妖兽中又有很多修为并不算强大。 以种族论,既有猛虎、凶狼、魔蝠、毒蛇之类擅于猎杀争斗的存在,也有兔子、松鼠、麻雀、蝴蝶之类相对不算危险的存在。 以行为论,这些妖兽看似成群结队,声势浩大,但其实连乌合之众也称不上。这些妖兽并无明确统一的目的与组织,行为极度混乱,以致于战场上的情形也变得十分混杂错乱。 有些妖兽极度恐惧,惊惶无措,一心只顾四处逃窜,有些妖兽则全无理智,不分敌我,只知嗜血杀戮。 正如那天空中的许多飞行类妖兽,连看都不看下方一眼,便疾速掠走了,又如那些正在互相内斗,不断撕抓啃咬对方,似要不死不休一般的狂暴妖兽。 此外,更重要的是,那些真正称得上奇异而强大,拥有恐怖力量甚至智慧的存在,大都选择直接略过城池,并未参与到对城池的进攻中。否则,城破人亡,恐怕也只在片刻之间。 毕竟,在这世上,以一敌万这种事,可并非只是传说而已。 总之,虽然不清楚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但现在的情况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城池不毁,他们就只需面对一部分妖兽的冲击。这样,所有人今晚未必没有机会,撑过去,活下来! 第五章混乱与冲突 城内,在那一声长啸之后。 “决,怎么了?”心儿揉着眼睛,懒懒道。 摇醒心儿后,决神情认真、严峻,没有说话,只是挥了一下手中的匕首。 这是一把样式古朴的铁制匕首,看起来又破又旧,唯一有些特别的是它的刀刃。因为长久打磨的缘故,只见月色下,刀刃上泛起一抹清亮的锋芒,冷冽而慑人。 出事了,心儿立刻醒觉过来。 虽然有些忧虑,但在不清楚形势的情况下,决与心儿并未急着乱跑,而是先在附近找了一处较隐蔽的地方,小心地藏了起来。 肮脏阴暗的角落里,他们听见,他们看见——雄浑厚重的钟声一遍遍回荡全城,或急或厉的一声声呼喊四处响起,明亮惹眼的灯火一团团闪烁晃动,高高低低的人影一道道匆忙穿梭…… 不久后,他们决定跟随大部分人群行动,一起躲进地下避难场所里。毕竟,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仅凭他们两个小孩的力量实在难以保护自己。 拥挤的人潮之中,随时能听到各种叱骂、哭喊之声,无数人争先恐后地朝着前方拼命奔涌。而在这混乱的洪流里,男孩与女孩手牵手,紧紧地拉着彼此,一刻也不曾放松。 忽然,汹涌的人流变得缓慢下来,周围的混乱声也减弱了许多。 细听四周人们的话语声,原来不觉间已到了一处通往地底的入口。 男孩女孩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们只要老老实实地等着进去,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只是,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一阵剧烈的嘈杂声响起,拥挤的人群突然朝两边退去,扩散开一条直直往前的通道,然后一伙人从中大摇大摆地走出。 这一伙人约有十几个,都是青壮男子,个个手持刀枪棍棒,虽然衣杉打扮似模似样,但神情凶恶,只一看便不似什么好人。 “不想死的,都滚开!” “混蛋,赶紧给我们滚!” “识相的让开,别挡老子的路!” 他们以一个脸有刀疤,手持一柄大斧的彪形大汉为首,气势汹汹地就闯了过来,驱逐着人群。 “凶什么,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人!” “有本事,别躲在这里啊!” “就是,上战场啊!” “王八蛋,就欺负我们!” “不当人子的败类!” “一群小畜生!” “啊呸!” 人群里面响起一片咒骂抱怨声。 “闭嘴!再敢说话,信不信老子砍死你们!”大汉凶恶道。 大汉举起大斧,指着人们的脸庞,他逼近哪里,哪里的人们就退后。 最后,人们只能纷纷闭嘴,敢怒而不敢言。 “哈哈!哈哈!”大汉狂笑,享受着这种肆意横行的快感。 “哈哈、哈哈……”他身后的无赖们,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哇哇!” 突然间,一阵响亮的哭声响起。 “哇哇!”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了过去。 一个衣着朴素、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正抱着孩子手忙脚乱地哄着。 只是那哭声仍在继续,在这种所有人都安静了的环境下,显得犹为刺耳。 妇人看见所有人都望过来,一下慌张起来,尤其是当她看见大汉那张铁青着的刀疤脸,被吓得更加惊慌失措。 妇人神色委屈,眼中含泪。 “孩子别怕,别哭,别哭。”她一边拍着孩子,一边轻声安慰道。 大汉大步走到妇人近前,拉住她的一只手,将她扯出人群。 “说!打扰了老子的兴致,怎么赔!”大汉居高临下的瞪着妇人。 “我、我没钱。”妇人颤声道。 “没钱!老子不管你有钱没钱,必须赔!”大汉愤声道。 这时一个身材瘦弱,长得贼头鼠脑的男子从一旁窜出,凑在大汉耳边窃窃低语。 他和大汉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向妇人,说到最后,两人的双眼中都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神色,那目光直看得妇人好一阵发毛。 “好,没钱是吧。那你这娘们儿就跟老子们走一趟吧。嘿嘿!”大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抓妇女。 “哇哇!”她怀中的孩子仍在哭闹。 “不要!” “放开我!” “救命啊!” 妇人一边竭力挣扎,一边拼命呼喊。 只是她一个弱女子还抱着孩子,又怎么奈何得了一个五大三粗、壮如蛮牛,更可能修炼过的壮汉。 妇人身旁虽然有人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帮忙,但来这里避难的多是些老弱妇孺,不过三拳两脚就给大汉和手下的混人撂倒在一边。 “都给老子滚开!”大汉抬斧一挥又逼退一些人。 “嘿嘿!哭什么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爽上天!”看着已半跪在地上的妇人,大汉狞笑道。 “哇哇!”婴孩啼哭。 “这小杂种真碍事,扔掉算了!”大汉恶声道。 “求求你,不要!我跟你走!” “哼!”大汉冷哼一声,不顾妇人,伸手欲夺。 眼看着妇人怀中的婴孩就快要给大汉抢在手中,一块东西突然打来,袭向大汉脑袋。 大汉转身、抬斧,及时一挥,正好挡住那团东西,不过他还来不及得意高兴,就被那四散开的一片烟粉,糊了一脸。 “啊啊!我的眼睛!”强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捂着眼睛惨嚎。 而妇人抱着孩子先前半倒在地,又避在大汉粗壮的身形后,反倒没受什么波及。 这时,突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人群里闯出,以裹挟着风雷之势的一拳猛击在刀疤大汉背上。 豪无防备的大汉,被这一拳直接打飞入他那群手下之中。首当其冲的是那个贼头鼠脑的家伙,然后是几个没逃开的倒霉家伙,被大汉连带着一起撞倒在地,发出阵阵**与叫骂声。 另一边,强劲的风浪吹拂开飘散的白色烟尘,显露出来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岁不过二十的年轻男子,体魄高大壮硕,容貌英武,肤色古铜,身披军中黑甲,手持一杆红缨乌金枪,傲然而立。 他将妇人护在身后,略微转头,露出一个灿烂阳光让人安心的笑容。 “抱歉,来晚了!先带着孩子退到一边吧,剩下的就放心交给我们!” 说完话,年轻甲士转头面向那伙人,神情瞬时冷酷。 呵呵,一群该死的杂碎。 年轻甲士疾步如飞,瞬息间便冲入敌群,手中一杆乌金长枪翻飞,如风如火亦如雷,抨、缠、圈、点、拦、扑、拿、拨,枪法变换之间纵横捭阖,攻守自如。 至多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只见年轻甲士横枪傲立,而他身旁一圈之内已再无一人与之并肩。 怎么说呢,这十几个家伙再不济也是拿着武器的青壮男人,结果不但打不过,逃不掉,就连武器也被纷纷打落在地,只能说双方之间的力量差距实在过于巨大。 这也是修行世界的常态了,凡俗生灵与修行者,修行者中弱者与强者,确实相差悬殊。真正的巅峰强者不要说以一挡百,力敌千军,就是以一己之力摧城灭国,也不过是等闲之事。 闲话少说,等到刀疤大汉抓着斧头爬起来,视线恢复清晰,眼前所看到的就是方才一幕。 “啊!竖子!安敢辱我!” 辱人者,人恒辱之。年轻甲士眉目冷淡,只是朝他勾了勾手。 “该死!” 大汉怒气勃发,须发皆张,像妖兽一样猛冲过来,同时拼命挥舞斧头,大吼一声:“看我的烈焰斧!” 左三圈,右四圈,一把大斧被他耍得真可谓是虎虎生威,让四旁一干人群都不由为那年轻人捏了把汗。 大汉挥动泛着一层红光的斧头,眼看着快要杀到年轻甲士近前,却突然停步,用尽气力将手中斧头一把掷向前方。 糟糕! 众人来不及惊呼,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斧头以迅雷之势盘旋飞过。 嘿嘿!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既不用以身犯险,以短攻长,又让对手来不及闪避或者说不敢闪避——借着这周围的老弱病残,逼迫对方只能硬接。 而且,无论躲不躲,他都有信心让对方这一下不死也残,要知道他的回旋斧可不是吃素的。 “什么?”大汉怒瞪双目。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甲士不躲不闪,于惊鸿间纵枪一挑,一旋,那斧头便已盘绕飞舞在长枪之上。 “白痴!”年轻甲士轻蔑道。一个不入流的家伙,想算计他,也不先称称自己的斤两。 等到大汉定睛,想要再看清时,噗呲一声,便见长枪之上只余红缨随风轻舞,而斧头已深深插入其胸膛之中。 “不可能、能……”大汉临死前,不可置信道。 众人同样惊诧于这一幕,但短暂地安静后,瞬息间声势沸腾,人们纷纷拍手叫好,大呼痛快,那妇人也抱着孩子上前来,连连感谢。 “阿武好棒!我要给你生猴子!”一个芳华正茂的清秀姑娘,小脸红扑扑地大声叫道。 哈哈!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阿武,我们也要给你生猴子!”一些胆大的妇人甚至包括大叔大婶也跟着起哄。 年轻男人阿武一张脸顿时涨红,颇有些手足无措,这里许多人都是他的街坊邻里,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更有些人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所以,他难道还能发火不成? 都怪阿玉,瞎说什么实话,不要以为你心地善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我以后就……一定娶你,年轻人心里想道。 正当他窘迫时,几个同样披着黑甲的汉子跑过来。 “嘿!队长,我们也想给你生猴子!”其中一人调侃道。 “闭嘴,想挨揍待会再说!”年轻人大声道,“先把这里给我收拾好!” “头儿,这些外地来的混蛋怎么搞?”另一人踹着那些躺在地上没死的人说。 阿武皱了皱眉,用一种冷淡的语气道:“跟上那边队伍,押到城边去,明白了没?” “明白!”众人回应。 “那还不快去!” 阿武吩咐完话,一边看着众人行动,一边又开始皱眉,他是知道些情况的,所以此刻一想到那边的形势,便显得忧心忡忡。 不知道那边战况如何,能不能挺过去,算了,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还是先顾好眼前,保护好大家。 眼见着这里收拾完毕,人们也恢复秩序,他先松了口气,然后又立马将心提起,因为接下来他还要赶往其他地方。 事发于突然之间,城内难免会出现一些混乱,毕竟,人心本就易散难聚。更何况,天底下从来都不缺趁火打劫、混水摸鱼之辈。若非有巡游士卒与城内一些德高望重之人竭力镇守安抚,组织人群,这城里还不知道要乱成一团什么样子。 所以,职责所在,他该走了。 离开前,年轻甲士也就是方武,回首朝人群中望了两眼。然后,那一张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了比阳光还要温暖灿烂的笑容。 他,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 第六章赤血 城边,战场上。 老夫子白发苍苍,看上去一大把年纪,但手持木尺只是随手一敲,便打碎了一头赤虎的头颅。 打铁大汉抡动手中巨锤,如雷神降世,似金刚怒目,横冲直撞,刚猛霸道,一下掀翻了几头狂冲来的凶壮蛮牛。 儒雅男子如行云流水般穿梭战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出手间拳脚并用,妖兽虽众竟无一可以沾身。 妩媚妇人一手毒针一手软剑,如花间蝴蝶翩翩起舞,美艳而致命,所过之处毒虫猛兽皆毙。 城主居于高处统御四方,同时张弓搭箭,不时射出一枝枝若流星般燃烧的火焰箭矢,支撑掌控全场。 其他人虽然实力并没有那么出众,甚至许多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是修士口中所谓的凡夫俗子,但是却也发挥着至为重要的作用——若没有一个个平凡普通之人,鼓起那或许一生难有的勇气,前仆后继,不惜一切,拼上性命去战斗,仅靠几个强者又如何守得住偌大一座城池! 谁言蚍蜉不可撼树,谁言螳臂不能当车? 须知,积土成山,众志成城,就算再渺小再微弱,汇聚于一,亦能诞生惊世之力。更何况,我等生于天地间,这一腔热血抛洒,又哪有半分逊色于人? 于鲜血间流淌,于岁月中绽放,那种力量之强大,连日月山河也为之失色! 一轮又一轮战斗过去,战到城破墙塌,杀到血流成河,妖兽仍然源源不绝地从远方冲来,而战场上的人们已经疲惫地记不清时间,记不清他们到底战斗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或者也许更久?他们只看见身边的一个个同伴与一只只妖兽不断地倒下,然后再也不曾站起! 直到击退又一轮妖兽,天边出现一抹曦光,浑身浴血的人们才惊觉,已到了日出时分。 朝阳初升,光芒温暖,天际一片橙红,好似与往常并无分别。只是零星飞过的几只慌乱妖禽,看起来却有些格外的异样。 城池上,活着的人们守着这残酷的战场,在短暂的空隙间,无言地准备着又一场战斗。 尽管直到此时,人们仍看不见结束这场战争的希望,但是,他们时刻握紧手中武器,于无声中透露出一种意志——不管是妖兽,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想要伤害与剥夺那些他们所珍视的,只能先从他们尸体上踏过! 城中,地底下。 昏暗潮湿的空间里,一盏盏烛灯悬挂在通道两侧,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芒,驱散着黑暗。 地道里,人们三三两两地抱团聚在一起,分布在纵横交错的通道中,或是默默饮水进食,或是相互低声交谈,或是彼此依偎休息,就这样等待和期盼着一切可以顺利结束。 一开始人们还算平静,躲避在地道里,用着早已备好的食物与水,以为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由于不清楚情况,且收不到任何消息,忐忑与恐慌开始在人们的心里渐渐蔓延。 人群开始骚乱起来,好在,这时方武已带着一队士兵过来,并开始与之耐心交谈。 “不用担心!” “事情很快就会被摆平的。” “他们肯定没事的!” “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的。” …… “姑娘!请自重!”某人推开一只泡椒凤爪,一脸正气凛然道。 …… 经过好一番劝慰安抚后,处在这一区域的人们终于勉强恢复镇定与平静。 呼!方武长出一口气,应付这些百姓乡亲,可比大战一场累多了!歇了小会儿后,方武独自走到一处人较少的通道,笑道:“心儿、小决!” “阿武哥哥!”心儿开心地喊道。与此同时,决也跟着望来。 “那个时候,真是谢谢你们了!”阿武略带感叹地温和说道。 当时决与心儿一直躲在人群里,直到看见那些人连婴孩都不放过,于是心儿终于忍不住出手。 如果没有那个暗器,青年要找准机会可不容易!让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或者能否抓住敌人,而是其他人的安全。如果万一让那帮人察觉不对并以此为挟,事情就真的麻烦了。因此,在那时的情况中,他虽有一身武力,却反而投鼠忌器,找不准动手的时机。幸好,最后事情解决的还算顺利,那块东西丢得恰到好处,那些人也还不够聪明! “嘿嘿!没关系啦!还是阿武哥教的好!”心儿谦虚道。不过那一脸开心又得意的表情,明显出卖了她。 “哈哈!不用谦虚。”阿武收敛笑容,严肃地看着心儿,“不过,以后做事要更小心些,别随便胡来,知道吗?” “嘻嘻!知道啦!” 阿武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对决道:“小决,你要看好心儿啊!” 虽然这些小伎俩都是他教给心儿与小决的,但他更多地只是希望两个小家伙能够保护好自己。 决没说话,点了点头,只是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无奈。 当时,是因为他们与青年同时瞥见了对方,所以他才没有拦着心儿,不过他严重怀疑,如果没有主动放手,自己是否真能拦住心儿。毕竟,男孩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单论力气,他比不上女孩,而且那差距——真的有点大啊! 阿武见小决默默点头,放心了些,却也更加无奈。唉,这两个小家伙真是——都不让人省心呢! 看着他们,青年不由自主陷入到回忆里。 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说来话长,那便长话短说。 大概是两三年前,风雨如注的某个夜里。 唉!城楼里,以头名的成绩被选拔入城卫军,却被打发来当看门卒的少年正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少年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前途,而是家里实在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人穷志短啊!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直去阿玉家里蹭吃蹭喝吧! 唉!少年望着这茫茫风雨夜,无奈地又叹了口气。这雨下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家里该不会漏水吧? 唉,人生真是惆怅啊! 忽然,少年察觉到夜色里,好像有些许异样。 他仔细观察,嗯,不是错觉,昏暗的雨幕里的确有一团黑影在晃动,并且在不断向城楼缓缓靠近。 少年的神经一下变得紧绷起来,他紧紧注视着那团黑影,看着它慢慢进入城下灯光笼罩的范围,准备着随时做出各种应对。 只是当他看清时,少年愣住了,眼前的画面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风雨夜里,一个小小的女孩,头上绑着一顶破草帽,正拖着一辆拼接成的简陋木板车,顶着无数风雨艰难前行;而在她身后,木板车上盖着破烂的草席,席下则隐约躺着一个小小的男孩…… “阿武哥!阿武哥?”心儿喊道。 “怎么了?”阿武回过神来。 “以后正式教我们修炼好不好?”心儿撒娇卖萌道。 “嗯?”阿武想了想,故作一脸严肃状。 “哎,怎么了?不行吗?”心儿紧张地问。 “如果不可以的话,也没有关系的。”心儿一脸灰心。 “哈哈哈!当然可以了!”阿武一下笑出声道。算一算,他们也到了适合修行的年龄了。 “真的?” “当然!” “谢谢阿武哥!阿武哥真好!” “嘻嘻!”心儿眼神忽闪,一脸欢快地大声笑着道,“祝阿武哥和小玉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呀!” “啊!小点声!别、别、别胡说……我们还没准备……”一向英武坚毅、骁勇果敢的青年,红着耳朵,结结巴巴道。 嘿嘿,真奇怪呢!小玉姐喜欢阿武哥就会大大方方地表达出来,而阿武哥喜欢小玉姐却总是躲躲闪闪的,明明大家都知道了呢!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心儿故作一脸深沉状,仿佛早已历经红尘世事千种,遍览人间悲欢无数。女孩一边这样忙碌地想着,一边还抽空瞥了眼男孩,发现决也看向她,于是女孩立马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一直保持沉默的决:“……” (⊙_⊙我就静静地不说话,看着你们表演.jpg) 呼!阿武四下里看了看,松了口气,还好没人注意到! 忽然,他从方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他又看向四周,好像有莫名地震动和声响从某处传来。 “怎么了?”心儿与决一同望向阿武,并出声道。 不好! “大家小心!”来不及多说什么,阿武连拖带搂,护着心儿和决躲闪向一边。 嘭! 通道侧面的一处石壁突然爆碎,溅落开一地的石块,然后,一个主体呈银白色,形似蜈蚣,背覆鳞甲,生有多节多足,浑身上下布满数百道赤金色纹路,整个像是由金铁打造而成的奇异生物从中窜出。 “啊——”有人被突然的声响惊吓出声,然后,叫声又戛然而止——当他一眼看见这一幕时,浑身被震憾与恐惧所笼罩,发不出声! 一阵碎石声后,金铁异兽完全钻出,直到这时人们才看清,这是一只足有七八丈长,粗则有一人宽的庞然大物。它浑身狰狞,闪烁着金属光泽,始一出现便迅速占据了这一大段的通道,而后一动不动。 “这是……百炼吞金兽!”阿武震惊道。 此时,有两个士兵从通道一端急忙赶到,说道:“队长,怎么办?” 阿武看着盘踞在通道里的百炼吞金兽,急声道:“不要贸然招惹它,你们先保护大家安全撤离!” “队长,那你……” “不用管我,你们快去!”阿武打断道,“心儿、决你们也跟着离开!” “是!队长保重!” “队长保重!” “阿武哥小心!“ 然后,心儿与决跟着几个士兵还有诸多百姓,一起匆匆逃离这段通道。 吞金兽,这是一种被记载在多种妖兽图谱上,极为罕见难寻,被诸多修士所垂涎的一种珍稀妖兽。这种妖兽通常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地下或者山体中,以金玉铁石等矿物为食,其本身形态多变,有可能形似蜈蚣,亦可能形似蛇、鼠、蜘蛛、穿山甲等,甚至什么方的、圆的、扁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形态都有可能出现。不过即使如此,这种妖兽也并不难辨认,因为它们的特征十分鲜明,那就是其身体通常大部分由金银铜铁以及晶玉土石等物质构成,并且表面具有许多独特的花纹。 而吞金兽之所以为人垂涎,除了它们本身实力强大,稀有珍贵外,更因为它们天生便擅长探寻查找各种金精神铁、奇石宝矿,而这种能力对修行的作用自不必多说。而且,吞金兽所吞吃的东西并不是简单消失,它们会将其中所蕴含的诸多珍奇物质融入到自己的身体中,以使自身获得不断的成长。 所以,这种妖兽无论生死,都有极高价值,在修士的眼中无异于一个会移动的宝藏。 此时,这宝藏正活生生地出现在阿武眼前,然而,他却升不起半点高兴的心思。 因为根据这头吞金兽身上的数百条赤金色花纹显示,其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他所能应付的极限,事实上,不要说是他,就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还不够这样一头能吞金噬铁、穿山破石的怪物去杀。 吞金兽的实力与自身花纹数量成正比,每炼生一道,其实力便越强一分。这之中又以十、百、千、万为界,称之为十炼、百炼、千炼以及万炼,每到一个层次,吞金兽又会产生一次根本性的蜕变,其实力强弱变化大致与修行者的几个大境界相当。而一头已经百炼的吞金兽,至少也要城主那个级数的强者才能应对。 另外,须知道,吞金兽的身体由金石所成,不但极其坚韧难伤,以至于一般同境界很难有存在可以打破,并且根据其所吞吃物质的性质,亦有可能诞生蕴养出诸多不同的奇异神通。 所以,青年,其实拿它没有什么办法。 阿武手持长枪,死死盯着面前妖兽的一举一动,没有去看身后奔逃的众人。就在这时,吞金兽似蜈蚣一样的身体突然游动,而后上半身直立而起,抬起头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一双银白色的眼眸里漠然无情。 通常来说,吞金兽不是一种攻击性极强的妖兽,至少对于活物来说是如此,毕竟它不爱吃荤也不爱吃素,就像人类也不会闲着没事去嚼泥巴、啃石头。再加上其性好静不好动,往往常年宅在矿脉之中,平时基本上也没什么天敌和架好打,所以它们正常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其他生物。 但眼前的这头吞金兽,明显状态不正常,他能明确感觉到这头妖兽现在的不安与躁动,还有随时可能绽放的——敌意! 哧哧哧!吞金兽百足划动,身体游移,注视了青年一会后,其眼中暴虐之色一闪而过,刹那间化作一道粗大的银白闪电扑击而来。 青年瞳孔瞬间收缩,集中全身力量,刺出早已蓄势待发的一枪,直指吞金兽双眼,其长枪上赫然可见一点青蓝锋芒闪烁。 绝招,枪法,风雷一震! 叮~铛~ 枪尖精准的点在吞金兽的一只眼睛上,发出一道清脆响亮的金属撞击声,同时,那一点青蓝色锋芒瞬间爆发,化作强大的风雷之力,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吞金兽全身。 什么! 青年眼神震憾,他从没想过赢,但更没想过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击,竟只不过是让吞金兽微微僵硬了一下,似乎连一点伤害都没造成。 紧接着,下一刻,吞金兽继续凶猛撞击而来。 青年勉力将被弹开的长枪收回,挡在胸口,然后便被撞飞入地道尽头转折处的墙壁中。 撞飞青年后,吞金兽又暂时停顿了下来,一动不动。 “咳、咳!”青年吐出几口鲜血,拄着长枪,从碎石中挣扎爬起。 他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液与尘土,眼神坚定而无畏!左右不过生死,艰难不过一战,敌人再强又有什么可怕! 青年看着不远处的吞金兽,咧嘴一笑。 “呵!” 其实,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因为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没做。他想要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他想要攀登修行的顶峰,看一看那山巅的壮阔风景;他想要报答城主的知遇之恩,侍之以师,孝之以父;他想要在以后教心儿与小决修炼,看着他们好好长大;他想要、他想要……好好照顾阿玉——一辈子! 所以,他真的不想死啊! 青年将长枪插在一旁,脱掉了身上厚实的铠甲以及上半身的全部衣物,接着闭上双眼,就这样**着胸膛面对吞金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轰! 一股如岩浆般炽烈的气息从他身上爆发开来,汹涌似火山喷发! 魔道禁法,赤血焚天! 第七章命落花开 咚!咚!咚! 青年心跳如擂鼓,浑身气血涌动,血液奔腾如江河,肌肤滚烫赤红,就连一双眼睛也变得通红如火,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就像一座正在不断被烈火灼烧的熔炉! 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不断地迅猛提升,远超自身极限,就连功法运转的速度也数倍于之前,只短短时间,他便有了近乎可以打破境界壁垒的霸道力量! 最终,有一层似虚似实的淡淡血焰,腾地浮现在青年的体表,将他环绕于其中,衬托得他宛如执掌火焰的魔神。 青年伸手拔起长枪,将自身力量灌注其中,霎时间,乌金色的长枪被青蓝色的电芒、风刃与赤红的血焰,三种不同的力量交织缠绕。 而后,青年一脚踏碎地面,瞬息间如燃烧的陨石般冲向吞金兽,举枪疾刺。与此同时,吞金兽庞大的身体,同样不闪不避地再次撞击而来。 轰!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青年虽然仍然处在下风,但已不再毫无还手之力,不再如先前一般一触即溃。 青年又一次被击飞,但吞金兽的金铁之躯也被他打退一丈,其银白的身躯上,赫然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焦黑凹坑,并且崩现出一片细碎的裂纹。 半空中,青年以长枪点地,身体凌空翻转后稳稳落下,然后又一次向吞金兽发起狂暴的冲锋。 他的每一枪都疾如风,烈如雷,连续不断地击打在吞金兽身上,有如狂风暴雨一般密集而可怖,不多时,吞金兽身上便出现了一大片焦黑破裂的伤痕。 不过可惜的是,这些伤对吞金兽坚固的金属之躯来说,并无大碍。反倒是吞金兽驱动身体,动辄便是开山裂石的巨力,尾巴一甩便能抽崩一堵石墙,哪怕是以青年现在的实力,也挨不了几下。 所以,在发现这一点以后,青年立马以缠斗为主。就这样,青年挥舞长枪,如风如雷,如电如火,竭尽一生所学,与百炼吞金兽在狭长的地道中展开激烈交锋,将其死死拦截在这里。 城边,战场上,朝阳下。 老夫子白发披散,衣衫残破,战斗之时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在勉力击杀又一头妖兽后,其手中以青铁木铸就的尺子应声断裂,并且他握住断尺的手不断颤抖,有鲜血从其上顺流而下。 打铁大汉带着满身伤痕与血液,陷入狼群包围中,手中巨锤已换成了随手捡来的残刀,但哪怕如此,他也依然不知疲倦的奋力劈杀,直如盖世霸王附体,勇猛绝伦。 儒雅男子早已从赤手空拳改为握盾持枪而战,其仪容狼狈,满面尽是尘土,世家之主的风度可谓已不知丢到了哪里去,不过其手下却从未放跑过一头妖兽。 妩媚妇人一身暗器毒针已然耗尽,只能靠手中一柄软剑杀敌,不过除了衣袂带血外,其风姿倒是半点不减,甚至其妆容也因趁隙打扮的缘故,仍然艳丽如初,不过对此大家却也没什么意见,因为——战场上她杀敌最多。 城主也早已丢掉了弓箭,开始亲手持枪浴血杀敌,其手中长枪炽烈如火,出手干脆利落,往往一击毙命,能只出一枪就绝不会出第二枪,只是渐渐地,他的动作也变得愈来愈拖泥带水。 随着时间流逝,战场愈来愈危险,纵使每一个人都拼上性命地战斗,也仍然不断有妖兽越过防线,冲入到城池中……战斗已经到了随时都会崩溃的边缘,也许下一刻,也或许,就在这一刻,一切…… 位于横断山脉深处,离此数千里的苍莽群山中,天地昏暗而压抑,举头望去有无数阴沉厚重的乌云,笼罩着这一方山河。 轰隆!咔嚓!无数颜色各异,似若可以毁天灭地的闪电与雷霆,在乌云里窜动咆哮,不断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山河上,一道风华绝代却又极尽冷酷的血红身影独自屹立虚空中,哪怕是面对漫天雷云,也不曾有半分动容! 她不需要任何动作,只是立身于此,便有一股睥睨天下、傲视寰宇,连这覆压乾坤的无尽劫云也无法遮盖的风采,从其身上自然而然地展露出来。 昂!一道愤怒激昂的龙吟声从劫云中响起,震荡于天地之间。然后一条长达千丈,通体由血色雷电组成,代表着杀戮与毁灭的赤红巨龙,从云层中探出巨大的头颅,低头俯视着那同样血红的渺小身影。 轰!下一刻,雷云暴动,赤红的雷霆巨龙以超越声音,仿佛跨越虚空般的恐怖速度,携带毁灭之威降临于那身影前。 不知何时,一把仿佛由鲜血凝结而成的荆棘长剑出现于她的手中,然后,剑与龙相遇,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有无数漆黑裂缝浮现于两者身边,接着又不断消失。 最后,嘭然一声,血剑与雷龙,两者同时崩碎于长空,一者化作光点,一者复散为雷霆。 那绝色的红衣身影袖手一挥,震灭身边游离的无数雷电后,抬眼冷望天空,默然无言,杀气冲霄。 这一次,她倒要看看,这天是否还能阻她! 城中,地下通道中。 喀哧!吞金兽正一边咀嚼吞吃着长枪,一边在地道中追杀着急速逃窜的方武。 此时,吞金兽的金属身躯上,又多了许多的伤痕,虽然这没有真正对它造成伤害,但却似乎彻底激怒了它。于是,吃完长枪后,在一阵铿锵声中,它的形态发生了变化。 银光闪烁,金甲开合,只不过瞬息间,它的样子便变得与方才截然不同,化作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冰冷怪物。 此时的吞金兽,一身金铁之躯变得更为纤细与棱角分明,足爪则延伸数倍变得更为粗长而有力,同时有无数形似刀枪剑戟的金属肢节,从它长长的身躯各处冒出,最后,它的额头上钻出了一根晶莹剔透的水晶独角。 变成这种形态后,虽然有诸多不便,但是吞金兽的速度却不减反增,百足齐动,迅猛无比。 一道道可洞石穿铁的金色光束,从其角上不断射出;难以计数的锋利尖锐的金属凶器,在空中疯狂舞动;所有阻挡它的东西,都被它切割撕裂成粉碎。 这庞大到连通道都快无法容纳的金属怪物,每经过一处,其周身那无数狰狞恐怖的凶器利刃,都会让通道四周的墙壁破开、断裂,甚至崩塌。 而青年在失去长枪后,便不再与其对战,而是利用机会,越过吞金兽的身体,朝反方向逃跑,想要竭尽所能地将吞金兽带离。 逃窜中,他的身体不时被如刀枪般锋利的兵刃划伤,又或者被忽然射出的金色光束洞穿,再加上,秘法的反噬也已经开始……他的速度愈来愈慢,伤口与鲜血越来越多,身上的气息愈来愈虚弱。 最后,已经遍体鳞伤,形神枯槁的青年,被吞金兽探出的一根如矛利刃,轻易穿透胸膛,高高挑起。 吞金兽注视着已经昏迷过去,凄惨的不成样子的青年,银白的眼眸中冰冷而残酷。 它缓缓举起身上无数锋利恐怖的器刃,对准青年,准备一举结束掉对方。 “不要!”地道里突然传来心儿的哭喊声。 心儿与决不知怎么跑来了,然而,他们站在这段通道的尽头,眼看着这一幕,却什么也做不了。 锵! 无数金属声的合鸣中,吞金兽挥动无数利刃凶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杀去,刹那间,就要撕碎青年的身体。 到此,一切似乎都已经无法挽回! 但,突然,就在最关键的一瞬——吞金兽骤然止动,从其身上延伸出的无数利刃凶器,全部悬停于半空中,寂静无声。 不知从哪一刻起,吞金兽身体上的赤金色纹路,竟全部变成了妖异的血红色,并且交汇于它的头顶。然后,一朵美艳绝伦的血红色花朵,从那顶上交汇处,从那猩红的花纹中,从那金铁铸成的身躯上,盛放而开…… 与此同时,城内与城外,绝大多数的妖兽,都在几乎同一时段内,停止了动作。 原本暴躁、狂乱、凶恶、嗜杀,恨不得毁灭天上地下一切事物的妖兽们,忽然之间就缓缓安静了下来。无论这些妖兽正在哪里,正在做什么,是在竭力地奔逃、疾飞,还是在拼命地征伐、杀戮,所有的,都不管不顾地停顿了下来,甚至有许多妖兽,因此而直接丧命——或为敌所杀,或从空中摔落而死。 这突然而来的诡异变化,既让人们震惊喜悦,又让人们困惑不安,但不管如何,它们停下了,生活在这座城池的人们,总算暂时逃过一劫。 人们忐忑又好奇,害怕又期待地看着这些妖兽,发现它们双眼无神,神色呆滞,似若恍惚之间被死神收割走了灵魂。若不是还能察觉到它们的心跳、气息,几乎就要让人以为它们已经死掉了。 “快看!” “这是什么?” “啊!” “大家离远点!” “都退后!”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从人群中接二连三地响起。 人们看见从这些妖兽身上,浮现出了一片又一片,布满全身上下的血红色纹路,无论活着,还是死去,几乎没有妖兽能逃脱例外。 这些纹路奇异而美丽,散发着鲜艳夺目的红色光芒,既像无数纵横交错的藤蔓枝条,又像一部古老书卷上,奥妙神秘的符号文字。 仔细看会发现,这些鲜红的纹路并不静止,它们仿佛有生命一样蔓延、变化,从一处生长至另一处,直到包裹住妖兽全身。 有血红色的光芒沿着这些纹路不断流动,从四面八方汇聚至一处,或头部,或心口,或四肢,或其它。然后,仿如奇迹,不过几息之间,一株血红色的花朵从血肉中诞生、成长、绽放、飘落,而与此同时,妖兽的生命则在短短时间内枯萎、衰弱,而后彻底凋零。 命落,花开。 那是一种奇异的花,通体呈现血红色,晶莹剔透,纯净明亮,仿若鲜红的血液凝结而成,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馨香之气,妖异至极也美艳至极,仿佛不是人间应有之物。 从一而始,一朵又一朵血红色花朵,从城池内外,从远方的壮阔山河中,从无数的不同种族的妖兽身体中,诞生、成长、绽放,最后冉冉升起,一朵朵飞舞在天空上,并向着某一处流动汇聚。 不多时,数之不尽的血红色花朵盛放在天空之上,遮云蔽日,形成一片血红色花海,当光线从晶莹剔透的花朵上穿透而过,于是,整个世界也被渲染成了血红之色。 天空上的无尽血红花海,地面上的无数群兽尸身,死寂的群山,染血的朝阳,残破的城池,惊惶的人群,共同组成了一幅瑰丽、宏大、神圣、诡异、妖艳、血腥……的画卷。 花开万里杀绝,血色连天犹香。 第八章劫止 血红花海悬浮于天空中,起伏不定,飘流远动。 其初始缓慢,而后渐渐汹涌,化作奔涌浩荡的长河,接着,长河里的无数花朵彼此汇聚融合,只剩下数朵后,化作数道血红如火的流光,消失于这方天际。 半塌的城墙前。 呼! 直到看见所有血红花朵都消失,疲惫的人们才真正放下心来。 “哈哈哈!老哥你还没死真是太好了!”打铁大汉走到虚弱无力的城主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你这莽货,还不给老子滚开!”城主怒道,“你想谋杀老子吗?” “嘿嘿!嘿嘿!”大汉摸着脑袋不停憨笑,“对不起,老哥!俺这不是激动吗?” 城主无语地看着大汉,这时老夫子、儒雅男子和妩媚妇人都走了过来,几人相视一眼,而后一同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流了下来。 终于,都结束了啊! 然而,可惜的是,事情并没有就这样结束。 “嗬嗬嗬嗬!”一阵怪异尖锐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传遍大半个战场。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声,可把人们下了个够呛!连城主他们也都紧张起来。 “去他#¥的!”一名三十左岁右,断去右手的汉子骂骂咧咧道,“谁他娘在这里乱叫!” “嗬嗬!”突然,笑声又从他背后响起。 汉子举刀转身看去,顿了顿,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只丑猴子!” “嗬嗬嗬嗬!”那猴子摸了摸脑袋,也跟着张嘴笑了起来。 人们循着动静看去,只见一只只有正常人膝盖高,矮小瘦弱,长相丑陋,没有尾巴的黑毛猴子,正站在一只死去的巨大妖虎旁。 “唉!吓死老子了!” “嘿!原来是只猴子!” “一只猴子鬼笑什么,找死吗?” “啧!这就是所谓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 人们轻松地谈论起来,连城主见状,也放松了下来,一只普通妖猴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嗯?”老夫子看着那矮黑猴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皱着眉头沉吟出声。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儒雅男子出言道。 “暂且容老夫好好想想。” “老先生不要过于担心,只是只猴子而已!”妇人道。 嗯,猴子?猴子、猴子,嗯,不对,猴子怎么会没有尾巴!还有那猴子的笑容是——嘲笑! “快!快离开它!”老夫子急忙大喊道,“快跑!快跑!” “跑什么?”汉子一脸懵逼的回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他感觉天好像暗了下来。 然后当他再回头时,他发现,那只原本又矮又丑的猴子,正在不断地变得高大,几个呼吸后,它已然变为一头高达十数丈,雄壮如山岳的巨大魔猿。 恢复真身的魔猿,体似人躯,缩鼻高额,乌目白牙,四肢粗长强健,浑身毛发乌黑,仅额头正中一撮,赤红似火。 “竟然果真是……赤怒魔猿!”老夫子无奈悲叹道。 赤怒魔猿,生活在横断山脉的顶级掠食者之一,拥有极为古老恐怖的妖兽血统,其战力在诸多强大的妖兽种族中,也能排得上前列,仅次于位居最顶端的那些存在。 一只成年的赤怒魔猿,是在弱肉强食的妖兽群里,也能够横行霸道的猎杀者,其有搬山断岳之力,唯有人族修行者中的顶尖强者,才能与之匹敌。 四周,人们惶恐地不停后撤,也只能后撤,人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面对这无法战胜的凶物,好像连逃跑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比单纯的绝望更让人痛苦的,是历经艰辛,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后,又再次绝望。 阴影中,仰头望着比城墙还高出一截的魔猿,汉子只感觉冷汗淋漓,双腿不停的发抖,连逃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这对他来说,是与先前在妖兽群中红着眼厮杀,完全不同的一种可怕感觉。 魔猿蹲下身,将那张狰狞丑陋的猿脸凑到他面前,顿时,一股巨大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 它瞪着巨大的双眼看着汉子,咧嘴一笑,獠牙尽露,眼神戏谑而讥嘲。 “混蛋!”终于,汉子面对羞辱,提起勇气愤怒一跳,举刀砍在魔猿脸上。没想到,拼尽全力的挥出一刀后,却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印痕,连毛都没砍落几根。 “啊!啊!”魔猿一把将汉子捏在手里,直把他一身不知多少骨头捏碎。接着,它把痛到昏厥的汉子,丢入嘴中,一脸享受地开始咀嚼吞吃! 城主与老夫子几人,惊见这一幕,无法忍耐,联手朝赤怒魔猿发动拼命一击,却被巨大的魔猿随手落在地。 “咳咳、咳!” “噗!” “可恶!” “……” “#%¥!” 几人倒在染血的战场,连挣扎起身的力气都已没有。 这还是魔猿手下留情的结果,不然以几人本就久战疲乏、重伤在身的状态,哪怕只是面对它的随手一击,也绝对有死无生。 至于为什么手下留情? 当然是因为它喜欢! 呵呵,毕竟死了的食物,就没有那种鲜活的滋味了。 吼!魔猿吃完之后,忍不住拍打胸膛,带着满嘴的血腥,兴奋长啸。 真是久违的美味啊!这些新鲜的人类,统统都是它的!都是它的!一个都别想逃! 赤怒魔猿这一族,本就性格凶恶,残暴嗜血,喜好虐杀猎物,以猎物的痛苦取乐,这也是其被叫做魔猿的由来,而眼前这头魔猿,对人族更是尤为偏爱。因为,自从其以前恰巧吃过一个进入横断山脉深处探险的修士后,便不可自拔地迷恋上了这种滋味。 只不过以前在山脉中,它只能碰运气,偶尔抓到几个人族,连塞牙缝都不够,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饱餐一顿,它当然绝对不会放过! 人们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这一切竟然似乎都应在了一只畜生身上,想想也真是讽刺啊。 “嗬嗬嗬嗬!”魔猿舔了舔嘴角的鲜血,猖狂而得意地笑着。 面对这一幕,老夫子流泪叹息,大汉愤怒低吼,儒雅男子紧紧捏拳,妇人不忍转头,城主痛苦地闭上双眼…… 人们惊恐、愤怒、悲哀而又无助,巨大无边的绝望深深笼罩着所有人。 咚!咚!巨大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魔猿抬腿一步步向前走去,就要有所动作。 忽然它神情变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正在这时,魔猿脚下的地面突兀沉陷开裂,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坑。一层极虚极淡,几近于无的黑色,忽然包裹住了它,使魔猿不由自主地身体僵硬,动作凝滞,仿佛被无数座大山压在身上,连动一动脚都不行。 吼!挣扎无果后,魔猿狂怒低吼,其双眼转瞬变作赤红色,全身披覆一层血色气焰,爆发出极其慑人的,足以撼地摧山的强大力量,立刻就要挣脱一切。 但,就当它抬起头,望向天空的一瞬间。 一道璀璨之极的巨大金色光柱,裹挟着通天动地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落于赤怒魔猿的正上方,刚好将其完全笼罩。 轰!伴随着一声震动山河,穿云裂石的巨响,天空摇晃,大地崩塌,乱石粉碎成烟。 以魔猿为中心,一圈狂暴的气浪扩散开来,掀起无数尘埃,遮蔽了人们的视线。 片刻后,尘烟渐散,人们震惊地发现,那头魔猿已不见了踪影,战场中,只有一根顶天立地,高耸入云的乌金色巨柱,矗立于乾坤之间。 那是一根布满了无数神秘花纹,以及刀兵残痕的巨柱,仿佛从神话中降临于世,带着一股跨越亘古的不灭战意! “是……” “百战不败的……” “战王!” 炽热的声音,于人们心底响起。 …… 城中,地下。 心儿与决带着还未消散的悲伤与恐惧,惊讶而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被血红色花纹覆盖的吞金兽,举着从身上延伸出无数的凶器利刃,凝滞不动,好似一尊千古长存的雕像,其头上,一朵血红色的花朵,自顾自地盛开着,轻轻摇曳,妖异而绝美。 一小会儿后,花朵飘落,飞向高处,透入通道顶端消失不见。 心儿与决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管不顾地跑到吞金兽前。他们看着这令人畏惧的金属怪物,只是略微犹豫,便伸手去抓开那些包围青年的金属利刃。 片刻后,满手鲜血的男孩女孩,小心翼翼地将青年从吞金兽的利刃上取下,抱在怀里。 青年满身伤口,形容枯槁,心跳、气息都已微不可察,可以说已经一只脚迈入冥界的大门。 “阿武哥,醒醒啊!醒醒啊!你不是答应过还要教我们修炼吗?”女孩撕心裂肺的哭泣着,“不……不要死啊!” 男孩没有哭,也没有眼泪,他只是眼神黯淡地沉默着。 没有谁注意到,从女孩脸上滑落,掉在青年身体上的某一滴眼泪中,有一点极特殊极微弱,难以洞察的纯净光芒,一闪而逝。 然后,奇迹发生了。 青年本以走到尽头的生命,又被生生拉了回来……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心儿与决还有昏迷不醒的青年,被护送回了地面。 这时,有一道本质极高,几近无形无质的力量,跨越数千里山河,来到了这里。它短暂停顿了下,似乎观察了一圈。而后,它选择朝着心儿落下,只是当它刹那间来到心儿面前时,又不知为何犹豫了。 最终,好像在什么的逼迫下,这道力量不情不愿、勉勉强强地落到了心儿身旁的决身上。 而这一切,都无人察觉。 第九章劫后星空 东极洲,横断山脉某深处地域,时值正午,大日悬空。 巍峨壮阔的山河上空,风起云涌,变幻不定,一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夫妇,正位于其间,并肩迎风而立。 男子身材高大,勇武有力,身着黄金战甲,手持一根乌金长棍,其面容不算英俊,但浓眉大眼,坚毅阳刚,十分耐看。尤其此时,其一派不怒自威,如渊如岳的样子,有十足的雄浑气概。 女子明眸皓齿,玉颜朱唇,窈窕温婉,风姿绰约,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其手中持剑,着一身淡蓝衣裳,一头乌黑秀发用朱钗简单盘起,打扮虽然素朴,却更显清丽绝俗,优雅动人。 已经来此有一会儿的夫妻俩,看着脚下这片与周围格格不入,惨烈焦灼,残缺破碎的山河,皱眉不语,神态略显疲惫。 本以数年不理事务,平素只管安心修行,过过小日子,有心情就去周游天下、游山玩水的两人,恰好离此不算太远,于是昨夜一接到从万里传音符传出的求援消息,便立即腾空赶来。 以他们可借用天地之力,凭虚御风的化虚境修为而言,数千里的路程确实不算太远,但要在短短一两个时辰内便跨越这段距离,却也并不简单。来到之后,他们便立即清扫诸多为乱的妖兽,接连奔赴于数城之间,直到如今,又沿着残留的线索痕迹一路行至这里。 “雅柔,你有什么发现吗?”君肃向身边女子问道,声音洪亮而浑厚。 “此地残留有两种极强的力量气息,其中一种是充斥毁灭破坏之意的雷霆之力,应该是天劫无疑。”凌雅柔沉思道,声音柔和动听,“另一种力量气息,充斥着残酷绝情的血腥杀戮之意,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源头。” “不惜屠戮万灵,毁灭众生,只为了渡过法相天劫,成就一己大道?真是可憎可怖!幸好,这个魔头看样子应该渡劫失败了,否则,日后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受荼毒!”一向以温柔可亲著称的仙子,此刻的语气中却带着难掩的愤怒,还有几分后怕。这一路他们亲眼所见,多少无辜生灵平白惨死,多少人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哪怕她早已见惯生死,可见到这些残忍的画面,却也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肃,你呢?”凌雅柔平复好心绪,如常问道。 “啊?” 听见这个声音,凌雅柔眉眼平静,但是语气透露出几分危险:“我刚刚说话你没有听?”女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一点似乎是所有女子与生俱来的本能?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我当然在听!雅柔你说的都对!”君肃抬起大手,心虚地摸了摸头。不知道为什么,平素温柔贤淑的凌雅柔,只要一生起气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君肃心里就慌得很——难道真如那些家伙所说,他是一个重度的气管炎(妻管严)患者。不!不可能!他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么可能怕老婆! “你又在想什么!”凌雅柔加重语气。 “啊!啊!没什么!”君肃讪讪笑道,“我只是刚才闻到了点奇怪的味道。” “你是狗鼻子吗?动不动就闻!”凌雅柔看着君肃一副熊样,又好气又好笑。她朝他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接着好奇道,“说吧,你闻到了什么?” “是法则的气息。”君肃严肃回答道,“很不一般!”两人修为虽然在同一个大境界,但君肃却走得更为深远,俨然已经触碰到了另一个天地。 “法则吗?”凌雅柔柳眉微皱。 既然是成就法相之劫,那么出现法则气息自然并不奇怪。但君肃这么说,就意味着这其中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而且,他们先前所见所闻,的确过于奇诡狠绝,超乎想象。 君肃看着凌雅柔苦恼思索的样子,目光瞬时温柔,出言道:“我会叫老头子亲自过来一趟的。” “请那位亲自过来吗?”凌雅柔黛眉舒解,放松道,“那最好不过!”如果是那位亲自出手,相信无论什么牛鬼蛇神,都翻不起风浪来。毕竟,那可是屹立于天下之巅数十载,盖压一洲大陆的绝世人物。 “接下来,我们就在这边待一段时间吧!” “好!” 三日之后,上午时分。 大夏青阳郡,星火城。 城中,一间普通的屋舍里,仍昏迷在床的青年与其身旁名叫杨小玉的年轻姑娘,还有心儿、小决、城主以及医馆的老者等,众人正聚集在一起。 此时,医馆的老者正坐在床前,查探病情,过了片刻后,他起身面向众人。 “怎么样,先生?阿武的伤势如何了?咳咳!”城主担忧道,不小心牵动了伤势。 “城主勿要担忧,还请保重身体。”老者道,“服用丹药后,他的伤势已经完全稳定,此后,只要用心调理,便没有性命之忧了。” 听到这里城主和小玉,以及一旁的心儿、小决,都松了口气,但老者接着又犹豫道,“只是……” “只是什么?”小玉急切道。 “有话请但说无妨。”城主开口道。 “唉!只是,他虽然性命无忧,也不会有严重的残疾,但今后的修行之路恐怕已经断了。哪怕伤好了,也最多只能做个修为全无的普通人!”老者叹息道。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年轻人! “老朽实话实说,以他的伤势而言,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堪称万幸。哪怕是启藏境的修行者,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早就应该支撑不住才对。”老者顿了顿,看见了小玉,于是心里又多了一声叹息。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小玉既心疼又难以置信道,“阿武!”她注视着青年枯槁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抱住他,秀美的容颜上满是泪水。 方武,作为星火城最优秀的青年才俊之一,差不多几乎整个城池的人都听闻过这个年轻人的名声,并且城里的老少乡亲们,大都很欣赏这个出色的年轻人。老人们将这个热心肠的年轻人视作自己的半个儿孙子侄,市井里的青年与少年们则将他视作自己的兄弟榜样,此外,还有一大把的妇人姑娘们不怀好意地时刻瞅着他。 青年得到这一切,不是单纯靠谁的提拔赏识以及机缘气运,也不仅仅是凭着天赋外貌、修为武力。人们是亲眼看着这个温和阳光的年轻人,靠着自己的努力,做着看门守城、救人灭火、抓贼捕盗,这一件件实实在在的事情,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上来的。 而作为从小一起长大,可与青年算作青梅竹马的她,比谁都更清楚这一切,比谁都更清楚,他到底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伤,才从一个寂寂无名,几乎无人在意的孤儿,成长为如今人人称赞的出众英才。可如今,这一切竟然……上天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 “就没有其它的可能吗?”城主紧紧皱眉,低沉道。 “老夫是真的无能为力了,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老者抚须道,“只要肯付出代价,其实办法不会没有,以城主的见识应该能够想到,老夫就不多说了。接下来,老夫还要去别处看病,就先走一步了!” “多谢先生了!”城主抱拳道。 “城主无须如此,老朽受之有愧!”老者抱拳回礼,接着就此离去。 城主回头看着阿武与小玉,终于忍不住叹息道:“小玉,你……唉!” “城主大人!”小玉红着眼回头,欲言又止道。 “你不要担心,阿武的事我会想办法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照顾他吧!如果有困难就告诉我,不要勉强自己,也不要害怕麻烦。毕竟阿武不仅是我的属下,也是我的半个弟子!”城主语气坚定且柔和。 “多谢城主大人!您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小玉说完,就要跪拜下去。 “无需如此,你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放心吧!”城主扶住小玉,说完也转身离去。 一直默默看着一切的心儿,这时走到小玉身边,拉住她的手道:“小玉姐,好人有好报,阿武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不要难过好不好?阿武哥也一定不希望看见你伤心的。”说完,心儿努力露出一个温暖阳光的笑容。 “心儿!谢谢你们!”小玉一只手抹去眼角的泪水,一只手摸了摸女孩的头,笑容温和,眼神温柔道,“姐姐知道了,我会坚强的,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照顾阿武的事情,就交给我!” “嗯!”心儿用力点头道,然后拉着小决一起离开。 等到所有人离开后,杨小玉凝望着方武,轻声呢喃道:“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她用素手轻抚他的额头,下一刻,两行泪水无声而下。 …… 另一边,城主离开之后,便回到城主府。 中午之时,城主府中一处宽阔的大厅内。 此时大厅中,摆放着一桌极为丰盛诱人的宴席,虽然桌子上的菜品其实不算太多,但几乎每一道都可谓精品,例如金丝龙雀、宫保玉兔、珍珠火羽鸡、五彩象牛肉、红烧麒麟面、凤凰展翅、寒鸦啼月……这些都是以平时难得一见的珍稀妖兽,精心制作而成。 而宴席上除了城主与老夫子、打铁大汉、儒雅男子、妩媚妇人,这几位城中最强者,还有一对夫妇并坐于上首。诸人交向谈论,气氛时而轻松欢快,时而肃穆沉重,但总的来说,可以称是宾主尽欢。 眼见宴席已到最后,城主忽然起身朝那对夫妇躬身拜道:“战王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 是夜,群星璀璨。 漫天星辰如玉珠,如宝石,一颗颗镶嵌在深黑色的夜幕中,向人间挥洒着无数宁静而灿烂的光芒。 只是,即使是这样深邃美丽的星空,也无法改变笼罩整座城池的悲伤气息。一场大战之后,有无数人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这似乎用什么也无法弥补。唯一可以指望的,好像也只有能够冲刷掉一切的,亘古流淌的时间长河。但是,已经三天过去了,行走于街道上,仍然能不时听到从各个房屋里传来的哀悼声、哭泣声。 星夜里,心儿与小决没有待在阿武家的屋子里,安安稳稳睡觉,而是一起爬上了屋顶。 屋顶上,两道穿着破旧但是干净的渺小身影,肩并肩坐在一起,望着哀伤的城池,望着遥远的天边,望着壮阔的星河。 心儿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中,泛着一片明月星辰般的光泽,朦胧闪烁。 “决。”心儿轻轻的唤了一声,“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帮不上大家?” “……”决神情怔然,默然无语。 他们好像的确太没用了,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只能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即使是亲近如兄的青年面对危险,他们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他们,独自迎难而上。如果不是运气好,恐怕青年就真的惨不忍睹地死在那个怪物手里了。虽然后来,结果并非如此,可青年也成为了一个半废之人。 还有,他们去看过一眼城边的战场,那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令他们当场就吐了出来,甚至险些昏了过去。哪怕是现在,只要一回想起那无数血腥可怖的残肢断体……他们仍忍不住脸色发白,头脑发晕。 这些他们认识与不认识的人,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保护大家,才这样的啊! 心儿擦了擦眼角,不想让泪水流出来。 世界好像总是如此残酷,命运从来不握在人们的手中。 一颗一直藏在女孩心底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决,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女孩开口道。 “决。” “我、我想要!” “改变一切!” “我想要!” “一个更好的世界!” 星空下,女孩的声音稚嫩而柔弱,勇敢而坚定。这一刻,她小小的身体里,似乎有一颗比无垠星空还要浩瀚的心。 星空无限,心亦无限。 (问:你的梦想是什么?答:让世界变得更美好。^_^——心儿) “……”决有些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尽管女孩的话语听上去天真而不切实际,像是不可能实现的大话、梦话,但他很认真在听,男孩愿意去相信,哪怕那只有一点点可能。 另外说上一句——“往事不堪回首”,认真起来的女孩有多难缠可怕,早在他们最初认识的那段时光,男孩就已经亲身经历,深有体会了。 “决,你呢?” “……”男孩想了一会儿,仍然没有答案。 “哦!那你以后做我手下?”心儿看着小决,一张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璀璨的期待。 “……” “嘿嘿!” 第十章世界与修行 阳光和煦的温暖日子里;普通的小小的院落中;一棵开始泛黄的老树旁;一方粗糙的石桌前;一根满是残痕的木板凳上,伴随着微风吹过的声音,男孩女孩正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有些破旧的书籍。 另一边,身上包扎着纱布的青年,穿着一身简朴的粗布灰衣,在小玉的搀扶下走出屋子。 “心儿、小决,你们书看到哪里了?”看着面前的一幕,青年笑容温和,咳嗽道,“咳咳!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嗯嗯!看到大夏三十六郡了。”心儿点头,看着书籍,一张稚嫩的小脸上神色认真,“阿武哥,我们在哪一郡啊?” “这个啊,我们在青阳郡,在横断山脉以北,大夏最南边。”阿武笑着答道。 “哦哦!”心儿清脆可爱的声音响起,“横断山脉又是哪里?南边又是哪个南边?” “嗯,横断山脉啊!那可是天下第一山脉……” “哦!那横断山脉南边又……”心儿继续不断提问。 “呃……”阿武脸上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然后继续回答。呵呵,小玉看着青年的神情变化,不由偷笑。 “是这样啊!”心儿一脸恍然。 “原来世界那么大啊!有那么多神奇的地方!”心儿震撼道,并试着努力想象。 是啊,世界很大呢。青年笑容温和不变,眼神却有一瞬的怅然落寞。 “我以后一定要去看看!”心儿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哈哈!那心儿可一定要努力修行啊!”小玉摸了摸心儿的头,鼓励道。 “我会的!小玉姐!”心儿大声回答道。毕竟,她可是有梦想的人啊! “嗯,问题都明白了吧!”青年微笑道,并暗暗松了口气。 “啊!还没有呢?”心儿赶忙道,“还有这个,这个,这个……我都不知道呢!” “呵呵……”阿武硬着头皮,一一解释。遇到实在解释不清,又模糊不过去的,他也就只能顶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尴尬大笑几句:“啊哈哈哈哈!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呢!” 最后,青年在身旁姑娘好笑的神情中,身不由己地递出一个可怜又无助的求救眼神,然后才得以脱离苦海。 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还要教两个小家伙修炼,青年的头就又开始隐隐犯痛了。 …… 世界真的很大,嗯,也很多。 据人们所知,从上古时代开始,这混沌虚空中除了太阳星与太阴星,以及遥不可及的周天星辰之外,一共有六方世界。六界即人界、妖界、灵界、魔界、天界、冥界。六界广袤浩瀚,无奇不有,存在诸多不可思议的万物与生灵。 冥界是众生的葬地,亡灵的归宿,有沉沦万物的九幽长河与冥海;此外,这个本该死寂一片的世界里,生活着无数被统称为鬼族的死灵生物,如恶鬼邪灵、僵尸骷髅等。在这里,它们是世界的主宰。 灵界号称万物有灵,有神奇浩瀚的陆与海,其中生存有火灵、水灵、山灵、树灵、雷灵等诸多从万物中化生而来的奇异灵族;此外,这里还扎根有被奉为灵界一切生灵起源的奇迹之树——世界树。 魔界是穷凶极恶之地,有妖异疯狂的混乱森林,扭曲虚空的无底之渊,迷失一切的失落雾海……这里还有万千凶恶魔族,自古以来弱肉强食,征伐不休,杀戮不断。 天界有凡尘之所与众神之国,大地上是凡尘之所,有王国也有宗教,生活着无数世俗凡人;天上有众神之国,生活着凌驾于众生之上,自诩为神族的诸神后裔。 妖界有万妖,有妖国,其天地环境、山河大陆与人界相似;另外,与人界蒙昧的妖兽需要通过修炼来开启灵智不同,妖界的大多数妖族往往从幼年时期开始,就具备着极强的智慧,成年以后更是完全不弱于人。 而人族所生存与主导的这方世界即是人界,也被称作人间界;自上古陨落之战后,六界神魔尽绝迹,而人界的广袤山河大地,也由此四分五裂,历经近万年沧海桑田,不断变迁,最终形成当今之世五洲四海之格局。 五洲即中神洲、东极洲、西荒洲、南星洲、北寒洲,四海环绕五洲,即东、西、南、北四海。 西荒洲,气热天炎,风貌原始苍莽,多平野荒原,亦多大泽森林,在极西之地亦有一望无垠的辽阔沙漠。西荒上,妖兽多为上古遗种,蛮横凶恶,而人族大多以部落而聚居,但亦不少城村邦国等。 南星洲,严格来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大陆,其由无数星罗棋布、大大小小的岛屿组成,在诸多岛屿之外,便是辽阔无尽的大海,其上势力因此也多以岛屿、海域划分。此外南星洲资源丰富,商贸发达,与天下各地多有往来。 北寒洲,气冷天寒,多风雪,大陆上多高原雪域、寒山冻土。相对来说,北寒是五洲之中生灵最少的一洲,其上虽然亦有人族与诸多适宜严寒气候的生物生存,但与其他几洲相比,这点数量确实太过稀少。 东极洲,气候复杂、地势多变,以延展十万里,连绵起伏如龙,几近完全隔断整个洲陆的横断山脉为界,东极洲被分为南北两陆。而在其上,有三大王朝,分别是大夏、圣月、龙武,大夏是北陆的唯一霸主,圣月与龙武则共分南陆的天下。 中神洲,五洲之首,最为地大物博,繁荣兴盛,不仅版图之大大概相当于其它三洲之地相加,更是人界修行文明的中心;其上有无数名门大派、世家望族,还有数不尽的天骄豪杰、英雄霸主、美人红颜……天下公认的人道修行圣地,传承至今已近万载,培养出无数风流人物的中洲“道院”,也位居于此。 而与五洲并列的四海,严格来说其实只有一片。四海没有真正的界线划分,只按东西南北分成四个区域,但其大小比五洲之地,加起来还要广阔浩瀚许多。四海之中同样生活着无数生灵,既有凶残、野蛮的无数海妖、海兽,也有拥有自己独特文明传承的诸多海族。 …… 纵观古今,横览六界。 修行,是世间永恒不变的主题。 在如此浩瀚广大,岁月悠久的六界中,修行始终是众生眼中的世间第一等事,这一点从来不曾改变,也从来毋庸置疑。 哪怕是在近万年前的上古时代,发生了那么惨烈的大战——漫天神魔尽数凋零陨落,无数万族众生惨死,连六界天地都差点崩溃,修行之道也不曾真正断绝,人、天、灵、魔、妖、冥,六界更不曾有哪一界哪一族选择放弃修行。 即便从此之后,六界天地环境日渐衰落,修行愈发艰难困苦——大道高远,元气消退,劫数难渡;以至于这漫长岁月几乎无人成就神魔之道,更不得长生之果,但世间依然有无数人舍生忘死地踏上修行之路。 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世人不外如是。说到底,还是修行的好处太大了。 修行之道,穷究世间奥秘,逆天改命! 权利、财富、名声、美色、力量、长生、知识……世间生灵种种欲望,诸般所求,几乎都可以通过修行得到满足——如果得不到,那只能说明你的修行还不够,实力还不够,而不是修行本身的问题。 当今之世的修行体系,承接延续自上古神魔时代,至于上古之前,乃至更早的无尽岁月中,六界修行究竟是如何起源发展的,就实在是难以追溯考证了。 经过从上古至今,无数年来修行之道的不断碰撞、交流、融合、演变,六界境界体系划分基本共通一致。 神魔之下,修行一共有五大境界,分别是觉醒、启藏、元极、化虚、法相,五个境界之中又各自划分有不同的小境界。虽然,根据六界各族的生命体质、种族形态之差异,其修行之路仍然各有不同,不过总的来说修行之道是万法同流,殊途同归的,一切都包含容纳在这个框架之中。 至于神魔与神魔之上的修行与境界,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六界生灵来说,则过于遥不可及了。在近万年的六界修行史中,无论人、天、灵、魔、妖、冥,从未明确记载过有谁曾到达真正的神魔之境;最多、最多,也只是疑似有存在到达而已,至于真相究竟如何,那道门槛到底是否有谁跨过,就只能任凭世间众生猜测了…… 第十一章初次修炼 清晨时分,青年家的院落里,金色的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地面上,斑驳错落。 此时,男孩女孩正一起端正地盘坐在地上的青石板上,而他们对面,仍然容颜憔悴的阿武则在小玉的陪同下,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这段时间心儿和小决一直住在青年家里,这一方面既是因为便于修炼和帮忙照顾青年,一方面也是因为安全问题,妖兽之乱虽然结束,城内外也都还有强者、大军守护,但说不准从哪里就又冒出来一两头妖兽野兽什么的。相比之下,住在城里比住在废墟要稳妥多了。 说起来,其实青年一直都想将两个小家伙收养在家里。或许是同病相怜吧,每当青年看着两个相依为命的小家伙,就会想到当初的自己。 那年,失去所有家人的他,也不过只有十岁而已。 再者,他也真的很想有两个弟弟妹妹呢! 虽然如此,不过这件事却一直搁置着,没能成行。一来两个小家伙都倔强得很,只想自食其力,而且他们靠自己也还算勉强过得不错,二来他自己的状况也一直不好。 他家中本就贫寒,父母早早离去后,就更是只剩下他一人——其中艰辛自不必多提。好在,还有许多人愿意帮助他,予他善意与温暖,而他的修炼资质也还不错,又吃得住苦头,所以后面总算轻松了些,先是进入了武院,后来又被选拔入城卫军。 不过即使他有了点成就,好不容易赚些钱,也根本留不住。除了衣食住行这些要用钱,修行更是个吞噬一切的无底洞,功法、神通、元石、丹药、法器、符箓……这些每一项都是吃钱的怪物,比吞金兽还要可怕。况且他选择的这条道路,本就是打打杀杀、朝不保夕的,其中有太多太多的风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就好像现在,差不多十年了,他好不容易算是熬出头,结果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废人。 呵呵!对于自己,青年除了苦笑,也就只剩下苦笑了。 青年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眼中有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人,又拿什么去照顾别人? 青年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他注视着心儿与小决,郑重说道:“修炼界的基本常识与知识,你们都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那么今天我就正式教你们修炼!不过一些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修行很好但也很艰难!在这条路上,你们有机会见识到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瑰丽风景,但也会遭受很多常人难以承受的危险痛苦。每个人都有选择修行的机会,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条路上,走得长远。你们明白吗?” 青年顿了顿,肃容道:“所以,你们真的想好要踏上修行路了吗?不害怕?不后悔?” “嗯!我不害怕也不后悔!”心儿点了点头,眼神坚定道。一旁的决,也跟着点了下头。 青年无奈而又欣慰地笑了笑,其实他心里也很矛盾。他既希望心儿与小决,能一往无前地在修行路上勇敢走下去,成为顶天立地,可以守护自己守护他人的真正强者;又希望他们只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而不必去经历与面对那些凶险磨难。 但现在,既然他们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那他便只需要尽他所能地去全力帮助他们! “很好!不过如果真的想放弃,也没关系的。”青年宠溺地笑着道。 小玉白了眼青年,不满道:“心儿、小决,别听你们阿武哥的!你们以后只要努力修炼,肯定能成为大高手的!” “嗯嗯!”心儿使劲点头。 青年无奈苦笑,说道:“好了,我现在把功法传给你们。” “这本功法名叫纯元诀,传自中洲道院,你们认真听好了……”只听青年朗声道:“抱元守一,致虚归静;形神自正,阴阳化合。万物并作,以观其妙;元气明和,与我同生。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惚兮恍兮,其中有物……” 纯元诀,这是天下流传最广最常见的基础功法。 九千年前,人界风云动荡,危机四伏。那时候成立还不久的中洲道院,为了昌盛人道,提升天下人族的实力,一群前辈先贤齐心协力、呕心沥血,最终创出了这套功法,而后传授天下,使之通行。时至今日,这部功法早已遍及五洲四海,据说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这部功法的影子。 单论威力来说,纯元诀虽然在觉醒境的众多功法中,称得上一流上等,但却远远算不上顶尖最强。 不过它追求的本也不在于此,纯元诀最大的优势只在于两点,那就是简单易学,根基牢固。 与其它功法相比,纯元诀的修行法门非常简单,并且入门资质要求极低。基本上,只要修行人头脑正常,身体健全,哪怕资质再差,至少也能做到最基本的掌握、修炼。 另外,纯元诀法如其名,中正平和,纯质朴实,其普适性、应用面宽广,极为适合初学者修炼。尤其在固本培元,夯实根基这一方面,天下少有功法能与之相媲美。并且,如果以后修炼者觉醒出了自身的真正天赋,找到了更好的更适合自己的功法,那么改修转换起来也非常容易,几乎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不过,虽然如此,但据说当初道院的先贤们在推广功法时,好像还遇到了不少麻烦? …… 道院先贤:“各位来瞧一瞧,看一看,练一练唉!两文钱!只要两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路人:“呸!骗子!” 道院先贤:“???” …… 总之,这是一部老少咸宜,有益无害的功法。而且纯元诀后,还有玄元诀、地元诀、天元诀等后续功法,可以一路修行下去。除了对应法相的天元诀只存于中洲道院,其它几部法诀天下皆有流传。 第一阶段的入门修行并不复杂,再加上已经提前了解过一部分基础知识,所以,在青年传授完这部功法的对应部分以及修炼要点后,心儿与小决很快便掌握了内容,并开始试着修行…… 修行的第一个境界被称作觉醒: 修行之始,大道之初。 从蒙昧中觉醒,从混沌中创生。 在觉醒这一境界,生灵真正开启修行,开始重新认知自己、认知世界,踏上超凡脱俗之路。这一境,修行者通过吞元纳气、炼身锻体、凝心聚神等各种各样的修炼方式,去把握自身,掌控力量,觉醒自身的天赋能力,蕴生本命神通,为以后的修行奠定根基。 “抱元守一,致虚归静;形神自正,阴阳化合。万物并作,以观其妙;元气明和,与我同生。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惚兮恍兮,其中有物……” 男孩闭上眼默念法诀,照其所述,从姿势不正,呼吸紊乱,到端正平稳,自然合适;从心思杂乱,念头纷飞,到心平气静,意定神宜,一步步调整着自己的身心状态,直到进入修行入定之境。 对于很多人来说,第一次尝试入定修炼,其实很容易失败。 充斥于心的陌生、怀疑、枯燥、乏味、幻想……从身中五感传来的声音、气味、冷热、心跳、呼吸、酸痛……这些或主动或被动,或自生或外来的心猿意马,纷纷扰扰,很容易便影响到修炼者的状态,最后导致入定失败。 事实上,不要说是刚开始尝试修行的初学者,哪怕是那些修为高深、经验丰富的大修行者,也不一定能保证,每次修行都能顺利地进入入定状态。 男孩的修行一开始也不顺利,尝试了许多次都找不到状态。不过他的心性的确适合修炼,沉默清淡,心中杂念不多;意志坚韧,耐得住煎熬,能够克制自己。另外,或许跟他经常一动不动的发呆也有些关系。这些,再加上几分运气,最后便使他成功进入了入定之境。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想要真正迈入修行的大门,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感应天地元气,将其炼化入体,凝聚出属于自身的第一缕元气。 在其恍恍惚惚的心神中,在一片混混沌沌、无边无际,浑然了天地与我的黑暗中,男孩模糊地感觉到,有一些并不明确的,极淡薄极稀少的东西或者说物质,存在于那里。 一个念头浮现于心,他知道,这些应该就是天地元气了。 他试着去接近,去抓住那些东西,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尝试,都无法成功掌控那些东西。 那些暗淡模糊的黑黑的东西,不是在他接近时突然跑开消失,就是明明就在近前却接触不到,最后,当他好不容易接触到时,却发现怎么也拉扯不动那些东西。 这些元气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根本不屑于搭理他这个小小的凡人。 久试无果后,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使男孩再也不能保持入定状态,于是疲惫的他睁开双眼。 然后,一双明亮干净的眼眸,映入男孩的眼瞳中,使他身不由己地心悸了一下。 “嘻嘻!决,你也醒了!我比你早一点点哦!”心儿带着一脸灿烂笑容,欢快道。 呼! 看着女孩的笑脸向后退去,男孩微微松了口气。也就是他天生情绪淡薄,不然非得被吓出个好歹来!不过,这种感觉真的是害怕吗?男孩心里其实有些疑惑。只是想不明白的他,也只好将之按下。 “心儿、小决,第一次修炼的感觉怎么样?”青年温和道。 “嗯?”心儿摸了摸脑袋。 “没感应到元气也不要紧!你们第一次修炼就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小玉微笑着鼓励道,“不要灰心哦!” 心儿歪着小脑袋,神色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开心道:“嘿嘿!小玉姐我感应到了哦!” “哦?”小玉和青年期待地看着心儿。 “好像不难呢?先是跟做梦一样,然后就看到好多好多的五颜六色的发光的东西!”心儿努力描述道。 “很多吗?”青年有些惊讶,语气隐隐有些震动。 “嗯?”心儿冥思苦想了一下,然后笑着双手比划道,“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茫茫多呢!” “真的?”小玉激动欣喜道。 “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但女孩看到的可不止是一片星星,那是——诸天光明,无尽星河! 感应天地元气时,每个修行者心中映照的景象都会有所不同,有火焰、冰雪,有刀剑、枪戟,也会有花草树木、飞鸟虫鱼、山河湖海等。总之,这个过程中出现各种东西都不奇怪,但也有些规律是近乎一致的,这也是衡量天赋强弱的标准,例如数量,例如大小。 这之间的区别,就好像将一把普通的菜刀比之于一把四十丈的裂地大刀,比之于汇聚无数刀兵的森森刀山,其中差距一眼可见。 “而且那些星星可听话啦!”心儿继续分享道,“我打个招呼它们就过来了,然后我就带着它们在经脉里,像法诀里说的那样转啊转!” “然后现在它们还在我肚子里呢!”心儿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小肚子。 “什、什么?” 此时青年和小玉呆呆地立在那里,已经震惊得快说不出话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第一次修炼就能入定,感应到天地元气,虽然罕见,但也不算太过奇怪,而且这也不能完全说明什么。对于贪玩爱闹,心思不定的孩子来说,这件事早上一些固然极好,晚上一些却也无妨。 但听到心儿说感应到星星一样多的元气,他们就有些高兴激动得坐不住了,因为这证明女孩非常适合修炼,资质很好。天赋有很多种,但对于修行者来说,最关键的是在元气领域上的天赋如何,例如能感应多少元气,身体对元气的亲和度,元气的炼化速度……这些基本就代表了一个人在修行上的天赋。 再听到心儿说她已经炼化了第一缕元气,他们就真的彻底震惊了,第一次尝试修炼就炼化成功了一缕甚至可能更多的元气,这种天赋简直堪称惊世。 通常来说,对于初学者而言,从感应元气开始,到炼化第一缕元气,一般人可能需要一月到两月的时间,这之上天资好一点的可能十几二十天,但再往上,就算是天资上佳者最少也往往要几天时间。这之后,有了第一缕元气作为基础,再加上熟悉了整个修炼过程,修行才会快上许多。 就像青年方武,他的天赋在城内算得上数一数二了,不到弱冠之龄就已经是启藏境,但当初也花了七天时间才成功炼化第一缕元气。 正因为了解这些,所以他们才会如此震撼。 初次修炼就进入入定之境,感应到元气,而后一口气牵引其完成周天运转,在体内不断炼化,最后诞生出属于自身的第一缕元气——这是只有传说中才会有的绝世天赋! 恐怕就是那些同样属于传说中的神圣体质、传奇血脉,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一步!不对,说不定心儿也许就是那些惊世天赋拥有者之一! 心儿有点紧张地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是太对了!心儿你再好好感受一下,跟我仔细说说!”青年双手紧握,压住振奋昂扬的心情道。可惜他修为尽失,不然可以好好查看一下。 “哈哈!好的!”心儿笑容晴朗。 等到心儿说完,青年和小玉眼神交汇,确定了彼此的想法。青年严肃道:“心儿,关于你的修行之事,千万不要随便让别人知道!好吗?” “嗯,我知道了!”心儿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答应道。 “小决,你也要帮心儿保密,知道吗?”青年又道。 一直默默看着一切的男孩,点头应道。 看着沉默的男孩,忽然,青年意识到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于是他也沉默了下来。 …… …… 第十二章相遇与相遇 大夏,青阳郡,星火城。 从妖乱之日起,已过去了快一月。 经过这些天的时间,这座城池总算稍微恢复了一些生气。街道上,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叫卖之声不断,乍看上去一切好像与往常并无分别,甚至似乎更加热闹了。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这场妖兽之乱,虽然为人们带来了巨大的伤痛,但人们也不是全无所获。那些从妖兽身上诞生的血红色花朵,虽然汲取了妖兽身上的大部分精血命元,但是总有些东西留了下来,诸如残剩的血肉,诸如鳞甲、爪牙、翅翼、毛发、骨骼、角尾……等等一系列的妖兽材料。这些很多都是辅助修炼,制作丹药、法器、符箓的上好材料,换在平日里可谓是千金难求。 现在倒好,这些东西城里城外一抓一大把,整个青阳郡不知道多少宗门家族、散修野修听说消息后,跑到这边来希望发一笔横财。不说白捡,白捡是不可能白捡的,抢也不好抢。有镇压山河、统御乾坤的大夏王朝这个庞然大物压在头上,接手处理这件事,谁也不敢贸然动手。要知道,这附近不但有重军驻守,还有一批顶尖强者随时盯着在呢! 对大夏来说,修士之间的厮杀争斗,再怎么惨烈大夏都懒得管,也没法管。但如果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与治下凡俗百姓,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这数十近百年来,大夏的威权可谓越来越重,连那些大宗强族也不敢在这方面轻易挑衅!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至于私下里是什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机会难得,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那么多妖兽材料无论是买来自己用,还是倒手卖上一卖,怎么都是稳赚不亏的。甚至只要胆子大,不怕死,敢往横断山脉里跑,说不定就能血赚一波,这段时间已经有很多成功例子摆在眼前了。 此刻,热闹的大街上,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带着一脸不服不忿、龇牙咧嘴的表情,独自走在人群中。 此人穿着一身粗布褐衣,身材高大,一头短发,面容阳刚坚毅,正是君肃。 “可恶的老头子!下手真狠啊!”君肃愤怒而憋屈地低声抱怨道。“嘶!”骂完后他忍不住又吸了一口凉气,揉了揉自己的肩。以他不败战体堪称为战而生的超强恢复力,受的伤竟然到现在还没完全痊愈! 前段时间他把老头子叫过来,然后老头子只说了句没什么大事后,就把他拉到一边去,说是要指点他几天。 结果一出来他就惨遭境界碾压,挨了一顿,不对,是好几顿毒打,整个人都差点被打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老头子一边打还一边骂,说什么狗屁战王,别人夸你几句,你就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这都过了几年了,修为还是这个鸟样子,有没有点羞耻心!天赋差还不努力,整天就知道到处浪,不好好修炼!遇到点破事,就把老夫叫出来,你以为老夫很闲吗?怎么,这就趴下没力气了,你是个娘们吗?不争气的混账玩意儿!…… 这些还算是好听的,真正难听的话他都不好意思说。老头子平时看起来一派威严深沉,气吞山河的样子,但骂起人来真的是一点风度没有,比下三滥还要下三滥! 不过,虽然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但实力是真的强得离谱! 拳出如天倾! 几天下来,愣是硬生生把他卡在那道门缝里的身子,又砸进去一截。 他离那个境界越来越近了。他有预感,或许再积累一段时间,或者只需要一个契机,他就能真正迈入那个境界,踏足当世顶峰。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头子的良苦用心或许的确是真的,但他想揍自己肯定也是真的! 他就是想出口气,随便找个借口揍他一顿! 另外,别以为他不知道,老说什么自己要闭关修炼,其实就是跑出去逗猫遛狗、钓鱼打牌。还有当初说什么“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一看到你们就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呸!其实就是自己撂挑子不想干了,然后忽悠人背锅——这个糟老头子真的坏得很! 算了,不想了,先找到雅柔,然后把那件事情去办了! 不行,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等他以后境界突破了,一定要找老头子讨回“公道”!好好讲一讲,什么叫“尊老爱幼”! …… …… 城内,方武家。 两个八九岁大,穿着缝补了多次的灰旧衣衫的孩子,正在一起出门。 男孩女孩衣衫破旧却干净,只是小脸上依然脏兮兮的,又被有些散乱的黑色发丝遮住了一些,看不太清容貌。 心儿提着竹蓝,蹦蹦跳跳地跨过门槛,一张小脸上盛满了明亮温暖的阳光。 走出几步后,她回头娇声催促道:“决,你走快点呀!不早点去的话,东西卖光了怎么办?” 黑发黑瞳的男孩跟在后面,不快不慢地走着。听见女孩的话,看着女孩的眼神,他略有点头疼,但也只是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稍稍加快步伐。 “嘿嘿!”女孩满意地笑了笑,而后继续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雀跃不止。今天他们奉小玉姐之命去街上买东西,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处逛,而且小玉姐还奖励了一点零花钱,让他们去买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 “嘿嘿,今个啊今个好啊!爷啊爷啊真高兴呀……”小姑娘随意乱哼着小曲,“趾高气扬,得意忘形”。 小决(ー_ー):“……” 男孩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眼神略有些涣散,再加上两个隐隐的黑眼圈,看上去似乎昨晚没有睡好。 在大街上走过一阵后,心儿看见小决一直是这副困困的样子,于是说道:“决,你累的话就在这边等我下吧!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 男孩看着女孩稍微想了想,同意道:“嗯!” “那我们待会儿见咯!我会给你带好吃的!”女孩笑着道。 “嗯!” 于是,男孩女孩在此处暂时分别,女孩继续高兴地在城里逛荡,男孩则在街边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休息。 决坐在石板上,闭上眼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而后挺直脊背微靠树干,默念法诀试着入定修炼。 吆喝声、谈话声、脚步声、车马声……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徘徊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即使闭着眼,街上的那些景象,也会不由分说地浮现在他心里。 虽然如此,但决还是努力地平心静气,不断尝试运功修炼。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稍稍适应了这种状况后,他终于成功发挥出了出色的发呆天赋,身与心合,意散而神聚,渐渐沉入一片深邃而宁静的黑暗空间里。 决的心神游荡在这没有边际的黑暗里,轻车熟路地追寻着,那些同样黑暗的天地元气。事到如今,经过许多次的失败总结与坚持不懈的修炼,他也总算摸清楚了一些诀窍,能让那些元气老爷们顺着他的心意而动。 嗯,过程不提也罢,反正宗旨无非就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而已。 大概半个多时辰后,决沉默而疲惫地睁开眼,这一次他虽然已经能熟练地引动天地元气,并运转于体内,可是最后仍然失败了,没能凝聚出属于自己的第一缕元气。 他的所有步骤并无差错,只是这并非单纯努力就能完成的事情。 其实决的进度已经不算慢了,照这样下去过不了两天应该就能成功了,即使排除熬夜加持的时间,算下来应该也就只是二十天左右而已。二十天时间,他的天资已然算得上中等了,虽然称不上优秀,但与许多花上一两月甚至更多时间都没能成功的人相比,也能算得上脱颖而出了。 可是男孩真的半点高兴不起来——比较比较,很多事情最怕的就是比较啊! 忽然,男孩眼中的景物变得影影绰绰,他的头有些晕沉,身体也开始摇晃,他竭力控制,但意识还是渐渐模糊…… 虽然修行到后面,可以通过修炼替代睡眠乃至进食,但他还远未到那种境界,进益远远抵不上消耗。 而这几天他一直强行修炼,精气神过度消耗,到现在终于使得身心支撑不住。 就在男孩意识坠入黑暗中,要倒下去的时候,一只宽厚的大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而后一股温和精纯的力量从中涌出,沿着经脉流遍他的四肢百骸,滋养着他的身体。 不稍片刻,他便恢复清醒,不止精神好上许多,身体中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甚至变得比平时更加有活力。 男孩睁眼抬头,只见一个高大如山,伟岸得仿佛可以撑起天穹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他。 君肃与凌雅柔碰面后,凌雅柔说今天正好想逛一逛,顺便买一点东西。然后君肃当时脸就黑了,他最讨厌陪女人逛街了,每次都说买一点,结果不是买一大堆,就是到处看看什么都不买。反正一趟下来没有半天时间是搞不定的,而且跟着多半还要被嫌弃。 所以,最后他便独自走到这边来了。 “小鬼,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修炼要循序渐进吗?”君肃一脸严肃道。 现在还好,连修炼的门都没迈进去,这点问题就算没人管,也只要好好休息两天,多吃点东西就能完全恢复过来。 如果等到修为高了,还这样乱来,真以走火入魔、身死道消是开玩笑的吗? 君肃皱眉:“怎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决开口答道,语气平定。 君肃没好气道:“知道还这样!你嫌自己命长是吧!” 说完后,君肃看着男孩,发现男孩这时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坐在那里,眼神沉默而坚定,就像是生长在悬崖畔、风雪里的一根竹、一颗松,顽固而挺立,孤独而坚韧。 看见这一幕,君肃的眼神微微变化,似乎有所触动。他站在那里,一时间像是想起了很多事,有些感慨,有些惆怅。 男人随意坐到男孩身边,一点也不介意地面上的尘土,而后像变戏法一般,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壶酒。 恰好,男孩也在这时看了过来,于是,他嘿嘿笑了两声,又掏出一壶酒道:“小鬼要不要来两口?” 男孩看着他和酒,微微皱眉,眼神中透出些许怀疑。 君肃“循循善诱”道:“这东西呀,可是世间一绝!喝了不亏,不喝后悔!喝了之后啊,保管什么烦心事都一干二净!”说完,看着男孩有些犹豫的样子,好像怕男孩觉得酒里有毒一样,他举起酒壶隔空倒了两口入喉,还做出一脸舒畅的表情。 君肃擦了擦嘴,递过酒壶,一脸期待道:“哈!小鬼,怎么样?来两口?” 看着男人一脸热情的样子,男孩想了想,终究还是接过了酒。 男孩有些好奇地小心尝了口,先是觉得味道有些刺激,怪难喝的。然后,当他勉强咽下去后,顿时忍不住咳嗽,觉得胸腹间像火烧一样,火辣辣的难受。 看着男孩整张小脸通红,有些狼狈的样子,君肃忍不住哈哈大笑,喝了一大口酒。 “哈哈哈哈!小鬼,敢不敢再来一口!”君肃举起酒壶豪迈地又灌了自己一大口。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男孩,用一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斜眼看着他,眼睛里黑白分明。 这么难喝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他又没有烧坏脑子!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男人大口喝酒的样子,男孩又试着喝了一小口。他好像真的烧坏了脑子,也变成了白痴。 “哈哈!好小子!是个男人!这壶酒我送你了!来,继续喝!”君肃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决。 “咳咳!”小决抬头无语地看了眼君肃。 “哈哈!”君肃尴尬地笑了笑,“继续,继续!” 于是,在街上行人偶尔投来的怪异目光中,一大一小有一口没一口的,一直喝了下去…… …… 城内,另一边。 心儿提着竹篮子一路哼着歌,走走停停,不管热不热闹都要去瞧一瞧,半点不觉得累。遇到要买的东西,可以砍价的话,心儿就一通撒娇卖萌讲道理,好话一套接一套,反正各种套路来一遍,能砍就砍! 逛到现在,心儿该买的菜和东西都已经买得差不多了,一算还剩了好多钱呢!所以,心儿更加开心了! 心儿来到烧饼摊前,双眼如月,笑容灿烂:“李婶,一块烧饼!” “哦!是心儿啊!”李婶笑容满面,和蔼道,“给你两个,来,拿稳啊!” “啊!谢谢李婶!”心儿接过饼,笑着道,“嘿嘿,好久不见,李婶好像更漂亮了呢!” 然后,心儿在篮子里翻了翻,拿了两个小果子,说道:“李婶,吃果子!” “谢谢心儿!”李婶笑着接过,“路上小心点!” “嗯!我会的!”心儿挥了挥手,“李婶,我走啦!” 李婶看着心儿离开,目光中满是温柔喜爱。 不得不说,心儿一直都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连带着小决也跟着受了不少好处呢。 买完烧饼后,心儿在街上继续观察,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绿豆糕、糖人、油条、烤串、煎饼、小笼包、阳春面、馄饨、饺子等各种各样的美食身上。一路看过来,小姑娘馋得就差流口水了。 不过忍痛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后,她数了数钱,决定只能再买一样,所以她一直忍着那些小可爱们的诱惑,发誓不见到心动的目标决不出手。 女孩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忍了又忍,终于她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女孩眉头紧皱,耸了耸鼻子,然后视线穿过人群,终于发现了目标——传说中的臭豆腐。 “豆含乾坤广,腐孕香气长。” “外焦里嫩青方块,把酒临风十里香。” “名世从来因臭味,有别春花卉。” “臭名远扬,香飘万里。” 臭豆腐,其名虽俗,但是外陋内秀,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是一种传说中令人欲罢不能的美食。 女孩对于臭豆腐早就闻名已久,所以,她确信这是一种值得尝试的美食! 就决定是你了! 女孩兴冲冲朝着摊子跑过去,喊道:“老板!一份臭豆腐!” 与此同时,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一位身着素衫,背影优美的女子,走到摊前道:“老板!一份臭豆腐!” “抱歉,两位,今天的臭豆腐只剩下一份了。” “啊?那怎么办?”心儿苦恼道。 “咳咳!”老板看了看两人,一个是温柔可亲、姿容绝佳的大美人,一个是脸上脏兮兮的小丫头片子,选谁自然不用多说。 “既然是夫人先到一步,那便给夫人好了!”老板如此说道,接着又看向心儿,“至于你小丫头,你就下次早点来吧,到时候我给你便宜点!” “多谢老板!”凌雅柔微笑道。 “哦,谢谢老板!”心儿强颜欢笑,说完后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下去,一副失去灵魂的样子。 凌雅柔看着心儿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一份臭豆腐而已,至于这样吗? 心儿眼巴巴看着凌雅柔伸手拿过臭豆腐,发觉她望过来,又急忙扭头。 凌雅柔凑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小姑娘!” 心儿回头,眨着一双纯净明亮的眼睛,无辜道:“什么事啊?漂亮大姐姐!” “噗呲!”凌雅柔捂嘴而笑,这小丫头真是越看越可爱呢! 凌雅柔指了指手上的臭豆腐,说道:“这个有点多呢,我们一起吃吧!” “真的吗?” “假的!” “啊?” “呵呵!” …… “好吃吗?” “嗯嗯,耗迟(好吃)!” …… 接下来,女孩和妇人一边一起吃着臭豆腐,一边一起在街上逛了起来。这一大一小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一路上有说有笑,十分欢乐。 第十三章酒壮英雄胆 街道上,不时有路过的行人对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指指点点。 君肃一直大口喝酒,没有刻意用修为化解酒气,甚至主动压制自身体魄气血。所以,此刻他醉意朦胧、眼神迷离,抓着酒壶趴在那里东爬西滚的,偶尔还像虫子一样蠕动,兼且时不时傻笑两声。 恰如此刻,君肃舔了舔嘴边的酒渍,打了个酒嗝,而后露出满足的笑容。 “啧啧!” “呃!” “哈哈!” 至于小决,一双纯黑色的眼晴明亮有神,抱着酒壶坐得安安稳稳的,倒是没折腾出什么动静,且怀中的酒一直喝得极少。但他从第一口起,整张小脸就一直通红似火烧。 所以,真不怪路人们觉得诧异,甚至围在一旁看笑话,实在是这一大一小两个家伙有点奇怪。 而当凌雅柔与心儿穿过人群,好奇地一起走过来时,瞧见的第一眼便正是这样一幕。 凌雅柔Σ(っ°Д°;)っ:“……” 心儿Σ(っ°Д°;)っ:“……” 是她们的眼睛花了,还是这个世界病了? 凌雅柔回过神来,一边快速走过去,一边语气凌厉如刀,一字一顿道:“君肃!” 心儿也急急忙忙跑过去,担忧道:“决,你没事吧? 君肃一听见凌雅柔的声音,就条件反射般一瞬间坐起来,而后又喝了口酒压压惊。 决听见心儿的声音,则只是神色怔然,仍脸色通红地呆呆坐在那里。 “还喝!把酒给我!”凌雅柔柳眉倒竖,轻斥道。即使这个时候,她的举止间也依然保持着一种优美雅致的风范。 “不要!雅柔你别管,这是男人的事!”君肃带着酒气,瞪着眼,挥手强硬道,“男人的事,女人少管!” 这一刻的他,有一种说一不二的强势气魄,霸道风采。 俗话说得好,酒壮英雄胆,不服老婆管! “呵呵!”凌雅柔胸口起伏,发出意味不明的浅笑声。 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往往隐藏着汹涌的波涛。 一旁的心儿忽然打了个冷颤,明明是大中午怎么突然这么冷? “雅柔,我说了……” 凌雅柔轻抬玉手,屈指弹出两道洁白仙芒,分别落到君肃和小决的额头上,刹那间元力流转,一大一小立时神清气爽,酒意全无。 小决还好,除了喝了点酒外,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没做什么别的事,所以此刻只是稍稍有点清醒后的茫然而已。 至于君肃,一清醒过来,他就想起先前喝醉的傻样子,还有刚才发生的事,于是冷汗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有酒英雄胆,无酒一怂团! 君肃对上凌雅柔的目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而后强自开口道:“雅柔……” 凌雅柔打断他,似笑非笑地感叹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才半天不到,你就长了这么大的本事啊!真是厉害啊!” 君肃慌忙道:“雅柔,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喝凡酒都能醉!你多少酒量心里没数吗?自己喝也就算了,还带坏小孩子!要是人家以后变成酒鬼怎么办?而且你不知道喝酒伤身吗?你都多大的人了……” 凌雅柔气势涌上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下去,犹如狂风暴雨,连绵不绝,毫不停歇!君肃完全找不到插话的机会,而且他也自知理亏,根本不敢打断正在气头上的凌雅柔。 而在一旁观看着的心儿和小决,则吃惊地发觉原本形象高大威武的男人,身影好似变得越来越矮,越来越小,简直就像是化为了一头趴在地上的胆小狗熊、缩头乌龟。 与之相反的是,相对来说身形并不高大的女子,则在他们的心目中身影无限拔高,变得巍峨如山,耸入云霄。 尤其是心儿,她看着气势汹涌的凌雅柔,那一双眼睛,明亮得就像有两颗要跳出来的星星一样,眼神里透发出的全是高山仰止的崇拜之光。 她一边兴奋地看着凌雅柔大发神威,一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中间还侧头看了一眼小决,眼神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决则专心且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夫妇俩,没有注意到心儿的小动作。 他只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眼神有些疑惑——是错觉吗,怎么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会儿后,大概是终于说累了,凌雅柔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时君肃举起手赶忙道:“老婆大人,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真的,我发誓!” 凌雅柔看着君肃这副还算诚恳的样子,稍稍犹豫。 决看着这一幕,扯了扯心儿的袖子,默默以眼神示意。 靠着彼此之间,经年累月所养成的默契,女孩一瞬间便领会到了男孩的意思。 心儿走过去,扯了扯凌雅柔的袖子,用澄澈明亮的眼神看着她,楚楚可怜道:“凌姨,大叔他也知道错了,你就先放过他吧!等一下,我们不是还要一起走吗?” 凌雅柔先是温柔地摸了摸心儿的头,而后紧皱眉头,似乎是在思索。最终,她看着一脸讪笑的君肃,叹了口气道:“这次看在心儿的面子上就算了!不过,要是你还敢有下次,哼!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哈哈!”君肃只是摸着头傻笑,不敢多说什么。 凌雅柔看着他这副傻气的样子,终是无奈笑道:“你呀!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冒失!” “哈哈!”君肃继续傻笑。 时近正午,阳光明盛但不炙热。 街巷中,两侧是灰砖青瓦的古旧房屋,门前墙角偶尔可见孩童留下的涂鸦。此时,两大两小正并肩走在其中,从左至右,分别是君肃、凌雅柔、心儿、小决。 一路行来,心儿先是勉励(逼迫)小决吃掉了仅留的一块臭豆腐,然后又把两块还温热的烧饼拿出来,分给大家一起吃。 至于心儿是如何勉励小决的,就不一一细说了。反正是一方威逼利诱,一方抵抗不从,两者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到最后,一方声东击西,趁其不备,直击入口,一方也就将错就错,无奈真香了。 总之,这段路程中,几人有说有笑。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凌雅柔和心儿在说,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两个人似乎很合得来。 至于一旁的君肃则是不想多说什么,免得又惹火上身,毕竟刚刚才被自家老婆批评教育了,而另一边的小决则本身便是少言寡语之人,向来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嘻嘻!凌姨我们到了!”心儿跳到一处屋舍前,转身雀跃道。 “哦!”凌雅柔撩起额边一缕发丝,玉容微讶,旋即笑道,“没想到这么巧呢!” 心儿和小决好奇又疑惑地望向凌雅柔,而凌雅柔则看着他们,温柔微笑道:“我们的目的地也正好是这里呢!” “哈哈哈哈!”君肃忍不住放声大笑,结果在惹得凌雅柔的白眼后,挠了挠头,又将笑声小声收了回去,“哈哈、哈哈……” 第十四章不许说 庭院中,历经沧桑风雨的老树依然挺拔屹立,苍劲的树干上枝叶茂盛,一片片翠绿的青叶,随着清风在阳光中舒展舞动,发出簌簌沙沙的声音。 只见,穿着一身朴素白衣,形容憔悴消瘦,面色苍白不似往昔的青年,拖着伤体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望着院中熟悉的景象,怔怔出神。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在做什么呢?应该不是在执行职责,就是在做任务或者修炼吧。 平常忙的时候,总是在盼望哪天可以彻底清闲一下,什么都不管,有时执行任务受伤,他还在想要不要装得重一点,多请两天假? 现在好了,真的闲了下来,也不用考虑装不装的问题,轻松无事到连修炼都可以不用管,他却又希望可以回到过去。 青年低头望向还留有疤痕的手掌,试着握紧成拳,最后却只是颤抖着松开了手指。 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真是让人讨厌啊!青年苦笑着想。 这次鬼门关前走一遭,能捡回一条命就已是侥天之幸,他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对战百炼吞金兽,还被逼用上赤血焚天这种禁术,他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 他应该学会知足才对,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可是,可是他真的不甘心啊! 他看着还算空旷的院子,忽然想道,要不要再试一下? 对,就去练枪好了! 趁着这会儿,阿玉和心儿他们都不在,没人拦着自己。 青年站起身,笑容满面,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的枪放哪了呢?”他兴奋地四处张望,却又骤然神情一僵。 他忘了,他那杆系着红缨的乌金长枪,早已被吞金兽三两口吞如腹中了。 还记得当初,青年可是攒了许久的功劳与元石,兼且在小玉家里蹭了好久的饭,才终于从城主府的武库中,换取到这杆让他爱不释手的玄阶战枪。 天下神兵利器,一般公认可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阶,其功能效果之强弱,大致与修行者的几个大境界对应。 而根据不同的衡量方式,每个等阶又可以再进行不同的细微划分,不过修行界在这方面的标准则不太统一。 至于这四阶之外,往下则是不入品阶的凡兵,一般来说,无论是普普通通的菜刀,还是所谓吹毛断发的锋锐宝刀,只要不涉及到对元力的真正利用,就都是凡兵。 而往上,则是真正的神魔重器,天下至宝,其种种神效异能堪称不可思议,动辄便有翻江倒海之能,毁天灭地之威。 青年所用的乌金枪虽然只是一件玄阶利器,但在整个星火城,比它强的兵器却也没有几件。这对于那些立于云端之上的大势力、大人物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他来说,却是弥足珍贵。 回顾当时那一战的情况,他能与百炼吞金兽对战,除却【赤血焚天】这门玉石俱焚的拼命之法外,这杆玄阶战枪的作用也是功不可没! 正常来说,这样一件兵器是足够他从启藏境使用到元极境的。可惜!就这样埋葬在吞金兽的肚子里了! “呵呵!”青年忍不住嘲笑自己。看来自己不仅身体废了,就连脑子也废了,连这种事竟也能忘! 其实,他真的忘了吗? 不,他只是还没有习惯。 每天从梦里醒来,他总是下意识以为一切还是与过去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算了!他忍不住摇摇头,就算那杆枪还在,现在他恐怕也没有力气拿起了。 青年一边回想以前,一边不急不缓地走回屋子。然后,他从靠墙的角落里,翻出以前训练用的木枪,接着出来演练枪法。 果然,他还是不肯甘心! …… “砰!” “砰!” “砰!” 院落中,不知道是第几次摔倒,青年颤抖着身体,拄着长枪从地上爬起。可以清楚地见到,这会他的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 白衣染尘亦染血。 青年疲惫地仗枪立于原地,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止不住地从他脸上滑落而下。 他立于此,良久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再不甘心又如何,他终究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他再也没有办法肆意地挥舞手中长枪了。 现在的他,不要说修行武道,征战杀敌,就连演练几招枪法,都已经没有办法做到。 他颓然地回头转身,却见一道倩影端着一碗煎好的药水,从不知何时起驻足于房门之前。 方武愣愣地望着她,张嘴无言:“……” 小玉一双秀目泛红,娇声喝骂道:“你这个混账!不是叫你好好养伤吗?” 她一只手擦了擦眼泪,看着愣着的青年,又道:“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喝药,药都快凉了!” 屋内。 方武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端着药碗喝着苦涩的药水,一边看着面前忙碌着为他上药的美丽姑娘,真可谓是既苦又甜。 青年出神地望着她,望了好一会儿,仿佛要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地烙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然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像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说出那个他考虑了很久的决定。 他艰难且愧疚地开口道:“阿玉,我们还是分……嘶!” 青年话未说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仔细一看,原来是姑娘正在包扎伤口的素手突然用力。 “阿玉,我们……”青年开口,想继续说,“嘶!阿玉,轻点!” “闭嘴!” “不许说!” 一向落落大方,秀美且活泼的年轻姑娘,此刻罕见的有些凶巴巴。 她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蛮横地威胁道: “那些话,一个字都不许说!” “不然,哼!” 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在想什么,又岂能瞒得过她? 她一看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想撇开她? 门都没有! 方武看见她这副如此动人的可爱模样,那些涌上嘴边的话,却是一个字都再也说不出口。 “阿玉……”他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一双眼里波澜起伏,尽是她的面容与身影,“你真好!” “哼!你今天才知道啊?”姑娘避过他那直愣愣的眼睛,秀容泛红道。 他的脸忽然向她靠近,她望向他,又悄悄闭上双眼。 房间里忽然变得安静,静得仿佛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气氛,开始在这里弥漫,温暖而又醉人。 凤起梧桐龙出于渊 东极洲,横断山脉。 时值正午,天地无尽光明。 少年踏出山底洞府,微微顿足,而后破空而起,一跃而至百丈山巅。 山峰上,少年黑发飞扬,白衣飘摇,感受着清冷的长风吹拂而过,只觉神清气爽。再看天地山河,锦绣如画,苍茫壮丽,举目一片尽是大好风光。 山河在我,万事可期。 此情此景,不自由便让人生起一股豪情壮志,少年更是沉吟片刻,只觉应赋诗一首才对。 嗯……唔……呃,片刻之后,少年果断选择放弃。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少年的心,难得轻松起来,在看了会儿风景后,他舒展四肢,吐出一口浊气——嗯,对,就是伸了个懒腰。 然后,少年澄澈明净的黑色眼眸中,渐渐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光,还有再难压抑的无数深埋心底的某种念头。 轰! 少年一脚震碎山石,身形拨地而起,直冲云霄,化作一道贯穿天空的耀眼流光,向天际远去。 少顷,流光折返而回,又一次掠过这片天地。 咳咳……第一次出发失败……某人半路想起自己好像走错了方向。 同在这方山河的红衣女子注视着这一幕,不由无语叹气。 然后,她看着眼前这身着一袭黑袍,目光呆滞,手脚生硬,走得像傀儡一样缓慢笨拙的身影,不由又叹了口气。 所谓的清心正意,斩我化神,结果就只是弄出了两个笨蛋吗! 唉! …… …… 北寒洲,祁寒山脉。 连绵无际的雪山中,一位穿着白色熊毛大衣,背负行李,手提银白长枪的少年,正带着一头形似麒麟,通体雪白的异兽,迎着漫漫风雪,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少年身材修长挺拔,剑眉星目,面如刀削,虽然历经无数风雪打磨后,其相貌难免有些许消损瑕疵,但却更显出一种英毅绝伦的风采。 此时,少年剑眉微皱,步履缓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没办法,纵使是一向锐利果敢、英勇无畏的少年,在面对关系到自己一生的重大抉择时,也难免要反复思量。 “小麒,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少年对着年幼的雪白异兽说道。 “嘤嘤嘤!”小麒。 听见这叫声,少年顿了顿,忍不住眉头纠结在一起,“小麒,你可是有麒麟血脉的男子汉啊!这么叫怎么行?” “嘤嘤!”拥有麒麟血脉的雪白异兽小麒,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眸,无辜地望着少年。 “来,拿出王者的威严来,凶狠一点!”少年看着它,温言鼓励道。 小麒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于是眨了眨眼,然后,卯足力气凶狠大叫一声。 “嘤嘤!” “……” 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轻笑道:“算了,随你喜欢好了。不过以后战斗时就不要这样叫了,太弱气势了,一点都不帅气!知道吗?” 小麒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开心地蹭了蹭少年。 “哈哈!”少年开怀而笑,声音清朗。 再回首,少年眺望苍茫雪山,神色轻松从容,心中再无一丝犹豫与迷茫。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什么对他最重要,什么又是可以放下的东西。 况且,少年抬头看向天空,他坚信即使没有那些,他照样可以成为顶天立地的强者。 …… 十天之后,风雪之中,少年带着小麒,怀揣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站在同一条山路上。 回想起这些日子中所发生的事,少年有些哭笑不得,本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留下来,即便放弃这次难得的机遇,也要好好照顾娘亲。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娘亲也是,王大哥也是,背地里瞒着他,竟然早就已经在一起了!娘亲也就算了,但是王大哥——枉我一直把你当兄弟,没想到你却把我当儿子! 还有更过分的,他这才回来十天,就被上赶着送走!而且,明明以前无论多大风雪,娘亲都会亲自来送他,这次竟然说不送,就真的没有送!想到这里,少年真是气也不是,怨也不是…… “哈哈!”忽然,少年一边红着眼睛,一边放声笑了起来。 “嘤嘤!”莫名其妙被吓一跳的小麒,抗议道。 一手按下小麒的大脑袋,少年回望家乡,立如寒松,风雪不动。 良久之后,他转身向前,再无回首。 此去经年,不论天高几许,且只一意凌云。 …… …… 东极洲,云阳城。 某座府宅的书房中,一个身着灰蓝色儒服,年约十四五岁的文质少年,正独自提笔挥毫。 少年身形瘦弱,但相貌极佳,其肤色白皙如玉,五官清逸而俊秀,眉目中有浓浓的书卷气,举止行动间更自生一种文雅风采。 都说字如其人,少年笔下写就的文字也确实极好看,其清秀婉约处如溪水轻流,雄浑壮丽处如天山高耸,两种截然不同的动人风光,在他笔下完美融合,恰如高山流水相依偎,别具一格而又浑然天成,令人不由地心醉神迷。 不过,少年所书写的内容则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只见其纸上所书: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初寒冻巨海,杀气流大荒。” “杀气鼋鼍徙,腥风岛屿孤。” “愁生山外山,恨杀树边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饮尽一杯酒,杀人闹市中。”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杀人蓬麻轻,走马汗血滴。”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天生万物,当以杀人。” “世间无物不可毁,人间无谁不可杀。” “三尺青锋清照宇,一剑当杀百万里。” …… 杀!杀!杀!杀!杀!杀!杀! 少年所写随心所欲,并无章法,只是每句之间皆有杀字,写到中途更是笔锋偏转,仿佛屠刀挥斩,刀刀欲血。于是,原本的明山秀水陡然间化为一片尸山血海,再无半点赏心悦目可言,那字里行间充盈的杀气之盛,杀机之强,更是只看一眼便令人如坠冰窟,毛骨悚然。 勾勒完最后一笔,少年起身,他打量着通篇写满字迹的纸张,面目凝肃,沉默不语。 忽然,少年舒解眉头,展颜一笑。 一笑,一笑如春风,灿烂生辉光。 是夜,云阳城外,青云山庄。 明月不黑,清风不高。 少年独坐于山门前的石阶上,不顾满身血迹,既笑且哭,既饮且歌。 在他身前,是洒落在各处台阶上的斑驳酒迹与酒坛碎片,而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遍布整个山庄的大火,还有不知多少人所发出的痛苦惨叫与凄厉哀嚎。 恍惚间,火光映照中,少年好像坐在地狱门前。 第二日,有消息传出,云阳城第一大帮青云帮,被人一夜覆灭,帮中上下三百余众尽葬于火海,无一生还。 同日,无人在意的是,一个少年独自离开了这座城池,单人徒步,且从始至终,默然无声。 …… …… 西荒洲,平阳荒原。 苍莽原始,一望无垠,保留着许多上古风貌的辽阔大地上,生活有各种各样体型巨大、强横野蛮的荒兽,例如甲龙、暴龙、岳龙等诸多龙类亚种,体壮如山岳,动辄便有数十上百丈高。 河边草地里,一头丈许高,浑身毛发呈金黄色,生有一对剑形獠牙的黄金剑齿虎,正在低头饮水。 突然,它警觉地抬起头来,身体转动,虎目四扫。 它先是左看一圈,然后右看一圈,然后晃了晃头,又开始喝水。喝着喝着,突然,黄金剑齿虎转身一跳,回头四看。 半晌后,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它,带着一脸困惑怀疑的表情,继续低头饮水。 就在这时,无声无息之间,一个少年从黄金剑齿虎的背后,如阴影般悄然出现,而后,少年高举石棒,如雷霆般一跃而起,狠狠砸中它的脑袋。 “砰!” 一股爆炸般的炽烈力量,沿着石棒传递过去,轻易摧毁了剑齿虎的防御。 但是,坚强的剑齿虎没有轻易倒下,它摇晃着挣扎了两下,就要转过身来,发动反击。 “砰!” 又挨了一下的剑齿虎,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嘿嘿!”少年抹了下额头的汗水,“呼!好险!差点就失败了!” 不愧是上古遗种,体内流淌着神魔血脉,跟一般的荒兽就是不一样呢!不仅感知极其敏锐,而且挨了他全力一击竟然还能挣扎两下,真是厉害呀! 感叹完毕,穿着一身单薄麻衣的阳光少年,双眼发光地仔细审视着这头倒霉的荒兽,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 接着,少年做贼般往四周瞧了瞧,而后扛起剑齿虎,一口气撒丫子狂奔回部落。 部落,老族长的家里,一群老少爷们和婆媳姑娘围着被牢牢捆住的剑齿虎品头论足,还时不时动手乱摸两下。 “这牙不错!当匕首肯定好用!”一个老猎人说道。 “嗯,毕竟是神魔遗种,肯定不同凡响!”有人回应道。 “啧啧!俺看这腿才好,结实有力,烤起来绝对香!”一个体型略胖的中年大汉流口水道。 “你个死鬼,一天就知道吃!看看这皮毛,多滑多顺多亮!到冬天得多暖和!”大汉旁边的妇人语气由凶转柔道。 “哇!这只大猫好可爱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双眼发光道。 “吼!”不知是否听懂,剑齿虎发出愤怒的咆哮声,但结果只换来一阵更屈辱的蹂躏。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呢!^_^ “@#¥%!可恶的人类!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荒兽一族永不屈服!”——某倒霉透顶的虎子在心中道。 “咳咳!都滚出去!”老族长一声咳嗽,怒吼一声,然后挥着拐杖,无奈地把兴奋的众人都轰出去。 “孩子,上前!”老族长伸出手,把少年唤到身前,仔细看了看,而后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穿着一身朴实麻衣,相貌英俊,眉目清朗,带着一脸如太阳般积极乐观的笑容。 其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尤其是与部落中普遍虎背熊腰的同龄人相比,甚至显得有些瘦弱,但其体魄强健,比例适中,身形协调,极具爆发力。 “真的长大了啊!”老人的声音里有欣慰也有伤感! “族长爷爷!你没事吧?”少年仰头看着高大的老人,有点担心道。 “哈哈哈!爷爷好得很呢!多亏我家小太阳的灵药,爷爷现在身体倍棒!还能好好活个几十年呢!”老人收敛情绪,豪迈大笑道。 “嘿嘿!”少年傻笑,一脸阳光灿烂。 “好了!既然你已经通过了考验决心要走,那么接下来好好听我说!”老人严肃道。 “嗯嗯!”少年认真点头。 …… 三天之后,带着整个部落的期望与祝福的少年,独自穿行于苍茫荒原之中,开启了属于自己的漫漫征途。 …… 日出扶桑万万丈,不绝人间半缕芒。 …… …… 另一段故事 虽然我写不出稿子的样子很狼狈,但当初删稿子的时候真的很痛快。 ——??? 这段开头的故事想了很久,其实当初原本的内容与现在并不一样——大概稍微有一点残酷吧,所以后来就删了。 现在想想,应该多留几个备份什么的,有备无患才是王道啊。 简单说一下另一条线吧,就当是另一个时空宇宙,发生的另一种可能。 心儿与小决在与青年方武分离后,跟着人群在地道里跑了一截。然后,或许是因为愧疚、担忧、恐惧、责任、正义……这些东西,也或许是命运,或许是其它,总之,她们做了一个看上去很冲动,事实上也很冲动的决定——就像是去送死一样,她们折向另一方通道,往回跑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冲动的决定,反而让他们在这场劫难中最终活了下来。 在这场血色之乱,也就是妖兽之乱里,吞金兽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不过,这件事其实应该跟它没有关系的,怪只怪它太倒霉了。 吞金兽生活在山脉底下,体质特殊,实力也有百炼,这场灾难本来很难影响到它。但是那几天恰好赶上它跑上来晒晒太阳,洗月光浴——用修行界或者玄幻仙侠的说法,就是为了生存进化、修行晋升而吞吐吸收日月精华。 于是,它就直接被血色之乱源头所释放的力量影响浸染,而后一路乱跑乱窜到了这边。 吞金兽在地下乱跑的过程中,又惹翻了一群叫鬼脸坟虫的虫子。这种有点像甲虫的虫子,背上长着一张瘆人的鬼脸,时不时还神经兮兮地笑上两声,据说这张鬼脸还可以吞吃魂魄。它们通常生活在乱葬岗、古墓、坟堆、战场等阴煞气浓郁的地方。 虽然没被血色之乱的力量影响,但或许是阴阳相吸,或许是缺什么补什么,这种虫子就喜欢吃生机阳气多的东西,例如活人。 这群虫子远远跟在吞金兽后面,一直在地底乱跑,察觉到人群的气息后,就放下仇恨追了过去…… 然后,才及弱冠的青年会在四面八方的金属利刃交错中,支离破碎,而他想照顾一辈子的姑娘,会死于虫群之中。 接着,小决会握着匕首,挡在心儿身前,被吞金兽的利刃贯穿胸口,这时那朵血色的花才会缓缓盛开…… 另一边战场上,除了魔猿其实还应该有几头大妖,它们会吃光所有活着的人和妖兽,然后才被干掉。 所以,最后活着的大概只有男孩和女孩。 他们会被迟来的君肃和凌雅柔救下带走,接着顺理成章地跟随夫妇俩修行,开启后面的篇章故事。 所以呢,其实最开始这座城池,以及青年和青年喜欢的姑娘……这些,都是不会名字的。 千山独行万物藏心 古木参天,藤萝结翠。 一株三四人合抱粗的高大古树上,枝叶参差错密,青藤交织缠绕,而细入其隙,则有阴影潜伏于其荫蔽中。 黑衣黑发的少年,蹲伏在古树结实的枝干上,将身体隐藏在无数苍翠的叶片后,无声无息,安静地等候着猎物的到来。而至于猎物是什么,咳咳,那就看谁比较倒霉了。 忽然,少年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心悸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差点让他直接从不动境中跌出。 “嘶嘶!” 毋须回首,少年已然看见侧上方枝叶交错中,不过两三丈远处,一条首呈三角,通体青碧如玉,约一指宽的青色小蛇,正用一对同样青碧的眸子,冰冷地凝视着自己。 小蛇青绿,极擅潜袭,它十分自然地与周围环境融合在一起,无论身形还是纹理,皆与一旁的青藤无异。 不知道,它是本就盘踞在这附近,还是从某个时候悄然潜行过来,但显然,一开始少年并未察觉到对方,而这是足以致命的失误。嗯,目前看来,大概是他比较倒霉。 少年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对方,双眼不敢有一瞬眨动。这是少年从未见过的一种妖兽,它虽然看上去柔弱,似乎一脚就能踩死,但少年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真的这样做,那么少年一定会死得十分凄惨。 事实的确如此,这条青蛇虽然修为实力不强,但却是一种罕见的剧毒之物,毒性十分霸烈,现在的少年若被咬上一口,不出十息必死无疑。 值得庆幸的是,少年已经发现对方,正面一战,少年并非毫无机会。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机会似乎并非如此容易把握。 毒蛇吐信抬头,身躯缓缓摆动,眼神冷酷而无情,似乎随时可能扑过来,毒牙一咬便夺人性命,让人捉摸不定,不寒而栗。 两相对峙,少年不敢有丝毫松懈,额头上不觉间已有冷汗滑落。虽然除此之外,少年外表上并没有再露出任何异样,但这对于早已加持不动印的他来说,却已是足以说明问题。 在短短时间里,少年对于身体与精神的把控,已近乎极限。 每一息,每一瞬,对他来说,都是如此漫长难熬,让他忍不住快要发疯,忍不住快要崩溃到颤抖。 少年现在的状况,实已糟糕到不能再糟糕,如果他不能及时调整过来,那么接下去恐怕就真的十死无生了。 按理来说,一切本不至于如此,少年并非没有经受过类似的危机磨练。 但是,人,生而有畏!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害怕与厌恶的事物,有的天生而随,有的后天而成,就像有人怕狗,有人怕虫,有人怕脏,有人怕雷,有人怕鬼,有人怕黑…… 这一点上,少年亦不例外。 虽然,他生来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无论愿不愿意承认,少年的确非常恐惧并且厌恶眼前这种生物,天生如此,没有理由,很难改变。 眼前的这种生物,便是他的恐惧,便是他的弱点! 并且,若要排出一个少年心中的厌惧排行榜,这种东西绝对可以放在最前列,不要说是面对与接触,就连多想一想,少年都觉得难以忍受。 甚至于,少年有时会觉得,世上要是没有这种东西存在就好了。 当他意识到这个想法时,连他自己也觉得惊讶。因为,就像他很少喜欢某样东西一样,他也很少会特别憎恶某样东西。 少年试着让自己克服它,但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有勇气。直面自己最害怕最讨厌的东西,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与折磨。 而在恐惧到达极点之时,有那么一瞬,他想要就这样落荒而逃,不管不顾——他宁愿死,也不想去面对这种肮脏可怕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因为,少年终究明白,从他独自踏入横断山脉,选择了这样的道路时,一切便已注定,前路——唯战唯胜! 不胜则死,不赢则亡!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一念生,一念死,少年的心意在一瞬间坚定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精气神,于这一念之后攀升至绝巅,战意升腾如火而心冷如冰。 也许他解决不了恐惧本身,但解决制造恐惧的根源,不也是一样的吗? 古树上,少年以战意镇压恐惧,周身气力浑然如一,心湖不起半点波澜,竭尽所能地捕捉战机,把握一切。时间缓慢地仿佛停止,头、尾、身、眼、鳞……青蛇如同碧玉般身躯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地映照在少年眼中。 说时迟,那时快。 倏忽之间,青蛇从树枝上猛然弹起,迅疾如箭,开牙欲噬,而在几乎同时,少年亦打破寂静,骤起如雷,瞬发如电,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战力。 极致地动静之中,风吹叶落未止歇,一个阴冷狠毒的猎食者,一个为战而生的求道者,两者争锋,决生死于一瞬。 …… …… 这一日,少年跋涉于高山,拨开荆棘丛草,突至悬崖,见其云雾缭绕,深不见底,遂心有所感。 故老相传,书亦有载,有人因缘际会,误坠悬崖,大难不死,而后或得天材地宝,神兵利器;或遇神兽圣禽,名师仙子;或习盖世神功,无上绝学;如此这般,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更有甚者兼而有之。 不过,奇遇的过程也许有不同,但结果却是惊人的一致,那些人从此一鸣惊人,扬名立万,强者之路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想一飞冲天吗?想功成名就吗?想成为绝世强者吗? 咳咳!你看,这里那么深一座悬崖,不来一发吗? 少年立于崖畔,凝视着深不可测的崖底,任由大风呼啸而过,很是严肃地思考着。 嗯……真正的强者从不寄希望于侥幸! 思考完毕后,少年转身就走,那并不高大的单薄背影上,透露出一种毫不犹豫的坚定气势。 半天后,悬崖下。 少年抓住藤蔓,从一侧数十丈高的险峻峭壁上,纵身跃下,在石壁上几次借力后,最终稳稳落定于地。 嗯,真正的强者从不寄希望于侥幸。 但是——正所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呃……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呃……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对,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也是成为强者的重要品质嘛。 花费了大半天时间,少年总算下到了崖底,而他原本还算干净整洁的脸庞,此刻已满是尘土。由此可见,这条下崖之路确不易走。 少年再次扫视了一眼,只见崖底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死寂一片,狭窄荒凉,反而生机勃勃,颇为开阔,四方之地多有山陵泽谷,奇树异草。 大略观察之后,少年一边在崖底东跑西窜,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寻着。 他战过从沼泽中跃起的巨大凶鳄,惊出过躲藏在草丛里的雪白灵兔,也摘过山崖险壁上的百年灵芝,采过溪畔玄龟背上的墨青异草……总之,少年一直探寻到天色昏沉,摸索了崖下大半个区域,这期间际遇颇为惊奇丰富,算是长了一番见识。 不过,可惜的是收获虽有,但却算不上有多出奇。 虽说,一躺下来少年本也没抱太大期望,能够有现在的收获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没什么大惊喜大机缘,但至少,这崖底发现的不少奇特罕见的草药,都能在修炼上用得到。 只是,少年终究还是有一点失落的。 说好的天材地宝,神功秘籍呢?说好的神兽仙禽,名师美人呢? 果然,修行还是要靠自己,传说故事什么的都不靠谱。 崖底下,一片青翠竹林旁,穿着一身破旧黑衣的少年,行至此处,望着四周渐深渐沉的景色,独自思考着人生与修行的哲理。 忽然,山崖上一点星光升起,映入少年沉静深黑的眼瞳中。 然后,四面八方,一点接一点,一轮接一轮,星辰璀璨,明月夺目,仿佛成千上万盏灯火被点亮,仿佛整个世界忽然坠入无尽星河。 本就青秀盛奇的崖底景色,配上或大或小的一颗颗明净星月,再加上些许如烟火般绚烂的光彩点缀,让人分不清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 就连一向淡定的少年,看着眼前这一幕瑰丽梦幻的景象,亦禁不住有片刻失神。 而当少年反应过来,却不是对眼前的奇观美景如何赞叹,而是心下悚然,第一时间警惕起来,小心地戒备着四周动静。 如果方才有妖兽趁机偷袭…… 夜下星河里,少年一边观察与防备,一边再一次告诫自己,这种失误绝不能再犯。 灯明草、星烛藤,少年审视着这些遍布四周崖地的发光植株,终于从记忆中回想起其中两种的相关信息。 灯明草,一株株生长在四下的草地里,形似蒲公英,顶端毛绒绒一团雪白。这种草白天无异,但是每到夜晚,顶端的那个雪白色针丝状球体,便会发出明亮纯粹的光芒。 星烛藤,缠绕攀悬在四面的山木崖石之上,藤蔓主体色泽青翠,其上如荆棘般长着一根根的墨金倒刺。同样的,这种藤白天无异,但是一到夜晚,其上这些墨色尖刺的金色顶端,便似灯芯般,星星点点地散发光芒。 认出周围发光的主要植物后,少年紧张地等了一会儿,见确实没有危险后,终于松了口气。 星明草与灯烛滕,这两种植株虽然颇为奇异,但是没什么特别的价值,也没什么特别的危险,属于观赏性多过实用性的植物。其生长环境相对比较苛刻,除却在一些世家宗门里出现的比较多外,平常想要在山野中见到倒是真不容易。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吐完,就被一旁竹林里传来的动静所打断。 星辉照耀,竹林掩映。 少年凝重地望着先前未曾探查的竹林,只见从中缓缓走出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会是什么呢?难道会是神兽吗? …… …… 这一日,从清晨起,少年继续奔走于山脉之中,丛林之间。 途中,少年先与猛虎争杀,后与群狼追逐,几经凶险搏斗,及至午后,方于树下休歇。 森林中,少年反复探查后,确定四周暂无异常,于是从玉玦中取出自制的肉干,以及几颗果实与清水。 少年进食极快,说不上狼吞虎咽,但一口接一口,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将东西吃得差不多了。 他饮水后放下竹杯,拿起最后一颗青脆的果子,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算略微放松,有时间仔细品尝一下果子的滋味。 然而,正当他准备咬下第一口时,陡然间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凄厉哀鸣。 少年蓦然起身,抬首向上望去,惊鸿一瞥间,只见远处重重枝叶之中,有一只幼小的雀鸟正从鸟巢边滚落而下。 鸟巢建在一棵大树上,离地至少有八九重楼高,雏鸟若从此坠下,几乎必死无疑。 来不及思考,狂风骤起! 在千钧一发之际,在一连串枝折叶翻声中,少年的身影及时掠过树下。 呼! 古树前,伴随沉重的呼吸声,少年缓缓摊开合拢的双掌,只见其中雏鸟胡乱扑动,安然无恙。 少年沉默地注视着手中的弱小生命,除了急剧起伏的胸膛,几处伤口渗出的血迹外,漆黑的眼瞳中没有半点波澜。 瞬息间,以纵横天下,一口气掠过如此长的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至于伤,除了被牵动的那些与妖兽战斗所留下的外,便是先前穿过灌木荆棘所新添的,例如此时,少年默然的脸上便有一道滴血的划痕。 稍微平复了一下,片刻后,少年带着幼鸟纵身而跃,几次借力,来到以干枯细枝搭建成的灰褐色鸟巢边。 原准备将小鸟随手放下的他,待看清鸟巢中的景象后,却忽然一怔。 原来鸟巢之中,还有两只幼鸟,只是它们却一大一小,看起来更似乎不是一个种类。 而此时,体型较大的那一只幼鸟,竟然正卖力地将另一只幼鸟往巢外推! 鸟巢虽小,但并不拥挤,少年将手中幼鸟放入其中,并将它们三个各自分开。 然后少年便见到那只体型稍大,有些异样的幼鸟,再次费尽力气地主动去推挤另外两个小家伙。它用后背挤,用尖嘴琢,拼命地想要把另外两只幼鸟弄出鸟巢。 一个连绒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这一刻,竟是透出几分凶狠之意。 少年忍不住皱了下眉,不知为何,眼前的情景总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终于,一个几近被遗忘的词语,被他从尘封的记忆中翻出。 鸠占鹊巢。 少年此前从一本书中听闻过相关的故事。 鸤鸠这种鸟,不知是天性懒惰,好逸恶劳,还是另有它故,总之它们不会筑巢。但是作为鸟,它们却又需要巢来生活,于是它们便会抢占比它们更弱小的鸟类之巢。 而到了要繁育后代时,它们更会直接将自己的蛋,偷放在其它雀鸟的巢中,进行寄养,让那些被蒙在鼓里的鸟儿去孵化与喂养它们的孩子。 而才出生不久,靠着养父母孵化喂养的幼小鸤鸠,会本能地将巢中的其它鸟蛋或幼鸟推挤下去,以获得更多的食物。 他记得书上似乎是这样说的。 至于眼前的幼鸟们到底是不是“鸠”和“鹊”,少年并不清楚,也许它们的确是一母同胞,只是发生了某些“意外”,才会如此。 但眼前事已至此,是与不是又有多少区别? 看着那只似乎不知疲倦的“小鸤鸠”,一向平静漠然的少年,再一次皱了皱眉。 他伸出手将它握在手中。 少年掌心向上,五指如山,仿佛死亡的牢笼,一点点缓缓合拢,只是将近时他却又忽的放开。 合拢,分开。 分开,合拢。 少年端站在树枝上,如此反复数次,终不能定,于是他一把握住“小鸤鸠”,单手伸直将掌心向下。 只要松开手便好,这样既不会弄脏他的手,并且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他注视着挣扎不断、叫声凄厉的掌中雏鸟,微垂的眼帘里,阴晴不定,深浅莫名。 他掌握着它的命运,一念予夺,生杀由心,却无法做出抉择。 他有足够多的理由,告诉自己杀之无错,然而真的无错吗? 那不过是生而如此的本能。 可是如果不杀,谁又能解得开那宿命因果,天理本性? 天人交战,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是道与道的征伐,理与理的倾轧。 古语有云,眼不见为净。 可惜少年没有选择的权利,从他见到那一幕时,便已注定无法逃脱,置身事外。 …… 枝叶青疏,光影斑驳。 明暗之间,少年单薄的身影,久久不曾动过一下。 终于,那一双纯粹深黑的眼瞳里,再没有半点波澜,犹如沉寂万古的深深夜幕,寻不见一星半月的殊别。 他终究还是做出了抉择。 …… 天地万物,人间书上,皆自有其道理,那么“我”的道理又是什么呢? 离开前,少年站在树上,失神地望着天空,茫茫然作如是想。 …… …… 下雪了。 有些冷。 霜风呼啸,一片银装素裹的山脉里,一位身形单薄的黑衣少年从树洞中走出。 看着眼前冰雪覆盖的景象,少年有些愣神。忽然,他腾挪轻掠起,纵身立于巨树顶上,从半山处开始远望天地。 雪落千重无,寒深不醒时。 触目所及,白茫茫的世界里,万种缤纷退去,不见青枝玉树,不闻鸟语花香,只有茫茫无尽的风雪与统治一切的冰寒。 伸出手,几片清冷的雪花落入少年掌中,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间竟让他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幻。 就仿佛,就仿佛……少年呆了呆,不自禁地向四周望去,然而,周围的天地中,除了覆雪的山石与树木外,只有一片空寂。 神来意往,少年默立,身形不动。 渐渐地,落雪一层层堆积在少年的头上、肩上,似乎要将他变成一个雪人,然而,下一刻随着寒风袭来,所有的积雪又被一扫而空…… 寒空,离此足有千丈远的苍穹上,有不知名的雄鹰展翅高飞,盘旋飞舞于风雪与层云之中。 雄鹰神骏,其首洁白如雪,而身羽乌黑如墨,双翼一展可达丈许,振翅之间有风雷声;喙与爪则具呈金色,狰狞可怖,有分金碎石之力。 此刻,它眼神锐利如刀,一次次掠过下方的山河大地,似乎是在搜寻着猎物。 唉!天冷了,最近的猎物也不好捉了!没看到,它这两天头发都熬白了吗?(咳咳!好吧,其实它头上的羽毛天生就是白的。) 唉!头白不白其实不重要,关键是要是再抓不到猎物,老婆就要跟它分手了!(到时候头顶就真的要变颜色了!手动滑稽!???) 唉!只希望天道酬勤,今天能有点收获吧! 雄鹰心里一阵叹息,而后老老实实地继续四处飞掠。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鹰!穿过风雪与重云,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它的眼中。 嗯,看起来是个猴的样子。 雄鹰振翅盘桓,仔细观察着猎物,锐利的眼睛里有点疑惑。 这只猴是不是被冻傻了? 呆在树上一动不动的,还能吃吗? 吃了不会得病吧? 算了!有杀错没放过,还是先杀过去再说。 短暂的时间里,雄鹰如此一阵思考,而后决定要捕杀下面的猎物。 于是,它的目光恢复冷峻,锐利的鹰目牢牢锁住目标,神情冰冷到残酷。 紧接着,下一刻,风破云散,鹰击长空! 雄鹰双翼猛振,划破无数风雪,于骤然间,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少年背后俯冲而来! 千丈,百丈,十丈,一丈……雄鹰迅猛绝伦,并且越来越快,如风驰电掣般转瞬即至,而少年却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丝毫没有察觉。 稳了!果然是个傻猴子!将要命中的那一瞬,雄鹰如是想。 然而当它一掠而过时,却惊诧地发现爪下空空! 怎么,到爪的猴子还会飞了不成? 雄鹰急速掠过,冲上天空,矫健的身姿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然后,它转身停在半空中,振翅不停,疑惑地回头看来,发现少年仍然站在那根树枝上,只是似乎位置有点不对? 雄鹰很快摒弃杂念,锐利的眼中充满旺盛的斗志,难得见到一个活物,它决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风声骤起,雄鹰化作一道破空黑电,眼见便要凶狠地撞上少年。 这时,放慢那一刻的时光,只见少年身形微动,如虚似幻,有如鬼魅般游移漂动,横渡虚空,迅疾而无声,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 鬼夜行,如鬼夜行。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少年的身心处于一种奇妙的境界中,时而浑沌,时而空明,不自觉地便将身法施展而出,并且自然而然地臻至于一种精妙纯熟之境。 没有意外,雄鹰再次空爪而过,一脸懵圈。 咻!咻!咻! 雄鹰回过神来,气急败坏,不信邪地一次次进攻树顶上的少年,只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然后,鬼使神差,一次来回中,少年也不知怎的,一顺手便将雄鹰头顶的一根白翎扯了下来。 “#*$%¥!”一声愤怒的鹰唳响起。 雄鹰飞过,看着发呆的少年,生气的同时又有些犹豫。 难道真的见鬼了?雄鹰心里骂骂咧咧地想。算了,撤了,撤了!这个猴子太奇怪了! 风雪交织中,雄鹰最后还是化作一笔墨点,垂头丧气地飞走了。 而少年从始至终,声色不动,空幽似鬼,仿佛独立于天地之外,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 有些事,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有些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更在心上万千。 …… 少年跃下高大古树,眼神清冷,思绪恢复正常。 方才的境地其实很危险,这苍茫雄浑的原始山脉中,危机四伏,毒虫猛兽无数,即使处处小心,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一命呜呼,更不用说疏忽大意,将自己长久暴露于敌人的视野中了。 如若方才来的是更强大的凶禽异兽,如若方才他并未处于那种奇特状态,如若方才他的动作出现了一些差错,如若…… 有太多太多难以把握、不该存在的危险可能存在于方才,可是少年并不后悔。 少年手中捏着那一根雪白翎羽,一边检验着略有精进的修为,一边“深刻”地反思着自己。 短暂收拾后,茫茫风雪中,少年眼神坚定,继续独行于无尽山脉之中。 …… …… 面具 群山之中,古木参天,高大的树冠遮蔽天日,随山势起伏延绵不绝,其中虫鸣、鸟叫、虎啸、猿啼……种种声音不时响起。 古木下、溪水畔,少年坐于草地之上,正在解下上半身主要以野兽皮毛制成的衣物。少年脱下那些破旧的染着暗红色血迹的衣物,然后将其随手扔在一旁。 少年目光扫过清澈透明的溪水,愣了愣,然后不由自主地有些发呆。 清晰可见的,少年的身上遍体鳞伤。 他的胸膛上有虎爪撕裂的痕迹,左臂前端有凶狼撕咬的牙印,他的腹部有一道横长的切痕,他的大腿上有斜穿两端的疤孔……那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伤痕,只是粗略估算,便至少有上百道。 那些伤痕中有已经暗沉结痂的,有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印痕的,也有新近添加,尚未痊愈,犹带血红的。 最新的伤痕,是几天前在那一战中所受的创伤。那是他修行至今最为艰难的一战,即便以他现在的恢复力,以及对身体的掌控力,再加上所采摘服用的一些灵药,也还无法完全治愈身体所受的损伤。 当然,伤受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只是…… 那水中的倒影里,少年半张脸清秀端正,神情怔然,半张脸狰狞恐怖,若人间恶鬼。 少年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他仍然觉得不太习惯,这也不奇怪,毕竟大概不会有人会喜欢这副样子。 这是与魔猿那生死一战中所留下的恶果——他的左脸已近乎毁容,并且看来是很难治好了。 以少年现有的手段和条件来说,能让伤口愈合,不进一步恶化,不影响正常活动,便已是极限了。想要完全痊愈,不留痕迹的恢复如初,其难度不亚于徒步登天,是近乎不可能的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左眼没受太大影响,仍能清晰视物。 少年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略微低眉,而后是沉思的静默。 终于,少年起身,黑色的眼瞳直视着水中的倒影,神色平静而从容。 一息后,他转过身体,不缓不急地迈步离开。 不久后,少年一手提着一截乌黑的木材,一手拿着白色骨刃,再次回到溪畔坐下。 又有一个多时辰后,在一地木屑残渣之中,少年手持一个以木头雕刻而成的面具。 在尝试了十几次后,少年好不容易掌握了些诀窍,然后做出了一个像样些的面具。呃,虽然,实在是有些简陋。不过呢,瑕不掩瑜。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所以少年觉得还算不错。 少年看着手中的面具,微微皱眉,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想着,想着,恍惚间,少年似有片刻失神,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回过神后,少年看着面具,举起握着骨刃的手,顿了顿,然后坚定地在面具上,划刻出一条微妙的弧口——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请自动脑补滑稽(?ω?)) 划出线条后又略作修改,终于,少年的面具做好了。 然后,他找出两根坚韧细长的青草,穿过面具两侧系好,而后将其戴在头上,覆盖住整张脸庞。 戴上面具,少年站起身来,望了望水中的自己,又望了望四周,感受着身上的凉意,神情略显茫然。 他,开始要做什么来着?((?ω?)) ……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