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声音之谜》 第一章 高桥朝子是某报社的电话员。 这个报社有七、八名电话员,昼夜轮流值班,每三天轮到一次夜班。 那天晚上,轮到朝子值夜班了。虽然是三人一班,但是一过十一点钟,就只留一个人值班,而其他两人在旁休息。这也是一个小时轮换一次。 朝子坐在交换台前看书。要到十二点半才能叫醒盖着被子睡在地板上的人。离那时还有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还可以再看十页。这本书实在有意思,朝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埋头看下去。 这时,外面有人挂电话来。朝子的眼睛离开了书本。 “接社会部。” 那个声音说。朝子记忆中曾听到过这十声音,便立刻接上了。 “喂喂,中村来电话了。” 告诉给出来接电话的睡意朦胧的值班见石川以后,朝子的眼睛又回到小说上。一会儿电话挂断了。 又看了不到两页时,眼前的红色指示灯亮了。是报社内部挂的。 “喂!喂!” “请接赤星牧雄的家里,东京大学的赤星牧雄。” “好!” 用不着再问,一听声音就知道了。这是社会部副部长石川汛,和刚才睡意朦胧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很有精神。 ——社内三百岁人的声音,朝子大体上都听得出来。电话员的听觉大多比较好,但同事们说朝子更是不同寻常。只要听过两三遍,她就把那声音记下了。 在对方还没有说出名字的时候,她往往一下子就说准了。“是某某先生吧”。只挂过几次电话的人常是大吃一惊。他们感叹说:“你的记性99lib?可真好啊!” 但是,对职员们来说,这实际上也有些不方便。从外边挂来电话的女人的声音,电话员们也记下了。 “A的女朋友是个叫H子的人。那个声音有点沙哑,鼻音很重呵!” “B的女朋友是Y子呀!” 甚至连不能称为情人的洒吧女催还借款的事也记下了。当然,电话员们是不做诸如把这些事告诉别人的那样不道德的事情的。也可以说,这是职业上的秘密。只是在总机室中为了解闷儿作为话题悄悄说上一会儿。她们能听出每人声音中的微妙的习惯,抑扬顿措,音阶之类。 朝子现在按石川的吩咐查了厚厚的电话号码簿。是A部,顺着A往下找,指尖很快就滑到了印着赤星牧雄名字的地方。“42局6721。”她嘴里念叨着。 她拔了号码盘。听筒里响起的信号声震得耳朵发痒。 这时朝子无意中看到墙上的电钟,是零点二十三分。信号继续响着。朝子想象着在静睡的家中晌着电话铃声的情景。 到有人睁眼醒来接电话,恐怕还得等一会儿,她还这样想着,意外地,对方很快拿起了话筒。 后来,当警察讯问的时候,朝子回答说,从开始挂电话到对方接电话之间大概有十五秒左右。 “你为什么注意到时间了呢?” 也有人这样问。对此,她回答说: “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挂电话,脑子里稍微考虑了一下打搅人家的事。” 那时,听筒是拿起来了,但并没有马上讲话。是在她“喂喂”地叫了三四声以后,好容易才回答的。那大概是因为对方把听筒贴在耳旁,心中犹豫着是讲话昵,还是不讲,因而奇怪地沉默藏书网了几秒钟。 “嗯,是哪位?”回答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喂喂,是赤星先生的府上吗?” “错了!” 这样一说似乎就要挂断电话,朝子赶忙重复一遍:“喂喂,是东京大学的赤星牧雄先生府上吗?” “错了!”对方用不高但是狠毒的声音说。 唉呀,是把电话号码看错了呢,还是拨错了呢?朝子心里想着,刚要道对不起的时候,对方用声音很粗但是带有一种尖刻的调子说: “这里是火葬场呀!” 第二章 朝子立刻就明白这是说谎。当电话挂错了的时候,就乱说这里是拘留所呀、火葬场呀、税务局等令人不愉快的单位。这种恶作剧,朝子已经习惯了。但是,此时却有点生气了,因而她回答说:“对不起,真的是火葬场吗!请不要乱开玩笑。” 于是,对方说:“那太对不起了。可是深更半夜的,不要挂错电话。另外……” 刚说到这里电话就挂断了。朝子突然感觉到那不是打电话者本人挂断的,倒象是有人在旁边挂断的。 这次小小的揶揄虽然还不到一分钟,但是,就像衣服上染了一点黑墨水,使朝子心里很不舒服。不过因为眼睛看不见对方的脸,这种令人讨厌的事对电话员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 朝子把已经合上的电话号码簿又翻开来查了一遍。确实弄错了。朝子错看成下一个号码了。这样的事是很少发生的。 今晚是怎么了?大概是被小说迷住了吧。她一边想,一边重新正常地接通了赤星的家。 信号响着,但是这次对方半天也不接电话。 “喂,还没人接吗?”石川催起来了。 “还没有,深更半夜睡着了,好像还没起来。” “真没办法,让电话铃一直响下去试试看。” “什么事呵?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朝子认识石川,所以用很随便的口气问。 “噢,刚才一个大学者死了,所以想用电话跟赤星先生联系一下。” 凌晨一点就要最后确定早版报纸的版面了,石川这样着急是可以理解的。 一直要了五分钟,对方才出来接了电话。朝子接通了石川的办公室。 后来,交换台上标志着正在讲话的绿色指示灯一直亮了很久,大概石川一直在听对方讲话。一看到绿色的指示灯,朝子想起了小谷茂雄最近送给她的戒指上翡翠的颜色。 那是两人见面时在银座大街T店里买的。开始茂雄很随便地要进这个商店,朝子却有些犹豫地说:“在这高级的店里买,价钱一定很贵吧。” “没关系。结果总是买质量好的划得来。价钱稍微贵一些也没办法。” 茂雄说着,就径自进去了。朝子被店内令人眼花缭乱的陈列弄得心都缩紧了。在高价的标签中,只让茂雄给她买了一个最便宜的戒指。就连这个也比普遍商店里贵得多。 茂雄就是有这种毛病。在无名的三流公司上班,拿着低薪,然而却用一月的工资买时髦的西服,还不断地换新领带,连约朝子看电影也要花上八百日元到有乐町一带的高级电影院去。他好像一直在借钱过日子。朝子注意到他爱虚荣的弱点,同时对这种性格上的不平衡也感到不安。 因为是已经商定要99lib?结婚的关系了,有些活想说反而倒不能说出口。朝子把这点归结于自己性格的懦弱。结婚之前是毫无办法的。女人都有这样的弱点。这或许是因为正在恋爱的缘故吧。到了婚后过日子时,自己再改造他。朝子认为似乎在结婚后的将来自己就会有成功的把握。 茂雄的苍白的脸和目光迟钝的眼睛,令人感不到一点生气。他是有些牢骚的。虽然从他口中听不到有什么希望或野心,但朝子对茂雄总感到有些不放心。 眼前的绿灯啪的一下灭了。这表示石川的长时间的电话终于挂断了。朝子好像忽然想起来,抬头看九九藏书了看墙上的电钟;一点零七分。 再过五分钟,就该叫起接班者了。 电话号码簿还是原封不动地打开着。朝子突然想起要看一下刚才挂错了的42局6721这个号码的主人的名字。因为好像被人唾了一口的那种不快的心情尚未消失。 “赤星真造世田谷区世田谷町七——二六三”赤星真造。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呢。朝子学生时代的一个朋友就住在这个地址附近,她曾经去那里玩过,所以很熟悉。那座宅邸的一列白墙就像直尺划的一样,灌木丛的深处可以看见一座大屋顶。 在那样文雅的地方却住着一个像电话里的声音那样的下流的男人。想到这点,朝子略微感到有些意外。然而,社会上不成体统的事情太多了,这在战后早已习以为常。那个电话里的声音非常低贱,没有教养并且令人讨厌。以至使人产生这种不一般的感想。 其讨厌之处就在于虽然声音很粗却带有一种尖刻的响声,就好像两个音阶相互摩擦产生的一种奇怪的不协和音。 那天早晨十时,朝子下班回家了。虽然回家了,也不能一直睡到下午。这是她的老习惯。打扫房间、洗衣服,到上床的时候已经一点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花板上吊着的电灯已经亮了。窗外,天已经全黑了。枕旁放着一份晚报。和平时一样,那又是母亲放的。 朝子睡眼惺忪地打开晚报。 世田谷发生杀人事件 深夜,要人之妻被害 头条的三行铅字赶走了朝子的睡意。其内容是: 世田谷区世田谷町七——二六三、公司要人赤星真造昨晚前去为不幸去世的亲戚守灵,今早一点十分左右乘出租汽车回家后即发现独自一人看家的妻子政江(二十九岁)已被勒死。根据申报,有关方面进行了调查。家中遭严重抢劫,偷盗迹象十分清楚。犯人系单独作案,还是两人以上共同作案尚不知晓,其他情况亦在考虑之中。零点五分前,住在附近的一位学生(即死者外甥)和朋友二人来过,因时间太晚,呆了不久便回家了,其后至发现时是一点十分。作案时问被认为在这段时间之内。 朝子看到这里不禁叫了一声。 第三章 朝子出现在作为搜查本部的世田谷警察署时,负责的搜查主任问她:“怎么样,你是认为那个声音可能是犯人的声音才到这里来的吗?” “是的。报纸报道说,零点五分到一点十分之间遇难的太太当时一个人在家中。我挂错电话,接到那一家时是零点四十分左右。讲话的是个男人,所以我觉得很奇怪。那也许是犯人或者是与之有关系的人。” “说了些什么话呢?” 于是朝子又照原话说了一遍。 对方的电话是正讲话时挂断的。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在旁边用手压掉,把电话切断了。有关人士似乎对这一点特别感兴趣。 因此搜查主藏书网任又详细地把此事问了一遍,和其他负责人小声交谈了一番。后来才明白,原来这一点成为说明是单独作案还是二人以上共同作案的重要线索。 “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有关负责人这样问。还问她,声音可以分成尖声、低声、中音、金属性的声音、嘶哑的声音、清脆的声音等几种,那个声音相当于哪一种呢?其中哪种因素和哪种因素更强呢? 被这样一间,朝子有点困惑:用嘴是说不清楚的。只说是很粗的声音,那也有点太简单了。粗声也可以分成一两千种。但是提问的人光听到说是个“粗
声”,脑子里无法形成一个概念。这真是没办法。假如说是“嘶哑的粗声”,似乎把自己的感觉稍微能够传达给对方。但是如果在没有“嘶哑”那样明显特征的情况时,要怎样表达才好呢?用语言来正确地表达感觉可能有些不合适吧。 看见朝子脸上的迷惑不解的表情,那位负责官员召集在场的人,让他们念了一篇短文。 实验者有点不好意思地大声地念了短文。朝子全部昕完以后感到有的声音相似,但是仔细想了以后说很不一样。只能这样回答,此外毫无办法。虽说是相似,但毕竟是不同的声音呵。 “那么,因为你是电话员,所以是听惯了各种声音罗。”负责者换了另外的讯问方式。 “是的。” “在你们公司里,你能听出多少人的声音?” “啊,大概有三百多人吧。” “那么多?” 讯问者很吃惊地看了一下旁边的人。 “那么,请你想一想看,这三百多人中和那个声音最相似的是准?” 这是个很聪明的想法。三百多人的声音中总会有一个相似的,这样就能具体知道是哪种声音了。嗯,确实如此。朝子也这样想。 然而,这样具体的方法反倒扰乱了到底哪个相似的想法。A就是A,B就是B,正因为具体知道各个声音的个性,那种差别反倒变得更明显。 这样一想,不知怎么,那个声音在朝子的耳朵中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了。因为被人问了太多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一回忆起来,她感到那个声音似乎被淹没在大量的声音中,变得淡漠了。 结果,搜查当局只从朝子那里听到“粗声”这个简单的证词,没有很大的收获。 但是,这一点却引起了各个报社的兴趣。登出了“发自杀人现场的凶手的声音,深夜被电话员偶然听到”这样的标题,还登出了朝子的名字,搞得很花梢。她在一段时间里常被各种各样人问情况,还不时受到嘲弄。 这个事件发生以后,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渐渐地,报纸上关于此事的报道也少了,设挤到一个小角落里。 过了将近半年,报纸终于以比较显要的地位刊登了如下报道:此案尚未得到破案线索、搜查本部宣布解散。 第四章 一年以后,朝子辞去报社的工作和小谷茂雄同居了。 成了夫妻以后,朝子以前对茂雄感到的不安成为现实了。茂雄很懒惰、做工作也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发公司的牢骚已成为他的家常便饭。 “这样的公司,总有一天我要辞职不干。”他一喝点酒就老是这么说。他还虚张声势地说什么,如果转到别的公司,保险能拿到更高的工资。 然而,茂雄只是那么说大话,他是既无力又无才能。朝子作为妻子对这一点十分清楚。 “不管在哪里上班,都和现在差不多。稍微有点牢骚就不好好干,那可不成。还是好好上班吧。” 每当朝子这么劝说时,茂雄就以漠然一笑了之。他回答说:“你不懂啊,男人干活的时候考虑些什么,你大概是想像不到的。” 三个月以后他真的辞职了。 “你这是为什么?” 朝子一哭,茂雄就吸着烟说总会有办法的。他虽然懦弱,却常常摆出一付无赖的架子。 自此以后过了半年光阴,就陷入了严重的贫困之中。茂雄口里常讲的好的工作单位根本找不到。他有点着急了。既无实力又无技术,落到如此地步是很悲惨的。干临时工身体又不行,而且由于他有着一种奇怪的虚荣心,对此毫无精神准备。 好容易通过报纸广告之类找到了一个保险公司推销员的工作,但是对茂雄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是干不好的。他连一分钱的工资也没挣到,只好辞职。 然而,后来茂雄终于找到了新工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运气来了。”这指的是在他做保险公司的推销工作时认识了一些人,并和那些人一同设立了一个经销药品的小小的商业公司。他以劳力投资的方式参加了这个公司。所谓“劳力投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朝子不大清楚。但是,不管怎么说,茂雄每天去上班,脸上的神情表明工作进展得很顺利。据说公司在日本桥附近,但是朝子没去过。 不过一到月底,茂雄就如期领工资回来,交给朝子。数额很是不少。奇怪的是从来没有支票,而且信封上也没印着公司的名字。难道也有这种习惯吗?已经习惯用工资袋的朝子觉得这里有些蹊跷。可不管如何,拿到隔了很长时间才挣到的钱,这比什么都令人高兴。 她想,虽说夫妻生活的根本是爱情,但经济上的安定也可算是个基础吧。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半年之中,朝子不知有多少次下决心要和茂雄分手。她对这样懒惰的丈夫已经没有一点感情了。还曾考虑一定和他吵一架以后一走了之。 后来变得每月都有工资收入,二人之间又恢复了和睦。难道夫妻的爱情是由金钱的有无来决定的吗?朝子觉得有些不解。实际上她是在克制着自己心中的郁闷。 或许是公司赚钱了,茂雄的工资在第三个月时增加了一些。过一个月又增加了。 欠的债还掉了,还有剩余的钱可以买些衣服,家俱。 “朝子,可以把公司的人叫到家里来打打麻将牌吗?” 当茂雄这样说的时候,朝子也很高兴:“那太好了!可是家里这么脏,多难为情呀!” 茂雄说;“嗯,那有什么关系!” “那么至少也得做点好吃的呀!”朝子也很热心。她九九藏书想:“这些都是丈夫工作单位的重要人物,不管怎么样,也得好好搞一下。” 第二天晚上,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有四十多岁,另外两人看起来像是三十二、三岁。这都是什么人呢?似乎不大正派。对于经营公司的人,朝子有着自己的看法。可看到这些人,总感到像是些掮客。 四十多岁的那个人叫川井,另外两人自称名叫村冈和浜崎。 “太太,这么打搅您,真对不起。” 川井说着客气话。他头顶有些秃,颧骨突出,眼睛很细,嘴唇很薄。村冈把长长的头发涂上发腊向后梳着,浜崎藏书网是红脸,就像刚喝过酒。 他们玩了一夜麻将牌。牌99lib.和牌桌是最年轻的村冈扛来的。 朝子整整一夜没能睡觉,夜里十二点时,做好了咖哩饭端了出来。 “太太,可真给您添麻烦了。” 年长的川井说着低下头,细细的眼睛里透着和气。 端上饭以后又泡了茶。这些做完以后,朝子可以睡了,因为已经快一点了。 但是后来却一直睡不着。因为家中很窄小,朝子只好钻到隔壁房间,蒙上被子睡觉。但是透过隔扇还是能听到声音。 他们这一面也顾虑到朝子、把说话的声音放得很低,但是兴致一来就骂起人来: “放狗屁!” “混蛋!” 笑声、算分的声音。时不时弄得很响。这还算好,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没完没了的哗啦哗啦的洗牌声。这声音刺激神经,使人?99lib?焦躁不安。 朝子在床上不断地翻来覆去。尽管把耳朵堵住,但心里越说不去管它,神经就越安定不下来。 一直到天亮,连一刻也没唾。 第五章 打麻将这种玩意儿可能相当有趣吧。自那以后,茂雄常常带着川井、村冈、浜崎这三个人来: “太太,打扰您了,请多包涵。” “对不起,今晚又要麻烦您了。” 他们这么一说,朝子也不好表示出不高兴来。 特别因为这些都是和丈夫在一个公司里共.99lib?事的人,不能露出讨厌的样子。 “好好,请吧!没关系!” 但是,一到半夜就不能不做点夜餐,这个嘛,还无所谓;到后来就让人心烦了。什么七条呀碰呀的叫声、窃笑声、推牌声、洗牌声冲击着耳膜,简直毫无办法,就是想睡也没法睡。好容易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哗啦哗啦的牌声就响起来了。神经连一刻也不得休息。 因为老是接连不断地这么搞,朝子就向茂雄诉开苦了。“喂,打打麻将也没什么,可是这么接二连三地搞,真让人受不了。一点也不能睡,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茂雄满脸不高兴地训了她。“什么,有那么严重吗?我是靠川井给抬举起来的。连你不是也因为我拿的薪水很不少而感激他吗?” “话虽这么说。” “你瞧,这就是底下人的苦处。人家说要打麻将,我即使不高兴也必须应付啊!” 然后他又像安慰似地说:“嗯,忍耐一下吧。把朋友们拉到家里来,是我先提出的。朋友们很高兴。他们说对你也很有好感。又不是每天玩,请你忍忍吧。过些天,我们转到别人家里玩击。” 朝子无奈只好答应。她感到好像是被人用花言巧语蒙骗了。之所以说被蒙骗,是因为不清楚川井等三个人的内幕。每次要求茂雄讲讲时,他总是笑笑,根本不想详细讲。对公司的真正营业项目,朝子也不了解。 但是,对于向茂雄深追此事,朝子的心里总感到有些害怕。想起无收入时的艰辛,叫人不寒而栗。她唯恐现在这种工资比较优裕的安定生活再出问题。好象要追究此事,自己就会失去目前的生活似的,她朦胧地感到不安。 结果成了尽管茂雄的话不可置信,她还是强迫自己去相99lib?信它。但是这种自欺欺人的心情,就象盗汗粘贴着皮肤一样令人不舒服。 朝子在不打麻将的晚上也睡不着了。于是她决定开始吃点药试试看。 ——自那以后又过了三个月。 今天又是打麻将的日子。年长的川井和年轻的村冈二人先来的,那个象刚喝过酒似的红脸浜崎却迟迟没露面。 茂雄和他俩东拉西扯地聊着天。 “浜崎这个家伙,干什么去了。真是拿他没办法。”过了不大一会儿,那个用发腊把头弄得油光锃亮的村冈已经不耐烦了。 “别着急嘛!一急就要输了。过一会儿他会来的吧。”川井瞪着小眼睛,薄嘴唇一张一闭地在安慰着村冈。但实际上他也有点坐不住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茂雄也是满脸忧虑。 川井建议说:“怎么样,浜崎这个家伙来以前,我们三个人先玩起来吧!” “好好,玩吧!”已经很不耐烦的村冈立刻附和。 三个人开始打麻将。还不错,三个人好像很有兴致地叫着什么七条呀碰呀之类。 “有人在家吗?” 外面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朝子出去一看,原来是旁边食品店的老板娘。 “您家的电话,是一位叫浜崎的先生打来的。” 朝子道了声谢谢,就回头看着里面。 “浜崎这个家伙,真讨厌。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呵。”川井一边抓牌一边嘟嚷着。 茂雄对朝子喊叫说:“现在离不开,你去接吧!” 朝子急忙到食品店去了。电话在商店里面。店主脸上显出不大高兴的神气。 朝子说了句客气话,就拿起了搁在一边的听筒。 “喂喂。” 这还是她的老习惯,非常熟练的那种呼唤。 “喂喂,呵,原来是太太吗。我是浜崎。” “呵——” 朝子不禁攥紧了拿听筒的手。 “请告诉川井先生一声,今天我有事,脱不开身,不能陪他们了。就请这样转告一下。喂喂——” “好的。” “听明白了吗?” “是的是的一一我一定转告。” 她好像做梦一样,放下筒,连什么时候走出店门的都不知道。 刚才的声音,浜崎的声音,就是三年前的那个声音!深夜偶然从电话中听到的发自杀人现场的那个声音!至今仍然留在记忆里的、忘不掉的那个嘶哑的声音! 第六章 朝子心神不安,连把浜的话转告绐川井一事都忘诸脑后,像逃走一样跑进了后门。 她战栗了很久。 那个声音还象幻觉一般钻在耳朵里,一直没有消失。正是那个声音。自己的耳朵是靠得住的。她很自信,大家都称赞她听觉好。这是职业性的发达的听觉。只要是听筒里的声音,她就能即刻抓住其各自的特点。 对,就是它!朝子认定了。 浜崎的声音以前听得很不少,每次来打麻将都要听到的。那时候,怎么就感觉不出来呢?为什么那个声音就像风一样从耳边消失了呢?大概因为那是直接听到的声音,是没经过听筒的当面讲话的声音。 面对面讲话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用耳朵听起来是很不一样的。如果是老熟人的话,这两种声音听起来很相同,但是初次见面时绝不会是这祥的。这两种声音听起来连音质都是两样。朝子之所以没注意到打麻将时浜崎的声音就是那天深夜的声音,是因为没经过听筒的缘故。通过电话才听出就是那个声音。 三个人的麻将打完了。 “总是不那么好玩呵,三人打麻将,还是没意思!”川井点支烟,站了起来。 “浜崎这家伙,真没治!”村冈一边把牌往盒里装,一边叨唠。茂雄发现朝子不在,就大声喊: “朝子、朝子!” 川井突然起了疑心似.99lib.地制止他。 “你太太的名字是叫朝子?” 茂雄有点不好意思;并99lib?t>没有想到其它问题。 “哪个朝字?” “是朝夕的朝。” 川井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正要问些什么的时候朝子来了,所以连忙把话吞了回去。 “啊,这就回去吗?” 川井用小眼睛的眼角若无其事地看了看朝子的脸。他也许看出了她的脸色比以往任阿时候都苍白。 “三缺一,玩起来不带劲。太太,非常对不起您。” 做出长者样子的川井说话和平时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他和村冈两个人一起回去了。朝子站在窄小的家门口目送他们远去。她以前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今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二人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怎么圆事?”茂雄窥视着朝子的脸问道。 “没什么事呀!”朝子摇头说。不能对丈夫讲。茂雄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虽然不大清楚,但这是作妻子的直觉。也可以说,丈夫和他们是一伙。对自己的丈夫讲明原委,使她感到恐惧,似乎某种可怕的事情就要暴露了。朝子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浜崎那张酒烧的红脸。 奇怪的是99lib?,自那天以后,川井他们再也没来打麻将。 朝子问茂雄:“他们怎么不来了?” “可能是你给他们脸色看了吧。”茂雄生气地说。 “呵,怎么回事?”朝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川井说,总在你家中玩不大好,下次开始到别处去打。” “我没给他们什么不好的脸色呀!” “前些日子你就讨厌在家里打麻将,所以脸上就露出来了。于是川井就不高兴了。” 99lib?茂雄气冲冲地把放在家里的打麻将的一套家俱扛走了。 这里面还是有点什么问题。一下子就不再来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朝子猛地一下想到,是不是他们已经知道我心里想的事情!他们——浜崎、川井、村岗都是一丘之貉。 但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呢?也许他们原来就打算搬到别处去玩吧。 但是,第二天她的自我安慰就被茂雄的一番若无其事的话给粉碎了。 “川井这个人哪,他对你的名字叫朝子很感兴趣。问你从前是不是作过××报社的电话员。我说就是的。他感到很有趣。他至今记得关于那次深夜听到杀人犯的声音的新闻报道,还深有感慨地说,咳,原来那个电话员就是你太太啊。总而言之,他连报纸上登过你的名字都还记得呀。” 朝子的脸色唰地变白了。 第七章 此后又过了四、五天。 这四、五天朝子瘦了。疑虑和恐怖折磨着她。过去对丈夫不能讲,即使今天也还是不能讲。丈夫有隐私,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这阻碍着她向丈夫说明真象。只有自己一人知道的秘密使她苦恼。正因为对谁都不能讲,就越想讲出来。 对!她下了决心。要向谁讲一下这件事;但又不是随便对谁都能讲,于是她想出了谈话的对象。 “给石川汛先生讲讲看。” 他是当时的社会部副部长。就是那次当一个大人物暴死时,为了找人讲话而让朝子挂电话的那个人。就在朝子值班的那个夜晚,就是那次听到了杀人犯的声音。此事不能说和石川毫无关系。朝子随意地找了个理由。只能和这个人谈,此外再无他
人。 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不知道石川先生是否还在那个位置上。不管怎么样,先到报社去问问。这是自己以前的工作单位,真令人怀念!到大门口的传达室一问,说是石川先生调走了。 “调走了?” “调到九州分社去了。” 九州,那
么远。他调得太远了。朝子心慌意乱。一线希望破灭了,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走进附近的咖啡馆,要了一杯咖啡。从前常到这儿来的。侍者中一个熟人也没有了。一切,全变了。什么都变了,只剩下她自己。 在这变幻的世界上,那个声音直到现在还追赶着她,这是一种什么因缘呢?发出那个声音的是个红脸的男人,见过多次的男人。以前没注意到是这个男人发出的那个声音。 一边恍恍惚惚她想着,一边喝着咖啡的时候,朝子忽然起了疑心。等一等!最近听到的浜崎的声音,果真就是那个声音吗?99lib.?自己的心里一直是深信不疑的。但是,现在,突然一提出疑问,这种自信似乎要崩溃了。 朝子对自己的耳朵是信得过的,大家也都称赞她的听觉好。然而,那是三年前的事。离开工作岗位已经三年了,这使她对耳朵的自信发生了动摇。 如果再听一次浜崎的声音! 对,那样的话,就会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那个声音。要再听一次。有没有办法再听一次浜崎的声音呢?那样的话,肯定能确切地弄清楚! 朝子一直考虑着这件事,进了家门。丈夫茂雄还没回来。 她累了,刚坐下发呆时,旁边的食品店的老板娘就在外面喊起来了:“太太,您回来了吗?” 朝子答应着,急忙走到门口去看。 “电话,没有说姓名,只说请把太太喊来,她知道的。已经打来好几次了。” 老板娘板着一副面孔。朝子说声对不起就跑出去了。也许是川井来的电话。最初这种念头在她脑子里一闪,如果是川井的话,那浜崎一定也在,说不定能听到他的声音。 “喂喂。”朝子把听筒贴着耳朵。 “呵,太太。” 一听就知道是川井的声音。一种很尖刻的声音。 “请立刻来一下。您丈夫得了急病。不过不用担心,也许是盲肠炎。手术很简单。您能来吗?” “我去。喂喂,在哪里呀?” “文京区的谷町二八〇号。坐从水道桥开往巢鸭的电车,请在指谷町车站下车。我在那里等您。” “嗯。喂,浜崎先生在吗?” 在丈夫得急病时,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呀,哪有功夫打听这些呢。朝子自己也吃了一惊。不,也许这比丈夫的急病更重要。 “浜崎?……”对方川井的声音刹时间中断了一下。 “他现在不在。马上就回来了,太?99lib?太。” 声音里稍稍含着笑意。朝子没注意到这种笑的意思。 “我就去,马上就去。” 朝子挂断电话,喘了口气。 去看看,就能弄清楚。无论如何要设法验证一下浜崎的声音。 第一章 东京都北多摩郡田无町,在东京郊外西面很远的地方,乘西武线电车从高田马场出发要用四十五分钟。由于离中央线较远,是个有点乡村风味的小镇。但是最近东京人口过剩的浪潮也波及到这一带。近来耕地不断开辟99lib?成住宅区,这里正在建造新住宅。 这附近一带还留有武藏野的遗风。一片耕作过的平原上,到处都是枹树、柞树、毛榉树、红松等混在一起的杂木林。武藏野的林貌,不是横卧着,而是给人一种垂直的感觉,并且非常纤细,没有粗放之感。说到树林,只有松林才得到日本文学美术的承认,即便在诗歌中也找不到‘于枹林深处静听时雨声’这类诗句。国木田独步曾这样说过。他最早认识到武藏野的森林的特色。 一天早晨,说日子的话,也就是十月十三日上午六点左右。一个送报纸的少年骑自行车沿小路从田无向柳洼去的时候,偶然向旁边的杂木林看了一眼。树上的叶子和下面的草大多已变黄了,少年的眼睛看到草丛中有个象花一样的东西。 少年停下自行车,走近草丛。一件浅灰色底上有胭脂色方格的连衣裙平铺在草丛中。在早晨的空气中,它的色彩显得格外冷清而鲜艳。当少年看到露在裙子外面的黑头发和苍白的脚时,吓得骑上自行车就拚命跑开了.99lib.。 一小时后警视厅的一行人来验尸。三辆用黑白两色漆成的汽车警戒森严。但是武藏野的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经过,更不会出现围观者组成的人墙。只有附近的人稀稀拉拉地从远处眺望着。附近稀稀落落建造的新住宅之间,夹有农民的房子。 被害者有二十七、八岁,较瘦、鼻梁细而高,是个漂亮女人99lib.。脸很痛苦地歪斜着。不知为什么整个脸被一层薄薄的黑东西弄脏了。咽喉处满是黑痣色的淤血。一看就知道这是被扼死的。 身上穿的衣服不大凌乱,附近一带的草也没有胡睬乱踏的痕迹。女人的抵抗好象很微弱。 没找到手提包。一开始就没带呢,还是慌乱中丢掉了呢,或者是犯人拿走了呢?到底是哪种情况呢?假若是本来就没带的话,或许出乎意料,被害者就住在附近的地方。从服装来看,也不那么整齐,不象出门穿的。 就连警察也这样认为,所以就让站在远处观看的附近的居民来认一下被害者。战战兢兢地看过的人说,不记得附近有这么一个人。 “我想,很快就会知道她的来历的。”警视厅搜查一科的昌中股长对石丸科长说。昌中股长睡眼惺忪,好象起得太早没有睡够。石丸科长蹲下去看了看这个女人左手带的镶着翡翠的金戒指。 尸体被运往医院进行解剖。此后,石丸科长还站在那里,欣赏着附近的景色。 “这一带还保留着武藏野的风貌呵。”他说。 “是呵。我记得国木田独步的石碑就在附近。”昌中股长回答说。他也好象忘却了案情一样,看着林木绵延的景色。 “昌中君,你家那边今天凌晨没有下雨吗?”科长忽然环视着四周的地面,问昌中说。 “不,没有下呀。” “我家在莺谷,黎明时好象作梦一样听见下雨声。起来一看果然地面湿了。你的家在——” “在目黑。” “那边没下吗?那么就99lib?是小阵雨罗,这一带看样子也没下。” 科长用鞋尖踢了踢干燥的地面。 当天下午,知道了尸体解剖的结果。 被害者年龄为二十七、八岁。死因是扼杀。死后已有十四、五个小时,所以作案时间可以推断为前夜十点以后到零点左右之间。无外伤。无受侮辱的迹象。内脏解剖所见,采发现胃中有毒物反应。肺叶中粘着有煤炭的粉末。 “煤炭的粉末?”昌中脱口问道。他看着石丸科长的脸。 “这个女人可能生活在与煤炭有关系的环境中吧。” “嗯。”解剖医生解释说,“鼻腔粘膜上也粘着煤炭来。” 第二章 当天傍晚就弄清了被害者的身份。那是因为该事件在晚报上登出后,死者的丈夫来到了警视厅。他是个肤色白皙、体态消瘦的美男子。身上穿着时髦的服装。 警察立刻让他看了尸体。他确认说;“确实是我妻子。” 首先就这个男人的情况进行了讯问。其自称是某公司职员,叫小谷茂雄,三十一岁,住在丰岛区日出町二——一六四号。 “您太太什么时候不见的?” 于是他叙述了下面一些情况—— 小谷茂雄的妻子叫朝子,二十八岁。昨天傍晚六点左右,小谷回到家中,发现妻子不在。开始他以藏书网为是出去买东西了,但过了一小时还没回来,所以就到附近去打问。有人说看见朝子四点左右出去了。 那是与小谷家隔五、六间房子的一家食品店的老板娘知道小谷茂雉在打听,主动出来说了以后才知道的。 “小谷先生,有99lib?人给您太太打电话来。四点左右,她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电话?”这太意外了,小谷吃惊地又问;“谁打来的?” “那个电话是我接的。对方没有说名字,只说请太太来接电话就知道了。我把太太叫来后,太太和对方说了些什么,很快就挂断电话,回家了。然后我看见太太马上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小谷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 “电话中说了些什么?” “我正忙着店里的事,没仔细听。好象说了些什么坐电车到指谷去之类的话。” 坐电车到指谷去?这更让人莫名其妙了。那种地方一直和他们夫妇毫无关系。小谷回家到处找,看什么地方留下信没有,结果也没有。到底是谁把妻子叫走了呢?不通姓名就叫接电话,一定是相当亲近的男人。妻子大概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吧。 小谷茂雄对这事感到百思不解,一直等到天亮,妻子也没有回来。从今天早晨开始,他哪里也没去,在焦虑中度过了一整天。他在家里看到晚报的报道,从年龄和服装上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妻子,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 “这个翡翠戒指也是我四、五年前给她买的。”小谷茂雄最后指着妻子尸体的手指上戴的戒指说。 打电话的事情引起了有关负责人的兴趣。 “你能不能推测出是谁打这样的电话绐你太太呢?好好想想看。” “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很久,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以前曾经来过这样的电话吗?” “没有。” “在发现尸体的田无町附近,你有什么关系吗?” “一点儿也没有。我妻子为什么要到那样的地方去,这很奇怪。” “大概你太太外出时带了手提包吧?可是现场没有找到。家里也没有吗?” “她把手提包带走了。是个黑色的鹿皮制四方手提包,上面的卡子是金色的。” “里边装有多少现金?” “噢,我想大概不到一千日元。” “你太太有没有什么仇人呢?” “没有。这能肯定。” 这时,昌中股长问: “你家里用煤炭吗?” “不用煤炭。燃料用煤气,洗澡到澡塘去。” “附近有卖煤炭的商店吗?” “也没有。” 这样,讯问大体结束,让他写好工作地点后,就停止了讯问。 其后,搜查方面所关心的问题当然就是把被害者朝子叫出来的电话之谜。于是决定让传电话的食99lib?品店老板娘到搜查本部来。 讯问结果,和小谷茂雄讲的一样。昌中股长进一步追问下去:“到指谷电车站去,是小谷的妻子说的罗?” “不,不是那样。小谷太太好象要确证对方说的话,叮问说:‘到指谷车站就行了,是吗?’” “噢,此外,再没听到什么?” “总之,因为四点钟正是小店忙的时候。”老板娘回答说,“就是这些,无意中吹到耳朵里的,其它再没听到别的。” “以前来过这样的传呼电话吗?” “这个嘛……”老板娘用指头按着肥胖的下九九藏书巴考虑了一下。“说起来,以前有过一回。” “噢,有过?”问的人往前凑了凑。 “是的,开始不是叫的小谷太太,是叫她丈夫,太太出来代接的。” “对方说名字了吗?” “对,当时说了。叫个浜、浜什么来的。以前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名字的开头确实是个浜字。” 第三章 关于电话之事,侦探们再次问了问小谷茂雄,终于弄清楚了。他们把从小谷处得来的情况报告了上司:是一个叫浜崎芳雄的人,和小谷在同一个公司共事。那次打电话来说因有事谢绝在小谷家打麻将。 “呵,打麻将的
?牌友的名字知道吧。” “在这里。” 侦探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上面写着川井贡一,村冈明治,浜崎芳雄。 他们和小谷是同一个公司的人,以前常在小谷家一起打麻将牌,最近因为事情忙就停了。朝子和他们不熟悉,只是在家里打麻将的时候,作为客人招待一下。所以其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到能把朝子叫出来接电话的亲近程度。这样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朝子绝对不会瞒着丈夫去赴约。 “小谷就是这样说的。”侦探报告完了。 “那个公司是哪一类的公司?”石丸科长问昌中股长。 “说是经销药品的公司,可是仔细问过小谷,似乎象把二、三流的制药厂的产品转手给批发商的掮客之类。不能算个公司吧。” 科长想了一下说: “最好还是查一查。对川井、村冈、浜崎,有必要审查一下。为了慎重起见,还应查一查他们昨晚的去向。” “对,很有必要。” 股长立刻给下属的侦探发了命令。 “但是,”股长喝着茶,看着科长的脸说:“如果小谷说的话是真的,那为什么他不认为那些同伙会把他老婆叫走呢?” “小谷说的似乎是真的。但是,还不能说他们中某个人就不会把小谷的老婆叫走,要到查明为止。到底,指谷那地方有什么呢?谁的住处离那里近哪?” 科长说的“谁”,那明显地是指川井、村冈、浜崎这三个人。
九九藏书
后来侦探把三个人的住址表拿来时,大家凑上去一看就明白了。 “真是这样,川井在中野,村冈和浜崎住在涉谷的同一公寓里呀。嗯,谁也没住在指谷附近。” 不但不近,连方向都是相反的。 “昌中君,指谷那边也在仔细调查吗?” “目前,那边也在努力进行。估计原来约好是在电车站碰头的,所以在寻找那附近有没有人看见过象朝子模样的女人,同时调查电车售票员和乘客中有没有目击者。然后让他们到以指谷为中心的白山、驹迅、丸山、户崎等一带去侦察线索。” “是吗?那么我们也到指谷去看看吧。”科长说着就站起来了。 在车上科长先开口问道:“昌中君,朝子是在哪里被杀的?” “哪里?”昌中转过脸来望着科长,“现场不是在田无吗?” “扼杀比较难侦破呀。因为不流血,所以现场的确定有些麻烦。” 科长用家乡的关西口音讲开了。他躲开从车窗吹进来的风,费劲地点了一支烟,接着说:“可以说是在发现尸体的地方被杀的,也可以说是在另外地方杀死后运到那里的。你知道解结果,被害者的肺里粘着有煤炭的粉末。也就是说朝子死前吸进了煤炭的粉末。但是发现尸体的田无现场连一块煤炭也没有啊。” “可是,虽然肺里粘着有煤炭的粉末,也不一定是被杀的时候吸进的吧。是几小时前,还是一天前吸进的,这不大清楚。”股长反驳说。 “你想,女人们如果知道自己的脸脏了,马上就会洗脸的呀。连鼻孔里也粘着煤炭粉末,那会很不舒服的,所以洗脸时,肯定会用毛巾或者其它东西伸进鼻孔里掏出来。也就是说,被害者朝子连脸也没顾上洗的时候就被杀害了。所以可以认为是在临死前吸的煤末。” “是呵。这么说,是在其它地方杀了以后运来的罗。” “还不很清楚,不过我认为也可以这样看。” “那么,被害者的行踪就越来越重要了。” 不久,车开到了指谷电车站。二人推开门走下车,站在那里。那里是个斜坡,从水道桥方向来的电车,似乎很吃力地往坡上爬着。 科长环视了四周,“喂,到那边去吧。”说着,就穿过电车道,顺着狭窄的坡道往上走。道路尽头的高台上,有地藏庵之类的建筑。二人从那里俯视了这一带象峡谷一样的街道。 “这附近没有工厂呀。”科长反复巡视着说。看不见一座烟囱。屋顶象波浪一样充满峡谷,在秋天的阳光下闪耀着不大明亮的光。 昌中明白了科长的心思。他是在寻找有煤炭的地方。 第四章 过了两天,又弄清了很多情况。 首先,关于被害者朝子的行踪,搜索了指谷一带,但没得到任99lib?何线索。其首要的原因在于食品店老板娘见到朝子外出是在四点半左右,所以到指谷车站的时间可以推定为五点到五点半之间。这时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时间,非常混乱,所以钻到人流里面,不会有人注意的。电车售票员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印象。 那么,朝子到达指谷可能是十二日的五点到五点半,在田无町发现尸体是十三日早晨六点半。这一段时间是在哪里度过的呢?当然,尸体被偶然发现是六.99lib.点半,在这以前什么时候死尸被放在那里的还不清楚。假如真是象解剖鉴定所说,被害时间是十二日晚上十点以后到十三日零点左右的话,那她的生命的最后六、七个小时是在什么地方渡过的呢?关于其行踪,没有一点线索。反过来讲,如果她活着的时候来到现场的话,一定利用过某种交通工具。于是他们决定到田无附近的车站去调查。从东京方向到田无来,坐西武线高田马场来的电车,在“田无”下车是最近的。其次是坐池袋来的西武线的电车,在“出无町”下车,或者坐中央线的电车在武藏境下,然后换汽车,但是,田无、田无町、武藏境各站的站员都说没见过象朝子模样的女人。也考虑到可能坐出租汽车直接来,所以把市内出租汽车公司全部调查了,也没找到知情的司机。 现在,假设罪犯是先在某个地方把朝子杀死;然后将死尸运到现场,那范围就愈加缩小了。这种场合.99lib.是绝对不能利用电车、公共汽车、出租汽车的。如果用汽车,那就是私人汽车或者需要出租汽车司机作同谋。不管怎么说,把完整的一具尸体装到车上,要想遮人眼目是办不到的,所以司机作为同谋是绝对必要的条件,如果是这样,那就无庸顾虑司机会作为目击者向警察报案。 其次,知道了被害者鼻孔和肺部粘着的煤炭粉末的化验结果。这是委托R大学矿山专业实验室用特殊显微镜做的。检查结果,折射率是六·七〇。据说这是炭化度很高的煤炭,在日本只有北九州的筑丰煤矿或北海道的夕张煤矿才出产。 此外,另一方面又了解到非常重要的情况。 对川井、村冈、浜崎从十二日傍晚到十三日上午的行动进行了调查。村冈是在涉谷的咖啡店里喝了些东西以后住在五反田的朋友家里,这已经得到证明,暂且不算问题。川井和浜崎十二日下午七点左右曾到过北多摩郡小平町的铃木安的家里。这已成为事实。 “哪里的小平町?” 听到这里,石丸科长和昌中殷长同时喊起来。确定无疑,小平町在发现尸体的田无町西边,由田无町再往西走两公里的地方。 “到底铃木安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进行调查的侦探说:她是川井贡一的情妇。据说川井一个月里来这里住上四、五次。最近川井为她盖了一所四十多平方米的房子。两人在那里的生活完全和夫妇一样,还和附近的人有来往。 “确实有些奇怪。”昌中股长歪着头说。于是他命令再仔细审查一下当晚这几个人的行动。 结果,把川井和浜崎以及那个叫铃木安的三十多岁的女人传到搜盘本部进行了讯问。现将与其申述相同的内容的简要手记发表如下—— 十二日下午三点,川井和浜崎在新宿看电影,六点左右走出电影院。两人到铃木安家时不到七点。(按此申述,侦探做了旁证调查,但没得到确证。看电影之事暂作别论。到下午七点,天已经黑了。位于小平町尽头的铃木安家附近,各家早已关好护窗板。外面一片黑暗,连过路人也不多。没有人看见过这两人。) 七点钟,川井邀三位邻居到立川市去听正在上演的浪曲。这是作为平常大家对铃木安照顾的一种还礼。浜崎也同往。浪曲表演结束时已是九点四十分。坐出租汽车回来,十点钟到了铃木安家门前。 这时,川井说,铃木在家已准备好了,今晚一起喝两口吧。邻居们曾谢绝,但由于川井的匀强劝就答应了。他们刚回到家,二十分钟后,川井亲自跑来请他们去,说是“已经准备好了”。三个人到铃木家一看,摆着各种各样的美酒佳肴。于是,五个人开始喝酒,只有浜崎说“因为有点几事”,十一点钟就走了。川井和三位邻居一直喝到凌晨三点半,三个人就住在川井家里了。川井和铃木安睡在隔壁屋里。 七点钟,三位邻居的妻子来接各自的丈夫。这时,铃木安在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外套走出来说:“川井还在睡着。请稍等,让他来道谢。” 说着,也不管几位太太连忙摆手,就把川井叫起来了。川井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把99lib?头一低说了声多谢。(这已由三位邻居及其妻子的证词得到确证。) 第五章 “浜崎十一点时离开铃木安家。” 石丸科长和昌中股长都注意到达一点。朝子的死亡时间被推定为十点到零点之间。铃木家和发现尸体的现场离开不到两公里。 “浜崎这个人,是不是与被害者最初通电话的那个男人?” 科长对昌中说。 “是的。就是那个推辞说不能去打麻将的人。朝子替小谷接电话时听到的。” “不管怎么样,他和朝子通过一次电话,这就有嫌疑。把这事再调查一下。” 浜崎芳雄,三十三岁,是个目光迟钝,前额扁平、个子不高的男人。说话的样子也像底气不足,其智力程度大概不太高。 他对讯问是这样回答的。 “我在川井那里(铃木安的住宅)喝了点酒,就说有事先走了。因为我想到新宿二丁目去。那里有所叫作‘辨天’的房子,我喜欢的一个女人就住在那儿。从国分寺乘中央线在新宿下车,到‘辨天’时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这女人的名字叫A子。我就住在她那里。很长时间才来这么一次,可是A子不好好服侍我,所以吵了一架,早晨五点就离开‘辨天’。然后坐电车到千驮谷,在外苑的长街上陲了两小时,八点多些就回到涉谷的公寓了。” 按照他的供述,侦探到新宿赤线地区的“辨天”去,找A子进行调查,结果确是如此。 “呵,那是浜崎心里不痛快,不知为什么气冲冲地在早晨五点天不亮时就走掉了。”A子这么说。侦探事后才想到,那时把很关键的问题忘记问了。 如此则浜崎十一点离开小平町的铃木家,四十分钟后到了新宿的“辨天”,这之间的行动是很清楚的。所以不会有到离小平町二公里远的田无去杀死朝子的可能,在时间上也来不及。另外,在“辨天”时,到第二天早晨五点一直和A子在一起,所以其间不可能溜出去。 “
99lib?
这么说,他当时不在现场,嫌疑不大了。” “但是,朝子确实是被熟人杀死的,这绝对没错。” 确实如此。是用电话叫走的,大概是关系很深的熟人吧。正因为如此,朝子才顺从地跟着,从指谷老远地一直走到田无去。 “究竟朝子是在哪里被害的呢?”科长咬着指尖说。 呵,科长这是把被害地点和煤炭末联系起来了。股长忽然想到。 “科长,我们到城内工厂的贮煤场调查调查吧。” “好吧。”科长马上赞成。被害者的鼻孔和99lib?肺里残留有煤末,这他是忘不了的。把城内工厂的贮煤场一一调查一遍的话,要花费相当的人力和时间。到底一共有多少工厂呢?还有,果真贮煤场里会留有杀人事件线索的痕迹吗?——这样一想,就总感到有些靠不住。但他还是想试试看。 结果动员侦探们搞了三天,好容易才搞出些头绪来。 这时,对于正感到望山踌躇的石丸科长来说,接到了意想不到的喜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虽然是句老话,但丸科长确是这样想的。藏书网 收到的报告说,十三日早晨,有人给田端警察署管区的派出所送来一个拾到的女用手提包。黑色的鹿皮制的,外型像个盒子。里边装有用腊染花布做的女用小钱包,钱包中有现金七百八十日元以及化妆品、纸等,没有名片。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子上学途中在田端机车库的贮煤场抬到后送来的。派出所的警察认为与这一事件没有关系,就没有向搜查本部报告。正在到处调查贮煤场的一名侦探顺便到派出所去时,才听到这件事。 这边立刻把手提包要了来,叫小谷茂雄来认。 “确实是我妻子的东西。”小谷确认了。 “田端附近和您太太有什么关系吗?” “不,什么田端,想不起来有什么关系。”小谷显出呆然的样子。 石丸科长和昌中赶到田端贮煤场。警官带领抬99lib?到手提包的女孩和她母亲,正在那里等候。 “您女儿是在哪里拾到的?” “这里。”小女孩指着说。 为了换火车头而铺设的十几条轨道的西侧有个巨大的吊车,那下面有一座供机车用的煤山。这座煤山稍微有些溃散,煤块七零八落地散在院旁的木栅附近,沿着木栅有一条已经生锈的废铁道。这儿离公路很近。发现手提包的地点就在木栅和废铁道之间,也许是女孩子走路时看到的。那里堆积着相当一些煤炭的碎块。 第六章 石丸科长和昌中站在.99lib.那里环视四周。吊车把煤山的煤吊装到火车上。机车不间断地在东侧进行着换轨作业。汽笛和车轮的声音听起来令人讨厌,其间还夹杂着正在奔驰的国营电车的声响。 废轨的西侧排列着车站的仓库。在它后面是和铁道并行的公路。公路上,卡车频繁往来。附近充满着车站特有的忙乱的生气。 “喏,科长,这些噪音在深夜里也会一下子安静下来吧。” “是的。我也正想着这一点。” 被害者的死亡时间推定为下午十点到上午零点。那时侯这一带大概沉浸在可怖的寂静中。犯人是如何把朝子无抵抗地带到这里来的呢? 是的,一切都是无抵抗地进行的。用电话叫出来也好,使之来到指谷也好,深夜把她带到这个田端机车库的贮煤场也好藏书网,毫无被害者在途中进行抵抗的痕迹。一切都使人感到是顺从地跟着到处转。从犯人五点钟把朝子叫出来,一直带她到处跑了七、八个小时,可以说她是相当信任犯人的吧。 科长以小姑娘拾到手提包的地点为中心,来回转着观察地面,刚走了十步左右就停住了。 “昌中君,你看这个。”他指着说。 这块地方被木栅栏里漏出来的煤炭铺满了,其中一部分有点乱,使人感到是用什么物体扒下来的。 “事件已经发生五天了,也许原状被破坏掉了。” 科长这话的意思,通过下面的行动可以理解。他走到在左面一排内部仓库顶头的一间办公室,打开拉门。三个正在闲扯的车站工作人员一齐回过头来。科长拿出名片。 “十三日早晨,这附近有什么异常情况吗?比方说,有没有进行搏斗的痕迹这类现象。” 因为使用了进行搏斗的痕迹这样的话,对方马上就领悟了。 “听您一说,想起来了。大概就是那天早晨,我们八点半左右上班,看到这一带的煤和土非常散乱。” 所谓这一带,就是科长所指的那块地方,那工作人员对当时的情况作了说明。 “那种痕迹,使人觉得正像男女两人调情胡闹留下的。所以这里的A君感到很厌恶,用扫帚扫起了散乱的煤屑和尘土。” 科长想,这事做得真是太轻率,不过,已经没法补救了。能听到关于A君当时的情况,也应当满足了。 当石丸科长回到等候着的汽车旁时,拾到手提包的小姑娘和她母亲仍然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科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走近少女,摸着她的头问道: “你拾到手提包时,它是湿的吗?” “没有,不是湿的。”回答很肯定。 “好好想一想,真的不湿吗?”科长再一次问道。 “我交给值班员时,是用两手抱着去的。” 小姑娘回答说。她的意思是说因为没有湿,所以才会这样拿着。 科长坐在车里,对司机说:“从这里顺着最近的路,去田无。” 司机考虑了一下,就转动方向盘,科长看了看手表。 科长不时地溜一眼掠过去的街道,对旁边的昌中说。“这下把杀人现场搞清楚了。” “肯定吗?” 昌中自己也是这样考虑的,为了慎重,又问了一句。科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朝里面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科长采集了那个现场的煤屑和粉末装到信封里了。 “一切由这个来决定吧,呵。”科长嘴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汽车由驹途经过巢鸭,池袋、目白来到昭和大街,继续往西开,穿过荻洼的四面道驶进青梅街。在.99lib?这之前,汽车一直是在弯弯曲曲的路上拐来拐去。到青梅街以后,就沿着平坦的柏油马路直线般向西行驶。汽车毫无顾虑地飞奔着。 科长看了看驾驶台上的仪表,指针正停在五十公里的数字上。 一会儿就驶进田无的街道。穿过这条街,当汽车来到曾经发现朝子尸体的杂木林时,科长命令停车。他马上看了一下表。 “从田端到这里,用了五十六分钟。”科长说。 “这是白天。夜间的出租汽车或摩托能跑六十公里,只需四十五分钟吧。” 他是指把在田端杀害的朝子的尸体运到此处的时间。 科长和昌中下了车,两人都伸展开手臂,贪婪地呼吸着武藏野的清新空气。 第七章 石丸科长回到警视厅,马上命令进行两项调查。 一项是向中央气象台询问十三日早晨的降雨在田端一带,是由几点至几点。 另一项是委托R大学的矿山专业试验室将采集在信封中的堆煤场的煤屑进行煤质化验。 下了这两道命令后,科长一边吸者烟,一边思考着。不一会,就在桌上敲好纸,用铅笔写起什么来。 这时候,昌中走进来,看到科长的样子,停住脚步。 “您在工作吗?” “哪里,没关系,请进来吧。” 科长说着,并没有停止书写。昌中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科长,这以前一直没有涉及的一件事,就是这次杀人事件的动机是什么呢?”昌中呆呆地看着科长写字的手,说道。 “是啊,你有什么看法?”石丸手里的铅笔仍在移动。 “偷东西?这一点可以完全排除吧?” “嗯,不会是这个。” “剩下的就是怨恨或痴情了。经过各种调查,这方面的可能性也非常小。朝子这个人,在和小谷茂雄同居以前,是报社的电话员。我们一直调查到那个阶段,没有发现男女关系。是一个非常老实的女人。也没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想象不出会结下遭到杀害这样的深仇。但是,这个凶手肯定是被害者的熟人,所以,又感到有些迷惑不解。” “是的,我也是这种意见。” 科长这才抬起头来,与其说是为申述自己的看法,不如说是因为他写完了那篇东西的缘故。 “是呵,动机不清楚,那只有通过事实来分析了。喂,你看这个。” 他把刚刚写好的那张纸递给昌中。股长两手捧着看下去。它象张一览表—— (1)小谷朝子。十二日下午四时许,被人叫去接电话,不久即出门。电话中似乎让她去指谷。到十三日早晨发现时有十四个小时无法证实其行踪。根据解剖,确定死亡时间由十点至零点。如将田端堆煤场作为杀人现场,可推出以下情况。四点半离家。——五点到指谷车站(推断)——这段时间,有七个小时不明行踪——十点至零点,于田端被害。——这段时间,有六小时多不明去向。有人在这段时间将尸体移动。——六点三十分,在田无町发现尸体。 (2)川井贡一。十二日下午三点至六点与浜崎芳雄在新宿看电影。(无第三者证明)——六点至七点离开电影院,与浜崎一起到小平町的铃木安家。(除铃木安外,再无旁证)——七点半与浜崎、邻居三人一起去听立川市的浪曲,九点半散场。和大家一起回到铃木家门前,十点十分分手。这时,表示了邀请这三人的意思。(邻居三人的证明)——这段时间,二十分钟,与浜崎,铃木安同在铃木家。(除浜崎,铃木外,别无旁证)——十点三十分,川井出现在三位邻居家中,逐个劝说他们赴约。三人一起到铃木家时是十点五十分前后。(三人的证明)一一一直喝到第二天清晨三点半。然后将三人留宿在铃木家中。他到隔壁房间与铃木安一起就寝。(三人的证明)——睡到七点三十分。——早上七点三十分左右,三位邻居的妻子在铃木安家中看到过川井。 (3)浜崎芳雄。十二日下午三点至六点与川井贡一在电影院。(无第三者证明)以后,与川井贡一行动一致。——十一点离开铃木安家。(附近三人证明)——电车——十一点四十分,到新宿“辩天”楼上,叫来A子。——十三日早晨五点多钟,因那女人使他不称心,离开了“辨天”。(A予证明)——到八点,约三小时,一直在外苑的长椅上睡觉。(无证明) (4)至于村冈明治、小谷芳雄,很明确不在现场,故省略。 “有点麻烦吧?”科长说。 “不,很清楚。”股长回答。然后用手指按着表上带有重点的地方问:“这只是二十分钟,标出点,是什么意思?” “呵,这个嘛,在被害者被杀的一段时间里,无论是川井或是浜崎,只有这二十分钟没有第三者的证明,也就是说,这是一段空白。这段时间只有川井、浜崎和铃木安三个人。铃木是川井的情妇,不能作为证人。” 是的,就是这样。正如科长听说,川井和浜崎只是在这十点十分(听完浪曲和附近的人告别时)至十点三十分(再次邀请邻居)的二十分钟离开了第三者的视线。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就在这个时间范围内。 “但是杀人现场在田端的机车堆煤场。这一点是确定的。被认为受害者在临死前吸入并附着在鼻腔与肺脏的煤粉,恐怕和那个堆煤场的煤质相同。检验结果不久就会明白的。那么,即使有二十分钟的空白,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川井他们所在的小平町与田端联系起来。我用本厅的汽车做过试验,从田端到小平用了五十六分钟,再快一些,最少也要用四十分钟吧。来回就要一小时二十分钟。而且还要有杀人的时间。只要他们有在小平町的证明,仅仅二十分钟的空白,是不能成立的。” 从小平町到田端,大约四十五公里,无论用多快的速度,也绝对不可能在二十分钟内往返于其间。 委托的两件事有了答复。 其一是,R大学的化学检查报告结果是,科长由现场采集的煤粉与附着于被害者器官上的煤粉属同一煤质。而且,向机车车库询问后,得知这煤是由九州的大浦煤矿出产的所谓筑丰煤。 “由此可确定现场就是田端了。” 尽管结果很明了,但是科长仍是闷闷不乐。 昌中理解科长的心情。如果把杀人现场推断为田端,那么无论川井或浜崎就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再重复一遍,这二十分钟虽行踪不明,可也无济于事。要么,就是另外的人杀了朝子,没留心丢掉了那时取下的手提包,把尸体运到田无町。这样考虑是合乎道理的。 接着,中央气象台也有答复。十三日清晨田端一带的降雨,大致由三点到四点五十分前后。 “是这个,昌中君。”科长给昌中看降雨时间。“这就是突破口呵。” “为什么?”昌中对科长的话表示不解。 “我问过拾到手提包的小姑娘,她说手提包不是湿的。又问了接收手提包的值班员,他也是这样说。这不是很奇怪吗?女孩子是八点前后拾到的,因此,手提包当然应该会被这场下了近两小时的雨打湿。可是,它一点儿都没湿,这是怎么回事呢?” “是啊。手提包大概是被害者遭不测时从手中掉落下来的,按说应当被三点前后下的雨淋湿呀。” “为什么没有湿呢?” “雨停之后,也就是五点以后,手提包被丢在现场。” “高明,是这样的。从道理上虽然说不通,但就客观的合理性来说,只能这样分析。” “不过,被害者的死亡时间是前半夜的十点到零点之间,所以五点多钟将手提包丢在现场就不合情理了。” “我所谓道理上说不通就指的这个。但客观的合理性不会改变。所以我们的推理肯定有什么地方是错误的。” 是哪儿不对头呢?石丸科长也弄不清。朝子被害的时间是十点至零点,地点在田端堆煤埸,这都是事实。这段时间川井呆在小平町的铃木家里也是事实。浜崎离开铃木家乘电车到新宿的赤线区过夜也是事实。而且还有被害者的手提包子五点以后被遗弃在田端的现场这一事实。 这些虽然都是事实,但是零零散散,毫无联系。就象变形的齿轮一样合不上口,各有道理,互不相干。 “不过,虽然都是七零八落的,但好在没有不对头的地方。特别是手提包在五点以后丢失在现场这一事实来得古怪,所以我想,解决事件的关键就在这里。这只是朦朦胧胧的想法,不太清晰。” 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侦探出现在房门口。 “可以进来吗?” 经科长允许,他走到桌前站住,开始向科长和股长报告情况。 “关于铃木安,我在附近进行了调查。铃木是川井的所谓二号,平时似乎什么事也不干。川井和邻居关系相处很好,印象不坏。出事当天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正像他自己所供述的,只是,有一点不知是否能作为参考。——” “说说看。” “铃木的房子和两边邻居相隔很远。不过,那一带都是这样,两所房屋之间大约相距五十米左右。据说那天傍晚七点前后,铃木安到东边邻居家借过团扇。” “借团扇?” 科长与股长互相看了一眼,十月中旬借团扇,是奇怪。肯定里面有文章。 “是一把厨房用的茶色团扇。这倒没有什么奇怪的。大概铃木家用煤油炉做饭,不太用团扇,所以也就没有准备下扇子。听说第二天还扇子时,铃永安说是借的那把团扇弄坏了,所以买了把新的还来。那家邻居有点纳闷:借出的那把扇子,还很牢实,怎么就弄坏了呢?我不知道这事是否和事件有关系,简单汇报一下情况。” 侦探走了以后,石丸科长和股长又互相看了一下。他们也判断不出团扇一事是否有意义。 那天傍晚,昌中又被叫到科长的房间里。石丸科长看到昌中,马上开口说道:“昌中君,我不是说过那手提包是突破口吗?似乎真要突破了。” 他显出一副精神抖擞的神气。 “啊,是吗?” “喂,你看这个。” 科长指的,似乎就是那张表。在浜崎芳雄一项下面写着:十三日晨五对许,因与情妇闹别扭,离开新宿赤线区“辨天。”(A子证明)“啊,是吗?”手提包就是雨住后五点左右被丢掉的。“这回五点和手提包这两个齿轮算是咬台在一起了。”科长显出满意的神情说道。“因为从新宿到田端,乘国营电车只需二十分钟。五点离开新宿,到田端的现场,大概五点半左右吧。因此,放下手提包就回去了。” “哎,是浜崎把朝子的手提包放在那里的吗?” “这样推断最符合逻辑。按道理考虑一下吧。而且浜崎不是说过什么离开‘辨天’后在外苑的长椅上睡了一觉等等没人证明的情况吗?这样吧,派人问一问‘辨天’的A子,看这个情况是否属实。” 侦探马上被派往新宿。他的汇报使得石丸科长的表情顿时开朗。 “那天晚上,浜崎去那里过夜时,带着个小报纸包。就象包着一个饭盒似的。A子问那是什么,可浜崎没有回答。因此,A子想多问了反而不好,就没再开口。” 以上是侦探的报告内容。 “第一次问A子的侦探早把这事打听出来就好了。看来是把随身是否带有东西这个重要的问题忽略了。”科长发了一下牢骚。 “马上把浜崎找来,问他小包里的东西是什么。”他命令昌中道。 浜崎被侦探带来了,昌中审问他,可是他装作不知道。 “我可没带这种东西,大概是A子的错觉吧。” 他虽然被带到这个地方来,但象是不服气似的,鼓着鼻子,作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 “喂,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那里面大概是被害的朝子的手提包吧。”昌中申斥道。浜崎迟钝的白眼仁蓦地转向昌中,反问道:“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拿那人的手提包呢。你是说在哪儿偷的吧?” 岛中没有回答他,一气追问下去: “你五点离开‘辨天’,去哪儿了?去田端了吧?把手提包丢在堆煤场,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公寓。” “毫无意义。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转向一边,脸色苍白。使人感到潮湿的眼睛变得更加迟钝,他隐藏不住目已内心的动摇。昌中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过后,昌中向科长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科长,浜崎毕竟是把手提包丢在那里了。那家伙佯装不知,不过,这点象是可以肯定了。” “大概是吧。那么,你把他怎么处理了?” “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初步办好了以盗窃嫌疑扣留的手续。” 科长象认可似地点了头。 “不过,浜崎在什么地方将朝子的皮包拿到手的呢?这一点不明确,没有证据,就要释放呀。” “释放不释放暂且不管。他在哪里搞到朝子这个手提包的,还完全弄不清。他当时也在小平的铃木安家。离开她家是十一时。十一点四十分到达‘辨天,的楼上,因此,正好和中途乘电车所需的时间相吻合,实在没有把朝子带到田端再干掉的时间。而且,和其他事实也对不上口。” “那么,为什么浜崎特意去田端现场。把手提包丢在那里呢?” “不知道。” “这大概在把朝子的尸体运到田无以后。是谁运的,目前还不清楚。好象所有的齿轮还没有合上口啊。” “可是,为什么要把在田端杀掉的人运到田无去呢?” “这是因为,如果知道田端是杀人现场,可能会对凶手带来某种不利吧。在A地杀掉,丢到B地,隐瞒犯罪现场,是犯人的一种心理。” “那么,事后又为什么特地去丢手提包呢?这不是把隐瞒的犯罪现象又暴露出来了吗?” 昌中的理论无意中已把浜崎当做一个恶人了。石丸科长并没有责备他。他自己也下意识地承认这一点,在两个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勾画着凶手均轮廓。 “是啊。”科长抱着脑袋。 手提包的详细情节另当别论,朝子在田端机车库堆煤场被害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附着在她的肺部和鼻腔内的煤末证明了这一点。 川井贡一在推测为朝子死亡的一段时间里,正在铃木家,也是事实。这有附近的三个人征明。只是有二十分钟无人证明。但是,二十分钟绝对不可能往来于小平町与田端之间。然而,尽管有这个绝对的矛盾,在石丸科长和昌中的脑海里,凶手的形象仍然是耶个细眼睛,扁平脸的川井贡一。 昌中精疲力尽地回到家里,他家最近装了浴桶,是用今年夏天的奖金买的,总算是满足了长久以来的愿望。 因为昌中到家已经十点,全家都已洗过澡。 “喂,稍温了一点。”他浸在水里,对老婆说。 老婆在浴桶下的炉子里添了些煤。燃烧的火焰把黑暗的屋子罩上一层红色。 昌中于是考虑起煤的事情来。也就是被害者朝子肺部的煤来。在堆炭场见到的煤,以及科长采集在信封里的现场的煤屑和粉末。科长曾经打开信封口把它给我看过? 水渐渐热起来。昌中让水没到肩头,一动不动地沉思。就要想出什么来了。按说应该想起什么来,但又想不出来。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使他暂时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 “冷热合适吗?” “嗯。”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妻子的话,从浴桶里出来,下意识地将肥皂涂在毛巾上。 科长从衣袋里掏出装有煤末的信封的情景还在他脑子里,他想得出了神。 忽然,想出来了。 ——用信封也可以运煤。 昌中从水中跳起来,连身上的水珠都顾不得擦。 “喂,给我准备一下。” “哎呀,现在出去?” “去一下科长家就来。” 他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心情非常激动。在附近给科长家打了个电话,科长亲自接的。 “怎么了,昌中君?” “科长,那件事搞请楚了。我这就去告诉你。” 挂断电话的一霎那,他的情绪稍.99lib?微安定下来,看看表,已经过了十一点。他截了一辆串街揽客的出租汽车。 石丸科长已经打开客厅的灯等在那里。太太端来咖啡后即回避了。 “搞清楚了什么事?” 石丸看着昌中兴奋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向前凑过去。 “是科长装煤的信封给我的启发呢。”昌中说起来。 “信封?” “是的,为了化验,科长不是把田端堆煤场的煤屑放在信封里带回来了吗?犯人也干了和科长同样的事。” “呵!这样就——” “就是这样。犯人把田端堆煤场的煤屑采集在大信封或其他容器里带回去。然后,在某个场所杀死被害者前,让她吸进很多这种煤粉。恐怕是把她带到一个狭小的场所藏书网,强迫她把煤的粉末吸入肺里。需要团扇就是为的这个。也就是说,用团扇扇,使煤的粉末散布在空气里。被害者不愿意,也不得不和空气一起把煤粉吸进去”。 昌中说着,似乎那时的情景就在眼前。团扇就在朝子的面前啪哒啪哒地扇着,媒粉象灰尘一样到处飞扬。朝子呛得难受,可又不得不把它吸进去。有人按着她,使她动弹不得。 “团扇上煤末变黑了。由于担心事后成为证据,第二天买把新扇子还掉了。” “这么说田端的堆煤场是伪装的罗。”科长自言自语地说。 “犯人设计得很巧妙。尸体要解剖,会发现肺部的煤粉。谁都会认为是本人吸入的,不会是外力所致。因此,如果某一环境如有同一性质的煤,就会推断此处肯定是现场。尸体的内脏有这种东西,所以说服力很强。” “那么,为什么把手提包放在田端呢?” “那是打算让谁拾到后,交给值班员。也就是说,犯人想告诉当局:此处即现场。否则,煞费苦心让被害者吸入煤末,而别人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不是枉费心机吗。” “嗯。这么说,犯人的目的是要制造不在现场的假象吗?” “就是这样。犯人知道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往来于田端与小平町之间,乘车无论开到多大速度,往返也需要一小时二、三十分钟。绝对不会比这再短。因此,二十分钟没有证人的时间就包括在不可能作案的时间里了。” “二十分钟?啊,是的。是川井和邻居告别,到再去邀请他们,十点十分到十点三十分之间。”科长想起那时的情况。 “是这样。那二十分钟,说是在铃木安家,朝子恐怕是在那段时间被害的吧。” “这么说,朝子就是被带到铃木安家了?” “就是这样,把朝子叫到指谷,然后肯定是到水道桥,利用中央线一起到国分寺的。铃木的扇子和那条街上邻近的房子有一段距离,所以房子里即使发出一点较大的声音也听不见。朝子一定是七点多和川井一起到铃木家后被监禁起来的。川井为了找时间上的证明人,七点多和邻居一起去立川听浪曲。九点半散场,十点十分在铃木家前分手。然后肯定急急忙忙用那个方法将朝子杀害,朝子是吸入煤粉后被扼死的。凶手大概是川井、浜崎、铃木安三人。因此,现场在铃木家。恐怕是贮藏室,或是壁橱之类。然后川井去邀请邻居。那时是十点三十分。” “果然不错。”科长沉思着点点头。 “以后。把邻居找来开始喝酒。因为浜崎还有把手提包丢到田端的任务,所以十一点左右就回去了。川井和邻居们一直喝到清晨兰点半。” “那么,被害者是怎么弄到田无现场的呢?” “你看,三点半开始,大家都睡了。川井和铃木睡在邻居安歇的那间房隔壁。睡觉不过是借口,看到那几个人醉醺醺地睡熟时,把尸体从贮藏室或是壁橱里搬出来,走上两公里,扔到田无的西端。不是这样吗?” “走两公里路?”科长看着昌中。“那是,用车运的吧?” “不,那么近的路,能走着去,所以肯定是川井背着尸体去的。因为是女人,身体轻,对于像川井那样健壮的男子汉来说,是不成问题的。担心的只是怕在路上遇见人。不过,那一带的农村,在黎明前三点半到四点半这一段时间里是没有行人的。于是,他就把尸体扔在那片杂木林中,又走回铃木家。这时,大概是五点多钟。因此,当邻居的妻子们来接在铃木家过夜的丈夫时,他才能够悠然自得地揉着眼睛在她们面前露面,像是和她们的丈夫一起睡到现在。” “这人真厉害!”科长感叹道。 “光考虑了田端与小平町之间的距离,我也上了个大当,那么,明天早上马上去铃木家搜查。” “我想,他们已经全都收拾干净,不会留下痕迹的。不过,如果在角落里还残留着一、两粒那种煤的粉末,那么,就是我所分析的那回事了。” “这人真厉害!”科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川井吗?这家伙想得可真周到。” “不,我是指你呀。能够看破这个川井的花招,你也够厉害。” 川井贡一的自供,是在十天以后。有关杀害朝子的情节,与昌中的推理没有两样。 只是关于搜查当局怎么也调查不出的杀人动机,他的自供远比当局的预想要严重得多。 “我和浜崎,是三年前在世田谷发生的那起杀害公司董事长太太事件的凶手。那时,太太看到99lib?强盗闯人,吵嚷起来,就把她杀了。恰巧在最紧张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把我们吓了一跳。因为那是深夜,而且,又是刚剐杀掉一个人。浜崎接了电话。好像是对方挂错了电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可是,浜崎这小子,挂上就行了吧,却说什么‘这儿是火葬场呀。’我看他还想挖苦一下对方,就急忙给他挂上了。果然不出所料,这就大难临头了。对方是报社的电话员,因为听到了杀人犯的声音,所以在报纸上大登特登。我狠狠地申斥了浜崎的疏忽大意。可是,三年后,他又犯了一次严重的错误,把自己的声音又让同一个电话员听到了。而且,这个电话员是新加入我们这一伙,从事私贩麻药买卖的小谷的妻子。这缘份太深了。她以电话员特有的听觉,觉察到浜崎的声音明明就是当时听到的那个声音。因为我看到她神情不对,感到不能让她活下去了。正巧,她似乎非常想再听一遍浜崎的声音。我就利用了这一点。我告诉她浜崎和她丈夫一起都在小平町,她马上老老实实地跟着来了,大概是想再一次确认一下浜崎的声音吧。这样,就轻而易举地落到死亡的陷井里了……” 第一章 潮田芳子给甲信报社寄去了预付款,登记订阅《甲信日报》。这个报社在K市,从东京乘快车还需四小时左右。在本县似乎是有影响的报纸。当然,在东京没有这种地方报纸的代销店。如果想看,就只有作为直接订阅者,由总社邮送。 二月二十一日,用挂号把钱汇出了。当时,和钱一起寄出的,还有一封信。她在信中这样写道。 ——我想订阅贵杜报纸。同信寄去订购费。听说贵报连载的小说《野盗传奇>很有意思,打算拜读一下。请从十九日的报纸送起……。 潮田芳子曾经看过《甲信日报》。那是在K市火车站前面的一家僻静的饮食店里,女服务员在芳子要的面条没端上之前,放到简陋伪饭桌上的。果然象是地方报纸,土里土气的铅字版面,粗俗的新闻芳子离开饮食店走到街上。镇子在盆地中间,一冬天都少见的温暖的阳光融汇在高地清爽的空气中。盆地的南端,绵亘着平缓的群山。这上面,露出富士山雪白的顶部,由于阳光的照射,它变得异常的模糊不清。 在街道的正面,是白雪覆盖的甲斐驹岳。太阳的光线倾斜地照射在雪山上面。由于层峦叠嶂和光线照射的关系,雪山从暗部到最亮部形成了折射的亮度阶梯。 这座山右面,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以枯黄色为基调的近处低矮的群山。看不到那个峪谷。可是,她将要在那个地方进行一项计划。这山脉的走向,给芳子以启发,这里面似乎有些奥妙。 芳子返回车站前。这时,车站的广场上聚集着许多人。几面写着字的白旗,在黑色的人群上随风飘摆。上面写的是“欢迎x×大臣回乡”。芳子知道:新内阁在一个月之前成立,旗上写的新大臣是这一带的人。 这时,人群中吵嚷起来,发生了骚动。也有人喊万岁。不断地响起掌声。在远处走路的人也跑来挤到里面去。 九九藏书大臣走到更高的地方,开始演说。冬天的阳光照在他的秃顶上,胸前佩戴一朵白色的大蔷薇。人们安静下来,又时而爆发出掌声。 芳子看着这一切。但不是芳子一个人。她旁边站着的一个男人也看着这情景。他不像是为了听演说,而是因为被人群挡住了去路才不得已站在那里的。 芳子窥视着那男人的脸。宽阔的前额,敏锐的双眼,高高的鼻梁。她曾经一度认为是聪明的额头,值得信任的眼睛,讨人喜欢的鼻子,可现在,这种记忆都已不复存在了。没有变化的是,无论过去或现在,自己一直被他束缚着。 演说结束了。大臣终于走下讲台。人群开始散去,地方空出来了。芳子走过去,那个男人,另外,还有一个人也跟着走去。 寄给甲信报社的挂号汇款终于赶上了邮局三点发出的邮件。芳子把薄薄的收据放进提包里,从千岁乌山乘电车,到涉谷的店里,用了五十分钟。 店门前挂着卢毕肯酒巴间的霓虹招牌。芳子从后门走进去。 “您早。”她一一向老板、朋友和侍者们问好。然后跑进更衣室化妆。 这时,店里开始营业了。肥胖的老板娘刚刚在美容院修整好发型,在大家的赞叹声中走进店里。 “今天是二月二十一日,星期六啊,大家要好好干!”老板意识到老板娘的归来,向女招待们训话。说A的衣服应该新做一件等等,弄得那孩子满脸通红。 芳子一边呆呆地听着,一边想,还是辞掉这个工作吧。 她仿佛看到一条船在破浪前进。最近,不论白天夜里,眼前总是浮现出这种情景。每当把手放在胸前,就觉到一阵难以压抑的心跳。 第二章 《甲信日报》过了四、五天就送到了。一次送来三天的报纸。而且还附着一张印刷的明信片,上面恭恭敬敬地写若;蒙您订阅,多谢等字样。 正如登记的那样,从十九日送起。芳子掀开报纸,翻到社会版.99lib.:盗贼袭入某宅、因山崩造成死亡、农协违法、镇议会议员的选举开始。都是些无聊的报导。然后是K市火车站前××大臣的大照片。 芳子打开二十日的报纸。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再看二十一日,也都是平常的报道。她把它们扔进壁橱的角落,打算将来包东西用。 从此以后每天送来报纸。因为是月订户,所以在牛皮纸的封带上,用誊写版印着潮田芳子的名字和住址。 芳子每天早晨去公寓的信箱处取报纸。在床上揭开褐色的封带。因为夜里十二点才回来,所以早上起得比较迟。躺在被子里展开报纸,把每个角落都一一读到了,没有什特别感兴趣的消息。芳子失望了,把它扔到枕边。 就这样继续了好多天,每次都是失望。但在揭开褐色的封带之前,她是抱着希望的。这个希望一直延续了十几天,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第十五天,终于发生了变化。也就是连续十五次送来报纸的时候。那变化并不是新闻报道,而是一张意想不到的明信片。署名是杉本隆治。芳子的印象中,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个发信人的名字。虽然不是十分真切,但确实有点模糊的记忆。 芳子把明信片翻过来,反面是一笔拙劣的字。读过藏书网这封信,她立刻明白了。 ——得知您对《甲信日报》目前登载敝人所着连载小说《野盗传奇》很感兴趣,不胜感谢。今后也请多关照。向您致意……。 杉本隆治就是这褐色封带包着的报纸上小说的作者。芳子在登记订阅时,曾以想看报上所登连载小说为理由。大概报社的人把这事告诉作者了吧。作者杉本隆治似乎非常感动,就给这个新读者寄来了感谢信。 突然来了一张多余的明信片。这是个小变化,而她所期待的却是另一码事。她根本没打算看那小说,反正那东西肯定和明信片上的字一样拙劣。 报纸每天按时送来。因为付过钱了,这是理所当然的。芳子也不再每天早上躺在床上专心致志地读报纸了。还是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这种失望要继续到哪一天。 好容易到了登记后近一个月的一天早晨。 报纸上仍然用土里土气的铅字,登着许多有关乡村的报道:农协主席逃跑;公共汽车摔下山崖,乘客受伤;发生山火,火烧面积近一百公亩;于临云峡发现一对男女以身殉情的尸体……。 芳子看了以身殉情这一条报道。是在临云峡的山林中,发现者是造林局的守林人。尸体已经腐烂,死后约一个月左右,呈半白骨状。身份不明。这种事并不罕见。尤其这个由奇峰碧水形成的如同仙境般的峡谷,更是自杀或殉情的好地方。 芳子叠好报纸,躺到枕头上,把被子拉到下颌前,眼望天花板。这所公寓的建筑已经陈旧。发暗的天花板开始腐烂。芳子一直呆呆地凝视着。 第二天的报纸似乎是尽义务样地报道了殉情死者的身份。男方三十五岁,是东京某商店的警备科员,女方是同一商店的售货员、二十二岁。男方有妻子。这种事情经常发生。芳子抬起眼睛,脸上没有任河表情,也可以说是一种没有表现出来的安心吧。于是,这条新闻也没意思了。这时,她的眼前又清楚地浮现出行驶在大海中的航船。 过了两三天,《甲信报社》销售部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写道:“前订报纸已到期,望您继续订阅。” 是家会做买卖的报社。 芳子写了回信:“小说已经没意思了,不打算继续订阅。” 上班的路上把这张明信片发了。当把它投入信箱转身要走时,芳子忽然想到:《野盗传奇>的作者一定会失望吧。她后悔不该写那些话。 第三章 杉本隆治读了由《甲信报社》转来的读者的明信片,很不高兴。而且,就是这个女读者,在一个月前,正是因为自己的小说有趣,才订了这份报纸的。今天却由报社转来了这样的明信片,记得自己还写过一封简单的致谢信呢。但是现在,她却说小说已没意思,所以不再订阅报纸了。 杉藏书网本隆治很生气:“到底是个女人,竟然如此反复无常。” 《野盗传奇》是99lib?他给代理经营地方报纸上小说业务的某文艺通信社写的。听说要登在地方报纸上,所以虽是以娱乐为主的小说,但也为此下了一番功夫,决不是粗制滥造的东西。对这一点,他是有自信的。因此,当他知道有位特意想看这篇小说的东京的读者时,竟高兴得写了致谢信。 但是,同一个读者又说道:“没有一点意思,所以不订报纸了。”隆治苦笑着,有些生气,似乎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了。此后,他又思索起来。这位读者先说“因为小说有意思,所以想读”,又说“小说没意思,”因而不再订阅。比较起来后者更是大有文章。于是,思考的线索渐渐向着有趣的方面发展,出现了人物进行各种活动的连续场面。连他自己也因对之感兴趣而变得高兴起来。 “那小说,为什么没意思呢?”他感到奇怪。正因为自信自己的作品会受欢迎,所以这个任性的读者使他感到很不愉快。 杉本隆治虽远不是所谓流行作家,但经常给一部分娱乐杂志写稿,是个有能力的作家。他常常以掌握使文章取悦于读者的绝窍而自负。现在《甲信日报》上连载的小说,决非拙劣的文章,决不是的,自己写起来很轻松,笔头也流畅。 “总觉得不痛快啊。” 他有两天时间,没能从这种厌烦的情绪中摆脱出来。好容易从第三天开始,这种气氛有些淡漠了,可是,仍然像一块渣滓似的,在心底沉淀下来。这块沉渣经常泛起。它比煞费苦心写出的作品遭到内行人不当的贬低还要讨嫌。因为自己的小说,即使使报纸少卖一份,他也感到不痛快,何况这已是摆在眼前的事实。说得严重些,他觉得自己在报社也丢了面子。 杉本隆治摇着头,离开桌子,出外去散步。这是一条走熟了的路,附近一带保留着武藏野的遗风。落叶复盖的杂木林对面,J池的水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他在枯草丛中坐下来,望着池水。一个外国人在池边训练一条大狗。那狗跑去拾起主人扔下的木棒,又跑回主人处,就这样反复地训练。 他一心一意地看着。人在专心看某种单调、不断重复的运动时,突如其来的想法往往会一闪而过。就在这时,杉本隆治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那个女读者以我的小说有趣而中途订阅了报纸。这以前,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甲信日报》是在y县发行,东京没有。当然不会是在东京知道的。那么,这个自称潮田芳子的东京人曾在y县的什么地方住过?要么就是从东京去y县时看到这家报纸的。 他的眼睛随着狗的运动而移动,而脑子却在专心地思考着。假定是这种情况,这个读者被这部有趣的小说所吸引,以至特意热心地从东京向报社登记直接订阅,可是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以“没意思”为理由拒绝续订,这实在说不过去。何况,小说本身的确是有趣的。 奇怪!她似乎不是为看小说而订的报纸。那不过是随便想出的借口,实际上是想看其他东西。也就是说,想在报纸上寻找什么。找到以后,就没有看报的必要了。 杉本隆治从草.99lib.丛中站起来,放快脚步向家里走击。各种各样的想法像蓬乱的水藻一样在脑海中浮动。 他回到家里,从信插中抽出以前由报社转来的潮田芳子的明信片。 ——我想订阅贵社报纸。同信寄去订购费。听说贵报连载的小说《野盗传奇》很有意思,打算拜读一下。请从十九日的报纸送起……。 对于女人来说,这是一段相当通顺的文字。可为什么特意要求从登记之日的前两天十九日送起呢?新闻报道最快也就是登载前一天的事情。甲信报没有晚刊,因此,想从十九日看起,就意味着要知道十八日以后发生的事情。他想出道理了。 报社每天都给他送来报纸。他把合订本展在桌子上,从二月十九日开始,仔细地阅读。以社会版为主,但为慎重起见,也没放过向导广告栏。 他把这件事限定在y县的某处与东京有关系的范围内。他一天天看下去,从每天的新闻中,挑选这类记事。直到二月底,似乎没有这类新闻。进入三月份。到五日不见这类报道,到十日仍没有。十三日、十四日。终于到了十六日的报纸,他看到记载着如下内容的报道。 ——三月十五日下午二时许,造林局工作人员于临云峡山林中发现一对男女以身殉情的尸体。尸体己腐烂,呈半白骨状。死后约经一月。男方身穿灰色外套、藏青色西服。年龄约三十七、八岁。女方身穿咖啡色宽格花纹的外套,同色的女式西装,年龄约二十二,三岁。遗物只有一个内装化妆品的女用手提包。其中有从新宿到K站的往返车票,由此可见是东京人。 第二天的报纸凳载了他们的身份。 ——已查明临云峡情死者的男方庄田咲次系东京某商店的警备科员,(三十五岁)女方为同店店员福田梅子,(二十二岁)。男方有家室。看来是一场悲剧性恋爱的终结…… “原来是这个。”杉本隆治禁不住说出声来。东京与y县相关的报道除此而外,再无其他。潮田芳子大概看到这条消息后就不再订阅了。她一定是为着看这条消息,才特意订阅地方报纸的。因为东京发行的中央报纸肯定不会登这条消息。 “等一等。”他脑海中又出现了许多想法。“潮田芳子指定从二月十九日开始寄来报纸。发现尸体是三月十五日,死后经一月。这样,情死假定发生在二月十八日以前,也是合乎情理的。时间上相吻合。她知道这对男女的情死,等待着报纸上关于发现尸体的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杉本隆治忽然对潮田芳子这个女人发生了兴趣。 第四章 那以后过了三周,杉本隆治委托的一家私立侦探社,就给他回了信。 ——现将您委托的关于潮田芳子情况的调查报告如下: 潮田芳子原籍是H县×郡×村。现住世田谷区乌山町一××号深红庄公寓。根据原籍地的户籍副本记载,是潮田早雄之妻。据公寓管理人反映,她于三年前独自一人租下房间,是个安份的人。听说最近披扣留在苏联的丈夫即将归国。她在涉谷的卢毕肯酒巴间当招待。 接着又去卢毕肯酒巴间调查。听老板娘说,她一年前来这里工作,这之前在西银座后面的安琪儿酒巴间。一贯品行端正,虽有几个熟悉的客人,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只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瘦男子,每个月有两、三次指名要她。每次可都是她付帐。由此看来,只有这个男人大概自以前的安琪儿时代起就和她有很深的交情。听说总是两个人坐在房子里低声交谈。不记得什么时候了,一个也是女招待的朋友问她,那人是你的相好吧,这时,芳子显出厌恶的神色。听说每当这男子一来店里,芳子的脸色就阴沉的很。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再去安琪儿酒巴间
99lib?
询问,果然芳子一直在那里工作到两年前,反映也不太坏。做为酒店招待,只因她不是那种性格开朗的人,所以也没有招来什么高级客人。据说,在卢毕肯听到的那个男子也来过这里,耶是在她辞掉这里工作前三个月的时候,才开始露面的。也就是说那男子来找芳子后三个月,她就转到卢毕肯工作了。 下面是您委托的有关某商店警备科员庄田咲次的情况。访问他的妻子时,我们听到的是关于自己死去的丈夫的坏话。看来她对丈天与另外的女人一起殉情,是相当憎恶的。所谓警备员,是在商店里警戒小偷、扒手的职务。妻子说,庄田只给家里一半工资,其余的都花在女人身上。她也知道和庄田一起殉情的同店店员福田梅子,骂道:“真是活活丢人。”她甚至说:“我可没把丈夫的骨灰盒供在佛坛上,我把它用绳子捆着放到壁橱角落里了。”当问到潮田芳子时,她说:“这个女人,我不知道。这个爱玩女人的家伙,他干了些什么,我说不清楚。” 我们就此安慰了她,并顺利地借到一张庄田咲次的照片。 拿着这张照片,又走访了卢毕肯和安琪儿酒巴间。老板娘和女招待们都证实:来找芳子的男子的确就是这个人。 再次访问深红庄公寓。管理员看了照片,搔着头说: “原来我想,这不是件好事,就瞒下没有说。这个人的确每个月要来找潮田三、四次。似乎总有一、两个晚上在这里过夜。” 根据这一点,就可断定潮田芳子和庄田咲次之间是情人关系。只是,什么机会使这二人结合在一起这一点还不清楚。 根据您的指示,还向管理员询问了她在二月十八日这手的行动。管理员说:虽日期记不准确,但那段时间芳子的确在早上十点左右出去过。因为当时我想,她总是起得很迟,这回可真难得,所以有印象。又去卢毕肯,查了出勤表,二月十八日芳子缺勤。 以上报告的是至今为止的调查情况。如您还有其他委托,再进行那方面的调查。 杉本隆治将报告书反复看了两遍,深有感触:“真不愧是做买卖,竟然调查得这么周到细致”。 因此,清楚地了解到,潮田芳子与庄田咲次和福田梅子之死有关系。她确实知道这二人在临云峡山林中情死的事。她大清早离开公寓,没去卢毕肯洒巴间上班的二月十八日,正是他们情死的日子。去临云峡要在K站下车。她把他们二人送到哪里呢?是新宿,还是K站? 他翻了翻时间表。中央线从新宿开往K市方面的快车有八点十分和十二点二十五分两趟。大概不会乘夜间的火车,也排除乘慢车的可能性,因为去时,肯定要乘快车。 如果说潮田芳子早上十点左右离开公寓,那么,也能赶上十一点三十二分发车的普通列车。不过,看来她乘十二点二十五分发车的快车可能性更大些。这趟车下午三点十分到达K站。从K站到临云峡情死现场,坐汽车加走路,大概足足需要一小时。庄田与梅子这一对殉情者,在冬日太阳即将下山的时候,走到这结束生命的场所。杉本隆治想象着在奇峰怪石环抱的山林中一对男女彷徨犹豫的景象。 这件事,直到约一个月以后,因造林局工作人员发现腐烂尸体才被世人所知。在这之前,只有潮田芳子知道。她想通过当地报纸,知道这桩情死案暴露于世的那一天。她究竟处在一种什么地位呢? 他又一次翻开二月十九日的甲信日报来看:山崩。农协贪污。镇议会议员选举。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报上登着本地出身的××大臣在K站前演说的大照片。 他的目光停留在这张照片上。就象那次看狗进行单调的反复运动一样,脑海中涌现出各种想法。 杉本隆治把限明天交稿的稿子扔在一旁,抱着头沉思起来。没想到,一个对他的小说不感兴趣的读者竟无形地把他支配到这种地步。 妻子一定以为他是为写小说而苦恼呢。 第五章 潮田芳子和四、五个同伴一起接客人。听到有人喊:“芳子!客人点名叫你呢。” 她站起来,走到那个房间。一个四十二、三岁99lib?、留长发的微胖男人坐在那里。芳子对他没有一点儿印象,是第一次来卢毕肯的客人。 “你就是芳子?潮田芳子吧?”那人微笑着问。 芳子在这个店里没有改名,仍用芳子这一名字。当她被问到姓名时,又一次看了一下客人的脸,桌上那罩着桃红色灯伞的台灯在微暗的间接照明下发光。对这张被红色光线照射着的脸,芳子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是的。您是哪位?”芳子在客人旁边坐下来。 “啊,我是……”那人从兜里掏出一张边角有点脏的名片递给芳子。芳子拿到台灯前一看,上面印着“杉本隆治”几个铅字。她不由得“啊”了一声。 “是的,我是你爱读的小说《野盗传奇》的作者。”杉本隆治看到对方的表情,满脸堆笑地说。“谢谢你。这事是甲信报社告诉我的。我还给你寄去了致谢信。昨天,我到你住处的附近办事,就冒昧地顺便去公寓拜访,可是你不在家。打听到你在这里工作,今天晚上就突然来了。我想和你见见面,道个谢。” 芳子想:这算怎么回事呢?难道就这么感兴趣,以至特意来一趟吗?自己根本就没认真读过什么《野盗传奇》。竟然有这样沾沾自喜的小说家。 “!是先生吗。这,太感谢了。您特意到这里来,实在不敢当。我看了您的小说,很有意思。”芳子靠近杉本,亲切地笑着说。 “谢谢。”杉本隆治一边愉快地笑着,一边似乎有点害羞地环视着周围,称赞道:“好地方呀。” 然后,畏畏缩缩地望着芳子的脸,自言自语道;“真是个美人啊。” “哎呀,快别这么说,先生。我见到你,也很高兴,今晚就好好叙一叙。”劳子一边倒啤酒,一边微笑着向杉本送秋波。这个人以为自己还在读他的小说吧。对于一个读者竟然这样感激,以至跑来会面,可见他不是什么流行作家。芳子想到,或者是对女读者感兴趣才来的吧。 看来杉本隆治不太会喝酒,一瓶啤酒下去,就满睑通红。可芳子能喝,再加上两、三个女招待,桌上摆着七、八个酒瓶和菜碟子,琳琅满目。 杉本隆治被女招待们“先生,先生”地叫着,似乎心里非常舒畅,呆了一个小时左右才离去。 他刚一走,芳子就“啊”地叫了一声,在他坐过的垫子下面拾到一个咖啡色信封。 “是刚才那位客人的。” 她急忙跑到门口,已经不见踪影。 “没关系,以后一定还会来的,先替他收着吧。” 芳子告诉了旁边的女招待,将信封揣到和服里。以后,就把这桩事忘掉了。 她再记起这件事时,已是下班后回到公寓了。当她更衣解带时,咖啡色的信封飘落在地上。 啊,原来是这个。她想起来了。把它拾起来
。信封的正面和背面都没有写字,也没封口,可以看见里面象是报纸。于是她放心了,想抽出来看看。 里面是一张叠着的剪掇,有半张报纸的四分之一大小。芳子打开剪报一看,吃了一惊。正是从甲信日报剪下来的×x大臣在K站前演说的照片。 漆黑的人群上方飘着几面白旗。大臣的身影在人群之上。正是芳子亲眼看到过的情景,照片和事实一模一样。 芳子眼望空中,拿着报纸的手有点发抖。只系着一根腰带的胸部,就那样松松地敞开着。 这是偶然吗?或许,杉本隆治为给自己看,故意扔在那里走掉的?她迷惑起来。脚也感到疲劳,连垫子都没心铺就在地板上坐下来。杉本隆治也许知道什么吧。芳子开始想到,他是带有什么目的而丢下这个信封走掉的。这是一种直感。不是偶然,决不是偶然的。 曾被芳子认为是一个老实的通俗小说家的杉本隆冶,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过了两天,杉本隆治又来到店里,点名叫芳子。 “先生,您好。” 芳子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一种应付买卖的笑容,显得很不自然。 杉本隆治也笑着回答,这是那种出自内心的微笑。 “先生,上次您把这个忘掉了。” 芳子站起来,从自己的手提包中.99lib.拿出咖啡色信封,递给杉本。微笑虽未从嘴角消失:但眼睛却仔细地注视着对方的表情。 “噢,原来忘在这儿了。我还想,不知丢在什么地方呢。啊,谢谢。” 他接过信封装到口袋里,仍然是笑容可掬,但细细的眼睛看着芳子。突然间眼睛一亮,接着,马上把视线移开,停留在冒着泡的玻璃杯上。 芳子感到焦躁不安。她想进行一种尝试。这个实验虽然危险,但是不搞清楚又不甘心。 “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哪里,是报纸上登的照片。大臣在K市演说的照片。”杉本隆治解释道,露出了他的白牙。“这些听众里,我留心到一个人,是个熟人,就是临云峡情死的那个男子。” “啊!”和芳子一起的两个女招待叫出声来。 “这家伙是看清楚了。在他身旁有两个女人,象是他的同伴,稍稍离开人群站着。这就可以证明那天是他情死的日子。不过,既然是情死,和一个女人去死就够了,这样,还多余一个女人。我总觉得奇怪,想仔细看看这两个女人的脸,无奈太小看不清楚。因此想把这张剪报送到报社,请他们由底片放大后再给我寄来。似乎是多此一举。不过,我想调查一下试试看。” “嗬,象个侦探呀。” 旁边的两个女招待一起笑起来。芳子却窒息了。 第六章 芳子从这时开始,才知道杉本隆治的真意。杉本隆治在撒谎。那张照片里根本没有如他所说的那几个人。因为自己曾经非常仔细地看过这张照片。庄田咲次也好、福田梅子也好,自己也好,照片上根本没有。 杉本隆治把照片上没有的说成有。这才使她作出了明确的判断:他在试探自己!他自称是庄田咲次的朋友,肯定也是假的。 自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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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试探了一下,这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成胁。可怕的是,他似乎嗅到一点那件事。这嗅觉的发展是令人生畏的。 当杉本隆治若无其事地做了一次如下实验后,那恐怖的影子在她心灵中留下了更深的烙印。 一周后,他又来到店里,还是指名叫芳子。 “上次的照片没搞成。”他说。脸上浮现出天真的笑容。 “听说报社把底片扔掉了。真遗憾。从那张照片就要抓住有趣的线索了,可是……。” “是啊,太可惜了。”芳子说着,把杯子里的啤酒喝了。他的做戏使人讨九九藏书厌。 杉本隆治就此改变话题。 “是啊。说到照像,我现在也会照一般的像了。今天刚刚让人印出来,看看吗?” “给我瞧瞧。” 给他凑趣的是和芳子一起的女招待。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三张照片放在桌上的碟子旁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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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 “呀,我不喜欢。尽是照的这一对。”女招待手拿照片说。 “是啊,衬上背景,是不错的照片吧。”杉本隆治独自笑着说。 “专门给一对情人拍照,这可真是独特的爱好。芳子,你也看看。” 一个女招待递过照片。 自杉本隆治从口袋里掏出照片时起,她就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神经高度紧张,微微有些颤抖。从她拿到照片,视线落在上面的瞬间开始,她感到预想变成了现实。 照片是一对男女漫步在乡间小路的背影。象是武藏野一带,早春的杂木林由远到近,重叠着深深浅浅的颜色。一张平常、普通的照片。芳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吸引她的是人物的服装。男的穿着淡色外衣,深色裤子。那女人外衣的宽格子花纹照得特别清楚。虽是黑白照片,但是芳子眼睛所看到的明明是带彩色的庄田咲次的灰色上衣、藏兰色西服,福田梅予咖啡色格子花纹的外衣以及相同颜色的女式西服。 到底来了。当芳子明白这一点时,心跳得并不太厉害。她低头凝视着照片。可以说,实际上她在注视着杉本隆治。芳子意识到他细眼中的瞳孔在发光,并把火花散在空间。 “拍得好哇。”芳子象抵抗着压力似的,好不容易抬起头,若无其事地将照片还给了它的主人。 “是件好作品吧。”杉本隆治说道。他盯着芳子的脸,虽然这仅仅是短短的一、两秒钟。这发亮的目光与她看照片时意识到的一模一样。 杉本隆治还是嗅到了那件事。他不久也许会知道的。芳子心里刮进一阵狂风。这天夜里,她一直到早上四点都没睡着觉。 从那以后,潮田芳子与衫本隆治的关系很快亲密起来。他不来时,芳子就打电话叫他,有时也写信,与女招待因买卖关系给客人写的形式上的诱惑信不同,它的语句充满了盛情。 无论谁看了。都认为这是特别受照顾的客人与相好的女招待的关系。 与杉本隆治来卢毕肯酒巴问来玩的次数相比,他们的关系发展得太快,以至芳子居然开始和他约会了。 “先生,这几天你能带我去什么地方玩玩吗?我准备休息一天。” 杉本隆治愉快地笑着,鼻子上堆起皱纹。 “行啊,能和芳子一起,我一定去。去哪儿好呢?” “是啊。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奥伊豆怎么样?清早就出门。” “奥伊豆吗?行啊。” “随便逛逛嘛,先生。” “什么?” “看你,马上就这个样子。这次去随便玩玩。为了不产生误会,是不是能约一位和先生关系好的女朋友一起去呢?你看……。” 杉本隆治听了这话,眯起眼睛,望着远方。 “倒不是没有女朋友。” “这就好。我也想认识一下。怎么样?行吗?” “嗯_。” “你怎么好?99lib?象不太愿意似的。” “因为有第三者参加,就没有意义了。” “你真是。先生,我们两个以后再去一次嘛。” “真的?” “我不能一下子就陷到那种事里去。啊,明白吗?” 芳子将衫本隆治的手拉过来,用手指挠着他的手掌。 “好吧。没有办法,下次再说。”他让步了99lib.。“如果这样,那么,就在这里约好日期和时间吧。” “好,你等一下。” 芳子站起来,去办公室借时间表。 第七章 杉本隆治特意约好与之关系密切的杂志女编辑同行。没有特别说明理由。大概女编辑田坂藤子与这位先生同行感到放心,就轻易答应下来。 杉本隆治、潮田芳子、田坂藤子三人一行上午到达伊豆的伊东。计划由此翻山去修善寺,游游三岛就回去。 这就要开始某种行动了。杉本隆治的神九九藏书经极度紧张,等待着危险的到来。他极力不让紧张的心情显露出来。 芳子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只手抱着个尼龙巾包袱,里面大概是盒饭。的确象是来郊游似的,满面春风。两个女人在融洽地交谈。 汽车开出伊东镇,沿着山路不断向上爬。越往上,伊东镇显得越小越低,眼前展现出带有相模湾紫色的春天的大海。它的尽头和天色融成一体。 “呀,太好了。”女编辑天真地赞叹道。 看不见大海了。汽车喘息着越过天城连山的山峰。车里乘客不多,大多都对寂寞的群山和风景感到厌倦了,沐浴着从窗户射进的温暖阳光,闭目养神。 “哎,在这儿下车吧。”芳子说。 汽车停在崇山峻岭中。三个人下车后,它又摇着白色的车身,渐渐消失在群山中。车站附近只有四、五户农家,两面耸立着起伏的山峦。 芳子提议:先在这附近的山上玩,然后坐下班或再下班的汽车去修善寺。 “走这条路试试看。”芳子指着一条深入林中的弯曲小路,漫不经心地说,额上满是汗。 小路由于泉水的滋润、到处都湿漉漉的。离樱花时节还早,但梅花已经凋零。使人窒息的静寂压迫着耳膜。不知什么地方猎枪响了。 有一丛繁茂的灌木。只有这个地方宛若把森林打开一个洞,阳光撒满草地,光辉四射。 “就在这儿休息吧。”芳子说道。田坂藤子表示赞成。 杉本隆治环视了一下周围,他想,现在已经进入山林深处了。人们很少到这里来吧。他想象着临云峡山林中的景象。 “先生,坐下吧。”芳子说。她解开包袱,热心地把尼龙巾铺在地上。 两个女人垫着手绢,一齐把脚伸到草地上。 “肚了饿了。”女编辑说。 “吃饭吗?”芳子问道。 两个人都拿出自己带的饭。田坂藤子拿出三明治,芳子拿出寿司(注),同时,把三瓶桔汁放在草地上。 田坂藤子把一个三明治放入口中,对芳子和杉本隆治说:“请吃吧。” “谢谢。” 芳子不客气地拿了一个三明治。 “我带的是寿司,平常总吃这个,都吃腻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吧。” 她把小饭盒递给田坂藤子和杉本隆治。 “好,我们交换吧。” 田坂藤子毫不迟疑,按过饭盒,用两个指头夹住寿司,就往嘴里送。说时迟,那时快,寿司从手指上掉下来,落到草地,而是用一种可怕的眼神,正视着他的目光。她的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 “芳子,是你亲手在临云峡杀害了两个人。把它伪装成殉情而死的,是你吧。” 芳子没有回答,只是皎紧发抖的嘴唇。立起的眉毛使面注:日本一种特有的点心。把米饭先用醋和盐调九九藏书味,然后再拌上或卷上鱼肉、青菜或海苔等而制成的食品。孔变得吓人。 杉本隆治由于激动,变得口吃起来,他对芳子说:“你于二月十八日约庄田咲次和福田梅子去临云峡。用刚才的方法毒死他们两人,自己逃掉了。留下一对看来是殉情而死的尸体,因此谁也不会注意有凶手,那地方又恰恰是有名的情死场所。人们会说,啊,又是情死,这种事不足为奇。你的目的就是打算这样了结此事。” 杉夺隆治的喉咙蠕动着,咽了一口唾味。 第八章 潮田芳子没有开口。女编辑瞪大了眼睛。真有一触即发之势。 远处响着枪声。 “你达到了目的,但是只有一件事还挂在心上。”杉本隆治继续说。“那就是死去的两个人怎么样了。因为你是眼看着那两人倒下后才跑回来的,所以想知道其结果。否则,你是不放心的。怎么样?是吧?凶手大多有一种心理,想事后看看犯罪现场的情况。你就用看报纸代替了去现场。你大概也想知道警察方面的判断,是他杀,或是情死。但是东京发行的报纸也许不会刊登这类地方的琐碎事情,于是你就订阅了临云峡所在县的地方报纸。这一着很聪明。但是,你犯了两个错误。登记订阅时,你想到必须向报社申诉理由,于是就写上因为想看我的着作《野盗传奇》。由于你害怕引起怀疑,所以多余写了这些话。从这开始,就引起我的怀疑,另一个错误是你让从十九日起送报。我就根据这个推出事件发生在前一天的十八日。一调查,果然那天你休息。我还想详细讲一讲,不过对你来说,大概是没有必要的。通过各种想象,我认为你一定是从新宿乘十二时二十五分的火车。火车到K站是三点十分,然后准备去临云峡,这时正遇上××大臣在K站前演说。这情景被拍成照片登在报上。我想,你一定看到过,于是就决心用这张照片试探你。” 杉本隆治又咽了一口唾味。 “我委托某处,对你与庄田咲次的关系进行了调查。知道你和庄田之间早就有联系。而且庄田和福田梅子也有关系。把他们说成是殉情而死,人们是不会怀疑的。我对自己推理的自信心越来越强。我故意丢下××大臣的新闻照片,让你看。还小小地撒了一个谎。我相信这样就能使你产生怀疑。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在试探你,这样还不够,因从新闻报道上得知死者的服装,就请一位年青朋友穿上类似的衣服,照了像,拿给你看。你大概确实知道我在试探你了吧。你一定害怕我,感到恐惧。以后,就该等着你来约会了。果然不出所料,你很快对我亲近起来。今天,不是把我骗到这儿来了吗?你让我带一个女朋友来,是因为我一个人的尸体不能成为情死的缘故。如果我和坂田吃下这寿司,这放有氰化钾或其他什么毒物的寿司,当场就会咽气。你就会悄然离开这里,来三个,回一个,把两个殉情尸体留在这奥伊豆山中。人们会感到震惊:咳,别人的事情搞不清,真不知道那两个人都到了殉情而死的关系。我老婆说不定会把我的骨灰用脚踢到壁橱里去。” 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潮田芳子张开大口,笑得前仰后合。 “先生。”笑声嘎然而止,芳子刻薄地说;“真不愧是小说家,编得太象了。你是说这寿司里放了毒药?” “是的。”小说家回答。 “是吗?如果这样,我把这饭盒的寿司都吃掉,你倒是看看是死,是活。如果是氰化钾,三、四分钟就能致死。吃了其他毒药,会感到痛苦的。即使我觉得难受你也不必担心。” 潮田芳子呆呆地从田坂藤子手中取过饭盒,拿起寿司往嘴里送。 杉本隆治屏住呼吸,注视着这情景,没有作声,只用眼睛看着。 一共有七,八个切?99lib.成园形的寿司。芳子一个接一个地把它们咀嚼后吞下去。她以惊人的速度,把这些全部吃光。当然,这是在故意赌气。 “怎么样?都吃了吧?多亏了你,我才吃得这么饱。请在那儿等着,看我是死,还是难受。” 说完,她直挺挺地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温暖的太阳照九九藏书亮了她的脸。她闭着眼睛。黄莺在啼叫。过了好长时间。杉本隆治和田坂藤子一直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又过了更长的时间。 潮田芳子象是睡着了,身子一动也不动。但是,从她的眼角,流出一行泪。杉本隆治正要喊出声来。就在这时候,她啪地一下跳起来,就象弹起来似的。 “啊,已经过了十分钟吧。”她斜视着杉本隆治说,“如果是氰化钾,早就咽气了。其他的毒药,也应该有点反应吧。可我,还是这样活蹦乱跳的。好了,这?99lib.下你可该知道自己胡思乱想的荒谬吧。你不要再说太没道理的话了。” 她说完,很快地把空饭盒和瓶子用尼龙巾包起来,从草地上站起来。 “我回了,再见。” 潮田芳子说完,就顺着这条路大步朝来的方向走去。没有任何变化的坚定的步伐,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枝叶互相交错的树林中。 第九章 潮田芳子寄给杉本隆治的遗书。 先生: 我犯的罪,正如您所说的,没有什么需要更正的地方。的确是我,在临云峡杀死了那两个人。为什么要杀他们呢,这一点,在您的推理中似乎还没有涉及到,所以最后让我来说明。 我的丈夫在战争结束的前一年被抓到满州当兵。那时,结婚还不到半年。我爱自己的丈夫,听过战争结束时,满州大部分官兵被带到西伯利亚,非常悲痛。但是,我相信,只要他还健在,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丈夫总是不回来。我不止一、两次到舞鹤去迎接过他,但都是独自一个人回来。丈夫的身体向来是健康的,我相信有一天他会回来,我就这样一个人在等着他,渡过了漫长的岁月。我换过各种工作。一个女人很难过上舒适的生活。我最后的职业是当招待员,在西银座后面的安琪儿酒巴间。 女招待这种职业,是靠衣服撑起来的。我是个没有外援的人,为作这些衣服费尽苦心。一天,我拿出仅有的一点储蓄,去商店买衣服。买的只是外观还看得过去的,最便宜的服装。如果买好这个马上回家就好了。可是一下子又想买双带花边的手套,就去了廉价品售货处。我看了很多手套,只买了一双放在购物袋里。然后下到一搂,正要出门时,被一个男人有礼貌地叫住了。他是这个商店的警备科员。他说要看一下我的购物袋。他把?99lib.我带到不为人注意的地方,从袋中拿出两双手套。一双是用包装纸包好的,一双却汪有,没有商店的购物证明。我吃了一惊。这个轻巧的东西一定是从售货台上掉进我的购物袋里的。 我辩解了,但这个警备科员根本不听,把我的地扯姓名记到本子上。我吓坏了,我被人当作扒手了。这个人独自暗笑着。总之,那天放我回家了。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更可怕的事情跟着来了。有一天,那个男人到我公寓里来了。正好是上班前。他说,这次的事依他的意见是不声张出去。我非常高兴,尽管这并不是自己故意的,能从这种误解藏书网的耻辱中解脱出来,我就放心了。因为我每天都耽心,如果让酒巴间或是公寓的人知道了怎么办。想到这些,我简直没有勇气活下去。 您可以想象那个男人一旦抓住我这种女人的弱点,他的行动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太懦弱,缺乏勇气。我对他的强行要求失去了抵抗。那个野人,也就是庄田咲次,从那以后就把我缠住了。他不但需要我的身体,有时连零用钱也席卷而去。来到店里,由我付钱,他只是喝完酒就走。于是我有了情夫。 我恨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呢。如果回来了,我也不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也许正好相反,对不起丈夫的,恰恰是我。我真是这样想的。 庄田这个人非常卑劣,简直不能和丈夫相比。而且,还有不少情妇。福田梅子就是其中之一。他还不知羞耻地把福田梅子带来和我见面,多半是想煽起我的嫉妒心而引出爱情来。我居然多少也上了这个圈套,那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呢? 就在这段时间,久无音信的丈夫来信了,说是最近就要回国。我很高兴,终于要熬出头了。可一想到庄田咲次,就不禁令人懊恼。我打算等丈夫回来,把一切都告诉他,由他处置。不过,在这以前必须和庄田分手。我把这事告诉他,请求断绝关系时,他不但不答应,反而对我燃起情欲。我对他的杀心,就是由此引起的。 杀人的方法,正如您的推理。当我建议约福田梅于一起去临云峡时,庄田对这种奇特的郊游感到高兴。大概是带着两个情妇去郊游能够满足他那变态的自豪感吧。 约好乘十二点二十五分由新宿开出的快车,我却特意坐了在这之前的十一点三十二分发车的普通列车,因为不想在火车上让熟人看到我们三人在一起。这趟车下午两点五十三分到K站,只比庄田他们乘的火车早到十分钟。这段时间,我在车站前的饮食店吃着面条,读了登载着您的小说的甲信日报。与下了火车的庄田他们会合时,车前××大臣正在演说。九九藏书 在临云峡山林中,我把放入氰化钾的自制糕饼给庄田和梅子吃。两个人一眨眼就倒下了。后来,我收拾好剩下的糕饼,就回家了。这样,留下了殉情尸体。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我松了一口气。这就可以安下心来等待丈夫的归来。唯一挂念的,就是想知道誓察方面的判断,最后是把这两个人的尸体看成是殉情呢,还是他杀。所以就订了在饮食店所看到的甲信日报。以您的小说作为订阅的理由。结果引起了您的疑心。 我无论如何还是需要丈夫。因此,这次我打算除掉您,用杀庄田的方法。 但是,又被识破了。您怀疑盒里的寿司有什么名堂。其实,我把毒药放在桔汁里了。我想,等吃完寿司,感到口渴时,让你们一口气把桔汁喝下去。 那桔汁,我又带回来了。我不会白费的,这就要把它喝下去……。 第一章 为简便起见,略去日记的所有日期,虽按照日期的项序,但节与节之间相隔的时间却不尽相同,有的是第二天,有的是四天以后,有的是一星期后,也有的是一个月之后。想必能从内容推断出日期来。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今天舞台排练以后,干部留下来商量什么问题。 我和A一起先回家,我们边说边走到了五反田的车站。 A对我说:“你知道他们商量什么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他说:“这次××电影公司和我们剧团联系拍电影的事,就是那位著名导演石井先生的新作。听说想从我们剧团挑选三、四个高明的配角。最近剧团的经理Y先生在电影公司和剧团之间来往奔走,好像挺忙。” “哎,我怎么不知道。那咱们干吗?”我问道。 “当然干啦。我们剧团也够困难的了,连续赤字。照Y先生的打算,不仅是这次,只要对方没问题。似乎想把合同一直订下去。”他很了解内部的事情。 “是剧团找上门去的吗?” “不,是那边提出来的。但出钱似乎不够大方。可不管怎么样,四个人的报酬大概能有一百三十万日元。那多少还能接济一下。” “谁去呢?”我问道。脑子里闪现出适合扮演那种角色的人的面影。A举出了一些名字,和自己的想法相同。 “电影好哇,可以做宣传,我们剧团也该更出名了吧。” 我们在车站前面的饮食店一起喝了酒。 ××日 从Y先生那里得到意外的消息:让我去演这次的电影。 是四个演员之一。我打听了一下,其余三个都是干部。 “这是那儿来的一阵风啊?” “石井导演指名要你。”Y解释道。“石井先生看过我们演出的《背德》,因而对你感兴趣,说是希望你务必参加这次演出。” 报纸的评论也对我演《背德》加以赞扬:“新手井野良吉适于扮演虚无性格的角色,演技博得好评。”等。在剧团内部虽然评价也不错,但一直是担任配角。受到这样重视,我实在感到意外。 Y先生对我说:“石井导演是公认的行家吧,他说这次拍的电影《春雪》里,有个只有几个镜头的配角,可他自己和电影公司的演员都演不了,一定要请你演。就这样和大家商量后定下来了。我们剧团也需要钱,因为我们早就想租赁公共礼堂,或者有自己经营的剧场,而且对你来说,也是再好没有的了。” 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我到这个《白杨座》还不到八年,这回可以说是抓住了机会。 “请您多照顾。” 我低头表示感谢。我没有理由不高兴,也确实感到激动兴奋。但同时一片冰冷的不样的乌云笼罩了我的心。 大概是我不自觉地流露出忧虑的神色,Y先生拍着我的肩鼓励说:“没关系,井野。电影和戏剧不同,是分成若干镜头的细腻的演技,不要害伯,大胆地干吧。” 他估计错了,我的不安,完全是出于另一种原因,而且是毁灭性的。 ××日 《春雪》开拍了。如果是话剧的话,可以满不在乎地演下来,可一拍电影,竟是这样沉不住气。原因我自己明白;《白杨座》演出的对象只是市内的为数不多的观众,而电影却是面向全国范围内无数的观众。不知道谁要看。我一想到电影拍好,首次上映的日子即将临近时,就觉得好象那片不祥的乌云漫延开来,心中感到不安。在别人看来,或许会误认为是一种艺术的恐怖。 到底是石井导演的戏,真够细腻的。他似乎对我抱有好感。 ××日 有我的戏的场面拍好了。因为是著名导演的作品,所以放映前要进行大肆宣传和评论。 我领到了一份演出费。据Y先生说明,总共从电影公司领到一百二十万日元,几乎全部做为剧团的基金,给了我四万日元。尽管如此,我也很感激了。买了些平常一直想买的东西,邀A君一起到涉谷的道玄坂后街喝喝酒、散散步。A君似有羡慕我的意思。被人羡纂,总是好事吧。 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这不仅因为高兴,也由于想忘掉死缠着我的不安。 ××日 看了《春雪》的电影预告,没有我出场的镜头。上面写
九九藏书
着“近日上映”,似乎就要公演了。我仍然感到恐惧不安。 ××日 看了《春雪》的预映。别人的戏一点儿没看见,眼睛光看到自己,尽管只出现五、六个镜头,其中有两个特写镜头。仅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我多少放心了。 ××日 报纸上登了有关《春雪》的影评。是说好话的。关于我的评论是,“白杨座的井野良吉给人以深刻印象,难得的是使人感到他具有一种虚无主义的风度。”虽然好评可贵,但我总觉得批评家的评论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日 Y先生来了,告诉我们来自各方面的评价。 他鼻子上堆起皱纹笑着说:“石井导演夸奖你了。” “真的。”我很高兴,并邀请Y先生:“Y先生,涉谷有一家熟悉的酒店,一起去,好吧。” 喝酒时,Y先生捶了一下我的后背,说道:“你这家伙今后要走运了,好好干吧,”我也有这种感觉。大概是有点得意忘形了?99lib?吧,竟然产生了快些成名的想法。说不定我能得到许多钱。以前也太寒酸了。忘记是什么时候读的书了,一位有名的外国演员说过这样的话:“一下子赚这么多钱,真不知道如何花掉它。还是躲进豪华餐厅的雅座,喝着香槟,听听特为我唱的吉普塞歌曲吧。一边听着歌儿,一边哭起来。” 我不禁想入非非,飘飘然起来。 回去时乘车到山手,当透过电车的车窗看到原宿一带昏暗的灯光时,这种不安的动摇又向我心头袭来,就象刺刀一样,把好不容易涌上心间的愉快气氛一下子截断了。 ××日 这部电影自在全国上映以来,已近两个月。可能他没看这电影,至今平安无事。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我是考虑到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日 这回电影公司来联系,只要我一个参加演出。这明明是幸运之神用手端端地指着我的脸宣布:该你了! Y先生说;“估计给四十万日元酬金。我坚持要五十万,他们也同意了。实在是把你看中了啊。那边的负责人说今晚想见你一面,去吗?”在新桥饭馆一间僻静的房间会了面。我和Y先生一起去的,对方来的是制片主任和导演。Y先生列席,双方交换了合同。 “现在,正在写剧本,开拍大概要等两个月左右。”高个子,戴眼镜的制片主任说道。 还有两个月。我若有所思地琢磨着这个时间。 “这部电影非您不能演,这话是我说的。因为剧本中有个虚无性格的人物,我们的演员不行,您的风度可正适合演这个角色。” 肥胖的导演笑眯眯地说。 “井野扮演的角色相当活跃吧。” “是啊,以后井野可要红起来了。具有特殊的气质嘛。”制片人回答说。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发光。“因为日本没有这种性格的演员。今后那种没有个性,而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儿的演员再也不会永远当主角了。另一方面,一直当配角而演技高明的人,逐渐有当主角的趋势。”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产生了能够真正成为这种人的自信心。极度的激动与兴奋摇撼着我的身体,我有些飘飘然起来。 令人不可置信的好运的确一步步向我迎来。 ××日 我好象同时向幸运与毁灭靠近。异常的幸福被绝望所动遥前一个电影所引起的这种危险只有万分之一或是十万分之一的偶然性。但是,以后,我即将担任重要角色,在一部影片中,有很多镜头,要经常出现。越是有名气,将来就会演更多的电影。那个人看见我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可能有十分之一的盖然率吧。如果这样,那已经不是偶然性,而是必然性了。 我想象着成功后面接踵而来的毁灭。 ××日 我想抓住幸福。老实说,是想得到名誉和地位。想得到金钱。想成为在大餐厅里一面喝着香槟,一面听着歌曲而哭泣的那种人。不甘心把好不容易才到来的幸运就这样白白抛弃。 ××日 这些天,那个想法几乎完全占据了我的头脑。有时也觉得愚蠢,但我的神经无论如何也松弛不下来。越想越觉九九藏书得自己犯下了罪。 ××日 接到通知说,这次的电影《红森林》再过三十天开拍。 听说六十天后开始在全国上映。六十天后,那个令人诅咒的“必然性”就要产生了。 六十天。我决心在这段时间里用土来填满那恐惧的陷井,独自一个人搬土填井。我横下心孤注一掷了。 ××日 和Y先生一起喝酒时;他象画家似的用疏远的目光打量着我说:“总而言之,九九藏书电影公司看上你,是因为你这绝妙的虚无主义的神态。近来,这东西很受知识分子的欢迎。” “是显得那么特殊吗?” “恩,是的,看得出来与众不同。” 这些日子,也常常听到电影公司那帮人说这类话。大概电影是想靠我这张“脸”卖座吧。听话的观众一定特别注意井野良吉的一张脸,尽管他直到昨天还是一个不出名的话剧演员。 这样一来,那个“必然牲”便又增加了几倍。 ××日 我从上着锁的抽屉里,拿出了很久没有动过的茶色信封。八封信
99lib?
的背面都印着同样的铅字“××兴信××支部”这信一年寄一次,共是八年的。内容也是对同一个人的身份调查报告书。八年前,虽然境况不好,但每年都要交付很高的费用以领取这件东西。我从最早的信封中抽出信来看。这是八年前,即昭和二十三年×月我第一次委托后寄来的报告。 “关于您委托的石冈贞三郎的调查报告,因此人住址不明,在调查上颇费周折,以至意外的延误了时间。我们以您供的‘在与钢铁有关的公司里供职’为依据,不断调查。终于了解到其住址,由此进一步调查,现将调查结果报告如下:……” 是的。那时我到东京涉谷的那个兴信社,要求调查住在九州八幡市一个叫石冈贞三郎的人。办事员问这个人的住址,我回答说不知道。问工作地点,我也说不清楚,只听说大概在与钢铁有关的公司工作。办事员说,单凭这点线索实在不能做为依据。不过,九州有个××支部,总之,试试看吧。 到底是做生意的。就凭这一点扑风捉影的委托,把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要点如下。“石冈贞三郎在北九州钢铁公司任办事员。现住八幡市通町三丁目。大正十一年生,满二十六岁、独身、双亲均亡、兄弟在故乡。详细情况请参照后附的户籍抄本。石冈月薪九千日元。性格开朗,工作单位对他评价不错。酒量约五合左右)。不吸烟。爱打麻将、钓鱼。目前,没听说有男女关系。” 这是最早的报告。每年不断委托,收到报告,直到第四年都没有变化。 第五年发生了变化:“工作单位转到Y电机公司黑崎工厂,住处也搬至八幡市黑崎本町一丁目。” 第六年写着:“三月二十日与某氏长女结婚。”第七年有“长子出生”的小变化、然后是今年收到的第八次报告书,内容没有变化。 “石冈贞三郎现住八幡市黑崎本町一丁目。工作单位是Y电机公司黑崎工厂。月薪一万七千日元。妻子二十八岁,长子两岁。” 就这样,我了解到一个叫石冈贞三郎的人至今八年间的生活情况。这调查费对自己来说决非便宜,但我以及时掌握他最近的动态为满足。 我把内装八封报告书的信封摆在眼前,消遥自在地抽起烟来。 石冈贞三郎。——知道这个名字并见到此人,那是九年前的事。准确地说,是昭和二十二年六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二十分以后的二十分钟,在山阴线去京都的火车上。记得是从岛根县沿海一个叫周布的小站到浜田站之间。 坐在我旁边的宫子,对窗外的景色感到厌倦时,突然从乘客中发现了他。 “啊,那不是石冈吗?”宫子叫了起来。那时火车满员,我们从始发的下关站上车。一直有座位,中途上车的人却都始终站着。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从人群中伸出脑袋。黑皮肤、厚嘴唇,一双机灵的眼睛左顾右盼。 “啊,是宫子吗。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吓了我一跳。” 他确实显得很惊奇。随后,他暗中一个劲儿地盯着坐在旁边的我。我脸朝车窗吸着烟,假装不知道。烟熏得我眯起一只眼睛。 “石冈,干什么?又是去采购吗?”宫子旁若无人,兴高采烈地问。 “不,咱是单身汉,用不着采购。说实在话,我老家就在这附近乡下。请了几天假来补充点营养。想明天回八幡。宫子,你乘这火车要去哪儿呢?” “我?我去采购呀。在北九州的人们眼里看来,岛根县物资要丰富多了。” 周围的乘客听了宫子的话,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宫子大概被笑得不好意思,又说:“可说实在的,哪儿都一样。我想洗洗温泉,回家时,有什么带些回去就是了。” “去温泉?真羡慕你。” 这个叫石冈的青年说到这里,似乎又朝我这边看了一下。很明显,他已经把我看成宫子的旅伴了。我仍然一直望着车窗那边。 此后宫子和那青年进行了一番不着边际的谈话。一会儿,火车开进浜田车站。青年说:“那么,再见了。回八幡后我还要去酒店的。” 宫子回答说,“好吧,我等着你。再见。” 也许是自己的想象吧。那青年似乎又一次着实地看了一下我的脸,才随着人流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前,我和宫子两人从八幡乘电车到门司,再坐船到下关。这一段,为避人耳目,我们没在一起,而是分开坐。 这是因为大众酒店的女招待宫子说过“不愿让人看见”我也认为那样比较方便。因此这以前都十分小心谨慎,以防被熟人碰见。可是宫子就在这时候向熟人打招呼,实在令人气愤。当我责备她时,她说:“可那是我店里的顾客,是个和气人。在万没料到的地方见面,不能不打声招呼嘛。不要紧,他不会说我坏话的。” 她的口气中,我觉察到了什么,于是问她:“那么,那个人喜欢你吧。” 宫子眯着眼睛,歪着脑袋,挑逗似地微微笑了。 我意识到突然造成了复杂的情况。虽然那只是十五分、二十分钟内发生的事,但让他看见我和宫子在一起是一个过失。 “那人叫什么名字?”我关心起来。 “叫石冈贞三郎吧,他自己这么说的。” 石冈贞三郎。要好好记住,我想。他的名字就是这时候印入我脑海里的。 “在哪儿工作?” “不太清楚。可他说过好像是什么和钢铁有关的公司。” “住在哪儿?” “不知道。你想什么呢?太多心了吧。” 宫子不再说话,庸俗地笑了。一种露着牙龈、并不开心的笑。 第二章 石冈贞三郎,此人在山阴线的火车上有十五到二十分钟与我和宫子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这件事越来越放不下心。为什么在那种时候碰上他了?为什么宫子要和他说话?悔恨和气恼就像一块小伤由于病菌侵入而化脓那样折磨着我。 我和宫子的关系,绝对没有第三者知道。我不曾在宫子工作的酒店露过一次面。因为宫子在那个酒店“住宿”,所以我总是随便用个名字打电话叫她出来。在外面约会。幽会一般多在小客栈,并且经常变换地点。我和宫子的交往从一开始就在谁也不知道的乡下的采购点进行。总之,一直没有人发现我们,但最不应让人知道的最后一幕却被石冈贞三郎看到了。 他曾经注意观察过我的脸,一定不会忘记这张具有特色的脸。 自己也记得那人的脸。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厚厚的嘴唇。我一看到石冈贞三郎这几个字,就能清楚的记得那张脸然而,时过九个月,我一想到石冈贞三郎,只感到心里不舒畅。我去东京,打算从事喜爱的话剧工作,不久就加入了“白杨座” 说穿了,我是想对他的存在过于伤脑筋是否必要。有时,甚至强迫自己相信:被他看见,实际也没关系,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用不着心。 但我也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时的安慰,是自欺欺人。 ××日 (接昨天)那是当年九月末的事。我已在七月份到了东京。东京是个方便的城市。有乐町一带的热闹场所每天都以“令人怀念的故乡新闻”招揽顾客,出售全国的地方报纸。 我每天都去买北九州和岛根县发行的地方报纸,这年九月末,我要找的消息,首先在岛根县的报纸上刊登出来了:“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九时许,迩摩郡大国村村民于山林中发现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女尸。据呈,大森警察署验尸结果,有迹象表明系绞杀。由衣着及其他情况,可断定死者为二十一、二岁妇女。现已开始调查其身份并搜捕犯人。被害者似非附近人士。” 这条消息刊登后又过了一个月,到十月底,北九州的报纸登出以下一条报道:“据大森警察署通知,搜查中于岛根县迩摩郡大国村山中发现的一具被勒死女尸,似是八幡市中央区初花酒店女招待山田宫子。死者于今年六月十八日晨出走,下落不明。接通知后,有关人士即赴现场,确认死者为宫子。虽不明该女何故至前述地点,但认为是被犯人带出后遭杀害。六月十八日上午十时许,有人见宫子与—男人同乘去京都的一次山阴线列车。八幡警察署认为此同行人系犯人。在听取此人相貌特征后即开始搜查。” 发现了宫子的尸体,我并不感到惊奇。 但是当我看到北九州的地方报纸上,登了有人看见宫子与一男人同乘山团线火车的消息时,才恍然大悟:“到底还是发生了。”心脏就象被冰冷的手触摸了似的,吓了一大跳。 不用说这个目击者就是石冈贞三郎。他毕竟还是知道的。 于是,我以为他也许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自我安慰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一定向警宫详细地描述了“和宫子—起坐车的那个人”的相貌。 警察也许会问: “如果见到那人,马上能认出来吗?” “认得出来。我记得很清楚,一眼就能看出来。” 石冈贞三郎一定会这样一口断定。实际上,就在那火车上的二十分钟里,自己脸上以至眼睛、鼻子、嘴唇以及下巴的特征,都被他一一记下来了。 我假称“一起去温泉”,特意把宫子带到远离八幡的偏僻农村的山中杀掉,就是选择了远处尽量不为人所知的地点。尽管如此小心,在浜田附近的最关键时刻,他却乘上了这列火车。这是多么不幸啊事后想想,我那时应中止计划。因为碰见了熟人,从安全考虑,应改他日进行。 但那时我的处境是骑虎难下,形势紧迫,已经没有余地,再不能拖延了。我恨不得早一天把宫子摆脱掉。 她怀孕了。无论怎样劝说,她决不堕胎。 “不管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太残忍了,我做不出来,你要我堕胎,是想扔掉我吧。胆小鬼!没有那么便宜。难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无论到哪儿我都不离开你。” 我后悔和这个无知、丑陋、然而自负、没有教养、性格粗俗的女人发生关系。我曾经下决心断绝这种关系,但这女入执意不肯。怀孕以后,她逼得更紧了。我一想到要和这女人生的孩子一起生活,就绝望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心里很不平。难道我的一生就让这个渺小的女人糟蹋掉?不能做这种没道理的,愚蠢的事。假如宫子不肯离开我,就只有杀掉她而使自己获得自由。我不能忍受由于一时的过失而要和这毫无价值的女人生活—辈子的不幸。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都要甩掉她,使自己解脱出来。 就这样下了除掉宫子的决心。我邀她一起去温泉,她高兴地跟去了。 因为谁也不知道宫子和我的关系,所以即使她失踪,发现了尸体,也没有人把我和她联系起来。这是个好条件。我属于谁也不了解的社会中的一员。 除了在那列火车上碰见石冈贞三郎以外,一切都进行顺利。和宫子在一个叫温泉津的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两人走进寂静的山林,在盛夏植物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气味中,互相爱抚着,我就这样把她勒死了。 我回到八幡,就打点行装,决心实现去东京的夙愿。任何人也不会注意一个普通人怎样行动。 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个人把宫子被杀和我联系起来考虑,这个人就是目击者石冈。不,不只是考虑,而且还向警察当局宣传:“在宫子被害的山阴地区,有个男子曾和她在一起,我在火车上见过他!” 只有他见过我的脸。 ××日 (接昨日)自看到报纸上那条消息后。我对石冈贞三郎非常戒备,以至到神经过敏的地步。我托××兴信社每年报告他的情况,其实就是因为想知道她的消息。由于知道他一直住在八幡市,我就得以安心了。只要他在八幡市定居,我住在东京就是安全的。 但是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要演电影了。 我在电影上露面,如果让石冈贞三郎看见了,肯定会跳起来。谁能保险他在电影上看不到我呢。我第一次演《春雪》时。就象在薄冰上走路一样提心吊胆。总害怕他或许会看这部电影。这种恐惧心理使我的神经受到极大刺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次的《红森林》却不同。和《春雪》不能相比,因为在这部电影中我将频繁出常电影公司打算让我出名。石冈贞三郎在电影里发现我井野良吉这张脸的可能性,几乎是绝对的了。 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最好是拒绝演任何电影。但是,好不容易降临的幸运,怎能让它溜掉呢。我想出人头地,我要抓住幸福。我要名、也要利。我立下雄心,打算下一番功夫来实现它。 ××日 剧本送来了。大致看了一遍,我的角色还相当重要、场面很多、还有若干特写镜头。 据说离开始还有一周时间。 总得早些想办法。 ××日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出现各种各样的想法。考虑好了,又推翻;推翻了又再考虑。 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么是唯一的不安。只要不消除这个不安,我就放不下心来。我已经决定怎么对付他。总之,要保护自己。我决不瞻前顾后,要为实现雄心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 现在考虑的,并不是把他怎么办,而是用什么方法的问题。 我并非没有提心吊胆地考虑过要是失败了怎么办的问题。但如果失败,那么,一个叫做井野良吉的尚未出名的演员就该消失了。因为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危险赌博。 ××日 今天一整天都被这种念头纠缠着,伤透了脑筋。 ××日 导演突然去京都的摄影所拍一部片子,因此我们这部电影的拍摄要比预定推迟两个月。 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晚上,从剧场排练回来的路上,顺便到书店买了本侦探小说看。没意思,没看完就放下了。心里浮现一个念头:还是把他“叫来” ××日 把以前考虑的想法逐条写下来。 (1)地点毕竟是人少的地方好。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还是去山里。不过要让他毫不怀疑地跟我到那里去是很困难的。这要下相当的功夫,需要第三者合作。但这种方法有缺点,会种下祸根,因此要避免。 (3)最好用氰化钾,趁不注意时随便放到什么饮料中让他喝下去似乎并不困难。这一点到时再随机应变。 (3)怎样才能把他叫到那里去呢。绝对只能让他单独一个人来。但是首先必须要保证他肯定来。如果不按我的要求而来,那也是没有意义的。以上是绝对条件。 ××日 考虑了很多地点。还是山上,或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最合适,用不着担心被人看见。因为这种原因,所以不能在海岸或是平原上进行。在建筑物里也麻烦,出入时有被人看见的危险。 登山时即使被人看见,在那种地方,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中途不论遇见谁,也不可能产生怀疑。 ××日 今天99lib.,在茶之水车站等电车,看到站台上有电车公司的旅游向导广告。 我有心无心地浏览着“开往高尾山”、“开往御岳”、“开往日光”等广告牌,似乎从中得到启发。在旅游地,即使被人看到,也不会引起注意,无论乘车,还是走路。对这个想法,我一直考虑很久。 ××日 决定去旅游地。今早起床后又考角一番,认为这个方案最合适。 那么,就剩具体地点的问题了。 我选择了他住的九州八幡与东京之间的京都附近。 这似乎有些离奇。不过约他到较远的地方见面,肯定会使对方感到这件事的确实性。近处也许反而使人认为是胡闹而不会相信。 于是,我决定把火车票钱和住一夜旅馆的住宿费给他寄去。四千日元就够了吧。不知这些钱能使他增加多少信任感。要知道,瞎胡闹决不会这么做。这种场合,金钱在证明内容的可靠性也起作用。 他如果对那件事感兴趣,就肯定会来。 因为他是见过“杀人犯”的唯一的人。 我把地点选在比睿山。 这以前我去过两次,大致了解馈况。整个山全被杉、桧和榉树的密林复盖着。从坂本乘电缆车上山,直到大殿都是平坦的参拜路。在这条路上走,谁也不会怀疑。即使过后发现了尸体,恐怕也记不起凶手的相貌了。 除大殿外,如大讲堂、成坛院、净土院等等建筑物也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密林中。我装作参观这些景物的样子,即使有人看见我们上山的背影,也不至盘问吧。因为那里既有通往四明岳的路,也有去西塔的路,密林把四周包围起来了。 先把地点决定下来了。 ××日 乘夜班车来到京都。 因为计划必须周密细致,所以不得不这般辛苦。 坐电车到坂本。近午时分,乘上登比睿山的电缆车。来京都的目的。就是为了事先熟悉这个地方。此外,还有一个目的。 乘电缆车的游客不多。正是三月天气,离开花还早,到嫩叶发芽,更有一段时间。 天气晴朗,眺望琵琶湖,景色绮丽。我悠闲地走在通向大殿的路土,和乘电缆车的游客大致同行。从对面来的不同路的游客零零星星,为数极少。 从大讲堂稍向上走,就是戒坛院。我在这前面坐了下来,悠闲地抽了五支烟,实际上是在进行观察。 从戒坛院往上走,一条路通往西塔,另一条通往经四明岳去八濑口的电缆的方向。 我坐在这里,进行了近一小时的观察才摸清情况。原来旅游者,或是叫做朝拜客,总之,大部分人参观完大殿和大讲堂,就很快返回了。去西塔或是四明岳的人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好,就这么办。我决定去西塔。 路是上坡,而且狭窄,不见一个人影。释迦堂、琉璃堂等小型建筑象废物一样静静地躲在早春阳光的阴影里。再往上走,就连这种殿堂式的建筑也不见了。覆盖着深深密林的山谷,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延伸。晚萤不时的啼叫。 我停住脚,点燃一支姻。烟还没吸完,就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和尚象白天的影子一样从小路的那边走来。 当这个和尚走到我身旁时,我向他打听沿着这条路走,是否有什么建筑。那和尚只说了一句“黑谷青龙寺”,就又慢腾腾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黑谷青龙寺。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连寺的模样都能想象出来。在这寂静山路的尽头,有这样一个寺庙,我感到满意。 然后,我又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徘徊了一阵。把选择地点所需要的条件充分地印在脑子里。 但是,这时候具体的计划还丝毫没有着落。实际上,直到再乘电缆车下山,在日吉神社旁边看到新建的公寓时。计划才浮现出来。 我看到那公寓的窗台上晒着毛毯、被子、或白布之类,象是告诉人们房子主人的生活情况。这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归途,在去京都的电车上,对这个计划进行了反复考虑。 晚上在旅馆里,我用很长时间写了一封信。 石冈贞三郎先生: 突然给您写这封信,实在对不起。我是山田宫子的亲戚。宫子曾在八情初花酒店工作,九年前,有人把她带到岛根县农村,将她杀害了。这件事,想必您很清楚。我是名古屋食具制造厂的推销员,一年中多半时间巡回于全国的大药店,大饭馆。最近,我在京都的某个食品店,注意到一个人。他似乎就是杀害宫子的犯人。 此人九年前曾在九州八幡住过,是岛根人。此外,还有很多细节可以确认他的罪行。详细情况想与您见面后再奉告。因为听说您在离宫子被害处不远的山阴线列车上。偶然见过和宫子在一起的犯人,所以想请您务必见见我怀疑的那个人。您会马上判断出来的。如果的确是当时您见过的那人,我打算立即报告警察。总之,单凭我的怀疑,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因此,我想根据您的当面验证来确认犯人。百忙中打搅,实在对不起。为您于四日后的四月二日午后两点半,在京都车站的候车室等侯。我戴浅茶色便帽,并戴眼镜。看到这一标志,请您打招呼。 请原谅我未经您同意就指定时间。因为我于那天晚上就要去北陆、东北方面长期出差,所以想务必在那天和您见面。请原谅,随信寄去支票作为您的旅费。 我认为自己怀疑的那个人肯定是犯人,但在您见到他之前,还不能下结论。因为考虑到万一搞错的情况,从尊重人权的角度出发,不便公开那人的姓名。出于同样理由,请不必与贵地警察联系,万一有情况,这里的警察也完全来得及。 我想抓住杀害宫子的万恶的刽子手。希望您能理解我这种心情,能答应这个非分的要求。 梅谷利一 于京都、旅馆 我把这封信反复读了好几退,才放下心。时间上的没有余地、以及把住处写成象是旅行目的地“京都、旅馆”,这都是计策,好使对方无法写回信询问。信封上如果没盖上东京的邮戳,就会露出马脚。我来京都的一个目的就是从京都发信。 第三章 把见面的场所选在京都车站侯车室,是因为在其他地方或许会引起对方的警惕。戴便帽和眼镜,自然是为了借做记号而隐瞒其面目。在这种场合,我打算更巧妙的将模样改装得使人认不出来。 我在京都车站前邮局的窗口把这封附有四千日元支票的信用挂号寄出。与此同时,我意识到一场以终生为赌注的赌博,就在这一瞬间开始了。 石冈贞三郎果然能按这封信的要求到这里来吗?在我看来几乎不成问题,他必定来!我相信这点就像相信既成事实一样。 ××日 乘昨晚的火车回99lib?了一次东京。身体被火车摇晃着,而心里就像一场戏公演前彩排一样,反复考虑着:我的计划难道没有漏洞吗?干起来不会出问题吧。 首先,那天下午两点半,我将来到京都车站候车室。于是一个等侯在那里的人看见我的便帽就站起来。然后,大概就会出现下面的情况。 (喂,是梅谷先生吧!) 他问道。浓眉、大眼,就是石冈贞三郎。他会老老实实的这样说,坐昨晚火车从九州来,今早到的。我戴着帽子和眼睛,而且在脸上还做了点手脚,所以他认不出我就是“当时的那个人” (您辛苦了,从老远来,实在感谢。) 化了装的我向他道谢。 (那么。我们就去看那人吧。可是,刚才我打听了一下情况,听说他今天休息。不过请放心。我已打听到他的地址。稍远一些,您能去吗?)我接着问,怎么样?在坂本。从这里坐电车,用不了一小时。石冈贞郎回答说:那么,我们一起去吧。于是乘上去大津的电车。 在浜大津换车。电车在湖滨奔驰。 (到琵琶湖了。) (啊,真漂亮。) 这个九州人把头伸到窗口,感叹道。 到坂本了。下了车走上通往日吉神社的上坡路时,看得见右面那座白色公寓。 (就是那儿,那人就住在那所公寓里。)我手指公寓锐。那时,石冈贞三郎的浓眉会微微搐动,紧张起来吧。 (请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公寓找到他的房间,然后巧妙地引他到这儿来。请你仔细看看他的脸。不论是不是他。请你都不要露声色。他和我站着说完话就会回公寓的。如果他是你记得的那人,我们就立即去报告警察。 我这么一说,他也会同意。 他留在原地。我走进公寓,并没敲任何一扇门,就走了出来。石冈贞三郎一定还站在原地,显出几分不安的紧张神情。 (不巧,他不在家。) 我说道。 (听他妻子说是出去了。因为身体不太舒服。看病去了。他请假也是这个缘故。去京都看病,两个小时就能回来。我们等着吧。)九州的来客一定同意我这番话。我又说道:怎么样?在这种地方呆两个小时,太无聊了。去登比睿山吧。那里还有电缆车呢。你去过延历寺吗?他大概会说:没有。即使去过一、两次,也不会拒绝吧。 于是俩人乘上电缆车。琵琶湖很快地落在脚下。视野广阔起来。湖对面消失在雾霭中。 (好看吧。) (真不错。) 我们完全消除了隔阂。到山上的车站后,我们沿着蜿蜒在树丛中的小路朝大殿的方向走。他可能在这里向我提出问题。 (你怎么知道住在那所公寓的人就是杀害宫子的凶手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会列举很多听起来满有道理的证据。 这用不着费力。他一一听信我的话,毫不怀疑。 一会儿就到了大殿。 我们边走边欣赏点缀在杉木林中的红漆建筑物。在这附近的饮食店买两瓶汽水或是桔汁的饮料,并借两个杯子,又接着向上攀登。 (去西塔看看吧,就在那边。) 他跟着走来。从这一带开始,便很少有其他游客,只有我们两个在漫步。 参观过释迦堂、琉璃堂后,便又登上寂静的山路。 (这上面有个黑谷青龙寺。走到那里就回头吧。时间正好来得及。)我这样说明。越走越使人失去警戒心。杉树和桧树林密密地布满了山坡。 (就在这里休息吧,有点累了。) 我说着,就离开山路走进树丛中,在草地上坐下来。然后拔出饮料瓶塞,将液体倒入杯子里给他喝。自己也打开一瓶喝起来。这个顺序怎么样?在杯中?99lib?放入氰化钾,是无论怎样短的一瞬间都能办到的。这种机会,要多少有多少。 我想这样的程序没有问题,但以防出现什么漏洞,还是应该反复推敲。最要紧的是让他信任我梅谷利一。这样他就会像一只驯服的小羊被我诱到比睿山幽静的山谷中来。旅游区的这种游山气氛,不容他怀疑,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会起疑心。 现在,就只等着他从九州来。 石冈贞三郎的自述 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是一个叫梅谷利一的陌生人写来的。拆开这封挂号信一看,里面有四千日元的支票,着实吓了一跳。 读完这封信,更是大吃一惊,因为我认识九年前杀害宫子的凶手,所以对方叫我去京都当面对证。这个自称是宫子亲戚的人像是从哪藏书网儿听说我当时在火车上见过那个与宫子同行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九年了。 是的,那时我从八幡回老家岛根县的乡下,正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的时候。我回家,就是想美美的吃上几顿乡下的白米饭。 那天,我去津田看望朋友回来,坐上拥挤的大车。车上都是些出去采购的人。我拨开人群走到里面,就明显有人叫:“石冈先生”是个女人的声音。会是谁呢?原来是八幡初花酒店的宫子。我经常去那个酒店,所以和宫子很熟。她长着一张圆脸,招人喜爱。说实在话,我对她并不是没有一点儿意思。 而且,在这种地方碰见八幡的宫子,我觉得意外,就问道:“哎,宫子吗,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你去那儿?”宫子兴高采烈地回答道:“去温泉呀。岛根县物资丰富,打算回去时采购些东西。” 她为了去温泉,以至老远地跑到这个地方来,真是有兴致。我正这样想着,忽然发现和宫子并排还坐着一个男人,他好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脸朝车窗在吸烟。 噢,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个男人和她一道。宫子和那男人的脚下,各有一半桔子皮。这说明两个人分吃了一个在附近买的桔子。 我有点尴尬,不如说,还掺杂着嫉妒的心情。那以后就不太想开口了。因为车到浜田站,临下车的,我说了几句应酬话:“回八幡后,我还去呢。” 我做梦也没想到,那是和宫子的最后一次见面。 以后回到八幡,我经常去初花酒店,但不见宫子的踪影。想她已经辞退这里的工作了,便问其他女招待。 “这事怎么说呢,宫子她出走了。” 呀了这话,我叹了一口气。 “你对那孩子有过好感吧。我理解你的心情。可她和谁都没打过招呼,就忽然失踪了。以前,她也经常在外面过夜,所以想大概是遇见了合适的人。可也不该连声都不吭就走啊不过,也有些奇怪,她没带走行李。所以,这里的老板娘说,那孩子大概会满不在乎、厚着脸皮跑回来的。可是,在这大忙的时候甩手不干,也有点太过分了。” “我见过宫子。和一个像是情夫的人在一起,在山阴线的火车上。” “哎,是吗?什么时候?” 女招待的眼睛发亮了。 于是,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一会儿,其他女招待也围上来,探着身子问:“宫子竟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到底去哪儿了?哎,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儿?是个美男子吧?”但是,我却被她们问住了。我当时曾看过那人的脸,可现在记不清了。 “长脸?还是圆脸?” “咳,是……” “戴不戴眼镜?” “咳……” “是白脸,还是和你一样的黑脸?” “咳……” “哎,问你什么都拿不准。”女人们捅着我。 从那以后过了几个月。突然,来了个警察,说是有事要问,要我去警察局。我一路上想,到底是什么事呢。到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宫子被害的事。 “初花酒店的宫子,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岛根县迩摩郡温泉津深处的山林中发现了一具几乎变成白骨的尸体。根据遗物可断定是宫子,鉴定后认为是他杀。所以,想要向你询问一些情况。听说你在山阴线的火车上见过宫子?”一个叫田村的侦察部长问道。 我想这准是初花酒店的女招待说出去的。但这事也不必隐瞒,就如实地交待了经过。 侦察部长专心倾听,问道:“那是什么时候?还记得日期吗?” “啊,六月十五日回的老家,我想大概是过了三、四天的样子,所以是十八或十九日了。” “火车开到什么地方?” “我从看见津田车站上车,到浜田下车,所以就在这区间。” 旁边的侦探对部长说:“浜田是温泉津的前八站。” 部长环视了一下其他侦探,点头说,“大体符合,一定是这种情况。” 然后回转头来,望着我。“那时,宫子是一个人吗?” “不,旁边有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 “宫子和那个人说过话吗?” “没有。不过知道他们是一起的。有迹象表明他们两人分吃了一个桔子。而且,在我和宫子说话时,那个男的一直像是不好意思似的面向车窗。那时候,带着女伴的男人就是这样。” “不错。”部长微笑着问道:“可你还记得那人的样子吗?”这对警察来说是个重要问题。因为那人是凶手,看来是确定无疑的了。 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的确见过那人的脸。但是,现在问起他是什么模样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前些时候,初花酒店的女招待打听时也是这种情况。现在,就是警察询问,也还是记不起来。 但是要说完全不记得也不合适。总应该有点模糊的形象留在记忆的某个地方。的确是亲眼所见,不应没有印象。可奇怪的是想不起来。 “怎么也想不起来吗”?警察问了几次。“记不清了。”我搔着头回答。警察拿来很多人的照片。 “你好好看看这个。” 侦察部长一个劲儿的说:“这是一些前科罪犯的照片,你把其中模样相像的挑出来。比如说,轮廓是这种样子、发型像这张像片、额头像这个、眉毛像这个、鼻子像这张、嘴唇这个样子,下巴是这个。就是这样,把这些像片看下去,或许能想出来。仔细看,不要着急,慢慢考虑吧。” 我一张一张的翻看着这些头像。 大多与我的印象截然不同。但也有觉得轮廓像这张,眉毛像那张。不过,我的记忆靠不祝结果,越看越胡涂,头脑发昏了。 “怎么也记不住了,请您原谅。”我汗流夹背的向他们告辞。 侦探们都露出一种非常遗憾的神色。 田村部长也显出无论如何不甘心的样子说;“那么,今天回去好好想一想,说不定今晚睡梦中能想起来。” 就.99lib.这样,终于让我回家了,那天晚上,躺在被窝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想出来。 从那以后,警察又来过多次,问道:“您么样?清楚了?想起来了?”但终于失望,最后不来找我了。 据报纸报道,似乎对宫子被害事件也搜查过一阵,但最后好像搞不出眉目来,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可没想到现在这封信,又把九年前的那件事以这种形式带到我的面前。他让我看看那个可疑的人,还特意要到京都去看。 九年前的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记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了。到现在如果再见到那人,更不可能认出来。 怎么办呢?寄来的四千日元汇款成了我的负担。如果不寄钱来,也就不管它了。 而且这人没写住址,写的是旅行中的落脚点,退也退不了,回信也没法写。而且,他指定的时间也就要到了。 这个人自称是宫子的亲戚。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杀害宫子的嫌疑犯的。不过,时至今日才找到那人,大概也是缘份吧。他或许需要一个证人,所以才叫我看看是不是当时的那个人。 第四章 我感到为难,不知怎么办。因为以前那事的关系,我想只有和警察商量。 在警察局和田村先生谈了情况。把那封信给他看了。 “吓,果然不错。”田村把信反复读了好几遍,也检查了信封的邮戳,是京都局的。因为田村是当时宫子被害事件的搜查主管,当然对此事热心。 他站起来,拿着这封信走出房间,显然是去和哪位上司商量。 过了三十分钟左右,田村侦察部长回来了,他的脸发红,似乎有些兴奋。 “石冈,你到京都去。”他就像下命令似的,用一种充满信心的语调说:“就按这封信所说的去做。” “可是,部长先生。我就是看到那人的脸,也不相信自己能记起来呀。” 可是他却说:“不,也不一定像你想的那样。看到本人,或许会想起来的。此一时,彼一时嘛。总之,请你去一趟京都。我们派两名侦探跟去。” “不过,信上写的,要见到本人后,才能和警察局联系。” “好了。我们也有我们的考虑嘛。你要仔细看清这梅谷利一的长相,因为侦探都要隐蔽起来,不能让他知道。” “啊?什么?”我感到吃谅。“那么,你是说,写这信封的梅谷利一可疑吗?” “石冈,”田村从桌子对面探出身子,凑近我的脸,压低声音说道:“在警察局看来,事件解决之前,任何人都值得怀疑。我们认为,这个叫梅谷利一的人的确奇怪。为什么这么说呢。写这封信的人知道你在火车上见过与宫子同行的男人。这件事当时在报纸上登过,但没登出你的姓名。这人从哪儿知道那就是你呢?” “……” “你的这件事,最早初花酒店的女招待们知道。以后也许她们又告诉了其他人。可是,你自己呢?” “我只告诉过这酒店的人,没对其他人说。因为到这里来后,部长曾经制止过我。” “是这样。这么说,那些女招待传话的范围,就在这八幡市内,更广一些,就算包括北九州吧,也只是这一地区有人听到过。但也不可能连你的姓名、地处都了解得那么准确。因为一般没有必要说这些,而听的人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做为初花酒店的女招待,大概就是说:经常来的客人石冈……因为她们一不清楚,二也没有必要。可是,写这封信的人是从哪儿知道的呢?连你的地址、姓名、门牌号码都写得一清二楚。这些都是从什么地方调查来的呢?即使进行调查,名古屋的人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也就是说,这个人无意中把自己通过调查得知的事情,当做谁都了解的事情写下来了。噢,这个人在信封上没写发生事件当时你的地址,而是搬家后现在的地址。这不就是他关心你的情况,因而进行调查的证据吗?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假如当时他打听到你的地址,这封信就会写着当时的地址八播市通町,而且应该附有邮局附笺送来。但是这信上明明准确无误地写着现在黑崎的地址。这就说明,他居然连你搬家的事都清楚。这人不小心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写上了。对吧。由此可知,这个叫梅谷利一的人似乎一直在不断调查你的情况。虽然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但我们想知道这个人的真面目。石冈,所以你一定要去一次京都啊。”田村一口气说了以上的话。 我听了这些话,感到有点恐惧,就答应下来。这件难以捉摸的事情之所以落到我的头上,就是因为九年前那个时候,在火车上遇见宫子的缘故。 为了能按信中指定的四月二日下午两点半在京都车站见面,我和两名侦探一起,在此前一天,一日的晚上,从折尾车站乘上二十一点四十三分发车的“幻怪”号。 我是第一次去京都,二位侦探好象也是头一回。紧张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的心情。 在火车上,没有睡好觉。从清晨六点,才开始昏昏入睡。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两位侦探老早就睡了。 猛地醒来,天以经大亮了。早晨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 两位侦探愉快地吸着烟。 “啊,睡得好啊。” “噢,谢谢。” 互相寒暄后,我拿着漱洗用具去漱洗。洗完脸,回到座位上时,窗口越来越亮了。 火车行使在海岸上,早晨的阳光在宁静的海面上晃动。 对面的淡路岛缓缓的后退。窗外的松林却飞快地掠过。 “这里是须磨·明石的海岸吧?” 侦探听着海浪的声音。尽情地欣赏这大海的景色。 看到这情景,我忽然觉得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场面。不,不是这个侦探。但是这个侦探现在的姿势,我仿佛在梦中朦朦胧胧地见过。我经常陷入这种错觉。虽是第一次来某个地方,但觉得好象以前曾经来过。有很多场合,比如和别人在寂静的路上边走边交谈时。一下子想到,在梦里曾见过和这一模一样的情景。一种奇怪的心理。 十点十九分到达京都车站。离约定的下午?99lib.两点半钟。还有相当长的时间。 早上在火车上吃过盒饭,所以三个人商量好,两点半以前去参观名胜。也不枉来京都一趟。 于是,从车站前面的东本愿寺开始,逐次参观了三十三间堂、清水寺、四条街、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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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等地方。 一位侦探看了一下表说:“十二点了,该去吃饭,然后去车站吧。” “好吧。如果都吃一种饭,就吃那有名的‘芋条’吧。”另一位说。 “芋条?价钱贵吧?” “贵就贵吧。反正侦探的出差费是靠两条腿赚来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京都呢。不管它,吃去。” 说后,就去了祗国后面圆山公园旁边的—家饭馆。 “三位吗?”女招待问道。“真不巧,屋子里正挤。能不能和先来的客人一起用饭呢?”我们回答说没关系,于是就被领送一间六张席大小的房间。那里已经有个人在吃饭。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四月二日,终于来到了。 从东京乘昨晚的“月光”号八点半到京都。离预定的时间还足足有六个小时。 只好逛逛金阁寺、转转岚山来消磨时间。 天气晴朗。岚山上樱花的苞蕾颜色已深。走过渡月桥,乘出租汽车,一直开到四条街。下车时,是十一点半。 肚子有些饿,吃点什么呢。既然到了京都,干脆吃顿在东京吃不到的芋条吧。 在八坂神社前下了电车,朝圆山公园的方向走上去。正是旅游的季节,旅行学习的学生和地方团体的客人很多。 我被带到房间里,吃着女招待端来的芋条边吃边考虑两个多小时后和石冈贞三郎对证的事。 决定我命运的赌博一步步逼近了。我无论如何一定要生存下去。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出人头地。在人的一生中,幸福总会向你招一次手的。是成功,还是失败,就看是抓住它,成是放走它了。我是要成功的。 和宫子这样俗不可耐的女人交往是我的失策。如果被这种女人缠住,自己一辈子也别想出头了。那女人想用“生孩子”把我捆绑起来。叫她堕胎,她露出一幅苍白可怕的脸,怎么也不肯答应。她拼命地想抱住我不放。而我却要逃出来。一想到和那种女人在一起,我就要过一辈子暗淡、悲惨的生活时,简直受不了。假若真到了这种境地,我也许会发疯的。 就这样,我对她起了杀心。 对于这件事,我至今不悔。 但是,如果因为杀掉了那个下贱女人而毁灭了我的幸福,这就太不公平了。 如果杀掉一个高贵的、漂亮的女人,来换取我的一生,还是值得的。但是,怎么能以牺牲自己莫大幸福的代价,来换取宫子这样一个大概世界上都少有的、又蠢又丑、被人看不起的女人呢。 尽管如此,我今后成名,就要靠在观众面前抛头露面的一张脸。这对石冈贞三郎来说是不幸的。为了使他——观众中的一员看不到我的模样,必须设法让他的眼睛一直闭到死。 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不在乎。我只是想活,想出名,要金钱,希望过优裕的生活。 这时,女招待走来,我才抬起眼睛。 女招待说,让三位客人和你挤一挤吧。我同意了。 三个客人走进来。我吃我的饭。 “对不起。”其中一个和我打了声招呼,就在面的桌子周围坐下来。 从我的位置上说,离开不到五尺的地方,左右面对面坐两个人,另一人手正面向我坐着。女招待端来热毛巾。三个人边聊边擦脸。 说话带九州口音。哎呀,不好!我拾起头,正好和坐在对面用毛巾按脸的那人来了个面对面。 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 呼吸也停止了。 我像是麻木了,眼睛一直盯着那人的脸,当我强迫自已将视线移开时,感到马上就要发生一件可伯的事情。 正对面的那人,浓眉、大眼。正是九年前的那个石冈贞三郎。 莫名其妙的叫喊声在脑海里翻腾。这是怎么回事?约好了今天两点半在京都车站,他怎么在这里坐着。 我感到血从脸上退下去。怎么办?自己没有化装。帽子、眼镜都没带。暴露在这里的是当时的那张脸。不能溜。 怎么办?一起来的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耳朵嗡嗡响,周围好象一下子变得天昏地暗。我的身子直往下沉。 对面的石冈贞三郎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一下子喊出来,因为已经等不及他先叫出声了。身子哆哆嗦嗦地发抖,手也拿不住筷子。 啪啦一声,朱漆的筷子掉翅地上。 但是,他仍然没有改变那种安详的表情,静静地听着两个同伴的谈话。有时,也说上两句,很稳重的样子。可能是因为经过九年的岁月,他比那时稍微见老一些。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十秒。一分钟过去了,没有起变化。 听得见三个人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谈话中语调也没有异样。 女招待端来了饭菜。三个人吃得很快。石冈贞三郎埋着头,一心一意地往嘴里挟著名菜。 这是怎么了?刚才,他的确看过我,可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难道他已经忘掉我了吗?我这样想。突然,我醒悟了:咳,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记清我的模样,只是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而已。他根本没有看清我的脸。 是的,就是这样。 我一下子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站起来。慢悠悠地踏着地板,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一种特殊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我知道了一切。因为我寄去的四千日元,老实的石冈贞三郎才来到京都。如果见了戴便帽、眼睛的人,他会搔着脑袋说:“真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了。” 他就是为说这句话来京都的。是个正直、善良的男子汉。那两个人大概是朋友吧。或许是跟来游览京都的。 我完全放心了。向他们打了声招呼:“我想抽烟,您带着火柴吗?” 真是冒险。 石冈忽然看了—下我。达时。连我自己都觉得面部的表情极不自然。 他没有说话,把桌上的火柴递给我。 “谢谢。”我道了谢,点着火。石冈贞三郎就再也没往我这边看过。他满有滋味地继续吃着芋条。 我走到外面。 圆山公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美丽。京都的风景从来没有今天这般迷人。 京都车站,比睿山,再见了! 我独自大笑起来,笑得两眼流出了泪水。 石冈贞三郎的自述 在京都车站等了又等,信中约定好的那人始终没露面。规定的两点半过去了。四点、五点。 断定他不会来的时候,已经是八?99lib?点了。 两位侦探失望了。 是场恶作剧?可为什么寄来四千日元呢? 侦察说不是恶作剧,大概是被对方觉察出来了。 觉察?在哪儿发现的呢?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放不下心来。大家曾提到,为慎重起见,是否等到明天。但得出的结论是白费时间,于是就乘当夜的快车回九州了。 这两天的事情,真令人捉摸不透。 井野良吉的日记 ××日 《红森林》的拍摄在进行着。 可以放心了。这种感觉使心情发生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以至全身充满了自信。干吧。 ××日 拍摄即将告终。 我的戏已经结束,可以放心了。 这次的导演,似乎很看重我。他说下次打算找一个有特色的剧本,让我担任主角。从此以后,我也许能爬上去。 ××日 《红森林》首映。 报纸上评价很好。A报、N报、R报都称赞“井野良吉具有特色的卓越演技。”Y先生也为我高兴。 ××日 今天,另外两个电影公司邀请我担任角色。一切都拜托Y先生了。眼下,由他交涉比较方便。 事情一步步按我的愿望进行着。名誉和金钱就要从天而降。我不由自主地吟起那段我所喜欢的话。 “一下子赚这么多钱,真不知道如何花掉它。还是躲进豪华的雅座,喝着香槟,听听特为我唱的吉普赛歌曲吧。一边听歌曲,一边哭起来。” 石冈99lib.贞三郎的自诉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看电影了,今天特地去买了场新近上映的《红森林》,因为在报上看到对这部片子的评价很不错。 大概是文艺电影的缘故,没有多少激烈的场面,但很深刻。 屏幕上映出主演的名字——井野良吉。名字和模样都不熟悉。(听说是话剧演员)。但他演得很出色。我津津有味地看着。 井野良吉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到箱根的别墅去拜访别人的妻子的男人。故事就从这里以箱根的山间为背景展开了。 井野良吉带着心灵的创伤走下山来,从小田原乘上火车。 他面向车窗,窗外掠过大矶一带的风景。 他陶出烟来抽,面向着窗口。 窗外掠过茅崎附近的景色。 看着窗外的井野良吉的脸。吸着烟。户冢一带的景色。 井野良吉望着窗外的侧脸。 看着这连续不断的镜头,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奇怪!这种情景,我在哪儿见过。 对,不是做梦。在很早以前,我确实见到过。我记起来了,在去京都的火车上看到侦探时,也曾有过这种想法。 屏幕上又出现了井野良吉的面部特写镜头:一张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侧脸。香烟的青烟,渺渺地飘着,渗入他的眼睛,他眯着眼睛,眉间堆起皱纹。 这个表情!这张脸! 疑惑如同突如其来的暴力抽打着我的头。 我禁不住大叫起来。周围的人惊异地望着我。 我跑出电影院,心中过份的激动使我感到透不过气来,但我还是迈开大步向警察署奔去。我要尽快地把心中的疑惑倾倒出来。 (全文完)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