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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河中的罪恶》
第一章 年度最佳奖
l月27日,A日报刊登了有关“读者新闻摄影年度奖”的消息。
不仅A报,B报和c报也在开展同样的活动。对于设奖征集新闻摄影作品的活动,三家99lib?报纸制定了大同小异的奖励办法。A报公布的奖励方式如下:
月奖 在东京、大阪、西部名古屋等地区总社分头对本月投寄来的摄影作品进行评选,公布评选结果,发予奖金。
金质奖(一名)奖金五万日元(对格外优秀的作品,授予十s万日元的特别奖);
银质奖(一名)奖金三万日元;
优秀作品奖(数名)奖金一万日元。
年度奖 请新闻摄影界权威对四个地区总社一年之中收集到的全部作品进行评选(原则上,评审员每三年轮换一次),评选结果发表在A报上,并赠予奖杯、奖状以及附属奖金,以示奖励。
最佳奖(一名)授予奖杯、奖状及附属奖金一百万日元;
优秀作品奖(三名)授予奖杯、奖状及附属奖金三十万日元;
入选作品奖(五名)授予奖状及附属奖金五万日元。
1月27日的日报,以整整一版的篇幅,刊登了荣获去年年度最佳奖和优秀奖的作品——《紧急着陆前十分钟的机舱内》、《高层公寓火灾》及《沉没》,不言而喻,荣获最佳奖的作品《冲突》占据了较大版面,而且印制精美。
《冲突》拍摄的是夜间发生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的一起骇人听闻的交通事故。获奖者山鹿恭介家住藤泽市南仲街57号。据报道,去年10月3日夜十一时左右,事故发生在东名高速公路静岗县御殿场至沼津段的下行线上。三部汽车燃起熊熊火焰,将周围照耀得如同白昼。载重十二吨,行驶在最前面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倏然翻倒在地,象一座高高的屋顶横在公路上,转瞬问,一辆中型小轿车撞了上来燃起大火,接着,又一辆中型小轿车陷入了火海。随后出事的是,一部轻型客货两用车和载重两吨的带篷小卡车。小卡车为避免撞车事故,向右猛打方向盘,冲过了中心隔离带闯入上行线,与对面飞驶而至的中型小轿车撞在一处,两车均被彻底撞毁。上行线和下行线上的汽车陷于一片混乱之中。
作品似乎是事故发生后不久拍摄下来的,画面上见不到从汽车中爬出的人影。令人恐惧的是,三辆汽车燃起大火,火舌冲向夜空。照片不是彩色的,但是,黑白片反而效果更加逼真,再现了当时的悲惨情景。以纯白色的火焰为中心,两侧的山崖呈黑色分立左右,增添了照片的对比效果。
摄影时,作者位于公路左侧山崖的斜坡上(南方),相机刚好俯瞰下方五米远的地方。因此,可以清楚地辨明被撞毁的六部汽车的位置,照片活象一幅交通事故示意图,看了令人毛骨悚然。
与其他三幅获优秀奖的作品相比较,无论在逼真程度还是摄影效果方面,这幅作品都是出类拔萃的。
同一版面上,刊登了评选委员长新闻摄影家古家库之助的评论:
本届应征作品共四千二百三十二幅,比去年增加八十幅,在报刊上发表的比例为72%,自本项活动开展以来,这是比例最高的一次。由此可见,众读者投稿热情甚高,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应征作品的水平一幅胜似一幅。
如初次发表时报道的一样,《冲突》记录了发生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的一起骇人听闻的交通事故,其中有六人遇难身亡。在评选月奖时,此作品便名列榜首;在年度奖评选中,又荣膺最佳奖。使相机的效用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的作品为数甚微。以交通事故为主题的摄影作品,多半是事故发生后许久才拍摄下来的,将汽车残骸、进行现场检测的警官以及围观群众全部摄入画面。这幅作品是事故发生的瞬间抢拍下来的,在一片火光之中,未出现一个人影,使作品充满了恐怖而惊险的气氛。我们一想到,在拍摄的一瞬间死难者仍被关在车内,我就觉得此作品真是惨不忍睹。然而,甚为悲惨的交通事故并未绝迹,不少人因此丧生。这幅颇具如临其境效果的照片必能使司机引以为戒,有助于减少交通事故。因此,这幅作品的格调虽十分暗淡,我们仍大胆地授予它年度最佳奖。显然,作者遇上如此转瞬即逝的场面,完全是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
据作者说明,获优秀奖的作品《紧急着陆前十分钟的机舱内》刻画的是去美国旅行乘坐的美航客机发动机产生故障,在丹佛机场紧急着陆前机舱内的情景。乘客头顶枕头蹲在坐椅上的不安神情,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画面上。据说,最终飞机还是平平安安地降落在机场上。获优秀奖的另一幅作品《高层公寓火灾》拍摄了二三层楼窗子向外喷火和用消防梯从五楼窗户抢救遇难者的场面。幸而,火灾发生在白天,而无一牺牲者。另一幅获优秀奖的作品《沉没》,记录了货船与渔船在濑户内海丸龟市本岛与牛岛之间海面相撞而沉没的事件。画面上的渔船船头象露出海面的一根木棒指向天空,渔船船员乘坐在货船放下的数条救生船上,货船船员则站在船舷上翘首目睹这一场面……画面同样紧迫惊人。
以上仅就优秀作品进行了简单的评介,在我们周围,不知何时会发生什么事件。事件往往无任何预兆而突然爆发,因此,一切有志于新闻摄影的人,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应随身携带照相机,以备关键时刻急用。相机才是时代最公正的见证人,相机可以不受主观意识的影响,忠实地记录客观事实。
荣获年度最佳奖的山鹿恭介也在报上吐露了无比喜悦的心声:
去年10月3日晚九时许,我携带相机,在静岗县骏东郡长泉町字向田一带行走。这里相当于富士山麓东南侧的池之平段(高八百四十六米),从此地向下远眺,南方沼津市里象一堆堆萤火虫闪闪发光的灯火可尽收眼底。我想以高原森林为背景,与远方城镇的灯火形成对比,抓住沼津方面象极光一样微微辉映的灯光,以便在此拍摄一幅富于虚幻色彩的照片。我在县公路和村公路上辗转徘徊,但是,未能找到如意的画面,我走来走去,时间已到夜间十一点,我跨过架在公路两侧山崖上的跨线桥,沿东侧山坡上的村公路向下行走,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刹那间,身后高速公路上蹿起一根火柱。我吓得魂飞魄散,迅速沿村公路再次爬上山坡一望,见下面高速公路上几辆卡车和轿车撞在了一起,卡车已经翻倒在地,其中三辆汽车上冒起了熊熊的火焰。我不顾一切地按下快门,因火光通明,无需闪光放电管。我在漫长的摄影经历中,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我万万没想到,这幅作品能获得年度最佳奖,这简直象一场梦。
我今年三十二岁,住在藤泽市南仲街57号,是一名公司职员。我曾是全国新闻摄影协会会员,现未参加任何摄影家团体。
此外,还刊登了这位获奖者的免冠照片,此人圆脸庞,浓眉毛厚嘴唇,显示出精力充沛的样子。
另外,还刊登了获优秀奖的三位作者和五幅入选作品的作者的姓名和住址。
优秀奖 《紧急着陆前十分钟的机舱内》 作者龟井治夫,家住川口市荣町 《高层公寓火灾》 作者泽田隆,家住仙台市青叶町23号 《沉没》 作者矢野孝一,家住香川县多度津町平岩35号。
入选作品 《球场骚乱》 作者木村信市,家住广岛市海田市町58号 《狂奔之末》 作者西田荣三,家住藤泽市游行寺街3区67号 《避难》 作者山岸彰,家住北九州市小仓南区曾根108号 《雪中异变》 作者满田太一,家住新瀉县中颈城郡柿崎町91号 《飞碟掠过?》 作者赤木公则助,家住秋田县山本郡目名瀉 (作品均未登在报上)。
说明获奖者姓名和住址的文字字体很小,因此,更加突出了获年度最佳奖作者的照片。
读者中也可能有人会看到A报缩刷版,再次读到关于去年lO月3日夜间发生在东名高速公路御殿场至沼津段的撞车事故的报道,也许会使人重新感到极为悲惨。
在A报缩刷版上,文字字体很小,事故现场照片占了较大的版面,因此,照片会首先跃入读者的眼帘。虽是4日的日报,但图片说明写道:“摄于4日零时二十分”。可见,沼津分社记者在事故发生后一小时二十分才赶到现场。在这幅照片中,汽车燃起的大火已经熄灭,使用了闪光灯,才拍下了烧毁的轿车残骸。进行现场测量的不少警察聚集在六辆出事车的周围,照片上可以看到整顿交通秩序的警官,当地的消防队员和围观群众,与缩刷版上的照片相比,获最佳奖作品的画面上,三辆汽车正冒着熊熊大火,而没有一个人影,在逼真程度方面,两张照片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差距。那张新闻报道照片就象跑了气的啤酒,显得无滋无味。
一条六栏标题如下:
昨晚,东名高速公路御殿场至沼津段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死亡六人,重伤三人,三部车起火,三部车被撞毁。
文字报道梗概如下:
昨晚十一点左右,东名高速公路御殿场至沼津段下行线上,发生了汽车相撞事故。以一百二十公里的高速疾驰的十二吨带铝制车厢的卡车踩了急刹车,并向右打方向盘,卡车首先翻倒在地,以同样高的速度在卡车后面飞驶的两辆中型小轿车相继撞在翻倒的卡车上,突然起火,火光冲天,一辆小型客货两用车撞在轿车上,立即陷于一片火海之中。为了避免撞车,一辆小型卡车突然向右猛打方向盘,卡车越过中心隔离带,闯入上行线与对面疾驶而来的轿车相撞,双方都受到重大损失。
带铝制车厢的卡车(荣大运输公司所有)司机岛田敏夫(二十八岁)和助手野田俊树(二十三岁)颈骨骨折当场身亡,紧随卡车之后的中型小轿车司机菅原春雄是一家公司的职员,家住静岗市井之宫町3号街78号,他的头撞在汽车的前玻璃窗上,玻璃片划伤了颈动脉当场死去了,他的妻子和枝也被玻璃片刺伤,并且烧伤严重,送至医院后离开了人世。家住东京都文京区茗荷谷4门107号的公司职员山内明子驾驶着后一辆中型小轿车,因骨折和烧伤也当场死亡。小型客货两用车司机米津英吉君活活被火烧死了,他住在浜松市明神町6门3号,是某食品店的老板。米津英吉君的弟弟安吉也坐在这辆车上,他虽免遭一死,但伤势惨重。鲜鱼商大久保正雄驾驶的小型卡车闯入上行线,全身摔成多处重伤,他住在静岗县舞阪町马郡町38号,对面与其相撞的中型小轿车也被撞毁,司机牧内敏幸君同样身负重伤,他是化妆品店老板,住在东京都练马区立野町4门68号。事故现场前方是一个缓缓的弯道,视野不十分开阔。现场上,到处是烧毁的汽车残骸,七零八落的零件和破碎的玻璃,在一片硝烟之中,路面上血迹斑斑,真是惨不忍睹。
沼津警察署正在调查事故的原因,行驶在最前面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为什么要急刹车呢?司机岛田和副司机野田已经死亡,此事己成无头案。在卡车翻倒的前方或附近路面上未发现任何异常迹象。顺便说明一下,下行线的这段路是下坡路,车辆均以百公里以上的速度行驶,即使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若出现异常情况而相撞也是在所难免的。
当天的晚报刊登了死难者生前的照片及其家属悲痛欲绝的情景,事件的原因依然不明,此外,还发表了沼津署署长如下的谈话:
沼津警察署署长称:显然,事故发生的原因是由于前面行驶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突然刹车引起的。因两位司机均遇难身亡,急刹车的原因根本无法查清。可以认为,由于司机发困,眼前出现了某种幻影或危险的错觉而采取了紧急刹车措施。从现场情况分析,卡车前不曾有人横穿高速公路,路面上根本没有这种痕迹。末发现任何异常物品。在卡车后行驶的轿车撞在卡车上,司机菅原春雄的妻子和枝女士坐在司机旁的座位上,警方曾在医院中向她询问事故情况,她说未见前面有任何东西,不久,此人便意识模糊,离开了人世,无法进一步详细调查,后面的中型小轿车司机山内明子已不幸身亡,客货两用车上的米津安吉可望得救,警方将视伤势恢复情况,在医院内抓紧调查。由于下行线的小卡车闯入上行线,致使上行线上行驶的轿车被撞毁,车内的牧内敏幸女士虽受重伤,但意识清楚。她说,对面行驶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翻在地,却未发现卡车前有任何异常状况。要想查明事故原因,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
两周后的新闻报道说:
10月3日夜,东名高速公路上发生的汽车相撞事故,的确是因为行驶在前面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突然刹车翻倒引起的。但是,问题的症结在于卡车司机岛田为什么行至此地要踩急刹车,并猛然向右打方向盘。如果是突然发现前面有障碍物而采取的紧急措施,那么,沼津警署的警察接到上行线车辆的紧急报案,事故发生后四十分钟之内便赶到了现场,进行现场检查时一定能够发现发现这种障碍物及其痕迹。然而,根本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天亮之后,进行过更仔细的现场检查,同样未发现任何线索。
这样一来,事故的原因可能就象一部分人所说的一样,由于司机岛田极度疲劳发困,头脑中产生一种幻觉,眼前出现幻影,瞬间误以为是障碍物,而本能地踩了急刹车。据分析,向右侧中心隔离带打方向盘也是这种原因。载重十二吨、带铝制车厢的卡车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行驶时,突然急刹车便会翻倒,是显而易见的。司机岛田不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可是,他却本能地踩了急刹车,想必是看到了某种障碍的幻影。
另一种设想是,深夜开车往往会产生恐惧感。深夜,在远离人家的高速公路上行驶,因孤独会由然产生不可名状的恐怖,因而使司机产生错觉。对此,卡车的拥有者荣大运输公司的运输部主任胜股庄治先生认为,绝无这种可能,据说,岛田是一名有经验的司机,他每周夜间都要从东名高速公路上往返两次,对于他来说,这是轻车熟路。有人说,司机打盹儿时,突然醒来也会踩刹车,但是,岛田白天睡得足足的,十一点的时候决不会打盹儿。
坐在客货两用车上的米津安吉得救了,据说,在撞车之前,他觉得前方似乎有一个红色火球。不过,警察调查的结果表明,前面的两辆轿车撞在卡车上燃起大火,安吉可能误将大火当成了红色火球。
第二章 读者反映
1月27日,A日报公布了“读者新闻摄影年度最佳奖”,四天之后的2月1日,A日报“反响”栏刊登了如下的读者来稿:
获年度最佳奖的作品《冲突》是从四千二百多幅应征作品中筛选出来的,看过之后,我觉得它不愧为一幅效果逼真的杰作。但是,坦率地说,回味起来,该作品给人的感觉极不是滋味儿。它拍摄的是,去年10月3日夜,东名高速公路御殿场至沼津间发生的一起严重交通事故。死者六名,重伤三名,事故惨不忍睹。大型带铝制车厢卡车翻倒在地,两辆中型小轿车和一辆客货两用车先后相撞起火,另一辆小型卡车闯过中心隔离带与对面的轿车相撞,两车均被彻底撞毁。这一切真是令人望而生畏。评选委员长古家先生说,摄影者遇到了万分之一、甚至是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此作品堪称新闻摄影之最……不过,我觉得它是一张令人痛心的照片。
最令人反感的是,这张照片是业余摄影家拍摄的,而且荣获年度最佳奖。如果此作品出自报社摄影记者之手,也就不足为奇了,因为,拍摄各种事故、事件的现场照片是他们的本分。然而,它出自业余摄影家之手,这就令人不可思议。
对此,可能会有人指责说,一些事故发生时报社记者往往不在现场,因此,报社渴望得到处于现场的业余摄影家的作品。果真是这样的话,当进行事件报道时,将有关照片刊登在报纸上也就可以了。然而,我认为尤其不该将格调如此凄惨的照片列为授奖对象。
业余摄影家身居悲惨事故现场并拍摄了照片,因此受到舆论谴责的例子并非没有过。1955年,四国高松海面发生撞船事故,其作者拍摄的紫云丸号船沉没的照片便属此类先例。人们曾一针见血地指责说,如有时间抢拍镜头,何必不去搭救落水乘客呢?哪怕是能救一个人也好嘛!
不能不使人感到,业余摄影家更感兴趣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千方百计拍下这转瞬即逝的场面,对救人则根本不放在心上。因此,他们是自私自利者。假如在这种名利思想的背后,还有在报上公开发表以及贵社设立的年度奖奖金、奖杯等令人动心的荣誉起作用,那么,事态就会发展到不堪设想的地步。(千叶市印刷业工作者藤原喜六)
针对这种观点,报社特意发了一篇“摄影部长的答词”:
我们可以认为,以上稿件的宗旨是,凡“悲惨”的新闻照片只能由报社摄影记者来拍摄,业余摄影家拍摄的此类照片不应在报上正式公开发表。这种见解虽有一定道理,但我们觉得它是十分狡隘的,社会生活是复杂的,机械文明的普及日益发展,因此,无法预测的事故发生的可能性在不断增加。要想防止事故的发生,只能依赖于每个人的自觉和自律。我们认为,撞车事故的“悲惨”现场照片能够深切地使读者的视觉有所感触,它具有文字所不可能有的感染力。它可以使汽车司机和使用者提高警惕,百倍谨慎;也使一般人感到交通事故的严重性,从而提高防范车祸的警惕性。不仅限于交通事故,楼房、旅馆、高层公寓等高层建筑物的火灾、轮船沉没和客机发生故障之类事件的照片都具有同样的客观效果,会使人联想到自己,从而汲取教训。我们不可忽视,新闻摄影除具有报道的价值以外,还具有为人们敲“警钟”的作用。
但是,报社摄影记者人数有限,经常忙于工作,四方出动。即使得到事故发生的信息,想及时予以处理,却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人力充足,得到消息立刻出动,因距离较远等多种原因,赶到现场也已经晚了。因此,拍摄的照片不一定能够如实反映现场的气氛。所以,我社广泛收集业余摄影家的新闻摄影作品,希望得到能够活生生地反映“转瞬即逝”的场面的作品。业余摄影家发挥着摄影记者起不到的作用。新闻摄影工作中存在着极大的偶然因素,正如评审委员长古家先生对获年度最佳奖作品《冲突》所评述的一样,对于摄影家来说,只有借助于千裁难逢的“万分之一或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才能创作出如此出色的佳作。仅仅在这一点上,业余摄影家的优越性超过了任何专业记者。正因如此,藤原先生也承认,业余摄影家可以拍出效果更逼真的照片。如前所述,只要照片逼真,能够充分反映现场的悲惨气氛,就可以使司机增强自觉性,使一般人提高对交通事故的警惕性。因此,我们觉得,从这种意义上来说,无论报社的摄影记者还是业余摄影家,都肩负着相同的任务。
最后,就设奖收集新闻摄影作品问题做个答复。既然要收集优秀作品,就需唤起应征者的兴趣。决定入选,为入选作品确定等级,斟情授予奖杯,奖状和奖金等措施,都是为了刺激应征者的兴趣,公开发表在报纸上也是予以鼓励的一种手段。就应征者的心理而言,不可否认地存在着藤原先生指出的弱点,即使暂且可称之为“个人野心”,但是如果它能够成为促使人拍出优秀作品的动力,就无须多加指责。以上答复,希望能得到大家的理解。(摄影部长)
六天之后,该报《反响》栏又登出一篇来稿:
前几天,本栏刊登了藤原先生对于获年度最佳奖作品《冲突》的批评和本报摄影部长的答词,两篇文章我均拜读了。
从报上见到《冲突》这张照片,我大吃一惊。此作品如实地再现了发生悲惨事故的瞬间情景。其逼真的效果是无与伦比的。我相信,它会作为一幅充分发挥了新闻摄影作用的作品,作为一份记录留给后世。藤原先生的指责未免有些吹毛求疵,不太尽情理。既是新闻,就无业余与专业之分。尤其是受着偶然机遇限制的新闻摄影更是如此。
摄影部长已经谈到,报社摄影记者人数有限,而且各负其责,分散在四面八方。他们得到消息即使立刻奔赴现场,因距离较远或交通阻滞等原因,根本无法及时到达现场。他们拍摄的照片的真实效果,是无法与正巧在现场的业余摄影家的作品相比的。所谓新闻摄影只能向摄影记者负责的观点。是脱离现实而又过分狭隘的。
藤原先生还对设奖征集作品提出指责。然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才能促使大家认真切磋研究,努力提高技术。给优秀作品以荣誉和报酬是无可非议的。而且,业余摄影家并不以获奖为首要目的。我完全支持摄影部长的观点。(小峰和雄)
最后,《反响》栏的编辑说明道,观点大同小异的稿件还有十几篇。
报社是公正的,至少从表面看是这样的。因为,四天后《反响》栏又刊登了读者的不同见解:
前几天,读了本栏刊登的藤原对获年度最佳奖作品《冲突》的批评及摄影部长的答复和小峰表示赞同的观点。在此,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我赞成藤原先生的意见。
不可否认,《冲突》是一幅佳作。能够如此真实地再现交通事故悲惨情景的作品委实不多。这是公认的现实。它获得年度最佳奖是当之无愧的,对此任何人也不会持有异议。
但是,我认为作品的优劣与设奖征集作品是两个性质不同的问题。不言而喻,除非恰巧身居事故发生的现场,才能拍出如此逼真的照片。因此,我们理解到,只靠报社摄影记者有着很大的局限性,必须得到广大业余摄影家的协助。但是,难道“效果逼真”是照片能在报上发表的唯一条件吗?报纸有成千上万的读者,而令人痛心的新闻充斥着每天的..报纸。不仅我一个人,而且很多读者都希望,至少能让读者看到一些赏心悦目的照片。如果晚报登一些秀丽的风景照或和悦的人情照,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它们就能成为饭桌上的明快话题,使全家得到愉快的享受;如果将这样的照片登在日报上,它就能够使读者对人生充满希望地奔赴工作岗位。因为,照片是可以直接跃入眼帘的形象,比文字更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作为一份传播大量国内外信息的报纸,刊登一些揭露阴暗面的新闻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对此进行文字报道就足矣了。最好不要刊登情调过于低沉而悲惨的照片,我认为,象《冲突》这样刺激性过强的、不堪入目的照片,不应该出现在版面上。作为一份记录应当永久地保存下去,因此,可将其编入新闻摄影年鉴之类的刊物中去。如果在报上公开发表,希望贵社能选择事故现场比较稳定的照片。
照片《冲突》并非出自报社摄影记者之手,而是业余摄影家的作品,因此,我与藤原先生一样对此极为反感。摄影记者拍摄此类照片是他们的本分,完全不足为奇,但是,业余摄影家则以摄影为乐趣和爱好,偏偏要拍摄如此惨不忍睹的照片去争取奖金、奖杯,这是令人难以容忍的。审查委员长古家先生称之为遇到“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的幸运者;摄影部长说,新闻摄影无专业与业余之分,摄影记者与业余摄影家肩负着“同样的任务”,但是,我觉得他们讲得有些言过其实。
如果象古家评审委员长所说的那样,业余摄影家时时刻刻随身携带照相机是“他们以备万一的措施”,那么,我们认为,对于紫云丸号船遇难照片的批评就是千真万确的。大难当头,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救他人于危难之中,而是“捕捉摄影良机,以沽名钓誉,巧取功名”,这是极端自私的。古家先生和摄影部长说,将《冲突》这样的照片发表在报纸上,可以使司机引以为戒,使一般人提高对交通事故的注意和警觉,可以收到为人们敲起警钟的效果。我认为,这完全是教训人的口气,是在玩弄文字技巧。
我认为,业余摄影家希望拍出优秀作品,以博得他人赞誉的心理,说穿了,就是一切为了应征,觊觎着年度最佳奖或优秀奖,祈望奖杯、奖金双丰收。摄影部长在答复中说,设奖是对业余摄影家的鼓励,为了促使大家“切磋技术”,此话貌似有理,但是,这种名与利的诱惑使得一些人更加自私,助长了他们遇事袖手旁观的恶习。而且,设奖征集新闻摄影作品的活动只要不是报社招揽读者的巧计良谋,我们就应为之庆幸了。(大阪市吉村健吉)
事隔三天之后,该报《文化栏》刊登了评审委员长古家库之助的文章:
对于获本报去年年度新闻摄影最佳奖的作品《冲突》反响之大,是出乎意料的。大家公认它是一幅佳作,但是,对于作品在 62a5." >报上发表、作者的身份以及设奖征集摄影作品等问题提出了质疑。围绕此类问题,如《反响》栏登出的稿件一样,具有赞成与反对两种不同观点。可以肯定,这些观点来源于普通读者或摄影工作者。因事关新闻摄影的根本性问题,作为评审工作人员,我想借贵报一角谈谈个人意见。
对立志于新闻摄影的人来说,千叶市藤原先生和大阪市吉村先生的忠言是值得深思的。大难当头,是以救人为重,还是专心于看取景器、按快门呢?不言而喻,应当以前者为重,这一点无须赘述。但是,看了登在报上的新闻摄影照片,有人会产生误解,这也是难免的。在藤原与吉村先生的意见中,就存在着一些误会。
人们以为,摄影师只要能拍照,就可以投入救护工作,但实际则不然。在高松海面紫云丸号海难事件中,摄影者刚好乘坐在第三字高丸号船上,紫云丸号船与它相撞之后五分钟就沉没了。救护遇难者的工作是由第三字高丸号船船员承担的,但是,不习水性的乘客是无能为力的。从画面上可以看到,第三字高丸号船的乘客一排排地站在船上,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沉下去的轮船和遇难者惊得目瞪口呆。照片上的两条船距离似乎很近,但实际上距离很远。这可能是产生误解的原因。
议论纷纷的《冲突》是撞车事故发生后不久拍摄下来的,面对如此严重的交通事故,孤身一人马上投入救护是办不到的。摄影家山鹿恭介为了从静岗县长泉町高原拍摄沼津一带的夜景,在那里步行的时候,东名高速公路上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同时火光冲天,当他返回现场附近时,事故已经发生了。因此,他不由得按下快门。既然无法救人,对于立志于新闻摄影的山鹿恭介来说,举起随身携带的相机是无可厚非的,不应多加指责。作者如果是专业新闻工作者就可以允许,若是业余摄影家就不能允许,我觉得,这种批判略有感情用事之嫌。而且,效果如此逼真的照片,只有遇到“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才能拍出来,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山鹿君不愧为优秀的业余摄影家,他出色地抓住了这绝好的机会。
吉村先生的批判尤为严厉,当然,先生所指责的“名利思想”在业余新闻摄影家中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新闻摄影家在作为一名时代的记录者之前,首先是一个真正的人,必须是公正的、对人类充满爱的人。否则,就会被人们误解为受相机左右的自私自利者。(古家库之助)
第三章 现场悼念
3月3日下午三点半,一位身穿和服、手持花束的女子来到沼津警察署接待室。
接待处位于进门第一个柜台的靠边处。身穿和服的女子来警察署并不稀奇,但是,她年方二十六七岁,容貌端庄,眉清目秀,身材苗条,怀抱一束桃花,因此,引起了柜台内警察们的格外注意。
“请问,负责交通的部门在哪边?”
接待处一位略微发胖的女警察指了指这排柜台的中间部分,年轻女子施了一礼向那边走去,女警察一直盯着她的后影。她身着春装,可通身上下都是黑色。
负责交通的柜台前,挤着很多人。墙边的长椅上还坐着好几个人。他们似乎是违反了交通规则被传讯来的。
年轻警察正与身穿皮夹克的卡车司机模样的男人隔着柜台谈话,这时,他中止了谈话,把脸转向朝这边走来的手持花束的女子。
“我是东京来的山内三代子,想见一见交通股长,只要很短时间就可以。”
她嫣然一笑,爽快地说道。
警察还没回头,坐在里侧位子上的股长已听清了她的话。体格健壮的股长自己走了出来。
“我是交通股长,您有什么事吗?”股长对女子说道。和坐在长椅上先来的人们相比,她受到了优待。
“我是山内三代子,家住东京文京区茗荷谷。去年10月3日,在您管辖的东名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山内明子在那次事故中不幸身亡,我是她的姐姐。”她的话音很低,但吐字清晰。
“噢!是那次撞车事故……”
股长记忆犹新,那样悲惨的撞车事故,在他的管界内是头一次发生。死亡六人,其中有一位芳龄女子,烧死在自己的中型小轿车之中。她就叫山内明子。
股长手下的警察和卡车司机们一齐将视线投向了他们,股长请她到柜台里面去了,让她坐在自己的旁边。她的和服与花束给这个角落增添了光彩。
“您是山内明子小姐的姐姐吗?您的妹妹太可怜了。”
股长深切地表示了哀悼的情意。
“当时承蒙您多方关照,我谢谢您了。”
姐姐三代子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表示了谢意。
“您的妹妹只有二十三岁吗?”
“是的。”
“那样年轻就惨遭不幸,太遗憾了!”
股长参加过现场调查工作,回忆起整整五个月以前的事故,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前面,带铝制车厢的卡车翻倒在地,两辆中型小轿车撞在卡车上,燃起熊熊大火。山内明子坐在第二辆轿车的驾驶席上,当她身负重伤濒于死亡之际,蔓延开来的汽油火焰向她扑过来。那烧焦的遗体伏在方向盘上,如同木炭一般。明子如果是眼前这位女士的妹妹,那么,她生前一定是美貌绝伦的。
这位女子自称是明子的姐姐,她膝上的花束散发出阵阵清香。与桃花相配的油菜花从包儿的一端露了出来。
股长回想起来了,辨认尸体时只来了明子的父亲一个,未见到这位姐姐的影子。
“去年9月下旬,我因公到瑞士洛桑去了。通过国际电话,父亲将妹妹遇难的消息告诉了我。我的职业是英文翻译,不常出差,但是,一位企业首脑要出席国际经济会议,无论如何要求我同他一起去。因此,竟使我遗恨终天,未能见死去的妹妹一面。”
女子那温文尔雅的风度与其装束打扮十分协调,股长听说这位文静的淑女是国际会议的翻译,不禁大吃一惊。不过,她那落落大方的谈吐风度就不再令人感到奇怪了。
“我还不了解妹妹遇难的具体场所。父亲年事已高,虽然去过,但地点已记不清了。如果请他与我同去,看了周围的地形也许能回忆起来,但是,不巧他正因感冒而身卧病榻。”
说着,山内女士眨了眨眼避开了股长的视线。
“今天是妹妹的忌日,虽不是祭祀的月份,但正好今天是3月3日女儿节,我想将这束桃花放到妹妹遇难的地方去。”
她手中的花束用一条银白色而不是红色的缎带捆着。因此,她穿着一身近似于丧服的黑色和服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妹妹曾得到您的多方关照,今天我特来向您表示谢意,顺便向您请教一下妹妹遇难的具体场所,您如能为我画一张草图就好了。”
既然这样,股长就主动提出亲自给她做向导。
警察署门前,停着一辆白色中型小轿车。
“这是我的车,如果可以的话,您就与我们同乘一部车吧!”
股长原想开警察署的车去,经她这样一说,便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山内三代子请股长先上了车,但驾驶席上可以见到一个身穿茶色毛衣的背影,脑后的长发打着卷儿,垂在毛衣上,此人肩很宽。
“这位是我的朋友,今天,请他替我开车。”
坐在股长身旁的山内三代子做了简单介绍。
“请多多关照!”
男人转过脸来向股长点头示意。他带着太阳镜,银色的镜架闪闪发光。他留着很重的络腮胡子。最近,这种阿拉伯式的打扮,在日本男人中十分流行。
“那么,请向沼津立交桥方向开吧!”
汽车是经由东名高速公路,从东京开到这里来的,由此沿下行线向前开即可抵达目的地,所以方向是不言而喻的。坐在前面的司机用力点了点头。那束桃花放在女人的膝盖上。
司机驾驶得很熟练,他似乎对车的性能非常熟悉。后视镜中那张大胡子面孔好象在三十岁上下。挡风玻璃边上吊着的吉祥物小熊不停地摆动,它不是时髦的熊猫,而是个小黑熊。
在山内三代子介绍以前,股长刚一看到这位司机时,以为是山内三代子的丈夫。但是,并非如此,所谓“朋友”是什?么意思呢?遇难身亡的山内明子是未婚女子。莫非她姐姐也是独身吗?她从事翻译工作,又经常出国,有可能是独身。那么,手握方向盘的男人可能是她的情人,也许是与她同居的人。仅说是“朋友”而不详细介绍姓名,便容易使人得出以上结论。本来,她谈吐自若,唯独这件事情却含糊其辞,这就为上述结论增添了证据。
当然这是股长心中思索的事情,警察不会提出干预他人私事的问题。
“百忙之中给您添麻烦了,实在对不起。”
山内三代子的上身弯在花束上,再次表示歉意。
“我正好有空闲,请别放在心上。”
“给您添麻烦了。”
股长习惯地将手伸进口袋掏出香烟,但他一留心又打消了吸烟的念头。
车子已经来到立交桥附近。
“沿着左侧的路上去,从前面50米处向右拐,路就变得狭窄起来。”
司机仍然面朝前点着头。
周围建有很多带车库的旅馆,色调各异。女子转过脸去,车子向右一拐,驶入一条很窄的柏油路。路两旁绿树成林,突然出现一派田园景色,出现了一户户农家房舍。刚刚度过严冬的灌木丛仍光秃秃地聚集在一起,但是,已经开始泛绿。
汽车驶过最高点又下到谷底,从这里可以看到一座座横架空中的跨线桥,结构复杂的白色桥桁距地面约二十多米。从桥上驶过的卡车和轿车都变得小了些。
“高速公路是劈山而过的,这样的低谷到处都是,那边就架着一座高空大桥。”
交通股长向身旁的山内三代子说明着。司机停下汽车,一起仰望大桥。
“这一带并非处于出事地点与沼津立交桥中间,而距沼津更近一些。顺这条路继续前进,就可到达出事地点。”
车子重新开动了。
刚降到低谷的公路,又开始爬坡。在对面很远的地方有一片新建的住宅群,林立于斜坡之上。
西斜的夕阳给新住宅区白色的墙面上抹上了一层红色。
交通股长看了看手表。
“哎呀!已经四点半了,天真是长了!”
他仰望天空,几只乌鸦缓慢地扇动着翅膀飞了过去。
穿过坐落于竹林深处的陈旧农家房舍,一爬上坡路,车子便出现在一片广阔的高原上。农田一望无垠,没有任何影响视线的建筑物。幼小的萝卜苗寂寞地生长在农田里。透过幼嫩小树叶可以看到一排排塑料暖房。
“沼津或三岛町在哪边?”
山内三代子问道。车子停了下来。
“就在那边。”
股长指着另一侧车窗说道。附近是一片低矮的松林和杂木林,但是,见不到一所农舍。远处地势较低,朦朦胧胧好象有一座城市微微闪着白光,的确看不太清楚。
“啊!那座山就是大仁山吧!”
三代子似乎发现眼前这座连绵起伏的山岭的某种特征,脱口说道。
“是的,那就是伊豆西海岸那座山。”
“夜间,沼津和三岛镇灯火通明,夜景一定很美吧?”
“夜间我没到这里来过,不过,我想一定是很美的。从其他高台上俯视城市夜景,总是令人感到风月无边。”
“距妹妹遇难的地方还远吗?”
“不远了,立刻就到。向左再走二百米左右吧!”
司机一踩加速器,荒凉的农田和稀疏的树林又移动起来。
“请稍等一下!”股长对身穿毛衣的背影说。
“从这里开始步行吧!”
方才,车子一直在南北方向的公路上行驶,在此处与东西方向的公路相交。手持花束的山内三代子先下了车,股长跟着下了车,戴着太阳镜的男人也离开了驾驶室。微风习习,他那披散的长发随风飘动。
在股长的引导下,三个人转过十字路口。四周没有一座建筑物,依然是一派凄凉的冬天景色。
三个人来到一座钢筋混凝土桥上。
“这是架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的跨线桥。附近,跨线桥比较多,这是其中的一座。”
在高原上尚未发现,方才乘车走过的公路,原来与高速公路是平行的。跨线桥横架在高速公路上,连接着东西两侧的村公路。
三个人伫立在跨线桥的中央。
公路两侧的山崖上覆盖着枯黄的杂草。桥下的铅色高速公路路面,由中心隔离带分为上、下行线,卡车和轿车在两侧路面上行驶。中心隔离带的两侧都是双行线。公路上行驶着八吨到二十吨级的各种各样的大型卡车,有带车篷或铝制车厢的,还有平台拖车、油罐车和冷藏车等等。它们的车身都相当高,有的卡车简直象一节货车车皮,高高的象是一座小山。那些小型而低矮的轿车敏捷地在其间穿行。跨线桥距路面大约十五米,汽车从桥下飞驶而过,发出轰鸣的响声,使人感到仿佛跨线桥在摇动。的确,哪一部车不是以百公里以上的速度从桥下驶过呢?
“出事地点靠近沼津方面,大约位于前方七百米处。高速公路拐了一个缓缓的弯。这里看不到出事地点,但拐过弯去再走一百米左右就是。”股长用手指着前方说道。
“这里的视野的确不太开阔。”山内三代子边向那里眺望边说。
“是啊!再缓也是弯道嘛!”
“行至那个弯道处,所有车辆都须减速吗?”
“不,那样的弯道不必减速。当然,车辆拥挤的时候就另说了。如果车不多,拐弯时的速度照样是一百公里。”
“夜间十一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夜间,车辆就更少了。而且,卡车占多数,他们多半是趁夜间跑长途的。”
五个月以前,发生撞车事故的时间正是深夜十一点钟。
“从这里能到出事现场吗?”
“可以,不过没有大路,山上有一条小路。只能走那条小路过去,眼下,野草依然是枯干的,还比较好走。”
交通股长率先走过跨线桥,爬上路旁的山坡。高速公路的下行线就在眼前。
小路一直通到山崖边,公路一侧的山坡几乎是垂直的。满山是缠绕在一起的长长的干枯萱草,根本露不出地皮。干枯的萱草中间,生长着一堆堆的小松树。山崖的边上,有的地方有铁丝网,有的地方没有。
走在前面的股长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山内三代子,“出事地点就在这里。”
股长指着下面说。卡车和轿车从这里疾驶而过,发动机发出了狂风般的怒吼。
“这里是下坡路吗?”
满脸胡须、戴着墨镜的男人第一次与股长搭起话来。
“是的。”
股长首次回答他的问题。“路的坡度是多少?”
“噢,下面的标示牌上写着呢,是百分之三。”男人双手抱肩,仅摇了摇头。他凝视着高速公路。“没有一盏照明灯呀!”他自言自语地说。
第四章 花束与偶人
“在整个东名高速公路上,有路灯的地方寥寥无几。御殿场立交桥至沼津的干线上一盏路灯也没有。”交通股长听了大胡子男人的话答道。
“那么,夜间这里是一片漆黑啦!”山内三代子说。
“是这样的。可是,汽车有车头灯,跑起来没什么不便之处。”
“股长先生,方才我们走过的跨线桥与前方靠近沼津的那座桥相距多远呢?”男人问道。可以看到,远方又有一座跨线桥。
“噢,大约是一千五百米吧!”
“那么,距这儿也就是七八百米吧?”
“跨线桥都架在村公路之间,所以村公路之间的距离与桥距相等。”
高速公路弯道的形状,从这个山崖上看得一清二楚。
“视野的确不太开阔。”
“公路公司的人说,这个弯道的半径bbr>.99lib.为一千二百米。大约相当于半径为一千二百米的圆上的一条弧。简单地说,弯道上的最大视距也就是五百米左右。”
但是,夜间只能看清车头灯光线所及的范围以内,或者是前面汽车的尾灯,公路上没有照明灯。
“这种弧度的弯道限制时速吗?”
“限时速一百公里。但是,任何车都不会减速的,尤其是夜间车辆稀疏的时候,速度都在百公里以上。”
“据说翻车的那辆卡车,时速为一百二十公里,没错儿吧?”
“是的,相当快呀,而且下坡的坡度为百分之三。”
夕阳西下,在背阴处出现了大片的黑晴空间。只有铅色的公路披上了一层红纱。夕阳也照射在飞驶的卡车车厢顶上。
“公路上经常有大型卡车驶过吗?”山内三代子问,在她的目光中流露出胆怯的神色。
“十五吨级的卡车是常见的。在那次事故中翻倒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就是十二吨级的,而且是满载行驶,趁夜里清静,准备从横滨开往福冈。”
“这么说,容易翻车的原因在于满载的货物的重量吗?”男人问道。
“是的。卡车司机踩了急刹车,并努力向右打方向盘,由于剧烈地摇动,满载于高大车厢内的货物失去平衡,货物的离心力使卡车翻倒了。根据我们调查是这样的。”股长一边紧领带结一边说。
“卡车司机为什么急刹车呢?”
“那就不清楚了。卡车司机和副司机当场身亡,我们仔细检查了现场,进行了多方调查,可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原因尚未搞清。交通事故中常有原因不明者……不久前,电视中播放了美国故事片,只要看了就会知道,剧本是根据发生在美国西部某高速公路上的严重撞车事故编写的。据说,那就是一起原因不明的交通事故。我看了那部影片之后,觉得两起交通事故有很多相似之处。”
“但是,人们都认为,如果没有原因,卡车司机决不会踩急刹车。卡车行至弯道时,视距较小,转过弯来他是否突然发现了什么异物呢?是否为了避免与那个东西相撞,才突然踩刹车,并向右侧中心隔离带猛打方向盘呢?”
“我们基本上也这样认为,因而非常认真地进行了现场检查。更何况这是一场空前的重大交通事故呢!但是,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事故发生后多长时间,警方才进行现场检查的呢?”
男人的目光由下面的公路转向股长。
“真正的现场检查是第二天早晨开始的。不过,3日夜晚十一点事故发生后四十分钟,我们就赶到了现场。接到路过此地的汽车司机的报告,我们立刻出动,迅速赶到了现场。这时开始,我们边料理遗体,救护伤员,边进行着现场调查。随后,当对六部车进行调查时,也检查了周围的现场,将事故车移走时,我们再一次对周围进行了调查。尤其对翻倒的卡车前方路面,重点进行了调查。”
“出事卡车前面的车辆都平平安安地通过了,所以,卡车前方的异物一定是它驶近这里时,突然出现的。”
“我们也是这样分析的。”股长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如果异物出现在高速公路下行线中央,那么,一种可能是某人站在跨线桥上掷过来的异物。可是,就象您所看到的一样,那座跨线桥距这里七百多米远,无论用多大气力,也扔不到这里来。另一种可能是从公路两侧的山崖上投下来的,投下的东西一定会砸在路面上。方才我已经反复说过,夜间和第二天早晨,我们多次进行过现场检查,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而且,如果说卡车司机因某种原因大吃一惊而踩了急刹车的话,那么出现在车头灯光线之中的异物的体积必定相当大。但是,现场上根本未发现这种痕迹。”
“当时的新闻报道中说过,坐在相撞的汽车上的某人看到前方好象有一个火球。”
“这是坐在出事的客货两用车上的米津安吉讲的。他错将汽车上冒起的火焰当成了火球。那是因身受重99lib?伤意识模糊造成的错觉。实际上,将其他车上得救的人的话综合起来,没有一个说看到了火球之类的东西。”
“啊,是吗?”
男人注视着从下面高速公路上驶过的卡车,卡车的吨位虽然有所差别,但车身的高度都在三米以上。
他伸手从西服裤后面的口袋里,不声不响地掏出一个小型照相机。
“我先在这里拍几张照片。”
他向股长打了招呼之后,便将镜头对准了下面的公路。车水马龙的高速公路的上行线、下行线和弯道,他都分别拍了照片。接着,他又拍摄了下.99lib?行线远方的跨线桥,山崖上的斜坡、从公路两侧山崖扩展开去的高原地带的照片,他从各种角度拍了许多现场照片。
快门的声音响个不停。
交通股长看到,怀抱花束的山内三代子正面朝下面的高速公路双手合十致哀。
“您要将花束供在公路上吗?”
显然,三代子是不能从这里将花扔下去的。
“那里有下去的路吗?”三代子抬头问股长。
“前面有一条小路,可以沿着斜坡下去。路比较危险,请多加小心。”
小路顺着路旁的山崖,从一个象肉瘤一样的丘陵下到山脚下。在山崖的一侧,设有已显陈旧的铁丝网栅栏。
股长走在前面,手持花束的山内三代子紧随其后,然后是大胡子男人,三人鱼贯而行走下山坡。
三代子身穿和服,常常被野草挂住,脚上的皮革合制的鞋子也很滑,她显得有些步履艰难。男人快步上前搀住了她的手臂。三代子毫不介意地将身体的重心靠在男人的身上。股长越来越觉得两人的关系近似于夫妻。
三个人来到公路边上,这里是很窄的下行线的路崖。眼前的卡车和小轿车带着风声飞驰而过,刺耳的巨响钻入耳廓,地面微微颤动起来,飞驰而过的大型卡车令人感到恐惧。
股长紧贴着山坡在路崖上行走,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
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这边山坡上的萱草中有几株小松树,中间那棵大树的枝条象伞一样伸展开去。另外,路对面的山崖上有一片杂木林。”股长用手指着对他们说,“这边的小松树与对面杂木林的连线刚好经过十二吨卡车翻倒的地方。因此,您妹妹的车子出事地点在稍后一些的地方。”
他又向前走了十.99lib?几米。
“就在这里。”他停住脚步说,“大约两个月以前,此处的山崖下常常供有鲜花。可能是死难者的家属们放的。现在,他们大概不来献花了,已见不到鲜花的影子。不管怎么说,此处相当危险,他们不再来献花也是可以理解的。”
遇难的山内明子的姐姐三代子重新将花拿在手里,股长看着她继续说道:
“我给你们看着车辆,你们去献花吧!”
“谢谢您了!”
山内三代子弯腰施了一礼。
交通股长为了保护那两人的安全,向前跨出几步,朝着疾驶的汽车,动作十分熟练地摇着手。车的长龙降低了速度。
为了使花束能靠立在山崖下,姐姐亲手将花束放在了路崖的最里侧,红色的桃花和黄色的油菜花,在一片枯草之中显得格外鲜艳。姐姐低着头双手合十,口中低声嘟嚷着什么,突然放声痛哭起来。她用手帕捂住脸,肩头不停地抽动。
男人在她的身旁合掌致哀,他的双肩也抖动起来,他声泪俱下,发出了异样的恸哭声。他原是跪在那里的,但身子突然向前倒下去,双手紧捂着脸,泪水从手缝之间滴落下来。
股长一边指挥车辆,一边回首观看着他们,看了男人的神态之后,股长觉得这正是疼爱小姨子的表现。否则,他不会这样嚎啕大哭的。一直低声抽泣的山内三代子使劲抓住他的手,股长觉得,因为他们是夫妻,才这样手拉手相对痛哭,两人来到妹妹遇难的现场,异常悲痛。
股长也默默地为明子祈祷。这时,股长发现在花束里有一个纸叠的偶人系在桃枝上,方才,他一直未注意这一点。
路过的卡车和轿车司机们,一面根据股长的手势缓缓行驶,一面探出头来,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身穿黑色和服跪在路崖上的女人及身旁的大胡子男人。
男人用手帕擦了擦脸,但是,仍然一动不动地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依然没有动。最后,他默默地从西服裤的后兜里取出相机。
他仍然蹲着,默默地将放花束的场所拍摄下来。他认真地拍了三个镜头。而后,又将相机对准高速公路。大卡车发出隆隆的轰鸣,象怪物一样从正面驶来,男人好象有意向它挑战似的,单腿跪在路面上。
“危险!”股长不由自主地大喊一声。
接着,男人又改变了一个方向,拍照对面的公路,即御殿场弯道和沼津方面。
方才,他从山崖上拍了俯瞰照片,如今,相机则与路面处于同一平面上,视角几乎为零度。日落西山,空中仅留着残阳的余晖。在一天之中,这是不使用闪光灯而凭借自然光摄影的最后时刻了。因此,他使用了最慢的快门速度。
他把相机放回后裤兜内,站起身来,面朝着股长,可以看到他满是泪痕的脸显得通红。
“太对不起了。”
男人深施一礼,蓬乱的头发低垂到鼻尖上。
股长懂得,由于他曾在花束前失声痛哭,因此,感到自己失去了体面,所以特表示歉意。
“没关系。”
股长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的确太悲伤了。”
山内三代子用手帕捂住鼻子低下头去,也表示了歉意。
三个人象送葬回来一样,沉默无言地沿原路向回走去。阳光迟迟不肯从公路上退去,公路旁只留下了颜色淡雅的花束。车头灯发出微弱的光,每当光线照到花束时,它都显现出美丽的色彩。
三个人走在原来的小径上,当他们再次穿过跨线桥时,公路上出现了一条光带。
“妹妹她……”山内三代子边走边对股长说,“那天,她是去静岗县农村,去看望住在那里的患病的姨母。如果乘新干线列车去,就遇不上那场车祸了,可是,要在静岗县换乘东海道干线,还要从藤枝搭乘公共汽车,很不方便,所以才自己驾车去的。”
“关于这件事,亲自到现场来的您的父亲已经告诉我了。实在太不幸了。”股长说道。在他的眼睛里,依然残留着女人身着丧服,跪在花束前的妩媚的柔姿。
“股长先生,那座跨线桥也是与村公路相连接的吗?”
方才,一直默默不语的男人指着沼津方向问道。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他脸上的泪已经消失了。
“不,准确地说,那不是村公路。那座桥是与高尔夫球场的专用公路相通的。”
“那边有高尔夫球场吗?”
“是的,有一座骏河台国际田园俱乐部。”
三个人来到停在公路上的汽车旁。
“呀!”坐在驾驶室里的男人欠起身来,望着南方惊叫道,“沼津和三岛市内街道上的电灯已经亮了!”
“是的,再过一会儿,夜色更浓的时候,远方灯火通明,景色美极了。”
股长观赏着苍茫的暮色说道。这时,股长突然想到,凭东名高速公路的交通事故照片荣获A报“年度最佳奖”的山鹿恭介,曾在《获奖感想》中写道:
以近处的高原森林为背景,与远方的街道灯火相对照,我很想拍一张仿佛空中有极光映射的沼津夜景,为了捕捉一个富于梦幻气氛的镜头,我徘徊于县公路和村公路之上。但是,未能得到理想画面,辗转徘徊了两个多小时,己至夜间11点钟的光景,我跨过横架在东名高速公路两侧山崖之间的跨线桥,从东侧山崖下到村公路上,正在行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几秒钟之内,我看到后面的高速公路上蹿起了一根火柱……
第五章 与初学者相识
近年来,几乎毫无例外,东京附近的城市都取得长足发展,尤以藤泽市最为突出。东南方的镰仓市,西部的鹄沼、辻堂、茅之崎,南侧的江之岛、湘南海岸等都各自相互连接起来,但是,人们公认,在东京城郊住宅区无限制地发展的进程中,藤泽市成为了发展的中心。
譬如,藤泽旧车站已处于几座高层百货公司的包围之中,南侧出口已显得极为狭窄,车站南口几乎是鲜为人知的了。面对这种现实,如果是不熟悉情况的人,也许会把它当做有意保存下来的多余建筑物,或是落后于时代的文物保护单位。但是,周围的繁华街道则相应地迅速发展起来。
在车站前的商业街上,有一家豪华的弹子馆。本地人西田荣三正坐在弹子馆紧里侧的一张红人造革椅子,聚精会神地打弹子。带有背带的高级相机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4月7日,晴空万里,午后,馆内的暖气早就停了。据说,东京与湘南的温差为五度左右。
西田身穿一件德利领手织红色毛衣,脸上渗出了几滴汗珠,双眼注视着弹子运动的方向。他头发蓬松,黑里透红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他多日不修边幅,胡须紫黑。他的肩头和整个身体都显得圆乎乎的,鼻尖油光发亮,眼镜总是往下滑,他不时用左手向上推着眼镜,右手握住电动圆把,两眼盯着弹子的运动方向,进行着细微的调整。
今天不是公休日,弹子馆内没有多少人,最多上了八成座。但是,不管满员不满员,人们的眼睛都紧盯着弹球盘,而对身旁的人则毫不关心,真可谓一心一意。
弹球馆内,轮番播放着军歌和流行歌曲。骚乱的曲调使运气不佳的人更加焦躁不安。利用播放音乐的空隙,常常报告“某台已达到预定数量,请客人移到其他台去,只要您有时间,请尽情地玩吧!”之类的内容,因此,更使人心急如焚。
西田荣三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两个多小时。有一段时间,他的球运不错,前面的两个小箱里曾积满了弹球,不过,现在已经空了,接受盘里的弹球也所剩无几,但是,他几次化险为夷,所以,总想再拼搏一次,向上推眼镜的动作逐渐增加,推完眼镜的手总要小心地摸一下胸前的相机。
方才,西田已经发现,自己的背后站着一个人。但是,这里既无伙伴,又未约人来此地见面,所以不想理睬他。而且,打弹子是一种紧张的游戏,无暇顾及其他事情。后面这个人好象一直在默默地看他打弹子。
西田右侧的台子上,坐着一位消瘦的中年男子,他不断地自言自语。他始终牢骚满腹,怪这张球台子的球运不好,打进的弹子一个也不出来。有弹子出来,他才稍稍沉静下来,但是,情况一恶化,他又愁眉苦脸地报怨起来。左边是一位胖胖的五十岁的妇女,她那三个小箱子里堆满弹子之后,接受盘里也积满了弹子,她眯起双眼,悠闲地吸起了香烟。
西田想就此罢休,他已经打了两个小时,眼睛瞪累了,腰已经坐痛了,右手手指也有些酸麻。他已觉得厌烦,准备将剩下的几颗弹子扔掉,胡乱地转了转摇把,不知是怎么回事,出口持续打开,弹子乱蹦乱跳地跑出来,发出了金属撞击声。
接受盘中又增加了一些弹球。西田打算休息一下,叼起一支香烟,用手指按动打火机,因为没有油,怎么也打不着火。
这时,从右肩头突然伸出一支>金色打火机,发出啪的一声响,同时着起了火焰。
“请!”
西田回头一看,一张满脸胡须的面孔微笑着,那人留着长发。西田并不认识他,所以对这突如其来的亲热,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谢谢!”
西田让香烟靠近火焰,吸了一口,轻轻地点了点头。
西田叼着香烟,又打起弹球来,可是,给西田点烟的人仍未离开这里。西田知道他一直站在身后,看了很长时间,而无心去其他台子打弹球,因此想这人可能是认准了这张球台,专等它空下来。看来,这个人是打弹球的老手。
一想到有行家站在自己身后,他的手就有些发僵。西田觉得,这本是一张性能极佳的台子,而自己偏偏在内行面前丢尽了丑,真是无地自容。这样一想,难得出现的顺利情况立刻消失了,开口紧紧地闭合起来,发出的弹子被下面的小洞吞食殆尽了。
西田打完最后一颗弹球,背上象被人捅了一下似的,从椅子上站立起来。
“您辛苦了。”
西田站起身来,满脸胡须的男人向他深施一礼,破颜为笑地说道。
西田向他做了个手势,似乎是说您请吧,可男人并未就座。
“对不起,您是搞摄影的西田先生吗?”男人躬身问道。
“噢,我是 897f." >西田,可您……”西田意识到自己胸前的相机,答道。
“那太好了!”男人仿佛松了一口气,“我去前面那家村井相机店,打听过湘南光影会西田荣三先生的住址。因为村井相机店前挂着湘南光影会的牌子。于是,有位店员对我说,西田两个多小时以前,离开了这里,可能在弹子馆,他让我到这里来看看。一进门,我就发现了挂着相机的您,所以,我料定您就是西田先生。一直等着您打完。”
西田的神情显然与方才不同了,他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对方。蓬散的长发和嘴边长满胡须的面孔,使人觉得有些肮脏,但仔细观察,他只是不修边幅罢了。
西田已经清楚陌生人并不是弹球内行,但怎么也猜不出他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说老实话,我也是搞摄影的。不过,我是刚刚起步的初学者。从报上公开发表的摄影作品和摄影杂志每月刊登的作品中,我知道了您的大名。我希望与您交往,如果可能的话,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在这里就迫不及待地与您交谈,实在太失礼….99lib.…”
男人用手理着头发,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西田突然兴奋起来。自己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或专业摄影杂志上。报上公开发表的作品,都是设奖从广大读者那里征集来的作品,A报、B报和c报的名目各不相同,但目的都是为了征集新闻摄影作品。这三家报社都经常收到西田的作品,而且大部分被选登了。专业摄影杂志中,有三家影响较大,他们按月征集摄影作品。西田的多数作品都被选中,发表在杂志上。一想到初学者特意慕名99lib?前来求教,他怎能不高兴呢!
“啊!原来如此!”西田微笑着邀请他说,“唉呀,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去那边喝点茶吧!”
“给您添麻烦了,您不忙吗?”
男人高兴地低下了头。
“忙是忙的,不过,如你所见到的,我还是有时间打弹球的嘛!”
西田笑着离开了充满金属撞击声的弹子馆。
路上,西田将脖子上的相机背到了肩头上,满脸胡须的男人不时地留心看着那架高级相机。
“您常常打弹子玩吗?”
“常打的。我往往是边打弹球,边集中精力思考摄影题材。”
“是吗?”
满脸胡须的男人流露出格外钦佩的神情。
西田和满面胡须的男人并肩走在大街上。他比西田高出三厘米左右。
“您家住在什么地方?”西田边走边问道。
“在秦野的中心区。噢,恕我自我介绍得太晚了,我叫桥本,请多多关照。”
“噢,彼此彼此。”
秦野位于藤泽西北十五六公里的地方,位于一座大山的山脚下,所谓中心区,那可能是住在山中的村庄里。西田想,表面看,他不象是干农活的,所以,他可能是每天从那里去东京上班的职员。秦野也迅速地发展成东京的城郊住宅区。
不管怎么说,桥本是慕名而来的,想到这里,西田蓦然觉得自己成了知名人士,不由得腰板也挺直了。
西点铺二楼有家小吃店,西田客气地请满面胡须的男人就座。
“你虽自称初学者,不过,摄影这一行中大概没有彻底的初学者。你搞了多长时间?”
西田泰然地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式,询问着大体情况。
“我摆弄相机,已有五年的历史了。但一点也没有长进。在这种情况下,如能得到高明前辈的指教,水平也许会有所提高,这是我多年的宿愿。”自称是桥本的满面胡须的男人躬身说道。
“一般人,搞上五六年之后,在前进的道路中,都会遇到这种阻力。”西田好为人师似的说道,“以前,给专业摄影杂志的月摄影作品选刊寄过作品吗?”
“寄多少也无济于事,无论是R杂志,还是X杂志,都未发表过我的作品。”桥本难为情地说道。
“即使同样是专业杂志,但R杂志具有传统的权威性。所以,如果能在那家杂志的月摄影作品选刊中登一份作品,是相当了不起的。”
“可在R杂志月摄影作品选刊中常常看到您西田先生的作品。我早已领教过了,您的作品非常出色。确实可敬可佩。”
“过奖,过奖。”
桥本即使公开吹捧西田,他也不觉羞惭,因为,在摄影方面,桥本的确是晚辈。
咖啡端了上来,西田从肩头取下相机,放在桌子上。桥本似乎早被它吸引住了,但是,话不便出口。
“您如果感兴趣,就拿起来仔细看吧!”
西田察觉了对方的心思,将相机往一边推了推。
“可以吗?”
“没什么!”
相机没有套子,露着黑色的机身。
“我要认真地看一看。”
桥本双手小心地拿起相机,仔细地端详着。
“啊,我这架相机是金制N。”
在N型高级相机系列中,不存在金制的机种。西田的相机使用时间过长,蹭掉了机身上的油黑涂料,露出了金色的底色。当然,金色越多,说明使用的时间越久,经验也越丰富,因此,西田特意给它起了个“金制N”的美名。此外,该机为手工制品,成本极高,厂家早已停止生产,所以这种相机就更是物以稀为贵了。再者,此相机本来就十分精密,外行人是使不来的。当今,最流行的是傻瓜相机,不仅价格便宜,而且所有机关都是自动控制。
也就是说,“金制N”的名称不仅表明了相机本身的珍贵身价,同时,金黄底色的显露表明了相机主人是一位见多识广的专家。
“西田先生用这部相机拍出过无数名作吧?”
桥本无限感慨,相机在手上摆.弄来摆弄去,仔细地端详着。
“不,不,名作还不敢说。”
西田终究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他说:
“我的相机不只这一架,R、C和P,我都经常使用。”
他又说出了几种高级相机的名称。
桥本说了声谢谢,又将“金制N”放到了西田的面前。
“要进入摄影专家的行列,首先必须备齐照相机吗?”桥本问西田。
“搞摄影就应当拥有更多的优质相机。根据不同拍照对象,使用不同的相机。”
西田喝了一口咖啡,接着问道:
“您有什么样的相机呢?”
桥本结结巴巴地说出三种相机的名字,但全部是面向大众的傻瓜相机,因此,西田大失所望。已有.五年摄影史,却如此浅薄,当然无法跻于专业杂志月摄影作品选刊之中了。
“今后,我渴望得到前辈的指导,认真钻研。”桥本尽管是胡须满面,却象个少年似的,非常腼腆地说道。
“如果方便的话,请将你以前的作品拿来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那就拜托您了。请您多给我指出不足之处。”
“不仅我一个人,在湘南光影会,我有很多朋友,我可以把他们介绍给你。”
“非常感谢,这样做我很高兴。不管怎么说,我只对新闻摄影感兴趣,而讨厌那种沙龙摄影。如果能成为一名业余摄影家,也要向新闻摄影方而发展。因此,我对您入选为A报年度奖的作品《狂奔之末》是最感兴趣的了。”
西田并未立刻予以答复。在A报的各项年度奖 4e2d." >中,伙伴山鹿恭介的《冲突》荣获年度最佳奖,自己连拥有三个名额的优秀奖都没争到,仅获入选奖,只有名字以密排的文字登在了报上,而作品未能同时发表。想到达些,西田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六章 山鹿恭介
“A报在公布年度奖时,西田先生的名字列于入选者之中,所以,我才首先想到您。”
桥本的嘴边长满胡须,他抿了一口咖啡,投以钦佩的目光。
那些铅字依然留在西田的眼睛里,在五名入选者之中,他排在第二位,报上是这样写的:
“《狂奔之末》作者西田荣三藤泽市游行寺街3区67号”。与介绍最佳奖的详细内容相比,如此简单的文字真令人感到耻辱。
为了不使对方察觉那紧锁的双眉,西田用咖啡杯子挡住了脸。无论外行人桥本怎样吹捧,他心中依然感到十分痛苦。
“您那幅来发表在报上的作品《狂奔之末>描述的是什么场面?画面的构思是怎样的呢?”桥本并未考虑西田在想什么,便不加思索地问道。
“《狂奔之末》描述的是去年发生在国有公路134号线上的一次交通事故。”西田慢吞吞地答道。
“啊,是沿相模海湾从鹄沼去大矶的那条公路呀!”
“从鹄沼海岸向西有一片松林,有个地方叫柳岛,它位于茅之崎南侧,若要去那里必经一段弯道。出事地点在相模川大桥前面不远的地方。9月15日夜间九点钟,134号线上有两个青年骑坐一辆比赛用摩托车,由东向西以八十公里的时速驶来,在超越前面车辆之前,一切情况正常。但是,尚未拐过弯道时,却冲过中心隔离带与对面开来的轿车撞在了一起。在这辆轿车的后面,另一辆轿车也撞了上来。”
“真不得了。死人了吗?”
“没有死人,只有五人受了伤。”
西田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最佳奖《冲突》刻画的那起事故中有六人丧生。西田心里对事故的严重性做了一番比较。
“西田先生的题为《狂奔之末》的照片,是事件刚刚发生后拍的吗?”
“事故发生之后,晚上十点,从广播的交通消息中得知134号线公路上发生交通事故。后来,我立刻驱车前往出事地点,抵达现场时已经十一点半了。已是事故发生后的一个半小时。”
“如果过了一个半小时,伤员早已被救护车运走了吧?警方也开始检查现场了吗?”
桥本问得无心,西田却听着有意,此话正好触动了他的痛处。显然,他的作品与《冲突》的差距就在于现场气氛,有警察们走来走去的现场照片,大概缺乏令人震惊的力量。这就是静与动的差异。
“虽然如此,前面三辆被撞毁的汽车位置依然未变,尤其是那部超速行驶的汽车车门被拧了下来,甩到一边去了。玻璃的碎片撒了一地,事故的严重性已经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的确,是相当凄惨的。”
桥本显示出可想而知的神态,那长满胡须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请务必让我见识见识那张照片。”
他那直爽而激动的言词更加刺伤了西田的自尊心,西田想,作品未发表在报纸上太遗憾了。
“那张照片放在我家里。哪天来我家,和其他照片一起,拿给你看。”
“下次请允许我顺便去看看吧!您拍的照片一定非常多吧?”
“是的,不过,我只选了一些出色的作品保存起来了,尽管如此仍有千幅以上。其中有五十多幅,在报纸的新闻摄影比赛和摄影杂志、影片公司的摄影大赛中获奖。”
“您真了不起,象您这样的专家,相机一定不少,暗室设备也很完备吧?”
“将就吧!我妻子是搞美容的。二楼的一半是我的工作场所,因此,暗室还比较宽敞。”
“您不象我,只在壁橱中有个狭窄的暗室。原来您的夫人是搞美容的呀!”
“游行寺街的那家普通美容院就是她开的,她雇了四个人。这种活计男人不太能插上手,所以妻子允许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从广播中听到有交通事故发生,不论什么时候,我立刻赶奔现场,而且,白天我也可以打弹球。多亏我是梳头匠的丈夫呀!”
后面的话当然不是自我嘲讽,而是自豪,是在夸耀雇佣着四个人的妻子的本领。
“您有足够的时间专心搞摄影,真令人羡慕!”
桥本流露出非常羡慕的表情。
“比起公职人员来,我是无拘无束的。一听说发生了什么事,就立刻奔赴现场。”
“您始终注意收听交通新闻吗?”
“虽然不是始终,但经常注意收听。我的新闻摄影题材是以交通事故或火灾为主的。我与报社的摄影师不同,不能拍摄政治事件。除以上的做法之外,只能是背着相机到处走的时候,碰到什么拍什么。不过,偶然机会甚少。”
“是这样啊。”桥本抚摸着胡须,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关于A报选为年度最佳奖的山鹿恭介的《冲突》,我曾读过刊登在报上的《获奖感想》,作者说,为了从沼津附近的长泉一带拍摄沼津的夜景,在高原上徘徊时,碰上东名高速公路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看来,这种可贵的偶然机会还是有的呀。评审委员长古家库之助在评论中,称之为‘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桥本又涉及到最令人不愉快的事情,西田一直害怕涉及此事。
但是,随着谈话的逐渐深入,话题重新转到《冲突》上来,也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桥本,提出的一个个问题,都带着外行气,而且是直截了当的,桥本与西田是初次见面,他不可能对西田的复杂心境有所了解。
“是的,对于山鹿君来说,那是十分幸运的。”在此,西田不由自主地使用了幸运一词,“如果遇不上那样偶然的机会,他就无法拍出如此效果逼真的照片。作为山鹿君来说,那的确是一幅杰作。”
西田不得不对山鹿的作品予以赞扬,山鹿获得年度最佳奖已成为不容无视的事实。况且,自己那幅国有公路134号线交通事故的照片,显然与《冲突》有一定差距。西田虽感遗憾,但无可奈何。而且,对于熟人的作品过分吹毛求疵,会被人认为是嫉贤妒能。这时候,应当摆出气度大方的高姿态,这才是一位前辈的高风亮节的气质。
但是,毫无想法是不可能的,于是,采用了带有附加条件的表达方式,即“作为山鹿君来说,那是一幅杰作”。
“山鹿君经常到处去寻找摄影素材吗?”桥本似乎没有察觉西田的表情,继续提出一些天真的问题。
“他经常拿着照相机到处走,而且不分昼夜,非常热心。”
“他经常有这种空闲吗?”
“他虽然是公职人员,但工作单位是生命保险公司。”
“生命保险?”
“对。他是福寿生命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的外勤人员。外勤就是动员他人参加保险,所以,他的工作就是在外面转悠。动员对象不同,会面时间也不同,有的人要求夜间到家里去。因此,山鹿君不分昼夜地各处奔走。而且,他随身携带相机,以备万一时使用。”
“原来如此,您说得很有道理,他虽然是公职人员,但与坐办公室职员的工作性质不同。”
“他使从事本职工作和业余爱好的时间巧妙地统一起来,实在太方便了。”
在“太方便了”的话语中带有一种轻蔑的口吻。
“西田先生非常了解山鹿先生吗?”
“他是我的朋友,又具有共同爱好,所以我很了解他。”
“山鹿先生也是湘南光影会的会员吗?”
“以前,他是会员,现在不是了。两年以前,他就离开了湘南光影协会。”
“啊,难怪在A报的获奖者介绍中写着:从前,山鹿先生是全国新闻摄影家协会会员,现已不属于任何摄影团体。”
桥本竟如此认真地阅读了公布年度奖期间的A报,他如果是一位梦寐以求地希望获得年度奖或月奖的业余摄影家,这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桥本作为一个外行人却如此关心此事,不能不使西田感到震惊。不过,任何一位正在兴头上的初学者,都可能有这样的时候。西田认为,桥本特意来拜访他,就是充满热情的表现。
西田预料到,桥本不久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技术水平之低,而对前途失去信心,热情会渐渐冷下来,最终会满足于拍一些旅游或家庭纪念照而已,桥本的热情只是暂时的。西田想,这种人见多了。
“是的。全国各地有各种业余摄影团体,作为全国性的摄影组织,较大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日本摄影家联合会,简称日摄联,另一个是全国新闻摄影家协会,简称全新协。湘南光影会便属于全新协。因此,离开湘南光影会,就等于自动退出了全新协。”
“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
这个问题,桥本算是清楚了,但他又产生了新的疑问,于是问道:
“山鹿恭介为什么退出湘南光影会呢?”
“对此,我难以做出明确答复。”西田眼望着地面,搅拌剩下的半杯咖啡,说道。
“如果有什么复杂情况,您不太了解就算了,恕我冒昧。”桥本以为自己提出了过于失礼的问题,立刻表示歉意说。
“不,这问题与山鹿恭介的私人秘密无关,谈一谈也无关紧要。关于退会的理由,不仅湘南光影会会员们清楚,而且他本人也公开宣布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与他个人前途有关的问题。”
“……”
“也就是说,山鹿君过分相信自己的技术,因此,觉得与湘南光影会的伙伴们一起活动毫无意义。坦率地说,他不愿与低水平的伙伴们在一起,而要向上爬,要使自己跻身于更高水平的行列中去,出于这种心理,他退出了湘南光影会?99lib.。”
“噢,是这样啊!”
“但是,他不便直说,而采取了..论战的方式。他认为,表面上湘南光影会的艺术志向是新闻摄影,但实际上已变为沙龙摄影了。这就是说,我们的目标不是纯粹的新闻摄影,只要不是充满激情的摄影艺术,就不能获得成功。他的矛头所向,就是我,以及挂着湘南光影会牌子的村井相机店的老板。山鹿君认为,我们两个人是湘南光影会的头目。”
“原来如此。”
“即便是头99lib?t>目,我们的协会也只有四十三名会员。实际上,定期带着作品来参加会,进行相互评比的只有二十人。担任如此微不足道的协会的领导,也是出于无奈。”
“……”
“但是,山鹿君并不这样认为。名曰会员们相互进行作品的评比,但是,论资排辈,主要发言人是山鹿君、村井君和我。而且,我与村井君的意见总是一致的,山鹿君认为,我们有意排挤他。同时,多数会员赞同我们的观点,所以山鹿说我和村井是头目。”
“啊!”
“山鹿谈到的新闻摄影的精神,我们并非不懂,但是,他所谓的充满激情,是富于挑衅性的语言。我们认为,无论是拍摄晒太阳的老人,搞恶怍剧的儿童,或者是坚守岗位的工人形象,都应当充满热情。但是,山鹿君认为这类题材是墨守成规的沙龙摄影。打比方说,他所谓的充bbr>藏书网满激情,必须是象罗伯特·加普那样的摄影。”
“是一直拍摄战争场面的摄影家加普吗?”
“是的。如果实行山鹿君的理论,我们必须奔赴战场。在我们的国土上,战争早已不存在了。越南战争使加普手持照相机丧生地雷下,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在柬埔寨还进行着局部战争。凭我们的身份,能到那里去吗?”
“……”
“山鹿自己也不会去的。因此,山鹿君说,只要充满激情,在日常生活中就存在这种素材,不能发现它们,是因为我们缺乏成为这种摄影家的意识,因此,我们只能停留在沙龙摄影艺术的水平。这就是他退出的托词。”
“这是山鹿君退出湘南光影会的借口,所以我称之为‘托词’。他不直截了当地说,在协会中呆着不舒服。”
“山鹿为什么觉得不舒服呢?”
“因为他过于自信,飞扬跋扈,遭到会员的反对。会员们都承认,他的水平很高,只因他的态度过于傲慢才引起了大家的反感。山鹿君以为这都是我和村井做的手脚,尤其认为我起了很大作用。”
“这就是所谓的一栖两雄啊!”
“不,并非如此。无论如何,山鹿君缺乏合作精神,喜欢表现自己。只能说,他自己是名利主义者。退会之后,他也许想做出个样给我们看看,然而,他的名利主义越来越膨胀了。”
满面胡须的男人的眼睛里,象草丛中的萤火虫一样,默默地闪着光。
第七章 寻求偶然机会
“听您这样说,山鹿先生的性格有些偏激吧?”
桥本听对方谈话时,总是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决不是等闲之辈。可以说,他性格倔强,从不服输,而且过于挑剔。要想与伙伴友好交往,就必须控制自我,而他根本没有这种意识。”西田荣三说道。
仅要一杯咖啡却长时间地占着座位,他们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又要了两杯红茶。山鹿恭介把西田荣三当成竞争对手,所以,西田谈起恭介来就滔滔不绝。
“这是因为,如果自己不能处于组织的领导中心位置上,山鹿君的心里就不舒服。”
“是有这样的人。”
“村井和我都感到不满,而且,会员们对山鹿的自以为是作风也有所抵触,所以,大家都觉得没趣。这样,他便退出了协会,单枪匹马去闯天下了。这样做也许更适合于他的性格。”
“不过,山鹿君不是生命保险公司的外勤人员吗?因此,我觉得,要动员他人加入保险,无论对什么样的人,都要笑容可掬,多说好话才行呀!”桥本侧首深思着说道。
“正因为工作性质是这样,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他那素日忍气吞声的积愤便以相反的形式表现了出来。你看,有些滑稽故事演员、喜剧演员或相声大师,在舞台上是逗人发笑的大师,而在台下,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们的性格都很古怪。山鹿与他们十分相似。”
“噢,你的话很有道理。”
茶水端了过来,桥本说了声“那就不客气了!”施了一礼,轻轻地往杯子里放了些食糖。
“山鹿恭介做出这样的事来,恐怕是他对自己的摄影技术太自信了吧!”
桥本喝了一口茶水。
“但是,自我感觉与现实之间是有一定距离的。”西田立刻答道。
“是啊!”
“我不愿背后说朋友的坏话,但是,为了消除不明真相的人的误解,我不能不予以说明。山鹿君的摄影技术并不十分高明,让他拍一些比较规矩的题材,就可以看得出来。比如说,他最轻视的沙龙摄影吧,这种正统的东西是不能糊弄人的,这类作品可以明显地反映一个人的摄影水平。实际上,他的摄影水平很低。”
“噢!”桥本瞪圆了眼睛,十分惊讶。
“你好象不太相信,因此,我来说明一下原因。山鹿君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不敢问津沙龙摄影,为了掩盖自己在这方面的差距,他反咬一口,大肆贬损沙龙摄影。其实,新闻摄影全靠素材,只要素材好,就可以掩盖技术的不足,就可以糊弄人。”
“在技术上,新闻摄影可以骗人吗?”
“是的,人们在观看新闻摄影作品时,注意的是被拍的场面,技术上的问题不易被发现。”
“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桥本用力点着那满是胡须的下巴。
“因此,山鹿一再强调要坚持从事新闻摄影。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投机取巧的做法。”
西田喝了一口红茶。谈起山鹿恭介的事情,他就情绪激动,口若悬河。
“这类事,我连想也没想过。”
“被报社或杂志社选中,作品和姓名被刊登在报刊上,他的摄影技术貌似出色,大家都以为他是非常高明的业余摄影家,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同行们深知他的底细。”
“不过,坚持搞新闻摄影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呀!不管怎么说,为了寻找非同凡响的素材,必须背着相机到处走啊!”
“是的。因此,他出去动员他人加入保险的时候,经常带着相机。近来,相机的变焦镜头很发达,不必象过去那样,要带着望远镜头和替换用镜头等设备,这就比过去方便得多了。”
“但是,即使每天背着相机到处走,也不一定能遇上合适的素材。”
“这正是山鹿的苦衷。如您所述,天下无双的素材,决不能随时出现在你面前,完全依赖于偶然机遇。如果是普通的摄影家,会在日常生活中寻找素材,而专业摄影师又可以到国外去寻找素材,如沙漠中的居民或喜马拉雅山上的人民生话。但是,山鹿君无睱去国外寻找摄影素材。同时,他对新闻摄影的执著又不允许他取材于日常生活,否则,便会混同于沙龙摄影。”
“山鹿君是一位严于律己的摄影家吗?”
“严于律己是什么意思?”西田听了桥本的话微微一笑,“……这就有些过奖了。他这样做是为了与别人竞争,象方才所说的一样,是名利思想迫使他这样做的。这样,他更加束缚了自己的手脚。”
周围的座位上来了年轻的男女顾客,有的座位上,一家家的客人换了好几茬。愉快的谈话声、热闹的喧嚣声此起彼伏。西田继续着与周围环境毫不相干的谈话:
“山鹿很走运,这次被选为A报年度最佳奖。素日的自负变成了趾高气扬。尤其是我,仅获入选奖,所以,他也许在为此而幸灾乐祸呐!”
作为西田来说,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不希望别人谈及此事,而自己却将它和盘托了出来。然而,他却感到一种自我刺激式的愉快。因为,某种抵触情绪和不满得到了发泄。
“但是,我不想效法山鹿君,为了寻找不同凡响的素材到处转。我嘛,是听到广播中的交通新闻之后,才驱车前往134号公路的交通事故现场的。为此,我的作品才与山鹿君的《冲突》存在一定的差距,但是,我仍然认为,我的作品十分出色。我的行动完全是合乎常理的,而山鹿的行动是异乎寻常的,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您所谓的莫名其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山鹿君在报上发表的《获奖感想》。他在文章中写道:……10月3日夜间十一点,为了从高原上拍摄沼津夜景,在长泉町字向田一带徘徊。这时,突然听到东名高速公路发出巨响,看到了冲天火柱,便立刻赶了过去。于是,发现了汽车相撞的现场,便不顾一切地按下快门……就是这段内容,我抱有很大怀疑。”
“怀疑?您怀疑什么?”桥本盯着西田的面孔。
“对于山鹿君为了拍摄沼津夜景而在那一带徘徊的事情,我表示怀疑。他在文章中说,以近处的高原为背景,使远方的街道灯火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抓住夜空中象极光一样闪烁的灯光,以便拍摄一幅富于梦幻色彩的照片,为此,在那一带徘徊。他是这样写的吧!这种照片本身就是沙龙摄影范畴的风景照。这与其平时的主张是相矛盾的。这种沙龙摄影正是他猛烈批判的对象。”
“噢,的确是这样。”桥本流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如此看来,您的话很有道理。那么,山鹿先生莫非在骗人吗?”
在桌子下面,桥本与西田的膝盖已经碰到了一起。
“还不能肯定地这样说,但山鹿的形迹可疑。根据我的推测,山鹿君早已瞄准了东名高速公路,在出事的现场上拭目以待了。”
“噢!”
“东名高速公路上常有交通事故发生,只要一出事,就是重大事故,因为所有的车都以百公里以上的速度行驶。尤其是夜间,哪一部车的速度不是非常高呢?这类撞车事故往往发生在弯道处。我觉得,山鹿是架好相机,在那里耐心等侯事故的发生。”
桥本在一旁仔细地听着,双目直盯着装有红茶的茶杯边儿,似乎在细心分析西田的推测。
“但是……”他抬起头说,“这种事故在何时何地发生,是任何人也无法预料的吧?东名高速公路上有许多弯道。究竟在哪段弯道上会发生交通事故的概率是极小的。而且,就算地点可以预料,何时发生事故也是无法掌握的。同时,根本无法预料事故会在白天还是夜间发生。如依照西田先生的分析,山鹿先生简直象着了魔一样,这不是守株待兔吗?可是……”
“这就是山鹿君的坚强毅力,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他的确具有超常的耐性,在寻找非同凡响的素材时,他的性格是与众不同的。”
西田再次微微一笑。
“不过,既然是概率极低的事情,山鹿君却能如此耐心等待,我总是不能理解。”
“尽管您不能理解,可实际上,在当天夜里十一点的时候,他在那里抢拍到重大交通事故的照片。”
“……”
“此事发生的概率确实很低。但是,象评审委员长古家库之助在评论中所说的一样,山鹿君碰上了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机遇。这是极为偶然的事,然而,他遇到了偶然机会。的确,山鹿君具有非凡的耐性,我们一般人是做不到的。尽管如此,他那样怕蛇,怎敢长时间地在黑暗的山野上行走呢?”
桥本喝了一口剩下的凉茶。
“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遇让等在那里的山鹿先生碰到了,从常识看来是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可以说是奇迹。”桥本表情呆滞地说道。
“我也认为是奇迹。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它却已成为现实。只能说山鹿君的毅力见了成效。不管怎么说,他经常给各报社和摄影杂志社主办的新闻摄影作品征集活动投寄稿件。每次都刊登他的一些作品。不过,获得象《冲突》这样的崇高荣誉,还是头一次。”
西田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怨恨情绪。
“山鹿君经常投稿吗?”
“是的。说起来好象是车轱辘话,因为他有名利思想嘛!也可以说是野心。他希望全国都知道山鹿的大名。只要作品能中选,不仅可以扬名,而且可以得到大笔奖金,真是名利双收啊。这对本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是野心吗?是,好象是野心。”桥本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说,“以往山鹿先生应征并中选的作品,反映这类偶然性素材的作品多吗?”他又抬起头问西田。
“或多或少总有些偶然性。不管怎么说,新闻摄影本身就是偶然性的产物。但是,象《冲突》这样具有极大偶然性的作品,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因为偶然性使该作品具有超群的逼真效果,所以,评审委员长古家和A报摄影部长极力推选其为年度最佳奖。”
“对于A报评其为年度最佳奖并将作品在报上公开发表一事,不少读者予以了批判,读了那些文章之后,你对所谓的逼真效果,有何感想呢?”
“这是一幅令人胆寒的照片,也有人指责它过于残酷。有的人认为,作为一幅普通的应征作品,授予其最佳奖是不妥当的。而且,引证了过去紫云丸号船沉没的摄影作品。我以为读者的批判是合情合理的。我赞成他们的观点。”
“……”
“摄影部长和古家评审委员长反驳读者的文章,也登在了同一家报纸上。”
“两篇文章您都读了吗?”
“作为评选人员,当然要提出辩解。不过,我可以暗地里告诉您一件事,古家先生与山鹿君有着不寻常的关系。五年前,湘南光影会曾邀请古家先生来做指导讲师。那时,山鹿君仍是我们的会员,他对古家先生百般殷勤,奉承话不离口。大家都替他难为情。在这里,充分显示出山鹿君动员他人入保的才能。从此以后,他不断给古家寄去阿谀信件,年末送礼之类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平时也经常送去一些礼物。他故意摆出一派古家门徒的架势。”
“还有这样一段内幕呀!”
“山鹿对我们的态度十分傲慢,对权威就是这样低三下四。因此,古家先生不仅将《冲突》评为最佳奖,而且,当读者对作品提出批评时,公然出面为山鹿君辩护,对这些现实,深知二人关系内情的人早就议论纷纷了。”
“这真是出入意料之外啊!”
“不,还有内幕呢,那是征集作品方面的问题。”西田环顾左右,压低了声音说,“因为新闻摄影受到偶然因素的限制,所以偶然因素对作品的优劣起着关键作用。但是,因偶然机遇产生的转瞬即逝的场面并不是经常存在的。因此,征稿方面最为难的是,收集不到优秀的新闻摄影作品。因此,征稿方面的人中间,往往会产生这样的论调……”
西田在桥本的耳边简短地耳语一番。
听完之后,桥本惊呼道:
“真的呀?”
“不,这当然是传闻。应征的新闻摄影作品不太踊跃,所以,不知不觉从内部传出了这种说法。古家先生等也常常半开玩笑地谈到过此事……这可不要对别人讲,因为只是传闻,容易引起误解。”听者反应相当强烈,西田大吃一惊,他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桥本那满是胡须的面孔变得苍白。
但是,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远方的目光里,显示出有什么新发现似的神色。
第八章 火球
4月中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满面胡须的男人肩背一个旧相机包,在滨松站前商业街上信步而行。天近正午,烈日当空。
开往馆山寺温泉的公共汽车从街上飞驶而过。沿拱廊行走的男人,在一家香烟铺的门前停住了脚步。四天以前,在藤泽市的西田荣三面前,他曾自称是桥本。
“请问,米津食品店在什么地方?”
老板将零钱与香烟一起递给了桥本,他抽出一支香烟点上火,问道。
“米津食品店?在对面大街上,再走一百米就到了。”
桥本顺着女老板指引的方向望去。
他没有立刻走出店门,而是叮嘱了一番:
“是米津英吉先生的食品店吗?”
“是的。”
女老板的眼睛里流露出踌躇的神色。
“不过,米津英吉先生去年已过世了呀!”
“噢,是在东名高速公路的交通事故中丧生的吧……”
“是那样的,可……”
女老板的表情好象是说,你怎么会知道呢?
“太可怜了。”
“的确。”
女老板边搭讪边努力琢磨着买香烟的顾客,他和米津食品店老板米津先生到底有何关系呢?
“听说,老板的弟弟安吉先生也受了重伤,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吗?”
“是的,现已管起了食品店的事……”
突然,女老板警觉地闭住了嘴巴。
“这太好了。我是生命保险公司的,我想立刻见见米津安吉先生。”
女老板的脸上闪现出异样的神情。
“在米津食品店能见到他吗?”
“大概可以。安吉先生经常照顾着餐馆儿。”
“餐馆儿?”
“对,食品店二楼是餐馆儿。”
“非常感谢!”
等交通信号改变之后,他走过了人行横道。桥本一边留心着路旁店铺的招牌,一边向前走着。开往天龙和滨松火车站的汽车在路上来来往往地行驶。
米津食品店是一家门面很宽的店铺。在色调鲜艳的商品销售处旁,有一个铺着红色地毯的楼梯。二楼餐馆内,摆着二十几张餐桌,显得紧凑而整洁,布置得颇有气派。由于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餐厅里挤满了职员模样的顾客。身穿青色服装的服务员为他找了一个双人小餐桌,他要了一杯咖啡和一些面包片。
“烦您转告米津安吉先生,我想见一见他。”他对服务员说。
“您是哪一位?”
“请告诉他,我是东京的山内。”
墙边站着两位系领带的男人,其中的一位与服务员耳语一番之后,向满面胡须的“山内”投来怀疑的目光。但是,他并未直接过来发问,而是推开柜台旁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大约过了两分钟,从室内走出一位身着西装、略徽发胖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
“驾驶小型客货两用车的、滨松市明神町6区3号食品店经理米津英吉先生被烧至死,他的弟弟同乘该车的安吉先生(三十五岁)虽免遭一死,但身负重伤。”
桥本看到,眼前的男人与新闻报道中的安吉年龄相仿。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微微发胖的男人边掩西服边向餐桌走来。
“我是米津安吉,可您……”
桥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特意把您叫出来,真对不起。我是东京山内明子的亲属。”
“山内明子?”
米津安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您可能还不太清楚,去年10月3日夜,在东名高速公路御殿场至沼津段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她在那起事故中死去了。”
安吉“噢”了一声,摇了摇头。他的脸色突然变了,说了声“请坐。”递给对方一把椅子,自己一声不响地在对面坐了下来。随后,慢吞吞地把两只手臂交织在一起放在桌子上,低下了头。
“在那次交通事故中,该女士死亡的事,我在医院里就听说了。后来,在报纸上又看到了。山内明子女士,确实是这个名字。”
“您的哥哥也不幸丧生了,的确令人十分痛心。”
好象是为了应酬似的,桥本深深地低下了头。
“实际上,我要去滨松办事,但是,回忆起那篇新闻报道,便想来拜访您一下。想到我们都是那起事故中遇难者的亲属,就不能越门而不入。请允许我借此机会,特表示哀悼。”
“实不敢当。”
安吉命令送咖啡和面包的服务员给他端一杯咖啡来。
“听说您负了重伤,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吧?”
桥本口称是来看望米津安吉的。
“太感谢您了。因为背部烧伤和左腕骨折,大约住了两个月的医院,已经痊愈了。”
安吉用手轻轻地拍打着微微发胖的身体。
“这比什么都让人高兴。死去的人就不用说了,您也蒙受了巨大的磨难。”
“的确太不幸了。如果是自己失误而引起了事故,也就没什么可怨的了,这次我们完全是受了其他车的牵连,所以真让人难以承受。”
“最前面是一辆载重十二吨带铝制车厢的卡车,因急刹车翻倒在地,一辆小轿车撞在卡车上,驾车的男人当场身亡,他是静岗人,他的夫人全身烧伤,送进医院后不久就死去了,山内明子的车撞在了这部轿车上。紧接着就是您二位驾驶的小型客货两用车。报纸上是这样写的。”
“是这样的……是山内明子女士最可怜。听说她还很年轻啊!”安吉对这位自称是这位事故遇难者的亲属大胡子男人说。
“她刚刚二十三岁。”满面胡须的男人低下了头,眉眼间流露出沉痛的表情。
“那种场面真是无法形容。我坐在助手席上,一直盯着在前面行驶的山内女士的车子的尾灯,因此,尤其为山内女士之死感到痛心。”安吉说道。
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那盏小红灯,宛如生命垂危的人的魂灵之光。大胡子男人想象着这种情景咬住了嘴唇。
“我们始终与她保持着车间的距离,大约是五十米。”米津安吉接着说,“各车之间都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因为车辆稀少,各车的速度都在一百二十公里以上。完全是正常的编队行驶,没有任何车辆想超车,秩序井然,大家都按规则行驶。我哥哥边开车边听盒式立体声的歌曲磁带,我合着曲调哼着歌儿。前方带铝制车厢的卡车急停翻车之前一直是这样。”
“在那段下坡路的现场上,如果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话,五十米的间距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是的,眨眼之间,我们已冲到前面的车跟前,我看到卡车那高高的铝制车厢横倒在那里,紧接着两辆轿车象波涛一样接连翻倒在地。当清醒过来时,我们的客货两用车已撞在翻倒的车上了。前前后后,也就是喘两口气的时间。”
他的手一直没碰桌上的咖啡杯子。
“尽管如此,哥哥仍用力踩刹车,使劲向右打轮。车子向旁边冲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与山内女士的车子撞在一起的同时,我就失去了意识,眼前只是一片通红。”
“一片通红?”
“前面的车起了火,形成一片火海。由于猛烈撞击,我们的油箱也着起火来。这都是几秒钟之间发生的事情。我好容易打开车门滚了出去,但大火已烧到了我的背上。身上的火,边滚边熄灭了,不过,仍被严重地烧伤了。左手腕骨折是后来发现的。我逃出汽 8f66." >车时,以为哥哥也能逃脱,谁知右侧车门变形,无法打开,哥哥的身体被方向盘卡住,失去了自由,稍一耽搁,他便身陷火海了。”
桥本低下了留着长发的头,象为死者祈祷一样,闭了一会儿眼睛。
“有件事想打听一下。”他睁开眼睛说道。
“方才您对我说,在撞车的瞬间,眼前是一片通红。这是前面的汽车,也就是山内明子的汽车燃起的火焰吗?”
“是的,火舌盘旋着腾空而起,漆黑的四周被映得一片通红。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在这之前,您看到过前面出现一个象红火球一样的东西吗?”
安吉吓了一跳。
“您不必紧张,您的话被登在报上,您也看到过吧?”
“这一点很对不起。”米津安吉低下头去,侧首沉思。
“……我也搞不清楚。我觉得99lib.,在汽车起火之前,的确看到前方上空有一个火球,但是,再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这种现象。后面开来的汽车的司机仍活在人世,但他们说不知道。因此,警方说,我受到猛烈撞击而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误将汽车大火当成了火球。警方这样一说,我就对自己的眼睛失去了自信。那可能是我的幻觉。”
“是幻觉也罢,火球是什么形状的呢?您还有印象吗?”
“有的。藏书网在前方的一片黑暗之中,火球一闪一闪地发光。只有这种感觉。”
“一闪一闪的……那么,是连续两次发光吗?”
“是的,是连续发光。”
“那个火球是红色的吗?”
“是的,是放红光。”
“光线很强吗?”
“光线很强,但立刻就消失了。”
“打比方说,象不象烟火?”
“若是烟火,会拖一条长尾的,在空中停留瞬间之后消失,火球并不是这样的,它似乎是转瞬即逝的,总之,火球的形状是不可名状的。”
“火球似的东西是在带铝制车厢的卡车前方呢?还是……”
“在卡车前方。怪得很,听说后面行驶的汽车的司机都没见到那玩意儿……可能是我的幻觉。”
“不,不会是幻觉。我们可以认为,唯独您具有能看到火球的客观条件。”
“是吗?为什么?”安吉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您不是说,当时,汽车都是鱼贯而行吗?”
“是的,更后面的车也可能是并行的。因为那条路是双行线。”
“不,问题不在于此。后面的车辆尚未拐过弯道,所以其视野不够开阔,他们是看不到的。”
“啊!是吗?”
“问题在于以卡车为首的一列汽车,鱼贯而行,由于前方大型卡车的铝制车厢的高顶挡住了他们的视线,所以后面汽车的司机们看不到象火球一样的东西。车厢顶高大约三米。对于紧随其后的轿车司机们来说,那当然是一段相当高的屏障。但是,您的小型客货两用车则不然,由于您的哥哥向右打方向盘,车身有些横过来了,这样就超出了卡车遮挡的范围。因此,只有坐在助手席上的您才能看到前方的火球。难道不是这样吗?”
“嗯!”
米津安吉臂肘放在桌上双手托腮,哼了一声。他们要的面包片依然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但是,在我们的客货两用车后面,有一辆小型卡车,他也用力向右打轮,车身基本横了过来,它闯过中心隔离带,与对面的卡车撞在了一起。这辆卡车的司机只受重伤并未死去,听说,他也对警方说,没看到红色火球。”
“这正好证明,火球不是永远发光的。当小型卡车横过车身去的时候,它已经熄灭了。”
“当然如此……那么,与小型卡车相撞的 4e0a." >上行线的轿车如何呢?对于它来说,火球是位于对面的,该车由远及近,当然能够看到位于带铝制车厢卡车前面闪闪发光的火球呀!可是,那位司机也说没见到火球。”
“是的。如果是位于带铝制车厢卡车前面发光的火球,对面开来的车一定能看得见。然而,不存在任何‘看见’的证词。这一点,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您想根据我的话调查什么情况呢?”
“谈不上调查,但是,总觉得这次事件有些蹊跷,所以,想查明火球的真相。”
“不过,我看到了火球的记忆是靠不住的,警方断定,这是汽车燃起的大火在我模糊的意识之中造成的幻觉。正象方才所说的那样,连我本人也觉得印象模糊,不可相信。”
“我不愿相信警方的结论,也不愿承认您受到警方的影响而失去自信的现实。我只相信您在医院中说过的话。”
桥本拿起了放在桌旁的旧相机包,站起身来。
第九章 再次奔赴现场
原部大学经济学系助教沼井正平登上了十四点二十分由滨松开出的“回声号”上行列车。非对号入座的车厢内挤满了人。到三岛站只有不足一小时的路程。
沼井正平从旧相机包内取出笔记本。大约翻到了中间部位,手持圆珠笔,但没有立刻动笔,他的目光集中在蓝格纸上。那呆滞的目光掀起了他思绪的波涛。他用大拇指顶住长满胡须的下巴,眉眼之间流露出忧郁而悲哀的神情。有些卷曲的长发散落在额头上。
圆珠笔依然夹在手指之间。大约一小时以前,在米津食品店二层的餐厅内,他从米津安吉那里听到很多情况,现在,他并非要下功夫将谈话整理成文字,而是在冥思苦想地回味着当时的谈话。谈话在沼井的大脑中形成了几..只水泡,那小小的圆环忽而连在一起,忽而又分离开去,或者忽而出现忽而又消失了。
在笔记的前一页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那里记录了他以桥本的化名会见藤泽市西田荣三时的谈话。他力求准确,将西田荣三的冗长的谈话简要地写了下来,在西田荣三的谈话中似乎包含着无数的暗示和进一步探素的可能性。
满面胡须的男人立刻开始记录米津安吉的谈话。这并不需要很长时间,但为了追加有关事项,则要花费一些功夫。思索一番,然后动笔书写,加上圆圈或横竖线条,使笔记显得很乱,但是,他好象能从这些文字和标记中,归纳出一幅幅的设计图。不过,他似乎还有许多搞不清楚的地方,不断地用手搔着头发,有时安心地双手托着下巴。孩子们在前面的座位上吵闹着。
十五点十一分,列车到达三岛站,站前商业街上有家花店。沼井求店主为他选了一些能放久些的鲜花,于是,他买了长着花骨朵的大红百合。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向东名高速公路沼津立交桥开去。汽车离开三岛市向西驶去。越过黄濑川上的大桥,便到达了小树林前方的十字路口。由此向北一拐,眼前是富士山脚下的树林。沿上坡路前行,在路两侧的高地上,出现了装修很讲究的带车库的旅馆。
他告诉司机,不要去立交桥收费处,而从收费处前一直向左行驶。
“不去东名高速公路了吗?”司机回过头来问。
“不,从前面向右拐,再往前可能有一座高尔夫球场,请向那附近开吧!下车的地点到那里再告诉您。”
“高尔夫球场我常去,可途中没什么风景区呀!”司机从镜子里看着大胡子男人。
3月3日,沼井正平驾驶着汽车,带着怀抱桃花束的山内三代子和做向导的沼津警察署交通股长,当时走的就是这条路。越过山顶向下走,高速公路上的钢筋大桥高架在空中,卡车和轿车从大桥上驶过,体积好象缩小了许多,车身在阳光下闪光。
车子驶过竹林深处的农家,爬上一条上坡路,便来到上次的那条路上。眼前出现了到处是农田的高原。
“在这里停车吧!”
“到这儿就可以啦?”
司机看了看,四外连一户人家都没有。
沼井抱着花束走下车来。
“如果是三十分钟的话,我可以等您。”
当然,拉散座的出租车不会来此地揽客,而且,司机在这里等一会儿,也比放空回三岛市>好。
“不必了,我要在此地拍照,还要各处走一走,你不必等我了。”
他摇着肩上的相机给司机看,司机显示出不满的样子,开动了汽车。
沼井看了看表,正好四点半。3月3日到此地来也是这个时候。“天已经变长了。”交通股长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和那时相比,现在的天更长了。天空没有云,西方的日头高挂空中。
他徒步来到跨线桥上。两侧是劈山修路而造成的悬崖,东名高速公路就象流过谷底的一条长河。车流分上、下行线有秩序地行驶。大型带铝制车厢的卡车顶,几乎擦着跨线桥底面呼啸而过。穿过时,速度丝毫不减,肯定在百公里以上。
沼井正平站在大桥上,眺望着公路的前方。尽管弯道很缓,但公路的长河仍然被它截断了。
“这段弯道的弧半径为一千二百米,视距为五百米。”
交通股长是这样说明的。能看清的视距为五百米,如果是一百二十公里时速,五百米也就是十五秒的路程。当然,这样也就到达了弯道的尽头。下坡的坡度为百分之三,公路上没有一盏路灯。
沼井正平向东走过跨线轿。茂密的野草覆盖在公路两侧的山坡上,山坡随着公路急剧下降。前方,黄色的野草中泛起了青色。他沿着小径朝南走去。
穿过破旧铁丝网栅栏,山崖下长着一簇簇矮小的松树。对面的山坡上可见到杂木林。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交通股长对山内明子的姐姐讲的话。
“想在遇难现场献花吗?这边的小松树与对面杂木林连线经过的地方,就是带铝制车厢卡车翻倒的场所。”
放在路崖上的桃花依然摆在那里。清洁工可能知道这是献给死难者的,清扫路崖时并没将它收走,而将它原封不动放在那里。花束比原来更靠近草丛了。
桃花和菜花凋谢了,枝叶都枯干了。由于风吹雨打,包花的蜡纸已变了颜色。纸叠的偶人虽已退色,但它仍牢系在细桃枝上。
沼井正平放好新鲜的花束。花束下方显得鼓鼓囊囊的,截断的花茎插在“绿洲”(带水的海绵)之中。通红的、初绽的百合花,在这里显得格外鲜艳。
他背朝疾驶的汽车,蹲在花束前面。
他的眼前浮现出与山内明子在一起的一幕幕愉快的往事。预定10月?
中旬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多亏某位教授的帮助,才辞掉了助教职务,决定出任北陆某高中的正式教员。明子喜欢北陆这个地方,她憧憬着新生活。那座城市充满着古朴而幽雅的气氛。明子擅长滑雪,北陆是不缺雪的。
去年10月3日夜,发生于此地的撞车事故,眨眼间便使明子坠入死亡的深渊。沼井在公寓里接到明子父亲的电话通知时,顿时惊呆了。只有心脏剧烈地跳动,膝关节象脱了臼一样,寸步难行。
突然间,他好象得了痴呆病。沼井勉强参加了送葬的行列,但是,他根本不记得在这段时间里干过什么事情。一股股无比沉痛的悲哀之情,不时涌上心头。他的血液之中都渗入了哀戚的情绪,悲伤使他的前途变得暗淡,他辞去了大学的职务,也辞掉了高中正式教员的工作。他无心独自前往北陆。
今年1月27日,沼井正平从报上看到了明子死去的瞬间的照片。这就是照片《冲突》,它荣获A报“读者新闻摄影比赛”年度最佳奖。
翻倒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与卡车相撞的轿车上都喷射出白色火焰,照片是黑白的,越发显得惨不忍睹。第二部轿车陷于火海之中,他凝望着汽车的黑色部分,他知道明子就在这车里。好象从照片中传出了明子向自己求救的呼声。再没有这样残酷的照片了,他坐立不安,用手锤打着柱子,搓着草席。
报上发表了评审委员长古家库之助的评论:
使相机的效用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的作品为数甚微……这幅作品是事故发生的瞬间抢拍下来的,在一片火光之中,未出现一个人影,使作品充满了恐怖而惊险的气氛。我们一想到,在拍摄的一瞬间死难者仍被关在车内,就觉得此作品真是惨不忍睹。然而,如此悲惨的交通事故并未绝迹……这幅颇具如临其境效果的照片必能使司机引以为戒,有助于减少交通事故。因此,这幅作品的格调虽十分凄惨,我们仍大胆地授予它年度最佳奖,并公开发表。显然,作者遇上如此转瞬即逝的场面,完全是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
针对《冲突》在报上公开发表的问题,读者提出了批评,对此,摄影部长予以“答复”:
我社广泛收集业余摄影家的新闻摄影作品、希望能得到活生生地反映“转瞬即逝”的场面的作品。业余摄影家发挥着摄影记者起不到的作用。新闻摄影工作中存在着极大的偶然因素。正如评审委员长古家先生对获年度最佳奖作品《冲突》所评述的一样,对于摄影家来说,只有借助于千载难逢的“万分之一或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才能创作出如此出色的佳作。仅仅在这一点上,业余摄影家的优越性超过任何专业记者。正因如此……业余摄影家可以拍出效果更为逼真的照片。
大型卡车狂奔而过,它卷起的冷风吹得沼井那乱莲蓬的头发竖了起来,又向前倒下去。
沼井正平手持凋零的桃花和油菜花束,行走在公路旁的山崖上,行走在茂密的萱草之类的杂草丛中。
回头一看,刚刚走过的跨线桥已隐藏在弯道后面,看不到了。前方,大约七八百米的对面另有一座跨线桥。大体上,跨线桥都是架设在东西相通的村公路上的,村公路相隔较远,那么两座跨线桥之间的距离也比较大。
从放花束的路崖向南,朝沼津方面行走将近一百米,可以看到斜坡上长着很多山杜鹃花。他不忍随意丢掉那枯萎的花束,放就要把它放在山杜鹃花丛中,即使下雨,茂密的山杜鹃也会代替伞为它遮挡雨点。
将花束立茌山杜鹃花之间,周围是杂草。花虽已凋零,但是,放在这里之后,已经退去的颜色又显得鲜艳起来。
他忽然发现,此处正好是卡车翻倒处以南一百米的地方,也就是米津安吉在撞车前的一瞬“似乎看到了一个火球”所在的位置。
由于没有其他这方面的见证人,人们都认为,米津安吉的发现是因撞车前后的思绪混乱造成的,而错将汽车着火当成了火球,或者认为,所谓火球只是一种幻觉。经现场查证,没有发现任何火球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物体,因此,警方也认为安吉的发现是靠不住的。安吉本人对自己的发现也毫无信心。沼井正平在考虑,事实果真如此吗?
如果安吉的发现是正确的,那么,带铝制车厢卡车翻倒的原因即可得到圆满的解释。当卡车转过弯道时,司机一定看到在自己前方视野内有一个火球似的东西。因过于突然,司机本能地采取了急刹车的措施,为避开这个异物努力向右打轮。由于强烈震动,满载的货物失去重心而倾斜,导致卡车翻倒。
卡车司机及助手都已丧生,从他们那里再不可能获得任何证据,但是,实际情况又是怎样呢?
那么,火球的真相又是怎样一回事呢?如果是火焰瓶之类的东西掷到公路上,路面上一定会留下瓶子的碎片,认真进行现场查证的眼睛决不会忽视了它们。
米津安吉说过,火球似的东西“好象是啪啪地断续发光的”。火焰瓶的发光方式决不会是这样的,爆炸后只会冒起火焰。所谓“啪、啪地发光”是间歇的发 5149." >光方式。比如警车顶上的旋转式警灯或夜间公路施工中的警戒信号灯都是这样发光的。
沼井正平觉得,不可能将这样复杂的设备运至现场并安装起来。无论如阿,一个人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必须是多人合谋,但这不可能是很多人一起干的。沼井正平想,所有的事都必定是一个人干的。
如果站在跨线桥上,向下面的高速公路投掷火球会怎么样呢?但是,这种分析是站不住脚的。卡车急刹车的地点距前方路线桥有七八百米的距离呢!
沼井正平曾对米津安吉说过,有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没搞清楚,就是关于“火球”的真相问题。
肇事者是从藤泽乘车抵达此地的呢,还是乘电车在沼津下车后,徒步来这里的呢?沼井从出租汽车返回的事联想到这个问题。不过,徒步是不可能的。这里距沼津十多公里,又是夜间,所以,他一定是乘出租车来的。
沼井正平从相机包中取出笔记本,翻到前几页,上面贴着剪报:
去年10月3日晚九时许,我携带相机,在静岗县骏东郡长泉町字向田一带行走。这里相当于富士山麓东南侧的池之平段(高八百四十六米),从此地向下眺望,南方沼津市里象一堆堆萤火虫闪闪发光的灯火可尽收眼底。我想以高原森林为背景,与远方城镇的灯火形成对比,抓住沼津方面象极光一样微微辉映的灯光,以便在这里拍出一幅富于虚幻色彩的照片。我在县公路和村公路上辗转徘徊,但是,未能找到如意的画面,我走来走去,时间已到夜间十一点,我跨过架在公路两侧山崖上的跨线桥,沿东侧山坡上的村公路向下行走,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刹那间,身后高速公路上蹿起一根火柱。我吓得魂飞魄散,迅速沿村公路再次爬上山坡一望,见下面高速公路上几辆卡车和轿车撞在了一起,卡车已经翻倒在地,其中三辆汽车上冒起了熊熊的火焰。我不顾一切地按下快门,由于火光通明,无须闪光灯……
未提到乘车的问题。
又产生了新的疑问。究竟在山崖南侧下方的村公路上,能否看到遥远的沼津市的灯火呢?难道不是站在高原上才能看清遥远的城镇灯火吗?若为寻找素材而下到村公路上,森林,丘陵和农家住户不会挡住视线吗?
一定要实地调查一下,沼井正平从草丛中向上走去。
第十章 现场查证
沼井正平沿着公路旁山崖上的小径向御殿场方向走去。
他返回到跨线桥 524d." >前,东西贯通的村公路无一行人,除去农田和杂木林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刚刚下午四点,这里就如此冷冷清清,夜间就更是阒无一人了。
上次,3月3日载着山内明子的姐姐和沼津警察署交通股长来此地时,小汽车就停在跨线桥对面。从那里下车后,徒步来到这一带,往返于明子遇难的现场,当时,天近黄昏时分。
在“年度最佳奖”获奖者的文章中,未提汽车的问题。当然,可以认为是省略掉了。但是,难道这种省略不是别有用心的吗?难道是不愿涉及汽车的心情,使他不提及此事的吗?
假如是这样,那么“汽车”又意味着什么呢?除了驾驶以外,难道还存在什么与车相关的内幕吗?
沼井正平边思索,边从跨线桥前向右走去,路又变成了下坡。两侧依然是农田和树林。夕阳给树木的树干涂上一层红色。
正平望着前方,同时,屡屡停住脚步。正平沿着斜坡越向下走,眼前的低矮丘陵和树林则象舞台一样越升越高。
如沼井所想象的一样,从高原上可以看到的沼津远景已渐渐消失了,代之以近处的丘陵和树林,这与高原上的稀疏林木皆然不同,十分茂密,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彻底挡住了人的视线。
“为了拍摄沼津夜景,在县公路和村公路上辗转徘徊两个多小时。”
沼井发现这段文字与实际地形是相矛盾的。沼津夜景完全隐匿到眼前景物的后面去了。
恭介还写道:“从公路东侧的山崖上,下到村公路上,继续前行。”
若从高地下到南侧,无论选择哪条路,“沼津夜景”也会完全消失的。通过实地考查,沼井发现了山鹿的谎言。
山鹿恭介为什么要说谎呢?他编造谎言的目的是什么呢?的确,这是与“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密切相关的问题,可是……
在村公路上,沼井难得遇到一个人,是一位遛狗的老人。正平默默地看了老人几眼,走了过去。而后来到县公路上,这里简直是块盆地,对面的丘陵显得更高了,新建住宅聚集在一起。在这里,“沼津夜景”早已无影无踪了。
“为了拍摄沼津夜景,在村公路和县公路上徘徊”的话是恭介故意捏造出来的。
县公路路面较宽。两侧住宅鳞次栉比,来往车辆频繁。正平沿着县公路向御殿场方向走去。一条小河从路旁流过,河上的桥梁正进行维修工程。一块牌子上写着“营造庭园用石料”。大约行走一百米,有一个十字路口。拐角处立着路标,以箭头木牌标示出各自的方向。其中一个箭头木牌标明;“向北至御殿场四十公里”,其他箭头木牌又标明:“向西至某地方银行情报所三公里”、“至某祠庙三公里”、“至肖古馆三公里”、“至近代法国画家美术馆3.5公里”等等,木牌整齐地排列着。
向北去的公路再次爬上高原,正平走在上坡路上。
公路两旁见不到农户,路标指示出的现代化建筑物星罗棋布地排列在公路两侧。
有一家小吃店,颇有山上小屋的味道。走进去,在很狭窄的地面上砌着一个炉子,地炉周围摆着坐椅。靠窗坐着一对情侣,一只红毛大狗在地上走来走去。
旁边的柜台里坐着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姑娘,她为正平煮上了咖啡,阳光透过窗子仍在屋内留着几分余晖。
——他的谎言与“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有关。
方才,沼井边走边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他坐在椅子上仍在考虑这个问题。事情似乎渐渐有了些头绪。咖啡端了过来,他喝了一口,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从相机包里取出笔记本。获“年度最佳奖”的作品在A报发表之后,该报刊登了读者批判文章,沼井将它们剪下贴在了笔记本上。
《冲突》的确是一幅佳作。能够如此真实地再现交通事故悲惨情景的作品委实不多……但是,我认为作品的优劣与设奖征集作品是两个性质不同的问题。不言而喻,除非恰巧身居事故发生的现场,才能拍出如此逼真的照片……如果象古家评审委员长所说的那样,业余摄影家随身携带照相机是“他们以备万一的措施”,那么,我认为,对于紫云丸号船遇难照片的批判就是千真万确的。大难当头,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救他人于危难之中,而是“捕捉摄影良机,以沽名钓誉,巧取功名”,这是极端自私的。
沼井正平跷起二郎腿,阅读自己的笔记,红毛狗走过来,嗅了嗅悬在空中的鞋底。
先来的那对情侣从椅子上站起来,向柜台走去。狗离开正平,朝着付了款的客人狂99lib?吠。
姑娘训斥着红毛狗,同时,对害怕的客人说:
“这个畜生,不愿让客人走。”
“噢,这是只会做买卖的狗啊!”
这对情侣笑着走了出去。
正平继续看笔记:
“我认为,业余摄影家希望拍出优秀作品,以博得他人赞誉的心理,说穿了,就是一切为了应征,觊觎着年度最佳奖或优秀奖,祈望奖杯、奖金双丰收……”
正平跷着右腿,狗鼻子在悬空的右脚鞋底上蹭来蹭去。鞋子摆来摆去,弄得脚心直发痒。
“……摄影部长在答复中说,设奖是对业余摄影家的鼓励,为了促使大家‘切磋技术’。此话貌似有理,但是,这种名与利的诱惑使得一些人更加自私,助长了他们的遇事袖手旁观主义。”
正平认为,这种“袖手旁观主义”应换成“名利思想”。
因为,当化名“桥本”与藤泽市的西田荣三会面时,西田谈到的内容是与此相关的:
“征稿方面最为难的是,收集不到优秀的新闻摄影作品。因此,征稿方面的人中间,往往会产生这样的论调……不,这当然是传闻,应征的新闻摄影作品不太踊跃,所以,不知不觉从内部传出了这种说法。古家先生等也常常半开玩笑地谈到过此事……这可不要对别人讲,因为只是传闻,容易引起误解。”
红毛狗仍用鼻尖在鞋底上蹭来蹭去。鞋底上究竟粘着什么东西呢?正平放下杯子,脱下右脚上的鞋子,底朝上拿在手里。鞋底上粘着干红土,村公路是柏油路,红土显然从公路两侧山崖上粘来的,此外还有四段萱草茎。整个斜坡上长满了萱草。
除此之外,正平还在鞋跟上发现一块黑色的东西。
其宽度约为二厘米,长三厘米左右。它好象原本是一条带子,带宽即二厘米,当然带子是很长的,这段是从整条带上裁下来的。吸引了狗鼻子的就是这个可疑的物品。正平用手将它从鞋底上扯下来,象是棉布制品,布纹粗得象纱布,两面都有很强的粘接力,就象橡皮膏一样。因为黏度大,所以粘在了鞋底上。在这块可疑物品上,粘着一小片儿枯草。看来,它被丢在草丛中,正平无意中踩到了它。正平想,不知什么地方有这种没有用的东西,竟然被自己踩着了。正平从鞋底上将它扯下来,却又粘在了手指上。不能将它随意丢在地上,顺手拿了一张放在炉子侧边上的餐纸,将它包好,放进上衣口袋里时,正平想要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踩到它的。当然是在公路两侧的山崖或斜坡上踩到的,因为正平曾在那一带走来走去。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室内的阳光已经变弱了,但是,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
当正平走向柜台去付款时,红毛狗为帮助主人做买卖又叫了起来。即使受到狗的挽留,他也不能继续留下来,时间已将近六点了。
沿公路一直向北登上去是高原。有一座架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的跨线桥。
这座桥是御殿场方面距事故现场最近的一座跨线桥,距前面的跨线桥大约一公里,到出事现场则要倒退七百米。
没有出租汽车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正平越过跨线桥,肩背相机包,在与高速公路并行的村公路上,忽而连跑带颠,忽而大步流星地走着。
在他赶到现场之前,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清澈湛蓝,树林里一片黑暗。下面高速公路上飞奔的汽车都打亮了车头灯。
公路两侧的山崖上,由于没有任何障碍物,是一片开阔的高地,太阳的余光仍可照到这里来,斜坡上还是比较亮堂的。但是,几分钟之后这种光明就消失了。
黑带子的碎片是在哪里粘到鞋底上的呢?正平俯视着长满野草的斜坡,他看到了小径,用眼睛努力搜索着自己走过的地方。
其中,当然包括股长指示出的目标。在公路一侧山崖的斜坡上,生长着小松树,隔着高速公路“长河”,对面的山崖上生长着独具特征的稀疏树林,小松树与树林可连成一条直线,直线经过的路面就是带铝制车厢卡车翻倒的地方。新鲜的百合花花束换掉了路崖上的桃花束,那束干枯的桃花放在了此处以南一百多米的山杜鹃花丛中。在那里,放好干枯的桃花束之后,想起了“火球”的事情,自己曾在那儿停留良久。也许是在那边踩到了黑色的碎片。
正平从挎包中掏出手电筒。夜幕降临了,想在茂密的草丛中寻找东西,那是相当困难的。
他沿着斜坡来到长着山杜鹃花的地方,按亮了手电筒,蹲下来扒开野草,草丛中突然发出咝咝的响声,一条蛇爬走了。
在圆型的光圈中,出现了凋零的桃花和菜花。纸叠的偶人仍系在桃枝上。明子为了正平的再次到来,好象感到格外高兴似的。
那天晚上明子驾车前往静岗,是为了到身卧病榻的姨母身边,去向她详细说明两周后即将完婚的事情。明子出发前,给正平打了电话说:
“姨母非常疼爱我,我要趁她神志清楚的时候,把即将举行婚礼的喜讯告诉她。”
在正平接到这个电话后三个小时,明子就离开了人世。只有明子的声音在正平耳边回响。
正平关了手电,端坐在草地上,用手捂住了脸,手掌象在水中浸泡过一样,湿漉漉的。他泪如泉涌,痛哭了一场。在这沉痛的哀情之中似乎孕含着甜蜜的情感,正平沉浸在这复杂的感情之中。
四周变得漆黑,正平醒悟过来,从草地上站起身来,打开手电简,光圈重新移动起来。
光圈内出现一个黑的东西,它挂在萱草上,拾起来一看,不是带子而是两张黑纸片。一张是五厘米见方,另一张是四厘米宽,五厘米长,可想而知,这是一张大纸裁成两片丢在这里的。
厚纸片两面全是黑的,纸表面并不光滑,两面都是毛乎乎的,很粗糙。
仔细寻找一番,只有这些黑色纸片,没有富于黏着力的棉布片儿。他搞不清楚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可以肯定,这个斜坡上有人来过。而且,此处的前方,就是米津安吉在东名高速公路上“发现火球似的东西”的地点。
正平站起身来,朝着从御殿场方向拐过弯道驶来的车辆连续晃动着手电,尤其是朝着大型卡车,更加用力地摆动。
但是,无论卡车还是轿车,它们不仅没有停下来,而且连速度都没减。由此可见,路旁斜坡上有小小的白色亮光晃动,司机们根本无法发现。即使发现了,他们也会不屑一顾的。
而且,疾驶的卡车上除有车头灯之外,在驾驶篷顶或发动机罩的两侧,还象彩车一样安着红黄彩灯,这些灯光早已压倒了手电光。
第十一章 片断的真面目
滨松市米津安吉乘坐在客货两用车的助手席上,在撞车前,他看到的“火球似的”红光是从高速公路下行线中央发出的。带铝制车厢卡车的司机岛田肯定是确认了前方有奇怪的红光之后,才本能地踩了急刹车。光不会是从公路的侧面发出的,这一点从昨晚实地考查中得到了证实。
昨晚,正平曾在路旁山坡上晃动手电,尽管光线不强,如果是在公路中央,汽车也许会停下来的。由于他位于路旁山坡上,未能使一辆车停下来。
夜晚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叉开脚站在狂驶的汽车前晃动灯光是不可能的。这样做,有可能当场被汽车撞倒。
沼井正平一觉醒来,躺在床上,朦胧地回味着昨夜的情景。
已是上午九点,耀眼的日光透过窗帘间隙,形成一条条纤细的光束,这已不是晨曦了。公寓位于目黑区佑天寺2号街。正平已在这里住了六年时间。
决定赴北陆任高中正式教师后,便在那里租了一间高级公寓。该校的首席教员是正平大学时代的前辈,他对正平十分关照。去年9月,正平去拜访他时,来到达座城市,去看过那所高级公寓。那所楼房建在高地上,俯瞰着一条大河。周围绿树成林,不必走很远,有一座石墙高筑的城堡。回来之后,他将那里的景物介绍给明子,她顿时喜上眉梢。他们预定10月中旬,在东京举行婚礼,而后一起前往北陆。
在举行婚礼之前两周,明子不幸遇难,住进古城北陆的设想象梦一样破灭了。同时,正平无心长期住在原来的公寓里,否则,明子来访的记忆就永远无法消失。
正平象往常一样,烤了些面包充饥,他闲散得很,从大学辞职后,他无意再考虑 7814." >研究工作,而且彻底丧失了时间观念。书架上的书籍成了废物,连看也不想看一眼。
正平喝了口红茶,换上西装。上衣口袋里装着从现场拣来的两样东西。当然还有笔记本。
出门时遇到了年轻的主妇,她带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早晨好!”
“早晨好!”
正平蹲在男孩面前说:“噢,你戴上眼镜啦!”
孩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抓着母亲的手。
“这是哥哥上手工课时做的,后来送给了弟弟。”
男孩子的哥哥是小学一年级学生。
“真漂亮,这个蓝色的小眼镜,戴着蛮合适的嘛!”正平对孩子说道。孩子受到了别人的表扬,才抬起了头。
镜框和镜腿都是用硬纸板做成的,用黑色蜡笔涂上了颜色。镜框上贴着玻璃纸代替镜片。两只小眼睛藏在蓝色的“小窗户”里。
“叔叔和妈妈的脸都是蓝色的吗?”
“嗯!”孩子努力地点了点头。
“哥哥经常给你做眼镜吗?真是个好哥哥!”
“不,哥哥还有一副眼镜,一边是茶色,一边是绿色的。”母亲边笑边说。
“茶色和绿色的眼镜?”
“孩子们什么事都能想到。”
“颜色不同的眼镜可真漂亮……乖孩子,再见!”
“再见!”戴着蓝色眼镜的孩子向正平摆了摆手。
“您走好!”
邻居的主妇知道正平的未婚妻在交通事故中不幸身亡了,也晓得正平辞掉了大学的工作,她无限同情地目送着正平远去的背影。
正平双手抱肩闭着眼睛坐在电车上,好象睡着了似的,但他那严肃的表情可以告诉人们,他并没有睡觉。
正平在涉谷站下了车。他走在道玄坂大街上,走进了一家杂货铺。
“有这种东西吗?”
正平从口袋里取出那段黑布片,约两三厘米长,就是粘在鞋底上的那块。现在仍然很黏。
女店员想了想,拿给店主看了看。
“我们店没有,但电料行里一定有。”店主看着正平,说道。
“电料行?”
“是的,我想在电工工藏书网作中用得着它。”
“噢!”
“前面有电料行,到那里问一下就会明白的。”
“谢谢!”
在同一排房子的前面五十米左右处,有一家电工用品商店,橱窗和商店内填满了家用电器。房顶上吊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灯具。正平想,卖家用电器的商店能晓得电器工程方面的事吗?然而,他还是请走出来的一位头发稀疏的店主予以了鉴定,使他的问题得到了圆?99lib.满的解决。
“这是胶布。”
正如沼井想象的一样,断片的两端均为二厘米宽,象被齐齐地剪断的,现已证实,它果真是带状物品。
“这是干什么用的?”正平问道。
“是绝缘材料,接电线时常用。”店主答道。
“接电线用吗?”
“是的,这是棉制的胶布,还有塑料制的黑色胶带。塑料制的用场多一些。现在,电线外皮以塑料的为多。塑料制的仅单面有胶,用它缠电线,缠得非常严紧。无论塑料的还是棉制的,绝缘性能都很好。电工在室内接线,经常带着塑料制的。”
“棉制的是缠哪种电线用的?”
“主要用来接高压线,电动机之类的专用线也都用棉制的胶布,它的黏着力更强。”
“贵店有这种胶布卖吗?”
“有的,我们也承包电气工程。”
店主立刻拿来一卷,打开包装,可看到一个直径5厘米的黑黑的圆圈,就象缠好的橡皮膏一样。正平拿着断片比较着看了看,它们的确是同一种东西。
正平的头脑里浮现出现场的地形情况。公路两侧的山崖上连一间房子也没有,看不见电线,当然也没有电线杆,是名副其实的荒山野岭。
“只要一看胶布的裁口,就知道,这是缠电线时,留下所需长度后的剩余部分。”店主说道。
“假如是那样的话,岂不剩得太少了吗?”
“用胶布包缠电线时,电工往往以目测截一段胶布,多余的部分很少,顺手就扔掉了。”
“既然剩这么一点点,为什么不顺便缠上去,而要扔掉呢?”
“倒也是。”
正平这样一说,店主把短短的胶布头拿在手中,端详着。
“是有些奇怪。为什么把这么一点扔掉呢?缠上去更好嘛……不过,电工们各有各的脾气,不可一概而论。”
“假设是缠在电线上的胶布,为什么仅这样一点点会脱落下来呢?黏着力这么强怎么会脱落呢?”
“缠在电线上的胶布是不会脱落的。因为它的粘接力很强,也许是从接口处剥下来扔掉的。”
“从接口处剥下来的?”
“在修理电线的工作中,常有这种情况。就是说,剥去旧的,缠上新的。若是这样的话,胶布片会扔掉很多的。”
“这是掉在外面的,据推测大约有五个月之久。受到风吹雨打,可还是这么黏,粘在了我的鞋底上。”
正平想,如果是那个人用的胶布,时间只能是去年10月3日。
“因为是缠露天高压线用的东西,所以经得住风吹雨打,粘接力不会轻易减退。只要踩着它,当然会粘在鞋底上的。”
“我买一卷这种胶布。”
它的价格很便宜。
“各电料行都有这种胶布吗?”
“凡是承包电气工程的电料行都有的。”
“这也是电工用品吗?”
正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片,与胶布断片调换了一下,递给店主人看。
“不,电工不用这种纸。”
这条道玄坂商业街上还有文具店。
“您的店里有这种纸吗?”
一位消瘦的老板模样的人看着顾客出示的黑色纸片。
“没有。”他不客气地说。
“这是一种彩色纸吗?”
“我们店也卖彩色纸,但没有这样的彩纸。”
“哪个商店有这种纸呢?”
“这条街上有几十家文具店都不卖这种纸。你到纸铺去看看吧!”
“纸铺?”
正平也觉得应该去纸铺。
“这一带有纸铺吗?”
“没有!”
“谢谢!”
正平离开这个噘着嘴喷烟吐雾的瘦老板,走出了店门。
他回到涉谷站乘地铁前往日本桥一带,他想那里一定有纸铺。
——那个人用胶布做什么呢?正平思索着。
地铁列车的窗外是黑乎乎的,只有停在站上时才能见到光明,在这样的列车中很适于思考问题。
胶布不会是用来接电线用的,现场上没有电线。那么,用它来做什么呢?真是难以琢磨。正平想,那个人想必是在某个电器商店买了高压线用的胶布,去年10月3日夜间,赶到现场去的。但是,他用这种胶布干了些什么呢?
他一定是驾驶着自己的汽车到现场去的。车的仪表或发动机部分是否要缠这种胶布呢?
如果是这样,那么现场上发光的“火球”与汽车的哪部分机械有关系呢?假设是停在跨线桥旁边,那么,停车场所与米津安吉看到“火球”的地点相距七百多米呢!莫非他曾在地面上铺电线,将汽车与“火球”连接起来了吗?由于相距较远,需要将几根电线接在一起,胶布难道是用来缠接口的吗?
这样一想,正平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但是,他弄不清楚,汽车与“火球”有什么关系。可以想到的是发动机部分,它与发光体的机能有什么联系呢?同时,为什么要用高压线胶布呢?这些问题搞不清楚,调查就无法深入。
正平行走在日本桥一带的大街上,阳光普照大地。他刚刚走出光线很暗的地铁车站,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樱花凋谢了,初夏即将来临。
附近有一家纸批发商,人们正在从门外的卡车上卸纸。大概是刚刚从造纸厂运来,店员们每次用叉车向里运五捆。店内地方很大,店员们已是汗流满面,今天气温很高。
“啊,是这个吗?”
正平叫住了一位年轻店员,他看了看正平手中的黑纸片,立刻说道:“这是厚绒纸。”
“厚绒纸?”
“你看,这纸不分里面,纸纤维带有细毛。就象绒布一样,所以叫做绒纸。”
“主要用在什么地方?”
“举办简易画展时,可用它贴墙壁。这样,就可以突出画面和镜框。或昔可以用来遮挡建筑工地。因为表面粗糙,一般不用它做壁纸。”
“整张纸有多大?”
“和我们正在搬运的模造纸一样大。宽79厘米,长109厘米。”
“街上的零售店有这种纸卖吗?”
“这种纸,即使不是批发店也卖,所有的纸店都卖。不仅有整张的,也出售半张的或四开的。”
“对不起,正忙的时候耽误了您的工作,太对不起了。”
正平向热心的店员道了谢。
他走进一家距那里不远的百货商场。他不想买东西,而想坐在场内的长椅上认真思索一下。他根本不理会成群结队地从眼前走过的人群。
那个人为什么要使绒纸呢?可是,即使是掉在现场上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他在去年10月3日丢的。而且,不能断定这种纸与胶布有什么关系。这些东西也可能是其他人,在其他时间丢的呀。但是,正平不肯放弃自己的观点,仍认为那是他带去的,是他丢在那里的。
无论是胶布还是绒纸,它们的用途是什么呢?正平身体前屈,手托着下巴。
在“获奖感想”中,有没有解开这些疑团的线索呢?其内容已一字一句地铭刻在头脑之中,正平努力地回味着。
“我拼命地按下快门,因火光通明,无藏书网需闪光放电管。”“感想”的最后一部分这样写道。
“无需闪光放电管”,这句话引起了正平的极大兴趣。
第十二章 照明器具
“因火光通明,无需闪光放电管。”
由于汽车相撞引燃,两部轿车和一部小型客货两用车着起大火。凭借明亮的火光,不需要闪光放电管,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火光映照出黑色的汽车身影,正好显示出作品《冲突》的悲惨性。如果使用闪光放电管,车体便会发白,作品的效果反而会大为逊色。
唯独在这一点上,获奖者的话是合乎情理的。
尽管如此,沼井正平仍然感到“无需闪光放电管”这句话别有一层含义,总觉得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一般人为了隐瞒某一问题,往往是特意将其相反的方面提示出来,其实,这是欲盖.99lib.弥彰。然而,不声明一番,当事人总担心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因此,无意中讲了多余的话。
“因火光通明,无需闪光放电管。”
乍一看,此话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这难道不是多余的吗?即使进行摄影数据分析,也显得过于繁琐了,只要看了发表的照片,这完全是不言而喻的事。
此话难道不是与事实相反的吗?假如是那样的话,那么,此人是用了闪光放电管的。不过,不是用于摄影当中,而是用在了其他场合。
正平想到了此人讲的另一句类似的谎话——“为了拍摄沼津夜景,沿着村公路或县公路走下山坡。”显然,通过昨晚的现场bbr>考查,此话与实际摄影条件是相矛盾的。此话的用意,不过是为了表白,事故发生时他不在现场罢了。一般情况下,只要说明“事故发生时在高原上徘徊”就可以了,却特意提出县公路和村公路,这又是欲盖弥彰。
正平怎么也坐不住了,他忽然想到各处去走一走。但是,他又极力控制住自己,使自己平静下来。因为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分析和思考。
旁边座位上的人一走,别人立刻走过来坐下。坐在椅子上的多是老年人和带孩子的妇女,座位的周转率相当高。从眼前走过的顾客们,左顾右盼,各自的生活都充满着理想,的确是非常愉快的。但是,在正平看来,这只是一个杂乱的场面。别人也会以为,这个满脸胡须的男人一直坐在椅子上,一定是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位失约的朋友。
闪光放电管发出的是白光,不是象“火球”那样的红光。而且闪光放电管不会连续闪光。在电池充足电之前,需要三四秒的时间。目击者米津安吉说是“啪,啪”地连续发光。那么,两次发光之间也就是间隔1秒钟。实际上,如果不是频繁闪光,带铝制车厢的大型卡车也不会采取紧急刹车措施。而且,必定是卡车的正前方发出的闪光。
这又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正平认为发光体就是闪光放电管,这种推测是颇为高明的。但是,问题如何深入下去呢?
母亲拉着幼儿从正平面前经过,孩子的手里拿着一只印有百货公司名称的蓝色气球。看到气球随着幼儿的步子晃动时,正平回忆起今天早晨的事情,他见到邻居的小孩戴着一副假眼镜,是孩子的哥哥上手工课时,用硬纸板为他做的,镜孔上贴着蓝色玻璃纸。据孩子的母亲说,哥哥的假眼镜是茶色和绿色两种不同颜色的。
正平来到一层,一层是食品部,妇女顾客占多数。这里摆着许多玻璃纸和薄塑料制成的食品袋。透过袋子可以看到里面的食品。红、蓝、黄等颜色的都是儿童食用的点心袋子。正平买了一袋装在红塑料袋里的方块糯米点心,本为白色的点心,却呈现出通红的颜色。
这时,正平恍然大悟,在闪光放电管的玻璃外罩上一层红色玻璃纸或塑料,它便会象红色“火球”一样闪闪发光。这就是那个人的鬼伎俩。
在一片黑暗之中,很弱的光也会显得极为明亮。例如汽车的尾灯,充其量十瓦左右,但在黑夜里,看着比十瓦的灯亮得多。踩刹车时显得更为明亮,但是,至多也就相当于二十瓦。这是尽人皆知的。
闪光放电管的光线相当强烈,可与太阳光媲美。在结婚典礼或集会上拍摄纪念照时,放电管闪过之后,数秒钟之内眼睛一直发花,眼前总闪着绿光。
给闪光放电管罩上一层红色塑料,使它在漆黑的高速公路上发光,如果相距百米以内,一定被错当成“火球”爆炸。卡车司机大为吃惊,而踩急刹车,也是理所当然的。
象前面分析的一样,带铝制车厢卡车的高高车顶挡住了视线,所以在卡车后面行驶的汽车没有看到火球。这是因为那红色闪光放电管位于卡车正前方。慢说紧跟在卡车后面的两部轿车里的职员夫妇和山内明子当即死去了,即使他们得救了,也一定会说没看到过闪烁的红光。唯一能目睹“火球”的只有米津安吉,他乘坐在向右打轮的客货两用车助手席上。
在客货两用车后面行驶的几部汽车的司机都还健在,但他们都没有看到“火球”。
因为带铝制车厢卡车的车身较高,红色“火球”距卡车较近,而且所处的位置地势较低。当然,那段路的坡度只有百分之三,对于汽车来说,坡度并不算陡。
如果“火球”所处地势较高,后面汽车的司机们也许能够看到它。距离远一些,卡车的高度也会显得低一些,相反,“火球”距卡车又相当近,这是人们看不到“火球”的另一个原因。
那么,手持闪光放电管的人必定是蹲在大型卡车飞速行驶的公路上。
但是,这样干不等于是自杀吗?
卡车因急刹车失去平衡而翻倒在地,这时,人们就再也不能见到“火99lib?球”了。卡车只要翻倒,“火球”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会立刻销声匿迹的。
正平将红塑料袋子装进口袋,乘电梯上到第六层。第六层是文具店,同时出售图书、瓷器、漆器、相机和绘画作品等。
这里的书店与普通书店一样,有很多人在书架前看书。杂志摆在最前面。
正平抽出几本杂志藏书网看了起来。他注意翻的是广告,不是摄影知识。他只想了解一下,新型闪光放电管的性能。
正平注视着如下的广告:
“闪光电池组——‘最佳品’。能够抓住摄影时机的最佳设备是摄影用碱性干电池AM3(P)。拥有使闪光放电管发光四百次的能量所以LRe(AM3)1.5伏是最佳摄影用品。”
不是放电管本身,而是能使之发光四百次的电池广告。
正平立刻来到照相器材柜台前,因为在同一层,近便得很。
“是连续发光的闪光放电管吗?自动相机上用的?”身穿烟色西服的年轻店员问顾客。
“是的。有货吗?可以让我看看吗?”
店员取出了相机和闪光放电管。
“发出的光反射回来,相机的窗口接受了反射光,便成为下次发光的契机,可以连续发光。”
正平回忆着现场的情况反问道:
“朝向夜空按自动相机的快门会怎样呢?”
“那就不能连续发光,因为光线不能反射回来。电池自身充电要三四秒钟。任何人也不会朝着夜空按快门的。”
“是这样的……”
这时,有位顾客来问相片印好没有。店员挑选着抽屉中的纸袋,查找着。另一位店员接待着买相机的顾客,也抽不出空来。
正平漫无目的地翻阅着放在陈列架上的摄影杂志。他依然想着连续发光的闪光放电管的事。
广告页上,有幅铁管似的长棒的照片。颜色发白,同时可以见到银色的光泽,它显然是铝制品,而不是铁的。
“这是照明辅助设备,是简易摄影棚的配套设备。”广告中这样写着。
“这是干什么用的?”店员将印好的照片交给顾客后转过身来,正平指着广告问道。
“这是安装灯的伸缩杆,在室内摄影时,如果没有安装照明设备的合适场所,可将伸缩杆立于房顶与地板之间,成为一根临时细柱,上面可以安装两三个照明设备,各自可按需要选择方向。其长度可以改变,型号是多种多样的,但最长可以拉到四米。”
广告上写着:“伸缩杆重量轻,便于携带。”
“这有多重?”
“伸缩杆本身的重量不足两公斤,加上几盏照明灯重量会有所增加。杂志上虽登出了广告,但是,目前店内无货。”
正平买了一本杂志,上面写道:
“伸缩杆及其附件:
“这是弹簧伸缩式的轻金属杆,两头有橡胶吸盘,长度可以自由调节,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构成一根立柱。可以安装夹板式照明灯,支撑各个套管的卡子,还可用来挂书包等物品。它也可作为室内长期使用的设备。”
正平带着杂志走出百货公司,来到日本桥界隈的一家规模较大的相机店。
“请让我看一下伸缩杆。”
店员取出的东西与广告中宣传的一样,是一根轻金属棒。两端有黑色橡胶,可吸附在天花板和地板上。
“最长可以拉到几米?”正平看着三段可以伸缩的部分问道。
“大约四米。”
“安装照明设备的方法呢?”
“可以这样安装。”
说着,店员拿来两只牵牛花似的照明灯,安在了伸缩杆的上、下两端,仿佛是主干上长出的相互交错的短粗枝干。
伸缩杆上有几个不大的金属器件,形状酷似洗衣夹。它们构成了可动载物台,可使照明灯任意选择方向,用螺丝钉予以固定。
伸缩杆上设有两条绝缘线。绝缘线按在两只照明灯的后部,照明灯仿佛是牵牛花,那么,导线则象花茎一样,然后连接电源插座。再将开关安在导线上,通过开关控制照明灯。
就零件的名称和用途,正平向店员请教了一些问题。
“在两条绝缘线上,可以各安装一个开关。如果连续两次按开关,灯会不会连续发光呢?似乎是啪啪地闪光……”正平盯着开关问道。
“闪光?这与闪光放电管不同。灯光是为需要较长时间的摄影工作提供照明的,所以不必一亮一灭地闪动。在摄影过程中,灯光应稳定地照在被照体上。”
店员叙述着灯的正常用途。这与正平的目的风马牛不相及。然而,他没有进一步向店员说明自己的目的。
正平重新考虑着自己的推测。那个人使用的是否是夹板式照明灯,而不是闪光放电管呢?
“最长的伸缩杆有没有四米以上的?”
“市面上出售的最长为四米。”
正平买了一根伸缩杆、两只夹板式照明灯和一套附件。
正平在公寓的房间内将它们组装起来。从地面至房顶约两米一。可自由调节的伸缩杆笔直地立在屋内,宛如一根银色的细柱。两只牵牛花似的夹板式电灯大放光明。
看着眼前的伸缩杆,正平觉得,它只能象广告中所说的一样,作为一种室内装饰品。
但是,伸缩杆不一定只能竖立着,如果出于摄影以外的目的,可以用手横举着向外突出出去。
但是,还有难题。
在室内,照明灯的导线可以接在电源插座上,室外不会有电源插座。现场位于高速公路旁,是一片荒郊野岭。
虽有灯用蓄电池,但体积相当大。而且,如将这些设备都弄到现场去,目标的确太大。
正平想,那个人用的大概不是照明灯,而是闪光放电管。正平估计,他可能在伸缩杆上装了两只闪光放电管。
第十三章 介绍人
5月的长期休息,以儿童节告终了。职员们带着长期休息养成的惰性,重新开始工作。
下午五点半左右,山鹿恭介才从外面回到福寿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公司位于车站北口附近的一所楼房里,公司在第四层租了三间房子。最边上是外事部,室内有八张办公桌,外事部负责动员人们加入保险的工作,有八位工作人员。墙上贴着一张直线图表,图表上有八条直线,线上标着各位工作人员的姓名。
山鹿恭介回到办公室时,其他七张办公桌依然空着。他们仍在外面工作。外勤人员没有什么长期休息的倦意可言。他们的收入是由工资和签约数额的提成组成的,当然提成是收入的主要部分。墙上表格中的八条直线鞭策着八位外勤人员,鼓励他们进行竞争。山鹿恭介的成绩排在第二位。
山鹿恭介将沉重的革制相机包稳稳地放在办公桌上,这时,女公务员走进来对他说:
“山鹿君,两点钟有人给您打电话,想与您谈加入保险的事,他说,请您回来之后,给他回电话。”
“啊!好的!”
恭介看了看她放在那里的记录,上面写着:
“横须贺市入船町2门53号。基纳尔旅馆302号房间。中野晋一。”
另附有旅馆电话号码。
这是恭介从未听过的名字,当他外出工作时打来的电话,多数是已加入保险的人,一般是有要事相商或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希望加入保险的人点名找外勤人员,多半是经签过保险合同的人介绍来的。因此,对于立约人来说,是有必要认真对待的,他一直非常重视此类问题。
不管怎么说,人家点名道姓地找上门来是令人高兴的。
现在,中野晋一正住在旅馆里,所以,他的家不在横须贺。但是,即使是旅游者,其居住地的福寿保险公司的分公司、派出机构和特约公司都具有垒国性,加入保险收的款可转回原籍的分公司,山鹿同样可得到提成。
山鹿拨动了记下来的电话号码。
“我是基纳尔旅馆。”交换台的女电话员说道。
“请问302号房间住着一位中野先生吗?”
“请等一下!”她好象查找之后,立刻回答:“是的,有一位中野先生。”
山鹿得到证实,常有人故意用电话捉弄人,所以必须要调查一下。
“您是谁?”
“福寿保险公司的山鹿。”
听筒里响起了接通电话的信号声。恭介确有些紧张,不知这笔合同能否签妥。这是一种赌博。提出询问的人很多,成交者只占其中的十分之一左右。每签定一项合同,都须费很大周折,要亲自跑好几趟,还要赠送些简单的礼品或公司的纪念品,以蠃得客户的欢心。对于客户指定的见面时间,不能讨价还价,必须绝对服从,自己根本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可谈。近来,客户越来越狡猾了,总是提出其他公司的优越条件来迫使自己让步,或者辛辛苦苫跑了很多次,最后,对方虽然觉得不好意思,但仍公然宣布,他已经同其他公司签了保险合同。很多人感叹地说,这种工作与“中人的工作”没什么两样。
从事这项工作决不能发脾气,忍耐与顽强是战胜强劲对手的唯一方法。同事们都说,山鹿恭介比他人更富于忍耐性,更有一股顽强劲儿。因此,在那张表格上,山鹿经常保持第一二名的领先地位,从未落到过第三名以下。据说,他的月平均收入近百万日元。
“喂喂。”听筒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是。我是……”恭介慌慌张张地说,“我是福寿保险公司的山鹿恭介,对不起,您是中野先生吗?”
“是的,我是中野,您是山鹿先生吗?”
对方的语调低沉,但听得很清楚。他没有反问“是福寿保险公司的山鹿先生吗?”就立刻说出了山鹿的姓名。因此,他初次联系就指名道姓地找自己就是可以理解的了。山鹿恭介想,他究竟是经什么人介绍来的呢?
“两点钟的时候,我给贵公司打过电话,可您不在,所以给您留了个电话。”对方说道。
“很抱歉。有关人员已将您的事情转告了我,所以刚刚回到公司立刻给您打了电话。”
“谢谢。关于贵公司的生命保险问题,我想听听您的意见。眼下,我们这里有四五个人想入保险呢!”
“非常感谢!”
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四五个人,如果一举成功,可真是没比的了!近来,这样的买卖实不多见。
“因此,我给您打了电话,不知您能否到这里来一趟,横须贺可能离您那里相当远,可……”
“当然可以前去拜访。从藤泽到横须贺,乘电车只要个把小时,没什么难的。我立刻前去打搅,您方便吗?”
“如果是晚上八点左右才好,八点以前我有客人。那么晚,不知您是否方便?”
“可以。我们全听客户的方便,再晚的时候,我也常.99lib.出去走访客户。”
“那么,我就恭候光临了。麻烦您辛苦一趟。山鹿先生,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告诉您。”
山鹿恭介在附近的中国餐馆用过晚餐,便准备起程。一旦回到家里,就会酒啊,菜啊,摆起来,不知不觉就耽误久了。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有工作任务时,他一般都在外面吃晚饭。这是工作第一的精神。
住在横须贺旅馆的中野晋一的职业是什么呢?恭介一边用筷子夹菜,一边琢磨。他说有客人,因此,可能是某商社出差去横须贺的骨干职员。他又说,有四五个人要加入保险,听他口气,介绍的不仅是家属和亲属,也许还有自己的熟人。如果是商社的骨干职员,自然交际比较广。
是谁将自己介绍给中野的呢?恭介回忆起很多顾客的面孔。如果保险公司服务周到,有关人员比较热心,客户对该职员产生好感,就会把他介绍给其他希望加入保险的人。恭介冥思苦想,但一时还得不出结论。
方才打电话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方面的情况,不过,反正要亲自去横须贺的,见了面就会真相大白的。
吃过饭山鹿提起旁边的相机包时,耳边响起了对方在电话中讲的最后一句话:
“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告诉您。”
——或许是有关《冲突》的事情吧?
报纸威力无穷,作品《冲突》在A报公开发表之后,山鹿收到了全国各地素不相识的摄影家寄来的大力赞扬的信件。许多信件热情洋溢,他们向山鹿表示,自己也要拍出高水平的照片。
不仅如此,在加入生命保险的客户中,凡经他动员或保险期满前经手续订过合同的,以及发生不幸之后对其遗族予以关照过的人,都直接给山鹿打来电话,对他的成绩表示惊讶和赞叹。其中,有不少摄影爱好者。
山鹿想,中野晋一是不是一位摄影爱好者呢?所谓“想告诉您其他事情”,可能与《冲突》有关。如此分析,他指名道姓给自己打电话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那么,这项合同有可能轻而易举地谈妥,想到这里,恭介喜形于色。兴趣相同的人,一见面就会产生亲近感。况且,如果对方是一位单纯的业余摄影家,他就不会把自己当成保险公司的外勤人员,而看成一位摄影方面的前辈。准备出四五位想加入保险的顾客,可能是为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热情的业余摄影家会这样做的。
在见到对方之前,虽不能下结论,但他总是把事情估计得很美妙。他甚至打定了主意,要根据对方的专业资历和知识水平掌握谈话的分寸。
七点,山鹿在藤泽车站前的商店里,买了一筐水果作为小礼物,叫了一辆出租汽车。这样比乘电车更快,况且他带着沉甸甸的水果筐。出租汽车司机清楚旅馆的地址,不会迷失方向,可顺利抵达目的地。为了工作,山鹿恭介经常驾着自己的汽车到处转,如今发动机出了毛病,已经送出去修理了。
汽车驶入夜间的横须贺市区,走过招牌林立的沟板街,这里是出售土特产的商业区,招牌上写满了西洋文字。日本姑娘与美国人手拉手走在大街上。车子在这条大街行走的途中,向左一拐,来到一座丘陵脚下。汽车从此沿弯曲公路向上行驶,来到基纳尔旅馆门前。旅馆并不十分豪华,但它是市内一流旅馆。
回首一望,停泊港口内的轮 8239." >船上的灯光映照在眼前的海面上。
山鹿恭介肩背相机包,手提水果筐,来到旅馆的服务台前。
山鹿恭介轻轻地敲了敲三层302室的房门,室内的人好象在特意等待似的,门立刻打开了。
出现在门里的是一张满脸胡须的面孔。近来,这种中东式的打扮在日本很流行,此人的头发很长。
“我是福寿保险公司的山鹿。”
山鹿站在门口,躬身施礼。
“噢,那太好了。我是中野,劳您跑了这么远,请进!”
对于前来动员他人加入保险的山鹿恭介,中野晋一表现出极为友好的态度,此人宽宽的肩膀,身材高大。
这是里外两间的房间。隔断门里面是卧室。在这所高级旅馆里,这样的房间也算是上乘的。
“多谢您方才给我打了电话。”
恭介说着,取出了名片,将礼物放在了桌子上。
“真是不敢当。”
中野晋一谢过恭介,把水果筐放到了窗边的桌子上。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书、笔记本和稿纸之类的东西。恭介原以为他是商社职员,然而,看到桌子上的东西,才感到对方的职业实在难以琢磨。中野晋一的衣着并不入时,但朴素中透着神气。恭介感到,他是一位生活经历丰富的人。
这时,对方看着山鹿恭介的名片,长满胡须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噢,请坐!”
中野晋一给恭介让了坐,却未拿出名片。
“房间很高级嘛!”
恭介首先对房子表示赞赏。大落地灯对面的窗子敞着窗帘,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外国船只上的灯火。漆黑的海面是浦贺海峡,对面,灯光闪烁之处是房州。
“因工作需要,我才住在这样的旅馆里。我是记者,但不专属于某报社,是个体记者。”中野晋一说。
通过这样的说明,恭介感到,中野是靠机遇过日子的人。
所谓个体记者,也许是周刊杂志中专门发布最新消息的人,但中野不象搞这种工作的人。他可能是著名评论家,但从未听说过中野晋一这个名字。
另外,有些与普通宣传机关不同的领域,即有关政治经济的杂志。一般人不太了解这类杂志。无论从他租用的豪华房间,还是朴素而有气派的装束来看,他很可能是著名评论家。他们拥有比稿费高得多的收入,这一点恭介是十分清楚的。
中野打电话要了咖啡之后,便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山鹿先生,只因我久仰您的大名,才为了入保的事,让您特意跑一趟。”中野晋一微笑着说。
恭介心中暗想,果然不出所料。自己的作品《冲突》发表在A报上,中野又是记者,所以他知道了获奖的事,中野曾在电话中说:“我还有别的事想告诉您。”所以……一定是有关《冲突》的问题。
实际上,从方才起,中野一直在留心观察恭介的相机包。这只相机包已经用旧了,然而,这方能显示出恭介的摄影资历之深。
“哈哈,怎么啦?”恭介故意佯装不知似的说。
“没什么,关于兴趣问题以后再谈吧,先谈有关您的工作的事情,谈谈加入生命保险的条件吧!”中野掏出香烟一边递给恭介,一边说道。恭介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这笔难得的买卖才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因为工作关系,我交际比较广。因此,经我动员,目前有五六个人想加入生命保险,尽管多少有些勉强。”
恭介由衷地佩服中野。的确,中野交际广,全凭他的本领和面子,那几个人才肯加入保险。
“因此,请允许我了解一下签定保险合同的条件。”
山鹿恭介高兴地拉过相机包。生命保险说明书和保险条件一览表之类的资料,与相机一起装在相机包内。相机包兼放文件资料。
第十四章 偶闻雾中警笛声
中野晋一看着山鹿恭介给他的福寿生命保险公司的资料。由于他满脸胡须,双眉紧锁,格外显得愁容满面。
说明书阐明了按期交纳死亡保险金额的数目、按年支付的优越性、年龄不同及其交纳金额的比例、普通死亡与灾害致死退还的金额、养老金式的“特殊终生?99lib?安全保险”等十几个种类及其保险费的例表,与其他保险公司的种种不同特征等多方面的内容,坐在对面的山鹿恭介又对说明书进一步做了详细的解释。不用说,恭介谈起来,有板有眼,语言生动。
“我明白了。”
中野晋一表示都听懂了。把藏书网材料折好放在桌边上,又喝了一口剩下的咖啡。
“我将这四份材料交给四位朋友,把从您这里听到的话转达过去,再动员动员>他们吧!”
“怎么样,是不是由公司出面,给诸位寄几份较全面的资料呢?”恭介迫不及待地说。
“不,寄材料的问题嘛,待我大致与他们谈谈情况后再说吧!保险公司突然寄去资料,他们会不知所措的,不要因此引起相反的后果。这几个人正要加入其他保险公司的保险呢!”
中野晋一的意思是,要想挤入他们当中去,劝他们加入福寿保险公司的保险,目前,山鹿恭介还不能急于露面。
恭介点头表示同意说:
“的确是这样。”
可能的话,山鹿原想了解一下中野介绍的这几个人的姓名、住址和职业,但是,看样子,眼下还不可勉强。如果引起对方的讨厌,一切就全完了。
“我嘛,反正近期就要入家庭保险的,估计是下月月初吧!只动员别人入保险,而自己不入,会使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到时候,我与您联系。”中野那一直板着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
“那就谢谢您了。”
这个月还剩二十多天,如果是下月初的话,那么,一个月之内即可与中野签定保险合同,此事看来是十拿九稳的了。
“我如想与您联系的话,可以来这里打搅您吗?”
“不,不。那时,我可能已回千叶去了。目前,住在这里是因为工作需要,这项工作虽需较长时间,但到那时恐怕早已结束了。我会从千叶与您联系的。”
“啊!贵府在千叶吗?”
“那里有一所祖父留下来的住宅。由于我从事宣传方面的工作,不管怎么说,住在东京总是方便些,这我很清楚,但是,我不能出于上述理由离开千叶。你看,现在,我不是为了工作住在这所旅馆里吗?”
他好象是千叶的素封之家。他的职业需要广泛接触各界人士,又加上他是素封之家,交际就更广了。这一点,从中野方才进行自我介绍的高雅素质和社会地位等,是可想而知的。
恭介想了解一下中野的具体住址,但是,对方已有言在先,希望等他主动与自己联系。恭介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能太性急。
“千叶有贵公司的分号吗?”
“有是有的,但是,合同还是由我和你们签为好。”
提成的收入是最重要的,绝不能让其他地方分公司抢了自己的买卖。恭介心中盘算着。
“那是当然的罗,否则,我就不请您到这里来了。收款的工作可由千叶分公司负责吧?”
“是的,正如您所说的一样。”
中野晋一想了想又说:
“目前,有一个人确实急于加入保险,她住在东京文京区。我劝劝那个人试试看,她如果确有诚意,您可以从藤泽去东京一趟吗?”
“当然,我可以去。从藤泽乘电车也就是一个小时的路程。东京我常去。那么,是文京区的什么地方呢?”
“这件事嘛,我摸一下对方的意思之后,再告诉您吧!和姓名一起告诉您。女人是十分敏感的。”
“啊!是个女人吗?”
“我不能不事先跟您说,前些时候,有家生命保险公司给她打了个电话,她立刻警觉起来。”
“在您与我取得联系之前,我决不会着手办这件事的。”
船上灯火在不断增加,但静止不动,象贴在玻璃窗上似的。
“中野君!”恭介下决心要问个明白,“我十分感谢您的盛情。但是您为什么指名道姓,将这种好事留给我呢?您是从什么人那里打听到我的姓名的呢?”
“我没有问任何人。”中野晋一微笑着说,“我是从报上见到您的大名的。那是刊登在A报上的新闻摄影年度最佳奖《冲突》。对此,我深受感动。”
恭介心想,果不出所料。
“因此,我给A报社打了电话,请他们将您的工作单位告诉了我。”
“太感谢了,如此说来,中野先生也是摄影爱好者吗?”
恭介突然兴奋起来。
“我喜欢摆弄相机,玩相机的时间可不短了,但技术没什么长进。”对方面带难色地说。
“是的,摄影这一行就是如此。搞起来会碰到很多困难。”
恭介说的只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因为工作忙,我没有更多的空闲钻研摄影。因此,技术没有明显进步。不过,因爱好摄影,看看摄影杂志就满足了。”
“摄影杂志?那是专业性很强的刊物。”
“您这样一说,我更不好意思了。因为我总是停留在个人爱好的水平上。”
“您最喜欢的是哪方面的摄影呢?”
“以前喜欢风景、人物或动物摄影。这可以称为沙龙摄影吧?”
“是的。”
恭介不由地流露出不悦的神色。
“您不喜欢沙龙摄影吗?”
中野察觉了恭介的表情。
“不,沙龙摄影并不是不好。以前,我也曾一心一意地从事过沙龙摄影,但逐渐觉得不够味儿了。一是,如沙龙摄影的名称所示,我觉得这完全是一种娱乐。这种摄影只要能获得动人的画面就足矣了,却忽视了精神方面的东西,一味追求色调和镜头技巧,这是原因之二。近来,相机的性能日臻完善,因此,沙龙摄影便没什么技巧了。沙龙摄影渐渐成了手指的技巧,丧失了摄影家的精神。可以说,相机性能的改进,导致了摄影技术的退步……我的观点不一定正确,请原谅。”
恭介好象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施礼,表示歉意。
“不,我完全理解您的意思。因此,您就改搞新闻摄影了吗?”
“新闻摄影更富于现代特征。它是时代的记录和见证,比沙龙摄影更具有现实意义。”
“我看了刊登在A报上的您那效果逼真的作品《冲突》。的确象您所说的一样。在藤泽,有和您具有共同观点的人吗?”
“没有,好象只有我自己。”
“在公布评选结果的一系列报道及您的《获奖感想》中都说,以前您是全国摄影家协会的会员,现已不属于任何摄影团体,其原因,是您方才谈到的问题吗?”
“是的,我在藤泽创办了湘南光影会,但自己却退出了那个团体。”
“自己创办的协会,为什么又退出呢?”
“此事的确令人费解,我退会的原因是,与该会的两位干事有意见分歧。这两个人很有本事,一个在藤泽商业街上开相机商店,另一个人的妻子开美容院,所以他有充分的时间,这些时间全部用来从事新闻摄影。”
“原来如此!”
“可是,他们拍摄的照片,如我方才说的一样,都是沙龙摄影作品。经过一番激烈争论,我们便分道扬镳了。”
“从那以后,您一直自己干吗?”
“是这样的。这样更自由一些。孤独使我更专心致志于个人的事业。”
“您退出全国摄影家协会,又是怎么回事呢?”
“全国摄影家协会是湘南光影会的上级组织。因此,退出湘南光影会,就等于自动取消了全国新闻摄影协会会员的资格。”
“原来如此。实际上,您现在是单枪匹马呀!您敢于这样干,正是由于自己有实力。没有实力的人,如果不加入某个组织心里就不踏实。说来说去,还是小鱼爱成群嘛!”
“我没什么实力,但可喜的是,有支持我的老前辈,这就是古家库之助先生,他是新闻摄影界的权威。”
“不光是摄影杂志,一般的杂志上,也常常见到古家先生的大名。当然,他是A报新闻摄影有奖征稿活动的评审委员长吧!他对于您的作品《冲突》,予以了极力赞扬。”
轮船的发动机声传到房间里来。
“古家先生是我心中的老师。”恭介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说,“我在湘南光影会时,曾经从全国新闻摄影协会请来古家先生,作为讲师为我们举行讲座,从此我们就亲近起来。后来,他一直给我以指导。我向他诉说,为湘南光影会伙伴的沙龙化感到烦恼,他说也有同感,他劝我说,你最好退出这个协会。”
“您退出湘南光影会是古家先生的主意吗?”
“也不能完全那样说,但他是支持我bbr>.的。我尊敬古家先生,经常与先生通信。而且,我每两个月去一次东京,特意去看望老师。”
“您真是实心实意地敬佩自己的老师呀!”
“不过,您不要误解。我的《冲突》能获A报年度最佳奖,决不是因为评审委员长古家先生的偏爱。先生不是那种人。他是公正无私的,对评审工作是一丝不苟的。”恭介努力申明着。
“当然,那还用说吗?只要看了发表的入选作品,就什么都明白了。象《冲突》这样的佳作实不多见。如果与近十年以内的作品比较,恐怕它可以列入前五名之中。”中野晋一极力予以赞赏。
“谢谢!”
恭介的兴致颇高。方才,作为保险客户的介绍人, 606d." >恭介一直冲着中野点头哈腰。但是,现在的地位变了,对方是搞了多年摄影却专业知识贫乏的人,他感到,自己应对中野进行教导。
“象《冲突》那样刻画转瞬即逝场面的照片,是怎样拍的呢?是靠等待机会吗?”
“是的。只能等待机会。因此,当我为工作四处奔走时,肩上总背着沉重的相机包。机会是偶然出现的,所以,要想遇到偶然机会,一天到晚必须相机不离身。”
“搞新闻摄影的人都有这种思想准备吗?”
中野晋一的视线转向了恭介那只相机包,它果然象是专家用品。
“我以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做。古家先生常说,凡是立志于新闻摄影的人,无论去哪里都应经常携带相机。”
中野晋一以好奇的目光盯着那只相机包,同时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胡子,他说:
“即使经常携带相机,同样有的人能碰上好机会,而有的人不能遇上好机会,是这样吧?各报选中的新闻摄影作品,十分杰出者甚少,原因就在于此。也就是说,极好的机会并不多,对吗?”
“问题就在这里,这是令各征稿单位头疼的事情,也使评审人员束手无策。新闻摄影只能依赖于偶然机遇,因此,各报社评选为月奖的作品中,平庸之作居多,无奈都是些蹩脚的作品。当评选人员与报社摄影部门的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有的人就说,与其坐等不如去创造机会。报社之间也进行着激烈竞争,在同样的活动中,谁也不肯甘拜下风。”
“是的,是的。”中?野晋一欠身说道。
“主办者的心情和我们一样,这是可以理解的。”在外行面前,恭介显得有些激动。
“您说的制造机会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因为总见不到佳作,有些主办者就说出了这种玩笑话,这纯粹是玩笑。难道为了拍摄火灾现场,会放火烧人家的房子吗?”
“因为收集不到杰作,聚会的时候会有些灰心丧气的情绪,说出这种笑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古家先生也讲过这类玩笑话吗?”
“我未参加过那样的聚会,所以不太清楚,这都是伙伴们无意中讲给我听的。古家先生平时就喜欢开玩笑,所以,在这种内部会议上,‘机会嘛,摄影家可以制造!’之类的话,他是可能说的。因应征作品平淡无奇而心灰意冷的摄影部长,对此也会随声附合的!”
“这样一来,您的《冲突》就越发显得可贵了。古家先生在评选说明中称,您碰上了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遇。评审委员长古家和摄影部长都为您的作品而高兴吧?”
“是的,他们都为我感到高兴,我的运气极佳。”
从黑暗的海面上,传来了雾中警笛的长鸣。
第十五章 电话与铅字
下午四点,山鹿恭介顺利完成了外勤任务回到公司。
从相机包中取出了希望加入保险的申请书和家庭财产清单,细心地审阅着。今天,一举定下了七千万日元的合同。那是一位四十二岁的中等企业的经理。此人微微发胖,根据本人讲述,他没得过任何病,健康状况良好,每天早晨坚持跑步。经动员,第二个月他就同意签了保险合同。
恭介给福寿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的特约医生打了电话。他是本市的一位内科医生。恭介在电话中说,希望医生后天上午十点半去他家,不知医生是否方便。医生回答说可以,恭介说了声“拜托了”,便满意地挂上了电话。他立刻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14日上午十时三十分,与医生一起去对方家,进行健康检查。如果医生未检查出任何问题,那么七千万日元的合同就定下来了,提成收入就到手了。
给医生打过电话,恭介轻松地吐了一口烟,烟雾飘散到墙壁的图表上。
上月,与第一名的差距相当大。但本月会缩小些,来月有可能跃居第一名。横须贺基纳尔旅馆的中野晋一介绍的几个人如能谈妥的话,至少能签定三宗大笔合同。那几个人与小企业家不同,如果是财界人士或政治家,就都是高额保险合同。主合同之外,一定还有一些“特约”合同(遇害特约合同、灾害住院特约合同、家属遇害特约合同、家属灾害特约合同等等)。中野晋一不是一般记者,他在财界交际很广。
很快吸完了一支烟,当他喝着女办事员送来的红茶时,眼前的电话铃响了。
“是中野晋一先生来的电话。”
恭介听了心里咚咚直跳,原来是他打来的电话。
“喂,我是山鹿。”
“我是星期五晚上,在横须贺旅馆中与您见过面的中野。”
这声音与可听到雾中警笛长鸣的房间里的声音一模一样,那张满脸胡须的面孔立刻浮现在恭介的脑海 4e4b." >之中。
“啊,谢谢。谢谢您为我介绍客户。”恭介对着听筒讲话,也是毕恭毕敬的。
“不,不,彼此彼此,那天留您耽搁了很长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不必客气。我打搅的时间太长了,一谈相机,我就非常兴奋,不由自主地谈起了摄影的事。不管怎么说,真是信口开河,太对不起了。”
“那里话。您的谈话对我很有参考价值,使我无比兴奋,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当时,我求您的事情,请务必兑现呀!”
“知道了。不久,有时间我一定邀您一起去。”恭介谨慎地微笑着说。
中野请求他,有机会时带中野观摩一下摄影现场,以便实地向山鹿学习独特的摄影方法。这是恭介将要离开旅馆返回时,他们约好的事情。
恭介认为,中野晋一为自己介绍了几个高额保险客户,这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另一方面,自己又是摄影方面的前辈,所以恭介很想教中野一些摄影知识。中野搞了很长时间摄影,但技术只比门外汉稍强。正象他自己所说的一样,是一位“不在行的业余爱好者”,因此,他才非常感兴趣地倾听自己讲述摄影知识。《冲突》使他深受99lib?感动,他很尊敬自己这位摄影家。中野可能以为自己是摄影天才。
无论谁,都钦佩有才能的人。恭介自以为中野对自己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因中野酷爱摄影艺术,所以他比一般人更崇拜自己。因为有共同爱好,即使是素昧平生的人也会给予自己很高评价和热情鼓励。因为是同一专业领域内的事情嘛!就象年轻的文学家们认为地球会以文学为轴转动似的,摄影爱好者同样以为摄影艺术是至高无上的。
中野晋一提出介绍他人入保险,只想借机接近自己这位著名摄影家罢了,恭介是这样认为的,他并非指名道姓地找保险公司的外勤人员,而是找摄影家山鹿恭介。看来,介绍他人入保只是一种借口或见面礼。对方的这种热情,在来到宾馆的房间之后,恭介就感觉到了,所以,就愉快地给中野上了一堂“专业课”,并答应带他去摄影现场,当场传授摄影技术。
这样做决不会是劳而无功的,如果收中野为弟子,他交际广,可以不断为自己介绍加入保险的人。这样,自己就可以增加收入,并可在业绩登记表上保持领先的地位。在公司中的待遇也会不断增..加。
收入增加了,就拥有了购置摄影器材的资金,摄影不但需要技术,还要有设备,镜头、相机等设备先进,就能拍出更好的照片。
俗话说,“弘法大师不挑笔”,但是,弘法大师如果使好笔,写出的字也会更好一些。
只要有钱,不仅可以买国产相机,还可以随意选购进口相机。三十五毫米的要数德国的莱卡,目前出售的最新型号是R3。一架单镜头反光照相机三十四万日元,五十毫米的镜头为二十六万日元,绕片机(自动过卷)九万日元,汉德克利普一万一千日元,合计七十万日元左右。
如果是六十毫米的相机数瑞典的哈塞尔布拉德最佳。镜头是西德的蔡斯最好。五百毫米的银色相机为十八万五千日元,八十毫米F2.8的标准镜头二十三万日元,合计四十一万五千日元。自动过卷的相机就更贵了。
二十英寸的高级相机要数西德的林霍夫玛斯特太西尼卡最佳。本机九十六万五千日元,一百五十毫米的标准镜头十五万日元,合计一百一十一万五千日元。
这样简单地估算一下,需要二百二十多万日元,但是,除标准镜头之外,还需三个以上的镜头,加上附属品,共需五百万日元左右。
如果作为一名专家,这些东西大体上都应具备,恭介也梦想成为一名专家,所以,很想事先凑齐这三套高级进口照相器材。只要增加提成收入,这些东西并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似乎能买得起。
恭介想用这种手段压倒竞争对手——湘南光影会的西田荣三和村井相机店店主。
“喂!喂!”
中野通过听筒呼叫着。
“是!是!对不起!”
恭介猛醒过来。
“您听到我的话了吗?”
“是的,听到了。”
“前几天,已经提到我估计一定会参加保险的文京区茗荷谷的那位女士,昨天,我为此事与她通了电话,她的心已经活动了,只通了一次电话,她就希望您到那里去一次,您看如何?”
“是吗?已经有希望了吗?”
中野晋一的动作的确很快,他不愧是记者,山鹿心中暗暗惊叹。
恭介的摄影先辈意识忽然之间融化为生命保险外勤人员的本性。
“事不宜迟呀!”不久前的一天晚上,在基纳尔旅馆见到的那张满脸胡须的面孔微笑着说道。
“太感谢您了。我立刻打电话约好时间,前去拜访。我可以说是经中野先生介绍的吗?”
“就这样说!我已将福寿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山鹿恭介的名字转告她了。”
“谢谢您,劳驾,您能否将她的姓名、住址和电话号码转告我呢!”
恭介拿过一张记录纸,手握圆珠笔。
“我开始说……东京文京区茗荷谷4门107号,山内三代子。电话:东京813××××。”
恭介看着记录又重读了一遍。
“是的,山内三代子女士是一位翻译家,尚未结婚,年龄三十岁左右。由于她是翻译家,我们因工作关系相识了。她很有本事,是个好主顾。”
“谢谢,明天我立刻给山内打个电话试试看!”
“还有两个客户,我近期通知您,首先从最有希望的人手吧!”
“太麻烦您了。”
“明天起,我去外地采访一周。我还要回到这里来,到时与您联系,您与山内女士好好谈一谈吧!”
“我一定诚心诚意地谈。您去吧,回来后与我联系时,我会向您报告与山内谈话的经过与结果的。”恭介说了声谢谢,情不自禁地手握听筒施了一礼。
他点上一支烟,胸脯一鼓,吐出了一口烟。藏书网
摄影还要搞下去,它与重要的本职工作已建立了有机联系。搞摄影也不可陷于单纯的兴趣和娱乐之中,必须真诚地沿着正路走下去。恭介打定主意要在这一领城里声誉鹊起。因自己的毅力不凡,所以拍出了佳作,而声价十倍。中野晋一以介绍他人入保险为名接近自己,完全是仰慕自己的声名。
今晚,恭介似要事先庆贺一番,他想去喝酒。可以邀同事,但没有情投意合的人。
六点,恭介背上相机包,一个人走出分公司,路上的灯都亮了。
走了大约十分钟,在车站南口附近从大街转入一条小巷,走进一家活鱼馆。
恭介用手推开格门,这是常去的饭馆,他熟悉门的开关方法,动作熟练而自然。这种自如的神态正是恭介心中无比坦然的表现。
这时,一件与酒饭毫不相干的事突然闪现在恭介的脑海之中。当人们无比坦然的时候,与眼前的心绪毫不相干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往往会闯入头脑中来。
“东京都文京区茗荷谷的山内……”
作为介绍加入保险对象,这是中野在电话中谈到的情况,这是一小时前谈到的事,但与此同时在头脑中闪现出早些时候的记忆。这不是耳闻的声音,而是目睹的文字。
“啊!欢迎!”
手已自动地推开了门,店内明快的情景出现在眼前。老板热情地站在那里,他身后柜台里是做饭的地方,身着漂白工作服的老伯停了一下手中的菜刀,朝恭介点了点头。柜台前站着四个顾客。恭介茫然地在靠柜台一端的地方坐下来。
帮忙的女人立刻送来菜单和擦手巾。老伯说:
“今天,我们进了非常新鲜的比目鱼和章鱼。”
“是吗……”
老伯发现恭介心事重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重新伏下身去,又响起了菜刀切菜声。恭介盯着正面的大冰箱,突然背起相机包,站起身来。
“章鱼是三崎产的,很脆,既有咬劲,又有些甜味。三崎章鱼的味道是其他近海章鱼无法比拟的。”
“忘记带东西了,今天先告辞了。”恭介离开了表情呆滞的老板夫妇走出店门。
南仲大街距此不远。
“您回来了,今天很早啊!”
妻子安子来迎接他,看到恭介脸上的异常神色,惊得瞪大了眼睛。
“您怎么啦?”
“没什么,有点不舒服。”
恭介提着相机包,一直上了二楼,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关上了门。
五年前,楼房新建的时候,特意建造了这间摄影工作室,面积约六坪,分为三小间,一间是工作室,一间是库房,另一间是暗室。工作室内,除了器材设备之外,还有维修照相器材的机器、裁刀和幻灯机等,固定的大书架,放满了保存的底片胶卷、影集和剪贴册,另一个书架上放着有关相机的书,各国摄影家的作品集,摄影年鉴,大开本的摄影杂志堆在书架下层。墙上贴满了自己的作品。正中间是获A报年度最佳奖而声名远震的整版《冲突》。
仓库里放着各种设备和印相纸。一台保险柜内放着一些相机和各种交换用镜头和胶卷。暗室内安装着自来水管和齐全的排水设备,另有两台放大机,显影药品摆在一个象是药房使用的架子上。
一位业余摄影家,能置备如此齐全的具有专业人员水平的设备,多亏他数年来在福寿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的努力工作,他的工作成绩从未落到过第三名,因此,他的提成收入相当可观。
恭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剪报,翻了开来。他看到去年10月4日的日报上刊登着“3日晚十时许,在东名高速公路御殿场至沼津间的下行线上,发生一起交通事故。”
“驾驶着中型小轿车的、家住东京文京区茗荷谷4门107号的职员山内明子因骨折和全身烧伤,当场身亡……”
恭介蓦然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上面记着三野晋一的电话内容:“文京区茗荷谷4门107号山内三代子。”
原来如此,姓和住址简直象符节一样,完全相同。
恭介将报纸和笔记本放在眼前,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地坐视良久。
第十六章 两束枯萎的花
住址相同,姓也相同。中野晋一将她作为首先想人保险的人介绍给自己,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山鹿恭介一面看着剪报一面沉思。
据中野介绍,山内三代子是翻译家,与身为记者的中野晋一有工作关系,因此,他们彼此相识。只能这样理解他的说明。但是,山内三代子与山内明子有何关系呢?门牌号和姓都相同,所以不能认为她们互无关系,可能是亲姐妹。
剪报上写着“职员山内明子,二十三岁”。中野晋一说,山内三代子三十岁左右,如能作为一名正式的翻译,得有这个年龄。她们定是姐妹。
——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想到这里,仿佛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乍起涟漪,恭介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偶然”再次出现,这意味着“偶然”存在于他自身之中。
“摄影家遇到如此转瞬即逝的场面,只能说是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遇。——古家库之助的评论。”
“对于摄影家来说,只有借助于千载准逢的万分之一或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才能创作出如此出色的佳作。仅仅在这一点上,业余摄影家的优越性超过了任何专业记者。——A报社摄影部长。”
任何人也不了解这种“偶然”的内幕,晓得内情的只有恭介本人。
第二天早晨,恭介仅去公司点了个卯,就奔向火车站,登上了东海道铁路线的下行列车,到沼津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窗外下着小雨。
恭介原想从站前叫辆出租汽车,但只等了三分钟,便开来一列与御殿场线衔接的列车。这样,多少可以省一些车费。恭介去远处跑外勤时,总是尽可能地省一些车费。如果是藤泽市内或郊区,他就开自己的小轿车去。
沼津过去的第三站是裾野站。他刚站在站台上,雨就下紧了。他随身带着折叠伞,肩上背着相机包。
雨天出租汽车比较忙,很难回到站上来。即使不是这种天气,站上的出租车似乎也不富余。
恭介想,早知如此,不如在沼津乘出租车了,他一边排队等车,一边远眺着细雨濛濛中富士山脚下的树林。
等了近一个小时,才轮到恭介。
“去高尔夫球场。”
出租车司机一声不响地开动了汽车。沿高原上的公路南行。中途,恭介看到>汽车将要沿宽路向右拐时,对司机说请一直走。恭介这样一说,司机很不高兴地说:“不是去高尔夫球场吗?”
这条路顺着东名高速公路的右侧,与开往御殿场的方向相反。随后,车子来到与村公路相连接的跨线桥处。
恭介请司机停车,诚恳地恳求说:
“希望您在这里等三十分钟,可以吗?”
“这种地方不能等三十分钟。”司机冷冷地说。
“请帮个忙吧!这里没有路过的出租汽车,回去时找不到出租车,我出点小费。”
“我以为您去高尔夫球场才拉您的,高尔夫球场有很多回去的客人,可这种地方没一个客人。火车站那边有很多客人等着呢!今天太忙,不行!”
恭介打开钱包,没找到一千日元的纸币,只好抽出一张五千日元的纸币。
“司机,您先把这个收下,就算是往返车费和一点小费。”
“那么,三十分钟一定回来。”
司机带着静岗口音叮嘱说,并接过五千日元的钞票。
恭介撑开雨伞走到跨线桥中间向下一看,卡车和轿车的车顶在雨中闪着光,由于下雨,车子的速度都比平时放慢了些。
回头一看,他来时乘坐的出租车仍停在跨线桥对面的公路上。司机正抱着胳膊打盹儿,滴滴细雨打在车顶上。
那天晚上,恭介就把自己的车停在那个地方。熄了车头灯,长时间地停放在那里。这部车只有两个车门,车身是小豆色的。现已送到工厂修理去了。
他走过跨线桥,沿着路旁山崖上的小路向沼津方面走去。茂盛的野草覆盖在小路上。99lib?草上的雨露打湿了他的裤脚和鞋子。
他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他记忆犹新,对面山崖上是一片稀疏树林。那天,他是傍晚来到这里的,周围地形看得十分清楚。现在,稀疏的树木已长出了茂盛的枝叶,繁茂的枝叶笼罩在白色雨雾里。山脚下的风景已淹没在一片淡墨色之中。
去年到这里来的时候,红叶似火,与现在皆然不同。遍地枯萎的萱草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他行走在从山崖一直延伸到高速公路缓坡的小径上。他手持雨伞,肩背沉重相机包,湿漉漉的脚下一滑一蹭的,步履略显艰难。
很多车辆带着风声疾驶在铅色的高速公路上。恭介把雨伞向前倾斜着。他不想让司机看到自己的面孔。恭介行走在路崖上,雨伞被风吹得几乎要翻过去似的,他索性将雨伞收拢了一些。雨伞挡住了视线,他只能听到卡车震耳欲聋的轰鸣,难以看到卡车的全貌。汽车稍一侧滑就可能车毁人亡。
他来到发生事故的现场。
雨点淋打着斜坡下那已枯萎的花束。凋零的百合花花瓣已浸泡在雨水之中。
显然,这是献给遇难者的,花虽已凋零,但不象是数月前放在这里的。
“带铝制车厢卡车的司机岛田敏夫及助手野田俊树,小轿车中的职员菅原春雄及其妻和枝,另一部小轿车中的山内明子,客货两用车中的米津英吉。”
他推想,这一定是某位遇难者的亲属放在这里的。
“这不一定是献给山内明子的。”恭介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那次事故发生以来,可能常常有人来献上花束。很久以来,对死者的祭奠活动连续不断。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来现场的人渐渐稀少了。以后,就只能为他们扫墓了。
恭介又转身向回走,.
最初,他觉得好象有人向后拖他似的。他象逃跑一样,感到极为不安,从此经过的汽车好象会在死者灵魂的指挥下从背后冲过来似的。
他匆匆沿缓坡向上爬,爬上山崖,大型卡车和其他车辆便在远远的山下高速公路上行驶了,这时,山鹿才放心了,带铝制车厢的卡车再也冲不上来了。
恭介走着,然后,他将实现今天来此地的目的。
山坡上有一堆山杜鹃花,它位于现场以南大约一百米处,这堆山杜鹃花是标记。
恭介从长满草的斜坡向山杜鹃花走来。齐腰的草丛中积着雨水,恭介的下半身象从水里捞上米的一样,鞋和袜子都弄得湿淋淋的。穿上半高筒靴子就好了,但他已顾不上这些问题了。
他撑开雨伞来到山杜鹃花附近。在下面的高速公路上,机动车继续奔驰着。对面的山崖上降下了云雨相接的大雾。因为是富士山脚下,地势比沼津方面高得多。
“……汽车相撞事故,的确是因为行驶在前面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突然刹车并翻倒引起的,但是,问题的症结在于卡车司机岛田为什么行至此地要踩急刹车,并猛然向右打方向盘。如果是突然发现前面有障碍物而采取的紧急措施,那么,沼津警署的警察接到上行线车辆的紧急报案,事故发生后40分钟之内便赶到了现场,进行现场检查时,一定能够发现这种障碍物及其痕迹。然而,根本未发现任何可疑迹象,天亮之后,进行过更仔细的现场检查,同样未发现任何线素。
“……坐在客货两用车上的米津安吉得救了,据说,在撞车之前,他觉得前方似乎有一个红色火球。不过,警察调查的结果表明,前面的两辆轿车撞在卡车上燃起大火,安吉可能误将大火当成了火球。”
以上的文字,恭介不知反复读过多少遍,它早已铭刻在恭介的头脑之中。
恭介知道,这个“火球似的”发光体的位置,正好是他目前所处位置的下方。
恭介伫立在山杜鹃花旁,俯视着脚下,视野里出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恭介注目凝视着它。在盛开的杜鹃花丛中,放着一个白色的物品。
这是一束早已枯萎的花束,花和枝叶都失去了原有的形状,但是,凭借枯干的花瓣可辨认出那是桃花。另有一根长茎,宛如细线一般,那好象是菜花的茎。更引起恭介注意的是,已经变形的纸折偶人,它系在象黑色铁丝一样的桃枝上。
恭介好象被吸过去似的,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偶人。毫无疑问,纸折的偶人是附在桃枝上的,那么,祭奠的对象一定是个女人。这必定是今年3月3日女儿节前后,有人来献上的。
恭介知道,它并非是始终放在这个地方的,想必原来放在高速公路旁撞车事故现场上。放在斜坡下路崖上的百合花束虽已枯萎,但比桃花要新鲜得多。也就是说,在放了桃花束之后,又有人来过,以百合花束替换掉3月3日放在路崖上的桃花束,而且,没有随意丢掉枯萎的桃花束,而将它安故在山杜鹃花丛下。
那次事故中遇难的女性,只有职员之妻菅原和枝及二十三岁的山内明子。那束系着纸叠偶人的桃花束,只能是悼念山内明子的,因为那是女儿节时上供的物品。
当然,是故人的亲属献上的花束,但只要看到花束上的纸偶人,就可以知道奉献者为女性。如果是男子汉,献上一束花就行了。认真地折叠彩纸制成偶人系在花束上,这只能代表着一个女人的心。此人一定是山内三代子。她一定是山内明子的姐姐。
尽管如此,为了安放替换掉的枯萎桃花束,为什么要选定有山杜鹃花的这块地方吗?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还是在这种偶然之中隐藏着某种必然性呢?
恭介撑着雨伞蹲在那里,齐肩的野草簇拥着他,草叶上的雨滴顺着他的脖子淌流,他想:
“仅山内三代子一个人来的吗?不,不会的。是同中野晋一一起来的。”
难道中野晋一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才同山内三代子到这里来的吗……
最初,鲜花放在路崖上,因为那里是出事现场,其目的仅仅是祭奠亡灵。问题在于山杜鹃花所处的位置,替换下来的桃花束放于此地,难道不是别有用意的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中野晋一对事件的真相究竟了解bbr>99lib?到何种程度呢?
恭介远眺着汽车飞奔的高速公路,环顾左右,两侧都有缓缓的弯道。
自己未曾从跨线桥上投下任何东两,也不曾悬吊任何东西,跨线桥距卡车急刹车的地方相当远嘛!“火球似的”发光体就位于这个位置上,位于生长着山杜鹃花的地方,位于疾驰的带铝制车厢卡车前方一百米处。但是,人不可能站在那里亮出火球。
“警察仔细地检查了现场,未发现任何可疑痕迹……撞车前,米津安吉说看到一个红色火球,经警方调查表明,前面的两部轿车撞在翻倒的卡车上燃起大火,他可能误将大火当成了火球。”
大概任何人也无法解开这个谜。
恭介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他发现鞋尖将草踏开了,恭介担心有什么掉到了野草中,仔细用目光寻视着。他认定有东西不慎掉到了地上,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寻找着,他将雨伞丢在一边,两手分开野草,草叶划破了他的手指。
没有掉任何东西,是的,没有掉过。他放心了,两只手血迹斑斑,头上滴着雨水,鞋子上粘满了红土。因为在地上蹭来蹭去,膝以下的裤腿和相机挎包上沾满了草叶和红土。
他重新撑开雨伞,沿山崖上的小径走着。一条闪光的线从一株株野草上横爬过去。恭介最怕蛇,他顿时大惊失色,魂不附体地向跨线桥逃去。
出租车早已无影无踪了,看看表,下车后已过去四十分钟了。已超过约定的时间十分钟。扣除车费,司机竟拿走了四千日元的小费。
如果是自己的车,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那天晚上,自己的车在这里停了五个多小时。
恭介无精打采地沿着村公路向沼津方面走着。高原上云雾缭绕,二百米以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中野晋一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与山内三代子有什么关系呢?”
山鹿在渺无人迹的雨路上边走边想。
偶尔,可见到田间的塑料棚,因风吹雨打几乎塌垮了。
第十七章 心声
恭介希望了解中野晋一的身世。
去东名高速公路事故现场之后第三天,为动员他人加入保险,山鹿驾驶着自己刚刚修好的那部汽车,心中盘算着如何摸清中野的身世。
无论是走访客户、与客户谈话,还是与同事闲谈时,这个想法都不时出现在藏书网脑海之中,因此,谈起话来,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要查明其身世只有两种方法。
一是,给横须贺基纳尔旅馆服务台打电话,询问中野的真实住址。旅馆内有客人的登记卡,这是可以办到的。
另一种方法,是给东京都文京区茗荷谷的山内三代子打个电话,中野晋一已将她的电话告诉恭介,日记本上有记录。
在三天前的电话中,中野说因工作要外出一周。本人不在,可打电话给服务台,这正是好机会。
恭介未用公司的电话,特意到外面去打公用电话。
接通了旅馆电话总机。说明房间号码,听筒中响起了一阵唰唰的翻纸声,而后服务员恭敬地告诉恭介,三天之内中野不能回旅馆。
请总机接了服务台,一个男服务员接电话说:“我是服务台。”
“方才电话总机说,住在您那里的中野晋一出去旅行了,是吗?”
“是的,三天以藏书网后才能回来。”
此人说话吞吞吐吐。恭介回想起那天晚上服务台的那个男服务员的面孔,不知是不是那个人。即使是也毫无关系,自己只去过一次,他绝对听不出我的声音。
恭介谎称,有急事想与中野取得联系,但不知他的去向,这时,对方说不晓得他去何方。
“实在为难,请将他家的电话告诉我,好吗?噢,我嘛,我是田中。”
田中与渡边之类的姓多如牛毛。
“对不起,这不能告诉您。”
这种答复,恭介已料到了。
“我的确有件紧急的事想转告中野夫人。”
男人沉默片刻,好象在思索什么。
“喂,喂,怎么样啊!”
“我们不能将客人的私人电话转告您,对不起。”
如果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还有情可原,对于陌生的外来电话,不解答此类问题,是旅馆保护客人的义务。
“但是,我有急事。”恭介试着恳求道,“中野先生的住址可以告诉我吗?”
“中野先生说过,只将外来的电话记录下来就可以了,希望我们不要将住址转告他人,因工作关系,这样会给他带来麻烦。”
“原来如此,我懂了。”
不应当再说什么了。
“对不起,田中先生。您来电话的事,待中野回来后,我们转告他。”
恭介走出电话亭直奔公司而去。
恭介想,中野要求旅馆为他保密,不讲出自己的住址。大概是不想让他人了解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可能是因记者工作性质的关系,担心讲出去会给家庭带来种种麻烦。
此事怎样理解都可以。
如果是前一种原因,那么,中野晋一好象料到会有人打电话来询问住址,中野也许料定自己会这样做,恭介这样分析。
但是,从目前情况看,不象是这种原因。因为,中野不知道自己前天去过现场,因此,他不会有所警觉。中野并未发现自己的用心。中野不会想到,自己已经发现要加入保险的女性山内三代子就是山内明子的姐姐,他同样不会想到,前天,自己冒雨去过事故现场。
这样分析起来,中野要求旅馆保密的理由,也许是较单纯的后一种。还是不要太多疑为好吧!对方如没什么戒心,是再好不过的了。
剩下的另一种方法,是给山内三代子打电话试试看。
给她打电话是有正当理由的,介绍人中野当然已将自己的姓名通知了三代子。中野也希望尽早与她联系。
那么,打电话应当怎样说呢?恭介想。
首先,应表示问候。
——我是福寿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的山鹿。
如果是山内三代子接电话,应说:已听中野先生说过此事了。
——虽多蒙中野先生介绍,但应向您致谢。
应请对方指定哪天让自己去为好。
——恕我冒昧,近期我想登门拜访,不知何时方便。
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互不知底细还好,既然已知道山内三代子是明子的姐姐(这种推测是千真万确的),见到三代子心中总感内疚。
特别是放在现场的枯萎桃花束上的纸叠偶人,那一定是姐姐献给妹妹的,如果她与中野晋一曾同去现场,就更不能草率从事了。
未与三代子见面,难道在电话中就不能打听中野晋一的身世吗?
不过,这是比较困难的。已说明要去拜访山内三代子,又何必询问中野的住址呢。如果当面交谈,可以顺便询问一下,但那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如果硬着头皮在电话中询问中野的地址,也不是不可以,象给旅馆打电话一样,试试看。
——我有事与中野先生谈,您是否能将他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呢?我正好没有他的名片……
现在,恭介才突然发现,中野还没给自己名片……
恭介在考虑电话的谈话内容时,忽然想到这一点。
中野自称是记者,这是广泛接触人的工作。不应当不带名片呀。自己一时疏忽,没提出要名片,即便如此,对方也应当主动给呀。
恭介以为,中野是有意识不给自己名片。这样看来,中野要求旅馆不得向外人透露他的情况,说不定他已料到自己会打电话的。
自己前画的推想过分乐观了。
恭介决定不给山内三代子打电话。那相当危险……
“山鹿先生,您的电话。”
同事拿起外勤人员专用电话在耳边听了一下,对恭介说。山鹿正绞尽脑汁,苦思力索,突然听说有电话,被吓了一跳。
“谁打来的?”恭介下意识地问道。
“他说是古家。”
“噢!”
原来是古家库之助,他立刻抢过电话听筒。
“我是山鹿。”
“我是古家。”
没有错儿,一听就是古家库之助的声音。
“啊!老师,您……”恭介朝着听筒低下头去。
“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什么时候都方便。老师,您在哪里?”
“在北镰仓。圆觉寺附近。”
“您在北镰仓?”
“日本桥的摄影同好会会员们要拍北镰仓,硬把我拉来做指导。两个小时前就结束了,会员和模特儿们都回去了。我在山鸠亭中国式素菜餐馆里悠闲地自斟自饮呢。如果有空,你能来一下吗?”
“立刻就去,是圆觉寺旁的山鸠亭吗?”
恭介一看表,正好四点半。
一小时后,恭介驾车来到山鸠亭。北镰仓狭窄的道路上,挤满了中学生团体和观光游客,汽车排成了长队,迟迟不得前进。目前是观光季节,而且,今天是多日来难得的好天气。
在一间茶室式的六张席大的房间内,古家坐在一张黑色的经几前,经几上摆着很多菜肴,他身穿一件宽松式红黑相间的粗格衬衫。
“老师,好久不见了。我始终没与您联系。”恭介一进门便双手扶地叩拜施礼。
“哎呀,哎呀,快过来吧!”
古家秃秃的额头,花白的长发左右分开,脸色通红,这不仅是因为喝了酒,平时他的脸色就红乎乎的,他的脖颈很粗,衬衫的扣子已解开了三个。
“喝点儿吧!”
古家库之助端起啤酒杯。
“谢谢,今天我是开车来的,只喝一杯。”
前面摆着另一张黑漆经几,好象是特意为恭介准备的,上面摆着一只盘子和一个木碗,盘子里放着可食用的野菜,木碗中盛有芝麻豆腐。
恭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说:
“老师,今天好象是摄影集会吧?”
恭介依然跪坐在经几前,恭顺地低着头。
“嗯,方才电话中已经说了,今天,日本桥一带批发商钓年轻掌柜们请我来,他们的摄影团体有三十多名会员,今天只出席二十多人。摄影是他们的业余爱好,照相机都相当高级,我只带了一架用旧的三十五毫米相机。”
“您在技术上,与他们是天渊之别呀!”
古家眯着小眼睛笑着。假如会员都是青年老板,谢金一定可观。从他独自留在中国素菜餐馆里畅饮和那喜形于色的神态便呵略知一二。
“山鹿君,今天请你来不为别的事,因为在今天的摄影会上提出了你的事,因此,想立刻见一见你。”
“提到我的事,是吗?”
恭介已估计到了,但仍瞪大了眼睛,故作吃惊地反问。
“就是获A报年度最佳奖的《冲突》。对那幅作品,他们一直谈论不休,因为他们知道,我是评审委员长。”
“多亏了您的关照!”恭介再次躬身施礼。
“不,不,不必客气。你不必那么谦恭。那件作品得到了众人的称赞,你应当非常自豪呀!”
恭介不知说什么才好,低着头。
恭介感到,头脑中似乎掠过一道阴影。就在一小时以前,他还为中野晋一和山内三代子的事烦恼呢!
“那张照片,到处都受到很高评价。我作为评审委员长,感到很荣幸。”
“老师,您过奖了。”
“是啊,对于你来说,是遇上了万分之一乃至十万分之一的好机会,所以也应感到幸运。那种事,不知今后还能不能遇上呢?”
“一生有这样一次就足矣了。”
这是他的心里话,在这句话之中孕含着不寻常的含义。
“嗯,可是,那幅作品的效果过于逼真,所以,最近,出现了令人头疼的倾向。”
“令人头疼的倾向?是什么倾向?”
“A报的应征新闻摄影作品中,拍摄危险场面的过多,当然,这不是你的责任。”
“这是怎么回事?”
“例如,有的照片拍摄了坐在七层高级公寓朝大街一侧窗台上的孩子,有的拍摄了吊在火车飞奔而至的铁桥上的孩子。前者名为《孩子,别动!》,后者名为《危险!》。”
“是吗?”
“但是,这种场面并不是摄影者遇上的,而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在拍摄《孩子,别动!》时,孩子身上拴一根绳子,母亲蹲在窗子里使劲儿拉着绳子的另一端,孩子的衣服是黑色的,绳子也染成黑色的,从较远的地方拍摄,别人就不能发现绳子。”
“……”
“《危险!》则是将孩子吊在铁桥上,等待火车开来,火车99lib?一出现,拍完照片,大人立刻跑过去,抱起孩子象兔子一样逃开,大概是这样做的吧!充其量,它们只能算作伪造的摄影作品。”
“干那么危险的事……”
“因为,他们无论怎样带着相机到处转,也遇不到称心如意的场面。不用说碰到象你那样的十万分之一的机会,就是千分之一的偶然机遇也碰不到呀!”
“我那是碰巧了。”
“不过,你对摄影的热情与众不同,人们都盯着作品《冲突》,但是,无论如何达不到你的水平,所以出现了所谓伪造惊险镜头的倾向。如果这些作品入选,登在报上,读者并不晓得这是假现场,又会唇枪舌箭地对报社加以指责,又会提出紫云丸的例子,提出‘为什么有空拍照片而不去救人’之类的问题。”
“……”
古家库之助端起杯子,将肥胖的身体向恭介身旁挪了挪,提心吊胆地压低了声音说:
“你的《冲突》不要紧吧?”
第十八章 时代的证词
在镰仓与古家会面四天以后的傍晚,山鹿刚回到公司,有人给他打来电话。
公司的总机说是横须贺基纳尔旅馆打来的电话。
恭介想到是中野晋一结束了一周的采访,回到旅馆,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将听筒放在了耳边。
“是山鹿先生吗?”
果然是中野晋一。他回忆起那满脸胡须的面孔。
“噢,你回来啦!”
“谢谢,我是今天两点左右回到旅馆的。”说活声音慢而有力。
“您辛苦了。”
“谢谢!有张留言条说,我外出时有位田中先生给我打来电话,我怎么也想不出是谁,是不是您的电话呀?”
“不,不,不是我。”
“噢,是嘛。你给东京的山内三代子打过电话了吗?”中野语气温和地问。
“那件事还没办呢?”
“哈哈!”
“对不起,难得您给我介绍了一番,可是……不巧,我与一位已加入保险的客户之间出了麻烦事。由于这起纠纷,我无论如何不能立刻去东京。只要打了电话,就需抽空前去拜访。我心中一直惦记着此事,但因那件棘手的纠纷,至今依然缺着礼呢!”
“啊!是这样吗?”中野的口气中,略显有些不满。
“真对不起,如果我们的问题解决了,立刻给山内女士打电话。”
“是吗?实际上,我在外出采访时已给山内打过电话,因此,山内女士告诉我,你尚未与她联系过。”
“真不知该怎样向您表示歉意,请中野先生向山内女士多做些解释工作吧!”
恭介想,此时正是询问他家电话号码的好机会。
“中野先生,您准备在基纳尔旅馆住多久?”
“再住一个时期。因为尚有未办完的工作。”
“是去旅行吗?”
“现在还没有这种打算。”
“但是,您常常回自己家吗?这个旅馆好象是您工作的地方,对吗?..”
“也可以这样说吧!”
“有时,我有急事想与您联系,您能否将自家的电话号码告诉我?”
恭介手中早已握着一支铅笔。
“我家尚未安电话。”
中野这样一说,恭介大吃一惊。
所有人家里都有电话,他家却未安电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尤其中野是一位记者,他经常需要与报社和采访对象取得联系。
“那是因为我的工作特殊关系。”中野在电话中明快地说道,“我要采访各方面的情况,还要向有关方面做报道,经常打电话会使家里人讨厌。而且,会接到某些机构打来的恐吓电话,他们态度十分蛮横,会使家里人感到胆怯。我又经常外出,所以把电话拆了。”
“那么,问题还很严重呐!”
恭介想,真有这等事吗?这是自己不太了解的领域。
“不,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与出版单位有事,可打公用电话。家里没电话,也可免接催稿电话,这类电话讨厌得很。”
“是这样吗?”
“现在的工作太多,实在为难。从这种意义上说,家里没有电话为好。我有事会给您打电话的,您如想与我联系,请给旅馆打电话。我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一周左右。”
“我明白了。”
“可是,山鹿先生,我已向您说过了,什么时候,请您帮我到摄影现场去一下,此事还要往后拖吗?”中野的语气稍有不同地说道。
“不行,近期我想出一趟门。”
是真的,自从获“年度最佳奖”之后,一直未给A报的作品征集活动提供稿件。恭介正琢磨着,很快就该评选下月的“月奖”了,如果不尽快寄作品,又没希望了。
“请您带我去一次摄影现场,我实在想认真学习一下。我设法调配一下工作,腾出些时间。”
“我知道了。目前,正在考虑题材,如果是沙龙摄影,随便拍一张就可以了,但我搞的是新闻摄影,题材一定要有时代特征,我正在努力寻找素材。”
“太好了!这次可不能比《冲突》逊色,应当拍出效果更为逼真的佳作,我似乎有些罗唆,但务必让我去参观一下摄影现场。”
“知道了,两三天后我与你联系,你几点在房间里?”
“上午十点以前,否则就是夜里,这段时间我都在房间里。”
打完电话,恭介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
四天前,在中国式素菜餐馆与古家会面时,古家曾问起过:
“你的《冲突》不要紧吧?”
他担心那张照片的现场是有意制造出来的。
近来,A报社征集的新闻摄影作品水平很低,所以,古家曾半开玩笑似的说过:“有时,可以制造一个现场嘛!”恭介则认真地领会了古家的意思,因此,古家一直在担心《冲突》的现场是有意制造出来的。
当时,山鹿恭介生气地说:
“没有那样的事,那样严重的交通事故,怎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呢?”
稍带醉意的古家当时用力点着头说:
“倒也是。不管怎么说,死亡六人、重伤三人呢!所以,如此重大的事故是无法人为制造的。是的。”
“您是说,有人表示怀疑吗?”
这时,山鹿恭介想到了中野晋一。除中野晋一之外,还有这样的人吗?
“不,不,非并如此,没有人表示怀疑……但是,在同行中不是没有人议论,如此难得的机会,怎么正好让恭介赶上了呢?不过,这一定是出于同行之间的嫉妒心理。不必放在心上,是的,请不必介意。”
古家从恭介这里得到证实,《冲突》的现场不是故意制造的之后,他就放心了,反而安慰起恭介来,请恭介不要把人们的议论放在心上。接着,那天古家又对恭介说:
“下月或下下月,你给A报新闻摄影征集组寄些作品来如何?只要是你的作品,一定能成为年度奖的候选作品,再得个年度最佳奖吧!这样一来,流言蜚语就被压下去了。”
古家自己也觉悟到,自己曾说过“应征作品水平太低,即使有些人为制造的场面也可以”的话,在摄影家之间引起较大反响,古家激励恭介的用心,显然是为了将流言蜚语打下去。
恭介双拳紧握,他知道中野晋一是来者不善。
中野和山内三代子一起去过东名高速公路的现场,恭介想,这种推测准确无误。只能是他们两个,决非他人。
如果只有公路旁的花束,是不足为奇的,那是死难者的亲属放的。但是,不仅在现场,甚至在造成事故原因的地方也放了花束,那就值得警惕了,这决不是一般的祭奠。
恭介推测,那是中野晋一干的,因为中野晋一以介绍他人入保为名,在暗中接近自己。而且声称,不是一两个人,凭他的广泛交往,要为自己介绍一大批客户。
第一个人就是山内三代子。其他人却不予介绍,连名字也未提起过,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中野晋一非常了解山内三代子。那么,他们二人与其说在入保险问题上达成谅解,不如说是合谋。换句话说,山内三代子是中野的合作者。山内三代子是因撞车身亡的山内明子的姐姐。只要去文京区政府一查居民登记复制品就可以得到证实。但是,中野的情况也许难以查清。
恭介进一步推想,中野晋一接近自己的唯一目的只能是查清撞车事故的原因。
中野对于“自己碰巧赶在事故发生的现场”,也就是“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遇”一定抱有怀疑。据四天前古家库之助说,同行之间也有这种怀疑,连古家都感到大为不安,一再叮问《冲突》有没有问题。
不过,中野晋一比大家先一两步,因为他已经去了事故现场,去过酿成事故原因的地方。他突然接近自己,一定是为了揭开这个秘密。
中野晋一的出现,就是要查清事故的内情。他虽然推测出酿成事故原因的场所,但弄不清造成事故原因的具体方法。
无论谁也无法推想出来,那是自己一个人设想、一个人做的事情,可谓不露蛛丝马迹。
不过,即使仅仅到现场看一下,中野也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发现事故原因的实质。他有着记者的特殊敏锐的神经,中野强烈要求带他到摄影现场去,他不正是为观察自己的摄影方式,从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启示吗?
恭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晚饭后,恭介摊开报纸,目光无意中落在社会版上。
他看到一条标题为《最近的狂奔暴bbr>徒实态》的报道文章:
狂奔暴徒们以东京都为中心,又活跃起来。1978年2月,为了禁止危险的集体狂奔,对公路交通法规予以修订,暴徒们一时被压了下去。但是,在今年初夏以前,他们就露头了。仅警视厅证实的数字,到4月底为止,已达去年同期的五倍。以铁管及角钢为武器的斗殴事例也明显增加,其特征是,集团首脑多为十六七岁,年龄明显降低了,两轮摩托增加了,集团规模变小了。一开始就准备好凶器,为寻找对立集团四处奔驰,从停在路旁的汽车窃得汽油等等,现在,人们说,他们由狂奔集团变成了流氓集团。
根据警视厅调查,目前,东京市内仅规模较大的狂奔集团就有四十多个,成员约三千五百人。与去年同期相比,增加五个集团,人数增加了三成。尤其是青少年,已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九十六,其中十七岁的青年占百分之三十五,其次是十六岁的青年占百分之三十,由于年龄降低,两轮摩托成为主要车辆,比去年增加六成,所占比例也高达四分之三。
每逢用末,他们都在东京周围狂奔,参加的车辆总数为去年的五倍。今年,集团内同伙之间的殴斗和私刑惩罚事件增多。到4月底为止,暴力事件已达一百一十二起,比去年同期增加了四倍,集团之间的殴斗,由去年同期的三起变为十起。2月上旬,在新宿区山手大街上,一个集团埋伏起来,用石头和砖瓦块袭击了另一个正在奔驰的集团,约为三十条人,从此,对立组织之间以私刑相互报复。4月底发现,为了在江户区袭击对立集团,有个暴徒集团的成员准备了火焰瓶,结果,被警方逮捕。
此外,他们有时尾随普通车辆,然后,将司机毒打一顿,抢走现金,或从停在路旁的车辆上用皮管偷吸汽油,这样的事件屡屡发生。
狂奔暴徒们喜欢的路线是:从神宫外苑起,以经品川区和大田区的品川码头及大井码头的海湾沿岸公路为中心的一条路线。这是最新修通的一条公路,路面宽阔,这一带是东京货运的始点站,东京税关、国际集装箱终点站、各轮船公司的船坞和火力发电站都在这一带,但没有一幢住宅,过往车辆很少,而且是一条环状路线,其中心是终点站,经立交桥可进入通往千叶方面的东京海底隧道收费公路,另外宽阔的草地对狂奔暴徒集团来说,是最适宜的活动场所。夜间,这里便是狂奔暴徒们的“高速公路”。
今年,三四十人的小集团增加了,他们十分好斗,如果只有两三辆警车,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遇上其他集团,定要战而胜之”,而且,由于年龄小,首领的统治能力差,狂奔起来毫无秩序。
为什么要这样狂奔呢?目前最大的一个集团的领导人A君在谈到狂奔集团的心理状态时说:
“骑在摩托车上,就可以随心所欲,而且,再没有象摩托车这样能任意加速的交通工具了。在我们集团中,只要有胆量就可以成为特攻队长。我觉得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就无往不胜。”
恭介被这篇报道吸引住了,反复读了两三编。
狂奔集团,鲜明地表现出当代青年人的心理和生活特征。这是颇具时代特征的主题。古家库之助不是常说“新闻摄影是时代的见证”吗?
恭介下定决心,下步棋就这样走。
这时,他又想起了中野晋一求他带自己到摄影现场去的事情。
第十九章 事先调查现场
第二天早上九点,山鹿恭介来到公司。其他人员尚未到。他象往常一样,在黑板上写道:“去向:横滨;目的:动员几个人加入保险。”而后,走出公司。
他驾驶着双门微型小豆色汽车,来到横滨,这辆车才买了两年。他没进入市区,一直行驶在1号京滨国有公路上。公路上车辆拥挤,恭介边看地图边行进,从大森东侧向东拐去,从藤泽到这里走了三个小时。
刚向右一拐,立刻驶上一条约二十米宽的公路。因为是刚修建的,路面的颜色尚有些发黑,洁白的交通标记线标示于路面上。中心隔离带种植的树木简直象庭园花木一样整洁。
这是填平近海造成的一片土地,平坦而又广阔。在北方和西方的尽头上,城市街道上杂乱的建筑物就象汀线上的垃圾一样挤在一处。东方的尽头就是东京湾,但是看不到海,仅可以看到三十多个红色的、象铅笔头一样的物体并排立在地平线上,凝神观察,原来是起重机。低矮的白色建筑物分布在它的旁边,那里象是码头。
恭介将汽车停在混凝土跨线桥旁,桥头刻着“大井南跨线桥”几个字。凭桥栏向下看,五六米的下方,铺设着多条南北方向的铁路线,还有与之平行的公路。这里是新干线电气列车的调度场,与列车导电弓架相连接的电线,错综复杂地架设在空中。沿海湾的公路是收费高速公路,再向前是通往千叶线的海底隧道。公路的上、下行线上行驶着几辆汽车。这里是广阔的土地上的一条“沟”。另一条较宽的汽车公路通往码头方面,从前方向北拐又成一条直线,再向西拐,然后转弯一直向南,便可回到前面走过的公路上。凭眼睛直观难以看清公路的形状,从地图上看,整个公路呈不规则四边形。四边形的中心,便是新干线调度场(又是终点站)和通往海底隧道的收费高速公路。除此之外,四边形的中央是绿草葱葱的原野。
将要着陆的客机低低地从头顶上飞过。这里南邻羽田机场。
四边形公路构成一条环行路,总长度在十公里以上。对于夜间的狂奔暴徒们来说,这是最佳路线。只要围着环行路转下去就可以了,跑腻了,可直接奔向通往芝蒲的笔直大道——“沿海公路”。天一黑,只要码头上船舶公司仓库里没什么事情,就不会有车辆从此经过。眼下,正是太阳高照的时候,路上也只有六七辆卡车或轿车驶过。
公路的人行道旁,种植着杜鹃花和柳树,再往后是茂密的植物组成的一堵墙。在人工栽种的树林中,可以看到柯树一样的树叶,还有类似于热带植物的叶子。恭介虽然怕蛇,但进入林中一看,树林只有三米多宽,穿过去,前面是广阔的草原,草长得很高。公路两旁可见到四层上下的楼房和仓库,在上万公顷的广阔空地上,这些建筑物象塑料模型一样,显得十分单调。
恭介坐上汽车,沿公路前进。转过一个弯,降低了车速,从车窗向右看,有一条路在此一分为二,信号灯下的标识牌上写着:“南侧跨线桥东桥头”。公路路灯的间隔很大。左侧是一道灌木丛构成的矮墙。
赛车选手们正在进行训练,有的人躬身趴在车把上疾驶,有的人在自行车后面拖着汽车轮胎。这是在锻炼腿部的力量。
当恭介的汽车超过池们时,选手们扭过头看了看坐在驾驶席上的恭介。直线前进,左侧是东京关税办事处。远处是玩具般的楼群。右侧是船舶公司的一排混凝土仓库,可谓大煞风景。
远看象铅笔头一样的起重机,以其高大的身躯出现在眼前,出现在仓库的屋顶之上。起重机的吊臂从机身的上部象梯子一样伸向空中,利用它来装卸船上的货物。起重机四脚叉开,简直象长颈鹿。在机架中间悬着一个象冷冻箱一样的白色小房子,这可能是操纵室。没有一台起重机在工作,它们一动不动地耸立在那里。
恭介驱车前进,公路向左一转变为上坡路,出现一座跨线桥。因此,他停下车子,走了出来。下面是那条与隧道相对的海湾沿岸公路和新干线电车调度场上的铁路线。沿跨线桥斜坡向下,是立体交叉公路,羽田和滨松町之间的单轨铁道与羽田高速铁道线平行高架在空中,公路从高空轨道下穿过向西而去。从地图上看,这条公路与名为海岸大道的南北向公路相连接,构成四边形的一条边。
站在这座相当高的桥上,可以鸟瞰这一带的地形。四边形的环行公路可使双轮摩托的轰鸣消散开去,这里的确是最适于暴徒们集体狂奔的“高速公路”。
不仅如此,夜间,这里可能是斗殴的好场所。据报道,对立集团常常持铁管或角钢在此斗殴闹事,或埋伏起来袭击对方。白天,这条路尚且静悄悄的,夜阑人静时,这里就成了热衷于速度和暴力的青少年们独占的舞台。
跨线桥右侧,有一座烟囱高高耸立的工厂。地图上标明,这是处理垃圾的工厂。如果沿着梯子爬到烟囱半腰,去观察狂奔集团的斗殴,拍一张俯瞰照片如何呢?但那上面即使能允许两个人爬上去,却没有任何可以停留的地方。
尽可能把对方带到异常环境中去,给其造成巨大心理压力,以便迫使其说真话。中野不是一般的对手。在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说实话的。中野对那件事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呢?必须弄个水落石出。
处理垃圾工厂的烟囱过高,而且距汽车公路太远。即使用望远镜头,公路也不在有效范围之内。还应考虑夜间的条件,光源只有路灯和狂奔集团的车头灯,因此,近一些更好!
恭介向左侧一望,方才看到的一排起重机再次映入眼帘。从码头上一字排开的三十多台高大起重机中,恭介选择了距公路最近的一台,这是他最满意的场所。
恭介坐上汽车,驶过跨线桥,从中心隔离带向右转了个弯,出现在对面的行车线上。当他返回跨线桥时,看到左侧有一座火力发电站。他虽是原路而归,但车子开得很慢,他仔细观察着公路的左侧。有两座象政府机关一样的楼房。那是横滨植物防疫所。一道墙隔开的另一座大楼是京滨外贸码头公司。两座楼房后面不远的地方便是成排高高耸立的起重机。从近处可以看清,起重机上用油漆涂了红白相间的横纹。
两座楼房之间,有一条通向码头的小胡同,勉强可以行驶一辆汽车,但是恭介将汽车停在植物防疫所墙外。
当他下汽车时,门内走出一位身材消瘦的职员,他瞥了恭介一眼,毫无介意地沿着人行道,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胡同里的路面未铺柏油,雨后,从泥泞路面上驶过的汽车留下的车轮痕迹早已干涸。防疫所和码头公司的墙脚下都堆着垃圾。往胡同里走三十多米便来到码头岸边。这时,才可以看到大海,闻到潮汐的气息。海上没有一只船,看地图便可知道,这里是国际集装箱集散点。轮船公司的仓库鳞次栉比,卸货场上整齐地排列着起重机。
眼前的起重机巍峨耸立,四只巨爪牢牢地固定于拢岸处。来到跟前,恭介才看清起重机的全貌,它简直象一座巨塔。由于现已停机,装卸货物的吊臂伸向天空,它既象塔尖,又象长颈鹿那长长的脖颈。起重机顶上漂浮着白云。其高度大约在三十米以上。
固定在地面上的起重机脚下,设有螺旋而上的梯子,铁梯呈螺旋形直达最高点。恭介早巳发现的那个涂了白漆、象冷冻箱一样的操纵室,就位于第一个螺旋形的尽头,突出的钢筋托架支撑着操纵室,操纵室的一侧设有铁梯,由此可以爬上平平的屋顶。屋顶周围设有涂了白漆的栅栏,因此,屋顶虽然不大,但这块平台是可作为瞭望台。据目测,高度为十四五米。
爬上操纵室便可俯瞰公路。以斜线计算,距公路百米左右,如果使用三百毫米的望远镜头是毫无问题的。因此,趁机械停止工作的夜间,把中野引诱到操纵室顶上,任何人也不会发现的。无论是攀登铁梯,还是爬操纵室的屋顶,都不会受到任何阻挠。看来,要想接近起重机,不会有任何困难。无货船入港时,就没有人在此看守。
恭介想象着夜间起重机上的情景,因停止工作,当然无任何照明。但是,码头仓库前面一定有室外照明,公路上有一排排的路灯。还有,楼房门前会有门灯,除此之外,便是漆黑一片的广阔草原地带。街道上的路灯可勾画出这一区域的外围轮廓。在黑暗的海面上会有桅杆灯闪闪发光。东京湾公路上的照明灯会形成一条闪亮的光带。唯独码头上,仿佛仍然沉静于海底一样,处于黑暗而孤立无援的环境之中。可以说,这是最令人恐惧的异常环境。
几乎使空气炸裂的声响从天而降。恭介抬头仰望,原来是一架将要着陆的客机,机头下倾,从头顶上空飞过,飞机飞得很低,几乎可以透过机窗看到机内的人影。
恭介从胡同向回走,从外贸公司走出两位身穿蓝色罩衣的女职员,她藏书网们象是要出去散步,慢悠悠地走过来。她们看了恭介一眼,并未介意。
他慢慢回到自己的汽车旁。
傍晚,回到藤泽,恭介立刻给基纳尔旅馆打电话。这时,中野晋一可能在旅馆。
不出所料,旅馆的电话总机接通了中野的房间。
“我是山鹿,很久没联系,太对不起了。”
“啊,太巧了,我刚刚回到旅馆。”
“似乎还很忙呀!”
“不过,工作进展很顺利……对了,您与东京的山内三代子联系过了吗?”
“还没有。太对不起了,不久,我一定给她打电话。”
山鹿恭介心想,这时最好不要过分涉及山内三代子的事。
“我打电话不为别的事情,您一直要求让我带您去拍摄现场……”
“是的,我无论如何想见识一下您摄影的现场,地点决定了吗?”
“我想好一个主题,即狂奔集团现状。”
“啊!当然了,狂奔集团是个好主题,适于拍摄新闻照片。”
“我也这样认为。因此,我决定本周六去大井码头。”
“大井码头?是羽田机场附近吗?”
“是的,在那块广阔的填海造成的陆地上,修筑了出色的公路。狂奔暴徒们可以在这里任情狂奔。偶尔会发生集团之间的殴斗……”
“啊,这方面的报道,我昨天也看到了。”中野也了解此事,恭介觉得,这下更方便了。
“狂奔集团可以反映社会现实,是有意义的题 6750." >材。我很想陪您一起去,抓住青年人的暴力的根源。”果然,中野立刻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您来吗?”
“如果对您没有妨碍的话,务必允许我一起去。”这就是说,他已做好—切准备。
“那么,七点半在现场集合,好吗?”
“我不熟悉大井码头的路线。只知其名,但没去过。”对于恭介来说,这十分有利。
“原来如此,那么,有座大井南跨线桥。我在跨线桥上等你。”
“大井南跨线桥,好吧!”中野似乎做了记录。
“是的。我乘自己的车去。要是以前,我一定顺便去接您,但是,现在道路拥挤,我担心时间来不及。”
“不必,不必。我乘电车直接去,在品川站下车,然后换乘出租车。”
“就这样吧!对不起了。”
这对自己来说,也非常方便。
“今天是星期二,若是星期六的话,就是四天之后啦!”中野再次确认了时间。
“是的,星期六下午七点半见吧!”
“七点半是不是太早呢?据说,更晚些时候,狂奔集团才露面呢!”
“从夜间十一点半到黎明,是他们活动的时间,但是,因为我要进行摄影的准备工作,最好早一点儿到达现场。而且,要事先选择摄影场所。目前,他们的活动场所只是大略地估计出来的。”
“的确是这样。但是,会不会有危险呢?我们不要因摄影而受牵连呀!”
“为了不发生此类事情,所以要事先选择地点。我想从选择摄影场所起,就和您一起干。”
“我非常高兴。”中野显示出无比兴奋的心情。
“我一定按时抵达指定地点,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必了,请您看一下我的摄影方法就可以了。”
恭介与中野约定好了。恭介想,让外行人带多余的摄影工具,既累赘又会带来麻烦。
第二十章 夜间行动
最近,六点半天色就渐渐暗下来。七点钟,夜幕便降临了。5月24日是星期六。
恭介从大森街头驶上通往大井码头的宽阔公路,这时,他也感到有些意外。码头地区远离城镇,只有广阔原野、仓库、立交桥下的海湾公路和电气火车调度场,正象星期二前来调查时所想象的一样,夜间必定是一片漆黑。
恭介在大井南跨线桥下了汽车,桥下是横竖相交的海湾公路。此处地势稍高,凭桥栏远眺,填海造成的这块陆地尽收眼底,白天来这里时就知道公路上有路灯,但是,白天与夜间的景物迥然相异,明亮的路灯遍布于这片土地的各个角落,宛如在田野上怒放的星花。
恭介举目向东望去,三四盏纵向排列的小红灯若明若暗地在茫茫夜色中闪亮。相隔一定距离,横向排列着几盏同样的红灯。那是码头拢岸处的起重机,在它那长颈鹿似的钢筋机架顶上藏书网安着红灯。
恭介身凭钢筋混凝土桥栏吸着香烟,星期二那天,他看中了左起第三台起重机。那里距横滨植物防疫所或京滨外贸码头公司前的那条公路最近,在那台起重机上同样有一盏小红灯在夜空中闪着微弱的光。
公路上,来往车辆稀少,五分钟之内,只有两部卡车和一部轿车驶过。都是由仓库方面向大森城镇驶去的,去仓库的车一辆也没有。
头顶上又响起了轰鸣声。恭介仰望夜空,一架巨大客机的黑影飞了过去。客机上的三盏红灯象夜空的星斗,构成一个三角形。飞机准备着陆飞得很低,机身显得格外庞大。机仓上一排圆窗透出的白光象缝纫机的针脚一样排列整齐。
恭介借着亮光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比约定的时间超过了十五分钟。中野晋一说,他从横须贺乘电车到品川下车,然后乘出租汽车来。恭介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有转过大森十字路口才能到达此地,所以,他努力朝这个方向眺望着。一直不见车头灯,他不会违约吧!他渴望同来摄影现场,所以,决不会失约。是否路上车辆拥挤或司机路不熟而迷失了方向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没有一个行人,当然,白天见到的自行车选手们也停止了训练。在没有行人的地方,点着那么多路灯,真有些浪费。
恭介用打火机点着了第二支香烟,刚吸两三口,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面前,简直象从跨线桥桥头或地下冒出来似的,使恭介大吃一惊。
“山鹿先生,晚上好!”的确是中野的声音。
恭介以为突然出现了一名自行车运动员,中野头戴黑色大檐棒球帽,身穿一套黑色服装。帽檐遮住了他的半个脸,路灯光只照出了他的大胡子。
中野的突然出现和这身乌鸦般的打扮,使恭介一时呆若木鸡。
“让您久等了。”胡须之间露出了中野的白牙。
“你方才在哪里来着?”恭介直盯着中野这身黑色打扮。
“在桥下。”
“在桥下?”
“这里是汽车公路桥,下一层是人行桥。七点二十分,我乘出租车来到这里,我觉得太早,就从人行桥到公路上散了散步,结果,反而迟到了。太对不起了。”
“原来如此。我不了解这一情况。你这打扮可怪吓人的。在你与我打招呼之前,真看不出是你。”恭介看着他那一身黑的打扮说。
“你说这套衣服吗?”中野低头看着自己的服装。
“我有个朋友是棒球裁判员,我向他借了这套裁判服。”
“是这么回事啊!”
“如果穿这套衣服,即使不躲起来,也不怕那些狂奔者啦!最近,有些年轻的狂奔集团经常牵连无辜的行人,加害于人。”
“你穿上这套黑色裁判服,简直象夜行侠客,你可以放心了。”恭介勉强地笑着说。
“立刻进行摄影准备吗?好象还有一段时间,狂奔集团不是十点左右才出来吗?”中野说道。
“摄影位置已事先选好了,咱们乘车在公路上兜一圈儿,请上车吧!”
“知道了。”
恭介坐上驾驶席,中野并未立刻上车,而向桥头方向走去,转眼间,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方才,他是从那里出现的。恭介想,他去干什么呢?不到两分钟,那里又出现了身着黑色裁判服的身影,他背着一个高尔夫背包急匆匆地走回来。他穿着运动鞋,走起路来,几乎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恭介想,莫非来这里之前,他去过高尔夫球场吗?
“请!”
汽车只有两个门,恭介把驾驶席旁的座位向前放倒。在黑暗中,车身的小豆色已有些发黑。
“谢谢!”
中野向前探着戴有运动帽的头,双手抱着高尔夫包挤进车内,坐在后排一侧的座位上,双手扶着膝盖上的背包,但包中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座位的另一边,放着恭介的相机包。
“中野先生好象去打过高尔夫球吧!”
恭介在驾驶席上侧身,伸出一只手关上了门,打亮车头灯,问道。前面公路立刻出现一片雪白。
“不,没去打高尔夫球。这虽是高尔夫包,但里面装的不是高尔夫球用具。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能告诉您装的是什么东西。有必要的话,呆会儿给您看。”中野显示难为情的神色,未明确回答,“与其看我包里的东西,不如早些看到山鹿先生的拍摄现场。不知您以怎样新奇的角度拍下狂奔集团的镜头……我一直盼着有今天呢!您能使我如愿以偿,真是感激不尽!”
“不,不必客气。你别抱太大希望,唯独新闻摄影全凭一时的运气。”
“不过,您已经胸有成竹了吧?譬如,要拍什么样的画面啦,作品的构思啦……”
恭介打开发动机的开关,小豆色的汽车开动了。
“我心中有个大概的计划,否则到时就会茫然不知所措。不过,一到现场,情况与事先的估计会有出入,所以要随机应变。”
“您的话有道理。”
车头灯照亮眼前的路面,汽车不快不慢地行驶。路灯灯光从两侧投射到路面上,路上,除了他们之外,仍无其他车辆。
“周围比想象的亮得多,没料到有这么多照明灯。”坐在后排座位上的中野说道。
“中野先生头一次来这里吗?”
“以前,只听说过大井码头的地名,不曾来过。”
中野好奇地、不住地向两侧车窗外瞭望。
“远处,那闪闪发光的红灯是什么?”中野在恭介身后问道。
“噢,是那个呀!”恭介心中得意地说:这就是呆会儿你要去的地方。但口中却说道:“那是起重机,那边是码头,码头上有不少装卸货物用的起重机。”
“是啊!是啊!”
中野好象要说什么似的,但一看左侧窗外,突然说道:
“对不起,请在这里停一下!”
恭介缓缓地踩了刹车,不知中野发现了什么?
“我想下去一下。”
恭介将驾驶座旁的座位翻倒,中野从这点空隙下得车来。
中野站在路边,背向不知名的、漆黑茂密的小树丛,紧张地东张西望。在照明灯下,植物的叶子有些发白。
恭介觉得中野似乎发现了什么,未关掉发动机便走下车来。
“狂奔集团会在这条路上飞奔吗?”
中野问走近身旁的恭介。在灯光下,他那裁判服显得更黑了。
“好象是的。从方才会面的大井南跨线桥来到这里,沿这条公路一直向北、向西、再向南行驶,就可回到大井南跨线桥。.99lib.这条汽车公路大致呈四边形,是环行公路。”
恭介指着有两排照明灯的公路说。公路前方,象平时见到的透视画法的图解一样,越向前越细,两侧的照明灯的间距也越来越近,光线越发微弱。但是,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公路似乎是四通八达的。有许多条公路,公路两侧的照明灯与仓库的灯火交错在一起,看上去正象恭介方才所感到的一样,无数灯火仿佛是开放在黑暗旷野上的闪闪星花。
“这里是一段缓缓的弯道。”中野眺望着刚刚走过的公路说道。
公路是弯曲的,弯曲部分的人行道后面的树丛墙向外突出出来。
“是的。”
恭介一同眺望着那段公路。中野让恭介停车,难道是为了看清这段弯道吗?
“弯道好象比较缓,弧半径大约为五百米吧?”中野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圆半径为五百米。我听一位搞公路工程的朋友说过弯道的弯度问题。你看,东名高速公路有多处弯道,多数汽车的时速都在一百公里以上,因此,弯道都设计得比较缓,据说,所有弯道半径都在一千二百米以上。这样,车辆的视距都在五百米左右。”
“我突然感到,这里是东名高速公路弯道的缩影。前方的路面大约二十米宽,公路上如果象现在这样清静,他们无论开多快都没关系,这里简直和东名高速公路一模一样。”
听中野的口气,他并未特意去事故现场进行过调查,而的确是因多次途经东名高速公路才得出了上述的经验。
恭介正在琢磨应如何搭话,中野又叫了一声恭介说道:
“听说,狂奔集团常埋伏起来袭击对立集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埋伏在这里不是正好吗?”
“是吗?”恭介好象不理解似的歪着头沉思。
于是,中野走近茂密的树从墙。
“藏在这片树林里如何?”
中野好象立刻要足登运动鞋走进树林。
“里面什么也没有,是一片空旷的草原。”恭介脱口说道。话出口之后才感到后悔,要是让中野知道自己事先进行过调查,就麻烦了。他赶忙补充说:
“我并未来过这里,看了地图晓得这里是草地。”
中野步履轻盈地退了回来。
第二十一章 竹马
“那么,咱们再转一转吧,找个更好的位置,以便能拍下一张更出色地反映狂奔集团状况的照片。”
恭介催促着中野晋一,中野说了声“是”,坐上汽车。没走多远,中野把脸转向右侧说:
“那里是岔道吗?”
前方,大约五十米处,有一架交通信号机,一亮一灭地闪着红光。两人在这里下了车。
“我看了地图,那条路通往羽田机场以北的城南岛人工陆地。”恭介对眼望着远方的中野说。
“噢,是这样啊!”
“在我们立刻要去的这条路的前面,也有一座跨线桥,过跨线桥向西,是方才说过的环行公路。狂奔集团不一定仅沿环行公路奔驰,有可能返回,越过跨线桥在沿码头公路或通往芝蒲的海岸大道及这条城南岛公路上行驶,他们往往随心所欲地改变行驶路线。”
“您事先对狂奔集团进行过调查了吧?”
“是的,如不事先了解一下他们的行走路线,就不清楚该将相机放在何处。如果不了解这一点,就会被他们抛开,而空等一场。”
“是的。”中野那满脸胡须的面孔上露出了笑容,“那么,靠起重机的公路他们会去吗”中野眺望着小红灯的方向问道。
“你说得对,不管怎么说,我要观察一下地形,确定什么地方最合适。”
坐在驾驶席上的恭介,为随后上车的中野翻倒了旁边的坐椅。
“给您添麻烦了。”
中野躬身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再次打开的车头灯照亮了前方的路面。路旁有座三层小楼,门前的牌子上写着“东京税关”。右侧一座座仓库被甩在身后,一道长长的栅栏上的门全部紧闭着。这条路笔直,除了恭介的车以外,再无行驶的车辆。
“山鹿先生。”
坐在后面的中野,弄得高尔夫包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唉!”紧握方向盘的恭介应道。
“您请我坐的这部车质量不错吧?是×牌的吗?”
这部小豆色汽车的生产厂家让中野猜中了。
“就是这个牌子,两年前买的。”
“您在工作中东奔西走,经常用这部车吗?”
“是的。因此,车子损坏严重,不久前大修过一次。”
“您不喜欢四个门的,而喜欢双门的吗?”
“为了工作,常常一个人驾车到处去。还是双门的方便。双门汽车车身小,路窄的地方也可开进去,而且价格便宜。”
恭介微微一笑。
“不光是工作时,您出去拍照时也喜欢用这部车吧?”
过了两三秒钟,恭介才低声说道:
“基本是这样吧!”
去年10月3日夜里,东名高速公路御殿场至沼津段发生重大撞车事故时,也曾驾驶着这部车跑来跑去。他预感到中野似乎要问及此事bbr>99lib?,因而答话时的语调格外低沉。
“那就是大井北端跨线桥。”
好象为打断中野的提问,恭介故意高声介绍说。前方的公路是上坡路,爬上这段坡路,向左打方向盘,来到一座长长的跨线桥上。
“下去看看吧!”
.恭介打开车门请中野下车。
跨线桥相当高,桥下是新干线的调度场。通往海底隧道的海湾沿岸公路与之平行。两人并肩凭桥栏展望着这一带的夜景。
大量的照明灯在广阔的人工陆地上闪闪发光,从这位于北侧角落的地方望去,灯光相互重合,好象聚成了一群。从处于对称位置上的大井南端跨线桥上,可以看到相同的夜景。
“那里有个大烟囱。”中野看着左侧的建筑物说。
“那里是垃圾处理工厂。”恭介答道。烟囱并未冒烟。
中野转身望着斜后方。
“那家工厂呢?”
“那是火力发电站,地图上是这样标识的。”
为了掩盖事先查看现场的事实,恭介将了解到的全部情况都归结为从地图上获得的知识。
两人转过身去,朝向相反的方向,他们背靠桥栏站在桥上。
没有一个人影,万籁俱寂的仓库大街展现在灯光下。尽管人迹皆无,照明灯仍为公路增添着光明。
夜空,繁星闪闪,东方,一行幽幽的红灯排列得整齐有序,就象是空中的蝎子座d星座。
“码头上的起重机好象距此不远。”
中野从黑色帽檐下纵目眺望红灯连成的线,嘴里叼着一支香烟。
“狂奔集团会从这座跨线桥上通过吗?”中野吐了一口烟问道。
“估计有这种可能。据我推测,他们可能沿我们行驶的路线狂奔,穿过跨线桥,从垃圾处理工厂前的公路向南,回到方才的大井南侧跨线桥。也就是说,他们走的是环行路线。或者,在去羽田机场的收费高速公路及钻过单轨铁道线、通往芝蒲的沿岸大道上往复奔驰。再有,也可能象方才所说的那样,在通往南方城南岛的公路上奔驰。总之,地图上有很多公路嘛!”
恭介指示着谈到的各个方向。
“狂奔集团将从哪条路来到这块人工陆地上来呢?”中野继续吸着烟问道。
“路线很多。不过,沿环状七号公路从北方南下的可能性较大。头目们会在路旁餐馆汇合,填饱肚子。不久人来齐后,便跨上放在餐馆前停车场上的摩托车沿环状七号公路行驶。在行驶的过程中,在沿途等待的骑着摩托车的同伙便参加进来,人数逐渐增加,他们手持铁管等武器。”
“太可怕了……说起填饱肚子来啦,您吃晚饭丁吗?”中野好象突然想到似的说道。
“吃过了。”
“您回过家了吗?”
“没有,从公司直接到这里来的,途中,我已在路旁餐馆吃过饭了。晚上,我出去动员他人入保险时,常常在外面吃晚饭。家里人也不清楚我去什么地方。”
“今晚,您来拍狂奔集团的照片,家里人也不知道吗?”
“是的,我没告诉妻子,也未告诉公司的同事。拍这类照片,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不能对别人讲。”
恭介的确没对任何人讲,因为,他的真实目的是要在这里整治一下中野。
“夫人不为您担心吗?”
“没关系,我常常因公夜里一二点钟才回家。妻子已经习惯了。”
中野那帽子下面的面孔微笑了,仿佛放心似的点了点头。
“中野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但是,拍完狂奔集团的照片可能就很晚了。那时,咱们再去昼夜营业的餐馆,饱餐一顿吧!”
“就这么定啦!我想,狂奔集团最早也要到夜间十一点才能露面。”
“现在刚刚八点。”中野借着灯光看了看表说。
“还要进行摄影准备,时间正合适。应把相机摆在何处等待拍摄呢?要选好位置。”
“在方才的弯道处如何?”
“那儿不太好……”恭介眼望着码头的拢岸处说,“我想爬到那里的起重机上去,以俯视角度拍摄狂奔集团的照片。我听说,那边的公路上经常发生集团间的殴斗。”
“登上那么高的地方吗?”中野瞪圆了眼睛。
“不必爬到探出吊臂的顶尖上去,顶部有三十多米高呢!爬那样高太危险了。而且,距公路也太远。起重机的半腰,有一个开动机器的操纵室,它的顶上是个平台,我想爬到平台上去。那里距地面只有十四五米。如果用望远镜头,一定能拍出优秀作品。”
“那太有趣了。比等在平地上,从水平角度拍照强得多了,一定能拍出上乘的作品来。”
中野丢掉烟头,兴奋得摩拳擦掌。
“可是,山鹿先生,距离这样远,公路上的光线又这样暗,照片能拍好吗?”中野远眺着起重机方向说。起重机上那小小的红灯依然绚丽地排列在夜空中。
“没关系,路灯的光线相当强,而且,几十辆摩托车的车头灯是最好的光源。”
“的确,的确。原来如此啊。但是,起重机与公路相距甚远呀。能不能使用光线很强的闪光放电管呢?”
“使用闪光放电管就全完了!它一发光会被暴徒们发现。我们只能将快门速度放慢些。”
“那样的话,会不会出现重影或错位呢?”
“那更妙呀!可使作品具有动感,如果画面过于正规、死板,暴徒们横冲直撞、斗殴的气氛就表现不出来了。我准备了三百毫米的望远镜头,将光圈定为2.8或3.5,快门速度定为1/60或1/30秒。这样一来,被拍对象在画面上适当出现位移,反而会增加运动感。”
恭介提前进行了现场讲解。
“那么,走吧!”
恭介走向汽车,中野再次看了看拢岸处的起重机,手叉在腰间说:
“山鹿先生,若想距公路近一些的话,是否登上左起第三个竹马呢?”
“竹马?什么是竹马?”恭介莫名其妙地问。
“啊,对不起,去拢岸处钓鱼的伙伴们称那些起重机为竹马。因为它的样子象竹马。”
“噢!”
中野这样一说,恭介也觉得,把起重机比做竹马更合适,它不象长颈鹿,而酷似竹马。它那几根钢筋支柱就象竹马的腿一样互相交错。
恭介大吃一惊。
“中野先生来拢岸处钓过鱼吗?”
“不,我没有来过。我对钓鱼毫无兴趣。在东京,我的朋友中有位喜欢钓鱼的,这是从他那里听说的。钓鱼的伙伴们约好在码头的拢岸处集合时,总是以竹马的爱称称呼起重机,他常说在左起第四个竹马集合啦,或在右起第七个竹马集合等等。据说,他们之间都这样称呼。”
恭介暗自提醒自己,不可掉以轻心。中野本人虽未去钓过鱼,他也许能从朋友们那里了解到起重机附近的地形情况。
“可是,起重机林立的拢岸处允许钓鱼吗?那里属于轮船公司管辖,外人是不准入内的。公司一定有警卫值班室,警卫人员要不停地巡逻的。”
“不,那里有条小路。”
“小路?”
“听朋友说,要去左起第三个竹马下,经税关和什么公司之间有一条很窄的路,那里没有栅栏,据说可以自由出入。”
恭介清楚,那是横滨植物防疫所和京滨外贸码头公司。两个机关之间有条小胡同,四天前他曾去那里看过。今晚的目标就是左起第三个竹马。
“但是,在那里钓鱼不会被巡逻的警卫赶走吗?”
“不,警卫人员知道是在钓鱼,看见也装作没看见。这些都是听朋友说的。”
“夜间没人去钓鱼吗?”恭介注意到这方面的问题。
“没有。夜间去那里钓鱼也令人感到寂寞。我多次听出租车司机讲过,夜间,送停泊在大井码头的轮船上的船员回码头时,路上常常碰不到一辆车,令人感到恐惧,他们都说这是令人讨厌的地方。现在,我看那里也不是个令人心情愉快的地方。”中野好象怕冷似的,紧裹着身上的裁判服说道。
恭介暗暗庆幸,中野晋一的心情似乎已陷于异常紧张的状态之中。
“那么,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恭介对中野说了一声,回到车上。为请中野上车,恭介又翻倒了驾驶席旁的座椅。
因为有中心隔离带,汽车不能转U字形的弯,他们越过跨线桥,驶入下坡路,在前方十字路口处调转了车头。当汽车行驶在跨线桥下的公路上时,亮着小红灯的竹马已近在咫尺。
一直到植物防疫所墙脚下,公路才向右拐去。笔直的公路两侧,有两行照明灯,越远公路似乎变得越窄。
恭介使车速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靠近植物防疫所的墙边,关掉车头灯。
“警卫人员的值班室好象在那边,窗子里还亮着灯呢!”
中野透过汽车的前玻璃窗望着那边说。楼房并不太高,但显得又黑又大,只有一层的角落里亮着灯。这是前几天看到的京滨外贸码头公司。警卫人员值班室幸而在起重机对面的角落里。
“你等一下,我去看看起重机下面的情况。”
恭介将中野自己留在车内,他下车一边寻视着黑暗的四周,一边走进小胡同。
第二十二章 起重机上
山鹿恭介站在站在码头拢岸出北起第三架起重机下。如果有人在,一定会拿着手电在这一带走动,但未发现手电光。恭介凝神观望,身后的灯光中也没有人影走动。没有一点脚步声,听到的只是波涛拍击海岸的声音。
抬头仰望,一盏盏红灯在起重机上闪亮,显然,红灯比原来看到的要多,下面的又大又亮,而顶端的几乎和夜空的繁星混在了一起,光线极其微弱。半腰有个略微发白的小房子,房顶上安着红灯。凭目测,它距地面约十四五米。
固定在地面上的起重机的四只巨脚上设有铁梯,似乎可以轻易地爬上去。
面向海岸,拢岸处的一排起重机,共三十多架,均未开动,只有警戒灯闪闪发光,四周一片寂静。码头上未停泊一只货船。
恭介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便顺原路回到汽车旁。
在闭了灯的汽车里,坐着身穿黑色服装的中野晋一。
“请下车吧。”打开车门的恭介朝汽车里说道。
“不要紧吗?”中野有些胆怯似的说。
“没问题。”恭介微笑着答道。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对不起,请帮我将藏书网座位上的相机包拿出来。”
中野用两只手将沉甸甸的相机包递了出来。
“麻烦您了。”
“真够沉的了。里面装着各种相机吗?”
“该准备的我都带来了。”
恭介背好相机包,等中野出来,但他好象躬着身子在座位上干什么。
“让您久等了。”
中野翻倒前面的座椅,抱着高尔夫包走下车来。
“你要带着这个大背包上起重机吗?”
恭介不知背包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是的。”
“背着这么大的背包爬上去不危险吗?”
“不,这个包不重,没关系。背带挎在肩上,双手都是自由的。您背着那么重的相机包,倒要多加小心呀!”中野反倒提醒着恭介。
“你不必为我担心……你的包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照明器具。”
“照明器具?是灯吗?”
“是的,我想,光线太暗照明效果不好时,可以使用。”
照明器具支柱、灯具、灯罩等等,中野似乎都拆开装在了背包中。
“用不着那些东西。方才我已经说过,既有公路上的路灯,又有狂奔暴徒的车头灯,同时,我们采用大光圈、低速度,所以光线是没有问题的。”恭介据理说服着带了多余物品的中野。
“原来如此。”中野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好容易带来的东西,无论如何要带上去。即使拍狂奔暴徒的照片用不着,您拍完之后,我可以用它们拍些风景照,从起重机上拍码头的夜景也许是很有兴味的。”
恭介背着相机包,中野背着高尔夫包向起重机走去。身穿棒球裁判服,头戴棒球裁判帽的中野简直象一位高尔夫球运动员。
对面的外贸公司内,警卫室里的灯光照亮了小窗户。虽然它离这里很远,但恭介仍然在前面带路,躬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向小胡同走去。
“嗬,来到跟前,竹马可显得真高大。”中野仰望着起重机说。
“嘘,小声点儿。让警卫人员听见就糟了。”
经恭介一提醒,中野觉得很不好意思。
“那么,上吧!”
恭介望着安在起重机上的铁梯,视线停在操纵室上。
“中野先生怕登高吗?”恭介回头低声问道。
“我不怕登高,但是,在高处感受不舒服。操纵室好象太高了。”中野仰望着装有红灯的操纵室,低声答道。
“也就是十四五米高。但是,夜间不同于白天,从上面看不到地面,即使爬梯子也不可怕,因为只能看到公路和仓库的灯光。”
恭介这样一说,中野顿时点头表示同意说:
“是的,一看下面的各种东西,向上爬的腿就会发抖。”
“好啦,咱们赶快上吧!”
恭介抖了一下肩上的相机挎包,中野重新背了背高尔夫背包。两人戴上事先准备好的工作手套。
这时,恭介又率先登上了涂着红油漆的铁梯。在关键之处都安有警灯,红色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的攀登的路线,在黑暗中,铁梯呈深褐色。
铁梯架设在起重机的几个支撑立架之间,成Z字形向上伸延,它从一个立架出发,斜着向上与另一个立架相接。两个人沿铁梯向上攀登。在红灯的照耀下,他们无论爬到什么地方,脚下都可看得清清楚楚。
中野穿着胶鞋,步履轻盈,脚下无声。一身裁判服使得他动作更为敏捷,背上的装有照明灯光的高尔夫包,并未成为他的负担。
在前面攀登的恭介暗中猜想,中野晋一似乎比自己年轻几岁,他攀登铁梯的样子看着比自己更矫健,大概是穿了一套裁判服的缘故吧!如果真是如此,自己也换套运动服就好了。
“在这边稍微休息一下吧!”
恭介在铁梯与巨大起重机连接处低声说。在这里有个极为狭窄却甚是平坦的平台,就象楼梯转弯处的休息平台。但坐不下两个人,中野只好抓着扶手站在下一层梯凳上。
“真的,从那里往下看都是电灯。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中野说道。眼前的景物与在地面上看到的夜景截然不同,照明灯连成一片,仿佛是一个盛开的闪光的花园。仓库的屋顶和公路,到处被照得亮堂堂的。
“潮汐气味真浓啊!”
夜间,海风习习,呆在下一层的中野抽动着鼻子,一身黑色装束的中野似乎早已溶化在夜色之中了,如果没有那些红灯,也许弄不清他究竟在哪里。
“我们已攀登了到操纵室三分之二的距离了吧?”中野仰头问恭介。
“大概是吧!十五米的三分之二,自然是十米左右啦……中野感觉不舒服吗?”恭介询问着呆在膝前梯凳上的中野。
“是的,有些不适。要是白天,下面的人和车都缩小了,就更难受了。幸好是夜间,地面上什么也看不清楚。”
中野嘴上这样说,声音可有些颤抖,他好象表面装得轻松,内心十分恐惧。恭介估计,爬上操纵室,他会更加心神不安。
“那么,再加把油吧!上吧!”
其实,需要加油的是恭介。垂直的铁梯比开始更险了,斜着架设的部分也渐渐陡峭起来,恭介感到呼吸极为困难,身后的中野却泰然自如。他紧跟在恭介后面,寸步不离,好象恭介一旦失足,他可以从下面托住似的。
突然,从头顶上空传来爆炸似的声音。恭介吓得一只脚几乎踩空了。轰鸣声直刺耳鼓,象一股电流直通到心脏。
恭介不由得用一只手捂住了耳朵,这时,巨人客机的两翼和尾翼上的红灯随着向下倾斜的机首朝南方的羽田机场飞去。
“真是一场虚惊。”
恭介盯着远去的客机对中野说,他的心仍在剧烈地跳动。
“从木更津飞来的飞机都要在东京湾上空盘旋,而后从起重机上空飞过去,和在地面上的情况大不一样,飞机好象擦着头顶飞过一样,因为我们爬得很高了。”中野非常沉着地说。
“虽说高,但充其量比地面只高出十几米,飞机的飞行高度至少有八百或六百米,关键是因为天黑,飞机标记灯显得很亮,感觉较近罢了。”
中野如此镇静,使恭介大吃一惊,他忙解释说。
“是因夜间光线较强吗……”中野重复着恭介的话说。
“你方才提到木更津,那就是木更津的灯火吧!看得一清二楚啊!”恭介重新振作起来。
在一片漆黑的东京湾海面上,有一艘亮着灯的轮船正在似动非动地航行。
他们终于爬到了操纵室旁。
恭介为了使自己紧张的情绪平静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
操纵室外涂着白油漆,小窗黑洞洞地紧闭着,门关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个值班人员。在弄清这一点之前,他们的心一直很不安,身穿黑色裁判服的中野悄悄靠近小窗偷听了一下,又侧脸向紧闭的门内窥视一番,这才说:
“的确,一个人也没有。”
“那么,立刻爬到屋顶上去。那里有铁梯。”
恭介重新背好相机包,中野也模仿着山鹿恭介动了动高尔夫背包。中野的背包中发出了金属相撞击的声音。
如四天前下午,恭介来起重机下观看所估计的一样,在白色操纵室顶上只有一个换气装置突出出来,此外再无其他东西,真象一个瞭望台,四周有栅栏。
两人放下肩上的背包,靠在栅栏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沉默了片刻。
爬到距地面十五米的地方,视野便开阔多了。北方新桥、银座的光带,一直向北延伸到浦安方面去了。南侧,有一条灯火的河流描绘出柔缓的曲线越过羽田机场伸向川崎和横滨方向。向西,可以远眺第三号京滨公路和东名高速公路上奔驰的汽车车头灯的洪流。对面,千叶县沿岸城镇为海岸洒上了闪闪的金光。
“夜景太美了!”
中野掏出一支美国香烟,并递给身旁的山鹿恭介一支,用打火机点上。
“稍微有点冷啊!”中野吐了一口香烟,耸了耸肩。
“的确,在十五米高的地方,迎着东京湾吹来的海风,是有点冷啊!”山鹿恭介吸了一口烟,说道。
“现在已九点多钟,狂奔暴徒集团是否会很快出现呢?”
中野晋一探出身子向下看着。在照明灯的照耀下,漫长的公路依然空荡荡的。
“对,吸完这支烟,赶紧做准备吧!”
山鹿恭介偷偷窥视着中野的神色。是啊,在这漆黑的夜间,仅两个人呆在高高的起重机上,具有极大的危险性。但是,中野比想象的泰然得多。他虽然说爬上高处觉得不舒服,但爬铁梯时他却满不在乎。如稍有怕爬高的毛病,攀登竖直和倾斜的铁梯时,也会异常胆怯的。但是,他比自己还精神得多呢!
即使爬到操纵室顶上,中野也毫无惧色。恭介觉得,自己打错了算盘。但是,转念一想,中野一定是因为有自己在身旁才如此镇静吧!呆会儿,他知道自己并非是友善的朋友之后,就会慌了手脚的,想逃都没处可逃!这儿距地面十五米高呢!中野如果对于邀他来此地的目的产生怀疑,他的不安情绪就会变为恐惧。因此,才要在这异常可怕的环境中让他说实话,查明他对《冲突》的内幕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
恭介想,此话应从何说起呢?说真的,谈话方案恭介尚未考虑成熟,他原想当场决定。但是,一支美国香烟吸完了,他仍没理出个头绪。如果谈得不策略,对方可能逃之天夭,就问不出想知道的情况。
恭介没有办法:只好边进行摄影准备边思考。
“开始准备吧!”
山鹿恭介蹲在相机包前。
“我如能帮您做什么,请不必客气地提出来。今晚,我是特意来现场学艺的。”中野凑到山鹿身旁说。
“谢谢,可能有要你帮忙的事情。”
山鹿恭介打开背包朝里看着。
“太暗了吧?对不起,请帮我打一下手电好不藏书网好!别使光漏在外面,要照在背包里。”
中野依山鹿的吩咐而行。
恭介取出相机,心中努力思索着提问顺序。
第二十三章 摄影问答
在起重机操纵室屋顶上靠近公路一侧,支好三角架,安装好三百毫米长镜头。距地面高十五米,但是,公路距起重机的平面距离三十多米,公路在西,起重机在东,这刚好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山鹿按三角形斜边方向确定了镜头的角度,仿佛追逐急驰的暴徒一样,转动着镜头。中野晋一在山鹿恭介身后垒神贯注地注视着山鹿恭介的动作。
设备基本上准备妥当之后,山鹿回过头看了看,“中野先生,你看一看吗?”
“对,我要看一看。”
中野将黑色的帽檐向上推了推,谛视着相机的取景器。
“啊!远处的景物近在咫尺,公路仿佛就在眼前。”中野高声说道。
“公路旁好象扔着一只空罐,被路灯照得清晰可见。”
“看到了,连啤酒厂的商标都看清了。”
“我想,咱们的画面就以此为中心吧!当然,要随时根据暴徒们的活动情况,移动我们的中心。”
“山鹿先生,这个镜头不是变焦镜头吧?”
“不是,时髦的变焦镜头,我怎么也使不惯。”
眼睛离开了取景器的中野对山鹿说:
“变焦镜头不是很方便吗?”
“的确方便。若是单镜头反光照相机,必须备有焦距不同的各种镜头,从广角镜头到望远镜头,要有好几只镜头以备替换用,的确十分麻烦。为省时间,常常要事先准备好几架装好各种镜头的相机。是十分繁琐的,但我总是信不过变焦镜头。”
“为什么呢?听说,变焦镜头的性能很完善呀!”
“以前我用过变焦镜头,其解像力差。正如你所述,近来,变焦镜头受到众人的好评,不过,一旦形成的印象是难以改变的。而且,因变焦镜头过于方便,我反而对它抱有怀疑。还是普通镜头的精确度好,令人信服。只是麻烦一些罢了,但换镜头,我是既熟练又有把握的。”
“听了您的话,我更觉得您是名副其实的专家了。”
“不,最近很多专业摄影家也用变焦镜头,但是,象古家那样的权威,还是不用变焦镜头。这样,也许会被人指责为守旧,但是,在事事都追求方便的倾向中,这种匠人脾气是可贵的。”
“真是可敬的高见。您是古家的门徒吗?”
“虽然古家老师未收我为徒,但我自己把自己当作他的门徒。”恭介说完之后,立刻补充说,“即使如此,在摄影年度奖的评选工作中,古家老师决不徇私,他是公正的人。”
这样说,以免使中野晋一对A报社的“新闻摄影”评审工作产生怀疑。
“我常在杂志上看到古家先生的作品,最近他常拍一些日本古典题材的作品,其中,多数是古寺庙、古典美术、考古遗址及出土文物等方面的作品。”
中野又递给恭介一支香烟。
“不,我带着呢!”
恭介掏着自己那只装有七星牌香烟的口袋。
“唉呀!哪有的话!”
中野坚持请山鹿恭介吸自己的烟并打着了打火机。喜欢吸烟的恭介立刻接过来点着了,美国烟的味道很香。
在狂奔暴徒到来 4e4b." >之前,两人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
“方才谈到古家老师近来的主题,”恭介吐了一口烟接着说,“专心致志于古典主题也许是古家老师在艺术上的飞跃!一旦成为名家,据说,都要将拍摄对象转到古典美术方面来,不过,古家老师搞的决不是枯燥古板的艺术题材,岂止如此,古家老师正努力从传统古典的作品中发掘新生美及一种与众不同的对照美。因此,这类主题不仅变得不枯燥单调,而且充满了活力,意境颇深呀!这一点,我们年轻人必须学习。老师与其他名家不同,他常常应邀去参加青山或六本本一带的迪斯科舞会,和年轻人一起跳舞。”
吸烟时,恭介渐渐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起来。起重机下,星罗棋布的灯火依然闪闪发光,有的显得更加明亮了,有的地方已连接成线。带着潮汐香气的海风习习吹来,清凉得令人感到有些寒意。
“将来,您也立志走古家的路吗?”
“也许吧!但那是遥远的未来的事。我还年轻,目前要专心搞新闻摄影。”
对于恭介那豪情满怀的话语,中野点头表示同意。这里没有红色的警戒灯,四周是一片漆黑,所以丝毫不用担心,即使往上看,他们也不会被发现的。
“象方才所说的一样,您在拍摄新闻摄影作品时,也不用变焦镜头吗?”中野晋一改变了话题。
“是的,要有望远镜头、标准镜头和广角镜头,因此,至少要带三架照相机。尽管如此,还要根据情况与其他镜头调换。忙得很呢!”
“的确是这样,您在拍摄《冲突》时,是怎样做的呢?”
中野毫不在意地问道。但是,恭介的心象被人戳了一下似的,不由得一惊。
恭介想,自己原想主动提问,但尚未想出恰当话题时,对方却首先涉及到核心问题。
但事已至此,只好如此了。恭介想来个顺水推舟。由他提问可自然而然地达到目的。
“噢,你问那时候吗?那时,我交替使用的是装有八十五毫米和三十五毫米镜头的两台相机。”
“换过镜头吗?”
“怎么?噢,对了,我曾把一百零五毫米的镜头换成了八十五毫米的。”
“您原打算拍沼津夜景吧?我记得您在获奖感想中是这样说的呀!可是……”
“是的,正如您所说的。”
“若是远处的景物,拍摄角度越大越好,因此,莫非八十五毫米的望远镜头比一百零五毫米的更好吗?”
“八十五毫米也好,一百零五毫米也好,没多大差别,八十五毫米的镜头拍摄角度更宽阔,也许效果更好呢!”
“您在受奖感想中还说,您原打算从东名高速公路两侧山崖上的一处平地上拍摄沼津夜景,可偏偏得不到理想画面,便从东侧山崖平台下到村公路上,以便寻找适99lib?当的场所,您是这样说的吧?”
“是的。”
“如果下到村公路上,比山崖上的平台地势要低得多,您不担心会因此无法遥望沼津夜景吗?”
恭介发现,中野对那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显然,事故发生之后,他去现场进行过调查。中野晋一的行动果然不出所料。
恭介想,对此不可掉以轻心,他慢悠悠地吸着自己的七星香烟问道:
“中野熟悉那里的地形吗?”
“是的,大约一年半以前,静岗县出现一起土木建设方面的可疑事件。县厅分所的官员住在那里,我曾去访问过他。那里是一片新建住宅。”
中野的回答基本上是在意料之中的。所谓采访县政府官员,显然是托词。
“如果是这样,您就完全可以理解了,住宅建在地势较低处,从那里向东还有一座丘陵。我想,如果登上那座丘陵,距沼津会更近一些,而且,没有什么障碍物,就想步行到那里去。在报纸上登出的内容是有所省略的,所以,那段话有些令人费解。”
“是这样啊!这次我全明白了。”
虽然天黑看不清楚,但对于这个解释,黑帽檐下那张满是胡须的面孔上,故意露出了微笑。
“当时,你是听到东名高速公路上的巨响吗?”
“是的,我立刻向回跑。”
“但是,到底是您的技术高超啊!.”
“怎么?”
“在报纸上登出的照片《冲突》上一点也没有相机抖动的痕迹。”
“……”
“你听到声响之后,立刻跑上公路旁的山崖。因为匆匆忙忙跑上山坡,呼吸一定急促。距离相当远啊!站在山坡上,您的眼前出现的是意想不到的严重交通事故,几辆汽车翻倒在地,火舌冲天。因是夜间,更显得火光通明,浓烟映着大火,场面令人不寒而栗。如果是业余摄..影家,不,即使不是业余的,哪怕是专业摄影家,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而且眼前出现可怕场面,任何人也无法镇定自若,惊恐万状地拿出相机的手会不住地颤抖。然而,在《冲突》的画面上毫无相机抖动的痕迹。简直……”说着,中野用手指了指架在那里的三角架,“简直象用安装在三角架上的相机拍摄的一样,画面鲜明,毫无相机抖动的痕迹。我佩服您的技艺,另外,我不能不对您临危不惧的胆识表示钦佩。”
山鹿恭介分析着中野的话。
——确实,自己当时准备了三角架,为加强稳定性,三只脚埋在地下五厘米左右呢,三角架上固定着装有八十五毫米望远镜头的相机,自己一直等在那里的……
恭介想,中野根据画面推测出相机未抖动的事实,谈了三角架的问题,但是,这不过是凭推测在挖苦自己罢了,其真实目的是想以此了解自己对此事的反应。实际上,中野正在侧目窥视恭介的表情。
“非常感谢!”
山鹿恭介对中野的故意赞赏表示了感谢,而对三角架的问题避而不谈。中野如果只了解这点情况,还不能说他已查清了事故的原委。恭介想,他究竟了解到何种程度呢?必须继续查清这个问题。
“方才您说,为了拍摄事故现场,您交替使用了八十五毫米和三十五毫米镜头的相机,但是,您说,还交换用过一百零五毫米望远镜头,您拍了多少张照片?”中野好象深知自己是晚辈似的问道。
“照二十四张的胶卷,共用了四卷。”
“四卷?您拍了九十六张照片吗?”
“不,张数虽是这样多,但其中有重复的,还有不能用的,冲洗放大的只有十几张。将其中最满意的寄了出去参加评选,得了月99lib?奖,又获年度奖。我们即使拍十几卷,只要能得到一张称心如意的就不错了。”
恭介告诉中野晋一,这就是业余摄影家与专业摄影家的差别。
“是这样啊!”中野似乎深表钦佩,接着问道,“我们业余摄影家要费这样多胶卷,真让人觉得可惜。您在现场拍这么多胶卷要花多少时间?”
“我一直专心拍照,没太注意时间,尽管如此,我想,大概用了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中野稍加考虑之后接着说:“在您拍摄完毕之前,救护车和警车都未开到现场吧?”
“是的。我觉得,救护车是在我拍完照片之后二十分钟赶到现场的,一定是报案迟了。”
“一些好事者或附近居民跑来围观是什么时候?”
“也比较晚,拍完照片大约五分钟才有人围拢过来。”恭介凭记忆如实地回答。
“噢,是五分钟之后,那就是您开始拍片后三十五分钟啦。那里的居民因睡得早,并未闻声而动吗?”
“您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您是沿村公路或县公路下山之后,又来到位于东侧的另一座丘陵时,听到了高速公路上发生巨晌,是这样吧?当您听到巨响时,与当地居民在于同一地理位置上,对吧?因为已是夜间十一点,各家即使关门闭户在屋内看电视,如此惊天动地的巨响,也不会听不到,他们只要听到,立刻就会跑出门外。跑出一看,高速公路方面一片通红,他们或许以为那里发生了火灾。因此,居民们会与您同时到达现场。然而,他们却比您晚到三十五分钟,那些人呀,真是令人不可理解。”
山鹿恭介内心感到,自己已经失败了。
一一自己早就在那里支好三角架,装好相机等待事故发生。事故按预定计划发生之后,便开始拍照,并未用三十分钟。事故发生三十分钟后,人们的喧嚣声已响遍山谷,因此,在人们围拢来之前,自己早已拆下相机,折好三角架放入相机包之中,悄悄地沿斜坡溜走,加入到围观的人群之中去了。
恭介记得自己是这样干的,所以,未假思索便信口说“人们聚拢来围观时已经很晚了”。恭介感到后悔,应该三思而后再回答。
恭介想收回方才说的话,但为时已晚了,自己不能再做欲盖弥彰的蠢事了。
“是的,真不知是怎么回事。”恭介只好佯装不知地说道。
山鹿恭介心中明白,不知不觉自己已处于防守状态。这时,从竹马脚下吹来一股冷风。
第二十四章 事故现场的讨论
“山鹿先生,下次您一定还能获A报新闻摄影年度最佳奖。”中野在黑暗中边大口大口地吸烟,边说。
“那谁晓得呢?我是没有信心的。”
恭介显得很谦虚,实际上,他正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中野将要提出的问题。
“您一定还能获奖,因为您选的主题不同凡响。”
“是吗?狂奔集团并不是新鲜主题,报上经常刊登这类照片。”
“不,那些照片只是文字报道的补充说明,是图解性的照片。您的作品则不然,您拍的是名副其实的新闻摄影照片。追求的意境不同,照片的逼真效果也不同。狂奔集团是当代青年生活的一个典型的侧面。因此,您的作品不仅具有艺术性,而且是时代的见证。这个素材虽是司空见惯的,但通过您这位摄影家的慧眼便能使之变为具有时代特征的极佳主题。正因为是处处可见的题材,才不太引起摄影家们的注意,但您却抓住了这个疏漏,使一个平淡无奇的素材变成了出色的、极为生动的主题。”
“您如此夸奖,我真有些不好意思。作品尚未拍成,谁能知道它的命运如何呢?”
“现在是万事具备,只等狂奔集团了,您一定能如愿的。”
恭介对“万事具备”的话根本没在意。当恭介仍以为中野对他大加吹捧时,中野话锋一转说道:“而且,本次的对象是狂奔集团,这类主题不会遭到人们的指责。”
“指责?”
“舆论界对狂奔集团从来都持批判态度,所以,即使拍下了暴徒之间的凶残殴斗的照片,也不会遭到他人的指责。对于上次您获得年度最佳奖的作品,A报予以全面肯定,但不少读者提出了严厉指责。”
“……”
“此事我仍记忆犹新,有人指责照片过于悲惨。也有人指责说,眼前发生了几人丧生的重大交通事故,作者却置人命于不顾而泰然按自己的快门,有拍照片的时间,为什么不去救人呢?并引证很早以前的紫云丸号船事件的作品为例证,加以批判。”
“我也读了那些文章,他们的观点是牵强附会的,对此,古家老师和A报社摄影部已予以答复。”
“当然,未免有些勉强,文章的观点有感情用事之嫌。我觉得,文章的作者是站在死难者的亲属一边的,对他们具有同情心。”
中野的话随着海风钻入山鹿恭介的耳廓,刺疼了他的心。
中野晋一究竟是何许人?
——他从不透露真实地址和电话。他住在横须贺旅馆,自称是记者,又无具体工>作单位。现在,可以断定:中野晋一是他的化名。
这时,恭介又在考虑怎样查明中野晋一的身份,查明他究竟掌握了多少内幕>,于是,陷入了沉思。
接着,中野又若无其事地招呼恭介说:
“山鹿恭介先生,那事就到此为止吧!您到茗荷谷山内三代子女士家去过了吗?”
“还没有。”恭介咕嘟咽了一口唾液答道。
“用电话联系过了吗?”
“蒙您热心介绍,可是,太对不起了,我尚未着手办理此事。”
“您太忙了吧?”
“是的,许多琐事缠身,抽不出时间来。”
“但是,从给您介绍至今,已经很长时间了。”
“是的,太对不起了。”
“我实在不明白。动员他人入保险是您的本职工作,可是,您却让一位希望入保险的人等了半个多月。您说过,为了保险方面的工作,常常往返于藤泽与东京之间,但是,对我介绍的人却如此冷漠,连电话都不打,在竞争如此激烈的世界中,能容许这样拖拖拉拉吗?”
“不,不是那么回事。”
“山鹿先生,您既不去拜访山内三代子,也不给她打电话,难道是因为您对山内三代子的事不感兴趣吗?”
“决不会的。”
“不,我觉得就是那样……那次严重事故的遇难者名单都登在了报纸上,其中有家住文京区茗荷谷的山内明子女士的名字,您当然看过了。文京区茗荷谷4门107号的地址相同,山内这个姓也相同。于是,您估计到,山内三代子可能是山内明子的姐姐。因此,您怕见山内三代子,只要打了电话,就要前去拜访,因为是有关入保险的问题嘛!但是,您根本无法见山内三代子。您拍下了熊熊燃烧的汽车的照片,而她的妹妹就坐在汽车之中,您的作品太残酷无情了。”
距地面十五米高的瞭望台上吹来了寒冷的夜风。恭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中野先生,听您说过,您和山内三代子是因工作关系相识的,但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恭介终于下了决心,与中野当面对质。
两个人心中都剑拔弩张,表面上却是心平气和的,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他们简直象在拉家常,而且声音很低。因为,他们担心谈话声音会传到地面上去。
“我和山内姐妹是表兄妹。”中野晋一温和地说。
“我也是这样推想的。”恭介不动声色地回答。
“噢!”
“中野先生,我觉得您因为那张事故照片好象对我抱有怀疑……因为表妹山内明子在那次事故中身亡了,所以总想查明事故原因,是这样吗?因此,您假借介绍他人入保险结识了我,而后又提出学习摄影技术。”
“我的确想查明事故原因,您拍摄了事故现场的照片,而且您捷足先登,最先出现在现场上。如果您能讲出一些真情内幕是再好不过的了。”
“我是听到高速公路上发出巨响才跑过去的,我到现场时,事故已经发生了。因此,仅凭我提供的情况是无法搞清事故原因的。”
“是这样吗?”
中野的语气中流露出不信任的情感,恭介更加提心吊胆了。
“中野先生特意到出事现场去过吗?”
“您怎么知道的?”
“来这里的途中,汽车驶过一段弯道,中野先生特意在那里下了车,站在弯道处看了地形。而且,您不是对我说在那里拍暴徒们的照片更好吗?因为那里是弯道,这一点与东名高速..公路的出事现场一致。当中野先生站在弯道旁仔细观察周围情况时,我就感到,您一定到东名高速公路的出事现场去过了。”
“难怪呀,您的直觉相当敏锐。”
“因为十几天前,我再次去过事故现场。在那里,我看到了放在路崖上的已枯萎的百合花。”
“在遇难的地方放上花束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吗?”
“可是,从那里沿公路旁山崖的斜坡向沼津方面走,那里还有一束花,是已枯萎的桃花和油菜花,花束上系着偶人。我想,这支桃花花束原是放在路崖上的,有人用百合花花束替掉了它,便将它放在那边去了。桃花花束上有纸叠的偶人,可见是献给女性遇难者的……遇难者中只有两位女性,一位是三十五岁的已婚女子,另一位是独身女性二十二岁的山内明子。因此,我推测,这两束花都是山内明子的亲属献上的,而且曾两度来到现场。我想,桃花束上系有纸叠偶人,这一定是女性献上的。中野先生将山内三代子作为希望加入保险的客户介绍给我,因此,我料定她就是献上桃花花束的人。”
恭介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身穿黑色栽判服的中野一动不动地听着,并流露出佩服的神情。
“中野先生与山内三代子一起去现场是第一次,第二次是您独自前往的。”
“您根据什么这样说呢?”
“因百合花花束不是亲手制成的,而且,假如百合花花束出自献上桃花花束的人之手,从中也会看出某种女性的特色。”
“您的分析能力令人钦佩,您的分析完全正确。第二次是我独自去现场的。请花店为我扎了一个百合花花束带去的,替换掉路崖上的桃花花束,并将它移到斜坡上一丛茂盛的山杜鹃花下。”
“您为什么看中了那地方呢?”
“事故现场是放百合花花束处,这是沼津警署的交通股长告诉我们的,这决没有错。但是,这是事故发生的场所,而不是酿成事故起因的场所……”
中野突然闭住了嘴,他发现地面上有手电光晃动。
微弱的手电光在地面移动着,象在爬行似的,是警卫人员在巡夜。手电光照着左右的路面,但是,未照起重机上面,仅偶尔晃一晃牢牢地固定在地上的起重机的巨脚,那是用坚固的钢筋焊接成的。
警卫人员伫立岸边,观察着东京湾的夜景,在那里小便之后,双肩猛抖一下,手伸向裤子前面,手电光又开始向回爬行,朝着胡同方面移动。前面是公路,山鹿恭介那部闭了灯的双门小轿车就放在那里。
微弱的手电光和警卫消失之后,下面重又成为渺无人迹的黑暗世界。
“造成事故原因的场所在哪里呢……”
中野看清地上的情况之后接着说:
“造成事故原因的场所一定位于卡车前进的方向上,位于事故现场前方一百米左右,靠近沼津方面。带铝制车厢的卡车翻倒在地,后面的车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撞了上来,事故的前因后果就是这样。就是说,安放桃花花束亦即长有山杜鹃花丛的地方便是造成事故原因的地方。”
“撞车事故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恭介偷偷窥视着身旁那宽帽檐下的黑色面孔问道。
“无疑,行驶在前面的卡车的司机突然发现了什么而大吃一惊,立刻踩了急刹车,因此,它翻倒在地。这些,警方在现场考查中均已查明。目前,尚未查明的是司机究竟发现了什么。”
“……”
“无论司机看到了什么,它必定是夜间非常显眼的东西。公路上没有路灯,物体只有出现在车头灯的照明范围之内,司机才能发现。但是,这里是高速公路,又是深夜11点钟,决不会有人横穿公路。我认为,当卡车转过弯道时,司机突然看到的是光。在漆黑的深夜,人能看到的只能是强光。”
“强烈的光,那是什么呢?”
“这还搞不清楚。”中野歪着头说,“司机明知危险,仍本能地踩了刹车,因此,我认为它一定是危险信号。也就是说,是红光。红光并不是出现在路旁,而是卡车正前方。”
“是卡车正前方?”恭介大惊失色。
“是的,在急驶的卡车前方。因为,卡车司机如见红光在路旁就不会紧急刹车。”
“它如果是事先设置在那里的,警方进行现场考查时,一定能发现它的痕迹。但是,他们对此重大事故极重视,进行了极为认真的现场考查,却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是啊,人会手持光源站在路中间吗?”
“那附近没有跨线桥,假设有,可以从桥上吊下去,吊在路中间。但没有桥,这种结论是不能成立的。”
“那么,只有人手持红色光源站到路中间去罗。不过,卡车以100公里以上的高速急驶,谁敢站到它的前面去呢?再没比这更危险的了。卡车如能在红光前及时停下来还好,如停不来,此人便可能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他难道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干吗?”恭介边说边装出不能相信的样子摇了摇头。
“我也认为是不会那样干的,干这种事的人定有万全之策。”
“是什么万全之策呢?”
中野又绝望地摇了摇头:
“尚不清楚。其方法无论如何搞不清楚,简直无法推测。”
远方,公路上有灯光向这bbr>?99lib.边移动,中野中止了谈话,凝神注视着灯光。
“是狂奔暴徒吗?”中野屏住气说道,这时,正是九点三十分。
恭介边回味中野的谈话边将视线投向了移动的车头灯。
第二十五章 十五米以下的地面上
只一部汽车缓缓地行驶在西侧隔着仓库街的另一条公路上,未在附近公路上行驶。距起重机大约五百米,所以汽车显得很小,即使有路灯也难以看清。
“这是怎么回事呢?”
中野这样一说,恭介又凝神注视着汽车。
“那可能是狂奔集团的侦察车。”
“侦察车?”
“他们担心附近埋伏着对立的集团,先乘轿车来探一探虚实。听说他们中乘轿车的人都是负责指挥的。这样边走边侦察一下是否有埋伏,在确保安全之后,才命部下骑着摩托车冲上公路。这可能就是该车的任务。”
“山鹿先生,拍照时机即将出现了。”中野提醒着山鹿恭介。
这辆车开得很慢,而且,不时停下来,他们的确是在巡视周围的情况。
恭介半蹲着以取景器代替望远镜仔细观察。三百毫米的望远镜头可将远景扩大很多倍。
汽车的速度很慢,不必转动镜头,就可以从取景器中看清那部汽车。
恭介正觉奇怪,看到车顶上有个圆筒状的设备,再仔细着,它原来是黑白两色的巡逻车。
车顶上的圆筒,是旋转式红色警灯。现在,正闭掉警灯,不鸣警笛地进行活动,这是秘密巡逻。
“那是警车。”
恭介对中野说,但无人搭话。恭介的眼睛离开取景器向旁边一看,中野不见了。
恭介四下一看,通风器后发出了金属碰击的声音,不知中野在干什么。恭介过去一看,中野蹲在黑影里,打开高尔夫背包,取出细棒,并将其拉长。不言而喻,中野正在准备照明设备。他以为狂奔暴徒们来了,所以才进行这方面的准备工作。
恭介有些恼火,已反复告诉他多次无需照明,他却偏要准备,真是太无知了,让人无可奈何。
“中野君,用不着照明灯之类的东西!”
恭介的声音很低,但态度强硬。
“啊,可是……”
在黑暗之中,身着黑色裁判服的中野背朝恭介蹲在那里,正将管子连接起来。继续发出金属之间摩擦的声音,同时发出碰击混凝土地面的声音。中野又从高尔夫背包中取出球形照明器具和灯罩,而后安装在铁管上。
“那是警车,不是狂奔暴徒。”恭介在这边说道。
“原来如此。但是,警车的到来难道不是暴徒们出现的前奏吗?为了防备暴徒,警车不是才先行一步的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颇有些戏剧性呢!大概是因为暴徒们经常袭击并放火烧毁警车吧。”
中野仍然那样蹲着。继续发出器材碰击的声音。他看了看表说:
“山鹿先生,一定是这样的。不久,大批暴徒就会出现的,已经九点四十五分了。”
“也许是的。中野!不要动用照明器具!如果使用它,灯光打到公路上,暴徒们的注意力会转到我们这边来的。”
“我懂,尽可能不使它就是了,但想事先做好准备。如果暴徒之间发生殴斗,他们便会集中精力打斗,而不注意灯光。这样,我们也会遇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我想用普通相机拍一次。”
“可是,灯一亮,会出现混乱呀!”
“我知道,尽可能不打灯就行啦!”
尽管如此,他仍在黑影中摸索着干什么事情。
恭介想,冲过去把管子拆下来。但是,不能那样做,先让他去干吧!中野如果朝公路打灯时,给他关掉就是了。恭介重新回到望远镜头旁。
恭介对着取景器观察,秘密搜查的警车已向北开去了,正爬上通往大井北端跨线桥的坡路。
恭介把望远镜头转向另一侧,朝向了大井南跨线桥方向。但是,那里只有公路两侧的照明灯,没有任何能动的东西。
中野象个幽灵一样,穿着黑色裁判服悄悄走过来。他手中什么也没拿。
“警车开走了,再无其他异常情况了。”恭介离开取景器对中野说道。
“是吗?让我来看一下。警察一定是通过无线电得到了暴徒将至的情报。再稍微等等看吧,难得来一趟,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了……”中野望着下面说道。
两人并肩凭栏而立。
“山鹿先生,摄影机遇是单纯地一心一意地等来的吗?”中野意味深沉地问道。
“是的。”
“看到您事先架好相机的情景,我便产生了上述的疑问。万分之一的机遇也罢,十万分之一的机遇也罢,难道是坐等来的吗?”
“……”
恭介显得十分紧张起来。
“所谓等待偶然机会,并不是事先一点也不知道,也就是说,这是一定会出现的偶然机会,这是一种必然。因为具有必然性,你才能等到它。”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曾经架好相机等在东名高速公路发生撞车事故的地方。您所说的,听到巨响之后从东侧村公路上返回的说法纯属谎言,象方才所分析的一样,其中漏洞百出。确定无疑,这是谎言。”
“难道那起事故是我一手制造的吗?”
“是的。‘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是您自己创造出来的。为了使您的个人利益得到满足,便干出了这种罪恶的勾当。”
“如此说来,造成事故原因的地点靠近沼津一侧,距出事地点一百米左右,也就是说,位于您放了桃花花束的、长着杜鹃花丛下面的公路上,是吗?”
“正是在那里,您不是说了吗,人不可能手持发光体站到路中间去。”
“是的,就象方才我们所分析的那样。”
“不过,方法是有的。人可站在公路旁,将红色发光体送到公路中央去!”
说到这里,中野走到通风器后面,一阵金属碰击声响过之后,突然,漆黑的夜色之中,红光闪烁。发光体有两个,一个熄灭,另一个又放出红光,样子很象安装在叉道口令车辆停车的信号灯,两只红灯一亮一灭地闪着。
仔细一看,中野一只手拿着长长的铁管探出栅栏,另一只手,交替按动红灯的开>?关,开关安装在与箱形电池连接的导线上。每当他轮番按动开关时,铁管尖端的红色发光体一亮一灭地闪光。
那不是一般的电灯,而是两只闪光放电管。由于用红色玻璃纸将闪光放电管包了 8d77." >起来,所以放出了红光。放电管背后包着大张的黑色厚绒纸。
“伸缩杆约长四米,东名高速公路下行线宽八米,所以,伸缩杆正好可达到公路中央,形成一亮一灭的危险信号。是这样吧?假如仅一个放电管,充电需用三四秒钟,就无法连续发光,但是,伸缩杆上装有两只放电管,通过导线将两个开关与放电管连接起来。请看,是这样,轮流按开关,箱形电池的充电时间只隔一秒半钟了,几乎是连续地一暗一亮地发光。”
中野边说,边象恶作剧似的轮番按开关,使长长铁管端的两只放电管不断闪亮。
“看到这个,从御殿场方面开来的带铝制车厢的卡车司机于一百多米的前方踩了急刹车。刚刚转过弯道,便见到危险信号,出于司机的恐惧心理,本能地踩了急刹车并向右打轮。因此,卡车翻倒在地,瞬问,后面高速行驶的汽车接连撞了上来,着起大火。山鹿先生,您见到这种情景,立刻放下安有放电管的伸缩杆,赶往架好的相机旁,拍下了起火的汽车。”
突然,空中传来了炸裂的响声,再次刺痛了恭介的心。
两翼和尾翼上亮着红灯的飞机飞过之前,中野始终让放电管一亮一灭地闪着,他沉默地仰望夜空。飞机就象擦着头顶飞过去似的,机窗透出的亮光成一条白线从头上掠过。恭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飞机的轰鸣消失在羽田机场方向,中野又开口说:
“……因此,我现在把所有问题都搞清楚了,曾令我不解的是,上行线行驶的汽车为什么没有看到红色发光体。但是,如今,这种鬼把戏已经被我识破了,可利用黑色厚绒纸。从纸店买一张厚绒纸,裁成适当大小,从背后将闪光放电管遮起来就可以了。你看,就这样,红光一点也漏不到后面去,用胶布简单地粘一下就可以了。”
正象他所说的一样,闪光放电管背后遮了一层黑色厚绒纸,两个红色发光体向前方射出很强的光,后面却一丝光也不漏。
“如果让上行线的汽车看到红色信号,他们会先于下行线的汽车将车停下来,那样的活,您的阴谋便不能得逞。下行线汽车发现上行线汽车突然停车,他们也会从容地将车停下来,而不必踩急刹车。这样,事故就可以避免了。您的目的就无法达到。因此,朝着上行线的一面便用这种黑色厚绒纸遮了起来。”
恭介用力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看清了中野的动作,不住地点头,他说道:
“您以上的分析相当出色。我知道您已进行过现场调查,但不晓得您对此事故的内幕究竟知道了多少。请您到大井码头上来,就是为了弄清这一点,因为这种事不是随便在什么地方都能谈出来的。”
“您邀请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已查觉了您的用心。您星期二给我打了电话。到星期六还有三天时间,事先,我.己来大井码头进行过实地调查。”
“……”
“钓鱼人称起重机为竹马的事情,当时,我是从仓库管理员那里听到的。”
恭介紧握双手,从夜间海面上吹来的强劲海风使他的两腿不住地抖动起来。
“尽管如此……”恭介从干哑的喉咙中挤出了一点声音,“尽管如此,这只是您的推测,没有任何根据。我用闪光放电管制造了交通事故的问题,都是您臆想出来的,没有任何证据。”
“是的,没有证据,”中野低下头,不无悲怆地说,“因此,我不能控告你。山鹿先生,我只希望您能告诉我,我的推测是否正确。”
“我只能告诉您,您的分析是十分出色的,但不能对您的分析予以明确的肯定或否定。”恭介认为,中野已经胜利了。
“原来如此,得到您这样的答复,我就满足了。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嘛!”中野象个失败者似的有气无力地说。
突然,中野发现前方有什么东西,将目光投向远方。
“山鹿先生!那条公路上的汽车好象朝这边开来了!”
“是吗?”
恭介回头一看。
“可能发现我打亮的放电管的闪光,误以为是起重机上发出了危险信号,可能是警车,用望远镜仔细看一下吧!”
恭介看着三角架上的相机取景器,镜头中未出现汽车的影子,恭介弯腰观察着。
“啊!啊!”
中野在栅栏旁尖叫起来。
“是蛇,蛇爬在您的脚下!别动!这样轻轻地把右脚抬起来!”
恭介情不自禁地盯着右脚下,在起重机红色警灯的照耀下,映出了蛇那闪光的脊背。它好象在慢慢地蠕动。
恭介发出悲鸣,抬起了右脚。
“好!就这样,别动!我去抓蛇。千万别动!一动就危险啦!也许您会被它咬伤的!”
中野蹲在恭介的脚下,恭介浑身直冒冷汗。
“我抓住它,就这样,别动!”
中野抓住的是恭介站在地板上的另一只脚,他用力把脚举到胸前,恭介的身体悬空了,倾斜到前面黑暗的空中去了。恭介的两只手象游泳似的快速划动,他被吓呆了,还未发出惊叫声,失去重心的恭介就越过栅栏,从起重机上,向十五米以下的漆黑的地面跌落下去。时间十点零六分。
——满脸胡须的男人听到地面上传来了沉重的落地的声音,便拾起那只玩具蛇装进了背包。
第二十六章 现场查证
5月25日早七点,大井码头某轮船公司仓库的警卫发现了坠落的死尸,正好在第三架起重机下方。死者的头已摔裂了,脸浸在血泊之中。这是星期天发生的事件。
一小时之后,警察局的警车和救护车赶到现场。尸体略显僵直。
此人身穿翻领衬衫,一套藏青色制服,一只鞋子甩到一米以外的地方,他惨死在混凝土地面上。
尸体初验工作结束后,拍了现场照片,用救护车将尸体运往警视厅监管的医院去了。当场决定,首先进行法医解剖,以查明是自杀,还是事故死亡。
从上衣和裤兜内搜出的遗物,全部集中于地上的一张报纸上。一个名片夹,一个钱包,一把车钥匙,一册笔记本,一本保险公司向入保者提供的收据,两支圆珠笔,三卷未开封的胶卷,一盒香烟,一个打?99lib.火机和两块手帕。
烟盒中只剩下六支香烟。手帕已被汗水浸湿。
拍照之后,搜查员边认真检查,边对遗物做了记录。
地面上,留下了用粉笔描绘出的尸体轮廓。
起重机上传来了呼叫声。抬头仰望,从操纵室顶上探出两个脑袋。一个是头戴黑色运动帽,身穿黑色工作服的搜查员,旁边是拥有这台起重机的轮船公司的职员,从昨夜起,他一直在值班。
搜查员在上面大声喊著什么,下面的人用力仰望,脖筋都发疼了,双手挡在耳后,仔细地听着上面讲话的声音。但是,距地面太高,海风过于强劲,风吞没了他们的声音。
起重机上的搜查员用两只手做喇叭筒,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有照——相——机——。”
“什么?照……什么?”
看到上面的同事做了个按快门的手势。
“啊!是照相机吗?”
上面的人招手请下面的人上来。
“唉呀!太高啦!”此人抬头看了看起重机说道。这是小池股长。
“你看,那儿有多高?”小池问呆呆地站在身旁的轮船公司的警卫人员。
“到伸向空中的吊臂约为三十多米,操纵室约处于起重机二分之一的高度上,距地面约十五米。”
小池已年近四十,一想到要从起重机上的狭窄铁梯爬上操纵室,他心中就有些发怵。他本来就怕登高。远看,起重机并不算高,但是,来到近前,这以钢筋组成的层层叠叠的骨架,令人望而生畏,抬头仰望,没有任何可遮住视线的东西,其高度仿佛是无限的,更令人胆战心惊。
上面怎能有照相机呢?
“跌下来的人好象在人寿保险公司工作。”部下从报纸上拿起名片夹说道。
“福寿生命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外勤部山鹿恭介。”
名片夹中,有二十五张名片印着以上的内容。其他十二张的内容均不相同,可见这些是与他人交换的名片。搜查员将它们一一记录在案。
“到附近事务所借个电话,去与藤泽的这家保险公司联系一下,请他们通知死者家属。”
因为是工作用名片,上面只有工作单位的电话,没有自家的电话号码。
“啊,今天是星期天。”小池好象突然想到似的说。
“现在已过八点,会有值班人员的。”
“告诉他的家属,恭介受了重伤,先请她去警察局一下吧!然后,再带她去警察署医院。”
警卫人员说,请用他们警卫室的电话。
“我想问您个问题。跌落的人好象是昨夜爬上去的,但是,起重机允许随便爬上去吗?”小池问警卫人员说。
“不允许,起重机严禁攀登。”
“但是,为什么没有围栏呢?”
“有围栏影响起重机工作。”
“从外面的汽>.车公路通往这里的那条狭窄的小路上也未安门呀。这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吗?”
“我们警卫人员只要发现外人进来,就会赶他们走的。装卸船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即使起重机不工作时,也不准他人靠近。以前有人来拢岸处钓鱼,现在也禁止来钓鱼了。”
“哈哈,这里还能钓鱼呀!”
小池眺望着海面。
“昨晚没发现起重机上有人吗?”
“对,的确未发现。”警卫人员手扶帽檐说。
“你们夜里不巡逻吗?”
“巡逻的。每隔两小时轮流巡逻一次,谁都没注意起重机上,没想到起重机上面会有人。”
小池股长顺着梯子攀登上去。他尽量不看下面的景物,而朝上看。起重机的钢筋结构好象越往上越细。起重机顶端飘着几朵白云。股长身后,是鉴别科的摄影师,?他背着相机紧跟在股长身后,好象在有意保护股长似的,股长万一踩滑了他可以从下面接住。东京湾的轮船渐渐出现在海面上,每登完一段铁梯,股长都要坐下喘口气。
他们好容易爬完最后一节铁梯,搜查员和公司职员等候在那里,各伸出一只手把股长拉了上来。
小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再歇一会儿吧。这里是操纵室,沿这个铁梯上去是屋顶。上面有死者的遗物。”
从安在小屋旁的铁梯爬上去就是屋顶。上面是混凝土地板,周围有金属栅栏。屋顶上有两个不小的通风器,这里是视野开阔的瞭望台。
“小池先生,就是这个。”搜查员用手指着三角架说。
在靠另一侧的栅栏旁,支着三角架,而且上面还放着一个装有长镜头的相机。
“是望远镜头。”先上来的部下说,“旁边放着相机包。”他用手指着说。
小池躬身观察着取景器。
“唉呀,景物都变大了!”
他大吃一惊,站起身来,重新看了看方才观察过的方向?而后,眼睛重新对着取景器观察起来。
“对面的汽车公路象在眼前一样。路旁空啤酒罐的商标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三百毫米的望远镜头啊!”
公路与起重机之间的房屋好象消失了一样,公路径直移到眼前来。
小池用望远镜头和肉眼反复比较着观察了三四次。笔直的公路将大井北端跨线桥和大井南跨线桥连结起来。相机的焦点对准了北端跨线桥,正好是三号起重机的正西方。
“他想照什么呢?”
映在镜头里的是毫无稀奇之处的公路,所以,股长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打着镜头盖,但一张照片还没拍呢!”
“你怎么知道的?”
“相机窗处露着胶卷的号码。”
“嗯,一张照片也没拍,自己就跌下去了。”
“是的。”
“尸体大部分已变硬,从下颚、脖颈等上部肌肉到肩、胸和手臂都已僵硬。腹部和腿仍是柔软的。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同,但尸体如僵硬到这种程度的话,一般说来,已死去九或十个小时了。验尸时间为早晨八点十分,所以坠落身亡的时间应是夜间十点或十一点左右。解剖之后就可知道准确的死亡时间。若是这样的话,此人是夜间爬上起重机想进行拍照。深更半夜的,他想拍什么呢?”小池自言自语似的回头看着夜间的值班员,“夜间十点、十一点时,公路上有什么人通过呢?”
“几乎什么也不从这里过。步行者当然不会有的。那么晚,连轿车也很少过,偶尔有卡车经过此地。”
“即使他要拍卡车的照片,你也毫无办法!真是令人费解。”
“小池先生,死者是摄影爱好者!”鉴别科的摄影师说道。
“看看他背包中的东西就可以知道,里面装着二百毫米和一百零五毫米的备用镜头,还有二十卷未开封的胶卷。而且,都是ASA400的高感光度胶卷,因此,他来这里,无疑是要进行夜间摄影的。”
“所谓高感光度的胶卷是怎么回事?”
“这种胶卷在比较暗的地方,不用闪光放电管也可以拍照。这一带有很多照明灯,凭这样的亮度足可以把被照体拍下来了。”
“到..底是你精于摄影知识啊!”
“这些都是常识……背包上用罗马字写着此人的姓名:K.YAMAGA(山鹿的读音)。”
“噢,是死者的姓。他口袋里有名片。是福寿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职员,姓山鹿。”
“是山鹿恭介?我想起来了,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搞摄影的人用手摸着额头,“对了,我想起来了。”他的手突然离开了额头,“若是山鹿恭介,那就是去年获A报新闻摄影最佳奖的山鹿。获奖作品题为《冲突》,去年10月,他拍下了发生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的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照片,受到极高评价。”说完,他的脸上流露出吃惊的神色,说道:
“唉呀,真不知道死者会是那位山鹿先生。”
究竟是搞摄影的,他熟悉本行的情况。
“可名片上的职务是保险公司的外勤人员呀!”小池不解地说道。
“A报社公开征集摄影作品,所以,从事任何职业的摄影爱好者都可投稿。这种公开征稿活动,B报社和C报社也搞,但是,A报社最有权威性。《冲突>是一起重大交通事故的现场照片,作品效果逼真,我记得非常清楚。在每月的评选活动中,山鹿先生的作品常被选为佳作,此人象是一位老作者。这次我可清楚了,他的摄影器材象专业摄影家一样齐全……原来如此,我还不知道他在保险公司工作呢!”
“交通事故是发生在东名高速公路上,这次镜头又对准了公路,难道他又想拍这类题材的作品吗?”小池嘟嚷着说。
听到他们的对话,轮船公司的职员插嘴说:
“我的话没什么根据,我想,山鹿可能想从这里拍摄狂奔集团的照片。”
“狂奔集团?”
“昨天是星期六,每逢周末晚上十点左右,狂奔暴徒们就在这条路上为所欲为地飞奔。”
“啊,有道理。”股长点点头,和蔼地笑着说。
“这倒给我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线索。”
“但是,那是春天的事了,不知为什么,最近已见不到狂奔暴徒的影子。”
“噢!”
“山鹿可能不太了解这种情况,所以来这里想拍摄反映狂奔暴徒活动的作品。因为他是藤泽人,这是可以理解的。”
“也许是这样的!”
听到这些情况,鉴别科的摄影师对小池说:
“他大概想给征集新闻摄影作品的A报社投稿,所以选择了狂奔暴徒这个主题。”
“为什么非要爬这样高呢?在公路上拍多清楚啊!”
“他可能想以特殊角度,拍出具有某种意境的照片。他可能想,如果在路旁拍片,只能得到平面图像,那样的作品是平淡无奇的。”
“嗯,从起重机上拍照片,倒是个与众不同的设想,一般人可想不到呀!”
股长走到放照相机的栅栏前,往下一看,正下方地面上是一个白粉笔画出的尸体轮廓,四位警察的极小身影聚集在它的周围。看到这里,小池顿觉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他是越过这里的栅栏掉下去的。”
小池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对两位部下说。两人过来看了一下。下面的同事仰望着上方。
栅栏齐着小池的胸部,大约一百一十公分高。
“他为什么要跨过栅栏呢?”
栅栏外侧有檐,约为十五厘米宽,象楼房的阳台似的。
“估计,他为了获得更佳摄影角度,正在想方设法地寻找。这位过分热衷干事业的摄影家,终于忘记了自身的危险。但是,跨过这个栅栏之后,突然感到不寒而栗,瞬间头晕脑涨,昏昏沉沉地放开了抓住栅栏的双手。”
显然不是自杀,而是过失致死。
小池离开栅栏,眼睛落在混凝土地板上,他寻视着四周。
“没有一只烟头儿啊?”他侧首深思,觉得不可理解,“从他口袋里掏出的烟盒里只剩下六支香烟,原装有二十支,因此,吸了十四支。即便不是全部在这里吸的,但一支烟蒂不丢总不合乎情理。在等待狂奔暴徒时,总会吸几支烟呀!”
第二十七章 烟蒂与爱妻
小池股长发现地板上没有一个烟蒂。
“喂!”
小池向先一步登上起重机的小个子部下和轮船公司的职员说:
“你经常吸烟吗?”
“我不算烟鬼,但比较喜欢吸烟。”
“摔下去的……就是山鹿,他架好相机,在此等侯狂奔暴徒的到来。当然,尚不能断定他是在等待狂奔暴徒,但是,他总是在等着拍照什么,这是要花时间的,这时,他也许会吸烟吧?”
“会的,这是人之常情。闲得无聊会吸得更多。”
“死者的口袋里有一包香烟,只剩下六支了,吸掉十四支。但是,混凝土地板上为什么没有一个烟蒂呢?”小池好象是在自问,而不是问部下。
“当然,十四支烟不一定都是在这里吸的,登上起重机之前,在其他地方也会吸烟的。”好吸烟的部下答道。
“嗯,就算在这里吸了二分之一吧,地板上也该有七个烟蒂呀!”
“他是否把烟头丢到下面去了呢?”
“有这种可能。他也许觉得丢在地板上不太好,不管怎么说,他是私自爬上来的嘛!”小池表示同意他的看法。
“那么,他可能将烟蒂丢到下面去了。”
“可能是这样,再说,风这么大,也许烟头早被风吹跑了。”
“对,海风是不小,这样的地方会更大。”
小池从自己口袋掏出香烟,叼在嘴里一支,小个子部下看到赶紧跑过来打着打火机。火立刻被吹灭了,部下用身体挡住风,双手护着火,火仍被吹灭了,轮船公司的人也跑过来,两个人才挡住了风。
“风相当大呀!”
股长吐了一口烟,烟立刻横向飘散了。
“大概是风的原因,地板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小池眼望着地面说道。混凝土地面象扫过一样露着洁净的地皮。地板上一尘不染,所以未留下脚印的痕迹。
小池取下嘴里的香烟,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烟灰还没落到地板上就被海风吹跑了。
“这是什么声音,真是震耳欲聋。”小池说道。
忽然听到炸裂的响声,站在操纵室顶的四个人抬头仰望天空。机头略向下倾的大型客机飞了过来。略有偏斜,但几乎是从头顶上飞过去的。刺耳的巨响震得耳鼓奇痛无比。
“机身这么大呀!”
摄影人员开口说道。飞机迅速朝羽田机场方向飞去,只剩下逐渐消逝的喷气机的轰鸣。小池继续吸香烟,远眺着向机场降落下去的飞机。
“这里是飞机着陆的必由之路。”轮船公司的人对小池说。
“是从木更津方面来的吧?”
小池弹落的烟灰立刻又被风吹走了。
“是的,有好几条路线可以着陆,但是,听说从这一带飞过的是在c号跑道上着陆的飞机。据说,尤其是夏季,常刮南风,从木更津方面开来,在东京湾上空向南盘旋,这样就能一直进入羽田机场。也就是说,为了使飞机减速,此时正好可以逆风飞行。大体上,是沿着单轨铁道外侧飞入机场。”
他不愧是大井码头事务所的职员,对这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
“飞机象擦看头皮飞过一样,飞行高度是多少?”小池边吸烟边问道。
“据说,是六百米。”
“五六百米是相当低的了。这里距地面十五米,所以显得格外近……客机常常从此飞过吧?”
“从早到晚总不断。最后一个航班好象是夜间十点着陆。当然,在事务所里常常听到这种轰鸣。要是住宅区,居民又会因噪音公害上街游行的,但这里是仓库。的确,我们已习以为常了。”
“是这样啊!”
小池手指间的香烟变短了,他将烟蒂丢在地板上。方才,有关飞机的问答,实际上,是在等待香烟变短。
轻轻的烟蒂被风卷着飘飘悠悠地落到地板上,但很快被风吹起来,从栅栏之间飞了出去。
小池赶到栅栏边向下看,无法弄清烟蒂的去向。
小个子部下也站在他身旁看着。
“如此看来,混凝土地板上是留不住烟 5934." >头儿的。地势这样高,而且,夜间的海风更强劲。”
“是的。”
下面的搜查科的伙伴向上望着。其中一人用手组成喇叭筒向上呼喊着。
“听不见,你说什么?”
在到达十五米的操纵室顶之前,声音早已被风吞没了。
部下用手遮住耳朵,好容易才听懂了。
“他说死者的夫人已到警察署。”
“他夫人?啊!死者的夫人吗?……好,咱们立刻下去。”
转到通风器后的摄影师请小池去看一下。
“这里有用什么东西摩擦过的痕迹。”
摄影师将肩上的相机推到背后,蹲在地板上说。
小池弯下腰去。因为,不贴近是不能发现的,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只留着几道细细的被擦的痕迹。
“这是用什么东西蹭的吧?”
“可能是三角架。大概在这里组装过三角架,托盘的三个支脚都很尖呀。在地面上组装时,留下了摩擦的痕迹。”
小池看着支在栅栏旁的三角架上的相机,下面放着相机包和三角架皮套。
“从这里到栅栏边约七米,难道是在这里组装好,拿到栅栏旁去的吗?”
“是的。”
“为什么不在栅栏旁组装三角架呢?那样的话,就不必搬来搬去了。而且,相机包和皮套子不是都放在相机旁吗?”
“是这样的道理,但这可能是匠人脾气。”
“匠人脾气?”
“叫脾气也罢,习惯也罢,就是搞摄影的人的个性。我熟悉的一些搞摄影的人,也常干这种低效率的事情。”
“这就是艺术家的气质吗?”
谈话到此结束了。
每当感到遗憾之处,小池都留下一个问号,关于未留烟头的问题也是如此。
“夜阑人静时,山鹿一个人爬上这么高的地方,他就不觉孤寂吗?”
小池看着地面说道。眼下,这里象瞭望台一样,山光水色尽收眼底,可夜间只有闪闪的灯光。
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所以只能说是一个人。留在栅栏上的只有恭介自己的指纹。摘掉的厚厚的布手套装在坠落的山鹿恭介的口袋里。为了攀登铁梯,他必须戴上军用手套,而进行摄影准备时,大概就摘掉了。
“摄影家一拍起照片来真是忘我呀!平素也许是小心谨慎的,到这时胆子就大了。尤其象山鹿恭介这样名利思想过重的业余摄影家。”
“名利思想过重?你怎么知道?”
“您只要看看他的作品《冲突》就知道了。能拍出那样效果逼真的照片,一定有很强的名利思想。凡是参加报社主办的新闻摄影征稿活动的业余摄影家,都有着强烈的竞争心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被选中,就能名利双收,所以他们一心想着获奖,可以说是满脑子名利思想。因为他野心勃勃,深夜一个人爬上起重机是完全可能的。”
“是这样啊!……咱们赶紧下去吧。把那些器材和相机都拿下去吧!”
“我也帮你们拿吧!”轮船公司的职员说。
“那太好了,谢谢!”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小池从起重机上下来时更觉艰难了。向上爬时,只要向上看就可以了,下去时,即使不愿意,也非向下看不可。小池双手用力抓住铁梯,指尖甚至有些发麻,每下一级都要用脚试探一下,旁边吹来的海风使他的身体直打晃,一旦蹂空了,自己就会成为第二个山鹿恭介。
当他的脚踩到地面时,早已出了几身冷汗。
小池两眼在地上搜寻着。
“您在找什么?”等在起重机下的部下问道。
“没发现丢的烟头吗?”
地上扔着五六个烟蒂,都是部下刚刚吸烟时丢的。
“是昨夜死者丢的烟头!”小池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心理,故作镇静地说道。
部下寻找了一番,立刻回禀小池说:
“一个也没有。”
“噢,没有吗?那也没有办法,可能被风吹跑了。”
小池往起重机上一看,两名部下和轮船公司的轵员分别拿着山鹿恭介的相机、三角架和相机包,敏捷地下着铁梯。他心中暗想,到底比不了年轻人呀。
码头外的公路上,一辆双门微型轿车从昨晚就一直丢在那里没人管,那是死者山鹿恭介的汽车。将从起重机上带下来的摄影器材堆在车内,请一位警察把车开走了。
小池向搜查科长做了汇报。
小池说,目前只能认为,山鹿恭介是不慎从起重机上操纵室跌落身亡的。
科长表示同意,他告诉小池,在警察署监护的医院进行的法律解剖工作已经结束,派去的警察打来电话,刚刚收到解剖结果。
直接死因是跌落后导致头骨骨折。所有外伤都是从起重机上跌落下来造成的,生前未有任何外伤。不是窒息而死,体内无安眠药之类的毒品,从死后情况分析,山鹿坠地时当即死亡。也就是说,不是从别处将尸体运至此地投下去的。
这样,就得出了过失致死的结论。
“山鹿恭介的夫人来了,我让她等在另一间房子里,去见见她吧!她去监护医院确认尸体后回到这里的。”科长对小池说。
“明白了。”
小池走进房间,看着一位身穿讲究的西服,年龄三十二三岁的女人独自坐在椅子上。看到小池进来,她并未起身,仍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
小池拿出名片,表示了对山鹿的沉痛悼念。
山鹿的妻子安子泪痕满面。手中的手帕早已被泪水浸透,象在水里泡过一样。小池对山鹿夫人说,是否允许他问两三个问题。
“您的丈夫昨晚想从大井码头第三号起重机上拍照,不慎摔落下来。昨晚,他是一个人到那里去的吗?”
安子用手帕捂住脸摇了摇头,说:
“这我不清楚,我想可能是一个人。我丈夫什么也没对我说。”
安子不住地抽噎着。
“拍照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去吗?”
“是的。他有些搞摄影的朋友,但拍照时总是独自去。他说,那样精力更集中……”
“他从不对夫人讲去什么地方吗?”
“他从不告诉我。丈夫在生命保险公司工作,负责动员他人入保险。这是一种跑外的工作,他从不对我说去哪里。常常夜间出去走访客户,因此,不与家中取得联系已形成了习惯。”
小池想起从坠落的死者口袋里掏出的名片上写着:“福寿生命保险公司藤泽分公司外勤部。”
“不,我问的是,您丈夫去拍照的时候。”
“是的,他出外工作时,常常顺便拍照。我丈夫主要搞新闻摄影。何时何地有拍照机会,他也心中无数,因此,动员他人加入保险时,恭介常常..背着相机背包。”
“噢,是这样啊,据说,您丈夫曾获A报社新闻摄影年度最佳奖,作品题目为《冲突》,照片刻画的是一起重大交通事故,对吧。这是听一位职员对我说的。”
“是的,那幅作品得到很高评价。”
回忆起往事,安子双肩颤..抖,泪水如潮。
“那么,昨晚,您的丈夫出门时,没告诉您他要去大井码头吗?”
“没有。昨天,为了保险方面的工作,他和往常一样,早晨9点就出了家门。”
“中间未与您丈夫联系过吗?”
“没有。”
“昨天晚上,您的丈夫爬上高高的起重机究竟想拍照什么呢?作为夫人,您清楚吗?”
刚刚成为未亡人的安子摇了摇头。
“昨晚是星期六,以前常有狂奔暴徒在那一带活动。您的丈夫是不是要拍有关他们的照片呢?”
“象方才我对您说过的一样,丈夫什么也没对我说就走了。在东名高速公路上拍摄那张表现重大交通事故的照片《冲突》时,也是这样。他并没说要去拍照这方面的内容,便默默地走出了家门,事后,得了奖,作品发表在报纸上,我才第一次知道。”
安子耸了耸肩膀。
第二十八章 经常单独行动
解剖完毕,遗体要从医院运回藤泽去。这时,家属请附近的殡仪馆为他们安排一辆灵车。当然,家属要护送遗体。
恭介出事后,他的汽车一直丢在码头上,现已开回警察署,放在后院,在家属未取之前,只能放在那里。车内堆放着死者的照相器材。
“那么,我们把这辆汽车给您送回去好不好?”小池对山鹿的妻子说。
“说真的,警察署里停放的汽车太多,我们不能为您长期保管,有位警察每天从大船来这里上班,今天就请他给您开回去吧。”
“太麻烦您了。”
“平时,您丈夫吸什么牌的香烟?”
“是七星牌的。”
“一天吸多少?”
“在家里时,吸十几支,外出时就吸得更多了,一天四十支左右吧!”
“当然,开车的时候,他也吸烟吧?”
“是的,开车时常常吸烟。”
“那么,驾驶席前的烟灰缸里,应当总有烟头啦?”
“是的,经常装满了烟头。”
“您丈夫经常清扫烟灰缸吗?”
“好象常常清扫,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类事他不太精心。车开回家之后,我也为他清扫过烟灰缸。”
“后面座位上的烟灰缸怎么样?有客人坐车时,吸了烟,烟头就放在座位的烟灰缸里吧?”
“是的。那一般是由我清扫。”
“您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清扫的?”
“是一周以前吧。”
“一周以前?那么,一周以来,后面座位上就没坐过乘客啦?”
“是这样吧!”
“一周以前,后面座位烟灰缸内剩下的烟头都是什么牌子的?您还记得吗?”
“呀,那件事嘛……”
“过滤嘴是白色的,还是茶色的?”
茶色过滤嘴多是外国烟。
“大概是白色的,我记不太清楚了……那有什么关系呢?”
“不,这就可以了。没什么。”
放在码头现场的山鹿的车开回来之前,小池仔细进行过检查。在驾驶席旁的烟灰缸里剩有七个个七星牌香烟烟蒂。在后面座位的烟缸里未发现烟蒂,显然,昨晚无人与恭介一起乘车。只有山鹿恭介一个人。
驾驶席上的烟缸中有七只七星牌香烟烟蒂,这必定是山鹿自己吸的。因为他一天要吸四十支香烟,所以,在开车过程中,吸这么多烟是合乎情理的。如果助手>席上还有其他人,烟灰缸中的烟蒂会更多。
小池想,起重机操纵室及周围地面上未发现一个烟蒂,难道真的是被风吹走了吗?
“您丈夫的摄影水平好象相当高的,所以,一定有很多搞摄影的朋友吧?”
“不是的,怎么说呢,我丈夫事事认真,所以,不善于与人交往,与同行朋友交往也很少。与藤泽市的摄影同行们根本不来往。”
“完全是艺术家的性格,孤僻得很……”
安子控制住自己痛楚的感情,向小池表示了感谢,再次回到医院去了。而后,小池找来鉴别科的人员。
“为了慎重起见,请你们从死者的汽车上取一下指纹。”
“是那辆小豆色的双门微型小汽车吗?”
有关人员的脸上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似乎是说,早以“过失致死”结案了,还取什么指纹呢?但是,他们仍提起工具箱向后院走去。
小池又找来早上同去码头的摄影师中田。
“山鹿是一张照片也没拍吗?”
“是的。胶卷原封不动地装在相机内,胶卷计数器表明一张照片也没拍。”
“为了慎重起见,把胶卷冲出来吧!”
“怎么……”
计数器已表明一张也没拍,偏偏要去冲洗,这不是枉费心机吗?中田显示出不解的神情。这位小池股长总是仔细得让人感到多余。
为将四天前抓获的抢劫犯送检查机关,小池正准备所需材料,过了四十分钟,去微型汽车取指纹的人员回来了,他将两张照片摆在了小池面前。
“这张是起重机上取的指纹,这是汽车上的。”
指纹完全相同,都是山鹿一个人的。
“汽车上没有其他人的指纹吗?”
“有些过于陈旧不可取,新指纹只有恭介一个人的。车门,方向盘和驾驶席上,还有相机、三角架、相机包、包中的相机和交换用镜头等物品上都是如此。从指纹分析,昨天,从白天到夜晚,车上只有山鹿恭介一个人。”
今晨,小池检查烟灰缸时,当然是带着手套的。摄影师中田也送来了长长的空白胶卷。
“胶卷已冲洗好,正象我所说的一样,什么也没拍,一张照片也没留下。”
小池翘了翘鼻子说,胶卷可以扔掉了。
“噢,还有。”小池叫住了要走的中田,“把山鹿君的汽车交给家住大船的山口君,请他将汽车送到藤泽的恭介家去。因此,你立刻去拍 6c7d." >汽车的彩色照片,对了,要普通照片和波拉罗伊德照片两种。”
当然,波拉罗伊德式相机立刻可以出彩色照片,中田马上送给了小池。从前、后和侧面等角度留下车身的照片,生产厂家、年代、型号等所有特征均反映在彩色照片上,这简直象一套产品广告照片。
小池把这套照片交给部下,吩咐说:
“从昨夜到今晨,这部车一直放在码头那边。因此,一定有人看到过它。即使没有过往行人,还有警卫人员,他们巡逻时,很可能见过这部车。你们去了解一下吧!”
背后,人们都说小池有些草木皆兵,但这就是他的本领。
一个半小时之后,搜查员回到警察署。
“不出小池先生所料,有位警卫人员说昨晚看到过那部车。”
他详细报告说:
“外贸公司四十五岁的警卫人员看到了那部汽车。昨夜,轮到他值班。据他讲,九点钟,他走出值班室去巡逻,在第三号起重机上未发现异常。又到周围转了转,未发现有人在海边钓鱼,于是,他安然地在拢岸处解了小便。”
“小便?嗯,面对东京湾夜景解小便,真是别有情趣呀!”
小池噗哧一笑。
“但是,后来他知道发生了死人事故,后悔地说,当时,如果不看海面,看看起重机上就好了,也许能发现上面有人呢!他根本没想到起重机上会有人,所以小便之后,又用手电照了照周围,沿着小路来到外面的公路上,发现这里放着一辆关掉灯的汽车。bbr>99lib?用手电隔窗向里照了照,看了一下,但驾驶席和后面的座位上没有一个人。”
“把汽车的波拉罗伊德照片给他看了吗?”
“当然看了。他说,是照片上的小汽车,小豆色的双门汽车,他用手电照着看过,没有错的。”
“是这样啊,警卫人员发现无人的汽车放在那里,没引起他的怀疑吗?”
“据说,这是常有的事,有的情侣乘车到这里来,把车丢在这儿,便找个黑暗角落成全美事去了。在那一带,这种场所比比皆是。”
“情侣们不会在汽车里搞风流事吗?”
“这我也问过了,但是,在宽阔的公路上灯火通明,偶尔有卡车通过,所以,他们不敢在汽车里有越轨行为。”他笑着说。
“那么,就没管它吗?”
“是的,他没特意去暗处搜索男女情侣,请他们出来。到四周巡逻一阵,便回到警卫室,这时已十点了。”
“警卫室里应当整夜有人值班呀!”
“是的。他们共四个人,两个人一组,两组轮流睡觉,两小时轮换一次。”
“有人从起重机上掉下来会发出很大声音,他们没听到吗?”
“第三号起重机距外贸码头公司警卫室三百多米远呢!据说,没听到声响。而且,四个人轮流睡觉,当班的两个人直看电视到两点钟。”
“到夜里两点还有电视节目吗?有那么晚的节目吗?”
“昨晚是星期六,电视中播放一部历史题材的电影,一直到那么晚。”
“原来如此,是周末的夜晚呀!”
小池突然意识到,恭介为了拍摄出没于周末夜晚的狂奔暴徒,才爬上了高高的起重机。但是,近来他们已不再光顾此地,他们已改变了活动场所。想拍摄狂奔集团的照片,山鹿却不知其内情。
下午七点,在电视的各地新闻节目中播放了恭介坠落身亡的消息。事先,电视台出外采访的记者来到警察署,小池把材料全部交给他看。记者认为,从码头的起重机上跌落身亡的事件实为罕见,而且死者曾获A报新闻摄影年度最佳奖,格外增加了这条新闻的价值,因此,记者紧张地摘录起来。作为资料之一,小池交给记者一张渡拉罗伊德照片,于是,恭介的汽车也出现在屏幕上。
第二天一早,小池刚来到警察署,便有一位自称是看了昨晚电视新闻的观众打来电话。
“六天以前,在大井码头公路上,我见过照片上的汽车。”一位年轻男子说。
“您是哪一位?”
“我是自行车运动员。六天前下午一点左右,我在公路上进行自行车训练,车后拖着一条旧汽车轮胎。这时,与出现在屏幕上的双门小豆色汽车一模一样的汽车超过了我,他看我车后拖着一条旧轮胎,觉得好奇,好象为看个仔细,有意放慢了速度。”
“当时,你看清了司机的面孔吗?”小池仔细地问道。
“看清了,是侧脸。大约三十二三岁。与电视上那个人长得很相象。”
电视上播出的是山鹿恭介发表在A报上的作品《冲突》获奖时的照片,电视台翻出当时的报纸找出了这张照片,并将坠落身亡者去年曾获A报新闻摄影年度最佳奖的情况,重新播放一遍。
“当时是照片上的人驾车吗?”
“是的。”
“此外,还有一起乘车的人吗?”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他驾驶着汽车。”
对电视节目反应如此迅速,令小池大吃一惊。
若是六天前,山鹿一个人曾驾车在这条路上行驶的话,他大概是来寻找摄影场所的。结果,山鹿一定是看中了起重机上的这块地方。
既然没有同行者,那么,他只能是跌落身亡的。这是确定无疑的了。
小池好象追问似的问道:
“当时,驾车的人是边开车边吸烟吗?”
“是的,他嘴里叼着香烟。”
“太感谢您了。”
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小池又接到电话说:
“我是某运输公司的司机,经常出入大井码头仓库。看了昨晚七时的电视新闻,于是,给您打这个电话。前天下午七时半,我见到一辆小豆色双门小汽车停在大井南跨线桥处,和电视上那辆汽车一模一样。是的,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伫立在车外环顾四周,好象在找什么。我没看清那人的面孔,当时,我心里着急车开得很快,只看了一眼汽车。是的,那人站在车旁吸烟。此外再无其他人。只有他一个人。那天夜里,难道是他从起重机上跌下来摔死了吗?真使我大吃一惊。我仅在跨线桥上看到了上述情况,心中非常害怕,于是,给您打了电话。”
山鹿恭介不慎从起重机上跌落身亡,这个结论似乎是千真万确的了。
第二十九章 大麻的季节
6月下旬,警视厅向下属的各警察署发出如下通知:
“枥木县警察署与本日左大街的警视厅取得联系。
“6月20日下午九点左右,枥木县上都贺郡西方村至鹿沼市的国有公路上,有一辆疾驶的中型轿车,车前玻璃上贴着当地居民的标记,巡逻人员未详细盘查就放他过去了。但是,第二天,21日的早晨,西方村的农户白井仙平发现,自己土地上的大麻被他人收割了一大片,于是报告了警方。该郡的粟野町、西方村,鹿沼市的上久我、板荷和草久等,都是全国著名的大麻(麻织品的原料)产地,目前,收获期即将来临,要严防盗贼。城市里一些喜欢吸大麻的人或秘密贩卖大麻的人,常常夜入村庄,趁天黑偷割大麻藏在汽车的旅行箱内逃走,这种事常有发生。为此,临近大麻收获季节,不仅管段警察署的警察要管,保健站的医务人员和正义的居民都要担当起巡逻的责任,而且,要向当地居民发放身份证明,凡是汽车前窗上贴有这种证明标记的,都可免于盘查而放行。20日晚九点,发生了盗窃大麻事件,一辆沿国有公路向鹿沼飞驶的轿车,从西方村白井仙平的麻田里窃取了大麻逃之夭夭,基本上可以肯定车上贴的证明是伪造的。因为是深夜,见过此车的人辨不清司机的面孔,也未看清车的型号和颜色,多怀疑此车由鹿沼市逃往东京去了,所以,在警视厅管辖的范围内要严加防范。”
小池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偷大麻的……
他看了一眼,毫不感兴趣,象往常一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走出警察署。
枥木县是日本唯一的大麻产地。
但是,近年来,种植面积和产量都在急剧减少。原因是,用麻纤维制成的麻布、粗细麻绳以及作为清漆和生产肥皂的制油原料,需要量都减少了。
据日本农林省调查,种植面积仅为57公顷,产量34吨。
产地主要是鹿沼市、上都贺郡粟野町、该郡西方村及枥木市等。
鹿沼市的西北部山区,主要在山谷中的农田上种植大麻。如上久我、下久我、上摩南等地。
盗窃大麻的事件委实不少,所以,每当大麻成熟季节,县环境卫生部药物科和地区大麻对策协议会都向大麻种户发出通知:
“平时,通过大麻对策协议会,在防止因随意使用大麻而危害健康等工作方面得到了大家的通力协作,在此深表谢意。
“从七十年代起,随意使用大麻者逐年增加,去年因大麻犯罪被起诉的人近千名,这是历史最高记录。
“诸位大麻种植者,务请注意如下事项,竭尽全力防止偷窃大麻事件。
“(1)种植大麻者必须领取许可证。
“——希种植大麻的人,必须根据大麻管理法,持有县知事签署的许可证。无证种植大麻者要受到处罚。未经许可种植者处以七年以下徒刑,非法持有者、非法转让者、非法使用者处以五年以下徒刑,因此,务请注意。
“(2)种植大麻的场所:
“——⒈要避开靠近国有公路、县公路等交通要道的地方。⒉……
“(3)大麻茎、叶的处理:
“一一采取大麻后的茎叶不得丢在田间不管,而应及时烧毁或翻耕在田里。
“(4)要经常巡视大麻田。
“——在观察大麻生长状况是否正常的同时,还要注意有无异常状况。尤其是,发现其他县市牌号的汽车或陌生人在大麻田附近转来转去时,要提高警惕,与其他种植者联合起来,防止被人窃走麻叶。同时,记下该?99lib.车车号和特征。
“(5)大麻被盗要及时报告警察或保健站。
“一一大麻田被毁坏或盗窃时,要立刻与警察署或保健站取得联系。同时,不得擅自进入现场。
“(6)必须慎重处理大麻种子。
“——不得将大麻种子交给其他人,只能转给大麻种植者。”
由于吸大麻的人逐年增加,所以县政府向种植大麻的人提出了严格限制并要求加强警戒。
将外国大麻带人国内时,因海关严格检查,多被查获,所以,人们开始偷偷地在国内弄大麻。因为他们清楚,日本大麻虽不象热带大麻那样厉害,但也含有一定的麻醉剂。
有些艺术界人士和运动员,因吸大麻成性而受到起诉,常常发生轰动新闻界的丑闻。起诉的理由往往是“违反大麻管理法嫌疑犯”。
也就是说,大麻的毒素含在麻叶或雌花的膏脂之中。以前到处都种,路边还有野生的。
二次大战前,人们不清楚在日本麻中含有麻醉剂等物质。
“大麻管理法”是.1948年颁布的。当时是美军占领时代,美国兵用军用飞机从东南亚一带将大麻运到日本,填在香烟中大量吸用,这种活动在与美军交往的女人和在美军基地工作的青年中也流行起来,因此,制定了这条法律。
大麻管理法第一条规定:
“本法律中,所谓大麻即草本植物大麻及其制品。但不包括该植物的成熟的茎及其制品。”
草本植物大麻与普通的麻很难加以区别。热带大量种植的大麻都是大麻在各地生成的变种……
古代,日本就懂得用麻纤维织布、编绳,从万叶集“着麻衣而怀念纪之国”、“身着雪白麻布衣”等诗句,或播磨国风土记中的“.99lib?麻打山上,夜有二女搓麻绳”等文字记载就可以知道。但是,当时并不晓得其中含有麻醉剂,江户时代只有少数人了解,而普通人是不清楚的。
中国人很早就知道大麻中含有麻醉剂。后汉末期,外科医生华陀曾用“麻沸散”进行全身麻醉,为患者做手术。日本幕末时期的华岗青洲也通过全身麻醉做过手术,但比华陀的麻沸散晚了一千六百多年。毋庸置疑,华陀是世界上最早施行全麻手术的医生,但麻沸散一定是由大麻加工而成的。
华陀恐怕是伊朗系统的胡人。伊朗高原上,繁生着野生大麻,伊朗人很早就知道大麻含有麻醉剂。据马尔科波罗的《东方见闻录》记载,13世纪的波斯“山长老”给年轻人用了哈希施(大麻),使他们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在年轻人产生药瘾之后,便只得尊从“山长老”的命令去暗杀政敌或教敌。“山长老”就是在厄尔布尔士山的阿拉穆德峰建立了城堡的伊斯兰教激进的伊斯玛仪派的“暗杀团”。伊斯玛仪派是伊朗什叶派的分支。哈希施(hashish)讹音为assa-ssin,传到欧洲,便成为assassinator(暗杀)一词的语源。
自古以来,日本没有吸大麻的习惯,这恐怕是受了中国的影响。
日本通常把草 672c." >本植物大麻称为大麻或麻。过去叫做“冰草”,“绢草”或“穗”等等,还有其他名称。
后来以“麻”为通称,读作“asa”,是由“azanafu”的日文读音派生出来的,也有人说这些名称是从中亚细亚传人日本的。为了与后来从印度引进的芝麻、黄麻、苎麻、亚麻等相区别,而叫做大麻。
从世界范围来看,与鸦片、海洛因、古柯叶相比,随意使用大麻的地区更为广泛,其形式和方法也是多种多样的。
按形状可分为以下三种:
(1)把叶或花穗晾干磨碎;
(2)把叶或花穗等用膏脂糅在一起;
(3)只将膏脂弄在一起。
使用方法有以下三种:
(1)吸入法;
(2)食用法;
(3)饮用法。
印度、埃及等国的大麻膏脂含量大,所以把膏脂提出来,制成块状,用吸烟的方式使用,或将叶、茎磨碎,加在调味品或香料中,制成饮料或点心。美洲大陆上种植的大麻膏脂含量很小,因此,以烟草的形式大量使用。
大麻的毒性:
用一种老鼠对大麻毒性进行过实验,投入致死量的百分之五十,口服二十一克,或皮下注射十一克……观察这些动物死之前的症状,多为动作失调,异常兴奋,郁闷状态,正向反射消失,呼吸困难、发抖.、流泪和腹泻等。
短期摄取的影响(急性中毒);
大麻的作用因其制品的种类、摄取方法、摄取量及当时环境不同而有所差别,一般说来,吸烟比内服的作用要强三四倍。
比如,吸烟的时候,其主观作用非常大,若是经常吸大麻的人几分钟之内就可出现症状,但症状持续时间比较短,有些情况下,持续时间可达三~四小时。内服时,三十分钟~一小时后才出现症状,可持续八小时之久。
一、波及身体的作用
眼——眼球结膜充血,瞳孔变化不大。
消化系统——恶心、呕吐、口渴、鼻咽喉粘膜发干、食欲极强。
呼吸系统——呼吸缓慢。
循环系统——血压上升或下降。
肌肉系统——力量减退,进而产生肌肉障碍,眼睑下垂。
神经系统——触觉、味觉过敏……时间、空间的感觉产生变化,多数情况下,感觉比实际时间要迟一些,空间感觉则比实际更广阔。听觉的敏感度增大。过量之后,会产生幻觉,发生神经错乱。
性腺系统——关于性感的意见不一致,但是,一般认为它没有增加性欲的作用,因机能亢进和时间、空间感觉的混乱,会错误地感到一种极端的快感。
二、波及精神的作用
⒈多幸感:即产生无法形容的幸福感。或是唠唠叨叨,或是狂笑。
⒉进入兴奋状态,思绪混乱,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概念搅在一起。
⒊因听觉过敏,音乐感产生异变。即听到一种音乐会使潜在的悲伤表现出来,甚至无法忍受。
⒋中毒症状进一步发展,就会产生固执的观念。
⒌产生情动障碍。
⒍出现冲动行为。一般表现为因过度兴奋引起的狂躁、挑斗性和暴力行为,产生不顾后果的行为。
⒎出现幻想和幻觉,引起恐怖状态。
⒏这些症状都是暂时的,多数几小时后便消失,但也有持续一两天的,严重者可持续一周。一些感受性强的人,只吸一支大麻烟就可产生以上症状。
⒐在进行连续反复活动手指之类的单纯工作时,会得出混乱结果。瞬间让他看到某物之后,再现该图像或回忆起这一物体的能力有中等程度的下降。进行应得出确切结果的计算时,能力明显下降。连加的准确度下降,理解力有所下降。
⒑谈话的总结能力、明确程度和时间概念等有明显下降,自由联想或梦幻般的想象力更为丰富。
刚到初夏,枥木县有关当局便张贴出题为“致诸位大麻种植者”的大红纸告示。
“今年,收获大麻的季节又来临了,去年经诸位通力协作,但县内仍发生二十五起盗麻事件。
“盗走的大麻如被随意使用,就会使人产生幻觉和精神障碍,而出现狂躁症状,导致犯罪。
“为此,大麻种植者要组织自卫团,进行夜间巡逻,要时刻注视着大麻田,在这样广阔的范围内,仅靠有关方面的少数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好防范工作的。不仅是种植大麻的人,希望一般农户也要通力协作。希望人人都把自己当作警卫人员,一旦发现下列情况,立即与就近的派出所、警察署、保健站或农协取得联系。
“(1)陌生人在大麻田周围转来转去。
“(2)可疑车辆停在大麻田附近时。尤其车牌号码为其他县市者,定要记下其车号、车型和特征。
“(为证明车为当地居民所有,我地区发放了特殊证件,大家要将它贴在车子最显眼的位置上。)”
——东京xx警察署小池搜查股长看到警视厅发出的就枥木县报来的“偷窃大麻的汽车”一事的通知,此时正值大麻收获季节。
第三十章 鹿野山之行
14点30分发自东京的“微波11号”列车的绿色车厢内,多数旅客是去进行海水浴和打高尔夫球的,预计都要在外住宿。列车网架上,摆满了小旅行箱和高尔夫背包。车厢内,一半以上是携妻带子去野游的职员。孩子们玩闹着,职员们推杯换盏,喝着威士忌酒。
房总半岛的内房铁路线铺设于东京湾沿岸,沿途海水浴场和高尔夫球场等游乐场所星罗棋布,铁路线绕过半岛顶端一直延伸到外房。国有公路与铁路并行,同样车水马龙,几乎都是去海水浴场和高尔夫球场的汽车。强烈的阳光照得车顶闪闪发光,路旁,东京湾海面上晶莹闪烁,对面三浦半岛上的细长丘陵浮在广阔的海面上。
古家库之助独自坐在车窗旁。旁边坐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她似乎感到十分寂寞,她的前面坐着一对年轻夫妇,从后面可以看到他们的背影,这位老年妇女好象是他们的母亲。年轻夫妇肩挨肩谈得亲亲昵昵,却冷落了老母亲。
列车行驶在五井与木更津之间,到佐贯町还有三十分钟的路程。
古家随身携带一只小旅行箱和茶色革制相机包。旅行箱中装着外宿一夜的简单衣服。相机包中装有两架相机,四 53ea." >只替换镜头和三角架及闪光放电管,还有四盒胶卷。99lib.t>
古家不太喜欢肩背沉重的相机包,他觉得,那是外行人故意装模作样,为了摆专家派头才背个大相机包的bbr>,不过,此行专为拍摄佛像和古建筑,所以不得不背着大相机包。
十天前,馆山同好会邀请古家做7月12日摄影会的指导讲师。这个组织的名字,古家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全国各地有许多业余摄影家团体。
两个月以前,古家曾在北镰仓的摄影会上担任过指导讲师,那是今年5月份。这是日本桥一带的青年男子们组成的摄影爱好者团体,素与古家交往密切。与他关系很深的摄影团体邀请他,素不相识的摄影组织也常邀请他。对此,古家都爽快地答应下来。无论到哪里,都尊他为摄影权威。而且,每次他都要收到一份厚礼。即使收到大笔酬金,也可不向税务部门申报,因为这类收入可免缴所得税。因此,这类事情是令人神往的。
这一天,古家来到A报社摄影部。当月新闻摄影征集工作已全部截止,他要事先浏览一下应征作品。正式审查五天后进行,届时要请全体评审委员到场,但是,评审委员长古家和摄影部长要事先看一下六百多份应征作品。获月优秀奖的作品与年度最佳奖的评审密切相关,所以,他们十分重视月奖的评选。如原来料想的一样,多数作品平淡无奇。摄影机械技术水平在不断提高,但摄影艺术水平却在降低。其中,显然有些照片的现场是伪造的,摄影部长皱起眉头,因为没有什么出色作品,他忧心如焚。
这时,社外有人给古家打来电话,打电话的人是馆山摄影同好会的召集人川原俊吉。他在电话中说,刚刚给古家库之助家里打过电话,家里人对他讲古家到A报社摄影部去了,所以冒昧地给报社打了电话。他说,他们的摄影同好会于7月12日举行摄影大会,会员们希望,务必请古家做指导讲师。他对古家说,只打个电话太失礼了,希望能和古家在报社附近的小吃店面谈,而且,他已在报社附近。
三十分钟之后,古家走进指定的小吃店,有个人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深施一礼。此人二十七八岁,身着体面的薄面料西服,他开口说:
“您是古家老师吗?我是刚才贸然给您打电话的馆山摄影同好会的川原。”说着,他双手扶桌子,低头施礼。他的名片上写着“馆山摄影同好会召集人川原俊吉”,住在馆山市区,不知为什么,电话号码用钢笔抹掉了。
川原俊吉显得很爽快,他刚刚刮过胡子,从嘴边到下巴象涂了一层颜色似的青虚虚的,言谈举止庄重大方,显得颇有教养。
川原表示歉意说,在百忙之中把古家请到这里来,十分抱歉。他颇有分寸地问A报社是否在进行新闻摄影月奖评审工作。所有业余摄影家都关心A报社的征稿工作,古家回答说是的。川原又问,这次是否又收到不少佳作。对此,古家委员长确有难言之隐,所以,只模棱两可地搪塞说还可以。
川原说,到目前为止,去年获年度最佳奖的《冲突》仍是最杰出的摄影作品,看了发表在A报上的照片,真可谓一鸣惊人呀!古家遗憾地说,没有象《冲突》那样受到广泛好评的作品,能与之匹敌的佳作一时尚未发现。
川原又问,那位摄影家是否又寄作品给报社了。川原似乎不知山鹿恭介已死去。报上刊登的山鹿恭介身亡的消息,他好象没看到。古家不无遗憾地说他已离开人世。川原听了,不禁骇然失色。
接着,川原俊吉提出邀请古家的问题。
川原告诉古家,摄影会将在千叶县鹿野山进行。鹿野山位于君津市东南,海拔三百五十米,在上总地区是最高的山。山上有闻名遐迩的古刹神野寺,处于幽深的杉林环抱之中。目前,已有五十人左右报名参加12日的摄影会,如获悉古家老师能亲临指导,估计能达到八十人,此外,还从东京请来两位小姐做模特儿,川原进行详细说明。
川原又补充说,天气炎热,劳驾古家老师很不好意思,但鹿野山上比下面凉快得多,神野寺的气势与成田山新胜寺并驾齐驱,其中不乏作为重点文物的古建筑,相传军荼利明王的佛像是由圣德太子制作的,另有一处庭园模仿的是江户城,因此,也许会引起老师的兴趣。
古家从未去过鹿野山,他真的动心了。最近,古家正潜心于古代雕刻和建筑物的摄影,对此,古家格外表示了兴趣。
“老师,您对神野寺也许还没什么印象吧?”川原俊吉那青虚虚的面孔上露出了微笑,问道。
“不,不……”
“从前,因为老虎骚乱,它曾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话题。”
“噢,是那座寺庙呀!”被川原一说,古家突然想了起来。寺庙里饲养的三只老虎逃出虎栏,只有一只重新返回虎栏,另外两只去向不明。
“我问你,其他在逃的老虎还在山里吗?”
“不是开玩笑,剩下的老虎都送到其他地方的动物园去了……不过,因该寺庙僧人酷爱老虎,私自将一只老虎逃生到山中去了,还真有些惊险呢!”川原俊吉笑得露出了他那健康的牙齿。
“那么,我去参加摄影会。”
古家这样答应下来,川原重又施礼致谢。
“谢谢,承蒙老师赏光,大家不知会多么高兴呢!那天的摄影会一定能成为一次盛会……因此,在谢礼方面,十分抱歉,因我们是小团体,只能支付五十万日元,请多多包涵。”
五十万日元!
古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往最高的酬金不过二十五万日元。即使日本桥一带的青年老板们每次也只付二十万日元。
古家并未喜形干色,而故意不冷不热地说可以吧。
在烟灰缸里留下了古家吸的五六个烟头。
当天的摄影会早九点开始,中午结束。中午,在寺庙住所里举行午餐会,预定由古家老师讲话。如果当天早晨从东京出发就来不及了,因此,希望前一天晚上赶到鹿野山,住在神野寺的住所里。往返车费和住宿费均由馆山同好会承担,从家到东京火车站的车费也可以支付。对方真可谓关怀备至。川原介绍完之后,古家当然没有意见。
川原俊吉说:
“在举行大会之前,我还将与您取得联系,如有事情,一切听从您的意见。”
川原对名片上的电话号码被抹掉一事做了解释。摄影同好会事务所租用了一家商店的房子,商店要长期改建,所以电话只保留号码不能使用,因此,只能由川原给古家打电话,另外,为了斋戒祈祷,目前,他正住在神野寺的住所里,因此,如有急事可向寺庙住所打电话,但那里住的人很多,找人不方便,他尽可能多打几次电话给古家。
古家说,事情都谈妥了,不必再打电话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出发前一天希望川原能打电话与自己取得联系。以前,自己一贯是说到做到的,从没出过差错。
古家问道:
“你说住在神野寺的住所里,那么,您是那里的信徒吗?”
川原对此进行了说明。川原家是制造鱼网的,因此,从祖父那代起就成了神野寺的信徒,成田山也是如此,据说信奉不动明王会使人时来运转,尤其对渔业的繁荣昌盛极为有益,当地从事渔业的人多,神野寺的信徒也多。
古家暗暗点了点头。馆山摄影同好会中,似乎从事渔业的人多,赶上好年景,渔民可以赚大钱的,难怪他们一开口就出五十万日元的酬金。
三天前,川原来电话联系说,已将对号入座的特快车票寄给古家。请乘11日“微波号”光临,川原将在佐贯车站迎接古家,然后,乘出租车前往鹿野山,并陪同他到寺庙中去。
之前,川原还打过两次电话,询问古家有没有要告知的事情,川原做事非常细心,每次古家都回答没有其他问题。
随着佐贯町的接近,古家库之助边吸烟边回忆着接受邀请的过程。
十五点五十二分,列车准时到达佐贯町车站。上下车的乘客不太多。只有身背高尔夫背包的一行六七人和几位来进行海水浴的旅客,不足十人,此外,还有家住附近的七八位乘客。从这里向南,有几座高尔夫球场,从前面的岩井到外房,有好几个海水浴场。
月台上,在绿色车厢停车的位置上,站着一位身穿短袖衫,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是川原俊吉。他认出了古家,便迅速跑了过来。
“老师,天气这样热,您辛苦了,谢谢!”
他恭敬地行了个礼,立刻伸手接过旅行箱和相机包。虽然已是下午四点,但仍是骄阳似火,万里无云,强烈的日光照着川原的侧脸上,显得分外健壮。
川原带古家走出车站,坐上了等在那里的出租汽车。
川原坦然地与古家并肩坐在车内,再次深施一礼说:
“老师,您在百忙之中特来为我们做指导,我由衷表示感谢。真不知该怎样报答您才好。”
“不,不,哪里话。”
“不仅会员,就是一般摄影爱好者也非常高兴。许多人半信半疑,他们说,摄影界权威古家老师真的能来做我们的指导讲师吗?对于您的光临,他们倍加感激。据申请情况,明天上午九点的摄影会,可集合八十人以上。他们都是仰慕老师大名而来的,一心希望得到老师的指教,哪怕是两三分钟也好啊!预计,明晨七点左右,他们会乘出租的大轿车或小面包车陆陆续续来鹿野山。”
“您也够辛苦的了,召集人很了不起!”
古家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对川原的辛苦表示了慰问。
“不,不,我没什么。多亏您当场接受了我的邀请。所以,太感谢您了,我感到非常荣幸。”川原的话.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据说,你们还请了模特儿,她们今天也到寺里来吗?”古家转换了话题。
“她们明天早晨从东京出发,决不会误了摄影会。我的朋友与时装模特儿俱乐部有关系,所以,求他们派两个人来就可以了。”
攀谈之中,出租汽车一直沿着山路向上行驶。略微发白的公路,在翠绿的杂木林之间蜿蜒盘旋而上。每当林尽之处,都可看到平原和东京湾,它们的位置越来越低了。随着地势的升高,杉树林越发茂密起来。
盘山公路的上行线和下行线上,都是车水马龙,小轿车形成了一条弯曲的长龙,大型公共汽车挟在中间。在三叉路口处,又有汽车挤了进来。
“真是热闹非凡呀!这都是去参拜神野寺的吗?”
“途中还有一座供观光用的牧场,名叫妈妈牧场。带着孩子,可以当天去当天返回,方便极了。神野寺北面有所?田园俱乐部。在这些车辆之中,一定有不少高尔夫球迷的车子。这一带是高山,不少人为了避暑顺便来参拜一下寺庙当天返回,也有人要逗留几天。”
“当天不回去的人都住在寺庙的住所里吗?”
“不,山上有旅馆和旅店。在寺庙前的小镇上,还有几家大饭店和普通饭馆。”
“简直和高野山相同。这样说来,这里的盘山公路与从桥本登上高野山的那条公路一模一样。”
“寺庙没有高野山上那么多,规模也较小。呀!老师简直是吸烟机器。”
川原看了看汽车座位的烟缸里的烟头说道。古家每天都要吸40多支香烟。
第三十一章 密教的寺庙
汽车沿着婉蜒的盘山公路前进,川原俊吉和古家库之助继续交谈:
“神野寺规模虽然不大,但每逢功德日,整个寺庙里都是人山人海的。三天前,正值>‘四万六千日’,来寺庙斋戒祈祷的信徒团体使寺庙的住所里人声鼎沸。每年7月,我都在寺庙里斋戒祈祷两周。这是从祖父那一代继承下来的老规矩,没有办法呀!”川原为难地笑了。
“所谓斋戒祈祷,也参加护摩修活动吗?”
“是的。在大殿内供奉神佛的地方,僧正们作为行者施行护摩修法,允许我们信徒端坐在拜神的地方接受他们的功德。”
“此事我听说过,却从未见到过。”
“三天前的‘四万六千日’,聚集了两万多信徒,那种虔诚气氛令人震惊,在正殿前,放着一个巨大的护摩炉。信徒们聚集在香炉周围用手捧着烟涂在身上。”
“哈哈,这与在浅草观音像前进行的活动不是完全相同吗?”
“是的,那里的规模更大,参拜的人群络绎不绝地蜂拥而至,警察必须出面维持秩序。否则,会伤人的……呀!说话之间已经到了。”
公路尽头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这是神野寺的门前小镇。在左侧的高地上,是茂密的杉树林,林间可以见到朱红的建筑物。杉树林对面是一簇簇竹林。
古家紧随两手提着旅行箱和相机包的川原下了汽车。停车场上已停满汽车,不过,多数汽车是当天要返回的,因为已经四点半了。下山的公共汽车站前,排着乘客的长龙。尽管天色已近五点,夏日依然光辉灿烂,四周到处是人群。寺前小镇的饭馆或礼品店中挤满了顾客。川原环顾四周之后说:
“老..师,对不起,摄影同好会的伙伴们应该在这里迎接您,但他们好象尚未到。明天的摄影会要占用一整天的时间,所以,他们正利用今天处理手头工作,也许很忙吧!明天,他们一定会很早来向老师问候的。”说着,低头施礼表示歉意。
“没关系,反正明天就可以和大家见面的。今天,有您带路就可以了。”古家见没人来迎接,略有不悦之意,但表面上依然很高兴。
“太麻烦你了。”
听到飞机的轰鸣,古家抬头仰望,飞机那银色的机身从繁茂的杉树林之间飞过。轰鸣声消失在西方天空的角落里。
“这是从大阪或福冈飞来的客机,准备在羽田机场降落。这里是必由之处,经常可听到轰鸣。因为这种轰鸣,使极为神圣的仪式和通经活动受到干扰。密教仪式从平安时代初期流传下来,但突然插进了现代喷汽式发动机的噪音。”
“不能向航空公司提出抗议,让他们改变航线吗?”
“怎么办呢?由于飞机的噪音公害,航空公司遭到各方的抗议,所以,改变航线必会引起新的矛盾。”
“真是个难题呀!”
“老师,寺院的住所在寺庙最里面,反正要从正殿前通过,是否去看看正殿?”
他们在铺着石块的参道上走了一会儿,便穿过一座朱红的楼门,登上石阶,有一座朱红的两层殿堂,背后是杉树林。殿堂顶高约十五米,是歇山式屋顶,由带锈的绿色铜板瓦修茸而成,正面元宝屋脊探出的屋檐下是高高的台阶,两旁是带有葱骨朵儿装饰的栏杆,从外面走过,可以望到黑暗的殿内去。川原告诉古家,房子的宽度和进深都是五间,放护摩坛的内阵位于大殿的深处。
“护摩修法是一种庄严的活动。”和古家并肩而行的川原说道,“执行者是僧正。军荼利明王塑像前放一堆炉火,炉火里燃烧着众人送来的木柴,半明半暗的火焰突突地冒着,正殿内灰蒙蒙的,香烟缭绕,四个角落里的蜡烛放出微弱的光,真是难以形容的玄妙境界。其中,插着鲜花的花瓶和摆在护摩坛前的三钴铃、五钴火舍及药器等庄严的器具金光闪闪。护摩坛上凝聚着宇宙间的十二天、十二宫、七曜和二十八宿等星座。站在那里的众僧人用梵文齐诵经文时,僧正向火中投入药,洒入香水,这种动作要进行七次。然后,取出鲜花投入火中,它们便成为莲花,成为荷叶宝座,使五智如来等诸佛显现出来。这是仪式最精彩的部分。”
“噢,因为您是真正的信徒,所以情况十分熟悉呀!”
“不,我这类信徒只是见过一些,并不知其所以然。”
川原让古家看着里侧的大屋檐,上面雕刻着一个盘成一团的蛇。
“相传,那是甚五郎的杰作,但是,这种说法显然是靠不住的。不管哪一所寺庙都要小题大作,只要是雕刻,都称其作者是运庆和左甚五郎。”
“为什么要刻上蛇呢?这莫非是掌管口才、音乐、财富、幸福和智慧的女神吗?”
“这个寺庙起源于十二支,因此,天下闻名。十二支是由十二天和二十八宿的世界观发展而来的,起源于寅,所以寺庙中才养起虎来,引起了骚动。”
“啊,原来如此啊!的确言之有理。”
离开正殿前面,右手方向有一座钟楼,与正殿并立而起,另有一间稻草屋顶的古朴的六角形草堂,这是观音堂。寺庙内除有杉树丛之外,还有小竹林。穿过杉树林,有一间收参拜费的小房子,再往前是一个大门。那里立着一个“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
“据说,这座寺庙是永正年间即16世纪初改建的。四脚门是它的特征,这是典型的禅宗式优秀建筑。”
“明天早上,在摄影会以前,我想从容地拍几张照片,如果您能与寺庙方面美言几句的话,也许能让我拍一下军荼利明王的佛像吧?”
“我想,这件事是可以办到的。”
“那就拜托了。为此,我特意准备了交换用的镜头。”
进了大门是会客的殿堂和寺厨,旁边是一个利用斜坡建成的庭园。庭园收拾得井井有序,花草树木令人赏心悦目。
“据说,这个庭园是模仿江户城全景建造的。究竟是怎样模仿的,我可讲不清楚,但是,这里有一棵桑树,树干粗三米,高十一米,以前没见过这样大的树。从这里出去就是寺庙的住所。老师可先去洗个澡,冲掉身上的汗。然后,我们去吃饭。”
“已经该吃晚饭了吗?”
“是的,六点已经过了。”
“夏天白天长,而且地处高山之上,所以,太阳还显得老高呢!”
“是的,这里比山下凉快得多吧?”
“对,这里的空气显得凉爽多了。”
“夜里,天气更凉。吃过晚饭,可以去那边散散步,以便从山上看夜景。”
寺庙内的住所,是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墙壁涂成奶油色,二层是周围有栏杆的和式旅馆,一看就知道是一座旧式建筑。
川原带古家走进大门,穿过走廊,来到最里面的房间。这是六张草席大的房间,室内装饰着菊花家徽。各房间均住满了客人,客人们身着浴衣在走廊里跑来跑去。
“这是早为老师订好的房间。十天前,您一答应来做摄影会的指导讲师,我立刻来订了房子。尽管如此,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保住的。”
“的确太拥挤了。”
“因为集体来斋戒祈祷的人很多,他们多投宿在这里,寺前小镇的旅馆和客店里都住满了人,然而,寺院里的房费便宜。不过,寺院里要吃素菜。”
“我喜欢吃素菜。在北镰仓有一家中国素菜餐馆叫山鸠亭,我常去那里吃饭。”
“那太妙了。不过,这里的饭菜不象饭馆里做得美味可口。端饭的招待员也是和尚。老师,我的房间在二楼。老师先去洗个澡,您回来后,我来找您一起去吃饭,您看……”
“请!请!”
浴池里人很多。听洗澡的人讲话的口音,多是房州到东北一带的人,也有操着东京下町口音的人。江户时代,很多人从四面八方来参拜神野寺,寺前小镇分为前街和后街,两条街上都有很多旅馆,供人们居住。现在,修建了可往返于上总和安房之间的盘山公路。藏书网
古家身穿浴衣清爽地回到房间,川原已在恭候他了。川原也穿着浴衣。
“哎呀,你已经来了。”
“对不起,我贸然来等您了。”
“在浴池里我没见您去洗澡啊!”
“浴池里人多得象洗山芋一样,我刚刚去通知他们把饭菜送到这里来。”
洗过澡的古家向集中在头后部的长发上抹了一些发蜡,用梳子梳理一下。古家浑身是汗,涨红的脸油光光的,显得很白净。浴衣前裸露的部分显得很胖。年过五十,胸部就发胖了。
川原掩着浴衣的衣襟,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毫无对老前辈失礼之举。
年轻的和尚身穿黑色法衣,法衣上挂着衣袖的带子,把两个放饭菜的方盘摞在一起端了进来,在古家和川原面前备放一只高脚饭桌。
方盘上放着卤面、油炸蔬菜、清汤、盘煮各种蔬菜、芝麻豆腐和凉拌菜。此外还有一只黑漆小饭桶。
川原象信徒一样,向送饭来的和尚合掌施礼,说了声“您辛苦了”。
根据古家的要求,和尚又给送来了冰镇啤酒,为此,川原再次合掌施礼。
干了一杯啤酒之后,川原向古家深深地施了一礼,说道:“刚刚我给馆山摄影同好会会员们打了电话,我告诉他们老师已经来了,大家都很高兴。他们没想到,老师能光临我们这个乡村小俱乐部,所以感到非常荣幸,大家无限感激。多亏了您,给了我好大的面子。太感谢了。”
“你不必再三道谢了,只要大家高兴,我也感到高兴。”
“太不好意思了。”
当然,五十万日元的谢礼在明天摄影会结束后才支付,会交给他一个系了红白色硬纸绳的纸包。
古家饭量很大,方饭盘上的荣肴虽已吃光,但还在举杯喝啤酒,每当这时,川原都给他斟满一杯。
“你也喝呀!”
“我已经够了。我不会喝酒。”
“是吗?不会喝酒吗?看你这健壮劲儿,好象很有酒量呀!”
古家盯着川原那健壮的体魄。他并不发胖,但是,肌肉发达,浴衣前襟处露出的前胸,袖口处露出的手臂都显得刚健有力。川原洗过澡,刮了胡子,脸上留下了青色的痕迹,与那富有光泽的面孔极为相称,在古家看来,真是精力充沛得令人羡慕。
“老师,我向您介绍了正殿和护摩修法的情况,在这种活动中似乎有一种引入进入梦乡的陶醉性。”川原好象把古家当作闲谈伙伴似的说道。
“是吗?大概就象你所说的一样吧,我还没见过正式的护摩修法活动,所以不太清楚。”
古家暂时放下了酒杯和筷子,抽出一支香烟,川原立刻拿出打火机,为古家点上火。
“是这样的,举行护摩修法时,我坐在外阵,仅闻到从内阵飘散出来的香烟便想睡觉,这也许是听着不明真实含义的、单调的梵文诵经声的缘故。耳边全是这种声音,这种重复的音调也许有催眠作用。”
“你是信徒,应当很了解这些经文呀!”
古家笑着吐了一口烟。
“不,我只模模糊糊地记得一些,如果是虔诚的信徒,就和僧人没什么两样,能够通晓经文。那种无聊的念经方法的确让人觉得厌倦,但是,我觉得令人发困的原因仍在于护摩修法的烟。老师,您知道烟里含有什么成分吗?”
“不是燃烧的木柴吗?”
“对,是燃烧的众人送来的木柴,但坐在高坛上的行者僧正常常抓起放在前面的药粉投入火中。”
“是什么药?”
“除肉桂和紫苏之外,还有天门冬,地黄、枸杞、丁香等等,有些不知名的东西都是中药。我以为,这些药本来都是些具有麻醉性植物的花或花汁,就象是大麻一类的东西。”
“大麻?”
“不,我只是猜想。没什么根据,没有的。可是,假如不是那样的话,闻了护摩修法的烟就不会令人心神愉快,催人入梦了。”
“但是,大麻是禁用品,使用大麻是违法的。”
“所以,现在才不使用大麻,但我觉得这些是大麻的代用品,名称莫名其妙的药物混合物中一定会有类似于大麻的陶醉性。”
天渐渐黑下来,空中又响起了飞机的轰鸣。
第三十二章 山上之夜
“大体上,所有密教都具有某种魔法。让信徒沉于梦境之中,以便施魔法于信徒。”听了川原俊吉的话,古家库之助说道。他把吸完的香烟烟蒂放入烟缸,又拿起啤酒杯。
“也许是这样吧!”
川原想再给他倒一杯啤酒,但拿起瓶子才知道瓶已经空了,便说:
“老师,让和尚送啤酒很麻烦,咱们喝威士忌吧!我拿瓶威士忌来就可以了。”
“怎么?你不喝酒,还带威士忌吗?”
“我想招待老师,只准备了一瓶。请稍等立刻就拿来!”
川原翻了一下浴衣衣襟出去了,不到五分钟就提着一瓶威士忌回来了。
“你看,这不是还没开瓶的吗?”
古家手拿酒瓶,看着商标显得很高兴。而后,打开瓶盖,把剩下的啤酒倒人烟缸里,重新倒了四分之一的威士忌。
“老师,我给您拿点水来吧!”
“不用了,那太麻烦了,就这样喝吧!”古家把杯子举到川原面前说;“我不客气了。”说着把酒倒进嘴里。
“喝纯酒吗?劲儿太大了吧?”
“并不太大,不过稍有点儿辣。你不能喝酒太遗憾了。”
“真对不起!”
“藏书网不,不,我才有些失礼呢!”
“请不必客气,尽量喝吧……不过,方才读到的密教咒术,就象您所说的一样,人们都认为与陶醉性有很大关系。好象是施术者对被施术者采用催眠术一样,接受了催眠术的人,就会听从施术者的摆布。为此,僧正使护摩修法的香烟中含有了使人麻醉的成分。可以肯定,投入火中的药物是这类物质。此事,可不要在寺庙内大声宣扬。”
“嗯,太有趣了。在这所寺庙中接受护摩 4fee." >修法的信徒们的愿望是什么呢?”
“大多数是比较一般的,如生意兴隆,家庭和睦,平安免灾之类,最近也有人特意来祈求交通的安全。”
“都是眼前的现实利益。除此之外,有无出于特殊目的来祈祷的呢?”
“有祈求驱除魔鬼、疾病早日康复、免除火灾、驱除东北方的金神、消灭田间害虫、防盗、安全生产等等,更早以前,还有来祈求不要得天花,或赶走附了体的狐仙的。”
“还真有密教祈祷的味道呀!”
“所谓免除天花的祈祷,专有天花咒术。有位前辈让我看过一份过去留下来的咒符,是九层的‘鬼’字。最上面的一层是横排的九个鬼字,下一层是八个,第三层为七个,最下面一层是一个‘鬼’字,整体图案形状为倒三角形。”
“‘鬼’字的倒金字塔形吗?让人看了真不舒服。”古家喝了一口威士忌说道。
“咒符上图案及文字就是要令人望而生畏。为此,特意造出了一些汉字中没有的字,因为是咒符嘛!”
“说到咒术,好象有这样的方法,做一个人的模型,在其身上钉一颗五寸钉子。”
“那是咒杀仇敌的方法。民间有这样做的,据说,寺院受人之托,也进行咒杀仇敌的祷告。不过寺院很少接受这种委托。奈良有一座古庙叫秋筱寺。”
“嗯,我知道。”
“那座庙里的秘佛叫大元帅明王。他的样子象不动明王一样,满脸怒气。他的头、手和脚上都盘满了蛇。头发也是蛇,衣服扣子同样是蛇。”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据说,这是能够咒杀仇敌的神佛。因此,举行选举的时候,有的候选人来求寺庙,诅咒对立面的候选人落选,令寺庙方面哭笑不得。”
“还颇富于当代色彩呢!”
古家摇了摇头笑着说,他又倒了第二杯威士忌,喝了起来。
“仅诅咒落选还算好,如果是生命,可就没有第二条了。”
“有与生命相关的祈祷吗?”
“这就是咒杀仇敌呀!希望咒杀积怨过深的对手的想法,不正是人的冲动行为吗?”
“现任仍有这种奇怪的祈祷吗?”
“现在,不能公开地干了,不能象过去一样随便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进行。在这种受人尊敬的寺庙里不会搞这种名堂,但是,如果是修验道,还会进行这种神奇的祈祷。”
“修验道?是在山中修行的僧人吗?”
“是的,据说密教的护摩大体上都是从印度婆罗门教的护摩转变来的。婆罗门教含有相当原始的宗教色彩。因此,护摩中含有奇怪的印度式因素,这是可以理解的。据一位名叫佐伯兴的密教专家考证,护摩是梵文‘homa’的汉语译音。估计,‘homa’与古代伊朗的琐罗阿斯德教的‘haoma’有关。‘haoma’即麻药酒的意思。据佛教专家解释,护摩的含义极为深刻,即使象调伏护摩那样具有可怕目的的活动,也不是单纯地憎恨、报复和诅咒仇敌和恶人,而含有促使恶人悔过自新,从而不再做坏事的目的,也就是说,这种活动是以同情心感化恶人,达到使其得到精神解脱的目的,可是,这只是佛教的一个流派的观点。真正的调伏护摩决不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仇敌,要给予无情的报复和残酷惩罚。”
川原俊吉这样说着,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古家,古家那双醉眼已经眯了起来。
他好象睡了一段时间,被摇醒后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了川原笑眯眯的面孔。
“老师,我把您摇醒了,对不起。”
“噢,是你呀!”古家擦了擦眼睛,“……睡了好半天吧?”
“没睡多长时间,大约一小时吧!”
“你一直呆在这里吗?太对不起了。”
“不,不,哪里的话。您睡得正香,我却把您唤醒,是我失礼了。实际上,我想起一件事,老师不太喜欢拍夜景吧?”
“并不讨厌。怎么?”
“此山是上总的至高点。在东侧下町附近有一座白鸟神社,从寺庙前面的瞭望台远眺,可以看到房总半岛上象波涛一样蜿蜒起伏的群山,这就是一般所说的风景名胜九十九谷。西侧可俯瞰直到富津海角的沿海平原,越过东京湾可以远眺三浦半岛、箱根的孤山和富士山。这是白天的风光,不过,夜景别有一番情趣。九十九谷是山地,那里当然是一片漆黑,但是,西部平原则不然,从上总凑、佐贯、富津、市原和千叶到船桥、浦安的灯火沿东京湾勾画出一条弧线,与东京的辉煌灯火连在一起,而且,这条光带又与川崎、横滨、横须贺相连接。可以纵目远眺三浦半岛的三崎到逗子的闪烁灯火。极目望去,大岛的微弱灯光也可跃入眼帘。”
“真可谓良辰美景呀”古家的睡意好象顿时消失了。
“怎么样,如果登上鹿野山极顶拍下这美丽的夜景如何呢?今夜晴空万里,繁星满天,如果架好三角架,把相机的光圈开大,不仅可拍下夜间灯火,还可拍下东京湾海岸线和航行中的轮船上的灯光,甚至点点的星光也可进入画面,我觉得,这简直是梦幻般的画面。在名师面前谈这些,简直是班门弄斧,太不自量了。”
“哪里,就照你说的办,咱们先去观赏一下夜景吧!”
“立刻带您去。”
“现在几点?”
“老师大约睡了一个小时,所以现在已8点20分。时间正合适,顺便乘乘凉。”
“所谓至高点,就是山顶吧,穿过树林才能到吧?”
“不必,从我们上山时走的汽车公路向东一拐就是台地,已有公路可通台地,台地上既无野草,也无树丛。”
“距寺庙远吗?”
“走路约需十五分钟。公路修得很好,步行相当舒服。路旁,旅馆鳞次栉比,但是,途中有个豁口,从那里可登上台地。”
“原来如此,如果步行舒服,咱们就走着去吧!”
“老师,请穿上西服吧!穿西服和鞋子比穿浴衣和木屐行动方便。我去上面换了衣服就来。”
古家刚刚穿好西服,川原已回到古家房间。
“老师,脱掉上衣比较方便,我也只穿了一件衬衫。”
川原只穿了一件半袖衫,古家刚要脱上衣,川原立刻过来帮忙,转过身去把上衣放进固定的西服柜中,川原对古家真是照顾得殷勤备至。
“老师,我来拿相机包吧!”说着,把相机包背在肩上。
“去台地乘凉的人多吗?”
“不太多。这里地处高山,天亮得早,再者,客人们出去也没什么可以玩儿的游乐设备,所以,他们多早早地在有冷气的旅馆里睡觉了,不会有人搅了您的摄影雅兴。”
两人走出寺庙内的住所,穿过正殿,下了石阶,穿过楼门。这里生长着一簇簇杉树,它们好象钻入了清澈透亮的星空。一丝风也没有。
树丛中有十几个人影,都是青年男女,有的穿着浴衣,有的好象准备去爬山。他们哼着小调。
空中响起轰鸣声,声音仿佛是从头顶上压下来似的。抬头仰望,三颗红星沿一条直线向西移动,看不见机身,只见尾部和两翼的红灯迅速消失在远方。
他们来到寺前小镇上,向右拐去。所有商店都关了门,只有旅店悄然无声地敞开着大门,门前的路照得通明,但是,四周阒无一人。
“我们乘车来时,走的就是这条路。”川原告诉古家说。
与来的时候相反,公路变成了下坡路。
“不远吗!”
“立刻就到,这排房子尽头的拐角处是一家大旅店。”
川原往上背了背相机包。
“没有过往的汽车呀!”
“天色已晚,返回的车还会有,但来投宿的车是不会有了。大家都清楚,这时的旅馆早已客满了。夏天,如不预订就住不上旅馆。”
“有民办旅店吗?”
“有,但是,多数距这里比较远。”
路上,他们遇到四五个散步的游客。
“真凉快,几乎有点儿冷。”古家嘟囔着。
“也许穿西服来就好了,都怪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哪里话,没关系。”
“这里,有时夜间也很闷热,如果刮南风,会从海上把热气吹过来。”
古家手插在裤兜里说。
“呀!坏了!”
“是什么事?”
“香烟,我把香烟放在上衣口袋里了,所以……”
“香烟?我有。”
川原停住脚步,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包七星牌香烟,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盒底。古家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川原打着打火机点着香烟。
“好香啊!”古家吸了一口,嘴里吐着烟雾说,“爱吸烟,却忘了带烟,真令人为难。”
“是我让您脱掉上衣的,是我不好。”
“不,不,原因不在于你。”
“香烟店已经关了,又没有自动售货机。就吸我的烟吧!我只有一包,还剩十二三支呢!想吸烟时,您可以随时对我讲。”
“谢谢!”
川原重新把烟盒放入口袋里。
走了大约五分钟,川原站在古家面前说:
“从这里拐弯。”
左侧有一条很陡的坡路一分为二。拐角处有家大旅店,但是,大门已经关闭。这一带没有一个行人。
公路拐了个缓缓的弯,川原率先急匆匆地走在陡峭的斜坡上,为了不被落下,古家急步跟在后面,秃秃的前额上渗出了汗水,他呼呼地喘着粗气。
先一步登上台地的川原站在那里环顾四周。
一上到这里,古家的眼睛就被夜景吸引住了。山下象海底一样蓝黑蓝黑的。象萤火虫一样群集的灯火为弯弯曲曲的海岸线镶上了金边。
“啊!真漂亮呀!”古家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怎么样?象不象俯瞰灯饰的模型?”
“太象了!”
“下面是富津和木更津的灯火。它与千叶相连,从那里兜了一个圈子,汇入从浦安到东京的灯河……呀,老师,您的呼吸好象很急促。”
“爬坡累了,我和你不同,你年轻呀!”
“实在抱歉,那么,我们坐在这儿稍休息一下吧!这样,还可以从容地选择摄影角度。”
台地既无树木,又无房屋。而且,连个人影也见不到。
古家看着川原寻找坐处,这时,他发现了新的目标。
在瞭望台上架设着大铁塔,而且,不只两三个,而..是更多。
“那是什么?”古家望着涂了白漆的铁塔问。
第三十三章 至高点为三百五十二米
白色钢筋铁塔的尖端直刺星空。
一座,两座……共五座。高度各不相同,但均在三十米到四五十米之间。铁塔上,有抛物线形金属天线,象牵牛花?99lib.一样朝四面八方敞开着。铁塔成群地耸立在台地上,它们向外伸展着自己的铁爪。顶端各有一个闪闪发光的红色警灯。
“那好象是无线电发射塔。”古家扭头望着铁塔说道。
“是的,最边上的较低,好象是火情观望塔,其余四个是无线电发射塔。这里是鹿野山的山顶,是上总一带的至高点,海拔三百五十二米,因此建有这种设施。”川原俊吉也一起向上看着说。
“那个铁塔最高。”
“大约有五十米,据说是电电公社用来收发外县、市电信电话的。”
“高度居第二位的铁塔呢?”
“大约四十五米,那是建设省的。据说,为了国有公路的管理,利用这个铁塔进行降雨情报的无线电联系。”
“另外两个低一些的呢?”
“两座大约都是三十多米,一座是千叶县县厅的,用于消防、防灾和行政方面的无线电联络。剩下的那个是千叶县警方的,以此进行犯罪情报等紧急无线电联系。”
“原来如此!”
古家顺路走了几步,站到了面对铁塔的位置上,叹了口气说:
“这么多高大铁塔聚集在一起,并不壮观,却使精神感到压抑。”
“不管怎么说,这座山是这一地区的至高点,在它面前,不存在任何障碍物。对于馆山、塍浦等太平洋沿岸的城市来说,这里是千叶市收发无线电波的最适宜场所。但是,山里的九十九谷丘陵地带则不然,由于丘陵起伏,无线电波很难传送过去。因此,广播电台在船桥、君津、富津、上凑总等东京湾沿海城市,又建起了中转铁塔。”
“你对这些情况非常熟悉呀!”
“因为我家住馆山,大概知道一些。”
“你带我来到了一个极佳的地方,夜景美极了。”
站在前面的古家出神地望着山下那条金光闪闪的锁链。
“能让老师满足,实在太好了。这里不是真正的瞭望台,所以,没有长凳?之类的公共设施,咱们到那边的石头上坐一坐,休息一下吧!顺便研究一下摄影角度好不好?”
“对,就照你说的办吧!”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块石头上。
“怎么样?来一支吧!”
说着,川原从烟盒中抽出一支七星牌香烟递绐古家。
“啊!谢谢!”
古家接过一支烟叼在嘴里,川原用打火机为他点上火。
“吸烟的人忘记带烟真是没办法。只能要你的烟,太不好意思了。”
古家将吸入肺腑的香烟朝下面的灯火吐了出去。
“啊!太香了!”他不由得脱口而出,“在这种地方吸烟更有特殊味道吧?”
“你不吸一支吗?”
“我也吸一支。”
川原从烟盒的一角抽出一支烟,这支烟与请古家吸的虽是同一盒香烟,但放的位置不同。
“老师赶紧确定摄影角度吧!”川原吐着藏书网香烟对古家说。
“唉呀,你不必操之过急。现在,我正以目测选择角度。”
古家眼望着前方,吧嗒吧嗒不停地吸烟。
“只要构思确定下来,就请吩咐一下。我当您的助手,支三角架之类的事我可以帮您干。”
“谢谢!”
“一开始就用望远镜头吗?用望远镜头的话,是从摄影角度较宽的一百五十毫米的试起吗?似乎应以富津一带为中心吧?”
“是的,请让我考虑一下吧?”
古家把烟夹在指间,用两手组成圆筒状放在眼前,以此向各个方向转动着仔细观察,这个圆筒代替了取景器。就象画家确定构思一样。
“老师,在这块台地上没有更高的地方,各处都处于同一水平上,无高低之分。如果想从更高的位置拍摄,只能登上铁塔,咱们爬到铁塔尖上去怎么样?”
“什么?爬到铁塔上去?”古家望着那亮着红灯的塔尖使劲地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害怕爬高,那么高的铁塔,我无论如何爬不上去。”
“铁塔上装有升降机,我保护着老师一起上去。”
“不行,坐升降机也不行。”古家继续吸着香烟。
“原来如此,那太遗憾了。我想,如果爬上铁塔,居高临下,拍摄鸟瞰照片会效果更好。”川原非常遗憾地说着,瞟了古家一眼。
“噢,您的香烟太短了,请再换一支!”
他又从烟盒中磕出一支递给古家。这支烟与方才给古家的烟是放在同一处的。
自称是川原俊吉的沼井正平暗暗窥察着古家的神情。
红色的火光一明一暗,便从古家嘴里吐出一股股的烟雾。
沼井正平读过的一本有关大麻的书中写道:
“如果是感受性强的人,只要吸入相当于一支香烟的那样少许大麻,就会出现幻视、幻觉症状。”
古家库之助已经吸入了第三支大麻香烟,但其情绪仍无任何异常。
沼井正平想,古家的感受性可能太差。
从吸完第一支大麻烟算起,已过去三十分钟。
沼井在七星牌香烟盒内装了六支大麻烟和四支普通烟。用一张薄薄的黑纸将两种烟隔离开来。沼井从烟盒底部一支支地磕出来的都是大麻烟,古家将其一支一支地吸了,而沼井自己吸的是无大麻的普通烟。
——在古家吸的香烟中,混入了干燥的大麻花穗和叶子磨成的粉末。用手揉搓带过滤嘴的香烟,使纸卷内的烟草掉出来,成为空筒,将大麻末和烟草混合起来填入纸筒。因为混入了大麻,所以在烟草中加入了一些味儿很冲的外国烟草。七星烟中原本就掺了一些弗吉尼亚烟草。烟卷得显然很松,但古家并未介意。一则天光黑暗,二则古家有些醉意,他当然辨不清楚。
三个星期以前,沼井开着自己的汽车,去枥木县鹿沼的农村偷来了大麻。在偷大麻之前五天,沼井曾利用白天,去当地进行过调查。沼井了解到,山谷农田中的大庥已长到一人高,而且戒备森严。
他看到,公路上行驶的汽车前窗上都贴着一个标记,这好象是当地居民的证件。因为图案比较简单,他当场将其临摹在笔记本上,回家之后,照样做了一张。
他的偷大麻计划当然是夜间完成的。难办的是汽车号码,如果被人发现,立刻会被逮捕。
报上,常常报道抢银行暴徒的罪行,他们常常从停车场上偷别人的汽车去做案,但是,沼井没那份胆量。
沼井想,行驶在夜间农村公路上,即使被人看到汽车号牌,也看不清具体数字。那里没有路灯,夜静更深也不会有行人。
问题在于警戒人员、保健站工作人员和警察,还有村自卫团之类的人员一直在巡逻。为了蒙蔽他们,把伪造的当地居民标记贴在车前窗上就可以了。
汽车从他们面前驶过,如果引起怀疑,他们才会注意你的汽车牌号,否则他们是不会注意的。
沼井的计划圆满成功。他潜伏于近两米高的麻田中,花了大约三十分钟,采了十几颗大麻的叶子和花,装在带去的塑料袋内,将塑料袋放在车后的箱子里,那是夜间九点钟。庥田旁有家农户,但没有人出来。
从村公路向国有公路疾驶时,遇到两位象是乘车巡逻的自卫团农民。在两车错车之前,对方短促地按了一声喇叭。这似乎是停车信号,但是,他们并没停车而直接开过去了。因为他们通过车头灯看到沼井的车前窗上贴着当地居民的标记。沼井注视着反光镜,对方没有追上来,从国有公路向右转行驶了六公里。
在到达鹿沼立交桥之前,已将当地居民的标记拿掉了。如果贴着它会引起收费处的注意。
高速公路上汽车格外多。夜间从东北地区开往东京或关西的卡车一辆接一辆。从日光或鬼怒河返回的汽车多得数不胜数。沼井夹在车流之中,飞速行驶。
头上响起轰鸣声。
古家库之助手指夹着香烟,一动不动地仰望夜空。成三角形的三颗红灯在夜空中移动。距离好象非常近,象从头顶上飞过似的。
“是飞机吗?”古家说道。他的声音骤然变大了。
“是的,是飞往羽田机场的客机。”沼井答道。
“是从伦敦向北绕过安克雷奇飞来的飞机吗?”
“不是,国际航线的飞机都在成田机场降落。在羽田机场着陆的都是国内航线的飞机。”
“不,那是从伦敦飞来的。”轰鸣声渐渐远去了,古家望着远去的红灯坚持说:“您搞错了。”
“错了?你!竟说傻话。那架飞机是我从伦敦回来时乘坐过的。我记得看到过它。”古家高声断言。
实际上,从这里只能看到红灯,看不清机身。
“您怎么知道的?”
“机翼上写着机号呀!号码是N0124。我访问欧洲时,在伦敦西斯罗机场乘坐的就是日航N0124。”
“如此说来,也许是它。”沼井看着古家的表情说。
“决没有错的。因为我亲自乘坐过的嘛!”
“……”
“而且,从驾驶舱的窗口,不是可以看到驾驶员的面孔吗?飞机飞得很低,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那位叫横山的机长。六年前,我坐飞机时,就是这位机长。怎么样,你仍然怀疑吗?”
“不,不,您讲得如此清楚,是不会错的。”
“你总算明白了,哈哈!”古家愉快地高声笑着说。
沼井正平想,大麻好容易才生效了。古家已产生幻觉。
“你去过欧洲吗?”
“没有,还没去过。”
“你一定去看看呀!可以开阔眼界嘛!我去过五次呢!最后一次是六年前。我到埃及、土耳其、希腊、意大利、法国等国家的农村和城市转了一圈。足足拍了一番。我把显影后的胶卷给法国著名摄影家加尔尼耶·沙鲁鲁看过,受到他的极力赞扬。他说,一定要推荐我为法国巴黎摄影协会会员。你知道吗?那是具有世界权威的摄影团体。”
“老师是那个团体的会员吗?”
“不,我拒绝了。他说,您作为我们的会员吧,将来可以帮我们审查送展作品呀!每次都得去巴黎。当然,旅费和其他费用对方全包了,但这太麻烦了。我索性拒绝了他。”
“老师原来是国际公认的名家呀!”
“是的,我一到巴黎,对方就希望我给摄影家们讲课。哈哈!”古家摇动着肩膀,爽朗地笑了。
“摄取大麻毒素,就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感。而且,唠唠叨叨,大笑不止。”
古家已开始出现“因吸大麻而导致的精神异常状态”。这是沼井在图书馆内查到的 8d44." >资料中记载的内容。
“是六年前吧!这是您当时从巴黎回国时乘的飞机吗?”
“巴黎?如果是巴黎就是奥尔利机场,不,是西斯罗,是从伦敦。”
“日航班机的号码是多少?”
“我想一下,是216,对,是216。”
方才说是124,现在又认定是216。大麻中毒的症状之一,就是数字概念模糊,刚刚说过的事情立刻就忘了。
“不言而喻,因为我受到巴黎国际摄影协会的推荐,所以担任了A报摄影顾问,请我担任了公开征集新闻摄影作品活动的评审委员长。其他委员都服从我的意见。他们都是我的晚辈,得到过我的照顾。新闻摄影作品的评选,实际上似乎是我说了算的。”
“去年,获年度最佳奖的作品——山鹿恭介的《冲突》,也是您选定的吧?”
“当然啦,我一眼就看中了它。那样的杰作,在以后的半个世纪之内也出不来的!”古家高声喊道。他似乎无比激动。
第三十四章 梦幻的视觉与听觉
“喂,再给我一支烟,好吗?”古家库之助又要了一支香烟。
“ 8bf7." >请!足够您吸的!”.99lib?
沼井磕了磕七星牌烟盒的底,从隔开的另一侧又弹出一支大麻烟。
古家好象吸得很香,他吐了一口烟。因混入了香味儿很冲的进口烟草,古家未发现异常。古家已经吸了第四支,仍然未觉出大麻的味道。
“喂,已经过午夜十二点了吧?”古家突然问道。
沼井透过远远的灯光看了看表说:
“不,刚过九点。”
“天还那么早呀,我还以为早过十二点了呢!”
“四周一片漆黑,鸦雀无声,很可能产生这样的错觉。”沼井答道,同时注意盯着古家的神态。
关于大麻毒性的书中这样写道:
“吸大麻之后,时间感觉会产生变化,比钟表标示的时间感觉更长。”
古家已显示出大麻中毒的精神症状,若照一下古家的瞳孔,大小不会有变化,但会发现结膜充血症状。下眼皮可能会显得松弛。
“老师,请往上看。”
“嗯!”古家后仰着粗粗的脖子,“是星星吗?的确是绮丽的星空。”
“不,是铁塔。请看,数第三高度的铁塔,共两座,约为三十米。象方才所说的一样,靠近的一座是千叶县警方的无线通讯塔。每逢星期六、日,那座无线通讯塔周围,直到深夜都是一片混乱。”
“为什么呢?”
“反对成田机场噪音运动的活跃分子蜂拥而至,企图捣毁那座铁塔。”
“成田机场与铁塔有何关系呢?”
“这座铁塔与机场的警戒有关。千叶县警察署发出的有关机场保卫的命令,经这座铁塔中转,可传到机场警察所。如果捣毁这座中转铁塔,发出的无线电波就会中断。警备系统指挥失灵,机动队的行动就会出现混乱,为使机动队陷于一片混乱,活跃分子便聚集到此地企图捣毁铁塔。”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真不知成田机场与这座山存在着这样的关系。”
“为此,每逢星期六、日,为使铁塔免遭破坏,都要出动五六十名机动队员。机动队员与活跃分子们,或而相互怒目而视,或而扭在一起动起手来。叫骂声、怒吼声乱成一片,石子乱飞,棍棒狂舞。”
“斗争还相当激烈呢!”
“这座通讯塔发生故障或被捣毁,不仅机场防卫命令的传送会受到影响,而且,对于县内紧急要案的处理步署工作也会陷于瘫痪状态,此外,交通情报、灾害情报等都是通过这座通讯塔传送的。所以,县警方尽全力保护着这座铁塔,以免遭到活跃分子的破坏。”
“此事我头一次听说。夜间,莫非山中还能发生那样的骚乱吗?真让人不可理解。”
“是的,老师。”沼井和颜悦色地说,“如果山鹿君晓得此事,一定会抖擞精神爬上铁塔。”
“什么?你是说已故山鹿恭介君吗?”
“是的,对于那位优秀摄影家藏书网来说,这难道不是极佳的摄影素材吗?”
“你的话很有道理。”
“老师,您知道山鹿为什么要在星期六的夜晚,冒着生命危险登上大井码头的起重机吗?”
“据说,他是为了拍摄狂奔暴徒们的照片,星期六的晚上暴徒们会出现在起重机附近的公路上。”
“正如您所述,山鹿先生为了拍下狂奔暴徒的真实情况,爬上起重机,等待时机。有机会的话,他想拍下对立集团之间殴斗的场面。这位象bbr>新闻摄影家之魂似的人物,竟不幸遇难,脚下踩空跌落身亡。”
“的确太可怜了,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因为,那天夜晚狂奔暴徒没到那边去。”
“山鹿君深信他们可能来的概率。”
“概率?是的,他的确相信这个概率。”瞬间,沼井的语调变得低沉起来,“要说概率,没有比此处更高的了。无论如何,每周六和日,反对成田机场的活跃分子和机动队员都要围绕着通讯塔发生冲变。比在大井码头等狂奔暴徒要有把握得多。而且,题材是反对成田机场的运动,这正象老师评论山鹿恭介的《冲突》时所说的一样,是真正的时代的见证。”
“是的,新闻摄影是时代的记录,时代的见证。”古家好象酩酊大醉了似的,说话声音高昂,而且情绪激奋,“山鹿恭介是天才的摄影家。敏锐的直觉使他的行动具有明确的目的。这就是目标和计划性。他不象其他摄影家那样没有长远目标。嗯,他从不凭一时的冲动拍片,因此,他才能拍出《冲突》那样的杰作。”
“您谈到计划性,换句话说,也就是事事有计划吧?”沼井象弟子一样谦恭地问古家。
“是这个意思。确定目标,并扎实地准备实现目标。”古家有些不耐烦地答道。
“如以《冲突》为例,所谓进行实现目标的准备,是否为了在东名高速公路上出现严重撞车事故,而人为地进行种种布置呢?”
“人为地进行布置?那么,听你的口气,难道是说山鹿君制造了那起重大交通事故吗?”
“虽不能明确肯定,但的确有那种可能性。”
“无论如何没有那种可能,他怎能制造那样严重的事故呢?”
“但是,那幅作品出色得过火了。老师在评选后的评论中不是说过吗?那是一幅出色地抓住了万分之一,甚至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的新闻摄影作品。”
“是的。”
“我觉得,这样出色地抓住偶然机会,在现实中是不可能的。也许是我太多疑了,不过……”
“人都有走红运的时候呀!”
“最近,在A报社征集的作品中,有抓住如此偶然机会的优秀作品吗?”
“没有,最好的水平也不及《冲突》的十分之一。都是些平庸作品。”
古家评审委员长继续吸着烟,吐出一口口的烟雾。
“因此,摄影部感到十分为难吧?”
“对,是很为难。不仅A报社,B报社和C报社等所有公开征集新闻摄影作品的报社都处于困厄之中。”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评审委员识破作品的虚伪性之后,它还能中选吗?”
“总要高抬贵手的,因为,那样难得的机会是不可能偶然碰到的。以往,如果都进行严格审查,则无一能中选。这样,发表在报上的只能是平庸之怍。因此,会遭到读者摈弃的。”
“老师好象说过,故意制造摄影现场也是不得已的。”
“你从哪儿听到的?”
“我的摄影伙伴们都在其他地方听到过,都知道此事。搞新闻摄影的人都希望中选,尤其A报社的征稿活动颇具权威性,因此,大家对您评审委员长的话都是洗耳恭听的。”
“真让人为难呀,事先讲好,那些话不准外传,只对一部分人讲讲罢了,哈哈!”
古家发现自己成为业余摄影家注意的目标,不仅未觉不悦,反而兴奋地放声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
“即使在一部分人中传播,我也有言在先,希望只把它当作笑话而已呀!哈哈!”
“是的,但是,老师,有件事请您秘密地告诉我一个人好吗?我和您的关系非同寻常,而且,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老师您是否动员过山鹿君,让他人为地制造摄影现场呢?”
“不,我没直截了当地说过,但我对他说过,有些现场即使是故意制造的,也是不得已的。”
“老师,您看了作品《冲突》之后,没怀疑其现场是故意制造出来的吗?”
“没想到。那样严重的交通事故怎能伪造呢?那是在东名高速公路上呀!是无法伪造的!”
“令人费解。不过,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怎能那样轻而易举地遇到呢?如果是鹿野山上的通讯塔嘛,每逢星期六或星期日反对成田机场噪音的活跃分子都蜂拥而至,这倒是确定无疑的。实际上,山鹿先生在大井码头等待过狂奔暴徒,他们根本没有出现。东名高速公路距离那样长,即使是神仙也无法预测究竟在哪里会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山鹿先生仅一次就在特定地点等到了拍摄机会,并清晰地把现场拍摄下来。我觉得,不能简单地说,这是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老师,您说对吗?”
在黑暗之中,沼井盯着古家的侧脸。
“嗯,这一点我也注意到了。不是在评选的时候,而是评选之后。因为担心这方面的问题,我把山鹿叫到镰仓的中国式素菜餐馆,叮问过他,《冲突》有没有问题?”
“您所谓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现场是不是故意制造出来的。”
“山鹿怎样回答的呢?”
“他一口否定,决没有那种事。”
“但是,果真象他所回答的那样吗?”
“怎么?”
“老师所说的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会,对于山鹿恭介来说,难道不是幸运得太过分了吗?那只能说是奇迹。”
“世界上,不能说不存在奇迹呀!”
“奇迹是经过创造才能出现的。”
“难道你对那个奇迹持怀疑态度吗?”
“老师,您不是也怀疑过吗?把山鹿找来,悄悄地询问他那张照片有没有问题。因为老师产生了那种怀疑才感到不安的吧?”
“但是,山鹿君已当面予以否定了。”
“不过,本人予以否定并不能消除我们的怀疑。”
古家无言答对,他微微一笑。他并未考虑这个问题,而是陶醉于自身的无比心满意足的优越感之中,他想到完全不同的另一件事,才暗暗感到高兴。
“高山上,四周山花烂漫,在一片黑暗之中,仍看得一请二楚。”
“……..”
“我想用相机把它们拍下来,这是黑暗中的鲜花,不,是夜间的鲜花,这个主题是富于肉感的。”
“是什么 82b1." >花?”
“是山杜鹃,通红通红的。还有樱草花,深山毛莨。因为是红和黄的自然色彩,夜间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此外,还有石南花,黑百合,深龙胆草。我看得清楚极了。青年时代,我曾专心拍摄高山植物,因此,对植物名称和种类我很熟悉,哈哈!”古家的笑声突然停止了,他手搭凉棚远眺前方。“呀,那边有寺庙。”
“不,没有。神野寺在另一侧,这里看不到。”
“那不是神野寺。是另一座寺庙,具有悠久的历史。庙内多宝塔耸立,是一座古寺。建筑年代可回溯到平安时代以前。我主要是拍这类古庙的,一看就知道它的建筑年代,从这里看得十分清楚。应把它拍下来,你替我拿着相机包。”
现在,古家面前充满了幻影。
“古家先生!”沼井不无悲伤地对失去常态的摄影名家说,“山鹿恭介立志成为新闻摄影,您教唆他制造事故,拍摄照片。因此,山鹿的名利思想被挑动起来。您是最富权威的A报社新闻摄影评选委员长。您拥有自豪感,如果收集不到优秀作品,您的脸上就无光,A报社可能会请您让出评选委员长的职务,在摄影界您就会威风扫地,会失去已有的权威。您一直担心这个问题,就象山鹿恭介有名利思想一样,您具有强烈的荣誉欲。名利思想与荣誉欲结合在一起,就造成了那场悲惨的交通事故……”
“真没想到,这里还有平安时期的古寺。那座多宝塔不仅是重要的文物,而且是国宝。我想把它拍下来,从这里把它拍下来。”
“由于这种名利思想和荣誉欲,而被迫成为牺牲品的人是不能忍受的。山内明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人,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们预定去年秋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她却被你们夺去了生命,我便失去了希望,在我面前是一片灰色的荒野。令人怀念的明子的言谈话语从未离开过我的耳边……”
“我听到了人的声音,他们在说什么,耳朵里乱糟糟的。不行,我说了一定要去拍下那座庙。笨蛋,这个外行的业余摄影师;去那边!下山!”古家库之助用力挥舞着双手,“讨厌,去!去!”
古家做着赶人走的动作。
旁边有一座四十五米高的通讯塔。沼井目测了塔的高度。
第三十五章 最后的灯光
“古家先生!”沼井正平拍着古家那圆滚滚的肩膀说,“爬到这个通讯塔上去,拍下多宝塔如何?那可是最佳摄影角度呀!”
在一片漆黑之中,沼井无法辨清古家的幻视的多宝塔是何方位,只好顺着古家视线的方向指示着。
“嗯,原来如此。”
古家将视线转到铁塔上。微微发白的钢筋组成的几根倾斜的支柱高耸于夜色之中,古家凝视塔柱,用力点了点头。
“尽可能高一些为好,可以拍鸟瞰照片嘛!”
沼井鼓动古家说,鹿野山顶虽有三百五十二米高,但这里是台地,从哪里拍照都没什么新奇的,在沼井的鼓动下,古家仰望着铁塔的三十米以上的地方,突然,他产生了一股勇气,古家虽然吸了过多的大麻烟,精神处于错乱的状态,但其摄影家的本性仍本能地起着作用。
“吸大麻的时候,会迅速地产生主观能动性;如果是曾吸过大麻的人,几分钟之内便会有所表现,持续时间为三~四小时,比较短。”
何况古家从未吸过大麻,今天一下吸了四支大麻烟。精神系统立刻处于疯狂状态,产生这种举动是必然的。
而且,大麻的中毒症状三~四小时内便会消失,即便验尸、解剖也无法查清。这一点与具有注射大麻恶习的人不同。
古家把沉重的相机包背带放长了一些,背在背上,突然双手抓住铁塔的梯磴,爬了起来。相机包摇来摇去发出响声。
“古家先生,登上这样高的铁塔不要紧吗?”
沼井的眼睛象科学家一样审视着古家的一举一动。
“不要紧!”
“您方才不是说怕爬高吗?”
“我说过吗?但是,这铁塔并不高呀!很低嘛!没什么可怕的!我不在乎!”
古家移动着手和脚,沿着铁梯一步一步向上爬去。他已经五十出头,而且身体很胖,所以其动作可不算轻捷。
“大麻吸多了,就会减少恐怖心理,变得大胆起来,进而,对于远近距离也会出现错觉。”
他攀登铁梯的后影,与爬上大井码头起重机的山鹿恭介一模一样。
“古家先生,我不在后面保护您可以吗?”沼井看着上面招呼道。
“不用,你可以不来,我一个人可以。”
古家大约在十五米左右的高度上答道。古家虽然行进在途中,但已爬得相当高。他欣喜若狂地说:
“喂,我觉得很舒服。那一带好象是五井,到处是高炉工厂的灯火。东京的灯火就在附近呀!”
“看见带多宝塔的古庙了吗?”
“嗯,看得很清楚。很好,很好。再往上,似乎能拍出更出色的照片,啊!哈哈!”
上方响起了古家那爽朗的笑声。
“但是,到底是夜问,光线太暗了,我可以在这里打亮聚光灯。”
“你带着这种设备吗?”
“我想可能用得着,所以事先做了准备。”
“那就拜托了。”
沼井说准备了聚光灯,也没有引起古家的怀疑。他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
沼井离开台地进入杉树林之中,拣起藏在矮树丛中的长布袋。这是今天上午藏好的东西,这种地方不会有人来,所以沼井并不担心会被人发现。
他回来一看,穿着白衬衫的古家早已爬过铁塔的三分之一。安装在铁塔上的红色警灯,微微映照着他那变小的身影。
沼井从袋中取出伸缩秆和两只闪光放电管,两个蓄电池和导线,蹲在地上,把它们组装起来。古家背朝着沼井,沿着铁梯向上、再向上地攀登,他不知沼井在黑暗中干什么。
沼井看了看表,是九点三十分。
“喂!喂!”
上面传来了古家的奇妙呼喊声。古家终于登上了铁塔顶部的平台。四周的红色警灯映红了豆粒大小的古家。沼井几乎把古家错当成大井码头起重机上的山鹿恭介。
“古家先生——!”沼井在下面大声呼喊着,“看清楚了吗?”沼井99lib?举起一只手用力摆动着问。
“看到了,看到了,看得非常清楚,太漂亮了,这里是最佳摄影角度。”古家在上面欢呼着。
“是那样出色吗?”
“太棒了,你也上来吧!”
“不,我在这里准备灯光,请您赶紧支好三角架,准备拍摄!”
“懂了!懂了!”
上面传来了从背包中取出三角架等物品的声音。
“唉呀!简直是一幅美妙绝伦的画面。多宝塔象海市蜃楼一样出现在漆黑的杉树林中。塔顶上的金属装饰品和方形屋顶,下面的圆形洁白塔身,突出的下层屋檐,都历历在目。轮廓清晰,真是雄伟壮观。涂着朱红的颜色,的确是十分鲜艳的,简直象一团火。”
古家库之助的幻觉简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塔顶上响起了啪啪的拍手声。
“您怎么啦?”
“我高兴极了。从前有人拍过如此风月无边的景色吗?没有的!右侧有山中的古庙。左侧是东京湾一侧工厂地区的灯火。这种反差也是妙不可言的。哈,哈!”
“因吸大麻而产生的精神症状使人的空间感觉比实际更为广阔。”书中曾这样写道。
“那么开始拍照吧!”
“拍照?拍是要拍的,但请等一下,我必须慎重地选择一下摄影角度。”
古家用手指拢成一个圆,替代取景器纵目远眺,向各处转动着,寻找更美的构图。他虽然精神失常,但仍不失老摄影家的气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可构成美妙的画面,都能拍出一幅杰作。没有错,这幅作品一定能成为我的代表作之一。一定能胜过那些年轻之辈的肤浅的作品。”
“能超过山鹿先生的作品吗?”沼井大声问道。
山顶台地远离住宅区,无论怎样高声呼喊,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山鹿的作品?”
“就是《冲突》!记录了东名高速公路撞车事故的照片呀!”
“啊!那幅作品是他碰上了好运气!山鹿只是碰上了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机遇。可我这幅作品不依赖于偶然性。啊!哈哈!”他愉快地大笑起来。
“现在我让你看一看山鹿制造偶然机会的方法。”
沼井把伸缩杆象竹杆一样横着举起来,让两只闪光放电管交替地一亮一灭。闪光放电管贴着红色的玻璃纸,在一片黑暗之中,简直象交差路口的红色信号灯一样闪闪发光。
“就是这样,古家先生!山鹿把一亮一灭的红灯伸到夜间东名高速公路中央,迫使以一百二十公里高速行驶的卡车的司机紧急刹车,卡车便翻倒在地。跟在后面的轿车等依次撞在卡车上,夺去了好几个人的生命。”
“呀,太有趣了!”古家望着下方,发出了奇怪的叫声,“简直象迪斯科舞场里的彩灯。这太好了!嘀,嘀,嘀,再来点摇滚乐吧!这太有趣了!”
三十多米的铁塔上方传来了沙哑的喊叫。合着呼喊的声调发出了有节奏的踏脚声。
无论说什么,古家都不能理解了。
沼井无能为力,无论说出怎样的憎恨、复仇性的语言,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夜空中传来了轰鸣声。
古家全身抖动着跳起舞来,“乐队!把声音演奏得更响些!让我听得更美一些!照明也很好呀!就是这个调子,就是这个调子!哈哈!”
在他的耳朵里,喷气发动机的响声仿佛是快节奏的摇滚乐。
“吸大麻者的音乐感十分灵敏。”书中这样写道。
轰鸣声响彻四方,古家觉得,这似乎是电子乐器、键盘乐器、法国号、大鼓等所有乐器合奏的迪斯科音乐。
客机从头顶上飞过,古家达到了疯狂的极点。摇滚乐的演奏似乎已达到最高潮。古家用力地扭摆着,跳动着。在那狭窄的平台上,挥舞双臂,扭动腰身,拍着脚旋转。
“是名曲。哈哈!”
他呼唤着摇滚乐曲的曲名,好象达到幸福的极点似的狂笑着。大麻毒素已传遍他的全身,古家不住地左右摇摆。
“演奏”已结束在远方的夜空之中。古家的躯体象铅砣一样,从三十米高的塔上坠落下来,一半儿插到泥土里去了,尸体已被毁坏。
沼井正平不无悲痛地将两只闪光放电管从伸缩细杆上拆下来,将伸缩细杆重新收好,装入布袋。
客机驾驶员拿着7月12日的晚报来到品川区大井警察署。他说,自己家住在附近。13日中午,小池搜查股长接待了他。
“昨天晚报上登出一条消息说,12日清晨在千叶县鹿野山上发现了著名摄影家的尸体,他是从无线通讯塔上跌落身亡的。事件是前一天即12日夜晚发生的吧?”驾驶员边请股长看晚报的标题边说。
“是的,12日清晨发现遗体,是11日晚间从塔上跌落身亡的。”
小池知道又一位摄影家被摔死时,曾大为震惊。看过报纸,立刻向千叶县警察署询问了情况。确切的死亡时间尚不清楚,但验尸结果表明,是11日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跌落身亡的。结论是“过失致死”。
“从通讯塔上坠落的时间是几点?”
“确切时间尚不清楚。据说大约是九点至十一点之间。”
“死者为什么要登上通讯塔呢?”
“他是摄影家,大概想居高临下,拍摄东京湾的夜景吧。据说,摄影机和一些器具都掉到了地上。”
“在死者的遗物中,有没有红灯,它每隔两秒钟亮一次?”
“红灯?”
“就象路口的警灯一样,一闪一闪地发光。”
小池吩咐周围的人去把中田找来。中田是鉴别科负责摄影的人员。
“没有这样的照明器具。”中田当即答道。
“那就莫名其妙了。”驾驶员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有什么情况吗?”
“11日晚,我正在福岗至东京的376次班机上。我们八点二十分准时从机场起飞。通过大岛,经过斯潘塞北部上空时为九点二十分。”
“斯潘塞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行话,即通过大岛后,取航向向东,再沿航线向东北方向转的转弯处,大约相当于北纬34.43度、东经139.20度的方位。从此向东北飞行,可抵达外房州御宿以南十公里处。我们还称之为威斯顿。从威斯顿调转航向为西北,可横跨房总半岛,来到木更津上空,越过东京湾在羽田机场着陆。”
“的确,羽田机场拥挤的时候,常常要在木更津上空盘旋,等待着陆。”
“成田国际机场建成之后,这种情况已有所缓解。在塍浦与木更津之间直线飞行的过程中,因有标高三百五十二米的鹿野山,我们自然要以其为一个目标。11日晚,由于逆风航行,到达鹿野山上空时,比原计划迟了一点,是九点四十分。”
“是晚间九点四十分吗?”
“是的,这时候我向下一看,发现鹿野山顶上有一个一亮一灭地闪着红色的发光体。”
“这就是你方才说的那个象路口的警戒灯一样的发光体吗?”
“是的,以往从未见过那里有这样的灯。当时,已准备着陆飞行高度为一千一百五十米,鹿野山的标高为三百五十二米,高度差只有八百米,飞机距山顶非常近,看得清楚极了。夜间,那盏红灯格外耀眼。路口的警戒灯也只有七十五瓦左右,但是,它却是那样的明亮。如果是汽车尾灯只有十几瓦,发出转弯、停车信号时也只有二十瓦。看来,这个发光体比它们都亮得多。因此,鹿野山上那盏一亮一灭的红灯,从驾驶席上看得非常清楚。”
“……”
“如果仅此而已,我就不来报告了。以前,我也看到过这种一亮一灭的红色发光体。我翻看了一下工作日记,上次看到红色发光体是5月24日星期六,当时,我正在发自板付的最后一个航班——376次航班上。在大井码头上不是有很多起重机吗?靠北侧的起重机上,也有一盏红灯一亮一灭地断续闪光。当时,立刻就要着陆了,飞行高度只有五百米,下面看得更清楚。当时,我还以为起重机上的警戒灯变成了闪动式的。于是,过了两天,5月26日的日报上刊登的一条消息说:‘前天夜间,一位摄影家从起重机上跌落下来,25日发现了他的尸体……’大井码头也罢,鹿野山顶也罢,都有同样的红灯闪亮,而且都是摄影家从高处跌落身亡。所以,我特来向您们报告。”
——警视厅和千叶县警署开始了联合搜查。
驾驶员向警察局报告的那天夜里,沼井正平投宿于外房州白滨旅馆。
从旅馆的窗子里可以看到一亮一灭的野岛崎航标灯的灯光。每20秒旋转一周,当它朝向旅馆一侧时,强烈的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白滨沿岸有不少暗礁,汹涌澎湃的海涛在暗礁之间形成一个个瀑布退落下去。悬崖绝壁巍然屹立于海岸上。
沼井通知旅馆,晚上十点钟将离开这里。旅馆的女招待问,要不要叫出租车,沼井拒绝说,不需要了。十一点钟的时候,他将要肃立于某个暗礁之上,这个时间正是去年10月3日山内明子因东名高速公路上的“交通事故”不幸身亡的时刻。这也正是《冲突》摄影时间。
野岛崎的航标灯将永远一亮一灭地不停地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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