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破晓DayBreak》 Preface.晚安 Rainstorm is coming the Night cannot fall asleep in the thunder. "外面下雨了吗?" 窸窣的小雨漫步于窗棂之上,淡化了沉寂的黑夜。 但屋里是晴天。 "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讲一个故事好吗,妈妈?" "好啊" 火炉里的火光纷飞着,荡漾着,空气中沁满了林木的芳香。在她的面庞上舞蹈,阳光般的火光,显得温润且模糊。 "很久很久以前——"她瞥了一眼故事书里面的内容,满脸愠色地撅起来俏皮的嘴唇,随即把书撇到一边,微笑着,温柔得若潺涓的泉水,象征性的轻咳,预示着新的开始。 男孩的脸上绽出稚嫩恬静的笑容。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带着红色帽子的女孩,人们叫她小红帽。小红帽住在森林里,每天妈妈给她做了很多食物,善良的小红帽把食物给了受伤的狼,于是狼群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狼?" "是啊,森林里有太多危险,小红帽太脆弱了。她的外婆却很害怕狼,她把狼群都赶走了。后来有一天,坏人找到了小红帽,他想要伤害小红帽和外婆。" "天啊,狼去救她们了吗?" "有啊,只是他们去晚了,但有一个猎人,他保护了小红帽,赶走了坏人,但是当他知道小红帽和狼是好朋友的时候,他把狼群当成了坏人,想要伤害他们,后来小红帽向他证明了狼并不是全都是坏的,猎人相信了她,于是,他们通过彼此之间的信任和内心的善良在森林里建立了一座美丽的小村庄,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坏人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我想是的。"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了男孩的额头上。 屋外狂风暴雨,雷声游走着。 忽然,一道明历的闪电挟着巨响划过屋顶, 风卷积这里冷雨猛烈挤进,明亮的烛火脆弱地瞬间消散,连柔弱的青烟被狂风袭虐成无数细末。飘散。粉碎。 "妈妈!……!"声与泪俱下。 但是母亲温暖的拥抱却并没有降临,他在寒风中肆意被凌虐,孤独,寒冷,无助。风的声音嘶哑着,旋即,是撕破虐号的怒吼:"快跑!!!" 声线飘渺。 逃离,从黑夜到黑暗的距离。 现在脑子一片空白,瞳孔却一片漆黑,他无法顾虑,难以思考,只能遵循命令,虽然他深知这条命令的严重性。 弱小的身躯在暴雨中狂奔 跌跌撞撞地,狂奔。 他在逃离,也在摒弃,逃离死亡,摒弃亲人。 然而他就算在那又有什么用?只能当作被撕碎的玩具,用尽运气赌一场,却猛然发现自己,溃不成军。 直到失去…… 晚安………永远。 Chapter1.有些人注定走散 世界是一座监狱。 学校只不过是最坏的一间。 【消匿】 格瑞斯学院的清晨,平静若水。 一阵粗暴的钟鸣,搅乱了愈渐模糊的视线。 理了理凌乱的棕发,打了一个像狮子王般夸张的呵欠,至少感觉好点……除了看到每天练习肱二头肌的作业制造者和智商堪忧的蜚语宣扬团之外嘛——今天过得还是挺愉快的。少年扯了扯旧细黑领带,把脸贴在桌子上,牵了下嘴角。阳光浸染了白色衬衫,温暖得就像炉火。 少见的笑容。少年的血液里流淌着安静,静止时你会以为是一尊雕像。他的一双深绿色的眼睛,如同黑夜中的猫一样,时而暴戾,时而乖顺。 "同学们,上课。" 世事不能总是那么完美。 少年偶尔瞥到斜后位置上的空隙,那里是教室的西伯利亚,阳光很少光顾。如今空留一席,心里空空的。久违的失去感。 "伊诺克·狄列忒尔,回答这道问题!"老师扯着尖锐的音调喊着。 "啊?!"下意识的站起,扶了扶手中乾坤颠倒的课本…… 直到放学,身后的哂笑一直盘旋耳边。 "果然是怪咖。""可不是吗,你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怪人总能和怪人成为朋友’。" 是"孤独的人总能和孤独的人成为朋友"好不好? 那个沉默在西伯利亚的少年,有着一头墨染的黑色发,目光犹如黑夜,身体薄得像一张纸,被一种不知名的怪病困扰了多年:皮肤白暂如雪,不见血色,在太阳下久置会晕厥,让人联想到一些幽灵,吸血鬼之类的,使人敬而远之,性格孤僻,总是如一片阴霾。从不逛图书馆,成绩却好得逆天,使得同学们更为反感,觉得他没有贵族头衔却还敢在贵族圈子里混饭吃,以为自己是谁啊,不傲娇会死吗?但他也从不理会。 爱面子的纨绔子弟怎么也得在女孩面前保留点不讲理的尊严,于是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深夜的小巷里,几个蒙了面的小混混受雇给他点颜色,正要开打,有一个棕发的矮个子(?)替自己着实挨了一拳。"等一会我说跑,就一直向北,那边有片树林……一,二,三,跑!"两个人的双腿用力砸击地面,一阵乱响停息后,是连续的气喘和大笑。 "达克。" "伊诺克。"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以为没有人……" "因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吗 原来是这样。 "他们在那!""现在,快跑。" ……总是很难忘记。 关于那个名叫伊诺克的少年,故事也是众说纷纭。 据说狄列忒尔家族是祖先的魔鬼刽子手,任命于神对被降服的魔鬼执行刑法,虽说是正义一边的,但是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有人说魔鬼的诅咒,恶灵的孤魂多少年都缠绕在家族的古邸周围。而那原本人们崇敬的狄列忒尔猎人,也因在上一次满月之战中销声匿迹,几百年前被称作村镇的救世主,结果却因内部分歧而瓦解。 故事总被当作饭后茶余的调侃,很多人都戏称伊诺克是异类,但对于他的身份还是略有忌惮。 这也许是同病相怜,学校里最臭名昭著的两个人成了如胶似漆的兄弟。 孤独的人总能和孤独的人成为朋友。 伊诺克此时只想找到达克,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出现了。 "总之,作为兄弟,互相关心也是应该的,我可不是过来说点什么肉麻的,只是来命令你快点好起来,你不来,本少爷作业拷贝谁的?"伊诺克在心里念叨着开场白,按图索骥来到了一所旧庄园,白漆包裹的墙壁上婆娑着岁月的澜语,破败的梧桐树用落叶以秋风的格调诉说惆怅。 旧居的生气和主人一起销声匿迹。 从很久以前。 直到…… 【暮色】 悠扬的声音由低沉飘忽向高昂,曼妙的音符与微风相碰撞,从金属管中震动的声响撼动流淌的风声,钻进耳朵给人感觉像是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时发出的低吼。 有忧伤,又暗藏仇恨。 管风琴。 在荒芜的旧教堂里,白帐飘零,好似一朵凋谢的白蔷薇。身裹素裳的男人戴着兜帽,投下的大片阴影遮住了面庞,隐约可以看见白暂如雪的苍凉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 伊诺克的脚步声闯进,琴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沉寂。 "在门口有一些白色的雏菊,请你帮我采一些回来,放在我儿子的墓前,他很喜欢这种花,那些花都是他种的……"男人的声音嘶哑平常,好像与这个站在门口少年是旧识。 然而伊诺克在质疑中恍然注意到了 他 是谁? 不会…… "喂,你不是他的朋友吗,来这里找他的,不是朋友,就是仇人。" 伊诺克没有回答,他用力搜索着,他从来没提起过他有个怪异的父亲,好像两个人认识这么久,从来都是避开家族的问题。 男人在等他的回复,还有一捧雏菊,他又浸在管风琴哀伤的低吼中。 伊诺克快步走到门口,将信将疑的把手伸进花丛中,这花显得很憔悴,给人感觉平日里主人对它们细心呵护,突然少了每日的浇水修枝,娇滴滴的花儿便垂下了头,仿佛稚气的富家小姐。 伊诺克捧着一束雏菊,回到了白帐,男人嗅着雏菊的芳香,微叹一口气,起身示意伊诺克跟过来。这时伊诺克才看清他的面孔,虽然岁月苍老了面庞,但还是棱角分明,灰色的直发胡乱的垂着,夹杂些许灰白,而他的眼睛,竟然一眨也不眨,一直平视,没有一丝光线能射进。他威严高大,即使看不见你,他只要伸出臂肘,就会不自觉的搀扶他,就算在别人的臂膀中,也高傲得让你寒冷。 男人指挥伊诺克到一片旧教堂后面的草地上,此刻太阳刚好亲吻山间,淡紫色的暮光,交织着藏蓝色的天空上,云翳使阳光柔和得像羽毛。 拨开暮色,有一个孤零零的灰色十字架,矗立在如因的草地上。 伊诺克的心瞬即坠入地狱。 他颤巍巍的把那束雏菊放在墓前,哥特字体镌刻着"达克·罗宾",颜色像这个名字,更像他的主人。 "他喜欢日暮。"男人伸出手,好像要触摸夕阳一样。"他喜欢雏菊,因为它像阳光一样。"男人的嘴角爬上了一抹吃力的微笑,似悲似喜。 果然,像阳光一样啊。 伊诺克向远方眺望,风吹得眼睛瑟瑟的,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但是这一切是真的吗,虚幻的就好像十年前那个雨夜。 轰然的雷声,撕裂天空的闪电,狂风暴雨席卷这苍薄无力的少年,他想仰面哭泣,但却喑哑着发不出声音,他恍然有逃走的臆想。 男人听到少年久久不做声响,温柔地把手搭在少年的肩上,表示这样的痛苦,我不比你承受的少。 "伊诺克,你也算我的侄子啊。" 伊诺克一惊,他从未向这个男人透露自己的名字,但又转念一笑,达克一定常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嘴边吧? "你的名字不错,当年的我也是很有文采的。"男人牵起眉,"就是脾气和你爸爸一样。" "和他一样。"伊诺克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的虚伪,你是学不会的。"男人极度不屑的甩了甩头发。"他对你说的,有多少谎言是你不曾知晓的?" 伊诺克久久地沉默。 【巫师】 "达克他是怎么……"伊诺克竭力想转换个话题。 男人冷笑一声:"我又看不见,可怜的孩子,去问问你仁慈的父亲吧!"他说这句话时狰狞得咬牙切齿,好像刚才的温柔是华丽的面具,如此癫狂的面目才是真正的他。"他做了些什么,还假仁假义的说原谅,根本就是自作聪明,他害死了那么多人,还谈什么保护,你的母亲,那么善良美丽,和他在一起,他不配!” 伊诺克的心脏像中了一箭,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的母亲,一直都是他忌讳的词语,翻江倒海的夜雨,以及无尽的恐惧。 "想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吗?年轻人要自己挖掘。" 虽说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是此时闪着灼热的光,他在墓碑后写了一些晦涩难懂的字符,又在周围画上了奇怪的布阵图,然后费力的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观色黯淡的水晶球,口中含着些听不懂的呓语,抓过伊诺克的手腕,用形状怪异的匕首割开皮肤,伊诺克感到痛,可是他无法将手抽回,因为男人丧心病狂的死死攥住他,当暗红的血液滴落在水晶球上时,幻变成蓝色,像是蓝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水晶球,墓碑后的碑文渐渐融化,就在要落地之前凝聚在一起,像是冶炼金属时把融金灌进模具里,只是模具是透明的。 当蓝光和风烟具散时,金属融化物完成冶炼,模样酷似一把钥匙,只是被层层锈迹封印了。 "哈哈哈哈,成功了!"男人狂笑起来,"没想到拙劣的配方也能有效,就是这铁锈麻烦了点,不过没关系!”男人捡起钥匙,兴奋的抚摸着,面容痴狂。 “给你,孩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个封印,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开,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能在他那里找到答案,然后……一切就真相大白啦,可惜我看不到了。”男人脸上的笑容蔓延,溃散成沼泽边扭曲的植物,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泥潭。伊诺克畏惧的看着这一切,但是眼前挥之不去的雨夜使他坚信,他要揭开黑夜! 旋即一阵风,吹散了雏菊白色的花瓣,融入到最后的黑暗,男人白色的面庞和白色的衣衫随如雪的花瓣,被夜色所吞没。 Chapter2.有些话注定空谈 This tale is rude. 【背影】 “哥哥,哥哥?” 伊诺克费力的睁开眼皮,好像上面被铅块压住了,视线渐渐由黑暗转为清晰。 “我,在哪?” “笨蛋,当然在家里喽。”女孩温润的声音环绕着俏皮的面庞,眼睛闪着浅蓝色的光芒,垂在肩上的淡金色头发蓄起波浪卷,更使她姣好的面容如月色一般清丽。 伊诺克按了按微痛的头,刚才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境,就像那个雨夜,似真似幻。 但是失去是真实的。 手里还紧握着那把铁锈斑驳的钥匙。 “你放学不回家,在外边睡着了,多亏有一位好心的路人认出了校徽,才通过学校找到家的。”女孩满脸愠色地撅了撅嘴,“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好啦,迪丽娅,不要生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跟这个名叫迪丽娅的女孩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就像月光轻舞的夜晚,正像那个飘雪的圣诞夜。 “醒了?”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闯进视线,他有一头棕色中发,目光凌厉,一双绿色的眼睛,酷似黑夜中的猫头鹰,他披着一件黑色大衣,从楼梯走上来。 伊诺克盯着这个人。 “下来,吃饭。”男人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个人就是他要找来问清事实的人。 迪丽娅把伊诺克轻轻扶起,跟在他后面下了楼。一张咖啡色的大桌上摆了几盘简单的菜品,显得极为不符。 一家人安静地吃着晚餐,没有丝毫交谈,唯有叉子和餐盘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才使气氛不那么凝重。 良久。 父亲起身,将餐具摆整齐,蓦然离开。 没有关心,没有问候,只有一个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的背影。 【礼物】 伊诺克提动喉结,把胃里的怒火吞了下去,撇开餐具上楼去了。迪丽娅默默地收拾残局,熄灭了灯火。 对于父亲的夜出,她早就习惯了。她凝视着灰黑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得叹了口气,父亲就是这样啊, 很久了吧? 有那样的一个雪夜,当挂着彩灯的枞树装点着街道,圣诞老人们把礼物送给听话的孩子们,只是这世界的寒冷连一个单衣薄屡的小女孩都容不下。 当母亲端坐在熊熊燃烧的壁炉旁,看着孩子们往嘴里塞着火鸡腿和巧克力蛋糕,给他们讲着《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孩子们的目光都在午夜才能打开的花花绿绿的礼物盒上,母亲也似乎认为这只是一个流程, 父亲则漫不经心地打着盹,在明亮的灯光下享受慵懒。 她也想象圣诞老人在她一早醒来给她送来一个礼物,是美味香甜的蛋糕,华丽温暖的衣裳,哪怕是一篮子火柴也好,可是她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也许是因为她没有枕头和袜子,因为圣诞老公公总是在枕边看你有没有睡着,然后把礼物塞进袜子里。 连圣诞老公公都嫌弃我。 雪,无声地落下,夜,凋零着烂漫。 母亲给了她一个吻 当她在寒风中撑起睫毛的时候 仿佛天国降临。 男孩把温暖的围巾裹在她的面颊上,微笑地等待着她从梦中醒来。他的棕色头发被风吹得很乱,松叶凝脂琥珀般的眼眸,仿佛冻结着水,但竭力隐藏在薄雾般的坚定中。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男孩若有所思地歪着头看着夜空中的细微星光,被灯火阑珊的夜空,星星都闭上了眼睛。 它们只看得到黑暗。 "你也发现圣诞老人是假的了?"男孩微微牵起嘴角,总是感觉他翘起了很多很重的东西 忧伤,孤独还是什么的 是圣诞夜里的雪。 "你不是圣诞老先生吗?"女孩痴痴地看着他,搓搓眼角,好像从一个梦中醒来,又坠入了又一个梦境。"你能送我一个哥哥吗,能送我一个家吗?" 男孩怔住了,随即一笑:"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家,只有一个房子,一个不会笑的老爸,这也是家吗?"他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我没有房子,我的房子被烧了,我和妈妈住在一个大房子里,可是,妈妈她和那里的一些人一样……都死了……他们说是饿死的,我和她说圣诞节到了圣诞老人能给我们吃的,可是她不停往我嘴里塞面包,后来被别人给打死了,她看不到圣诞老人了……"女孩一边说,一边欷歔,委屈地搓着眼睛。这个世界无情地把属于她的一件件剥去,直至她一无所有,只剩苟延残喘的生命。 恰似那一个雨夜里哭泣的男孩。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男孩伸出手,好像舞会里邀请共舞的绅士,灯光,酒杯,她恍有成为舞会之星的臆想。 女孩伸出手,让男孩的手不在风中空乏着。 他们在雪中共舞。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迪丽娅!” 是他在叫她。 清楚的像那个圣诞夜的雪 纷纷缈缈地落下 飘散,融化了黑夜。她寻声而去。 “我一直以为,有三个人才算一个家,狄列忒尔的古宅之所以有了生气,可能是因为有你在的缘故吧。”他笑了,笑得那么纯粹,脱离一切负担,真切的疲惫,隐含的骊殇,淡淡的,淡淡的,但真切得像梦。 “你要去哪里?” 他只是握紧了那把钥匙。 撕裂的闪电倏然闪过他的墨绿色瞳孔里,四溢着坚定。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终究还是,掩不住么? 那人在雨中夜行。 【夜曲】 “当月光轻舞,肆意回荡,当夜曲奏响,喑哑歌唱, 我们在雾中迷失了方向……” 那个女人在风中歌唱。 声音好像很熟悉,却又迷失在风的歌声里,被尖锐湿疣拉向深渊。 渡鸦在暴雨前夕逃窜惊惶。 伊诺克无视着黑夜,从那一年的雨夜,他见到了地狱向他逼近,并学会了不动声色地在黑夜里奔跑。 跌倒,奔跑。 直到迷失。 乌云下渡鸦悲凄的叫声在低空盘旋交织成风雨。 伊诺克拉开沉重的橡木门,漆黑的一片蒙上了双眼,忽然一点豆光晕染黑暗。 迪丽娅瑟缩在厚重的棉质披风外套里,纤小的身体显得更弱不禁风。 两个人提着灯,惊愕于眼前 巨大的古典书架摆满了灰扑扑的古书,雕花的烛台,覆满一层有一层的蛛网,火光唤醒了冬眠的神秘。墙角挂着一对金色的鹿角,旁边的一面墙上满满的挂着弓箭,弩箭,骑士佩剑,藤编盾牌,生了锈的匕首在冷风中闪着寒光。 伊诺克驻足观望着,他知道父亲曾爱好打猎,但不知道竟如此气派。迪丽娅翻着古书,拍着灰尘轻咳。 《Little Red Riding Hood》 很久很久以前…… 漆黑夜的深处 一间破旧教堂 一架生了锈的管风琴 一个葬着白色雏菊的十字架 一双磨旧的软跟皮靴 那个男人依旧坐在琴键边 孤独的吸着烟。 “杰夫里.洛恩斯,你终究还是……” “呵呵,不可一世的你也会如此狼狈。”顿了顿,他又说:“你阻止不了的,这是命运,我的命运,你的命运,孩子们的命运。” “如果这是命运的话,我愿意听从。” 闪电倏然而至,劈开黑暗的一瞬间,也短暂的照亮了他的眼睛。 那若深渊一般的巨大狂澜。 “哥哥你看,这好像是一本童话故事。”迪丽娅呼唤着。伊诺克凑过来,借着灯火注视着,这是一本硬皮的书,封面上用烫金镌写着“ Little Red Riding Hood ”,无其粉饰。翻开第一页,夹着一朵干枯的小花,被岁月压迫得窒息,还有一个爪印,看起来像是狼爪,还有一小块变质的奶油,看起来主人一边看书一边享用下午茶。当翻开正文的时候,才惊然发现这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本日记。主人用娟秀的花体字翻飞着写下故事,泛黄的纸页满满记录了一本岁月的童话。 “那一天,外婆给我织了一顶红色的帽子,妈妈说我像小红帽,但是她不允许我去森林里玩。” “又有一个村民不见了,这回是砍柴的约翰大叔,帕克他们说找到他的时候就剩下骨头了,血溅了满地,妈妈把我关在屋里,我也害怕的不敢出去。” “晚上的时候能听见狼嚎声,我在森林边看月亮的时候看到有一个黑影在月光下,走近了我才看到原来是个男孩,我想他会不会是迷路了,可是我刚一回过神他就不见了,真奇怪啊……” “妈妈叫我给外婆送蛋糕和火腿,她住在河边,我不愿意绕远,就走进森林,可是我很快就迷路了,我又看见了那个男孩,原来他的腿受伤了,好像是被箭给射穿了,他好像很虚弱,我就走过去,他见到我想逃跑,但是又像身陷泥潭无法动弹,我摸了摸他的头,他倔强地朝我呲牙,真是个顽皮的孩子,可能是在森林里玩被猎人不小心误伤了吧,你家在哪?我问他,可是他不会答,一定是被吓坏了,我撕下裙边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又把火腿分给他,他似乎对我友好了点,可是这是又一个少年突然出现,他背着弓箭,显然是猎人,我以为他是来道歉的,可是他却赶忙拽开我,把男孩赶走,男孩见了他很害怕,我也很害怕,他就一瘸一拐的消失在森林深处。” “你在森林里干什么,少年问我。我给外婆送东西,我说。他有一头棕黑色的头发,墨绿色的眼睛就像是鹰眼一般令人不敢嗔视。但是总给人一种阳光般的感觉,纯粹又像深渊,深不见底。”………… 风把故事退回以前,时光扭动齿轮的起点。 Chapter3有些事注定掩葬 “有些事情一旦被情绪包裹上锁生锈,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也打不开。” 【半面】 翻飞的书页,牵动着焦虑的心。 “只是一本日记啊,你就是想要找这个吗?”迪丽娅伸展腰肢打了个哈欠。 不。 这不是普通的日记。。。 这是。 “署名是——” 紫苑花??!!〔注〕 而且这本精美的本子只有半面,从中间撕扯开来,只记述了很少的内容。余下的半面被撕扯得面目全非,很难复原。 “妈妈以前经常给我讲小红帽的故事。”伊诺克的眼中满溢的深水,不可见底。 “这是她的日记。” 迪丽娅没有见过伊诺克的妈妈,只是对他们来说,母亲是个艰难的词汇。 跳跃时光与喧嚣,熟悉的笑靥,如此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我要找到不是这个。”伊诺克把日记本塞进风衣,用力按住迪丽娅的肩膀,四目相对。 “是这个。”伊诺克的声音就像是那把钥匙的锈迹。 “所以说你想开锁?”迪丽娅孱弱的问。“可以说是解开谜团。”伊诺克说道,“我想要知道,日记的另一半是什么。” “你还是没有原谅他么?”迪丽娅微颦双眉。伊诺克只是回头一笑,没有一语,跳跃是火舌,扭曲了他纯粹的笑。 “你记得哪里有一个这么大的锁吗”伊诺克平铺手掌,这把钥匙有一个手掌大小,什么样的锁配这么大的钥匙,什么样的东西需要如此封存? "想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吗?年轻人要自己挖掘。"恍然间,巫师的面孔闪现,他朝着伊诺克邪魅的笑。 周围有雾四散,白衣女人的长长黑紫色头发委地摩挲,倏瞬自燃,火蛇吞噬了潺泉般的面靥,枯涸。 如烟飘渺是记忆,孩提时期的禁地。 “伊诺克,慢点跑!”是谁在叫我。 白衣女子追逐这一个小男孩。 是,母亲吗? “别往西边跑。”母亲追不上我。 “妈妈,那是什么?”我指着那里问。“那个地方很恐怖啊。” 上锁是墓地旧址。 “伊诺克,快离开那里。” ...... 烟雾渐散,现实的冰冷刺骨。 “哥哥,你去哪?”迪丽娅一把揪住伊诺克的风衣一角。“迪丽娅,我,我必须去。”伊诺克面色严肃。“不可以,你不明白,爸爸不会同意的!” “别跟我提他!!” 愤恨如雨水暴涨。 “哥哥,”“别说了,我……”伊诺克趁迪丽娅不备,掏出迪丽娅口袋里的钥匙转身飞奔,锁上大门。 “哥哥,你干什么!!你放我出去!”任凭迪丽娅吼叫敲打,伊诺克只是苦苦叹了口气,“屋子里有沉木和壁炉,火柴在桌上,别让自己冻着。” “哥哥,你答应我别做傻事!伊诺克!!” 女孩银铃般的声音被黑色的风卷积散落。 直奔向墓地旧址。 【分歧】 依旧萧瑟难耐,多少年未曾改变。 按图索骥就能找到。 伊诺克望向墓区,忽然,熹微光线中浮现的熟悉背影,被风扯得很长很长。 果然,是终点吗。 那个人缓缓转过身,露出熟视无睹的面孔,目光不可嗔视。 走近,再近一点。 “你来了。”熟悉的邪魅。“孩子,你就要接近真相了”巫师提着长刃,发出刺耳的摩擦。 “伊诺克,把东西给我,回家。”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中,夹杂着紧迫。 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复杂又简单的残棋,两王对峙着,毫不退让,而关键的黑马,就夹在中间,无从退进。 “不!”伊诺克咆哮,“除非你给我个答复,你究竟在隐瞒什么?!” 父亲微微一怔。 “为什么被别人嘲笑姓氏,为什么总是早出晚归,为什么那一天没有站出来救她?!!” 这么多个雨夜,伊诺克的思绪炸开大脑,回想着每一丝痛楚,如果那一天父亲没有离开,母亲就不会…… 那些日子每个黑夜,他都会悄然离去,伊诺克也从未知晓他的去处。臆想到那花天酒地的模样就令人作呕。 在母亲的葬礼上,连完整的尸骨都无法拼凑,零碎不堪得就像那一片一片的无法释怀。 是什么时候种下的种子,被他在葬礼上的两行泪滴浇灌的 复仇之花。 他痛苦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亚尔森,你回答吧。我也很想问问你,为什么要骗我,又为什么要骗她?!”杰夫里的利刃上霎时染起雄雄烈火,明亮炽热。 久久的沉默。 “你这是认罪吗?”杰夫里的声音像审判的锤声响起。 他艰难的抽动神经。 苦笑交织着的痛楚。 “我偏离了命运,对不起没能守护住它。”亚尔森是喉咙沧桑如锈。 “现在道歉是不是晚了?!”杰夫里挑挑眉。“就算我那时候立刻道歉,你也不会原谅我吧?”亚尔森苦笑。“你现在是在践踏当年的努力。” “啰嗦,除了我还谁有资格践踏?”杰夫里一挥长刃,皱眉大吼着。转身,火光飞溅,利刃直逼向亚尔森。 烟尘四溅。 亚尔森手持金色弩箭,一跃立在树枝上,轻快得像夜枭。抬手,扣动扳机,箭光划破黑夜,杰夫里飞身一跃,灵活地躲闪。在昏黑的夜色中,眼睛的用处明显小于耳朵的捕捉。杰夫里挥刃,转身,亚尔森前一秒跃下树枝,后一秒整棵树四分五裂。杰夫里快速移动,狠狠砍在亚尔森的弩弓上,两人僵持。 亚尔森会头一瞥,恍然间看到白衣的伊诺克扑向巨锁,费力得把钥匙插进锁孔。 “不要!!!”亚尔森大喊着,侧身抽出弩弓,杰夫里迟疑的砍在了亚尔森的右肩上,血流四溅。亚尔森重重的打在杰夫里的额角,飞身追赶伊诺克。 马上就要插进锁孔了,铁锈一层一层裹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冻结在一起,亚尔森已经用血流过的手抓住了伊诺克的肩膀。 他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一下子瘫倒在地。 【血族之泪】 倒下的高大身影,露出了一个默默睥睨着的少年。他的手直挺挺插入了亚尔森的腹部,血如妖花疯狂生长。 “您太着急了哦。”少年一笑,眯起了血色染浸的瞳孔,火色的头发像是被血所染。 伊诺克目瞪口呆,好似定格。 “可笑的驱魔猎人,到死,都愿意被人误解,唉,我这是有点小怜悯吗,呵呵呵……”少年肆意的扬着眉大笑,两行血色的泪滴顺着白皙如雪的面庞划过,滴落在封存的钥匙孔中。 轰然四散的光芒,吞噬了疯长的铁锈。 “封印者的仇恨和被封印者的眼泪,哈哈哈,完美的结合!”杰夫里大喊。 “血族人,你,怎么逃脱的……”亚尔森大口的喘着粗气。“你的魔咒真实够狠的,为了等这一天我在外面藏匿了多少年啊。阳光。人类。今天终于一雪前耻啦!”少年狂妄的拧着眉毛。“现在麻烦我们这位男主角打开新世界啦!”少年拉扯着伊诺克的手,握紧钥匙。 “不行!!!”亚尔森从胸腔里迸发出怒火,点燃了全身的导火线,他强撑起身体,抬起弩弓。 “啧啧,你别忘了你的小朋友还在我手里啊。”少年掐住伊诺克的脖子,肆意哂笑。 少年的力气大得惊人,毫不动摇的扳动伊诺克的手,不在乎他用尽力气的挣扎。而火刃卷积走了蛮力,少年飞身一躲,从杰夫里头顶飞过。 “哎呀,我还以为你是我这一边的呢。”少年抱怨。 杰夫里挥动利刃翻涌着压迫着少年的反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嗜血佬别插手!”杰夫里大吼,火光狂舞,火蛇般的刃伴随金色的箭雨前行,逼迫少年直至生存的墙角。“真是麻烦啊,达克.罗宾!!!”少年防线破裂的最后一刻,突然喊到。 倏瞬一个黑影闪现在伊诺克面前,果断将他满腹狐疑的手扳动钥匙。 清脆的齿轮闭合,锁芯脱离,乌黑的风,积聚着血腥,从土中伸出数只干枯的手!!! (作者注:英文名蜜雪儿是紫苑花的意思。) 感谢观赏,期待下次更新。 Chapter4.逃离 「一道伤就是痊愈了也会留下疤痕。」 墨色的木制大门吱呀着缓缓拉开,按耐不住的强大气场扩散开来,烟尘滚滚。 那一日犹如百鬼夜行,数个亡灵撬开木棺,拍打着死神的脚步。 不,比亡灵更恐怖,更贪婪,血色的瞳,闪动着邪魅的光。 漆黑墨泼的夜无情吞噬着一切生灵,似乎所有有生命的灵魂都与这缓缓降临的王座格格不入,帝国铁蹄般的风践踏着在崩塌边缘游走的心。 “恭贺德古拉公爵重回王座!!”少年欠身狂笑。 王座上的王,威严而狂妄,亚尔森的眸中四溢绝望,在杰夫里心中狂澜波涌。 持续了十年的平静生活,在今日得以覆灭。 血族公爵蔑视着昔日猎人的尊严,无情践踏着用鲜血守护的领土。 忽然之间,一个黑影蹿出,风卷残云般包裹了最后依偎的父子。红发少年瞥见消失的落败者,眉宇间些许急躁。重生的王,则轻挥权杖,勾起嘴角:“这还有一个。” “你们这帮魑魅魍魉,多年前我曾打败过你们,今日仍可如此!!”杰弗里咆哮,瞥向德古拉身后的残垣,他们已经离开了吗,那就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剑术没有增进,脾气还是臭得要命!我劝你别再负隅顽抗了,这样你能少受些苦,看在你追杀我多年的份上。”德古拉轻蔑的笑笑,“解决了你,再去分尸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话音消逝之时,即使挥刃之刻。 德古拉挥起权杖,眼中的红光火焰般闪动,刺痛雨点般降临,压迫迟缓的呼吸,完全看不清的动作,毫厘间的间隔,杰弗里猛然挥刀,半个转身,砍在了他的右胳膊上,深可见骨,权杖断开半截。德古拉索性撇开权杖,简单的扭动脖子,筋骨咔咔作响。他一个飞扑,猛虎般压迫对手,直抵杰弗里的喉咙。杰弗里竟把刀刃架在自己脖子上,多年来和血族人交战的经验,才是真正武装他的兵甲。德古拉手微偏转,正叩杰弗里的头颅,杰弗里抬起利刃挥去,可是动作就像凝固了那样迟缓,那是几个血族侍卫合力拉扯才完成的结果。德古拉没有半片迟疑,指甲刻进皮层,轻松的扭断了杰弗里的脖子。“你输了,呵呵呵,瞎子就是不中用啊。”德古拉看着流淌的鲜血,笑着扯下染红的白手套,丢给一旁的红发少年。“可惜了,是猎人的血啊,味道很不好呢。”话音刚落,本来飞扬的哂笑瞬间定格,扭曲,狰狞。杰弗里的火刃笔直穿过德古拉的身体。 这是不可能的,杰弗里的火刃被他一脚踢开,更何况他已经扭断了他的脖子?!! 而手持火刃的人,不是杰弗里,而是…… “该隐侯爵,你……这个叛徒!!”德古拉怒吼,眼看着自己的伤口如玻璃般破碎,无法愈合。“哈哈,猎人的传世武器就是好用啊,德古拉,你坐这个位置太久了,我不想再站在你旁边听你使唤了……”红发少年邪魅的笑笑,倏然变得面无表情,红瞳中汹涌着仇恨与解脱交织成海。“你怎么能拿起……猎人的兵器?”德古拉死前的疑惑。“因为我……手上沾满了猎人的血啊……”少年的狂笑中,众人的欢呼声,血族公爵,不,是前任血族公爵尘埃般消逝在新生的黎明中。 黑暗,无尽的黑色,深渊的深处。 冰冷,温柔的冻结,狂暴的吞噬。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曾经多少次面对死神说不,如今却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怀抱。 心甘情愿吗? 翻飞的画面,像一声流动的胶片,无声的记录。 在走马灯的剧场,翻阅着这些面庞。 聚集的人群,高举的酒杯,人们欢歌雀跃,那些被称作狄列忒尔猎人的人们。 还有那个在人群中望着自己的女孩。 像紫苑花一样盛开,又像花儿一样轻易凋谢。 分离久远征战多年的兄弟,在那一天再次见面。 还记得最后一次的封印大典结束前, 对不起没能早些回到你的身边。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没有丝毫责怪,残喘着旧日温柔的笑。 “我想让你安心等着,最后告诉你,给你个惊喜。你不是总说我不浪漫吗。”无声的哭。 染红紫苑花血色的浪漫。 一直持续的战争终于告罄,一直渴望的平静生活终于来临,可是代价为什么这么惨重。 “谢谢你,狄列忒尔列猎人,这朵花送给你!”女孩笑着跑开了。 为什么,是紫苑花。 一直放不下。 ……………… 曾经令人仰慕的绝世剑术,曾经被人称作英雄,曾经最好的兄弟 夺走了一切吗。 “嘿,看,那个女孩在看你呢!”他笑着推了推我的肩膀。 那朵摇曳的紫苑花。 终究是在看你啊。 婚礼上的你是那么美,纵使你永远只是把我当做哥哥一样看待。 但是我最好的兄弟他是个很好的人啊,他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我竟然不敢相信他竟然要保护我们的敌人。 研制了多年的魔咒,终于出色的完美! 可是他为何拦过所有功名荣誉只留给我无尽的黑暗? 不过我庆幸我看不见,这样我永远只记得你盛开的样子。 看不到你凋谢的痛楚。 虽然我恨他,嫉妒他,但是我并没有想让他失去生命。 因为我 一直想像他一样守护这片土地。 以及你。 这个世界,晚安。 ……………… “伊诺克,过来,孩子……”亚尔森用最后的力气说。伊诺克强忍着心中的痛楚,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那天晚上,我不是有意要出去,我是……去和血族交战,而你妈妈她坚持要去,我……只好骗她说血族封印完了,我出去喝酒庆祝,叫她在家里等我。……可是血族人偷袭古宅……咳咳……我赶到的时候,你妈妈她……已经……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每个晚上都会重复那些画面,你妈妈的面孔总是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亚尔森的眼角流出泪滴,混杂着血迹。“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一些告诉我?不让我恨你恨这么多年!”伊诺克大声说道。“因为我自以为是,我以为我可以带来永久的和平,我的儿子不用像我一样征战沙场……”他忽然像是猛的想起什么,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是总说我不浪漫吗?”亚尔森伸出孱弱的手,轻轻抚摸伊诺克沾满血的面颊,“和你妈妈真像啊……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真的……爱你……”话音渐渐消失,厚重的手掌也失去了以往的力度,被妖花吞噬的笑容,渐渐僵硬。 依偎着的少年,早已泣不成声。 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吧,我宁可回到格瑞斯被所有人嘲笑欺负,也不愿意这样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被一一从身边被剥落…… 翻涌的血族人燃烧了墓地旧址,火舌吞噬的狄列忒尔古宅,洋溢的邪笑。 逃脱围困的野马般涌向西方 太阳照不到的 黯世界。 而那之间伫立不动的,是眼眸低垂的黑发少年,他披着残破的黑色斗篷,深深的阴影遮盖住他没有血色的皮肤,以一种极为绝望又没有悲伤的姿态俯视着。 “达克·罗宾,你干的不错,我果然没看错你。回到古堡后我敬你一杯!哈哈哈……”名为该隐的红发少年,新一任的血族公爵,摆弄着火刃笑着说。 “谢谢,我的殿下。”笼罩在昏黑之中的达克面无表情机械地回答。 ………… (感谢此次观赏,期待下次更新,我的殿下。) Chapter5.愚者之旅 「愚者在塔罗中之所以强大,不是因为其的愚昧,而是因为愚者是一张白纸,它可以幻化成任何一张牌。」 满世界的空寂。 空白的心。 行走在白色的空间,冷得飘雪。 白色的雪。 幻变成血色。 满天飘凌,凋零成霜。 眼前恍然出现的面庞,如此温润。 炉火氤氲的笑靥,跳跃的红光,流淌成血,渐渐溃烂。像他在血池中漂浮的样子,恐惧到窒息。渐渐燃烧至毁灭。 远远传来的钟声,震碎了凝固的空气,所有的画面,一帧一帧破碎无法复合。 鼓膜的刺痛,践踏着每一根神经,耳畔的声音愈加剧烈波动,钟声一阵阵,翻飞的渡鸦吱呀着逃离。 伊诺克惊醒,汗滴如豆,不安的喘着粗气,随即,欣喜的笑。原来只是个梦。 但他视线里没有一处与自己的卧室符合,木制的小屋,空气中血腥味被清除,丝缕森林青苔的气息沁脾扑鼻。 伊诺克半梦半醒的倒头想着:我肯定没醒。但是他的睡意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捉住。 “喂,醒了就别睡了。”女孩的声音若泉水流入小谭,清澈见底。 伊诺克揉着太阳穴,抬头才看到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她亚麻色的短发发随意的修剪,简单的扎在一侧, 脖子和手腕上系挂了许多麻绳做成的饰品,树叶,树枝还有狼牙。彩色的编制裙子不修边幅,粗犷却淳简。“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女孩好奇的说,凑过来宝蓝色的眼睛直视伊诺克的瞳孔。 “觉得你面熟。”伊诺克偷偷的回避她的目光。 “当然面熟啦,伊诺克,我是费亚渥鲁夫的百丽儿啊。”女孩眯起眼睛笑得想初绽的雏菊。 伊诺克猛然记起来小的时候在一个叫做“费亚渥鲁夫托儿所”的地方有一个经常一起堆泥巴的朋友,还大言不惭的把东躲西藏叫做战术。 没错就是长着虎牙的百丽儿。 伊诺克恍然觉得不对劲,陌生的地方,久违的面孔,着一切来的太突然,就像那个梦一样荒诞无稽。“我在哪?!”他大喊。不顾百丽儿的阻拦推开门向外面冲出去。 陌生的熟悉。 四面环绕森林的小村庄,洋溢安详暗藏不安,衣着古朴的人们项带狼牙饰品,有的打猎归来,有的修建门栏,有的嬉戏玩闹,有的围坐一起。但是伊诺克的动作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野兽般睥睨的目光。 只有人群围坐之中的一位老者和蔼微笑着向他走过来。 “你醒了,狄列忒尔?!”老者缓缓的说。“过来坐下。”老者牵着他的手进入人群。 每个路过的孩子都对他龇牙。 “虽然血族人回来了,但是我们还有狄列忒尔猎人在啊!有了他,我们就不会输给嗜血佬他们了!”老者摸了摸伊诺克的头。 “长老,就他,你在开玩笑吧?”人群中一个声音说道,引起周围一片附和的哂笑。 “就是,他辣么瘦,辣么矮,武器都不一定能拿起来,上了战场还不得双腿打颤,连逃跑都忘记咯,哈哈哈……”另一位大姐神补刀。 “血族人就是他放出来的。”另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那是个年轻力壮的少年,个子高,身上结实的肌肉凸现出他超乎常人的力量。他亚麻色的头发竖起来,一条发带使得他十分精神。 “你说什么,穆图?!”长老一惊。 “我说,这个人,是联合西狄打开嗜血佬封印的人。”穆图的声音犹如击鼓,字字击打着每个人的心鼓。 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伊诺克现在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他不是猎人的后裔吗,怎么能……” “东狄西狄又是这样争论不休,唉。” 诸如此类的声音嘈杂。 突然转换的场景和人物以及一下子涌来的陌生词汇让伊诺克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了,顿时感觉头痛欲裂。 恍然之间,脆弱的现实观让他产生幻觉,这只是梦而已啊,他想,于是开始用力拧自己的胳膊,结果让他失望,蔓延的痛,真实的痛。 “孩子你淡定。”长老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滴。 “但是他是非自愿的,有一个血族人强迫他的(为什么我忽然感觉怪怪的),不,是两个。”百丽儿严肃的说道。“这是他们的阴谋,我亲眼所见。” 人群持续骚动。 那一天,穆图和百丽儿察觉到北方有一种莫名的波动,于是赶到墓地旧址,目睹了全过程。 “但是他就没有错吗,要不是为了保护他,亚尔森大人就不会……”穆图的声音,悲愤交加缠绕伊诺克如毒般戒不掉的艰难愧疚。 “他是我的父亲,相信我,他的死对于我来说承受的痛苦不比你们少,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你们显然与我父亲是旧交,我一直以来的偏执,酿造了今天无法挽回的痛,所以请你们……”伊诺克艰难的忍住颤抖。 “治我的罪吧!” 所有喧闹戛然而止。 “孩子,你没有罪,只是迷失了方向。”长老说。“虽然血族人回来了,但是我们有狄列忒尔猎人,我们就不会败北!” 沉寂的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呐喊,沸腾的希冀,消逝了不安与恐惧。 因为我们是家人,就算失去了一切,我们还拥有彼此。 “长老,你能告诉我什么是血族人吗……”伊诺克一脸呆萌的问道。 众人:“啊哈?原来你不知道啊……” 篝火能照到的温暖光圈里,孩子们你拥我挤,人们欢歌笑语,淹没了之前的愠意与不快。恬静安详的气氛中,就像故事中智慧的老者一样,长老捧书安坐,缓缓开口,那声音像是跨越百年的钟声,敲碎岁月的迷津。 “血族人啊,可以顾名思义明白他们就是哥特故事中的吸血鬼。靠饮用血液来维持和能力,换句话说,只要有食物,血族人就回拥有神力,特殊魔法和治愈能力。而我们狼族和血族世代兄弟异爨的仇恨延续了几个世纪,降魔者狄列忒尔猎人为了不让黯世界觊觎人类的生存,镇压了狼族和血族并要求他们停战,我们的祖先沐浴在他们的恩泽之下,渐渐厌倦了连年的征战和持续的牺牲。于是,持续百年的‘满月之战’被尘封,取而代之的是‘满月会议’。参会人员是各族的领导和代表。虽然不再是刀戈相见,但议会仍是充满**味。可是没有人愿意在亡灵节庆典这几天动武,因为那是我们的节日,就像你们人类的圣诞节一样。这一天谁也破坏不了好心情。”说着,长老瞳中蹦跳着孩子般童真的花火。而随即,他又以抑郁沉重的语气说道:“可是血族人不的安宁,他们想挣脱狄列忒尔猎人们的捆绑,成为黯世界的主宰。他们引起事端,还偏在议会这一天,暴君德古拉,他……”长老语失似的,眼神四顾。话音瘟疫似的满溢,人人神情暗淡。 “他,怎么了?”伊诺克不解的看向火光中的男孩女孩们。上一秒他们还谈笑风生,而下一秒犹如坠入地狱。 “没有人愿意提起。”穆图沉闷的说,强装出一副凛然的样子,但是掩不住内心无法愈合的创伤。巨大的,阴森的气息压抑着,猩红的,残忍的画面在每一个人眼中翻涌,脱钩大鱼般拍打着心湖。 所有人眼神示意长老,他张了张嘴,以极其嘶哑的声音轻声诉道:“我们的魔女大人,也就是狄列忒尔的阿忒弥斯女神,永远离开了我们……” 伊诺克仍然一头雾水。他只是奇怪,阿忒弥斯女神这个词眼这么熟悉,熟悉的让他陌生。 Chapter.6魔术师和女祭司 无月夜,血族古堡。 分不清的初晨和傍晚。 软弱的白昼,坚戾的黑夜。 欢庆的血族人,高歌他们新生的王。历史上第一个诺菲勒公爵。密党的圆桌没有一丝一毫的欢迎,连伪装的面具都不想戴上,但为了巩固密党政治上的地位,消除魔党对于密党传统且混乱的等级制度,只好扶持他坐上王座,汹涌血光的一双双目光,注视着这个在王座上放肆的少年。 刀锋的冷光。 该隐用精美雕花的盒子封存了火刃。“一切精美的事物都像昙花只能一现。”邪魅的笑,略过满地的血,以一种极为怪诞的方式扭曲。 从黑幕中走出一个女孩,幽紫色的长发在黑夜中飘逝出看不见的弧度。她穿着极为朴素的衣服,怯怯的却又面无表情。 该隐像个小孩子一样挥手招呼她过来。 她赤着脚,一步一步稳稳的走着。像是走在地狱的高垄上,两边无数亡灵叫喊。她会蹲下身子伸出手,却绝不会被拉向深渊。 因为她本就是深渊。 单单凭借该隐的腕力,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清除棘密魑族的顽固圆桌。但是有了她这个神秘的护身符,就好比驾驭了一头狮子,踏着血路成王。但狮子本性难驯,孤傲的它会把獠牙对准驾驭者。遗憾的是,这只狮子,是桃乐丝遇见的那只胆小的狮子。 在古典厚重的羊皮页上记录着久远的字符,但内容清晰的告诉了她的名字—— 魔女 魔女是命运女神诺恩斯的传人,曾是黯世界的女祭司。她本就是一根命运之线,牵动着黯世界潜藏的脉搏。血族的先辈最早发现了魔女的力量(因为血族人的寿命平均比狼族和猎人们都要长),并且发现魔女的选定是由命运选定,意思是说,当一个魔女离世后,不久会出现另一个魔女进行填补,二代魔女与一代魔女的关系毫无规律可言,异常难测。所以为了留住魔女,不惜将她初拥,让她永生。 但是历届魔女的性格、能力各异,并且难以控制,不久后获得永生的魔女要么饮鸩自尽,要么能力消陨。就像笼中的夜莺,再也无法唱出美妙倾世的歌声。 典籍的记录戛然而止,可能先辈也从此放弃了对魔女的控制。 眼前的女孩已经换好了礼服。从落魄贫民转变成贵族少女。黑夜般的长裙,雪白的内衬,红色的裙摆像是被血色沾染。唯有哥特,才能与她忧伤的美艳共鸣。她幽紫长发瀑布般垂下,花开半时的遮住了左眼。 “啧啧啧,多么危险的女孩你都敢领回家。”黑幕中,一个人影嘲弄着说。皮鞋与大理石地板的碰撞声嗒嗒逼近,在空旷的古堡中与百年岁月斑驳的墙壁相撞,破碎,回响出夜色的宁静。黑影从暗处走到窗棂边,微光折射在他的镜片上,看不清他的目光。银色的短发不修边幅的凌乱着,厚重的的镜片压在他细窄的鼻梁上。陈旧的灰白双排扣西服,好似被化学药品侵蚀已腐。 “该隐,别来无恙啊,我给你的‘东西’好用吗?”那人推了推眼睛,笑着说。 该隐随意的坐着,翘起腿,双手任意仄歪,大笑着:“哈哈,好用,就是只能用一次,不太过瘾啊。杰弗里那个老顽固不用它挥刀的时候不会烫到手吗?” “你还想要多过瘾啊?”那人侃侃而谈:“你给了德古拉一刀,现在所有庶民都把你当做他们苦难压迫的黑暗时代的救世主呢,谁知道你更丧心病狂。”他嘟囔道。 “我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该隐扶了扶礼帽,“以前末卡维族的疯魔去哪了?” “我是担心那个逃走的猎人。”他喝了一大口高脚杯里血似的酒。 “我说亚伯,”该隐笑着,晃动酒杯,嗅了嗅空气中充斥的血腥。“东狄西狄【注】的主力都是一把老骨头了,不用动手便自己自相残杀。那个猎人的儿子嘛,据我观察就是个战五渣。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静候满月,我要让维尔克拉克的小狗们知道,什么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就是怕你在安坐的王座上渐渐瘫痪。”亚伯轻轻叹气,苍瘦的面孔满脸的不屑。 “你放心,我又不是德古拉,我和他还差的远呢。”邪瞳中闪过一丝鬼魅。该隐用毫无血色的手指捏着酒杯,不由分说的一饮而尽,一股血腥从杯中溢出。 “是时候开始种植我们的‘乌头草’了。”亚伯也端起酒杯,狂笑不羁。眼前这两个晃动酒杯的绅士风度翩翩,让人恍有沐浴灯光,穿梭舞池的臆想。可是那股新鲜的,跳动的,猩红的气息鞭打着心灵中的憧憬,把它们一一判处死刑。该隐大口吞咽的动作显得十分优雅。末了,亚伯用炙热的舌头舔去唇边残余的红色。 “你今天话好多啊,一点都不像大反派应有那种深沉。”亚伯嫌弃似的说。他看向角落里端坐在黑色沙发上的那个女孩,她目睹见证了两个疯子叙旧的酒会,以及他们酝酿的密谋。她好像在瑟瑟发抖,却以一种不可嗔视的目光注视。 亚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你的女朋友怎么办,给我回去研究研究?”亚伯饶有兴趣的看着该隐。 “给你?!你不得把她给我解剖了?”该隐冷笑,“我有个不错的助手。达克,她交给你了,就关在荆棘塔吧。”该隐向黑暗处说。 一双手绅士的作“请”的姿势,魔女无力的挣扎,却依旧高傲的缄默。 “从外面带回来的纪念品真多。”亚伯望着瘦高青年离去的背影说着。 “因为我不想再去第二次。”该隐苦笑。 语尽,亚伯早已不见踪影。空旷的大厅里,孤独的王蜷缩在王座上,眼中闪动红光。窗棂上停驻的黑色渡鸦的影子,在半掩的暮色中缱绻若荆棘。喧嚣不止的夜。 该隐伸手取下渡鸦脚上的字条: “猎人已到”伴随着旁边一丝隐约的血痕。 “就知道他会去薄暮城。”邪魅的笑,手中的火焰,吞噬了纸条。渡鸦惊恐的叫。 “曾经的施刑者,我会让他痛以十倍偿还。”王座上的王,暗处的银发,以两种不同的频率,在共鸣。 “阿嚏!”某个身陷维尔克拉克黑色童话的伊诺克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注】:东狄西狄是东方狄列忒尔和西方狄列忒尔的简称,当时为了打击东西方的狼族和血族,所以分成两个分支,西狄的领队是杰弗里,东狄的领队是亚尔森。 Chapter.7皇后、皇帝与教皇Ⅰ 荆棘塔是血族古堡最高峰,绯红色的大理石构造,看不见尽头的台阶绵延至塔顶。塔外是一个小型的空中花园,花园里没有花草,只有荆棘独享这片领土,肆意妄长、扭曲,缠绕塔身,仿佛无数无魂幽灵狰狞着,从地狱伸出手想抓住最后的蜘蛛丝。 不过排除这些,整座塔是浪漫的古罗马风格,本应该是很罗曼蒂克,可是却没有一丝的浪漫气息。 只是因为太久没有阳光照射的缘故吧。 达克注视着黑暗伸出的荆棘,似乎看到那长蔓妖花的棘刺满是猩红的血迹。 成为吸血鬼后他的夜视力就很好了。 达克。 达克·罗宾。 血族新生的黑夜伯爵。 还是那个倒在血泊中无力叹息的少年? 刚刚发现世界真相却被真相刺穿胸膛,曾经努力过那么多……那么多年才最终,最终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与命运抗衡。 也许真的当那个强大的巫师和绝好的演员狂笑着把他的胸膛刺穿的时候,他才真正发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这世界好冷。 血。 满地的血,流淌成溪流,汇集成海。 火色瞳孔的少年,把獠牙轻轻的,粗暴的磕破皮肤。炽热的毒液流淌在唇边,像针管在血液中缓缓注射着火似灼热的毒药。 从此无法戒掉。 “伯爵大人?”魔女轻声呼唤。 像是从一个渺远的梦中醒来。 “没事。”达克向下扯了扯帽檐,大片的阴影投下,遮住了双瞳。 他看向女孩眼眸深处,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以及深不见底的黑色。 “为什么,荆棘上会有血色?”他不自觉的脱口而问,像是在问她,也像是在问自己。 “因为夜莺为了浇灌出血色玫瑰,用荆刺穿透了心脏。”女孩认真的说。 “只是可惜,荆棘是不会开出玫瑰的。”达克微微叹气,孤独的荆刺在浮动的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吟唱恒久未变的诅咒。 ———————————————————————————————————————————————————————— 维尔克拉克薄暮城的初晨,玻璃般易碎的阳光。 穆图为首的健壮大男孩们往来忙碌于加建村庄的房屋,并互相传信,气氛凝重,他们决意把薄暮城建造成可以抵挡血族攻击的门垒。 一个少年在运送木材的途中漫不经心,是不是把目光瞥向角落里颓然侧坐的伊诺克,因此被指挥的穆图在头上添里几个包,怒吼:“沃尔夫,专心点!” 最后一次运输完成,他急不可待收拾好弓箭,偷偷到角落里捉起伊诺克的手,跑进森林。 “干什么?”伊诺克不解的问。 “打猎啊,要不然吃什么?”沃尔夫理直气壮。“你不是猎人嘛。” 其实这种感觉也不是很坏,在格瑞斯学院一直被欺负,被践踏的自尊心倏然因少年上扬的嘴角而抬升置顶。 那个名为沃尔夫的少年深灰色头发下棕黑色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 “其实,我一直渴望着于猎人同行。”沃尔夫撑起嘴角,架起弓,深深拉了一箭,追随箭光的终端,在一只野鹿的心脏上。“后来就被咬了。”他撸起衣袖,一条长长的伤疤闯入视线,翻拧的皮肉,触目惊心。“只有狼造成的伤害才会留下疤痕,”他盯着伤痕说道,“狼牙是有毒的。” 伊诺克其实想说什么安慰他的话,但是喉咙里像是卡住了什么东西。 “你的家人呢?”短暂寂静后,伊诺克问。 原本磐石般坚强的沃尔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寒光“他们以为我死了,战死在森林里。”大男孩满脸的淡然。末了,他补充道:“尸骨无存。” 伊诺克又陷入沉默的深渊。他默默的抬起一只放在身边的弩箭,透过费亚渥鲁夫边缘森林无限疯长的丛叶,狰狞扭曲的枝蔓,一只白鸽悄然落下。 沃尔夫驻足惊叹,但是,恍然间,他看向一边得意的伊诺克,幽幽的说:“那是送信的鸽子” 笑容僵硬。 归途。 “其实我很努力的克制好奇。” “你想问什么?” 伊诺克清清嗓子,“‘阿忒弥斯女神’是谁?”每当他提起这个字眼,就像某个记忆深处艰难的词汇以及那个月光下披着金发轻舞的女孩。 ““阿忒弥斯女神”……就是……”话音未落,远处渡鸦声惊叫,刺痛耳膜。 朝着薄暮城的方向。 成群的马,不,成群的人。说不清他们是马还是人。他们半身是马,半身是人,如此古怪奇异。这是仅在传说中才能见到的生物,如今正睹真容! 嗒嗒作响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仿佛一只军队,威严而怒然。 伊诺克忽然想起幻觉里在月下轻舞的女孩,她的慢慢转过身来,露出皎洁的面庞。如潮滋长的马蹄声淹没了她,如梦初醒的真实吞噬了她。 “迪丽娅!!”伊诺克拽着沃尔夫的衣襟,大喊:“那是我妹妹!!!”沃尔夫哑着嗓子说着:“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早在马蹄声中渐渐淡去。 跌跌撞撞的跟上人马的队伍。 ————————————————————————————————————————————————————————— 欢庆渐渐消散的血城,恢复了以往平静无澜的样子。该隐像是从一个冗长无味的梦中醒来,他伸展了蜷缩在王座上的四肢,骨头咔咔作响。身边的侍卫端上新鲜的“早餐”,该隐只是撑起了下颚,饶有兴趣的看向窗外费亚渥鲁夫森林边境的烟尘,邪笑一声: “游戏,开始了。” Chapter.8皇后、皇帝与教皇Ⅱ 在那个寒风微凉的夜里,迪丽娅独自蜷缩在火炉边的角落里,口中呼出的白气氤氲了一片视线,孱弱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上下波动着丝缕的忧伤。 悖离,以及无法言状的孤独。 洋葱一样的孩子,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层一层剥落,只能孤独的留下苦涩的眼泪。 但是她的眼泪在那一个凄冷却温暖的圣诞夜早已冻结成霜。 多年荏苒而过,她只怨自己被时光磨砺后还是以前一样的薄弱无助。 无期的等待。 “If You lose You can look and You will find me.Time after time.If You fall I will catch You I will waiting.Time after time......” 她唱着忧伤的歌,声音颤抖。 好像在呼唤着,那个会在她迷失的时候不知如何都会找到她的那个人。 轻微的。 满溢的记忆,画面中的男孩微笑着,面相黑暗,他在奔跑,在远离,渐渐陷入泥沼。他没有回头,女孩急切的呼喊着,他慢慢转过身来。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少年目光平静如水,没有激动,没有哀伤,像是惊天巨浪后瞬间回归平静的海面。 安静得可怕。 忽然间远处一声巨响,震碎了宁静的紫岚,碎片四散,刺入她的心脏,瞬时停滞了颤动。 烟尘四溢飞溅,她轻咳。而下一秒钟, 满眼的火色蔓延。 火,炽热的火,翻涌的火,狰狞如魔! 她大声呼喊,但是无力逃离,她挣扎着,但在下一秒窒息。 空白的声音,响彻缄默。外婆亲切的笑,凄暖而哀伤。她轻轻走过去,感觉再也没有寒冷冬天的侵扰。那一种微暖的气息,倏然升高温度,将满天的雪融化,变成水,四散逃逸。 沉重的眼皮突然睁开,只觉得一股清爽的感觉在唇齿间流淌。 她正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正有人向她的嘴里送人清水。 她感觉喉咙如火中烧,重重的咳嗽起来,眼角挤出泪花。 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抬起头,却仍然凝视黑暗。 怎么了。 为什么还是这样。 永远的黑夜。 她用力挣扎起来,咆哮着想要逃离。 “没事的,没事的,你很安全。”一个声音说着,低沉而有磁性。在迪丽娅的脑海里,伊诺克微笑着,拍着她的背,但她用力搜寻,这个陌生的声音与记忆没有一丝的违和感,然而却是那么令人心情骀荡。 她张口想要问些什么,但是他仿佛知道她内心的疑惑,仿佛诉说一个久远陌生的故事。 驱魔人,狼族,血族,甚至人马,多么晦涩难懂。 然而这个梦真实如痛。 “你们能带我去找我哥哥吗?”久久沉默后,迪丽娅痴痴的问。 他起身离开了,和其他商讨着。 “史考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我们真的能信任她吗?” “狄列忒尔猎人也帮过我们不少。” “但是她和猎人没有血缘关系。” “见死不救是我们人马猎团的作风吗?” “但是我们不是起誓过永远避世隐居吗?” “这……” 混杂的声音。 “这个女孩如同北极星,不能与北斗相离太远。更何况,她是黯世界天平一端的重要砝码。”一个人推开人群,缓缓走来。 浩荡的军队,开始远征。 浩荡的马蹄声,奔涌向薄暮城。 领队健壮的脊背上,栖匐着的女孩,迷惘且坚定。 伊诺克远远的望着,金发背影在绿色瞳孔闪现。 “迪丽娅!!” 她像是从梦中惊醒,微微呓语。 “哥哥……” “一级戒备!!”城门防御模式开启,穆图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木制大门紧闭,弓箭手架起弓拉紧弦,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远处的响声与烟尘。 “维尔克拉克,你们就是这样迎客的吗?”首领说到。穆图一惊,赶紧拉开城门,弓箭手放下戒备。他兴冲冲的冲过人群,大声笑着:“亨弗利,史考特,你们来就打声招呼啊,现在嗜血佬他们蠢蠢欲动,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从一侧走出的人马笑着和穆图握了握手,指了指背上的女孩,不语。 “把伯瑞斯长老叫来,我有事跟他说。”首领威严的说。 伊诺克和沃尔夫躲在草丛中,惊异的看着一切,连沃尔夫这个狼族人都从未见过这么多人马远征,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人马是费亚渥鲁夫森林的守护者,会占星的巫师。他们战斗力强但是从不参与黯世界的战争,一直在费亚渥鲁夫深处的草原隐居避世。据说很久以前人马是黯世界的征服者,但不久就意识到王座上的尖刺,便折戟弃征。也有传说他们曾是军队的军师,不论是狼族还是血族都有参政,然而他们的智慧一直没能被重用,不久便放弃了常年征战的生活。但不管怎样,结局都是在费亚渥鲁夫浓密且阴森神秘的森林里被尘封。 狼族和人马的关系一直稳定,在打猎和生活方面经常互相帮助,结网而渔的合作。人马猎团的标志在沃尔夫眼里熠熠跳动,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而伊诺克也清楚的看见了,那个女孩的面庞。“他们不会劫持人质威胁我们吧?”伊诺克低声问。“进去看看。”两个人蹑手蹑脚的溜进人群。 “伯瑞斯,好久不见了。” “亨弗利,稀客啊!”长老请猎团进了村子,人们都驻足痴望。 “我这次来,是来找狄列忒尔猎人后裔的。”名为亨弗利的首领说道,望向被史考特搀扶着的女孩。 “但是……”长老惊异而又疑惑,“我们并不知道狄列忒尔的后裔有两位啊!” “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史考特指着从不远处奔来的伊诺克说。 “迪丽娅!”伊诺克忽然的闯进众人的目光。 “哥哥!”女孩像脱缰的马儿一样挣脱,追随着声音的发出者。 “这……” “长老,这是我的妹妹,非同血缘的。”伊诺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这下就清楚了。还有一件事就是……”史考特说着,在女孩眼前晃动手臂,而女孩没有丝毫反应。 “可能是物理伤害和血族人魔法的结果。”首领低头说道,“我们的巫术没有办法攻破。” 伊诺克自责的把迪丽娅拥入怀中,低声说:“对不起,没能保护你,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对不起,对不起……”“没事的,哥哥,我想首领他们一定有办法的,要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们的。”迪丽娅安慰着说道。 “猎人的妹妹说的没错,我们虽然没有特效药,但是也许能在它那里找到答案。”首领目中闪着寒光。 “这也许不能避免了。”长老叹气。“虽然我不想让你们帮太多,可是,你们可能更有机会去森林深处去……”穆图不解的问。首领抬手打断:“我们和费亚沃鲁夫深处的秘密有着一些不能兼容的小矛盾,这也许也只能靠你们自己了。”说着,他向史考特低语几句,猎团列队走出了薄暮城,一切回复平静。 嗒嗒的马蹄声再次传来,史考特悄悄逃离队伍来到穆图身边:“月亮快满了,一定要小心,小心任何人,无论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的朋友。”他面色阴沉,但友好的笑了笑,给伊诺克的脖子上戴上了一个藤编的项链。“天狼星会保佑你的,猎人。”说罢,转身追上了队伍的河流。 伊诺克仍然一头雾水,比以前更不清晰的剧情,有太多的疑惑,但只能葬在腹中。 “百丽儿,过来,我交给你这个任务。”长老呼唤着,沉寂的女孩,打破沉寂。 Chapter.9恋人 钟楼月光, 喷泉广场中央,听管风琴吟唱。 是陨落的梦想。 凋谢谁的遗忘。 “伯爵大人,伯爵大人?” 达克从窗外的月景中捉回自己的灵魂,歉意一笑。“送餐时间到了。” 持续了几天,住在荆棘塔这个巴别塔似的高处不胜寒的地方的魔女,起居都是他经手打理的。 原因很简单,该隐和亚伯在研究即将到来的满月之战的作战部署,而派遣照顾魔女的仆人,都不敢踏入荆棘塔。 简单说就是他们对魔女的那种莫名的恐惧,无法自拔。 达克讽刺的笑了笑,绅士礼节的抬起女仆的手,说:“交给我就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大事小事的一起包揽,只是对那个缄默的魔女充满期待。 脚步声在空旷的台阶上回荡,颤动了缠绕的荆棘,苍蓝色的晚风中,管风琴吟唱着,紫岚微漾。 巴赫的《Instru Organ》。极丽绝美的凄暖。 古木制的们发出吱呀的声响,掺加在低回婉转的声线里。 戛然而止。 魔女随意的把头发梳在一侧,会头望着他。 的确,那双眼睛像魔鬼之足一样让人深陷恐惧的深渊,漩涡一样深不可测,到达低端时早已窒息。 美杜莎的魔眼。 达克默默的把食物放在雕花罗马柱的木桌上,摆好了餐具。魔女不是天生的血族人,她还是需要人类的食物。 说起这个女仆还要感谢达克。达克对于人类食物的了解完全超出了她所学习了解的知识范围。 “比昨天晚了两分钟。”魔女看着琴键自言自语。 “中音咪的音调有些低了。”达克看着灯火下的魔女,金色的光芒在她精致的面庞上镀上金色,而在他眼中却亮的刺眼。 魔女收拾好谱稿,翻越诗集走过来,优雅的吃着晚餐。忽然,她抬起头,注视着达克,他凝望着窗外闪烁的星空。 “你叫达克是吗?”魔女痴痴的问,她隐约听到过女仆们谈论过。 达克回过神来,不解的点点头。 “黑夜的黑暗吗?”〔注〕 达克不语。 “名字是什么?”良久,她又开口问。 “名字是自己的代号,任何人都可以称呼。”达克想了想,说着喝了一口酒杯里的红色液体。“你没有名字吗?”他忽然想起总是称呼这个女孩为魔女。 “我是该隐大人创造出来的,可以说是木偶,也可以说是工具。”魔女的声音微微颤抖。 该隐从成堆的覆灰古书上找到了端倪,魔女,并不是毫无章法,而是可以选择。 这是德古拉和他一起研究多年的成果,二代魔女的选择,跟一代魔女生前看到的最后的东西有关。德古拉在杀害了前任魔女的时候,把一个木偶放在她面前,强迫她注视着,注视着,那眼中的痛苦和仇恨,如同深渊。 第二步骤就是用几个高级困难的咒语,费亚渥鲁夫的灵泉以及一些失传的配方复活木偶,他们制造了一个魔女。 问题是为什么德古拉要杀害前任魔女。原因很简单,因为她 不属于血族。 …… 达克眼中的黑暗如墨。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他缓缓张开口,竟然会说安慰的话。他自己也很疑惑。 魔女抬起头来,仰望星空般凝视着他的眼睛。 她在那双瞳孔中看见了自己的笑。 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笑,笑得那么纯粹,像个小小的孩子。 她迫切的点点头。 达克注视着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心底里的冰山渐渐融化,甚至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伊默森〔注〕”他缓缓的说,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如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潭水中央的回声,如涟漪一般一圈圈扩散。“这是每个血族人渴望不可及的幸福。” 女孩笑得灿烂如星。 ———————————————————————————————————————— “百丽儿,过来,我有任务交给你。”长老呼唤着。“去费亚渥鲁夫找它,”沉寂已久的百丽儿终于开口:“我可以的,但是,我需要……”“我知道。”长老说着,走进木屋。良久,他把一个布袋交给她。“这次只能你一个人陪她去,越多的人进入费亚渥鲁夫,对于森林的波动就越大,况且血族人紧逼不舍,人手是永远不够的。”他无奈的拍着她的肩膀。 百丽儿打开布袋,金灿灿的金币静静的躺着,耀眼的蓝宝石和红宝石熠熠闪光。“长老,这不是权杖上的吗?”百丽儿惊异的说。“救人要紧,权杖不过是一根镶嵌宝石的棍子,等到有一天,它可以换来比权利和财富更珍贵的东西的时候,配得上我们狼族先烈的精魂。。” 百丽儿认真的点点头。 她小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生命岌岌可危。前任族长从狼牙权杖上取下一颗闪光的绿宝石,如同新生萌芽一般的亮色,是送给这个小生命的祝福。 从此她的名字就是百丽儿。〔注〕 直到战争开始了,战火车轮的碾压吞噬了她的父母,和前任族长。伯瑞斯走在烧焦的土地上,破碎的战戟,四溢的血色,遍野的尸横。 还有一个哭泣的,流浪的小女孩,依偎在她昏迷的哥哥身边,戴着生命绿色宝石的项链。 每一个失去亲人朋友的狼族人,会取下他们的一颗狼牙,佩戴在身上,以怀敬缅。狼牙权杖,是用历届狼族长老的狼牙镶嵌连接环绕而成,各色的宝石嵌在顶端。权杖是狼族最高的权利象征,保管在长老手中,直到更替。而权杖只会增长不会缩短。 百丽儿前空翻变幻成狼,亚麻色且身形娇小,仍然是那温柔且坚定的目光,和翠丽的绿宝石。 长老示意让迪丽娅乘着百丽儿的肩背,伊诺克收拾好弩箭想要跟上,却被穆图拦住了。 “让开,我要和她一起去。”伊诺克戾眉如剑。“那里不需要你,有百丽儿保护她。你要做的是训练。满月之战快要开始了。”穆图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的起伏,充斥着命令的**味。“我刚刚承诺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听着,迪丽娅是你妹妹,百丽儿是我妹妹,我们,必须相信她们。”坚定如磐石的目光却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他们坚定的握了握手,共同欢送这次远征。 穆图帮助百丽儿装好足够的食物,弓箭,有些遗憾的说:“唉,这回不能参加万圣节庆典了。”百丽儿舔了舔他的手。“好啦,我把糖果都留给你。”他笑着说。“迪丽娅,你一定要小心,这回我不能陪你了。”伊诺克握住迪丽娅苍白的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会安慰别人。伊诺克转身看向百丽儿:“拜托你了。”百丽儿点点头,目光如水。 语尽,启程。 追随至深处的目送。 短暂的团聚,迎来的是另一次征程。 就像死亡过后,是又一次新生。 在那成堆的白骨和寒冷的火焰灼烧过后,那颗萌芽般翠绿的宝石永远闪光。 天狼星一般 闪光。 〔注:达克是英文Dark的音译,意为黑暗。 伊默森是Emotion的音译,意为感情。 百丽儿是Beryl的音译,意为绿宝石。〕 Chapter.10战车的力量 沃尔夫拽了拽袖子,掩盖住自己用匕首划出的血痕。这是他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每一天他都要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像这样重复多次,防止自己被记忆的潮水吞没。他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感受血和疼痛蔓延,看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次又一次,让疼痛告诉他还活着,让惊人的恢复力证明他是个怪物。 他走出木屋的一刹那恍然发现伊诺克静静的坐在靠近森林的石头上,静静的凝视着森林里的一切,风吹过树丛,野兔蹦跳奔跑,蜘蛛静静的结网,以及深不可见的黑暗。 像深渊边缘的雕像。 然后他看见了从另一边走来的穆图。 “小子,你好像很闲啊。”他扔给伊诺克一根木棍,挑着眉毛说。伊诺克伸手接住,抬头仰视着他,那种不屑的表情,好像在说:“一边玩去,我烦着呢。”但是穆图非常肯定这是对他的挑衅,挥动木棒不由分说的刺向他。 伊诺克措手不及的一闪,横着木棍挡下了穆图的当头一劈。穆图的力气大的出奇,即使自己的防御也会被他的蛮力化作利刃,逼向自己的喉咙。 伊诺克向旁边一推,随即撇开木棒,喘了几口粗气。 单挑力量和近身攻击,伊诺克简直弱爆了,如果穆图跟他切磋箭术他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父亲从小就教他怎么端弓,怎么拉箭,怎么瞄准,他的箭术虽然称不上是百步穿杨也是有点份量。在学校里是不让携带弓箭的,当伊诺克被同学欺负的时候,气势汹汹的说:“不服我们比射箭!”然而接下来是一阵嘲笑和暴打。 “怂了吧,你就算去也是给你妹妹添累赘。我和我妹妹从小就明白,永远保护从不分离的话谁都会说,但是你需要能力去兑现诺言,否则只能在天堂永远相依。”穆图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像那个平时气势汹汹,鲁莽无谓的热血青年,反而成熟的不敢让他相信。他忽然感觉穆图的话是那么无可非议,的确,他太薄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受伤离去,只能扼腕叹息,而偏偏有狼族这帮不开眼的非要讲着童话故事保护他,早知道会这么痛苦不如在那个雨夜沦陷的好。 天啊,我在说什么!怎么能这么怂,我能活下来都是用他们的命换来的啊!迪丽娅现在生死未卜,怎么能像个懦夫一样轻言放弃!? 伊诺克握紧了棍子,忽然猎鹰一般冲向那个不断挑衅的健壮少年。 “这才像样啊!”穆图忽然反应,用木棍抵挡注攻击,又靠力气推来了伊诺克。“可惜还太弱了。” 伊诺克不忿的从地上爬起,抡起棍子朝穆图劈过去,穆图用棍子挡住攻击,不可思议般扭转着弧度,完全压制了伊诺克的攻击,伊诺克极速的松开棍子躲闪,但却完全暴露了软肋,穆图快速的抽出棍子击打伊诺克的腹部,吃痛的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你不仅没有力量,更没有套路。”他冷冷的说,“不过,速度很快。”说着,他笑着伸出手。伊诺克撇撇嘴,不情愿的接受了他的搀扶。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速度也是一种力量。”他停顿了一下,捉起棍子演示着说道:“ 棍分棍梢、棍身、棍把三部分。在运动中,一般都是梢、身、把交互使用。在战斗中,握法灵活是第一要素。像阳手握法,阴手握法,阴阳手握法,对手握法,滑动握法等都是常见握法。掌握娴熟的握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劈、抡、戳、撩等格斗动作,是棍法。各种棍法都规定严格,各色的棍法和作战风格组成风格各异,内容丰富、特点突出的棍术套路。使用棍棒的时候,力量不能一股脑的聚集,就像你犯的错误。劲力的运用就须随着棍法的变化需要而忽刚忽柔、亦刚亦柔,刚柔兼备,你的蛮力和拙力减缓了你的速度,所以才输的很快。”伊诺克听得入迷,此时的穆图好似一架机器,有条不紊的运转着,正在发出齿轮运转的轰鸣。 “再试一下?”他丢给伊诺克一根木棍,伊诺克学着他的样子联系握发。“手心朝上,这是阳手握法;手心朝下,这是阴手握法……”穆图一边指导,一边演示,这个急性子此时无比的耐心。而那个坚强且懦弱的少年,也十分专注的学习着。 着两个人不断的练习重复格斗动作映在不远处沃尔夫的虹膜上,他微微叹了口气,仿佛在叹怨着戏剧的大幕过早拉开。 ———————————————————————————————————————— 如果邪恶,是华丽残酷的乐章,它的终场,我会 亲手写上。 “这么闲,还有时间唱歌。”亚伯面对精密的化学仪器和杂乱铺放的书本、羊皮卷推了推眼镜,不耐烦的看着一旁自娱自乐的该隐,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别弄得跟世界末日似的,我死了你都不会那么紧张吧!”该隐一脸的嫌弃。“没有这个咱们都得‘世界末日’!”亚伯一边忙着记录,一边大吼。该隐只是觉得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很是滑稽。 “你应该比我着急才对。”亚伯瞥向该隐,他正仰躺在椅子,两腿搭在扶手上翻阅古书,眯缝着眼睛避开灰尘,火色的头发在黑暗中熊熊燃烧。“我就算急死也没用,配方里有‘急切’这个配料吗?”无可否认,该隐的逻辑和强词夺理的辩护能力是亚伯不可恭维的。 忽然一只渡鸦扑棱翅膀尖声叫着,翻过月色洒满的窗棂和成堆的古书,站在椅子的顶端,悠闲的梳理羽毛。 该隐伸出苍白的手,一把抓住渡鸦,它还没来得及惊叫,早已跌入野兽的魔爪。 他拆开纸条看了看,随意的丢进黑暗里,以及那只无力挣扎的渡鸦,才想起惊叫着逃离。 “我去一趟费亚渥鲁夫。”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猫扑一样攀附在窗棂上,倏瞬消失在月色朦胧。 晦涩难解的咒语汇集,和煮沸的绿色药剂混合,发出不可思议的光,亚伯把园地里月光下盛开的乌头草,萃取出最后的汁液,流经玻璃制的细长管道,蒸发结晶成墨绿色的粉末。亚伯蛮有成就的用手指碾了碾,丢进火把中,发出几近透明的雾气,月光般沁人心脾。 “哈哈哈,该隐,我成功了!你可以去叫你的小魔女来了!!”他忽然蹦起来,狂笑,以至于撞倒了该隐坐的椅子,才发现沉睡的野兽早已不见踪影。 晨曦的光,风干最后一行忧伤,黑色的墨,染上安详。 (Ps:关于棍术的介绍,好吧是从度娘那里问的,对于格斗术真的涉猎很少,请见谅啦!) Chapter.11隐者 熹微的阳光透过高耸树枝间隙,森林里静谧的夜色渐渐淡去。晨曦的光在树顶涂抹一层闪耀的金黄,然而树冠做的穹顶遮蔽了大片阳光,暗色光晕夹杂着潮湿的雾气,青苔色的气息,犹如一间透明的牢笼。崩坏的宁静,仿佛所有生灵都未曾涉足,又好似隐匿着无数暗藏的秘密。 破碎的阴翳。 百丽儿脚步轻捷,轻轻碎裂折断树枝的声音传来,背上的女孩微微打颤。毕竟她还是个孩子。 无奈,熟悉的气味告诉她这条路不止走了一遍,他只好让迪丽娅下来休息片刻,变回来仔细的看看地图。 据说费亚渥鲁夫是禁地之林,没有人曾走遍过这个森林,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的拼凑成禁林的大概。她们已经在森林里转了几天,身上的食物也快要告罄。女孩的病情开始恶化,原来淡蓝色的眼睛瞳色渐渐淡去,时而流下两行血色泪滴。本来就纤弱的她显得更令人痛心。但是费亚渥鲁夫层峦叠嶂的丛林像一座迷宫,看着重复的景色只能无力叹息。 “它”,究竟在哪里。 关于“它”的传说,都是前辈们在篝火旁讲的恐怖故事。 披着灰色斗篷的巫婆,永远携带着黑暗,三个姐妹轮流共用一只眼睛和一颗牙齿。她们知道所有的事,并且,所有的秘密都会被她们知道。 一只蜘蛛拉着长长的丝,缓缓降落在百丽儿略有凌乱的头发上。她小心的摘下来,让它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到树叶上,逃之夭夭。她不禁抬头仰望森林的晨,蜘蛛网错杂的编制密布,粘着露水像串珠一样闪烁,从树杈,延伸至草丛。 然而这网,有个缺口。 这不是昆虫和动物可以造成的破坏,蜘蛛无法立刻修复,只得另起炉灶。 迷雾的缺口。 它,站在雾里,大雾之中。 “格赖埃?”百丽儿试探的问。 “新鲜的……”那黑影缓缓开口,声音像是来自亘古。 “生命力……” 它,她们,狰狞着,呼喊着,尖叫着。 令人毛骨悚然的面目。 三个衣衫盘根错节,纠结在一起的乱发以及破碎的,皱纹堆滞的面孔,嘴巴舔着口水,唯一的眼睛连接在几根交织在一起的神经上,注视着两个鲜活的生命。 “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你想问什么。”那个人说。“你的话太多了,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另一个争辩道。“闭嘴,你们两个蠢货,你们是不是不想使用眼睛了?”那个人愤怒的说着。 百丽儿清清喉咙。 “我想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解除这个女孩被施展的魔法和所受的伤。”她一字一顿的说。 “这个问题吧,很好解决的,只是,这血族的酒,是很烈的,价格吧,就有点……” “价格不是问题。”百丽儿把钱袋一甩。三个人迫不及待的撕扯打开,持有眼睛的灰女巫仔细查看了所有金币和宝石,却仍然以不屑的眼光用那只突兀的眼睛注视着她。 无止境贪欲的深渊。 “我只有这么多。” “不,你还有,比这更美丽,更珍贵,比起它其他珠宝都一文不值。”沧桑的声音盘旋着,忽然闪现在百丽儿的面前的粗糙枯瘦的手,轻轻抚摸她瓷器一般的脸庞。 惊异恍然攀上眉梢,下意识的握紧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 灰女巫邪魅一笑。 她犹豫不决。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带着那条绿宝石项链。长老告诉她,这是她爸爸妈妈从森林深处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是她的护身符。 灰女巫看起来不像是会通融价格。 最终她难舍的把项链扯下来,摘下的那一刻,感觉像是一股力量被抽出,那股自然的力量,顷刻间化作虚无,飘渺着强大的生命气息。 没错。 就是这样。 把它给她。 “把它给我!” 女孩孱弱的面孔,伊诺克殷切的希望雨点般拍打着她,瞬间淹没。 灰女巫贪婪的摆弄着闪光的绿宝石,满足的咽了口水,笑着说:“沿着发光的路,你就能找到‘翡翠城’。亲爱的桃乐丝,穿过玻璃般的薄雾,找到月亮的影子,像水中的游鱼一样,就能消除不祥。”古老的声线颤动,好像在叙说久远的故事。 遥不可及。 “既然价格公道,我可以附赠你些东西。”那个灰女巫忽然跳跃到百丽儿身边,在她耳畔轻语:“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百丽儿不禁喘了口凉气。 “那被烧灼,炽热的,晦暗的未来啊……” “……谢谢,不想。”她推开灰女巫,把迪丽娅从另两个女巫的包围中拉出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倏然,灰女巫的影子化作泡影流逝,消失在黑暗里。 “奸商。”百丽儿撇撇嘴,背上迪丽娅再次踏上绿野寻找仙踪。 夜,悄然降临。 月,缓缓升起。 四下寂静无声,蛐蛐唱起轻柔的歌,狰狞的树,掩藏注视的眼。 风轻弹树叶,仿佛亘古幽灵在呜咽,在嗔视。 缱绻依偎的女孩,握紧最后的希望。在那黑暗的尽头,流萤栖息,绽放白色微光的野花。 杂乱而又整齐的铺满小径。 白色的路。 没有红鞋的桃乐丝,带着沉睡在黑暗中的女孩,消失在模糊的地平线。 消失在“翡翠城”。 “那被烧灼,炽热的,晦暗的 未来。” ———————————————————————————————————————— 披着夜色的蝙蝠,倒挂在灰色斗篷略过的树枝上,注视着的红瞳如火般炽热。 “怎么样?” “这个嘛,她的那个小宝贝不错的,只是,红颜薄命啊……” “我不是说那个狼族的女孩,而是说那个中了我的魔咒的女孩。” “对不起,该隐大人,您今天的询问时间结束了。” 蝙蝠愤怒的跃下树枝,一脚踢开女巫的魔杖,扯开斗篷抓住了神经末梢的转动的眼球。 “不不不,有话好好说嘛。” 该隐挑起了眉毛。 “那个女孩,官方权威建议您最好不要向深渊底部出看去。连我都看不到呢。”会女巫怯怯的说。 该隐撇下灰女巫珍视如命的眼睛,扬起嘴角,重复着: “深渊的底部啊。” Chapter.12命运之轮 在现实的尘土飞扬和喧嚣之中,这颗脆弱的心渐渐在多舛和谎言之中变得色厉内荏,是不是还会天真的奢望一个童话般美好的结局? 只是可惜,我们的故事, 是黑色童话。 “要相信童话,就像相信你们是真实存在的一样的,虔诚。”他说。 ————————————————————————————————————————幽长的走廊,潮湿,寒冷,四溢着淡淡的霉味,密不透风的墙壁上,涂抹描摹几百年历史的古代油画渐渐腐朽成灰。 突兀的脚步声震碎了死一般的安静,回声渐渐融入黑暗,压迫着铁链颤动的声音。 以及一种无力的挣扎与叹息。 古木门推开时生锈的扇叶发出吱呀一声的尖叫,然后恢复平静。 银发人推了推厚厚的眼镜,顶着一片淡淡的月光,照在黑衣女孩那张惨无血色的精致的脸上。 “你好,小魔女。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手术刀的白光之下,倒映着她的目光。 那眼神如鹿。 汩汩的液体顺着血管的破裂口慢慢蔓延,无声的惨叫,淹没了沉入黑夜的血色。 黑暗中的蝙蝠挣扎着叹息。 ———————————————————————————————————————— “白色发光的花。”百丽儿不禁驻足观看,无尽的白色花发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不似火光般温暖炽热,却是冰一样的寒冷温润。它们随意的自由生长,却整齐的铺满小径,渐渐消失在漆黑的地平线。 通向黎明。 “白色的路。” 就好像童话故事里为皇室家族铺的那条长长的天鹅绒迎接地毯,只不过这条红毯白如星光。 恭恭敬敬的迎接两位“皇室成员”。 她们在行走,她们在奔跑。 花瓣四散,像是惊动了流萤轻盈的舞动,如雾般散开。 白色小径的尽头,是一个如翡翠般波动着淡淡翠色光斑的湖泊,古老的藤蔓盘根错节,摇摇欲坠。 “翡翠城。” 发光的白花簇拥着湖泊,倒影在无澜的湖水中熠熠闪光,像是一枚无杂色的碧玉,四周镶嵌着精致的钻石,美昳得不可名状。 “这些花是‘白皇后’。”迪丽娅忽然间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梦里看到过它们。”女孩的大眼睛凝望着,不再是茫然的深灰,反而折射着白皇后的微光,像块宝石那般透明深邃。 百丽儿只是奇怪,女孩为什么能看见灿如星海的花田。 忽然湖中水从中央开始荡漾,开始冒出硕大珍珠似的气泡,波纹一圈一圈的散开,如同透明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晃。无数跳跃水花聚集,渐渐的竟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型状,渐渐幻化成纤细的腰肢,瀑布般的长发,白莲一般的面庞,如梦似幻。直到她猛然睁开那双冰晶一般寒冷通透的瞳孔,她渐渐变得真实起来。水一般都丝绸长裙,深蓝色的长发,从头垂到脚都是流畅无痕的漫长线条。 “翡翠城主。” “你好,‘桃乐丝’。”她缓缓张口,流水一般清澈的声线。 百丽儿想张口回应,但是不知如何说起。 “你可以叫我克罗索。”她用透明色的眼睛注视着不知所措的百丽儿。她把目光瞥向身边缱绻畏缩的迪丽娅,就好像两种不同的磁极互相吸引再也无法分离。 “拉克西斯,好久不见了,过去几百年了吧。”她用那双几乎透明的手轻抚女孩的面庞,像是在和老友叙旧,却忘了她们此时才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血族的魔法吗?”克罗索忽然惊叫起来,牵着女孩的手,长姐一般都温柔怜慈。 “这就是是我们来找您的原因,格赖埃说您有办法。”百丽儿说。克罗索的面容僵持了那么一瞬,丝毫不易察觉的微勾嘴角。 “翡翠湖里的水是费亚沃鲁夫粹取的精华。让她在湖中沐浴,就能消除血族人在她身上施咒的不详。”克罗索继续微笑着说。百丽儿轻轻牵着女孩的手,像在说:马上就要结束了,再坚持一下吧。女孩好像听懂了,嘴角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迪丽娅渐渐沉入湖水之中,透明的湖水渐渐包围了她,像是玻璃花苞缓缓合拢。女孩金子似的长发水藻般蔓延,好似游鱼伸展翼鳍。 恍然间,她漆黑的视线里闪烁着白色小花的微光。她记得,那一天晚上,她做了个奇怪的梦,她看见了夜空中的星星似的花,一个从水中幻化出的女子轻轻对她说,这花叫白皇后。 倏然一阵风吹过,星星点点的微光变成烛火瞬间全部熄灭,黑色淡去,幻化成灰色的雾。 大雾之中,女孩孤零零的战栗。她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亦不知道要到何处。 那种茫然。 但是一只手用力的握着她,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让她感觉真实得不像梦境。 那种温暖。 缓缓的,大雾潮水般散去,浮现出了克罗索水凝聚成的面容。 美丽且扭曲。 忽然间牵着她的手松开了,像是风筝折断了细线。 那种飘零。 扯开的线,随即飘散,幻化成风。 “那线多长?”有人问。 那个声音像是缀着露珠的纤细蛛丝。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怎么回答,那线早就飘扬着离去,她不知所措的说:“很长很长吧。” “不,它很短,很短。” “为什么?” “因为它要飘向的是那被烧灼,炽热的,晦暗的黎明。” 女孩沉入水中,却好像能在那透明的液体中呼吸。 而岸边的百丽儿却快要窒息。 两只手分开的一刹那,即使永别。 多舛的命运之线互相错杂相交,又分离。命运就像是一个巨大齿轮,向无人知晓的方向转动。 我们会遇见,会错过;会说谎,会犯错;会幼稚,会成熟。 会生亦或是死。 她微笑着,因为在这命运偏转的交错口,她明白了。 我们注定会分离。 蝙蝠巨大的膜翼铐住了狼族女孩,她像是溺水,渐渐在黑暗里化作看不见的泡影。又像女孩梦里的细线,随风飘散。 ———————————————————————————————————————— 夜晚笼罩着薄暮城,南瓜装点的街巷,孩子们欢歌笑语,油画似的夜空上悬着一轮明月。那月亮好像是湖水一般像要满出来。 远离人群的地方,穆图呆滞的嚼着粘牙的糖果,心口没来由的疼痛起来,那种苦涩,像是有火蛇在不断咬噬。 他的影子被月色拉的很长很长。 (谢谢观赏,期待下次更新) Chapter.13正义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月亮,马上就要满了。” 黑暗中, 有人低音,有人细语。 有人叫喊,有人轻吟。 ———————————————————————————————————————— “不给糖就捣蛋。”戴着用稚拙手法涂鸦面具的小男孩呲着小小的虎牙,笑眯眯的说。 “格纳,你怎么这么调皮啊。”有个女人跑过来抓着男孩的肩膀说,满脸羞赧的说:“对不起啊长老。” “没事的。”长老整理好严肃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慈祥。 他是在担忧吗。 还是在踌躇着,期待着。 “你挡住我的月亮了。”穆图一脸不屑的看着满脸写着: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赏月的伊诺克。 你小子就没事找事吧。穆图一扬眉毛。 “你说迪丽娅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呢。”良久,伊诺克缓缓的说。 那一轮满的像湖水一般的月亮。 那蝙蝠在夜里行走,没有丝毫察觉。 穆图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久久的发不出声音。 你能听见吗? “亡灵节快乐。”他终于缓缓的说。 “快乐,亡灵。”伊诺克和穆图默契的举起糖果,碰撞,就好像是一杯满满的酒,然后静默,然后微笑。 街巷上的孩子们打闹嬉戏,灯火经久不息,模糊在他们的虹膜上投下大片散落的光晕。 ———————————————————————————————————————— 蝙蝠在散漫月光的窗棂上轻轻落下,像是华尔兹舞步一样踮起脚尖,优雅轻盈。他的肩臂中挽着一个舞伴,女孩扬着面无血色的清丽的脸,亚麻色的披肩发低垂。月光屏住了呼吸,她静静的不动,像是死了,又像是睡着了。 曲尽,男伴把她随意的丢在黑暗之中,不耐烦的大喊:“亚伯?!” 那声音的回声打击在银发男人脸上。 “你跑到哪里去了?该隐。”亚伯焦躁的说着。 “去看看一个朋友。顺便带来一个试验品。”该隐说着,在器皿杂乱堆积摆放的红木桌上找到了剩下一半的红色液体,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但是仍然饥渴的舔着嘴唇。 没办法,换做在古堡早就有侍从24小时提供新鲜血液,但是为了研制“乌头草”他们在这个霉味四散的地下室已经待了一个月。 不过比起以前…… “克罗索可真的不是吃素的。”该隐无奈的说。 “你去费亚沃鲁夫了?!”亚伯略带惊讶的说。 该隐想朝他大喊:lz早就说了你听吗?!不过想必说了也是白费口舌,只是随意的“嗯”了一声。“‘乌头草’呢?”该隐撇开酒杯问。 亚伯淡淡邪魅一笑,不语。 幽长楼梯延绵至黑暗深处。在血族领域越高越靠近夜空的黑暗。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通入一个较为宽敞的厅室,罗马柱装点的房间显得简洁却不失优雅。 该隐恍然想起这原来这里就是荆棘塔。 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棕黑色的长木桌和地板上堆积如山的魔法书。 “魔女呢?”该隐气愤的对亚伯说。 “显然你是再也不会让我帮你装修房子了。”亚伯摊开双手,开玩笑似的说。 该隐的眉毛快要拧在一起。 “没事,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亚伯看着他生气的样子,淡然的说:“不过我和她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 他拍拍手,神情冷戾的黑夜伯爵搀扶着魔女的胳膊静静的走来。面容憔悴的少女提着黑色的裙摆,她的一只眼睛上缠着绷带,好像一扯开就会血流不止。 该隐一把抓着亚伯的领结,猩红瞳孔紧紧的凝视。 “魔法书上说需要魔女祭献。她的目光太令人恐惧了,深渊一般的瑰丽,就像魔鬼之足那样会使人发疯的。”亚伯理直气壮的简直要手舞足蹈。 “祭献需要的是魔女的血又不是眼睛!祭品我已经带回来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许随意使用我的魔女!”该隐望着魔女失血的面容,恍然感觉心里像是有一根线断了。他花了几十年的时间研制的魔女,血色时光的结晶,他不会容忍有人随意践踏他的领土。 “这还不叫万不得已?!你是想等到什么时候,我永远也不想再回到郊区的下水道了!”亚伯唰的一下掀开红色幕布,管道里萃取出绿色溶液汩汩流淌,染了血色,以及魔女瞳孔里不见底的黑暗。 美丽的“乌头草”。 亚伯记得,当他在假面学会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学者的时候,月光撒下来的地方就会长满乌头草,那种月白色的小花,墨绿色的茎叶延展,好像魔毯似的延绵。 不仅美丽更有价值。 灰仆仆的古书上记载,即使是一个每夜不忘祈祷的狼人,也难免在月光下盛开的乌头草旁变成失心的野兽。 它值得让人疯狂。 自从被赶出假面学会后,他就一直沉溺在花海之中。 该隐翻开灰仆仆的古书,目光延展,解开羊皮纸上晦涩难懂的字符,用“乌头草”在开阔的地板上描摹图画。亚伯静静的看着,这个狂热的科学学者,却对古老的魔法一窍不通。 当最后一个符号完成,六芒星包围在木桌周围发出奇异的光芒,像是拥有生命鲜活跳跃的血液,又好像挣扎逃脱的亡灵。该隐披上了黑色的巫袍。 百丽儿被换上一身洁白无瑕的纱裙,嘴唇血红。她被拦腰抱着,像是洋娃娃那样乖巧听话。最后,她静静的躺在木桌上,她的白色裙摆染红烛火的光。 那一刻,魔法阵光芒幻变,她猛然睁开了,眼眸,宝石蓝的瞳孔像内塌陷,深渊一般黑的不见底部。 睁开了,那双,那双死寂之眼。 她的手好像动了,倏然抽动,狰狞如蛇,烛火忽的自己燃起,火蛇蔓延在光芒之中显得无比暗淡。那柄雕花匕首被攥在手里,直挺挺的插入胸腔内那颗扔在跳动的心脏。伤口处汩汩流出的不是殷红的血,而是灰黑色的雾。匕首在雾里腐蚀扭曲,生长成不明植物的根茎。 那大雾里的女孩恍然间惊醒。 “只差最后一步。” 美丽的复仇。 ———————————————————————————————————————— 月色淡去,一群黑鸟略过,残留下的暗影浮动。晚风游走,唱着寒冷的哀曲。 从那绵延的欢笑声中传来的刺耳的尖叫,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那些瘟神般的血族人。 孩子们惊叫散落了糖果,着被长辈塞进屋里,熄灭灯火的木屋紧闭门窗。穆图迅速抓起长棍,伊诺克为弩箭装好“弹药”。 每个人都立刻警觉起来。 空荡荡的街巷充斥着脚步,正在一声声逼近。染了夜色的斗篷在风中摇曳。 那一瞬间伊诺克竟然在月光下看清了他的脸。 “别来无恙,伊诺克。”达克轻声说。 “你们,认识?”穆图挥动长棍剑指着黑夜一般的血族伯爵。 映照在虹膜上的彩色光斑熄灭了。 熄灭了。 曾经的一帧帧暖色的画面涌进伊诺克的眼瞳。旧课本,黑风衣,生了锈的管风琴,发亮的钥匙,凋零的雏菊花在角落里嘶哑着。还有,那么繁多,那么冗杂,全部一齐塞进记忆的裂缝,拥挤着,叫喊着,沸腾着,下一秒就会燃成灰烬。他在挣扎,他在逃离,他想叫喊去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坐在白帐里弹琴的人,那张脸愈发遥远。白色,世界空寂成白色。荒原上长满了随风飘碎的欧石楠,黑色风衣矗立在地平线处,慢慢转过身来,却是一张血猩的面孔,孤独得令人窒息。 “所以,”良久,伊诺克费力的张开嘴。“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达克静静的看着他,就好像是看着空旷的小巷,渐渐落下看不见的雨。 “是啊。”他说。 “那好吧。”伊诺克低下头来避开他的目光,从腰间取出一只箭,他划破了自己的手,血滴在箭锋上。他忽然弯下腰,竟然在地上画下了一条线。 深深的一道线,他画得很直。 “从此,”他抬起头,用那鹰一般墨绿的瞳孔注视着,“破晓,就是你我的界线!”他抬起箭锋狠狠的投过去,达克伸出手握住了沾血的箭锋,倏然断开两节。 穆图按耐不住,挥动长棍劈去,达克迅速躲开,只留下一个虚影,穆图反手一挥,击中了达克的腰间,同时达克跃起飞踢,长棍瞬间碎裂。达克取出佩剑挥动,划开一道白光,穆图转身一闪,背后一击,达克剑锋偏转,留下一条弧线和穆图手臂上的一道血痕。达克提起佩剑,倏然冲刺,冰冷的剑光停滞在了两截短棍上。 沃尔夫持着短棍推开了剑锋。“我不用你救。”穆图撇了撇眉毛。“我又不是来救你的。”沃尔夫直视达克血色瞳孔。 那种隐匿冲突的碰撞。 达克忽然紧身攻击,一跃到沃尔夫面前,推动长剑,沃尔夫用短棍挑开剑锋,抵住长剑。僵持了几秒,剑的力度竟然渐渐消散,达克转身劈断飞来的箭,一跃到伊诺克面前按住他手里紧握的弩箭,伊诺克一个趔趄被推到在地。达克拽住他的黑色领带,在他耳边轻语:“放弃吧,别再帮助狼族了,你们是必输无疑的。” 伊诺克气愤的推开他,怒目圆睁:“不可能。” “为什么?” “这,也许就叫做正义,像你这种阳奉阴违的叛徒是不会明白的!血族人,就像你不能触及的炽热阳光一样!” “果然,像阳光一样啊……” 达克心灰意冷的松开了伊诺克的领结,穆图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的影子四散不见。 地平线的另一头,是那灿烂炽热的黎明。 燃烧着夜的灰烬。 Chapter.14倒吊人 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忽然悄无声息的离去,又会有多少人忘记我的名字,却没有忘记哭泣? 那么,我是谁, 从哪里来,又要到哪去。 我不禁多次在每个敲碎紫岚的梦醒之初诘问自己。 结果就是面对寂静夜末的久久缄默。 因为, 我,已经死去过一次了。 那么, 再一次又何妨呢。 更何况, 我是为了,为了我爱的人而 牺牲。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洗脱 背叛的罪名? ———————————————————————————————————————— “真搞不懂血族人啊!”穆图以极其粗略的手法把绷带一圈圈裹在伊诺克的手上,然后伸着懒腰又一气呵成的打了个狮子王一样的呵欠,搔着短发说。经过达克的突然袭击,薄暮城即可停止了亡灵节的庆祝,加强了戒备。 “是啊,搞不懂。”伊诺克略带失望的看着包的跟粽子似的手掌,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滴。他默默的拆开慢慢的缠,脑海中达克的面庞,低沉的嗓音和那段警告似的话久久未散。 穆图一脸管我什么事的吹着口哨,眼神中诉说着:这种女孩子做的事情我怎么会,你就将就一下吧。 伊诺克眼中满是嫌弃。 “你说,血族人到处拉帮结派,明明没有血缘关系还分成这个家族那个家族的,我们狼族人才没那么矫情,走遍天下都是维尔克拉克大家族。”穆图满脸骄傲的拍拍胸脯。 “那么你们狼族人通婚算不算乱-伦?”伊诺克咧开嘴角坏笑,却没来由的浮现出那个笑着露出虎牙的女孩,眯起了宝蓝色的眼睛。 “你才乱-伦,你全家都乱-伦……”穆图吃气,撇着嘴说。“不过,来闹事的那个血族人看着很面生,以前没见过。”穆图想了一会继续说道。 伊诺克恍然间感觉出现了错觉,一切发生的时间和契机都太巧合了,巧合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 为什么会一下子全部被摧毁, 为什么会愧疚。 然后诘问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懦弱, 这般无力,连自己的东西都捍卫不了。 “哎,我一直忍着好奇心。”良久,他缓缓开口说。 “忍着干什么,想问就问呗。”穆图把手背在脑后舒舒服服的躺下了。 “‘阿忒弥斯女神’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穆图略带惊讶的说。 “阿忒弥斯是月亮女神的名字,是狼族最崇视的守护神。我们已逝的阿忒弥斯女神,是保护我们改过自新的狼族,平复了狄列忒尔猎人内部纷争的魔女,就是—— 蜜雪儿 狄列忒尔。” 伊诺克静止在原地,被命运那根舛驳的线缠绕得动弹不得。 语尽,久久的沉默与莫名的悲伤淹没在淡淡绛紫的晚风里,飘转,破碎。远处,太阳跌入地面,翻飞扑棱翅膀的黑色渡鸦杂乱地尖声哀鸣,仿佛地狱的钟声响起。普罗米修斯的火种掉落人间,燃烧着那晦暗黎明的尽头,并且俯视着,俯视着这充斥着融合各种光怪陆离的哀伤,悲愤与仇恨的人间。 并不停留。 地平线的另一头,夜的王国兴起,悄无声息。 瞭望塔的木质栏杆角落,蜘蛛为了晚餐而编织一张无比精密华丽的大网。他那双深如潭水的墨绿色瞳孔淡淡的凝望着,不忍心破坏它的堡垒,那只需一触就会顷刻墙倾戟摧的坚固堡垒。 “太奢侈。”他轻声自言自语。 “是啊,太奢侈了。”穆图漫不经心的说:“让我这么实力的干将当看门犬。” 两个狼族守卫走过来,用手势示意着冗长乏味的瞭望暂时结束。“走了,换班了。”穆图拿起长棍,对趴在栏杆上眺望的伊诺克说。“不了,我想再待一会,上面空气好。”他淡淡的回答。穆图摆了摆手表示随意,然后打了个呵欠默默消失在苍蓝暮色的晚风中。 村子里恢复了短暂的安详平静,孩子们仍像不明一切一样追逐打闹。是啊,如果能永远不明因果就好了。 篝火燃烧着细碎的爆破声,炽热的火舌舔舐着一张张灰暗严肃的脸。他们安静地,安静地坐着。就像海啸来临之前极度平静无澜的海面。 月亮升起来了。 那玉一样温润的,有似血色猩红的满月轻舞着,在密林的荆棘上舞蹈挥动裙角。 沃尔夫蹲居在角落里,将达克转交给他的那张羊皮纸丢进火里,红墨水书写的花体字瞬间消逝成灰。 “棋局发生变化,把猎人留给我。祭品生命力不强,需要你当祭品。用鲜血浇灌的乌头草,会扎根在熄灭的火焰之中。至美丽的夜。我不会食言。” 那美丽的夜,是最后一夜。 “哼,你不会食言。”沃尔夫看着翻飞碎片吞噬“该隐”的署名时,笑得零度的沸腾。 就相信你不会食言吧。反正我,已经在那骀荡的歧路之上,没有退路。 他从黑暗中走出,脚步沉重。“诸位。”他以极为低沉沙哑的喉咙说着:“让我们举杯,至……美丽的夜。”他抬起手里虚幻的酒杯,映在每个人的眼睛里,像是得了失心疯。“沃尔夫,你发什么疯?!”穆图略有惊愕的说。人群杂乱的议论着。“我疯了?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疯了的是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狼族人!你们残暴,还装出仁慈的面孔,你们袭击他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吞噬人们的灵魂,如今你们将会遭到灭顶之灾,血族人马上就会进攻这里,哈哈哈,这就是报应!”他面目扭曲狰狞,完全颠覆了了平日里安静又开朗的那个沃尔夫。 “你胡说些什么!”穆图大吼起来,狼族人分分持起武器,气愤又羞赧。 他说的……的确没错,但是……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奴役我!我就是个没有灵魂的怪物,我,失去了我的家园,我,甚至都不敢出现在我的亲人面前!现在我要失去他们了,又一次,我绝对不会让悲剧再一次在他们身上上演!”他忽然又低头哭泣,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随便一个路人都会不停的倾诉。 人群恍然间久久缄默。 是啊,他们以为他死了,死在森林里,但是令他悲愤的是他还活着,没有灵魂,而且不会轻易死去。一直等他狩猎回来的母亲痛哭了一场,妹妹蜷在哥哥的臂膀里泣不成声。那一天,他也在无月的夜里静静流泪。然后慢慢麻木,他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种靠着虚伪与杀戮而活的日子。 直到他偶然再次回到破旧的小村庄,残垣断壁,残火静静的燃烧,疯狂的吞噬着那个可以安抚他内心暴戾颓然的家园。 后来,他知道了,除了杀死数名村民的凶手,那些狼族人之外,造成那次袭击的罪魁祸首之一便是血族人。于是他开始变得跟狼族人一样痛恨血族人。那一天,他想加着短棍找血族公爵德古拉报仇的时候,觉得就算不能成功也可以摆脱堕落的生活,大不了一死了之。但是迎接他的侯爵该隐邪魅一笑,让他看见了被囚禁着的母亲,正在给哭泣的妹妹梳头发,哥哥依在墙角,痛哭的闭着眼睛。他愤怒的揪起该隐打得整齐的领结,让他放了他们。该隐说可以啊,但是,我要狼族血债血偿,我们都痛恨狼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不与我合作,你既可以向狼族报仇,又可以解救家人,一举两得的交易,成交吗? 成交。他说,虽然他从未觉得可以信任这个鬼魅的血族人。 忽然颤抖的声音停滞了,鲜红的血色蔓延,穆图目光痛惜又绝望,手里那柄短刀穿透了沃尔夫的身体。 他忍着剧痛退到火池边,取出根茎似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血液汩汩流入根须,那根茎抽动,它在生长,它在缠绕。最后一刻,他笑了,笑的像个孩子,没有任何伪装和负担,那么纯粹却令人毛骨悚然。他的血液一直流淌,谁也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多的血。那血液流进火里,火焰沸腾着熄灭。 那一刻,无可描状的藤蔓生长在星火之中,它狰狞扭曲如地狱中爬出的恶魔,在红色月光下开出来月光色的花,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浓雾。 如同瘟疫蔓延,使人丧失心智。 远处瞭望塔的守卫都莫名身体疼痛,伊诺克惊异不已,而更加恐怖的是从远处席卷夜色的血族大军,逼近了城门! 急切的钟声警告淹没在沸腾狂暴的人群里。 苍白无力。 ———————————————————————————————————————— 仿佛世界的另一端,血族古堡,那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狱。 空荡荡的牢房上残存的血迹已经干透,斑驳着长满地衣和霉菌的石墙。 “你跟沃尔夫那条傻狗说什么他都信。”亚伯淡淡的说,微微的嘲讽。 “为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而拼命,是应该说他愚蠢还是说他固执呢。”该隐打开了一瓶血色的庆功酒。 Chapter.15死神的节制 你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亡命之徒么,不管是从前在假面学会,那时隐匿在下水道阴黑的黯淡之中,还是现在持着权贵与骄傲恢复了贵族那种令人厌恶的嘴脸,都永远学不会装的乖一点,永远不会给自己留退路。 ———————————————————————————————————————— 火焰,耀眼的火焰,炽热的火焰,狰狞着,尖啸着爬上那张惨淡的面孔,映照在吸血鬼们的红瞳之中,染了血色。 晦暗的,炽热的,被烧灼的黎明 已至! 该隐大口啜饮着鲜红的酒,浓郁的酒香四溢。忽然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饮入口腔的酒又回到了杯中,伴随着血液的刺鼻味道。 可他忽然肆意大笑,那笑声在回廊里飘转碰撞,破碎成无数尖利的碎片,淹没着深不见底的仇恨。 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那一柄锋利的白刃,醒目的架在他的脖子上。 久久僵持。 末了,亚伯缓缓开口:“到了你归还我的东西的时候了。” 该隐扬起细长的眉毛,牵起嘴角冷笑:“那么我之前还的都是利息吗?” “王座不适合你坐,你只是一个在旁边站立的侍奉者,把你推向王位,是因为你是一枚有用的棋子,现在你僭越了,诺菲勒!”亚伯哂笑着,捏碎所有粉饰,暴露獠牙。 不过该隐也从来没觉得和这个纯种血族人之间会摩擦出什么感情之类的东西,和权力比起来草芥不如。 是啊,权力是个让人着迷的东西,那个曾在肮脏贫民街区奋不顾身抓着手中残破不堪的武器的男孩满脸是血,磨灭了所有曾经温存的感情,野兽一般屠杀那些挡在权力道路上要撕扯自己喉管的人。不论是那些萍水相逢的人们,还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生死与共也只是因为你拥有生死与共的价值。当他从权力巅峰跌落,摔得一无所有,也只能依靠你慢慢爬回权力巅峰,当你变得筋疲力尽,他回到顶峰,便会一脚把你踢开,不管你曾经对他的出生入死。 想到这里该隐不由得又是一阵冷笑。 “多少个日夜啊,我渴望着归来,我渴望着王位,我想你渴望复仇一样,渴望着向假面学会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复仇,为了被践踏的尊严,和这么多年的屈辱。而你,现在已经完成了你的夙愿,在棋盘上,即使黑马再勇猛,王,依旧是王,汝等逆臣无权僭越!”亚伯狰狞着面孔笑着。 该隐地下了头,火色头发散落留下大片阴影,看不清表情。“是啊,我是逆臣。”他低沉着声音说,“一个逆臣,是不会介意弑君的。”他忽然裂开嘴角笑了,那般恐怖。“你不就是个亡命之徒么,不管是从前在假面学会,那时隐匿在下水道阴黑的黯淡之中,还是现在持着权贵与骄傲恢复了贵族那种令人厌恶的嘴脸,都永远学不会装的乖一点,永远不会给自己留退路。”他倏然伸出手,握住白刃,亚伯握着白刃的手开始扭曲出一个弧度。 亚伯抛弃白刃,转身一个虚影锁在该隐的喉骨上,该隐用胳膊深深砸向亚伯的小腹,另一只手握住亚伯紧逼着的针管。亚伯听见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但是这么做事值得的,毒液缓缓渗入该隐的身体。该隐飞身踢在亚伯的腿上,他瘫倒在地。卸下武器的两人第一回近身肉搏。但是显然亚伯后悔着从不愿意离开实验室。 该隐的手臂微微抽搐着,他轻轻摸了摸颈部的细小伤口,愤恨的红瞳燃了火。 “哈哈哈。”亚伯忽然狂笑起来。他瘫倒在地上,银色头发染了血色,眼镜碎成两半。他挣扎了一下,可能是想站起来,但是没有力气。那是一种绝望与无助,却依然高傲得让人厌恶。 “再见,末世纪的愚昧人们,注定在无知中痛苦迷惘!”他狰狞着面孔说。 该隐嘲弄似的勾了勾嘴角,无声的哂笑。 他的一只手穿过,亚伯的那颗心脏停止了跳动,他失去了以往的高傲,面色痛苦扭曲。 该隐喘着粗气。感到微微的眩晕。罪恶与背叛萦绕在他的四周,但是他不在乎,血族人公公整整规定的“六戒”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和他们贪婪的内心中暴动的野兽完全相悖的面具,在权力之争之中摔得粉碎。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德古拉那么讨厌欺骗他的人了。”他淡漠的说,旋即瘫倒在地板上,注视着天花板,疲倦的阖上了眼。像是死了,又像是睡着了。 暗处,魔女披着散落的墨色长发,无有血色的面色平静如水,却在不经意间牵起嘴角,笑的那么昳丽,却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要恪守节制啊,施刑者。”她说着,抚摸着那根细线,默默举起了一把精致的金质剪刀。 Chapter.16恶魔 When the curtain’s call Is the last of all When the lights fade out All the sinners crawl So they dug your grave And the masquerade Will come calling out At the mess you made. ———————————————————————————————————————— 应该怎样形容这一天的场景。突变?战争?灾难……可能所以诸如此类的词语都不过分。 因为这一天我只希望出现在噩梦里,绝对不会想要亲身经历。 周围的族人们,你们怎么了?你们为什么在痛苦地挣扎?有的暴露出野兽狼形,有的却孱弱得失去了力量,被暴病折磨。 霍乱缭错翻飞在穆图的虹膜,痛从一段的神经通入,电流似的流窜全身,枷锁一般压制他的暴戾,他甚至连站立都力气都消散殆尽。 真的,就这样无能为力了?守护了百年的家族命运,在今天被恶魔吞噬。我不甘心! 他伸出利爪般的手,深深的抓进地面,向前攀附爬行。但是那又有什么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发狂的族人撕咬着瘫倒在地的族人的喉咙。 而下一刻,这样的命运即将降临在他的头上。他想举起长棍反击,却在半途精疲力尽。恶兽的獠牙逼近他,却有一个身影扑上来,替他抵挡住了所有的攻击。那一刻,他终于握住了武器,长棍挥动,推开了那曾经的族人,如今的威胁。 他这时才想起那个奄奄一息的身影。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哦,对了,叫杰尼是吧,那个跟他说要参加守夜的孩子,我好像还跟他说等你长到我肩膀我就带你去,他在万圣节的晚上还偷糖果给朋友们……他的脑海里无端都是这些平淡无奇的事情,明明自己不是个煽情的人,却恍惚间撕裂了铁面具痛哭起来…… 他仰天长嗥,两行血泪的轨迹沿面流淌。满地的横尸。他仿佛又看见他的夫亲被长矛穿过心脏,母亲趴在他的胸口,鲜血染红了月,他恍然间又想起了百丽儿,那个时候女孩满脸是火光舔舐的血迹,还有错综的泪痕。他牵着女孩的手,狂奔,逃逸这残破的战场。 但是身后的敌人依然紧追不舍。从远处逼近的血族人,他们挥舞着长剑,举着火把,火焰燃起来了,瘟疫一般,四处蔓延,不可收拾。 以战争为消遣的贪婪的恶魔。 记忆的火燃烧到了现实,炽热难耐。 血族人们肆意狂笑,他们狰狞如魔。 穆图握紧了长棍,支撑着踉跄地站起来,龇着獠牙,摆出了野兽反击的姿态。就算摒弃一切,也绝不容许那些人蚕食鲸吞才扎根不久的美好。 也许这会是他一生中唯一会做且不会后悔的事情。他想。 他留着这条命不就是为了保护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人么。 长棍染了火光,飘摇之中,在空中留下条条弧线。但是长棍怎么能抵得过利剑?白光过后,长棍裂成两半。他索性用双棍闪击,凭借极快的速度爆发出强劲的伤害。血族人越聚越多,野草似的砍不尽。一道白光伴随血色弥漫,他紧紧握着的一根断棍松开了,他趔趄无力倒在地上。 痛,肆意蔓延,阻挡不了狂战的利刃。那从心底里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怒与恨。 在燃烧,一切,都在燃烧!!! 他抚着断臂,发出了野兽最后暴怒的低吼! “狼族真是愚蠢啊,还在负隅顽抗。” “陪他玩玩。” “我要把他的狼首挂在我的书柜上。” “哈哈哈哈。” 混杂着风声火声的哂笑不断嗡鸣着拥挤刺痛鼓膜。 血色蔓延的弧度,链接着筋骨断了的碎响和惨叫声。他挥舞唯一的短棍,劈开了两个血族人的围困,夺过他们腰间的佩剑,转身血刃了想要偷袭的援兵。 霎时所有的声音俱静,沉重的军靴声划破人群的喧嚣,腰间的佩剑和铁链碰撞发出阵阵磨响。周围的血族狂徒欠身鞠躬,迎接新届满月之战的指挥者。 少年冷面仰着线条冷硬的黑发。 穆图费力的转过身,直面着他。 “又是你。”他缓缓开口说。 少年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退去。 “达克伯爵……这……”“我不喜欢没有分出胜负的决斗。”他冷冷的说。 “是。”士兵满心不悦的退下了。 穆图用着残余的力气,咬了咬牙。 倏然白刃劈来,达克瞬时抽出佩剑抵挡,剑光划过,留下一道弧线。风中四散的血色,利剑碰撞的声音连续不断。 连连败退的穆图喘了口粗气,鼻腔里全是血的气息。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无力的拭去嘴角边的血迹。轻轻闭上了双眼。 达克正步走来,优雅的挥动着佩剑。紧接着是利剑入鞘的声音。 他孱弱的抬起头,蔓延着惊疑与不解。 他看向背后的浓密森林深处。缄默不语。 转身留下了灰黑的背影。 原来一直的防守不攻,只是为了把他逼上逃亡之路。 怜悯吗,还是…… 那背影下的悖离与不羁。 他微扬嘴角,仰面倒在坍塌的费亚沃鲁夫黑暗之中。 Chapter.17塔 “沙沙沙沙……” 声声胶片翻动的声音从黑暗中淡出。 那光晕温暖且舒润。 透过暖色调的光隙,他看到了一个男孩,穿着背带裤和白色衬衫,咖啡色的贝雷帽压着他略有凌乱的棕色短发,一副维多利亚时代报童的模样,他缓缓的放着胶片,用手一圈圈摇动着放映机。 时光就这样缓缓划地流淌。 男孩轻轻地转过头,扬起一双墨绿色的瞳孔。 他在模糊斑驳之中看清了男孩的脸。 “God!你怎么和我长得这么像?”他不自觉得摸摸自己的脸,然后用力掐了一下,痛觉爬上眉梢。 “不是做梦啊……” “你是不是总不分清醒和梦境啊。”男孩一脸嫌弃地说:“都说相信黑色童话,就像相信维尔克拉克那群人是真正存在的一样虔诚。”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言啊?!”他瞪大眼睛,努力说服自己:我只是在做梦,做梦啊啊啊……“还有,”他缓过神来,"你是谁啊?莫非……是失散多年的兄弟???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喂,你脑子摔坏了吧?”男孩满脸黑线,看着脑袋上写着“我是来搞笑的”的他。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摔过啊……”他用力回想,却被蚂蚁咬噬神经一般窜上一丝痛苦,裂开嘴角笑不起来。 男孩一怔,目光惨淡。 男孩把头转回去继续摇动把手,胶片“沙沙沙”地响,伴随着齿轮咬合的声音,古老得像是来自渺远的遗落时光。 “喂,就聊这么几句就下线了?”他下一秒满血复活,靠近男孩。奇怪,他和男孩明明不认识,单凭长相酷似就如此莫名的亲和无违?就好像一直以来他都待在这么一个光的禁闭域,所有漂亮的五彩光晕都逃不出去,已经以这样颓散的姿态注视着男孩不厌其烦重复简单乏味的动作很久很久。 “你以前不是这么健谈的。”男孩一边做着他的事情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垃圾作者把前面的剧情铺垫得太沉重,我就是来活跃一下气氛。”他念完一段台词后把纸单随风丢在尘埃里。“要不然连作者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他默默地自言自语。 “是啊。”男孩淡淡的说:“前面的剧情太冗杂沉重了。”“什么?”他问,只是下意识的问。因为他实在是记不起那些所谓的冗杂沉重的剧情。 那些剧情是属于我的吗? “你在看些什么?”他又问。完全忘记了男孩从一开始就没有作答。 “看一些浮沉。”男孩说。光束透过茶色玻璃射出,那些漂浮的尘埃反射着那些光,把更远处都照亮了。“有一些尘埃上浮,有一些尘埃下沉。他们过高,或者过低,都离开了光的道路,回归到无边的黑暗之中去了。仍是尘埃罢了。”男孩用低沉却依然偏稚的声音淡淡的说。 “要这样一直飘在半空中也蛮不容易呀。”他弱弱的说,感觉男孩像在念诗,却真切的仿佛触手可及。 “那么你放映的,这一帧帧画面是什么?”他又问。 “那只不过是穿在命运之线上的念珠而已。”男孩平淡的说,“有些线断了,有些珠散了,仅此而已。” “能好好说话么?”他一脸呆萌地问。 “能。”男孩一本正经的回答,忽然间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过头来问他说:“你为什么不出去呢?”他注视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我都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他在心里默默的想,但是口中却说:“这里很好啊,很温暖,有阳光,毕毕剥剥的火炉,重复数次的童话故事,团聚的丰盛圣诞晚宴,爬满常青藤的破旧矮墙和散落在教室西伯利亚的发呆……都是些很舒服的感觉。”他的脑海中放映着这些画面昳丽美好得让人舍不得丢弃。“外面在下雪,太冷了,外面是黑夜,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恐惧寒冷与黑暗,无边境的,太可怕了。你不害怕吗?” “是啊,我也害怕,要不然不会缱绻在这里啊,依偎在火炉边。”男孩满眼的风,与伤感的空洞,那些风穿过空洞,发出盘曲的哨声。“但是炉火终会燃尽的,你还是会感到寒冷、黑暗的。那个名为感情的女孩不是告诉过你:‘希望就像光芒,照在身上,就不会感到恐惧和迷惘——然而黑暗固存。’,她的名字很有趣。还有那个面瘫腹黑,不也为了所谓的信仰而做那些徒劳的逐光吗?那个为了保护族人而拼命的怪力青年,和那个为了守护命运而与火共舞的女孩……他们真是像飞蛾扑火一样的鲁莽愚昧。”男孩装作淡漠地说。 “他们……是谁?”他问。 “不重要。”男孩说:“你该走了,很高兴与你聊天,但你不属于这里。瞧,你的线还很长。”男孩忽然笑了,扬起清澈无尘的面容,荡漾着温暖的阳光,他从放映机里取出胶片,却怎的取出了一串串的珠子,像是女士佩戴的项链一般,只是形状怪异,有的很长,有的很短,有的一条牵着另一条,有的则是缠绕在一起。他看向那些珠子,忽然莫名的感觉像是看到了一些人影,他们或笑,或流泪。那些面孔却异常熟悉,熟悉得陌生。 “离别前,送你个小礼物。”男孩从一条线的一端取下一颗珠子递给他,绿得好像块玉石。 他的三根肋骨下忽然感到些许痛楚。 男孩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盐罐,他像光束撒着盐似的东西。“这是什么?”他问。“这叫‘离散’。”男孩说:“这是个神奇的东西,可以让有的线变长,而有的线则会因不堪而断掉。‘相聚’也是个好东西,可惜太少了。”男孩略带惋惜地说。 “是很可惜。”他略有伤感。 “你该走了。”男孩在催他。 “可是我不知道回去的路怎么办?”他说。 “我陪你一点点往回走。”说我男孩从椅子上跳下来,拽着他的胳膊,迈着马丁靴跑了起来,一直向前。“喂,为什么要走这边啊?”他说。“因为向前走才帅嘛。”男孩回头露出不太明显的虎牙。“喂喂喂,要撞上了!!!”男孩径直冲向像一面墙似的拦截着的幕布。却倏然像一张纸一样碎开。他们沿着盘旋的木质楼梯一圈圈向上。 “等等,那边不是!?” 高塔的边缘。 男孩忽然侧身闪开,而他却因惯性而猝不及防的失重,半个身子已经离开塔顶。他紧紧握着男孩的手,像是华尔兹舞落幕时的结束动作,但稍有一个疏忽就会坠落至深不见底。他仰着脖子费力的说:“你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蓄意的。”男孩慢慢松开手,一根根把手指抽出。“再见。”男孩把手完全抽出,坏坏的挥挥手。他忽然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淹没在塔顶巨风的狂澜之中,完全失去依靠。 他想大声喊:“倒霉熊孩子!浪费了本少爷那一张帅气的脸啊!”却又一次张开嘴吞了满口的风,大声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E.N.D.!”男孩大声回答。 “什么END啊,明明是TBC啊,不能就这么END啊,我可是才刚刚想好要……”他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一帧画面,女孩清丽的面孔,闪着碧色光芒的眼睛,像是在燃烧的荒原上挣扎,伸出手来抚摸他的面颊,轻声在他耳边说: “替我好好活下去。” “不!我才不要你死呢!” “不要死!!!” 坠落。无止境的坠落。 直至深渊的底部。 Preface.占卜师 那清脆的门铃声叮当响起,伴随古旧铜铃发出略带沉闷的青锈的轻吟穿过浓密垂下的复古风铃,相互奏鸣着,在沉静的空气中轻轻漾开。 幕布包裹着小木屋,有人拉开了吱呀的木门,脚步沉重。有几缕,也是唯一的几缕夹杂雨水的黯淡光线熹微的从窗口的缝隙和门缝挤进,无数尘埃精灵似的跳起无序却优雅的舞。 “日安,先生。”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一个女孩温润的声音。 进来的那个人慢慢走近,拉动藤编椅缓缓坐下。 那人从口袋里抽出一只烟卷,嗤的一声擦亮了一根火柴,黑暗中燃起一点微光。 “不要在我的店里吸烟。”女孩厌恶的说。 “可是太黑了,不是么。”那人牵起低沉的声线,走到一面墙壁边,用烟卷点燃壁挂的欧式铁艺烛台上一段烧焦的蜡烛,然后把它揉皱成一团。火光摇曳,橘黄色的光溢满整个小屋。 “不用这样的方法不能让你开灯的。”那人微笑的说。 “好卑鄙。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抽烟的。”女孩也笑了。 火光缓缓燃烧,视线慢慢亮了起来。那人回到椅子上,露出他的面孔。那本来是一张清秀的脸,但是细微的伤疤交错纵横。他满脸的胡茬,眉眼低垂,深棕色的头发垂下,大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 女孩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扬起稚嫩的小脸,她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瞳,精巧的五官像是在石膏上用绝妙的手法雕琢出来似的。金子般的大波浪卷发垂在肩上,头顶压着大檐尖顶的黑色巫师帽,一身黑色的哥特式连衣裙,蕾丝花边委地。 那人目光停留在女孩背后的墙壁上,挂满了收藏品。其中最吸引眼球的就是一把暗金色的箭弩和一柄赤火色的长刀。它们一左一右分别放置在女孩旁边,好似护卫那样守护黑夜中的黎明。 “客人很少吧。”那人移开视线,缓缓开口闲聊。 “还可以吧。不过我喜欢清净。可能真正来找我让我占卜的人很少,有些人只是匆匆观赏了我的收藏品就离开了。”女孩侃侃而谈。 “你……很孤独啊。”那人忽然抬起了头,露出了他的眼睛。目光温柔缄淡。 “孤独这种东西,已经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了。像你我这样的人,注定像是生活在水中的鱼一样的,一旦真正脱离了孤独,才真的会窒息吧。”女孩散落着淡淡哀伤却淡漠的笑容,如同昙花绽放一般美丽且易逝。 “但是童话故事不是应该有个美好的结局么。就算它是黑色童话。”那人边说,边把玩着桌角的一副古老塔罗牌。“帮我占卜一下吧。用你的尺。”那人接着说。 “不用阿特罗波斯来看你都能知道。你再这么颓然下去,怎么看得到美丽的明天啊!”女孩激动的说,隐隐的心痛浮动。 “明天,很美丽啊。”那人冷笑了一声。 “不去亲眼目睹,怎么知道?”女孩勾起嘴角。 “没错,我要去亲眼目睹。不然我就输给该隐那个赌徒了。”那人忽然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 “傻瓜,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这么贪玩。”女孩伸出纤细洁白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这个世界拿走了你的什么,肯定会归还你一些其他的补偿。可是你太执拗了,偏偏要把自己失去的一件件夺回来,像是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一样……哥哥。”两行晶莹的银带划过女孩温润精致的面孔。 “哥哥,我不能帮你占卜。因为……” “你的塔罗缺失了五张重要的牌啊。” 古老的旧钢琴兀自伴随雨声轻轻自己孤独的弹奏《Refrain》,像是八音盒一样机械转动。雨水渐渐散去,阳光缓缓探出来了,温暖湿润。落叶散落,冷风微微。在这个雨浅晴薄的深秋,他终于枕着厚厚的童话书沉入梦境,那半面的故事还等待着他去续写,而他已经精疲力竭。 女孩拉开了沉重的窗帘,雨水和雷声洗涤过的天空发出微微的蓝色,沉淀在地平线远处。阳光把落叶烘干,还遗留着浅浅的暖色,温暖得让人躺在上面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然后做一个冗长的、昳丽的梦。 希望梦醒的时候还是在这样的晴天,那时,在微风冉冉飘荡的碧色晴空下,有人欢笑,有人起舞,有人相爱。我们在塔顶牵着嘴角舒服的观望,在孤独之中自由的呼吸。 Chapter.18活着 “‘离散’是个神奇的东西,可以让有的线变长,而有的线则会因不堪而断掉。‘相聚’也是个好东西,可惜太少了。” ———————————————————————————————————————— 下坠,无限的下坠。 他感觉记忆的胶片被强行从脑海里抽出,像个失去动力的机器,任人摆布无力还手。 但同时也感觉被注入了什么东西,一种强大力量强行占据了他的身体,把他从地狱边缘拉扯了回来,并且用一种极其温暖的姿态拥抱着他。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阻碍着他呼吸,像是要溺水。他本能的扑腾起来,想要呼吸,那种力量推动着他,居然之间,他终于呼吸到了空气,像是婴儿挣脱母体束缚后孱弱却迫切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尽管痛楚从鼻息散布全身。 他猛的喘了口粗气,忽然间睁开了久阖的眼睛,从一个噩梦中惊醒。 空气中弥漫着古木的香气,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深陷维尔克拉克黑色童话时,他曾天真的想做一个梦之后一切照旧,没有失去,没有死亡。他还是那个平凡却特殊的衰小孩,有着反抗世界的愤恨却没有与一切决绝的勇气。不开心的时候好几天不说话,反正也没有人会理睬他。脑子热了的时候会偷偷翘课翻过学校爬满常青藤的破旧矮墙去森林边散步,还是会被老师抓回来站在教室的西伯利亚角发呆。每天晚上在还没有被堆积成山的功课压迫窒息之前攀附在屋顶的一隅之地,蜷缩着像只猫一样舔一舔自己的心绪,然后四仰八叉的躺下来仰望漆黑天幕之中的烁烁繁星。他一直活在自己为自己修饰的那个原本残败不堪的世界里,不让自己的心冷到冻僵。但是一切的一切都再次扭转,像是万花筒转动了,以前的繁昳花纹不见了,它们被裁剪,被扭曲,被染色成了另一个样子,对他这样的一个执拗的孩子来说变得陌生无比。但是又能怎么办呢,他的力量蝼蚁一般孱弱根本无力扭转回来,他说服自己去适应,但是命运的万花筒一次又一次的在不经意之间转动,那些图案不断变化让他眼花缭乱。在他觉得已经适应了的时候,它又会轰然倒塌,要求你重建。 那个时候他躺在床上却看到万花筒的另一面,于是他孩子气的不想醒来,不想去面对。那个时候有个女孩一直在等他醒来,他不知道她等了有多久,她就这么一直默默的等待着,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合眼。她看到他醒来了,她知道他的心情一定会不好,在家族再次面对危机的时候,她对他露出了美丽的微笑,试图安慰他,那个可爱的男孩在昏迷的梦中一直一直呼喊着,但是就算他竭尽全力呼喊又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从来不会怜悯我们的眼泪。女孩想起了从前的从前,那个男孩是那么的阳光,在她身患绝症的时候驱散了她的闷闷不乐……怎么变成了这个孤独执拗的孩子了?孤独得想让人拥抱他,哪怕有一星点火光也要用来温暖他。他看到熟悉的女孩之后是那么的心安,哪怕这时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觉得害怕。 可是这一会,女孩不在了。那个名为百丽儿,项上戴着祖母绿的女孩。 “醒了?”渐渐清晰的画面中,有个声音说。 他忽然感觉看到了在狄列忒尔古宅的古旧木质楼梯上,男人面无表情的叫他下来吃饭的时候也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如今他也不在了。 那个人的面孔渐渐清晰,他才发现不止一个人在这件卧室里——事实上,他的床被放在了会议室的桌子旁边。 十几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忽然间的放松。 尴尬。。。 有个人影忽然窜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把脉,又带着听诊器要解开他的衬衫给他做了一套全方面的检查。 这这更尴尬了。。。 “干甚干甚……”他急忙扣紧衣扣,这才抬起头看清楚那张面孔。那是一张美丽的脸,白瓷一般都肌肤上镶嵌着花朵一般的五官,清澈如露珠一般的眼睛,长长的棕色直发瀑布一般垂下,在阳光的晕染下显得更加温润。 他忽然间脸红了。一方面是因为眼前女孩昳丽,另一方面在她的身后…… “辛希亚老师??!!” 在女孩背后站着的女人满脸笑容,调皮的眨了眨眼:“伊诺克·诺斯·狄列忒尔,好久不见。” 他感觉整个人都天然呆了。。。 “今天先谈论到这里。散了吧。”穆图清了清嗓子,示意让人群给伊诺克腾出些喘息的空间。 “果然还是狼哥你最好了!”伊诺克默默吐槽。 “你小子真是让我担心死了知道吗!”穆图走过来,在伊诺克脑袋上添了一个栗子。 “痛痛痛啊!”伊诺克抱头:“不要欺负病号啊。哎,对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伊诺克指着不远处谈论的人马猎团,清扫的辛希亚老师和漂亮女孩,以及伤残的狼族人们,感觉一觉醒来世界观都颠覆了。 等等……以前的老师,熟悉的床铺,落地大玻璃窗……莫非……这里是…… “费亚沃鲁夫托儿所?!” “注意你的言辞,伊诺克·狄列忒尔,是‘费亚沃鲁夫初级学校’。”辛希亚一字一顿的说。 果然没错吧。 伊诺克又一次感觉自己脑容量不够了。。。 “你为什么一脸茫然?”穆图比伊诺克更一脸茫然。 “我们不是在薄暮城吗,怎么到费亚沃鲁夫托……咳咳……初级学校来了?” “因为……我们没有地方可以住了……”穆图略有伤感的说。 “什么意思?”伊诺克依然不解。 “满月之战的时候,血族人放火烧毁了薄暮城。它现在是一片废墟。”穆图低声回答。 “满月之战?不是还没有开始吗?” “亡灵节已经过去整整两周了!” “什么?!” “你现在把你所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情告诉我,我来帮你把残缺的拼图补全。”穆图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的。”伊诺克伸出苍白的手,忽然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伤疤,不由得一惊。他镇定下来按着太阳穴平复神经的疼痛。 思绪随着神经迅速倒带,直到在最后一帧画面停滞了。 这是最后一帧画面,也是最恐怖的画面。 “我看到……百丽儿和迪丽娅去了费亚沃鲁夫。” “很好,还有呢?”穆图急切的露出笑脸。 “还有……她们去找了格赖埃。她要交换百丽儿的绿宝石?!” “什么?”穆图惊讶的咧开嘴。 “还有……该隐!他在和格赖埃交谈。他去……找百丽儿她们了……”伊诺克的手指缓缓颤抖,身体渐渐冒出冷汗。 “好了。停下!”穆图拍桌而起,满脸失落。 伊诺克喘了喘粗气。他在接下来的记忆里看到的是无边的黑暗以及格赖埃的面孔和诸如此类奇怪可怕的东西,像是一个古老的诅咒,缠绕着他。 “伊诺克。”穆图忽然转过身,目光缄淡。 伊诺克惊愕的大叫一声,因为他看到穆图满脸的伤疤,以及空荡荡的袖口。 “你的胳膊……” “不止这些。你要做好准备。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没有一条好消息,除了……” “哥哥!!!”女孩清丽的声音打破宁静,破门而入。她淡金的大波浪长发飘动着,小鹿一般敏捷的飞奔过去,紧紧搂住了伊诺克的脖子。 “迪丽娅!!!咳咳……”伊诺克兴奋的看着女孩,但是快要被女孩勒得喘不过气来。 “哥哥我好想你,你昏迷了那么多天,我好害怕再也见不到活着的你!”女孩温柔的责备让人温暖得无法拒绝。 “你再这样勒下去真的就看不到活着的你哥哥了。。。” “这个……还有一件好事。”穆图挤出一抹微笑。 “什么?”伊诺克哑着嗓子说。 “你还活着。” Chapter.19群魔之宴(上) 夹杂黄昏的微风划过人间的丘壑,河流,花草以及村庄,一刻也不停息。 暮色苍茫,天空如同抽象写意画家笔下的画布,从深处开始沉淀,深蓝,苍蓝,藏青,浅紫再到鹅黄,最终融化在蔼蔼的太阳余光之中,康宝兰似的混合浓稠却又搭配的恰当好处。 对于夜行者纵横的黯世界来说,这暮色真的如同一杯意式咖啡,挑动神经。 众魔聚集,血族古堡。 悠扬婉转的旋律在回廊里盘旋,落入夜色之中待放的花苞唤醒了一个个沉睡的精灵。 女孩端坐在钢琴旁,手指蝴蝶般优雅地飞动在黑白琴键,曼妙的音符跳跃舞蹈,交织着小提琴悠长的声线,编织出一幅幅让人欣然沉浸的画面,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黑发青年优雅娴熟地拉着琴弓,微闭双眼。古罗马式的窗帘半掩,哥特式的城堡伫立在峭壁边缘,此时恰逢月亮升起,几近圆满的冰蓝色月亮从海面钻出,染了月色的浪花拍打岩壁底端的嶙峋怪石,退去,再次拍打。 “理查德克莱德曼的《concerto pour unr jeune fille nominee》,总是如此悦耳。”黑暗之中,一个声调高傲的女声响起。 双手合在下颚的该隐悠闲的坐在长桌之首的王座上,微扯嘴角。 他忽然打了个响指,四下里的烛火自动亮起来了,冰蓝色的火焰没有丝毫温度,巨大的罗马花纹窗帘缓缓拉开,绳结自己打上了个简洁却高调的蝴蝶结。 罗马柱雕饰着蔷薇,棕木制的长桌下一张巨大的暗红色妖花纹饰的地毯,一直铺到大厅门口,两侧盘旋的楼梯顶端的开阔会客厅内,从血色红瞳开始黑暗消退,渐渐浮现出几张面孔和华丽的服饰。 “不愧是妥瑞多家族的王冠桂珠,只要关于艺术无不间您优美身姿。斯蒂芬妮小姐。”该隐说着,拖起旁边女士的纤手落下一吻。她蓄着酒红色的卷发,整齐地束在右肩上,黑色别致却不失风度的晚礼服镶嵌着蓝宝石,如同夜空中闪亮的星。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娇嫩如瓷的皮肤在烛火中显得冷艳高贵,精致的面庞如艺术家手中刚诞生的绝美雕塑。“应称侯爵,亲爱的该隐殿下。我现在是新任妥瑞多家族侯爵。”她冷冷地把手抽回来,看起来像个被宠坏了的女孩。 “恭喜您了,恰好我也不想再看到前任妥瑞多侯爵那张无辉的脸。”该隐笑了笑,想起那个曾在德古拉举办的宴会上指责他礼仪不端的满脸横肉的侯爵,心里有一种“想念”蠢蠢欲动。 “该隐,好久不见。”少女身旁的身着酒红色西装,打着华丽领结的年轻贵族说道,扬起了高傲的脸。那是一张贵公子的脸,金色的卷发金子般闪耀,他咧开嘴角邪魅一笑。 “达斯蒙德,从在布洛德学院分开后就没见过了吧。你这次……” “我替我父亲来参加会议。我父亲有重要的巫术学术研讨会要参加,暂且不能出席。你知道他是血族巫术界不可缺少的支柱。”达斯蒙德平淡的说。 “现在的新生代,都是如此不讳展露锋芒。”一侧的中年贵族说到。他留着维多利亚时代流行的八字胡,直挺的礼帽油光可鉴,他的衬衣口袋里挂着的怀表坦露出他最为骄傲的——纯金制的嵌着红宝石的梵卓族家徽。“雷克斯侯爵,非常荣幸与您再会。”该隐摘下礼帽向他致意。“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曾经的你还只是个毛头小子,你还是一朵初绽的罂粟,而你还是一个潜心钻研巫术的学生。代我向你父亲问好,达斯蒙德·睿摩尔。”他快速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向先后落座的斯蒂芬妮和达斯蒙德致意后也落座。“时代不同了,雷克斯,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活力和才华。”雷克斯侯爵刚落座,另一位身着罗马式黑色长款军装的贵族面如钢铁,端正步入。与雷克斯不同的是他没有手杖,而是腰间挂着华丽且锋利的佩剑,好像什么野兽被拘禁在剑鞘之中,金质的剑柄上雕刻着最为震慑密党氏族的布鲁赫族家徽。 布鲁赫族侯爵巴奈特,落座。 “诸位都很守时啊。”另一位淡金发色的贵族姗姗来迟,他简简单单的打了一个整齐的绅士领结,和巴奈特一样并没有戴礼帽。“修伯特,快点快点,大家都到了。”他转头向后面的贵族微笑着,然后大不走向自己的座位。最后落座的是带着厚厚眼睛的贵族,他并没有穿西装,准确来说并没有正式的穿正装。他把西装穿在了里面,外面仍是执拗的披上了他一贯的白大褂。“晚上好,艾希礼·冈格罗侯爵,以及修伯特·末卡维侯爵。”该隐欠身行礼,艾希礼报以一笑,而修伯特则恶狠狠的盯着他。 恰逢全部侯爵落座之时,一曲已终。 掌声响起,演奏的男孩女孩起身行礼。 “这就是该隐殿下的心腹——黑夜伯爵达克·诺菲勒吧。”斯蒂芬妮抬起头微笑着说,特别地强调了“诺菲勒”三个字。“不过,你的小提琴拉的真是非常极致,我很喜欢。加上这美妙的钢琴合奏,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这时她又露出艺术家那般十分享受的表情,好似厌倦了所谓“名画”的著名画家第一次看到《蒙娜丽莎》那般满足与欣赏。 “正是,感谢妥瑞多侯爵赏识,我不胜荣幸。”达克欠身还礼,女孩地下头,黑色瀑布般的长发落下,她拎起红色的裙摆优雅回礼。 “这位就是棘密魑圆桌所说的魔女大人吧?”雷克斯略有惊愕的看着魔女。 “伊默森就好。”魔女仍然没有抬起头。 “说了这么久,诸位估计都口干舌燥了吧。上菜!”该隐轻拍手掌,穿着蕾丝白裙的侍女端着水晶制的盘子,水晶镶着金边的高脚酒杯内殷红的液体散发着血腥气息,撩拨着每个人都味蕾。 “格瑞斯学院的鲜活女学生的血液,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该隐深嗅着那血的气息,十分享受的说。 达克一怔,旋即恢复了常态。 “请各位享受。”该隐说着,抬手示意侍女递给达克一杯。达克的身份是此宴中最低的,没有座位,只能站在该隐身边。他稳稳的端过酒杯,感觉自己要抬不起那水晶杯。 “该隐公爵,宴会好像还缺一个宾客。”艾希礼指着桌角唯一空缺的椅子,不解的说。 “只要有血腥气息,他就会被吸引来的。”该隐微微邪笑。 话音刚落,一位风尘仆仆的宾客破门而入。他完全没有一个贵族的样子,披着硕大的黑色巫术斗篷,落下的阴影完全遮住他的脸。 “晚上好,弗利萨,你来晚了。”该隐笑着说。 那个人完全不理会该隐,径直走向唯一的空席,端起酒杯大口啜饮。 各位贵族对这位不速之客充满疑惑与厌恶。然而该隐却十分款待这位宾客,示意侍女再斟一杯给他。 他也毫不客气,来者不拒。 只有该隐懂得,那是他们在贫民窟养成的坏毛病,进食的时候总是迅速且不留痕迹,一是因为饥饿难耐,二是畏惧他人抢夺宝贵的食物。 诸位贵族怀着满腹的不解和惊愕,六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该隐清咳一声缓解尴尬凝重的气氛。 “该隐公爵。”艾希礼放下酒杯示意,面带微笑的说:“我们来商讨一些重要的事。” “比如说——亚伯·末卡维。”一直默不作声的修伯特咬牙切齿的说。 (T.B.C.) Chapter.20群魔之宴(下) “该隐公爵。”雷克斯放下酒杯示意,“我们来商讨一些正事。” “比如说——亚伯·末卡维。”一直默不作声的修伯特咬牙切齿地说。 该隐报以微微一笑。 “我们听说了您在近期满月会议中的矫好表现,在我们血族黯世界各地势力分布的镇压战中贡献了力量。”巴奈特手中把玩着一柄精致的军刀说。“但是对于您擅自对费亚沃鲁夫的狼族发动进攻而并没有向血族圆桌会议征求意见。”他以一种十分低沉沧桑的声音说道:“这不符合我们密党的游戏规则。” “那么,密党的游戏规则是什么呢?”该隐放下酒杯,“这些所谓的游戏规则,是你们这些上等人,无耻自私的上等人所定下的随心所欲的借口啊!”他忍不住拍桌大喊。 因为他曾是那些上等人手中的棋子。 曾经的曾经,他是血族氏族里最低等的氏族的最低等人,是一个血族贵族,而且是一个被逐出家族的贵族的侍从。 他从最深的黑暗之中浴血而厮杀而出,一步一步攀附到王座之上。 对于兵政夺权的魔党逆臣德古拉而言,密党家族对于这位新生密党氏族的公爵诞生非常满意,但是唯一使他们颜面尽失的是这另一位逆臣的氏族——他是一个诺菲勒。 在血族的种族里,分为初代血统和初拥血统。初代血统包括初代吸血鬼始祖和始祖近亲,是血族中地位最高的存在,十三个高贵的血氏家族分布在黯世界的各地,像诸侯一样有自己的领地。而十三个氏族又分为三个党派,每个党派有自己领地的最高权利——血族公爵。初拥血族是由初代血族创造并发展壮大的氏族分支,他们多为平民,奴隶,侍卫,也有作为贵族子嗣。初拥血族的氏族跟从初拥者,通过家族认证后成为家族一员。但是如果没有通过家族认证,那么初拥血族的氏族就属于最低等的氏族——诺菲勒。 因为其他氏族有绝对森严的标槛,不会允许人员随便纳入和去除,而诺菲勒的氏族成员是血族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是平民中的贫民,奴隶中的苦奴,侍卫中不允许佩剑的肉盾,子嗣中最不得家长喜爱的孩子。传说中诺菲勒族人相貌奇丑无比,所以隐匿在最深的黑暗里,最擅长的巫术就是易容和幻型。但经过几百年的人员更替,诺菲勒氏族中魑魅魍魉,诛恶云集,它的发展壮大像细菌滋生一样起初不为人知,不受重视,最后定会发展成疾病。 而这位坐在诸位氏族最高权利代表人面前,王座之上的红发青年,是诺菲勒家族第一位登上公爵之位的娇子。 “亚伯·末卡维,你还敢大言不惭的跟我谈起他,他可是被你亲手逐出末卡维家族之门的。” 该隐忽然间伸出手,一种无形的力量揪住了修伯特的衣领,但随即又松开了。因为他看到巴奈特把军刀深深插入餐桌之中。 “但是亚伯·末卡维也是你的初拥者,杀死初拥者违背了血族六戒。”雷克斯说道。 “听起来这次宴会变成法庭了。诸位都是原告,可惜我这位被告连律师都没有。”该隐耸耸肩。“我听从发配,人诸位宰割。”该隐嘲讽的笑笑。 “该隐大人,我们其实也没有针对您。”斯蒂芬妮抬起酒杯晃动,“只是您的所作所为是在太引人注目了,这样会引起魔党家族的质疑。”“而且我们也不能不安慰一下我们可怜的末卡维家长。”艾希礼轻轻抚摸着修伯特的乱发,安抚着炸毛的科学狂人,修伯特则一脸嫌弃。 “亚伯·末卡维,是我们末卡维家族最有天赋的孩子,是假面学会的璀璨珍宝,是血族科学界的栋梁之才。当初把他逐出家族是末卡维家族最大的错误,而今他创造出震惊血族界的‘乌头草’,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啊!”修伯特激动的说。 当“乌头草”三个字划破几乎凝结的空气,刺痛他的耳膜。 “我们也知道你和亚伯·末卡维多年来一只秘密研究对抗狼族的武器,‘乌头草’是你们事业的顶峰吧。”雷克斯说。“把科学和巫术结合在一起的强大诅咒般的伤害。”达斯蒙德补充道。 该隐红瞳中闪过一丝惊愕,很难让人察觉。 “其实你不必隐藏,对于这种事情家族还是十分支持的。我们也给了你们一定的帮助。”雷克斯说道。 该隐恍然想起那些不明来历的研究材料和乌头草原料。“乌头草”其实花费了他和该隐过去几十年里全部的精力,从在贫民区的日子就开始了研究。亚伯运用对科学的才能从乌头草中提炼出对犬科动物影响最为显著的精华,融合了多种神经毒素,再加上该隐对巫术的天赋,结合了古代巫术中的诅咒成分,才造就了如今重创狼族的“乌头草”。 “乌头草”的诅咒,使狼族内部的微小差异放大几万倍。通过多年的研究,亚伯发现狼族人的基因存在隐性的缺点。跟血族人相似,他们也用于初拥相似的形式来繁衍后代,同时也存在初代种及后裔,他们对基因的改造能力也因此出现了差异——初代种基因略微强于初拥代的基因。从而使一部分拥有“优势基因”的族人发狂,攻击欲望增强,而另一部分拥有“劣势基因”的族人则会丧失攻击能力,甚至出现潜在疾病的发作。最终,狼族人自相残杀之后,由于血液流动过快的“优势基因”族人会因爆裂血管而死。并且它的命中率是百分之百,没有几乎。 就是这样一种绝对能过载入史册的“生化武器”,最终由于无法控制而自爆在亚伯的地下实验室中。 “抱歉抱歉,那个暂时缺货哦。”该隐微微邪笑。 “但是请允许我们搜查你们的笔记,以对‘乌头草’进行更好的研究和保护。”雷克斯说着,轻轻拍了拍手,数位身着甲胄的士兵破门而入,整齐的在原型大厅里待命。 “这个就容我拒绝了,雷克斯侯爵。”该隐打了个响指,群光毕灭,黑暗之中暗处的杀手拔出雪亮的匕首,在不经意间切断了甲胄唯一没有保护的柔弱的脖颈。 “该隐殿下,请不要让肮脏的兵戈搅乱了我们和谐的宴会。”艾希礼仍是微笑着说。 “我们和谐的宴会忽然间变成听证会了,我想稍微缓解一下气氛。”该隐耸耸肩。 “该隐公爵,由于您立下战功,为了表示支援,我们特派专员来协助您处理战后事务。”久久未开口的巴奈特缓缓的说。 “不如说因为我行为恶劣特派间谍来监视我。”该隐冷笑。但是巴奈特豪不理会,他示意身边的侍从,从巨大的古木门后挽着一位女士的纤纤玉手缓缓步入。她身穿黑色哥特式礼裙,黑色面纱连着头顶的帽子垂到肩上,她身上没有一丝杂色,黑得好似和夜色融为一体,除了一双红色的舞鞋。 “好似送葬。”该隐冷嘲热讽。 “我们此次旅途也接近尾声了,我们也都有自己的‘家事’要处理。该隐公爵,密党家族一直是承认你的地位的,而公爵镇守边疆的传统,可能也是受了英国君主立宪的影响吧,血族是一个不安分的种族,专制的那个统治者,会被群魔扼死在襁褓之中的。真正的王者并不是打到从前王者的那个人,而是真正握紧权力而没有人敢挑战他的人。王者是能够浴血,能够孤独的人。”巴奈特以一种极其深沉的声音说道。那声音如同月下汹涌的海浪。 “对这双紧握权力的钢铁之手表示无限敬意。”该隐右手请按左肩,靠着王座的扶手行了一个古老但是最崇敬的骑士之礼。 其他侯爵也放下酒杯,分分行礼。 巴奈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般倏瞬不易察觉。 转身只留下一个漆黑的背影。 该隐在王座只上目送诸位家族领导者分分离去,一直坐在角落里沉默的蒙面人缓缓靠近,在该隐耳边轻轻耳语。 黑暗里,只有那经久不息的红瞳和上扬的邪魅嘴角。 Chapter.21幕后的人 “你干的不错,把他们骗得稀里糊涂。”带着黑纱的女孩轻声说。 该隐微微一怔。客人尽散,达克和伊默森会到了荆棘塔,黑衣人悄然消失,此时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该隐才真正注意到这位送葬似的女孩。她端坐在王座对面的椅子上,就是巴奈特曾做过的位子,十分安静。 “很抱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该隐直视她那被黑纱遮的面孔。 “是啊,他们要是知道你瘫痪在了王座之上,更会欺负你了。”她说,声音犹如清晨在熹微阳光中飞舞的落叶,优雅而缓慢。 该隐惊愕的盯着她,旋即冷笑一声:“有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你们开会的时候我一直在窗外默默注视着,从宴会自始至终你都是端坐在王座上,正常来说宴会主人在宴会开始之前应该向诸位宾客行礼,但是你没有,不过这样反而提升了你的权威。并且,你在向巴奈特殿下行礼的时候,是扶着椅子才站起来的,你借用了一部分的巫术,才流利的行了那个骑士礼节。还有,现在宴会已经结束很久了,你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值得注意的是,你颈上的一处细微伤口,你很竭力的掩饰它,所以你穿了很旧的一件竖领衬衫。我猜测应该是亚伯给你注射了某种神经毒素,你本来会死,但是你用巫术遏制了毒素蔓延,造成了你的下段神经受损。”女孩一气呵成的说。 “名为推理的小游戏啊。”该隐表示十分感兴趣,“那么,作为我的监察,你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主顾吗,为什么还要跟我调侃?” “因为我啊,其实也不是很喜欢他们。”女孩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你放心,我很会照顾人的。你知道你和亚伯的合作为什么破裂吗?因为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该隐笑了起来,这位神秘的检查员不仅聪明,而且这么幽默。 “那么你就一直打算带着面纱吗?”该隐好奇的问,敌意全无。 “哦哦哦,只顾着和你聊天,我都快忘了。”说着扯下漆黑的面纱,甚至解开礼裙的腰带,从礼裙之中走出来。她像是换了一层躯壳,露出她那张清澈秀丽面庞,只穿着单薄的内衬白裙,简单但不失美丽。她把束在一起的栗色长发解开,瀑布一般垂下。 该隐认真的看着女孩的脸。奇怪,为什么这么熟悉?他忽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宁静的小镇,镇上有十分悦耳的古铜钟声回荡。在长满野花的向阳草地上,那个女孩的脸被阳光染出红晕,他捧着一束知更鸟蓝的勿忘我送给女孩,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和最喜欢的花。她笑起来的样子比花儿更美。 那阳光,那勿忘我,那女孩…… 全都不见了。 只是眼前这个女孩优雅的动作牵起的短暂臆想罢了。 一切都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一切的一切却是那么相似。 “布琳妮特……”该隐的眼中好似蓄满泪光。 “你叫什么名字。”他收起了少有的情愫,低沉的问。 “伊芙琳·布鲁赫。叫我琳就好了。”女孩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略略伤感的该隐。 “布鲁赫家族的人啊。”该隐重复道。 “我其实以前也是一个诺菲勒,但是巴奈特殿下收养了我,我就成了布鲁赫家族的人了。”伊芙琳轻声说。 “比起这个,现在不是更应该讨论一下我们的客人的休息室在哪里么?”伊芙琳笑着说。“介意我参观一下你的古堡吗?” “恕我不能相陪。”该隐也笑了。 ———————————————————————————————————————— “巴奈特殿下,您找来的那个‘专员’靠谱吗?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呢,况且打扮的跟送葬的人似的。”斯蒂芬妮一脸不满的掐起了纤细的腰。“当然没见过,你要是见过,该隐也一定会见过。你觉得他会信任已经了解内心的黑暗的我们吗?”雷克斯说。“以该隐的性格,也只会形成短暂的新鲜感。”达斯蒙德补充道。“那个女孩,是我百里挑一,经过训练的,我觉得没问题。”巴奈特缓缓的说。 “我们一定要化成蝙蝠飞回去么?”斯蒂芬妮撅起嘴巴不满的说。“卡戎说只送我们一程,况且价格我们也总是谈不来。”达斯蒙德回应。“卡戎都变得如此贪婪了。”雷克斯摇首叹息。“不止卡戎,格赖埃也是任意开价,也许他们都体察到了费亚沃鲁夫内存在的那微妙的危机感。”艾希礼说。“其实靠近费亚沃鲁夫森林的边界是最脆弱的一种结界,每一种能量的进出都会造成蝴蝶效应般的影响。这里还是有太多秘密我们没有解开,费亚沃鲁夫可以是孕育神奇生命、神圣法器的母体,也可以是诛恶云集、危机四伏的深渊。”修伯特边说边望向费亚沃鲁夫森林深处,仿佛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凝视。他不禁打了个寒噤。 “该隐也许还没有意识到着种潜在的危机。那些看似乖巧的魔女还在沉睡,当她们醒来的时候,是天使还是魔鬼,谁也不会不知道。”巴奈特轻轻的说。 ———————————————————————————————————————— 费亚沃鲁夫森林边界,远离群魔的地方,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进黑暗之中。毫无痕迹。 Chapter.22落地窗 满月应召着暗处的生灵,他们游走,他们在明媚的月光之中伸展筋骨,他们喧嚣,他们在看似安宁的黑夜里暗地厮杀。 但是这个世界天平般微妙的掌控着它的平衡。它所蕴含的宝藏如同古墓,无数商旅学者渴望寻觅,越发掘越深不可测,到最后可能会跟墓主人一同长眠与地下。 黯世界这座王屋的两个主人,血族和狼族,世世代代上演着一幕幕生死虐恋的悲剧,哥特式的华丽黑色幕布落下,翻飞着白色飘飞的羽毛,灯火尽熄,以血而终。 “这个故事就不能有个童话般美好的结局么?”空无一人的旷大电影院中,男孩孤独地转动放映机,默默抬起头缓缓叹息,渺远得像是刚从梦中苏醒,不愿醒来。 伊诺克感觉像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看来问题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穆图缓缓的说。他静静的站在床边,巨大落地窗散落着外面阴黑的光线,孱弱无力地呼吸。 “可能是圣约石造成的影响。”伯瑞斯长老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长老,很高兴看到您好起来。”穆图露出了难得的笑脸。长老走过去,像对待孩子一样摸了摸穆图的乱发。 “圣约石?”伊诺克不解的问。 “圣约石其实是圣约石花的果实,传说这种花是犯下大错与魔鬼定下契约,成为了魔鬼的傀儡的精灵,神可怜这个一时糊涂被利用孩子,在魔鬼被击退后把她变成了一株孕育神器的花。这种花几千年才开一次,再过几千年结果,而结出的果实只有三颗宝石,神话故事里,赫拉克勒斯颈处的血滴,德墨忒尔的罂粟上的露珠和美杜莎临终前的眼泪被精灵的姐妹汇集在一起,为解除精灵与魔鬼的契约。三颗宝石也分别代表着救世般的力量,丰收般的生命和逝罪般的永恒。”辛希亚缓缓道来,“你手中的祖母绿就是圣约石中的生命之石。它的原主人应该是百丽儿。圣约石只认可它们喜欢的主人,更换主人要么是前主人丧失了本性,要么就是……” “前任主人丧生……”穆图低声说。 伊诺克感觉心里像是少了什么那般疼痛,他的记忆好似被剪刀减去,丢散在风里无迹可寻。他忽然间精神刺痛,想起了放映机男孩送给他的礼物,缓缓伸出左手来,里面的东西他一直死死攥着,不忍放手。他打开麻木的手掌,里面赫然一颗狼牙。 空气死一般沉寂。 狼族的传统,死去的亲人或者最亲近的朋友战友会把自己最尖利的那颗狼牙托付给亲人或者朋友,仿佛是一种精神寄托。 伊诺克看见穆图铁青色的脸微微抽动,他目光涣散,像是硬撑着才能站里的行尸走肉。他用仅有的一只手费力的把狼牙穿过一个孔,系在一根绿色的丝线上,和他父母的狼牙挂在一起。那个动作极其漫长,所有人默默屏息凝视,他像个执拗的孩子,每一次匕首的利刃错位,他都费力的搬回,看似简单的动作在他手中极其困难,看着让人不忍心痛。 伊诺克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是他的喉咙却久久缄默。他把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表示我们都承担着痛苦。 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呢?那件事很重要,可是就是想不起来。 “伊诺克,你还记得是谁加害于百丽儿吗?”伯瑞斯长老问。 伊诺克摇摇头表示无奈。 “不谈了这个话题了。”辛希亚老师打破了死寂。“诸位继续忙碌吧。”她轻拍拍手,四处冒出一群身着女仆装,侍从装和西装衬衫等等各式服装的骷髅排着整齐的队伍听候差遣。 伊诺克和穆图目瞪口呆。 “我以前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为什么我没有感到惊悚?”伊诺克小声说。 “百丽儿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好可怕……”穆图小声和他交谈。 “别以为我听不见呵。”辛希亚老师头也不回的说。“杰克,去把孩子们叫醒,安东尼负责整理床铺,琳恩,戴娜负责早餐,艾丝特负责照顾客人们。我亲爱的孩子们,开工!”辛希亚老师有条不紊的分工着,好像战场上的指挥长。 骷髅兵们有序的四散开来,投入到一天的忙碌之中。 长发女孩又缓步靠近,伊诺克下意识的裹紧被单:“你你你又要干什么?” 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白纸本子,用漂亮的花体字写道:“放心,我不会再给你检查的。”女孩捂着嘴偷笑。 那扇巨大的落地窗蔓进清新的阳光,温润的一笑如同冰皮始解。 Chapter.23花与星Ⅰ 软糯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撒下来,被染成五颜六色,七彩的光晕照在身上感觉如此温暖。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世外桃源,这里也许是个让人想遗忘一切伤痛的地方。 “迪丽娅,你不去吃早餐吗?”史考特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放在迪丽娅的身边。女孩托着腮坐在窗台上,凝望着远处的森林边缘。阳光走过的草地,绿色被染成鹅黄,娇嫩的花朵探出头来享受着美好的阳光。 “我想到外面去玩。”迪丽娅抬起头微笑着说。 “但是外面很危险,费亚沃鲁夫……” “好不好,史考特哥哥……” “好好好……”一向以铁腕著称的人马猎团副队长,也架不住小萝莉的狂轰滥炸。 史考特给迪丽娅披上斗篷,偷偷打开一扇玻璃窗。 女孩像久在樊笼的小鸟,肆意逃窜,阳光中金发女孩跳着舞,画面温馨美好让人忘却时间,不管有多少事务要繁忙,都想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如同满地刚绽的雏菊花。 跳累了,女孩径直躺在草地上,软糯的阳光亲吻她的面颊,托帕石一般的的瞳孔折射出宝蓝色的微光。 这是个晴朗的深冬的一天,寒风还在料峭。森林却把春季圈集在这个小小的向阳山坡上,让人忍不住想要永远驻足。 四处长着雪似的白色小花。它们经历了风霜的洗礼,反而更加生机盎然。史考特摘了一捧花,把它们编织成一条素雅的花环。它轻轻落在女孩散下的金发上,如同天使的光环。 女孩转过头展露天使一般的笑靥。 迪丽娅捧着一束鲜花坐在史考特坚实的背上,调皮的把小花插在他的头发里。史考特迈着轻盈的步伐踱步,优雅如同骑独角兽。他们漫步在森林的边缘,看着那些树在自由招摇,由碧绿渐渐沉淀到金黄,直到它们纷纷落下。他们回到了深冬。浓密的针叶林松枝密密麻麻交织成网,铺开了一片墨绿的天空。 幽寂的森林里,空灵之声笼罩四野,只有史考特的马蹄声在回响。远处有一只小鹿在啜饮山泉,它不时抬起头张望。史考特摸了摸背上的弓箭,要射杀那头放下警戒的鹿。而迪丽娅却摇头制止。 “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也想像它一样做一头鹿啊。”迪丽娅轻叹。 “只是习惯了而已。”史考特搔搔短发羞赧的说道。 于是他们继续漫步。史考特加快了步伐,风从迪丽娅的耳边飞过,带来这个世界的声音。 忽然间脚步骤停。迪丽娅猝不及防的磕在史考特的背上,她疑惑的问:“怎么了?史考……”而史考特坚实的手掌紧紧按住她的嘴巴。 他呆呆的凝望,森林深处仿佛有什么野兽在捕猎,厮杀猎物时喉咙中发出呜咽。 离他们不到十米处,原本那头站着吃草的鹿……消失了! 一头野兽躲在草丛中窥伺,当可怜的小鹿的注意力被史考特他们吸引时,对后方的它也就失去了警戒。 野兽进食的声音十分残暴狂野。史考特不想让迪丽娅看到血腥的场面,命令女孩转过身去,抓紧他的后背。 猎人的本能,比起食草动物,猎杀一头野兽更加有成就感。更何况这里距离费亚沃鲁夫初级学校距离不到五百米,如果野兽进击,那里可是装满有鲜活幼小孩子的餐盘! 想到这里史考特不禁握紧了弓箭。但是他从声音中分辨不出这是什么生物,它进食的声音是那么奇特,好像不是在撕扯猎物的骨肉,而是…… 在啜饮猎物的血液!!! 史考特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清晰了轮廓。他曾看过如饥似渴的血族人捕猎的场景,那种声音和感觉如此相像,只不过更多了野蛮和残暴。 史考特慢慢靠近,脚步似漂浮没有半点声音。野兽因为进食太过专注而没有注意,它可能是饿了很久了。史考特伸出手,极轻的拨开灌木丛浓密的枝叶。 那一刻血腥气息翻滚涌如他们的鼻息,蔓延的血色染红的草地。野兽蹲伏在一隅,唇齿间发出饱食的快乐。 迪丽娅缓缓转过脸,猩红刺痛她的瞳孔,她没有尖叫,没有惊恐,反而是久久的沉默。 因为他们都清楚的看到了那头野兽的面孔——那沾满血液模糊不清但是依然可辨的面孔! 伯瑞斯……长老!!!??? Chapter.24花与星Ⅱ “回眸一笑百媚生。”伊诺克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女孩在白纸上写道。 “说天气很好。”伊诺克侃侃而谈。 “吃早饭吧。”女孩端着热气腾腾的煎蛋面包。 “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不客气啦!”伊诺克拿着叉子插起一个煎蛋不由分说塞进嘴里。 女孩坐在他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你吃吗?”伊诺克抬起头说。 女孩摇头。“我已经喝了两杯晨露了。”她在纸上写道。 “哈哈哈,很好笑。”伊诺克面无表情的说,“你不会说话吗?” “我会,但是我说话你听不懂。”女孩写道。 “异乡人么。”伊诺克。 “嗯……可以这么说。”女孩写道。 “我叫伊诺克,你叫什么?” “艾斯特。” “哦,小星星。” “小星星?” “艾斯特是星星的意思啊。” “伊诺克,还有心情和妹纸聊天是吧。”穆图一脸黑线的发光。。。 “咳咳,狼哥,今天天气不错哦!” “赶紧去训练啦!” “干嘛干嘛,我可得刚刚才好的,你们不能这么对待病号啊,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 伊诺克被不由分说的从床上拖下来。 “猎人你好。”以为人马伸出了粗壮的手臂,沧桑的面孔上有一道赫然的伤疤。“我是人马猎团队长亨弗利。” “伊诺克·狄列忒尔。想必,你们都知道了。”伊诺克整了整衣衫,友好的伸出了手,感觉一种莫名的力量在涌动,那只手毫未用力,却在伊诺克看来却是可以轻易捏碎他的手骨。 一次简单的试探。亨弗利看起来不太满意。 “猎人,恕我直言,您的实力真的……” “我知道,战五渣。。。”伊诺克羞赧的搔了搔短发。 “不过没关系,您还有一定的棍术功底,以及精妙的箭术。”亨弗利缓缓道来。 伊诺克不禁略感惊愕。明明与这位队长初次相识,只凭一次握手竟能如此准确的分析出他的能力。 “我们可以从基础的格斗术开始学习,同时配合练习箭术,这样可以缩短训练时间。”语尽,亨弗利便开始教授伊诺克基本格斗术。 “首先是锻炼力量。”亨弗利说。“来击打我。” “这这,初次见面,不太好吧。” “不必拘谨。” “那我不客气喽。”伊诺克用力打出一拳,而亨弗利却毫无反应。他收回手来,使出浑身力气,而亨弗利仍是文丝未动。 “猎人,不必拘谨。”他说道。 伊诺克一脸无奈。 尴尬的气氛。 “伊诺克,给你个沙袋练习吧,每天捶打三百下,直到沙袋被打穿为止。”穆图看不下去了。 “简单的格斗技巧,我会每天传授给您,同时也要自行配合力量练习。”亨弗利认真的说道。 伊诺克点头示意。 “接下来测试一下你的箭术功底。” 亨弗利撇给伊诺克弓箭,示意让他热热身。 伊诺克握着古式弓箭,感觉轻若鸿毛。恍然间,一种莫名的失去感在心脏里缥缈,那沉甸甸的,黄金色的,绷紧的……不见了。 “你在犹豫什么?军人在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犹豫不决。”亨弗利严肃的说道。“你能射中那棵树上的苹果吗?” “看不太清……大概有两百米?可能吧。”伊诺克怯怯的说。 “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一个骑士,哪怕盲信也不能不信。” “但是这种质地的弓箭,射程不超过一百米,要射到两倍距离的……恐怕……”伊诺克迟迟不肯拉弓。 “害怕了吗?怕自己射不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所以胆小如鼠,懦弱怕事?”亨弗利的语气之中充斥着不屑与失望,“这可是你最擅长的箭术啊。” “你……说谁懦弱怕事……”伊诺克久久沉默之后,缓缓的说。 “你啊,我们了不起的猎人后裔,连尝试都勇气都没有。恐怕是维尔克拉克那帮人找错了人吧?”亨弗利轻声说。 那字句都击打在伊诺克的心鼓上。 “有可能……真的……找错了人……吧” 眼前忽然间出现的面孔,放映机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恍然之间草地变成了空无一人的电影院。 “坐。”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亘古。 “喂喂喂,我怎么忽然间跳到这里来了?”伊诺克满脸茫然的问。 “因为你问了一个问题。”男孩轻声说,声线无一丝起伏,“是不是选错了人。” “是啊,我也许不是他们真正要找的人吧。他们要找的救世主,什么狄列忒尔清除者,我只是恰好姓狄列忒尔罢了。拯救黯世界什么的,根本不是我这种怂包啊!”伊诺克冷笑着,莫名的悲伤和暴戾,“维尔克拉克那帮人都是傻瓜啊!我明明不是还要我坚持什么啊!” 一只手轻轻的落在他的乱发上,温柔的浮动。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好像时光倏瞬倒退,小男孩坐在阳台上,摆弄着常青藤的叶子。阳光染绿了才能通行的古木屋,黑紫色长发的女人轻轻的坐在男孩身边,用她的温软手掌轻抚男孩的头。 “伊诺克,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狄列忒尔猎人的故事……” 他忽然间握住那只手,永远也不想松开,再也不要分开! “我请你看一场电影。”放映机男孩轻声说。 “有爆米花吗?” “没有……” 男孩一声响指,电影院的灯火瞬间熄灭,巨大荧幕发出微弱的光,古式胶片缓缓的流淌。 Chapter.25夜袭(上) “伊诺克,手臂再端平一点。”男人温和的声音从阳光游走的草地上穿过,被软糯的空气染成暖色。 幼小的孩子端着一柄黄金色的弩箭,稚嫩的小脸没有一丝表情,十分正经的可爱脸蛋也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 “很好。”男人轻柔的抚摩他的头发,男孩露出了澄澈的笑容,“休息一下吧。”女人从屋子里缓步走出,黑紫色长发束成低马尾,温柔得如同初春盛开的玉兰花。 “妈妈!”男孩撇开弩箭奔跑着去拥抱母亲,男人则手忙脚乱的接住弩箭,小跑着紧随其后。 母亲手中捧着新鲜出炉的美芬,他们席地而坐,享受午后阳光流淌着的闲适与恬静。 “让妈妈看看我们家小猎人的功绩。”男人牵起嘴角,露出了阳光的笑容。男孩咬了一口蛋糕,十分认真的站起来,拍拍满身的粉尘,接过弩箭,一本正经的端着胳膊,扳机扣动刹那,一支箭划过草地,敏捷迅速。 男人迅速跑过去,从草丛中捡起男孩的战利品——一只野兔。 “伊诺克太厉害了!”母亲把男孩抱在怀里拥吻,男孩面泛红晕。 “那是啊,你也不看看他爸爸我多厉害。这个正好可以送给薄暮城的老朋友们。” 父亲得意的笑,母亲捂着嘴偷笑,阳光浮动如波浪,从他们嘴角开始荡漾柔和的曲线……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那么安宁,如同童话故事一般,最终的结局都是大家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啪”的一声,放映机男孩的响指打响,回忆如海潮褪去,倏然消失的画面却还在眼前回放,回放,可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不可及…… 那些人,那笑声,那阳光…… 如今只剩那阳光仍旧温暖, 温暖得冰冷。 伊诺克如梦初醒,手中的箭已射出,一匹人马跑过去追逐那只箭,它正正的射在了那个苹果中心。 亨弗利接过那颗苹果,那只箭不仅正正的射穿了苹果中心,还射穿了苹果上一条青虫的中心! 他原本僵硬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满意笑容。 夜深。费亚沃鲁夫的孩子们都早已入睡,偌大的三层木制古建筑也发出了轻柔的鼾声,此起彼伏。 伊诺克把脸埋在被子里,瘫倒在床上。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令他叫苦不迭。十日飞快地过去了,每天在穆图的监督下打沙袋,与亨弗利学习格斗术,和史考特练习箭术……日出而作,日暮也不得息。辛西亚老师笑眯眯的抱来一大摞关于血族狼族历史的古书,淡淡的扔下一句:“今晚都看完。” 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终于……终于可以睡觉了。墙上的古式钟摆动不息,指针指在午夜十一点半。 伊诺克阖上沉重的眼皮,但是一阵痛楚却刺痛他的神经。他气愤的回头,穆图的脸幽幽的出现。 “我说狼哥啊,你大半夜不睡觉掐我干什么……你失眠了?” 穆图用手掌捂住他的嘴,仅用一只手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以极轻的步伐溜出费亚沃鲁夫学校的北欧古式长廊。 他忽然松开了手,伊诺克挣扎着大口喘息,满腹的疑惑与气愤:“狼哥你要干什么?” “嘘,你小点声。”穆图又把手按在他嘴上。“我最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每天凌晨一点左右,费亚沃鲁夫禁林西侧边缘都会有一个黑影经过,但是我每次都没有追的上他。我们一起去探个究竟如何?” “伊诺克,你说话啊。” 伊诺克一脸黑线的指了指捂在他嘴上的手。 “哦,对不起我忘了。” “是很奇怪……不过为什么不去找史考特他们而要来找我?”伊诺克问。 “这个人身份不明,万一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兴师动众的显得太张扬,万一是什么危险人物,那不就……”穆图扬了扬眉角。 “不过狼哥你也得考虑一下咱们俩的战斗力啊,我这个战五渣,配合你这个残疾人,我……”伊诺克侃侃而谈,戛然而止,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穆图原本兴奋的面孔骤然失去温度,像花儿枯萎一样蔫下来,如同一个执拗的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玩具。 而且那些玩具是他仅有的东西了。 “我就是想让亚达尔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知道薄暮城的狼牙还没有啃不动的硬骨头!”他微微颤抖着,低吼着,野兽一般发出沉吟。 伊诺克微微战栗,忽然间感觉这个人十分陌生,完全没有了平日爽朗明快的阳光,反而充斥着仇恨,痛苦,以及…… 名为孤独的魔鬼。 说起亚达尔,伊诺克也捉到了记忆的尾巴。 “那个在长老身边摇尾巴的家伙?哼,不过是暗器丢的好,三脚猫的功夫还能搏艾斯特一笑。”伊诺克气愤的说。 “所以说,找你没问题。怎么样,猎人,这个大单子接不接?”穆图挑挑眉。 “当然接,我可是赏金猎人。”伊诺克举起弩箭,装作帅气西部牛仔的样子说道。 于是十分中二的二人组向着费亚沃鲁夫禁林边缘进发。 无月夜,打翻了的墨水瓶。 静谧的羊肠小径盘曲通往黑暗之处,狰狞的树木伸展枝臂,在被压低的天空织成一张铅灰色的大网,无规则的扭曲。 继续向黑暗处进发,小径的尽头,连接着费亚沃鲁夫西侧边缘之处,一幢宏伟略有苍老,华丽却不庸俗的欧式建筑—— “血族古堡?!”伊诺克轻声惊叹。 “所以才说,是个大单子。”穆图挑了挑眉。 一只猫头鹰拍拍翅膀停驻在树枝上,无厘头的大幅度扭动脖子,墨绿色的眸子暗发微光。 不远处的另一双发光的眸子,穆图的狼眼睛折射着微光,从森林深处淡淡浮现。在他眼中,黑影亦清晰如白昼。他和伊诺克用树枝遮挡了其他的通道,只留下一条通路,并布置了陷阱。 “捕兽笼”安置完毕,只等猎物出洞。 不远处的矮灌木丛被轻轻拨动,窸窣作响…… Chapter.26夜袭(下) “无星无月之夜,黯世界极乐之时。”伊默森独倚窗棂喃喃,双腿吊荡,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她用空洞的眼睛凝望空洞的夜,狰狞的荆棘盘曲而上,如同地狱的恶灵复苏,仿佛要直攀塔顶,向王座之上的人兴师问罪。 而终是遥不可及。 随后,她像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轻轻张合樱桃粉的嘴唇,幽婉凄丽的歌声回荡在空荡的长廊之中,声线碰撞回还:“当月光轻舞,肆意回荡,当夜曲奏响,喑哑歌唱,我们在雾中迷失了方向……” 那歌声空灵悦耳,而端坐在空旷客厅之中王座之上的他却觉得十分刺耳。 “你听见什么声音吗?”伊诺克小声问道。 “有人在走动。”穆图谨慎警觉。 “我说的是歌声……很熟悉的……歌声……” “嘘,安静。” 细密的矮树丛被轻轻拨动,极轻的的脚步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似乎野猫一般迅捷机敏。 那黑影近了,近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黑色的披风,融入黑色的夜。 忽然,他停驻了一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野兽一般敏锐的嗅觉闻到了微妙的危机,但仍继续前进。 倏然间,暗处的机关被触动,数柄雪白利刃从天而降,与此同时,一张细密大网从地而出,攻捕结合。他猝不及防,回身一个后空翻,躲避网的捕捉,并以极其柔韧的动作弯下腰抬起腿,躲避利刃的袭击,轻而易举的神情似乎未把这等粗糙的陷阱放在眼里。 轻浮的一笑,他轻抚自己的伤口——还是百密一疏,一柄利刃与他擦身而过,划破了他的侧身,一条浅浅的血痕从他腋下一直延伸到腰间。 他低头处理那伤口,却不偏不倚恰好顿距在伊诺克的藏身出,二者距离不到一米。 伊诺克竭力遏制惊愕,屏息凝神。黑影那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暗红色的血痕格外显眼。此时此刻他的样子完全显现在伊诺克视线中。 “女女女女……的?!”伊诺克心脏狂跳,黑影的曼妙身姿完全不是个男人应该具有的,更何况如此近的距离,伊诺克只感觉鼻息间一阵暖流…… 黑影简单包扎后猛然站起来,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血的味道。 人类的血。 黑影嘴角上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伊诺克你个废柴干嘛这个时候流鼻血啊!”狼哥怒且无语。 黑影忽然一伸手,紧紧抓住了伊诺克的脖子,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舌突击咬住猎物的喉咙。 此时,狩猎者竟变成了被狩猎者的猎物。 穆图同一时刻突然出击,锋利的匕首此时也抵在她的脖间。 “放开他。”他冷冷的吐出三个字。 “一起来怎么样。”黑影笑着说,声音如同春日鸟鸣。 “可以。虽然很不想和你这种人谈条件。”穆图瞥向伊诺克,轻叹了口气说道。 手松开的那一刹那,黑影一只手反手抓住匕首,另一只手握拳,重重的击中穆图的小腹。 穆图吃痛,连忙后退。然而一支箭射出,黑影飞身躲闪,利箭划破了她的行囊。 伊诺克端着弩箭,箭心正对她的眉心,目光凝重。 黑影微失神色的左顾右盼,仍旧留恋她的包裹,然而伊诺克如同守护领地的雄狮,丝毫不肯让步。劣势之下她略带仓皇的逃走,消失在墨色的夜中。 穆图捡起匕首,当即给了伊诺克一个栗子:“明明可以不放走她,为什么死守这个木盒子?” 伊诺克不语,默默蹲下。他细细抚摩细长的木匣,谨慎的想将它打开,然而木匣紧闭不开,好像精巧复杂结构的木质锁紧紧卡住,丝毫不肯动弹。 穆图用匕首大力乱砍,可是木匣却奇迹般毫发未损。 末了,伊诺克一把夺过穆图的匕首,在指尖划出一条血痕。鲜血顺着指尖流淌,从木匣缝隙之间渗透,如同细泉穿过悬崖峭壁的乱石,奇迹般滋润着一枚种子。 倏然间木匣发出耀眼的红光,接着燃烧起来,那火焰红得如同鲜血。 火光四溅,浓烟散去。最终灰烬之中,一把长刀赫然躺着,仿佛王的权杖等待用于加冕。 “炽火之刃?!”穆图目瞪口呆。 狄列忒尔猎人的神兵之一,赫菲斯托斯火龙牙与锻造钢铁打造的炽火之刃。 伊诺克抬起头笑的像个孩子,穆图也扬起头大笑起来。 那笑声震碎了黑夜紫岚,东方天际已发白。 在黑暗永存的角落里,一间残破的小木屋,应该是狩猎人搭建的临时住所的残骸,黑影卸下了斗篷,重新为自己包扎伤口。一个讪讪的笑声从暗处传来,身着整洁礼服的男人哂笑着:“巴奈特的小跟班,也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小丫头就是小丫头,终究成不了大器,哪怕是斯蒂芬妮那样的尤物,也只能靠漂亮脸蛋讨人欢心。”他俊秀轻浮的脸上扯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更何况,你连漂亮脸蛋都没有,只是考拙劣的易容术来哄骗那个蠢才。”他高傲的用纤长的手指挑起黑影的下巴,她的脸完全展现在视线当中。 伊芙琳。 倏然见一柄短匕直抵那人的喉咙,微豪的靠近便可断掉他的喉管。 “闭嘴,达斯蒙德,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我和你们密党圆桌,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欠了巴奈特那个家伙一些恩情而已。”伊芙琳低着头,声音低沉幽冷,让达斯蒙德不禁打了个寒颤。 “中国有句古话,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胆怯的说。 “可惜了,有人说我是个小丫头而不是君子。”伊芙琳嘲讽的说,把匕首放下,狠狠的插进木桌。 “目前来说,我们还是朋友,利益关系上的和平共处互相利用。”她说着,坐在了一把落灰的椅子上,“血族圆桌真是各有‘千秋’,完全可以凑成七宗罪:巴奈特,暴怒;雷克斯,高傲;修伯特,懒惰;艾希礼,饕餮;斯蒂芬妮,色.欲;该隐,贪婪;达斯蒙德,嫉——妒——”她最后拖着长音说道。 达斯蒙德咬牙切齿。 “不要以为你了解我的底案有多少是真相。但是我可是了解你很多的哦!”伊芙琳眨眨眼俏皮的说。 “达斯蒙德,睿摩尔家族侯爵之子,幼年时巫术天赋异禀,就读于血族顶级学府布洛德学院巫术分院,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直到……” “名叫该隐的诺菲勒踩在了年轻天才的头上!”达斯蒙德义愤填膺。 “该隐被破格收入学院,并且成绩很快便超过了达斯蒙德,并被巫术界认为奇才。” “那本应是我的称号,是我的!” “所以才说,”伊芙琳笑了笑,“我们是共同利益的合作伙伴啊。” 达斯蒙德一怔,随机邪魅的笑。 “合作愉快。” 两种频率的声音震动着,如同野兽低吼,黑夜之中的黑暗在白日之下滋长潜行。 Chapter.27土耳其鳟鱼 夜乡晨。 阳光的利箭刺破浓厚的灰色云层,金色大鸟缓缓拍打翅膀,降落到大地淡化成了草地上的鹅黄色。 天空中云翳缓缓散去,晴空的碧色,蓝到透明,蓝到沉淀。 密林之中,曲径幽处。二人缓缓散步林间,疲倦的巨兽栖伏在他们肩上,但笑容依然久久不肯散去。 小路的尽头,阳光照耀着费亚沃鲁夫初级学校,三层的古木建筑好似散发着陈旧的霉味。 大片大片草地包围着古建筑,墙壁上攀附的爬山虎和蔷薇繁盛,使得它像一个穿了绿色织花毛衣的大孩子。 二人瘫倒在地。坐在门口的一个狼人青年远远的望见,向前走了几步,随即兴奋的向屋内的人们大喊道:“嘿!我找到他们了!” 穆图和伊诺克仰躺在草地上,绿色的大毯十分舒适,青草和泥土的芳香沁人心脾。 乌鸦扑棱着翅膀,想要躲避阳光,急促的降落在冰冷的石制窗台上。 达克伏坐在荆棘塔的窗棂边,捧着一本书细细长读。窗棂下放置着一张垂帐大床,瘦弱身躯伊默森还蜷在被子中在沉睡。不知从何日起,她的乌黑长发渐生华发,从末端变白,由灰色向黑色过渡,使得脸色更加苍白。 达克的目光短暂滞留,又回到了整齐的文字上。 这个故事是关于吸血鬼和天使的凄美爱情,虽然达克对这种悲剧性的抒情文章不感兴趣,但是这是该隐的藏书室里唯一一本有关正常生活的了,巫术的专业研究和化学研究类的书籍他也是细细思索,长时间的伦理知识填充使人头脑发涨。 故事里天使受上帝的委任到人间去救济贫困的人们,一个吸血鬼假扮成贫民,去询问天使如何治疗无法在阳光下生存的病。天使认出了吸血鬼,并被他对阳光的渴望和淳朴打动了,并约定在半弦月之夜相遇,向他描述美丽的风景,做他阳光下的眼睛。无可奈何天使要回到天堂,上帝劝藉她忘了吸血鬼,而吸血鬼因对天使的痴痴等待,生命黯然消逝,天使最终冲破牢笼,与吸血鬼相见,并在人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达克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回到了藏书室,把书随意的扣放在了窗台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回荡,阔大的墙壁上,跨越百年历史的精美古典油画中的人们,默默注视着哥特式的雕花和罗马柱,空旷的厅中仿佛还飘荡着他们的灵魂。 达克缓缓在钢琴凳上坐下,轻抚黑白琴键,纤长白皙的手指慢慢按下,忧伤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氤氲出一片浅浅的淡蓝。 噔噔的皮鞋和楼梯碰撞的声音,伊默森提着裙摆,顶着乱发闻声而来。她缓缓坐在达克的钢琴凳上的空余处,默默注视着他。 达克也停了下来,盯着琴键发呆。 伊默森象征性的活动了手指,纤瘦的手指轻捷舞动,音符在指尖自由飞窜。 “土耳其进行曲。”达克嗓音低沉。 伊默森点点头,弹了一小部分,达克接着继续弹下去,二者四手联弹,交替演奏。 土耳其的炽热阳光照耀,蹦跳的水珠,地中海河畔的航船,喊号子的船夫扣着草帽小憩。门旁向日葵生长的蓝色小楼,清风吹动着纱帘,如同果冻似的浪花中摆动透明触须的水母。 那骀荡的风和阳光。 伊诺克感觉困倦难耐,不知不觉入睡。 “他怎么了?” “不会死了吧?” “瞎说,猎人怎么会死。他一定是打坏人的时候受伤了。” “他只是睡着了吧。” “那么……哈哈哈哈……” 耳畔吵闹的声音愈来愈强烈,他费力的睁开眼皮,眼前一群孩子围在他身边,一张张幼齿的面孔靠近他的脸,他忽然间略感惊悚。 “嗨……”他无奈的说。 “啊,他说话了!”孩子们笑了起来,一哄而散。 伊诺克揉了揉眼睛,一脸呆萌。 孩子们奔跑着,欢笑着,追逐着,聚集在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长发女孩身边。 艾斯特笑着,初夏的气息。 忽然间她注意到了不远处草地上坐着的伊诺克,笑得合不拢嘴。 迪丽娅从人群中走过来,目光刚一接触他便笑得瘫倒在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哥,哈哈哈哈哈哈!” 伊诺克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然而他却看不到自己脸上的彩笔画。 他踉跄的爬起来,费亚沃鲁夫异常热闹,辛西娅老师和一些骷髅保姆聚在门口处交谈(虽然不知道辛西娅老师是怎么听懂的……),艾斯特围在一群孩子们中间,一些狼族人聚集几团,沐浴阳光谈笑,几匹人马闲适的散步。 楼上,会议室。长老以及亨弗利,史考特围在圆桌旁,桌上一柄发着暗红色刚烈光芒的长刀横卧,宛若卧龙。精美雕花的刀柄上刻着花体的“Deleter”,那是狄列忒尔猎人的名字——清除者。 传说,这柄长刀是锻造之神赫菲斯托斯赠予驱魔人家族的礼物。他将那条喷火巨龙的利齿熔断,与赤金钢铁熔合,并高温锻造而成,使它在削铁如泥的同时,拥有燃烧炽烈火焰的巫术,对于生活在阴翳之下无法忍受炽热的黯生物杀伤力十分重大。 然而对于炽火之刃的控制,并不是人皆可之。只有少部分被它选中的精英猎人才能使用它,尽管如此,精英猎人中能够娴熟掌控驭火之术少之又少,能够巫术和格斗术这鱼和熊掌得兼的英才更是百里挑一。 杰弗里.洛恩斯正是前猎团的精英中的英才。 而如今…… “如今,它又回来了。曾经就是在这里,交给一代又一代的英才。”亨弗利严肃的说。 “显然,到最后,罗宾先生也是没能得到它一直的信任。”伯瑞斯长老缓缓的说。 “一个战士,在胜利和死亡之间是没有战败的,他并没有输,我们也没有。”史考特抚摸着刀刃说道。 “说的很好,但是现在仍然有很多危机是不能单靠热血来解决的。”亨弗利看向史考特说,“上一次满月之战,血族人的强大武器使狼族人猝不及防,费亚沃鲁夫的平衡开始微妙的变化,产生蝴蝶效应般的影响。现在还有黄金角弩没有回归,薄暮城的失地还没有收复。”史考特走过来,把手按在他的肩上:“总有一天会的,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准备好,但是不代表未来我们还是受人欺凌。而且我们的小猎人,正在不断长大。”“这一次,也多亏了穆图和伊诺克,虽然夜里私逃费亚沃鲁夫学校,但是这也算得上是将功补过。”伯瑞斯长老慈祥的笑着,看向旷大阳台外,人们游乐的场景。 推开会议室的门。穆图和亚达尔二人冷冷相对斗嘴,一见长老们出来便鸦雀无声。长老走过来,摸了摸穆图的头,笑着说:“干的不错。”“当然了,我可是薄暮城的狼牙啊!”穆图露齿微笑,向面前的亚达尔挑了挑眉毛。亚达尔吃气,转身跑开了。 初夏晴暖,亨弗利和史考特也加入到了人群当中,眼前满是泰若景明之象,让人有那么一瞬感觉身处乱世的桃花源。 史考特在人群中寻觅那个女孩的身影,她轻捷得像只小鹿。迪丽娅奔跑在孩子之间,像个孩子王。辛西娅老师担心的望着艾斯特。她从来没有允许过艾斯特离开建筑物,但是久在樊笼,也是不好的。艾斯特手持一根银色长笛,盘腿做在草地上,缓缓吹了起来。微风徐来,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包裹着这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 孩子们停下了蹦蹦跳跳,围坐成圈,麦子随风摆动似的荡漾着歌声: “明亮的小河里面,有一条小鳟鱼 快活的游来游去,像箭儿一样 我站在小河岸旁,静静的朝它望 在清清的河水里面,它游得多欢畅 那渔夫带着钩竿,站在河岸旁 冷酷的看着它,想把鱼儿钓 我心里这样期望,只要河水清又亮,他别想把小鳟鱼钓上岸 但渔夫不愿久等,浪费时光,他赶忙搅浑河水 我还来不及想,把小鳟鱼钓上岸 我满怀激愤的心情看小鳟鱼上了当 我满怀激愤的心情看小鳟鱼上了当……” 稚嫩的童声掺加着清脆的笑声,五线谱上的音符水珠般蹦跳,打在小鳟鱼的额头上,清儿又亮的河水流淌,只是那鱼儿不知,渔夫要在一旁把河水搅浑,把鱼儿钓上。伊诺克远远的望着,艾斯特的头发看起来松软如同蛋糕,不知怎的上面落了一片鹅黄色树叶,显得十分有趣。 伯瑞斯长老倚靠在门边,静静,远远的注视着。 伊芙琳推开了窗,黑色的温热空气浪一般涌入,散开了霉味。 该隐打了个喷嚏,显然略有不适。“不应该总闷着,不然就成了我虐待病号了。”伊芙琳侃侃而谈。 该隐蜷在沙发椅上,捧着一本巫术法典苦读。伊芙琳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把他那厚重的古书抽走,把那本在窗棂上发现的言情小说放在了他的面前。 “你干什么,我还没看完呢。”他头也不抬,略有愠怒的温柔责备。 “觉得那个太没意思了,这个比较好看。这书是你的吗?”伊芙琳搬了张椅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该隐怔了怔,看了一眼封面,仿佛被刺痛。 “一个朋友送的。”末了,他缓缓的说。 那是布琳妮特的书。 “讲的什么故事?”伊芙琳凑过来说。 奇怪,为什么女孩靠近的这个动作让人那么舒心,时光倏然倒退,倒退,回到那个钟声小镇,回到那间摆满鞋子的小屋,回到那女孩把头凑过来看你手中的书,可以嗅到栗色的长发散发着的淡淡勿忘我的浅蓝香气。 “啊。”他回过神来,记忆如潮,缓缓涌来,缓缓褪去,然而溺水的痛却无法消除。“故事讲的是吸血鬼和天使的凄美爱情故事,……一天一个小孩发现了天使的住处,也同时发现了吸血鬼,认为吸血鬼在挟持天使,于是众人一同诛杀吸血鬼。因为长时间没有饮用鲜血,吸血鬼的能力虚弱,寡不敌众,而更令人叹惋的是,他最终被他救下的孩子推到了炽阳之下。”该隐的声线里没有一丝的波动,然而瞳中却染着火。 “那天使不知道这一切吗?”伊芙琳听得有些入神。 “当她赶回来,一切都晚了。”该隐摇摇头,“天使看着化为灰烬的恋人,巨大的悲伤下没有痛苦,没有泪水,她只是伸手扯断了翅膀,鲜血浸染了白羽,上帝兑现了他的承诺,给了他们永恒的宁静。”该隐低沉的说。 “如果永恒真的存在。那么我爱你,在永恒的每一天。如果永恒不存在。那么就让时间停下来,停在我爱上你的瞬间。”他以具有磁性的声音,缓缓读着这个故事的凄美结尾,仿佛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过去,略微酸涩的眼睛,视线竟然模糊了起来。 “好了,别难过了,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那个世界日夜交融,不会再有分歧矛盾,名为永恒。”伊芙琳轻抚了他的红发,想要给他一些温暖,来填充那颗干枯殆尽的心。 “我没事,只是风把沙子带进来了而已。”该隐倔强的说。 “是,只是风而已。”她起身,把窗关上。“虽然,那些逝去的终将不再回来,但是在冷风中吹得摇摇欲坠的星,以及半弦月色点缀的墨色夜空中,还是会有执拗的天使会落下,亲吻守望阳光的吸血鬼的面颊。” (520,作为单身贵族的我,吃着狗粮,在此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Chapter.28树与风之诗 雨,落下。 千丝万缕,穿引尘埃,映染纷彩。 雨幕下的费亚沃鲁夫初级学校沉寂安宁。孩子们在雨中昏昏欲睡,伊诺克在桌边捧书长读。 《狄列忒尔纪年》,辛西娅老师送来的一大堆功课里唯一一本使用人类语言书写的,其余的连名字都晦涩难懂,对于血族和狼族的传统文字视若天书。 狄列忒尔几百年的古老历史,从十五世纪中叶一直延续到十八世纪,从第一支猎团的建立,萦绕着中古血色阴霾的古老传说,如今是真实的惊悚。 翻开厚重牛皮纸的书页,哥特式字体的末端,伊诺克惊奇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1801年—1809年 猎人后裔伊诺克.诺斯.狄列忒尔重振猎人氏族。” 伊诺克深吸一口气,用力合上古书,独自把它放回了偌大书架的尽头。 这一年法国人欢庆雾月政变,美国人悼念华盛顿逝世,德国的剧院新上映的《华伦斯坦三部曲》一遍又一遍演出,他则捧着约翰·冯·席勒的《欢乐颂》细细长读。 他不相信神话,他不相信使命,但历史毋庸置疑。这一场战争竟然会持续如此之久,地狱般的折磨要让血流十年甚至更久! “可能是辛西娅老师故意填上去的。”他自我安慰道。 但是,为什么不安。 曾几何时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学生,父亲做着皇室护林员的职务,凭借着微薄收入养育两个孩子。他功课一般,人缘还不算极差,最起码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兄弟,叫达克.罗宾,还有个漂亮可爱的妹妹叫迪丽娅…… 可是忽然有一天,父亲变成了身手极好的猎人,最好的朋友变成了杀父仇人的帮凶,忽然一对狼人兄妹冒出来告诉你你是猎人唯一的后裔,黯世界需要你来平衡……现在看来只有妹妹是正常人。 他的平淡生活,破碎不堪。 “为什么是我这个废柴啊。”他哂笑一声。 就算没有他,狼族还有那么多战将……穆图虽然受了伤,但是战斗力也是很强的,亚达尔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实力毋庸置疑……再加上人马猎团的那些精英,面瘫高手亨弗利,铁骨热血史考特……对付该隐那个疯子和血族军团应该是可以的吧……自己完全不需要啊,哪怕自己的血统真的是与众不同,但是也挽救不了根植心中的颓唐若腐。 雨渐渐停了。 阴森的费亚渥鲁夫禁林薄雾散去,澄澈的雨水漂洗铅灰。 仿佛一个颠倒世界,如此纯真,如此炫目,让人有一瞬间的虚幻臆想。 如果这个世界颠倒,是否会是永恒白昼? 伊诺克沉着头,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周围的熊孩子们手舞足蹈,围着他蹦蹦跳跳,可是他心里的冰就是化不开。 忽然,他发现,那群孩子之中,放映机男孩和他们一起追逐,其中还有一个小女孩,亚麻色的头发,两颗洁白的小虎牙闪闪发亮,像是一株美丽的太阳花。 更重要的是女孩项上带着一枚微光闪烁的祖母绿。 伊诺克驻足观望那个女孩,仿佛和她是相知甚熟的老朋友,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百丽儿……” 他本能似的追逐那两个孩子,像是追逐影子,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追不上。 忽然女孩不见了。男孩也不跑了,停驻在了一扇巨大的落地扇前,厚重的深色窗帘挡住了所有光线,阳台变成了一方阴暗的世界。 “哗~” 男孩瘦弱却有力的手臂忽然间拉开了窗帘,阳光争抢着拥入,如此温暖,如此明亮,却又是如此刺眼,如此炽热。 落地窗从地板底部顶着天花板站立,整面墙都是水晶玻璃制的,嵌入古木之中,宛若洁美神圣的雪莲生长在沧桑的巨树树枝之间。窗外阳光如洗,翠**滴,旷大的草地之上,伫立着一颗挺拔茂盛的橡树。阳光被它筛成稀碎残影,婆娑散乱,风动叶动影动,世间所有华美的诗句都无法描述那种呼吸破碎阳光味道微风的感觉。 男孩站在低矮的窗台上,伊诺克顺势坐在一隅。他们没有交谈,熟悉到无需交谈便可了解,毫无掩饰。 男孩-痴痴的凝望那棵树。落地窗的大片阳光都被那棵树折射,渗透,仿佛被染绿了才允许进入,整个阳台变成了光与影的国度。许多许多许多的小鸟鸣叫着,交织成交响乐,它们的羽翼折射着阳光,沾着树叶的芳香。男孩的瞳孔中倒映着这纯净澄澈,美得溢于言表的画面。 那树与风之诗。书页翻飞。 伊诺克也沉浸在金色与绿色交织的空气中。忽然男孩缓缓的转过脸,面向他。那一刻极其安静,鸟儿停滞了歌唱,世界空旷成如此狭小的空间。 伊诺克眨了眨眼,虹膜刺痛。他看不清男孩的面庞,即使那张面容他再熟悉不过。 可是总有些东西他看不清。 那张脸和他出奇的相似,完完全全是倒退十年的他。可是男孩的眼睛,如同漩涡,深深地陷入就无法自拔。是什么?是悲伤,是诅咒,是仇恨? 他忽然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一切仍然想和宁静,阳光温暖舒适,微风淡淡芳香,他仍然靠在巨大落地窗的角落,手中还拿着那本书。他抬起头,却看不到男孩。 那窗外原本站着香樟树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孩。 艾斯特。 阳光透过她浅棕色的长发,稀碎的残影落下。 “她使蓓蕾开成鲜花, 她使太阳照耀天空, 望远镜看不到的天体, 她使它们在空间转动。” 似真似幻。 Chapter.29攀星的你(上) 一瞬间忘记时间。 光影交错。 “艾斯特,你在这干什么呢,”他缓缓的开口,打破尴尬。 艾斯特指了指阳台的花草,他们原本耷着脑袋,催头丧气,但是艾斯特来了之后,不知用什么方法,他们变得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伊诺克想起了达克的雏菊。 达克这个看似冷若冰山的人最喜欢的花竟然是雏菊花,小小的雏菊可以盛开夏秋两季,如同白色和金色交映的阳光。他最喜欢的阳光。 艾斯特指尖仿佛飘荡绿色轻雾,火种般点燃了生灵,他们变得茂盛,变得繁绿。 “你在干什么呢?”艾斯特用手语笔画。 “我啊……我在……读诗。希勒的《欢乐颂》。”伊诺克晃了晃手中的诗集。 艾斯特拿过书,细细的阅读,沉入其中。 伊诺克轻叹一口,悄悄离开。 阳光不燥,夏风清爽。伊诺克哼着小调,晃晃悠悠的漫步,时间无端空耗。 “狄列忒尔?!”是亨弗利在喊他。 “伊诺克·诺斯·狄列忒尔!”是辛西娅在喊他。 “伊诺克!”是史考特在喊他。 “废柴,你在哪啊?”是穆图在喊他。 没有人回应。 伊诺克在远离费亚渥鲁夫学校的地方,它不远处的一处小丘的断崖,绿草包裹,整个恢宏的木制哥特式古建筑尽收眼底。 风,吹动少年的棕色头发,他的黑色松垮领结,他的白色衬衫,他的颓然若腐。 逃离,一切喧嚣。就好像之前他翘课到学校旁边的森林里,盯着天上的云发呆,那个时候他特别想变成一朵云,随风自由变幻,自由浪迹。 有人抓住了他思绪的尾巴,把他拽回现实。 “你在这干嘛,大家都在找你。”艾斯特用娟秀的字体写在一张纸上。 “这里景色很好,他们只会让我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情,我不想回去。”实际上每一个逃课老老师问他原因他都懒得说,即使说了老师也不会理解……你会说自己感觉失去了什么……类似于心那种东西……你不会感觉悲伤或是喜悦,只是觉得周围的一切太吵,逃离是一种本能之类……老师一定会笑笑说没事然后把你送到精神病医院。 但是对于这个女孩,孩子一样的天真 也许你给她讲一个伊诺克拯救世界的故事,她都会信以为真。 这份纯真,如此珍贵,这份纯真,如此闪耀。 遥不可及,却希望珍惜。 “可是你已经坚持快一年了,而且你的进步很大,既然你不想做这个,为什么一开始要妥协呢?” “因为这些事情我必须做啊!” “那为什么你现在不做呢?” “不喜欢不代表不想,也不代表不应该……我懒得……解释。算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艾斯特被捉住手腕,伊诺克拉着她奔向费亚渥鲁夫森林。她一开始下意识的反抗,因为辛西娅从来没有让她离开过学校半步,上次出来和小孩子们一起唱歌已经是破例,这一次是受到亨弗利的指使才出来寻找伊诺克,但是接下来的一切都没有命令来驱使,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做。 但是随即她表现的十分顺从。她从小在辛西娅老师的笼罩下长大,整个天空都是辛西娅看似严厉却温暖的面孔和一丝不苟的金色头发,她多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但是辛西娅老师总是不允许,她当然知道这是出于保护,但是强大的好奇心总是让她禁不住诱惑。 “哇……”艾斯特满脸赞叹,即使不会说话,看口型也能知道她十分震惊。光剑穿过厚重层叠的树叶,光影斑驳,一片一片的紫色和蓝色野花竞相开放,自由生长,一条细长的小溪沿着低矮的石堆曲折穿出,蜿蜒穿过毛茸茸的绿地,岸边生长着粉色白色的花树。虽然在这个季节已经花败,但是在初夏的时候他们会把整条小溪染得粉白。 “好美啊!”她用手语比划,“而且好多植物!好多朋友!” 伊诺克想她一定是太激动了,所以有点语无伦次。 艾斯特冲了出去,轻抚野花,仰望花树,残影散落在她的脸上,就像一棵开花的树,摇曳生姿。 伊诺克找到了一根低矮曲折的粗树枝,舒服的躺在上面。艾斯特像个猴子沿着高耸的树木攀缘而上,动作极其轻快敏捷,伊诺克甚至觉得她是飞上去的。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艾斯特在笑,仿佛从云霄中传来,那笑声好像树叶在风中摇曳碰撞那种清脆的声音,又如同涓涓细流潺潺流水的声音。伊诺克想,如果把世间所有生机勃勃的美好事物和寂静空灵的空气融合在一起,可能就是这种感觉。 令人舒畅。 逃逸的两个人。 Chapter.30攀星的你(下) “有些人注定走散,有些话注定空谈。” 伊诺克呓语般模仿着那个放映机男孩在那天拉开巨大窗帘时转过头跟他轻声说的一句话,像是对他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缕夕阳亲吻地平线,在交接处涣散成无数碎片,折射火一般炽热却又冰冷的暮色。 夜的铁面具冰冷无光,碾碎所有名为希望的火种。 “天黑了。”艾斯特写道。 “不着急,再等等,我们在这里看星星。”伊诺克懒散的躺着:“你看过星星吗?” 艾斯特摇摇头。 伊诺克证明了自己的猜想,果然艾斯特是在温室里长的的花朵,虽然美丽,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你的名字就是小星星啊!”伊诺克高声说,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兄长。 艾斯特嘻嘻的笑了起来,脸上晕出的红色好似玫瑰初绽的嫩瓣。 夕阳的火,最终变成无数璀璨的火星,以另一种形式点燃世界。数不胜数的繁星点缀夜幕,无垠的星空之下旷然原野之上,夜的气息十分凉爽,虫声响起,俨然硕大的交响乐队,却在演奏轻柔舒缓的小夜曲。 晚风吹云翳,星空晴朗。浅浅夜的潮汐波动,艾斯特的裙裾摆动,伊诺克的黑色领结摇曳。 浩然星空之下,渺小的两个人。艾斯特澄澈的瞳孔之中折射着绮丽的繁星,那些星星闪耀在她眼中的阴影里,女孩的久封的心灵瞬间打开,惊讶之中的喜悦在星光下盛开,发着温润的光。 伊诺克转头看痴痴凝望星空的女孩,黑夜包裹之中,他有点看不清她的脸。忽然间他的神经闪过一丝痛楚,忽然间他看清楚那个女孩了,亚麻色的头发,蓝色的瞳孔,俏皮的小虎牙,碎边短裙下的白皙双腿吊荡摆动,那个感觉自己失去过一次的女孩,如今又像之前那样一直在他身边! 他脑海中忽然有一幕画面,和他长得一样但是十分稚拙的那个小男孩和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在高高的树顶,他们仰望星空,默默许愿。 他多么想大声呼唤女孩的名字,但是仿佛虹膜上沾满水雾,他完全看不清。 他和女孩的距离越来越近,他非常想看清楚女孩的脸,女孩没有闪躲,她痴痴的凝望浩瀚星空,仿佛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地面世界的人,一个天空世界的人……他们是空间和时间的倒影,永远无法触碰彼此。 女孩均匀的呼吸在他的耳畔波动,她身上的淡淡芳香在他的鼻息流淌,他们如此靠近,打破了那残忍的规则。 女孩缓缓转过脸,他们两唇相抵,他们阖上双眼。 可此时男孩的心里全都是一个名字。 “百丽儿……” 一只萤火虫飞起来了,无数萤火虫飞起来了,天地之间仿佛有无形的巨大镜子,天上的灯火,萤火虫发着亮光,地上的灯火,萤火虫闪烁光芒。伸出手,仿佛可以触碰到天界,冰冷若水的夜色结出露珠凝在指尖。 一只萤火虫迫降到艾斯特的鼻子上,她像一只惊惶的兔子,四处逃窜。伊诺克捉住了那只想要小憩未果的可怜萤火虫……它也被吓得不轻。 “萤火虫。”伊诺克指着它说,然后松开手指让它飞走了。 美得让人忘记时间。 艾斯特忽然拽了拽伊诺克的衣襟。 “怎么了?” 艾斯特指了指不远处的红色火星。 森林里怎么会有火星?! 这个距离……不是火星……是…… “着火了?!” 那个方向是…… “费亚渥鲁夫托儿所!!!” Chapter.31火树银花(上) 十分钟之前。 古木建筑中十分寂静,骷髅保姆们都在休憩,他们的鼾声在空气中均匀波动。辛西娅老师出去散步,其余的一些人都去寻找伊诺克和艾斯特,史考特也是其中之一。 孩子们没有了约束,愈加放肆起来,他们在夜里也不按时睡觉,穿着睡衣睡裙到处追逐打闹,三层建筑里全都是孩子们的欢笑和叫喊声。时而还有片片羽毛落下,那是他们在激烈枕头大战留下的残骸。 作为孩子们中的年龄最大的,公认的孩子王,迪丽娅却没有参加他们的“战斗”。她是孩子们中第一个乖乖上床睡觉的,史考特在走之前特意叮嘱迪丽娅不要担心,他们一定会找回她哥哥,所以让她早早的安心睡觉,一觉醒来哥哥就回来了。 迪丽娅不是不想和他们一起玩,而是感觉不能和他们一起玩……因为有什么巨大的,恐怖的东西正在逼近。 其实很小的时候迪丽娅有一种特殊的灵异能力,她能预测到死亡的逼近。没有任何人能解释这件事,而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迪丽娅那去世的妈妈。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妈妈坐在红色的花海之中,那个时候她穿着非常漂亮的红裙子,手里提着一个装满面包的篮子。 但是忽然间红色的花朵变成了红色的火焰,妈妈的笑容仍然那么美丽,但是迪丽娅却忍不住想哭。 醒来时看到妈妈把她抱在怀里,她伸出手紧紧拥抱妈妈,向她诉苦。妈妈轻轻的笑了,对她说,没关系迪丽娅,妈妈不是在这吗,只是个梦而已,而且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是另一种开始。 后来妈妈就死于一场大火。 那时他们的贫民窟断了粮,生命到了边缘的时候,妈妈无奈选择了去偷盗。但是这场小小的盗窃却引来了杀身之祸,警察和愤怒的人们盛怒之下烧毁了贫民窟的旧房子,妈妈在为迪丽娅抵挡了所有伤害之后,用生命的最后力气把迪丽娅送出火海,而自己却在生的一步之遥之处被死神挟走。 迪丽娅害怕的躲在被子里,哥哥送的小布熊紧紧攥在手中。她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十年前的那一幕赫然重演,这所被认为之桃花源一般的欢乐城堡,在她眼里却变成了充满尖叫和火焰浓烟的巨大坟冢! “那根线,有多长?”忽然一个声音问,那声音如同初晨蛛丝网上的晶莹露珠,却又仿佛来自亘古。 恢宏的古木建筑的漆黑墙壁上忽然出现巨大的表针,时针转动发出“咔”的声响,它正在倒计时! “还有……十分钟!!!” 当那巨大表针最终合拢,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那是来自地狱的洪钟,那是死神张开怀抱迎接将死之人的到来。 火焰从角落蔓延,魔鬼一般吞噬,墙壁,家具,窗帘……到处都是曲折狰狞的火蛇,他们吐着炽热的信子,张着血色的大口。 “跑!快跑!!!再不跑的话……就……来不及了……”迪丽娅的眼睛忽然留下了泪水,但那泪水却是血一般的鲜红,在她精致的小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她的瞳孔疼痛难忍,美丽的托帕蓝变成了透明的玻璃色。 她大声的叫喊在吵闹声中淹没,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话,被她惊醒的骷髅保姆也认为可能是她因做了噩梦而惊呼的呓语。 ———————————————————————————————————————— “艾斯特,快点,咱们要回去了。”伊诺克一转身,艾斯特早已不见踪影。那个轻巧敏捷的女孩早就奔向自己的家。 伊诺克一路狂奔。 风,混浊的空气,大团浓烟随着距离的缩减变得逼近。它们四处逃窜,碰撞喉管,他忍不住发出疼痛的咳嗽。 眼前的一幕仿佛地狱。 巨大的木制哥特式恢宏建筑物变成了巨大的火炬,火光如同太阳坠落,炽热难耐。 火中一些骷髅逃窜,孩子们惊叫的声音刺耳难耐。 艾斯特冲进火海之中,不顾任何阻拦。周围都是受伤的孩子和狼族人,他们尖声哭喊或者掩面而泣,曾经的桃花源倏瞬变成了巨大的焚尸炉,可能火海中还有人没有逃出来,他们焦急的想要冲进去,但是这座几乎全部木制的建筑,在大火下完完全全不堪一击。 但是它仍然屹立不倒。 伊诺克在炽热中眯起眼睛,忽然他发现,火海之中竟然生长着一棵树,一棵参天古木,它支撑着整栋建筑,用藤蔓包裹它,为那些还未逃出的人开辟生命通道。而它的树枝在燃烧,它的树叶被焚毁,它的枝干上竟然有着还未被树枝包裹的部分……那分明是一个人……竟然是…… “辛西娅老师……” 忽然间一切的怪异事件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突如其来的大火却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辛西娅变成的巨树身旁,艾斯特飞似的冲进去,把三楼的孩子们从窗口送出。她的纤手末端幻化成了枝蔓,女孩的棕色秀发变得坚硬,那本来隐藏的星点绿色变得浓郁,她用身体搭建了一艘诺亚方舟,行驶在阔浩的火海之中,摇摇欲坠。 人马们极速奔跑,去附近的水源取水,狼人们用最后的力气接住从火楼之中跳下的孩子,骷髅保姆们四处逃窜,一些已经在大火之中化为灰烬,但是他们仍然与火焰搏斗,在火场中寻找孩子,拯救古籍……虽然它们大部分已经焚毁。 伊诺克看着女孩在火中起舞,忽然间身体瘫软,回头望去自己被紧紧拴在枷锁之中,他挣脱不开。他每一次向前,都会有无数人陪葬。 霎时自己身着白色的西装,手中捧着白色玫瑰,周围的人都穿着黑白的衣服,他像是来参加一场葬礼,但是,是谁的葬礼? 倏的他转过身,周围的人全都被血染红了衣裳,他们表情淡然木讷,目光空洞漆黑,嘴角还残存血迹。血液流成了一条红色地毯,欢迎他的到来。 所有人的……葬礼! 伊诺克感觉恐惧至极,大口喘着粗气。忽然间他向前看去,黑木十字架上,一个白裙女孩扬着笑脸。 这世界上不会有人会再这么对他笑了。 他呼喊着女孩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记忆的深处感觉总是追不上这个女孩……曾经在托儿所玩追逐游戏也是,永远也追不上这个狼族女孩。 “百丽儿!!!” 忽然间女孩的裙子开始燃烧,火蛇舔舐着女孩的身体,她因为痛楚而发出尖叫。 “不要!!!” 那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突然他感觉,在自己的生命里,就是默默观看着其他人的离去,而自己却无力回天。 悲伤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好像手中的白玫瑰,缄默的凋零。 世界空旷了起来,路的另一面,放映机男孩和他穿着同样的衣服,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朵白玫瑰。 他站在原地,男孩缓慢靠近,忽然男孩奔跑了起来,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 而身后的背景,又变成了铜山毛榉包围的陵园。一群人正在参加葬礼,精致的木棺正在下葬,十字架上缠绕着白玫瑰。 男孩泪水决堤,可是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周围人的面孔变得清晰,伊诺克清楚的看到那些熟悉的脸,他的爸爸亚尔森,杰夫里叔叔,亨弗利以及伯瑞斯长老!而墓碑上的名字,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蜜雪儿·林·狄列忒尔 他的血都凉了。 Chapter.32火树银花(下) 忽然男孩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当月光轻舞,肆意回荡,当夜曲奏响,喑哑歌唱,我们在雾中迷失了方向……” 声线变幻曲折,被埋葬甚久。 男孩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伊诺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拿出了那台放映机,向他缓缓走来。 他走得很慢,但是路程却瞬间缩短。男孩目光空洞,风从那些漆黑的洞中穿过,发出盘曲的哨鸣。 男孩把放映机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碎片像玻璃一样四溅,折射着光晕。 光晕漂白了视线,那个身影变得高大,那张面孔变得清晰,男孩变成了一个女人,她的黑紫色长发随风飘荡,白色的棉质裙显得十分舒适。 伊诺克的眼泪不觉往下流淌。 “妈妈……” 蜜雪儿缓缓伸出双臂,那一刻仿佛天使降临。她轻轻的拥抱伊诺克,轻轻的,好似虚无。 感觉什么东西进入了身体,无数画面涌入脑海,这场战争的爆发,这场旅途的开始……最后一帧画面定格,漆黑的雨夜。 他又变成了那个无助的男孩。 站在原地。 明亮的闪电倏瞬而至,巨大的雷鸣震耳欲聋,瓢泼大雨之中,他看到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十分熟悉,是那个在血族古堡深居的魔女,伊默森。 她转过身,那双眼睛如同黑洞,一切的光芒都被吞噬,目光所及之处无不笼罩死亡的气息。 “真相是什么,你看得清吗?”她轻声说。 “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体微微一怔,瞬间神经瘫软,泪水和雨水混合,分不清楚。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流淌,弱小的男孩手中攥着一柄匕首,染红了的白刃。 “德古拉……和该隐……他们杀了我的妈妈!为了夺取她的魔女血统!” “真的是这样吗?小诺斯……”声线幻变,如同蜜雪儿轻声呼唤他的昵称。 …… 毕毕剥剥的火苗摇曳,蜜雪儿的脸在炉火之中映成暖色,看不到的黑暗之中,身裹黑夜的两个窃贼伸出尖如刀刃的苍白双手,死亡缓缓的降临,短短的一瞬长如一个世纪。 她忽然躲闪,化为阴影。 “露出你本来的面目,要不然……可爱的小朋友可没有你的巫术强大。”德古拉枯枝一般的手紧紧抓住小伊诺克的脖子,男孩像一条被钓起来快要窒息的鱼。 “放开他。你不会想看到阿特洛波斯的。”蜜雪儿的声音变得尖利。 “召唤她,我倒是要见识见识,并且送你一件礼物。” “无耻之徒!” “你的小朋友还在我手里哦,不要轻举妄动。” 蜜雪儿叹了口气,目光染了血色,黑色长发变得血红,身后仿佛巨大的铅灰色羽翼,令人窒息的恐惧缓缓降临。 命运三女神中的阿特洛波斯,斩断命运之线的侩子手。 德古拉身后的红发少年轻轻点头,他倏瞬移动,巨大魔法阵中长出数条铁链,困住了魔女,她发出痛苦的叫喊。血族人的巫术让她几近发狂,仿佛生命似的东西从她身体中被抽出,她的头发渐渐变为花白,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德古拉狂笑,一把撇开男孩,伸开双臂准备接受那份强大的力量。 魔女颤抖身体,妖花迅速生长,铁链在妖花的毒液面前变得酥软,化为尘土。魔女轻轻落地,羽翼收拢。 “魔法阵被破坏了,实行备用方案。”德古拉大喊。 红发的该隐轻轻点头,从黑色袍子中取出一个洋娃娃,样子和蜜雪儿神似,身上画着晦涩难懂得符号。他抓过男孩,扯下他的一撮头发。魔女怒火中烧。 “拥有你血脉的部分,这个怪物生的小杂种。”德古拉说着,把头发递给该隐,该隐把它绑在了洋娃娃的头发上,迅速再生,变为它的头发。 一根铜针深深地插入洋娃娃的头,蜜雪儿捂首倒地,发出悲鸣。 “继续。”德古拉摆摆手。 该隐有些迟疑,但是还是服从了命令。另外的根铜针不断插入,尖叫的魔女如同被施穿身之刑。 “懦弱的家伙,根本不配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以为你伪装成善良的样子就可以改变你怪物的身份吗?你的小杂种就是最好的鉴证!哈哈哈哈哈哈!”德古拉踩着她的头,揪起她的头发,四溢狂笑。 魔女倒地抽搐,痛苦之中,仇恨无声的生长蔓延。无数妖花化为赤色长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包围着血族狂徒。她的瞳孔开始陷落,坍塌成黑洞,绝望和死亡回荡其中,仇恨的大浪吞噬了善良。 传说中的,死神项上的珠宝,美杜莎之瞳。 德古拉露出邪魅的笑容,他强迫她直视那个洋娃娃,仇恨印在它的眼中,瞳孔如同黑色的宝石闪烁悲伤与愤恨的光。 它随即燃烧起来,从瞳孔之处,紫色的火焰,冰冷炽热。德古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带着还在捡拾洋娃娃碎片的该隐撤退。 魔女起身,头发像蛇一样在空中舞动,海藻般蔓延的头发竖立起来,像是在水中游动。 小男孩躲在角落里颤抖。 “妈妈……妈妈……” 魔女的一只眼睛变回了原本的颜色,仍旧是柔和的目光。她来到男孩面前,声音变成了两个灵魂同时发出的和鸣。 “小诺斯……帮我……杀了我……” 伊诺克感觉自己的瞳孔疼痛难忍,他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痛苦的摇头。 “求你,不然……会有很多人死的。” 她闭上了眼睛,递给了男孩一柄雕花匕首。 …… “是我……我杀了……她……” 他的声音几乎呐喊。 雨水变成了红色的血液,天空变成铅灰,古宅的一砖一瓦变为灰土,随风散逝。 他的世界开始破碎。 土崩瓦解。 Chapter.33星星 场景倏瞬跳跃。 当日暮的云翳潮水般吞没残存的亮光,伊诺克在巨大的钢铁王座的阴影下潜逃。 模糊的黑暗之中,他迷迷糊糊走上了楼梯,仿佛踏上了通往天国的征途。 可是他忘了这个世界是颠倒的,你曾以为是天堂的地方,实际上…… 是地狱啊! 那个身裹黑衣的女孩,她和他的对视。没有语言,却如同相识甚久的熟人。 相识了几千年。 女孩忽然把左眼的面具扯下,深色的头发甩开,那只瞳孔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神经倏瞬触动。 为什么……那么……熟悉。 好像那个雨夜……那个变成魔鬼的女人,看似恐怖却又哀婉无助的目光。 以及一种名为绝望的毒素。 “绝望吗?”他忽然笑着,那笑容像是那样一个单纯的少年不能拥有,那种无限沧桑和极度的悲伤,却仍旧痞气淡然,装作满不在乎。 “绝望是什么,希望又是什么,几千年人们都没有准确的答案……绝望就像扑火的飞蛾,眼睁睁看着那用生命和血追寻的火光灭掉,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可是你本来就在黑暗里生存了那么久,有没有光你都可以生存,所以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女孩仿佛在诉说来自亘古的故事,声线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 “那么希望又是什么呢?”他垂下头发,遮住了目光。此时的他仿佛脱胎换骨的另一个人,一个借助他身体生存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魔鬼……那种巨大的苍凉和仇恨人类的心脏可能无法承受,好似开始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但是命运强迫你割舍所有感情,来决定他人的命运,可命运是什么呢,命运的决定者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所以她们是睿智还是蒙昧?以为自己得到了权利去操控命运,可是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走向错误的道路,走向死亡,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命运那么像上苍开的一个玩笑,一个小小的错误,或者说一开始并不是错误,到最终反而会引起蝴蝶效应一般可怕的后果,可循向根源,谁能知道原因是它呢? 到底命运的是什么呢?是手中那些“线”吗?她们从来都不知道,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之线在谁的手中……其实根本都不是命运的决定者,而且一个工具,连真正的幕后是谁也不知道,她们只是上千年来,无数的轮回,受着那诅咒,永远纺织名为命运的线,丈量命运的线,然后斩断命运的线。 然后那些人们,为了反抗自己多舛的命运,来绞杀这被诅咒的工具,给她们扣上魔女的恶名,对她们实施绞刑和火刑,觊觎她们的神秘能力,让她们忍受地狱般的痛苦……这一切又都是谁的错呢? 想到这,他不禁冷笑,冷得连炎夏的赤焰都会被冰冻。 忽然女孩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苍白娇小的手掌,轻轻的抚摸他的乱发。 那寒冷倒塌,像雪崩,像破裂的冰川。 “希望啊……希望就像光,照在身上就会觉得整个心灵无比温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光亮的,前面的路途会平沿宽敞,饥饿疲惫的身躯拥有无穷的力量,可以走到太阳的边缘。纵使黑暗固存,甚至还在磨牙吮血,暗地觊觎。”女孩笑得像雏菊一样,用着稚嫩孩子般的口吻 。 “希望是个好东西。”他痴痴的说。 “给你的菜谱里加上这种调料吧。”女孩咯咯的笑着。 “你为什么会懂得‘希望’?”他忽然问。 “有一个脆弱的人啊,他每天都喜欢伏在窗棂,观看日暮,欣赏日出,虽然的有人类的血统,但是血族的血统使他的瞳孔刺痛难忍……他甚至还喜欢在靠近阳光的破晓线旁边种花……那种很好看的小雏菊,可是在这种地狱一般的地方,阳光都不敢涉足,花儿那种娇弱的东西根本格格不入。他是不是很傻。”女孩嘲似的说。 “太傻了。”他不禁冷笑。 “但是我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希望。他曾经经历过黑色的死亡,甚至被他的养父杀害,可是他却还在自己被判定为怪物之后养花,他是想证明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人,哪怕怎么做都是十分怪异。” “没有能力反抗命运的卑微者,只要乖乖顺从它就好,为什么还要做无力的反抗?” “这就是希望神奇的地方。后来他终于有一天不在看日落,因为他的眼睛快要瞎掉了。”女孩摆摆手表示无奈。 “愚蠢。” “之后我问他,你既然那么热爱阳光,为什么不继续观看日落日出呢?” “再看不就瞎了吗?” 女孩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目光告诉他不要插话。“他在那苍白无比没有任何表情,像是被冰冻了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那么吃力,却又是由心底发出,分不清那是开心的笑容还是悲伤的开端。 他说:‘即使黎明我无法触碰,我还有一片星空可以享受。’”女孩仰起头,笑得很纯粹,“他指给我一片美丽的星空,在黑夜的深渊竟然还可以仰望到如此炫目的星空,那奥古的玄妙,那昳绮的纷彩……让人美得想要落泪。” 女孩快乐的旋转,裙摆划过美丽的弧线,像一朵撑开花蕊的黑色蔷薇花。 “这就是希望的力量,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希望什么,可能是希望你,或者是这个世界。”女孩轻声说。 “希望我?”他不解。 “希望你。几千年来人们认为命运是永恒无法改变的,但是命运实际上是一种生来就是要被踩在脚底下的东西啊,人们不是不能反抗它,而是不敢反抗它,拥有无穷希望和执念的人们,就拥有反抗天命的力量。你是这个命运定律的破例,是一个扰乱命运之线的绳结,小绳结会渐渐堆积成大线团,最终会使整个纺织机四分五裂。” “作为命运的决定者你说这些还真是不顾一切。”他摇头。 “我只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命运车轮碾压什么的,我从来都不畏惧。既然当初要我们摒弃所有感情,那么也不会恐惧。”女孩目光坚定,那只黑洞般的眼睛深处,有新绿吐露。 “现在你该走了。”女孩忽然冷冷的转过头,回到了她的床榻,继续观看远处地平线的战火和那形似幽魂的浓烟。 “去哪?” “去找那片星空。” 他似懂非懂,转身离去。 走出那扇古木门,沿着楼梯向下,忽然间他像如梦初醒,茫然之间,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Chapter.34月亮 高高的塔顶之上。 比那个触及颠倒世界边际的塔顶低一些,更加靠近地狱的地方。 身着巫师长袍的该隐目光涣散。伊诺克手中拿着弩箭,却没有勇气扣下扳机。 “自投罗网的蝼蚁。”该隐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身体抖动了一下。 伊诺克想他可能是想站起来,但是却失败了。 刚刚发生的一幕让他感觉十分诧异。血族公爵和最得力的伯爵及好友,两个人念着十分晦涩难懂而老套的台词然后发生决斗,该隐还一刀刺穿亚伯的胸膛? 一定是我进来的方式不正确。 在满月之战的战号吹响之前,伊诺克因蜜雪儿的片段记忆而头痛难耐,于是到费亚渥鲁夫森林周边散步,没想到误入了血族古堡。 然后就完整的目睹了二魔相争之景。 更令人诧异的是,忽然躺在地上的亚伯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拔出了插在他身上的匕首。 要不我重新进来一次吧……伊诺克浅薄的物理定律被碾碎了。 亚伯的白色长袍上鲜血刺目,却跟没事人一样怡然自得。 “走了吧。”他忽然笑了,说道。 该隐虚弱的点了点头。 “圆桌那群人就是麻烦……不过这下你可就危险了。”亚伯走到他身边,“你还是那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这一会的‘乌头草’也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血统是什么糟糕的样子,还要和我研制那么危险的东西。”苍白的脸上仿佛写着“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啊少年”。 “你那个东西真的是让我很难受。”该隐挣扎着要起身,但是再一次失败了。 “拜托我那个已经让你很舒服了,没有的话你会变成发生强烈化学反应的劣质试管,随时会炸掉啊,还有你这双腿算是废了,没办法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忽然亚伯高傲的头低了下来,“……对不起……” 该隐无力仄歪着头,仰面看着他的脸,忽然笑了,笑得十分纯粹。 “哎呀呀,亚伯竟然还会道歉。” “表示不想对一个将死之人发表任何言论。”亚伯一脸黑线。 感觉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伊诺克默想。 “实验室的毁坏现场布置好了吗?”该隐忽然问。 “好了。不过还是有点心疼……毕竟是我研究了快一百年的伟大成果。”亚伯黯然神伤。 “是‘我们’的研究成功果……”该隐忍不住打断这个一贯高傲自大的家伙。 “不能给圆桌那些人留下任何东西。”该隐的目光低垂。 “喂,别死的那么快……毕竟我还想让你当我和卡洛尔的伴郎……”亚伯低声说。 “我才不会轻易死掉呢,我还有仇没报呢 。”该隐冷冷的笑了。“您老人家还是快走吧。万一圆桌的人忽然回来,咱们弄伤了人家也不好。”该隐抬起头递给他一个眼色。 “那我就走了,别太想我。” “谁会想你这个魂淡……” 亚伯轻盈的一跃跳上荆棘塔后侧隐秘的一侧墙面上一扇又高又小的窗棂,双手扶着窗框,然后翻身而出,不见踪影。 伊诺克呆呆的望着瘫倒在地的该隐,此时血族古堡空荡无人,血族人全巢出动,参与血腥的厮杀。作为乌头草计划的幕后操纵,该隐和亚伯留在古堡内部稳定乌头草“根”,没想到二人因权位问题发生争执,更没想到二人只是逢场作戏,更加没想到的是现在该隐正十分虚弱……而此时他却成为了在暗中伏击的猎手的最佳机会。 伊诺克握紧了手中的弩箭,眼前都是那个晚上,红色少年的手沾满红色的血,那只红色的手穿过了父亲红色的胸膛……忽然视线被红色吞没。 “小猎人,你的隐藏能力太糟糕了。”亚伯邪笑着,尖利如刀的手穿过了他的腹部。 “是不是血族人都喜欢用这一招……” “这是你的遗言吗?” 这就是死亡吗……好像有黑色的潮水包裹自己,疼痛的毒藤蔓延,什么东西争抢着从身体里流出……哦,那是血。 “该隐你看这个小家伙还有个好东西!”亚伯像个小孩子一样向该隐招手,“金色的弩箭……有点烫手……” “你有空看看历史书好不好,那叫黄金角弩!跟炽火之刃一样是猎人的传世武器。”该隐无奈的说。 “噢噢,就是上回你管我要的隔热防火材料,那种东西很难找的。”亚伯搔搔短发。 “他死死攥着不放手呢……”亚伯轻声说。 伊诺克忽然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端起弩箭。 扳机扣动,白光和金光同时落下,伊诺克手臂将断,亚伯腿部受伤。 “小家伙,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阴影落下,亚伯的目光被遮掩。 “该隐你上……这个小家伙欺负我!”亚伯一副可怜像。 “我为什么会又这样的一个搭档……”该隐的脸黑的快要融入夜色。 他从腰间抽出短刀,和之前伤亚伯的短刀是一对的,只不过这柄刀上涂着致命的毒素。 他伸出手,短刀像箭一样飞了出去,径直飞向伊诺克的胸口…… 红色的血,染红了白色的裙。 女孩的面目惨白,和白裙一样如雪莲花般晶莹素白,亚麻色的头发凌乱,目光涣散无形。 “她不是……没有生命力了么?”该隐诧异。 “她不是……死了么?”伊诺克诧异。 百丽儿将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那柄短刀直挺挺的插入她已经没有任何跳动的心脏。 女孩像一朵花一样枯萎,让人心碎。 “百丽儿!!!” 忽然女孩僵硬的动作发生了改变,她把脸靠近伊诺克沾血的面颊,在他耳边轻声说…… “替我活下去吧……” 不要死啊…… 我不能替你活下去啊…… 因为…… 我也要来陪你了…… 亚伯抬起腿,将伊诺克从塔顶大厅正面的巨大水晶玻璃窗上踹了下去。 玻璃四碎。 下坠,无力的下坠……目光的末端,一个男孩趴在窗台上向下俯视,他的面貌和他如此相似。 “Auf Wiedersehen。” 闭上双眼。 黑暗。寒冷。 以及,我。 都是一样的吧。 “噢哈哈哈,这样就轻易解决了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亚伯笑着说。 “我妈妈不让我和情商低的人说话……你快走。”该隐看不下去了。 “那我走了啊!”亚伯重复了之前那个帅气的翻窗动作。 然后是“啊”的惨叫。 该隐忍不住的扶了扶额。 “这个笨蛋……” —————————————————————————————————————————————————————— “哥哥,你的塔罗牌找到了哦。”顶着巫师帽穿着黑色哥特萝莉裙的金发女孩轻声说。 “剩下的,就等着你自己去创造新的命运了……” “Auf Wiedersehen,阿特洛波斯。 —————————————————————————————————————————————————————— (好吧我就是看前几章气氛有点沉重出来缓和一下顺便填坑的(*/?\*)) Chapter.35帮凶 旷然天幕之下,雪片似的灰烬飘落,散下黑色的余烟。 火焰炽热燃烧,把这里烧成地狱。就算是赫斯提亚收回人间的火,也无法从它的利齿之下夺回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下雨了。 火焰渐渐失去生气。 那残败的树枝,失去生命的身体,紧紧掩护着些什么。 一个箱子,古式木箱。生锈的铜锁。 树枝的形状还是女孩的样子,被捎的所剩无几的木炭还散发余热。 伊诺克觉得自己的血可以榨出冰渣来。 伸手触碰那只箱子,顷刻化为灰烬的木箱之中,露出了那些记忆中缺失的东西。 红色披肩,半面日记,金色的箭,铁艺水壶。 泪水就是这样缓缓流淌。 “傻瓜啊,这些东西……”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到那座古木居的顶层阁楼去,想要探寻一下辛西娅老师说的禁忌之地。 被那个沉默的女孩捉了个正着。 “里面有什么?” “前任东狄猎团团长和团长夫人的遗物。简单来说……” “是我爸妈……” 女孩用力点点头。 伊诺克目光低垂。 “那应该是些很重要的东西吧。” “真想再看看他们……可是……我……算了……” 离去的背影。 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事情…… 为什么要冲进来拿这些东西啊…… 这些东西……哪有你重要啊…… 掩面而泣。 那一次,最后一次,他第一次听到了艾斯特的声音,淳撤恍若风中树叶的沙响,她说:“春天再见。” 他凝望着手中被塞进的一枚橡树籽,嘴角,是藤蔓抽出嫩芽仰望天空的角度。 再见,晚安。 ———————————————————————————————————————— 翌日晨。 长者们坐在废墟之中摆着一个烧焦的长桌周围沉默。 “这绝对不是一起意外事件,是蓄意的。”亨弗利声线低沉。 “血族人的报复。”史考特默默抬起头,看了一眼伯瑞斯长老,“长老,昨晚您不在古木居吧,为什么您毫发未损。” “您这是在怀疑我吗?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族人?更何况我昨晚也在古木居,我也受了伤。”长老伸出手臂,烧痕蛇一般蔓延。 “长老不可能做这种事,昨天晚上他去古木居外面散步了。”面色熏黑的亚达尔边咳嗽边说。 “倒是你,昨天晚上你和那个女孩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长老不以为然。 史考特无言以对。虽然对伯瑞斯有深切的怀疑,但是昨天晚上迪丽娅偷跑出来告诉他古木居起火了这件事确实很奇怪,而且迪丽娅的眼睛也很不对劲。 “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对自己人进行猜忌。”穆图清理着现场,缓缓的说。 “那么昨天晚上还有谁有作案时间?”史考特问。 “人马猎团全员在营地。”亨弗利说,“有个女孩来找我们,说起火了,但是那是在起火前五分钟。” “狼族居民也都在古木居休息。”穆图强忍着把视线移开哭喊着的人群,“除了长老起身去古木居外面散步,只有五分钟,而且是在亚达尔的陪同下。他们回来后就起火了,如果是凶手为什么还有回来?”穆图看了一眼史考特。 “昨天晚上伊诺克在哪里?”伯瑞斯忽然问。 众人惊愕。 没错,昨晚完全不在场的,只有伊诺克和艾斯特,然而艾斯特已经死去,那么…… “伊诺克现在在哪?”长老起身问身旁的亚达尔。 “在那,一直在那。” 伊诺克坐在废墟边缘,靠近森林的地方,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任何动作和表情,神情淡然呆滞,却又犹如深潭底部漆黑莫测。 “披着猎人华美外衣的罪人。”长老高声说。 “魂淡,还我女儿!” “猎人到你这一代就绝种了!!!” “离开费亚渥鲁夫!” “嗜血佬的走狗!” …… 人群吵嚷沸腾,他们不断向伊诺克投掷石头木块,用尖利的语言攻击他,以发泄自己的怒火和悲痛。 但是他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为自己辩护,也不承认罪行,只是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气急败坏的亚达尔捉起他的胳膊,把他拽到废墟中一处高地,像是犯人进行当街示罪一样对他发泄怒火。 疼痛雨点一般降落在略显消瘦的男孩身上,他的目光仍然沉寂的像水,像死水。 “亚达尔,住手!”穆图冲上来用身体撞开他。 “怎么?你要做血族人的帮凶?!”亚达尔怒目圆睁,“他害死了多少人,他甚至还害死了你的妹妹!我的弟弟,就死在这场大火中!!!” 穆图怔住了,他的神经开始颤抖。一直爽朗豪迈的大哥哥形象掩盖了他的悲伤和怯懦,但是也无法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永远隐藏。 “你才是……帮凶。”伊诺克终于开了口,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抹了一下沿着鼻子流到下巴的血痕。 “如果有一天,血族人再一次肆虐这片土地,亚达尔,你们,这群在死亡和灾难面前失去理智的人,这群为了获得苟且与安慰不分敌友的人,自甘毁灭一切的可怜人,都是帮凶!!!”他的声音旷然渺远,如同地狱来的诅咒,亦或者天堂来的警告。 所有人陷入了沉寂。 伊诺克把箱子里的东西装进了一个布袋,取出了那件红色的连帽披肩披在身上。他走到穆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的眼神在说,这回我要自己走了。 人群肃穆了起来,忽然间被强大的力量折服,如同目睹受伤的狮子从旷然的草原离去,像一个失去权政的王孤独的提着剑对侵占他国土的狂徒抛下一个此仇必报的尖利目光,紧接着是冰山一般深深隐藏的寒冷。 伊诺克拿起了被布包裹的炽火之刃。 没有人阻止他,或者说没有人敢。他的眼神就像宣告自己领地的孤狼,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没有人可以否认。 迪丽娅从人马群中走出来,提着破碎的裙摆,洁白的脸脏兮兮的。 她赤着脚,却轻盈的像是凌空漂浮。她走到伊诺克面前,递给他一只白色的花。 伊诺克弯下腰,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温柔得不像一个兄长应有的刚毅。 人群整齐的让出了一条路来。每个人的内心被痛苦,愤怒,悲惋所挤压,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清晨的薄雾笼罩森林,四溢着浅浅的藏蓝色,晨光被淹没在其中。 以及一个孤独的背影。 不再是狄列忒尔猎人,不再是那个给人以激励和希望的人,而是那个悖离所有人逆道而行的, 逃离的小红帽。 “吾等归来之日,必是血战巅峰之时!” Chapter.36线 那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暗处的某个人牵起了嘴角。 离开人群的伊诺克忽然深深的喘了一口气。 “好了,伊诺克,咱们走吧。”他轻声说。 “该去哪呢?”他无奈的搔了搔乱发。“我们去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他转失落为得意,牵起充满邪魅的嘴角,笑得像个痴儿。 “拿走属于我的东西的人啊,我会让他那双肮脏的手以痛偿还。” “我想我已经走了很远了。”伊诺克快步疾行到中午,周围全都是巨大的苍老古树,光剑都难以进入的低处。 他还记得当他坚定的拍着穆图的肩膀的时候,穆图对他的耳语。 只有一个词,一个名字。 “格赖埃!”他高声喊。 “这美好的午后,我亲爱的客人们……哦不,是我亲爱的客人,没有们。”拿着眼睛的衣衫褴褛黑发老女巫发出奇异的笑声。 “闻着味道像是两个人。”一个女巫吸吸鼻子。 “给我看看!”另一个女巫伸出苍老枯瘦的手来抢夺那在无数神经如藤蔓般缠绕的,黑色的血腥的眼球。 “魂淡,退回去!现在眼睛是我的!”那个持着眼睛的女巫厉声呵斥。 “客人你有什么需求吗?只要价格公道,我可以为你献上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可以帮你实现任何愿望……当然我有三样事情做不到……” “让死人起死回生,让爱情无中生有,让命运颠覆改写……”伊诺克缓缓靠近。 “没错,客人很明白规矩啊,那就好商量了,您到底有什么需求呢?”女巫献媚的说,“我想像您这么帅气的勇士一定缺少一个华丽又迅猛的顺手兵器吧!” “黄金角弩拿来。”伊诺克伸出手。 “哎呀呀,客人不要太心急,那个东西我可是一直压箱底,给你可以,但是吧血族古堡那边有个叫该隐的也想要这个东西,所以这个价格嘛,就……嘿嘿嘿。”三个女巫一同笑了起来。 “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是狄列忒尔猎人!”伊诺克虽然不想使用暴力,但是这三个女巫太过厚颜无耻,他气愤的抓起了一个女巫的衣服。 “是你的没错,但是那个绿宝石可不是你的。”另一个女巫急忙把那个女巫拉下来。“最开始那个狼族女孩用它换了去托纳斯湖的路,她的哥哥有用黄金角弩换了它,一物换一物,这很公平。” “说吧,你要什么价格。”伊诺克无可否认的说。 “托纳斯湖是个好地方。”女巫用怪诞的音调唱了起来。 “那里住着一位美若天仙的水妖。”另一个女巫接着唱道。 “水妖掀起层层涟漪,那湖水可以修复一切损伤。”她们依次轮唱。 “湖水永不干涸,她永不老去!”她们三个齐声唱。 “一把弩箭换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再换一把弩箭。”末了,女巫幽幽的说。 薄雾散去,女巫消失在森林深处的阴影里。 “一根线注定把我们连在一起,我也注定一直在寻找你们的路上,为了能和你们依偎,得到世界上最孤独的温暖。命运之线的纺织者。”伊诺克仿佛在朗读亘古的晦涩难解的诗歌。 “只是我忘了你身在何处。” “命运是根难解的线,你若想撕裂命运的网,就必须毁掉纺线织线的人……可是她们又有什么错呢……”森林的另一端,高塔之上,黑发渐渐斑白的魔女轻轻吟唱那首古老的歌谣。 “当月光轻舞,肆意回荡,当夜曲奏响,喑哑歌唱,我们在雾中迷失了方向……” 两个身处异地的人,同时拨动了同样的声线。 Chapter.37残局 废墟之上。 憔悴的狼族人仍然充满希望的开始了重建工作。在辛西娅和艾斯特的保护之下,除了狼族驻扎地有人死伤,费亚渥鲁夫托儿所的孩子没有一个受到伤害。穆图安排了一些人送那些孩子回家,并对让他们卷入这张战争感到深深的抱歉。 虽然失去了重要的左臂,穆图在部落里仍然具有重要的地位。他曾经领导部落的狼人们数次抵抗血族人的入侵,没有一次失败,当然除了这次和那次。 穆图人生中只经历过两次惨败:第一次,他失去了父母,第二次,他失去了妹妹和自己……他已经输了所有。 他曾一蹶不振,直到伊诺克在角落里找到低沉的他,拽着他的衣襟带他直到天之上,旷然的蓝色天幕笼罩,风潮涌动。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到屋顶上,这样你会感觉自己站在所有的顶端之上,你能看清一切。”他轻轻地笑着说。 穆图摇摇头,“我一生中经历了无数次战争,只经历过两次失败,却让我失去了所有……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不想再清楚了。” “你才没有看清楚呢!”伊诺克用拳头推了一下穆图健壮的右肩。“你才没有失去所有,你看,你还活着,这就是一个最重要的证据。” “我现在这样还不如死在那天。”穆图哂笑。 “你死了狼族就失去了一个最具有潜力的长老啦,狼族损失可就大了!你死了我不就又失去了一个好兄弟了吗,我可要难过死了。”伊诺克尽力用轻松愉快的口吻开着玩笑,不让自己心中的悲伤也展露出来。 “更何况,这是战争啊,怎么可能没有人死去呢。你在第一场战争中失去了父母,在第二场战争中失去了妹妹和左手,我呢,我不也一样吗?我在第一场战争中失去了母亲,第二场战争中失去了父亲,马上第三场战争就要开始了,而我即将一去不回……我们都是一直在和战争进行赛跑。”伊诺克忽然站起身,那张面孔背对着阳光,变得阴翳暗淡,表情却是那么坚毅严肃。 “而且我们还有机会让这一切变得更值得我们去拯救。”末了,他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轻声说。 “你这个家伙从来都不会安慰人。”穆图笑着说。 “哪有,我明明说的很好啊!” 欢笑声被风拉的很远…… “让这一切更值得我们去拯救……伊诺克,我们还有机会……是么?”穆图站在废墟一隅,仰起头看着那似阴非晴的天空,仿佛在用力掩盖一场大雨的即将倾泻。 人马猎团驻扎地。史考特的营帐中。 “从现在开始派人手全面监视伯瑞斯长老,但要注意不能让他有察觉。一旦发现他的行踪怪异或者出现忽然失踪等异常情况第一时间汇报给我。为每个士兵配备通信鸟,全员进入警戒状态。”史考特在有条不紊的布置命令。 “用不用汇报亨弗利团长……”那匹年轻的人马插嘴道。 “亨弗利那边,我会汇报的……对了,派人24小时看护迪丽娅……” “我要回古木居。”坐在一旁的迪丽娅忽然开了口。 “你现在不能回去,一旦伯瑞斯再……” “我要回去。” “……好吧,我送你回去。” 那个年轻的人马看着副团长和女孩离去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副团长这么温柔,哈哈哈。” “我听见了。还不干活去!”史考特忽然回头怒视他。 “是的长官!” “你为什么要回去?”史考特问。 “因为你要搜集证据。”迪丽娅不紧不慢的说。 “那是我的工作和你有什么关系。”史考特心虚的说。 “我是谁?”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史考特,而是突然问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是迪丽娅。”史考特叹了口气。 “是么?”她挑起一根漂亮的眉毛。 “不是。”史考特低下头。 “我是谁呢?”女孩抬起头,神情空洞且诡异。 “你是丈线人拉克西丝。”史考特低声说。 “所以……” “所以你是最好的诱饵……对于一个血族人,既是美餐又是强大的武器……” “你很聪明。人马都很聪明,几千年前我果然没有看错,传授你们了占星之术。因为每一个人马都是智者,他们懂得如何善待力量并在限度之内灵活的运用它……只不过你们有些太保守了,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吧。”女孩笑着说。 “远离战争才是最好的选择,战争只会让一切失衡。可是战争终究是要来的,无论你是躲避还是逃开,它终究会降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捍卫我们持续千年的和平,对于我们来说这才是最珍贵的。”史考特目光坚定。 “第三场战争即将打响……不管怎样,这一次,我们不会再输了。” 他们同时仰望着同一片略显铅灰的阴沉的天空。 Chapter.38夜皇后 一再的上路,依仗这嫉恶如仇的热血。 又一次经过自己做好的标记。 “这座森林占地有几百万亩,其中有几千万棵树,几千个岔路口,几十个峡谷悬崖,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你这样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串,你的生命终结了也走不完脚下的路。”密林之中,一个轻盈透明的女声说。 “起风了。”伊诺克喃喃。 那风在空中游荡,在树枝间浮动她的衣襟,在光束中穿行,在山谷里歌唱,时而低吟时而咆哮,在溪流上舞蹈,时而疾行时而缓慢伸展腰肢。 那个和伊诺克对话的女孩,在树枝的末端单脚站立,调皮的对他做着鬼脸。 那个是浑身透明,淡淡水色长发,恍若虚无的女孩。 “风之灵。”伊诺克盯着她。 三十年前杰夫里.洛恩斯和亚尔森.狄列忒尔共同平息了狼族史上规模最大的满月之战骚动,风之灵也从那个时候再度从山谷伸出肢臂。 风之灵是个关于费亚渥鲁夫的古老传说,关于他们的故事也许只有从各个博学的老人马口中拼凑出完整的故事。 传说他们是控制风的精灵,通体透明,会唱空灵的歌。他们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领地,在领域范围内受一种风的控制,从而造就了费亚渥鲁夫各地不同的气候特点。 她嗤嗤的笑了,略有害羞。 “你竟然不害怕,很多人都把我当做幽灵。”风之灵轻轻一跃,漂浮在空中,像是在水中游弋的浅蓝色长尾金鱼一样,在伊诺克周围欢快的游动,带动起一圈一圈的落叶和尘埃。 “幽灵不会在白天出来。而且你是个新手看门生。”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脸上冰冷的表情还是没有改变。 “今天是我……一二三四……是我第两千四百零十天值班,我今年已经……已经一百六十九岁了,才不是新手!”说着她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我要从这里过去了……”伊诺克打算无视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精灵幼儿园小朋友。 “那可不行哦,你有携带尖利物品,而且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你不能通过。更何况要通过风之崖,除了那个人,历史上再也没有其它人可以做到。” “那个人叫克罗索。” “哇,你认识?” “我和她很熟的,我只是去拜访她,和她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仅此而已。” “你的违禁品留下来。”风之灵指着炽火之刃。 “果然是个新手,狄列忒尔猎人的传世兵器都不认识。”伊诺克扶额,“从我的路面前躲开,我不想破坏和平协议。”伊诺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炽火之刃。 可恶的杀戮欲望。 自从费亚渥鲁夫发生火灾之后,他的魔女血统开始复苏,阿特洛波斯的死亡气息在他的身体里如同毒液蔓延,强烈的力量在他的血管里碰撞涌动,一种难以克制的对于血和杀戮的渴望在他的脑海此起彼伏的呐喊尖叫: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不可以哦,这里是我们西风家族的领域……” “叫你闪开就闪开!”伊诺克竭力压制那种呼唤,他的眼眶变得深深陷入且发出猩红的颜色。 “擅闯领地,擅闯领地!!!”忽然风之灵的身体变为虚无,发出刺耳的尖叫。 随即便是狂暴的风,强大的气流,包裹着伊诺克。好似站在飓风中心,无数气流聚集的低谷。他单薄的衣襟被化为利刃的气流撕碎。 炽火之刃燃气熊熊烈火,那火焰因为风的缘故变得更加剧烈,巨大蜿蜒的火蛇盘旋气流而上,形成一个巨大的火龙卷。 火焰减缓了风之灵的速度。 强大的气流猛烈摇晃着周围的树木,倏然树枝迅速生长,好似火山喷发,无数浓密的树叶涌动,遮蔽天空。 那是数只树精融合在一起的力量,那些仍然保持树木形态的树精释放着自然之力,强行阻挡了气流的涌动。 渐渐的风停了。 “你好猎人后裔,我们是辛西娅老师的学生,受她嘱托来帮助您的。”其中一棵树用树枝行了一个绅士礼。 “辛西娅老师还真是‘桃李’遍天下,非常感谢。”伊诺克还礼,“她还好么?” “她在费亚渥鲁夫森林大火之中为了避免火势蔓延而受了重伤,现在正在隐居修养。但是她最近带的学生,那个小姑娘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又要重新开始了么?”伊诺克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翳。 “是的,她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们把我晾着真的好么。”风之灵幽幽的说。 “抱歉西风家族领主,但是我可以代表树精家族家主之一辛西娅出面证明,这位真的是狄列忒尔猎人的后裔,而且并无恶意。”那位树精终于显现人形。那是个稳重的男子,他的面色还具有树木的纹路,此刻单膝下跪在恍若虚无的西风家族领袖面前,那位的银色长发飘逸,面若轻雾的女王。 两族精灵进行谈判对峙,如此阔大的场面只是为了帮一个毛头小子辩解他的青春期躁动,伊诺克反而觉得这是举足轻重的小事。 因为在西风家族一直掩盖的前路,跨越险峻的深谷,在密林深处,在那一片未经污染的湖水中,是一切命运开始的源头。 而他必须回到原处了结那个持续了几千年的谬误——她应该早已不存在于这世上! “如今命运又再次偏转……也许打破界线是注定的了……”风之灵女王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峡谷中缓踱的清风。 “猎人,你可以通过了。只不过,你一定要扼住自己心中的邪念,不然……”风在他耳畔轻语。 伊诺克沉重的点了点头。 违背命定规律而诞生的光明与黑暗的结合体……也许命运之线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脱离纺车轮的束缚了。 头绪沉重,纷飞的意志。迷途之中山穷水尽,伊诺克疲惫不堪,头痛欲裂。 那是一条多么深的峡谷,好像直通地狱,他似乎还能看见那些亡灵伸出手要将他拉到岩浆之中去……慌忙躲闪中他看清了那些鬼魂的面孔…… “母亲……父亲……百丽儿……艾斯特……达克……”他面色惨白。 曾经我如此深沉的爱着你们,而我的天真却给你们带来了如此多的痛苦,如今你们回来向我发泄怒火……曾经的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虽然我所拥有的世界是如此残破不堪,可是我还是深深的珍视它……可是现实的车轮一次又一次将我碾压,直到我喘不过气来,直到我的心脏停止跳动。我终于才发现……爱,是一件多么没有力量的武器! 痛苦之中他的泪眼模糊,他抽出长刀燃起怒火,熊熊火焰驱散的烟雾,那些幻化为内心恐惧的恶鬼也被斩为两截,如同破晓界线一样分明。 痛苦的潮水渐渐褪去,可是头痛仍然真实。抛弃回忆的同时感觉从身体里剔除了些什么,觉得筋疲力竭,瘫倒在黑夜包裹的草地上。 终于……无路可走了么?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般狂傲,那般孤桀,却又是……那么干瘪,那么悲怆。只不过隐藏得太深,连自己都遗忘了。 倏然,浓重夜色之中,星星点点白色微光,如同云雾散去后显现的繁星,一点,一点,坠入山谷,采撷梦境。微微凉凉的晚风之中,孤独的仙子如同踩着木琴舞蹈,清脆的露珠掉落声音回响,唤醒了深深沉睡的寂林,随即是几十个仙子,几百个仙子,无数荧光好似萤火虫,又好似无数白色天使裙旋转,手臂相挽,跳着夜的赞曲。 忽然之间记忆的胶片覆盖视线,两个女孩在偌大森林中精疲力竭,终于找到了这绝对美艳的一幕。 名为希望的, 白色的路。 Chapter.39逾矩 最终抵达,目的地。 托纳斯湖,费亚沃鲁夫森林的眼睛,明亮清澈如同水晶。它孕育和滋养了周围的无数植物与精灵,湖水具有修复一切损伤的强大力量。而最为神秘的则是湖中那位睿智又绝美的无名水妖——她自诩为“翡翠城主”。 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名字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到这座森林来的。她就好像一直存在,一直维持原状,即使生活了千年的树精也从他们出生时她就已经存在了。 直到两个冲破森林束缚的女孩来到她面前,亲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克罗索。”伊诺克低语。 清澈的湖水中涌起层层波纹,湖中水柱渐起,渐渐幻化成人形,变为一位冰清玉洁的女子,面若池水。 “拉克西丝刚离开,阿特洛波斯就回来了,最近客人真是很多啊。”她缓缓摇头,水色长发随波漂动。 “我早就应该来拜访你了。”伊诺克抬起头看着她。 “你比那两个孩子绕了点弯路,毕竟你也不是纯澈的魔女后人。”克罗索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颚,“打破命运规定的人。”她忽然笑了起来,好似痴儿。 “无数个沧桑岁月已逝,终于,命运之线上有了死结,要让精密的纺车崩坏。”她手舞足蹈起来,既欢乐又悲伤,“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陈腐的规定也应该改变了吧。命运这种东西终究是不乖的,看似我们能梳理却永远束缚不了它……”伊诺克目光微凉,“是时候终结你的永恒了,你早已经违背了那部虚无且权威的法典。”他伸出手,握住了克罗索惨白无光的纤细十指。 “永恒是无法终结的。我是命运的开始,就永远不会结束。你说得对,我是违背了那条铁与血的条令,但是对于你来说我犯下的罪行不足一谈。”克罗索挣开他的手,冷冷的说。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改写那些无辜的人的历史,结束这场战争,可你还是那么顽固不化。”伊诺克盯着她的眼睛,“我们可以改写他们的命运,这不正是几千年来我们一直想尝试却望而却步的么?” 克罗索的眼中闪过一丝死去的希望,转瞬即逝化作面目悲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像个孩子一样……那些人曾经对待我们如同罪人,可我们还想着帮助他们脱离苦海……他们不值得我们拯救。” “不,”伊诺克忽然笑了起来,“不你错了,你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禁锢了太久太久,你不了解这个世界,也许是有很多人他们仇视我们,他们贪婪自私,他们面目丑恶,但是还是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热心善良,他们乐观处事,他们还没有完全堕落……如果我没能组织这场战争的开始,不仅黯世界会受到重创,明世界也会受到影响,会有很多的人死去……我已经看过太多太多的死亡,我不想再继续这样。” 克罗索怔住了,她缓缓的摇头,缓缓的吸气,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被那些人污染了,他们……迷惑了你的心智……”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泡影,沉入湖中。 “不!等等!为什么你这么顽固不化!”他纵身跳入湖水,激起大片水花。 他从未想过这片小小的湖水竟然这么冰冷,甚至冷过寒冰,寒冷争抢着沁入骨髓,让人疼痛难耐。他艰难的划水,眼睛几乎冻成冰块,眼前却只有透明的水,透明的涟漪,透明的寒冷,透明得让人想落泪。 他猛然钻出水面急促的呼吸,气氛的拍打水面。他跋山涉水找她来寻求帮助,但是却惨遭拒绝,功亏一篑。 忽然他拔出那把长刀,愤怒的双眼点燃了火焰,那火焰在水上燃烧,整片湖,都在燃烧。 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克罗索挣扎着从湖水中出现,面目狰狞痛楚。 “对不起,谈判破裂我才不得已使用暴力……我不想伤害你,请你帮我,就一会,最后一回吧。” 克罗索一层一层剥去她燃烧着的蒸发着的水制皮肤,仍然固执如石:“我凭借我的坚毅得到了它,现在你也要凭借些什么,来向我证明你值得我帮助!” 伊诺克把长刀从入湖中拔出,火焰倏瞬被水花吞没,克罗索缓缓抬起手,湖水变作一节节台阶,通向不见底的深渊。“这是你不曾见过的,深渊的底部。”克罗索看着自己水制的身体,轻轻叹气,“我们为了和这个世界和睦相处都付出了代价,我和这片湖水融为一体,你和这个男孩融为一体,我们都不是完全纯澈的。曾经的我为了得到永恒的存在而受苦,如今你要得到它,也将受到诅咒。” “我已经,受到诅咒,几千年了。”伊诺克低垂的目光忽然汹涌,他步伐坚定的,步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Chapter.40面具 “嘿,史考特,找我有什么事吗?”穆图随意的坐在史考特营帐的某处。 “你怎么到这来了?迪丽娅呢?”史考特焦急的问。 “她啊,和伯瑞斯长老在一起,很安全。”穆图漫不经心的说。 “什么?!”史考特青筋暴起。 “嘿嘿,别激动。迪丽娅说你找我有事,什么事?” “我……我想问你一些关于伯瑞斯长老的问题。”史考特深吸一口气,想办法让自己镇静下来。 “啊哈?长老你还不熟悉吗?咱们一起战斗过……你怎么了,感觉你很奇怪啊。”穆图挑起了一根浓密的眉毛,深蓝色眼睛略闪微光。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长老最近有一些奇怪吗?”史考特目光坚定。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一些地方,他变得很奇怪……以前长老能记住每一个族人的名字,但是他现在好像忘记了……有时候我的名字还要想一会……我觉得可能是年纪大了吧。”穆图憨笑着。 史考特忽然起身,闭紧了营帐的门,四周看看没有人在监听后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满月之战之后?” 二人久久的沉默。 “你的意思是……” “我和迪丽娅在附近的森林里偶然发现长老在啜饮动物的鲜血,却没有吃掉动物的肉身。”史考特低声说。 “所以,你觉得,在满月之战的时候,血族人趁乱混入族群,假扮成长老的样子,一直和我们生活了这么久!”穆图惊愕。 “听我说,虽然这有些疯狂,但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长老不利。” “那真的长老在哪里?!”穆图跳起来。 “别激动,照现在的状况来看,我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伯瑞斯长老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穆图用力捶桌,留下一个深深的拳印。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从来没见到长老露出原形……好像他长得就和长老一样……”穆图缓缓的说。 “这说明,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如此炉火纯青的易容术……”史考特沉思。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机会,逼他露出尾巴,一举揭发他。” “但是一定要小心,依我看来,这个家伙绝不简单。” “我该回去了。迪丽娅还在他身边。”穆图起身要离开。 “记住,这几天一定要沉住气,我会把详细的计划送给你。”史考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觉得,那个小丫头,也开始改变了么?”穆图忽然转过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史考特低下了头。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识图挽留?”穆图的声线低沉,字字如锤击于史考特的心脏。 “我只是想……守护在她身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从把她从废墟之中救出……好像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背负着这种使命,等待她的降临。这是使命。”抬起头,史考特笑得像个孩子。 穆图怔住了。 他还记得,那个曾经软弱怯懦的男孩,他还记得那勤恳坚定的表情,他记得无数次他们谈过的梦想,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天真与恳切。他曾发誓守护家园,他为了荣誉和安全提刀参战,他日复一日的训练,为了克服自己的脚软,他尝试极其严酷的方式,在深谷火焰之中行走,却从来没有如此坚定,充满希冀。 这,也许就是使命吧。 “什么嘛,你就是喜欢上人家了。”穆图笑着留下了一个背影。 ——————————————————————————————————— 迪丽娅坐在高椅之上吊荡双腿。 会议室空唯二人。 伯瑞斯长老时而看看床边,时而瞥向那个女孩。女孩长卷发披下,犹如金色的藤萝肆意生长。 “长老,我想去外面玩。”她忽然转过头,用那双淡蓝色的双眼盯着他。 伯瑞斯怔了怔,旋即笑得慈祥:“外面太危险了哦,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就去玩一会。”女孩眼神如鹿。 “好吧。” 他们漫步在林间小路上,初春的树叶幼嫩清新,鸟鸣低回婉转,风语飘荡轻抚。 长老一路不语。迪丽娅却玩的很开心,不一会手中便多了一小捧野花。 “我们该回去了。”长老笑眯眯的说。忽然他的表情僵掉了,渐渐崩塌,犹如坠入深谷。 那甜美的,令人陶醉的,芳香的…… 血的气息! 迪丽娅伸出白皙稚嫩的小手,一道浅浅的划痕上鲜血溢出。 “花上,有刺。好痛!”她扔掉沾了血迹的花捧,看着那条血痕,让血液囤积在手心,不让它们流淌而下。 “怎么搞得啊,太调皮了。快包扎一下!”长老手忙脚乱的撕下一块布条,缠绕住迪丽娅的手掌。他不均匀的气息喷在女孩脸上,目光向内塌陷。 “我们快回去吧,不然穆尔又要着急了。”长老的声音回复平静,没有了一丝颤抖。 “穆尔?” “啊,穆图。那个古代英雄的名字。”长老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暗处隐动的穆图平静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目光停滞在那些散乱的野花上。 那些野花。 少了一些。 Chapter.41枷锁 那些翡翠一般的柔软花茎在透明的玻璃和水中游弋。沉与浮,极细红裙解开丝带,散做凌乱的毛线。 那双托帕石般的眼睛睡着,灰蓝笼罩着天空。 “很漂亮的小花。”伯瑞斯扯着嘴角,目光柔和。 “鼠尾草而已。”迪丽娅漫不经心的说。 “鼠尾草。”他低微的重复了那句话。 “是鼠尾草。”那个清朗的女声回荡。 该隐低头看着那些零散的花。 “还有勿忘我。”他淡淡的说。 “现在是春天,外面的野花都开得茂盛。有空你可以去外面看看。”伊芙琳笑着说。 “外面,还是那么美好。可惜,我走不到那里了。”该隐握紧了那些花,不经意间碾碎了那些脆弱的生命。 “我不是还在这么,我可以带你去。”她推动了那辆轮椅,像是驭马那样欢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野花散做满地,开在了他脸上。 “打完这场仗,我就到外面去,再也不回来了。我们一起……去远方的湖边小镇……”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 “一言为定啊,湖边小镇!”伊芙琳开心的转着圈。 那些野花随尘埃飘动。 “野花都开了呢,百丽儿。”穆图自言自语。 他想起了无数个被阳光拥覆的春天。那是这个阴森冰冷的地域少有的天气,在晚春的时候,他总是会和妹妹一起去森林边缘踏青。那些野花就在树木底部盛开,铺成一条毯子,温暖得想让人睡上一觉。 那个女孩不会再像花儿一样重新绽放了…… 他还记得当百丽儿得了绝症之后,带着绿宝石延续生命的她不止一次和他说,如果她有一天死了,她想在自己的墓碑前种满鼠尾草。这样当它们盛开时,就像她的心在燃烧。 紫色的,火焰。 她的心,在燃烧。 化为灰烬。 穆图最终把百丽儿最喜欢的一切都埋葬在了那片鼠尾草花田。木雕首饰,漂亮长裙,最耐磨的手套,还有他画给她的地图,鹿皮箭袋,老旧的弓……还有那些散乱的古书。 在燃烧,在紫色的火焰里。 他的泪眼无法挽救这场大火,只能看着它四溢燃烧。 那炽热的,被灼烧的,晦暗的,未来。 “记忆是一把枷锁,背着它你永远也不能极速飞翔。”那个化为水形的魔女轻声说道。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把所,都会有打开它的钥匙。”伊诺克看着她,忽然笑得纯澈。 “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而系上一把锁的。”末了,水形融化为虚无,迅速上升,剥夺了他的呼吸。 只有被什么东西锁着,才会明白什么是自由。 Preface.纺织者 我的记忆开始出了问题,那些繁杂的彩色碎片凌乱的挣扎着逃离那座白色的房间。我总是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是片宽广的海。金光浮跃的波纹,野花和破碎的灰尘,沉浮着。 我看到,破晓线处,人们欢庆着日的诞生,也欢庆着夜的死去。 于是我被困在这里,被要求着解开所有的结,重新开始纺织那些丝线。 我看过很多人的来来往往。 那个黑发黑瞳的瘦高青年,他只是望着纺车,静静的叹息。 那个燃烧着火色的年轻公爵,他拿着斧子,用力劈向纺车,可是那把斧子太沉,使他不自觉的偏移了方向。 那个笼罩着月色银流的眼睛学者,他戏谑的拨弄着所有的线,企图谱出美妙的音乐。 那个带着绿宝石的女孩轻轻走过来,把宝石放在了纺车上。 那个健壮的狼少年,被纺车刺破了手指。 那个钢铁面孔的人马,被丝线缠绕了四腿。 那个布娃娃,被丝线蒙住了双眼。 那个挥舞火焰长刀,那个手持金色弩箭的猎人们,被那些丝线缠绕、勒死。 那棵美丽的树。 我坐在那片树影下读着诗,淡淡的看着湖泊的波纹,起起伏伏。那些光柱中的灰尘,浮浮沉沉。 人们总是相信,纺车是罪恶的,无可逆转的。 人们总是相信,破晓线会分开昼与夜。 后来,我那双从彩色世界分离淡出的眼睛才清楚的看到,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所有的颜色只不过是染了夜色的深灰和漂了黎明的浅灰罢了。 Chapter.42毁灭 溺水一般的痛楚此起彼伏的环绕,无数的晶莹的泡沫将伊诺克包裹,绽破的一瞬间黑色逃窜,渐渐吞没视线。 下坠,无限的下坠。 浑沌,迷乱,交织成的世界,如丝质的物质划过皮肤,仿佛刚刚降世的婴儿,努力呼吸却无限疼痛,无法言表只得放声啼哭般无助。 坠入深处,直至平静。 色彩滴入水中延展扩散又沉淀凝聚成形,是的,伊诺克站在他对面,是他,但是并不是他自己。 他伸出手,自己却是那个放映机男孩。 他久久凝望,静静站立。 “你要去哪里?”伊诺克问。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他说。 “和所谓应该,和所谓使命?你是命运的剪断者,是打破命运之轮的使徒,而我不是,我只是个普通人,过着甘居人下的日子。我认为该去之地,便是回家。”伊诺克目光凄厉。 “家?”他冷笑起来,“你认为你还有那种东西么?你自己亲手毁了一切,难道你不知道么?” “不是我毁掉的,而是你。一直以来你纠结于两种不同的身份,你将自己挤压在一个七岁男童的执念里,你把自己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混淆了。你就像个寄生虫,寄生在我的身体里,想要逃离却无计可施。”伊诺克露出邪魅的笑容,“你一边怨恨着一切,又渴望把名为爱的东西塞进心里,却又不敢承认。当有人接发你的时候你便选择了毁掉一切证据,就像……” “闭嘴!”他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却软弱无力。 “就像你当年杀了你的姐姐们一样!” 水形幻化成一幅画面,血染的纺车旁,两位绝美女子的罗马衣衫如花瓣的褶皱。她们面色苍白,嘴角殷红。 人们陷入火海,大地一片汪洋,痛苦,嘶喊,在空气中与水汽一起蒸发。血,肉,灵魂,在高温中渐渐化为虚无。 这就是毁灭么?那作为消除不祥的烈火,吞噬者人类的欲望,仇恨。从此世上再无不祥!灰烬纷飞中以为曼妙少女伸开双臂,仿佛君临。她笑容舒展,热泪盈眶。她极为愉悦的目睹着世界的重塑,新世界的诞生。“火焰将把世界洗礼,从此再无不祥!”她大喊。 忽然降临的巨大羽翼包裹着她,血色妖花在她胸口绽放。一柄长剑贯穿她的心脏。灼热,神捏的泥土都在融化。她渐渐塌陷,仿佛由固体到液体的转变,那张笑容已久未变。愉悦,满足,癫狂,最后变得狰狞。 持剑的炽天使静默许久,他白色的羽翼上羽毛坠落,墨色的头发卷曲这垂在额前,他蔚蓝色的瞳孔低垂,仿佛也感受到了痛楚。他俯瞰人间,火焰已经消逝,灰烬之中绿色的嫩芽以极其惊人的速度生长,村庄仿佛拔地而起,树木葱郁,人们在悲哀之中苟延残喘。曾有那么多回他也想过人类的罪恶,但是他没有勇气做到像她这样的果决。在这一刻,他深深爱上了人类,那些无论怎样的毁灭都无法使之碾为渣滓化为灰烬的生命。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是如此美好……他凝望着她化成的一摊水,清澈透明仿佛从未沾染……是什么使她如此癫狂,又有如此勇气打破命运的束缚?他不解,他只记得她最后一句话,在他耳边: “你的羽翼,真美啊!” 命运的纺织者最终被惩罚在无尽轮回的诅咒中继续纺织命运。而他,作为命运中的一结,他想再次遇见那个女孩,告诉她,生命是多么美妙。他挥起长剑,血色纷飞。那对美丽的羽翼落地成灰。 “故事讲完了,伊诺克。” 柔软舒适的床榻之上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温软的黑紫长发低垂,蜜雪儿的笑容被炉火照亮。 “不,还没讲完呢。”一个一模一样的他从暗处走出来。瞳孔放大的一瞬间炉火照亮了她,点燃了她,整栋屋子,整个世界,在燃烧。他模仿天使的样子用匕首贯穿了蜜雪儿的心脏。她无力的下垂,黑色的羽翼散乱为灰。 “不……不不……”那个他又忽然间跪下来,挤出鳄鱼的眼泪,忍着笑容装出悲伤的样子。 “我的阿特洛波斯。” 而他,无声的哭泣,想要仰天长啸却又喑哑无声。 痛楚。肉体与灵魂分离,灵魂被切割成数片,肉体被碾碎成滓,神经被扭曲成结,情感被洗染为浊。永恒无尽头。 这就是永恒带来的代价,永恒可以留存美好,亦可永驻悲哀。无论如何都无法寻找开端和结尾,一条蛇首咬尾永远不知疲倦。 她,克罗索,为了保留那最初远古的遗愿,将自己困在永恒的牢笼之中,沉入湖底。 她并不悲伤,也不喜悦,只是看了那些场景一遍又一遍,恋人死去,亲人离散,家园摧毁,所有的一切都无尽重复,渐渐令人麻痹。 她向天祈愿用永恒来使痛苦不再蔓延。在她得到那块晶蓝宝石的刹那,所有的泪水凝聚成一片湖,她化作一滴水,永远交融。 “你永远无法理解。我们只是想回到从前,而你,追寻但是未来的海市蜃楼。”她嘴唇挪动,声线断裂。 Chapter.43拭刃 火,欲望。血,贪婪。 野兽,纤瘦细白的手臂,破碎的蓝裙。火焰燃烧,像火色头发。破碎的空气之中四溢着炽热。众人手举火炬,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 “魔鬼!” “恶兽!” “异教徒!” “烧死她!” 这并不是他的记忆,也不会发生在他的未来。但是这段映像却真实得令人不禁落泪。 伊默森安静的弹着一首安静的曲子。 “阿特洛波斯……”他呓语着。 费亚渥鲁夫。 被伊诺克威慑也被激怒的狼人仍然坐以待毙。直到伯瑞斯长老提出主动攻打血族古堡。 “完全是冲动鲁莽之举!”亨弗利拍得桌子地震,“现在我们的兵力几乎没有,还要携带照顾老弱病残,用什么取胜?!” 史考特双手环抱,拋给穆图一个眼神,继续装作满不在乎。 他们想欲擒故纵。 如果伯瑞斯真的是血族人,那么在攻打血族的战役中他一定会暴露身份反戈相击,那便是揭露他的最好时机。 不过这场赌局也有些太大。伯瑞斯的身份尚未明确。但凭借他神乎其神的易容术,相比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更何况以狼族人的生命作为赌注……不过这很值得,养虎为患,最终也会对狼族造成危害。 于是史考特和穆图连夜制定了详细周密的作战计划,几乎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在内,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今夜,突袭之时。 按照伯瑞斯的计划,分兵三路,一路正面进攻,一路侧面偷袭,一路退路支援。史考特不能加入前线,人马不能离开费亚渥鲁夫。穆图在第二路中,而亚达尔理所当然的在第一路中待命。 四下静谧之中,古堡内竟悠然的弹着管风琴。琴声悠然曼妙,菱纱落地般回转。 伊芙琳还记得雷克斯给她的任务: “三件事。 第一 监视该隐不许让他再惹是生非 第二 盗取烈火之刃 第三……” “杀死名叫弗利萨.劳伦斯.诺菲勒,穿黑袍的擅易容者。” 即刻化为利刃的她雨燕一般从暗处直击目标。 一时间混乱的人群聚集在古堡周围,像讨伐兴罪的暴民一般。伯瑞斯在其中找到了制高点,高声欢呼着狼族的伟大复兴,血族时代的结束,自由属于我们。 顷刻之间一只箭射穿他的胸膛,血花晕开衣服,他换换倒地,掉落至泥土之上。 那一刻仿佛被拉长,他倒地的动作一帧帧推进,那只箭的运行仿佛也有了轨迹。 而那轨迹,犹如一条线,牵着暗处持弩的人。 “伊诺克?!” 预告 带着地狱的烈火和人间的狂风,他走来。 “我回来了,从黑暗的深渊里。你们要欢迎我的归来,就像你们欢庆我的死亡。” “牌面上说,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安排,恶魔杀死魔女,猎人杀死恶魔,天使杀死猎人,巨龙吞噬火焰,神鹿惊起群鸟。我们会是命运这根线上的珠,被串连在一起,相互排斥又彼此相依。” “狂暴的欢愉,往往预示着狂暴的结局。” “别每天吟诗喝酒了,作为一个正经反派能不能干点正事? 每天窝在这桃花源呢?不是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去打那个猎人小孩的屁股!” “你好烦啊啊啊!” “史上最…最丢人的魔女。我制造你出来有什么用呢。这只桃乐丝的胆小狮子。是时候派上点用场了。” “伊芙琳,谎言说多了,可能就变成事实了。” “当你回来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大家都变了样子,他们都为着自己的使命和事业奔波。那个以前如纯澈清水一样一眼望到底的少年,已经不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 “可是,我很想念他。”她用手语说道。 舛驳与殊荣Ⅰ 那是个混沌的年代 战争,饥荒,涌进无数血族人的生活。 冥王之战。 铁盔在血刃面前不堪一击。 叛军紧逼古堡,为首的将军挥舞着狼牙剑,白光中血刃了两名门卫,三天三夜的屠城,违背六戒的叛军闯入了冥府古堡,王座之上的血皇还沉溺在花天酒地之中,眼神中的贪婪被惊恐驱赶,顷刻间碾碎成一片空白。叛军之首,不,现在应尊称新任血皇,在露台顶端高举着前胜利的旗帜,欢呼声从城角不断涌动。而他,则是微微邪笑,向手下挥挥手出,走下露台。 血月广场。空气中弥漫着猩红的气息,胜仗的叛军欢呼着挥舞酒杯,众民们欢庆着战争的告捷和新时代的开辟。 新任血皇坐在红皮雕金罗马柱的王座上,看着士兵押着的溃不成军的圆桌,目光睥睨。 “真正的血皇在哪里?”他枯瘦的声音起伏。 他则是递给手下一个飘忽的眼色,牵起一丝鬼魅的邪笑。 “全城通缉前任血皇。”他转过头对身披甲胄俯首听命的士兵们说。 “您说什么?”为首的骑士屈膝单跪,不敢过多质疑。 “我最恨欺骗我的人。” 他肆意狂笑,践踏着每个人心中残余的温度。 现任血皇,德古拉。 德古拉时代开辟了,人民不再称呼“血皇”,而是新称“公爵”,德古拉公爵的暴政蚕食着短暂是和平,内部抨击着前皇的残余,外部觊觎着薄暮城的维尔克拉克狼族,饥荒和战乱日夜不停。 ———————————————————————————————————————— 城郊,夜。 枭鸣哀嚎,随歌舞不休。 漆黑巷角,孩子急促的呼吸声在几乎凝固的空气中缓缓扩散。捧着布袋的孩子衣衫褴褛,拧着眉毛,注视着无情冰冷的墙壁,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土狗,没地方跑了吧。”得意的哂笑从另一端传来,急促且饥渴。“今天又偷了不少啊,保护费交了吗?”红瞳微光之中,三个膀大腰圆的小混混伫立着,像那面无情又冰冷的墙。 “我已经交过了。”男孩不屑的说。 “可是现在涨价了。”为首的小混混吐了吐口水,肮脏下水道里的老鼠四处逃窜。 男孩看了看布袋里的“面包”,咽了口口水,他紧紧系了系布袋的绳子。忽然一跃,攀上了墙壁。混混们见状,赶紧伸手抓住男孩的脚踝。男孩重重的摔在地上,“揍他!!!”小混混一拥而上,痛雨点般降落在男孩瘦弱的身躯上,他脆弱的骨头似乎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但是男孩始终没有放声大哭或者高声大喊,一直紧紧攥着手里的布袋,那个小小的,肮脏的,破旧的布袋。 忽然更多的痛觉消失了,紧随的是棍棒敲击是声音,以及小混混们痛苦的求饶和败走的仓皇脚步声。 黑夜里起了雾,男孩只看到了一颗淡蓝色的光点,耳畔细语窸窣作响。 他赶忙爬起来,忍着痛翻过墙,匆匆逃走了。 ———————————————————————————————————————— 街角下水道,男孩匆匆合上井盖。 “亚伯。” 幽深的管道中回音如涟漪般四散,碰撞,弹回,消逝。 老鼠叽喳的细语,还有不时传来的尖叫,男孩问声而寻。 “嘿,你回来了!”穿着破旧白褂的男孩围着一条像是从麻布袋上撕下来的围巾,洋溢着笑。 男孩久久松了口气,放下布袋,从里面拿出两袋鲜血,被医用包装袋包裹,如同血色宝石。 “吃饭。”男孩饥渴的撕扯着,大口饮啜。名为亚伯的男孩撇开手里的注射器和被折磨的老鼠,夺下一袋,仔细端详。 “你去医院了?” 男孩只顾喝着,没有理会。 “差点就没了,你且行且珍惜吧,浪费那么多老鼠。”男孩袖子抹了一下嘴角,不耐烦的说。 “我那是为了科学啊啊啊!”亚伯一跃而起,“你知道我发现的那个曼陀罗的果实研磨成的粉末可以让人昏迷的研究成果是多么伟大吗?要不是那些人觉得我天方夜谭,忽视我了才华,把我赶出来,我绝对可以被写进教科书!”亚伯义愤填膺的说,一边喝了一大口,像是要压压他的火气。“还进教科书,用血液制取新的食物,你现在知道食物有多么值得珍惜了吧!”男孩一跃而起,站在木板箱子上给了他一个栗子。亚伯吃痛,撇撇嘴角,“马上就要成功了,那帮燕雀竟然怪我浪费了他们一个月的食物。不过……”亚伯摸着头,不怀好意的看着男孩口袋里剩下的血液。男孩警觉的一口气喝完,笑眯眯的说:“没——们——!” 不过,男孩坐下来,仔细回想着,那个帮助他的黑影究竟是…… ———————————————————————————————————————— 次夜,巷角。 “喂,你出来,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的。”男孩壮着胆子向黑色深处大喊。 “不错嘛,我的眼光从来不会错。”黑色深处,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邪笑着,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步逼近。 “来吧跟我一起走进这黑暗世界的光明吧!” 这双手将要打开大门。 这颗心将要走进黑暗。 (T.B.C.) 舛驳与殊荣Ⅱ 2 只有从底层一点点爬上去,才能看清这个世界。 …… 那人苍老枯瘦的手推开门,铁锈蚕食的吱呀声穿过耳膜。 简直比自己隐秘的住处更肮脏,更不可一谈。 但是。 这里有竟然有这么多人。 这么多孩子。 有的只到他的下巴,而有的看上去已经快要成年。 跟正常的贫民窟不同的微妙气氛。正常躲藏在破陋地下的孩子们互相依偎,灾难来临的时候总是年长有能力的人去冒险觅食,尽管对于他们来说每天都是灾难吧。这样就能让他给那个在下水道里絮叨抱怨的落魄年轻科学疯子一个居所一个合理的解释。 危难总能激发内心的同情与团结。 但是从那一天起,他明白了,危难也总能激发内心的自私与贪婪。 这里的孩子们高扬着肮脏的小脸,眼神睥睨,就好像野兽争夺领地前喉咙里的阵阵呜鸣。 而这是真实的领地争夺。 “好了,小鬼们,看看谁加入我们了。”那人轻易穿过人群,走到中央的高地上,喊着。 男孩觉得自己被目光淹没了。 但是当那人摘下兜帽,脸上的阴影散去,他惊讶的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从街角巷尾的通缉令上。 逃逸的前任血皇! 他的那颗人头可以在血族城堡换上一整马车金币! 但是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兵戈相见,难道…… 有更有价值的东西可以换取?! “鼓掌欢迎……呃……你叫什么?算了不重要了。”那人大声说。但是没有一个人如他所说鼓起掌来。 死一般的沉寂。 “记住,我们的终极目标,”血皇站在破旧木箱上,提高音量。“复辟血皇时代!”阵阵爆裂般的吼声从人群中传来,每个人义愤填膺,热血沸腾,像是向火车火炉里添了一铲煤后发出的高亢鸣笛。 男孩一时不知所措,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久久缄默。 血皇虽然昏庸无道,但是也不是没有头脑。他知道国库被他挥霍空虚,和德古拉这个战争疯子一决高低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无可挽回的战争已经开启,他只得欲擒故纵,先逃为妙,在暗处招揽新的生力军,等待着一日返归王座。 每个人参加的目的,为了什么?用那些在贫民窟里生活了那么久的痛苦日子和未来的进爵加封做赌注,就算输了性命也当是一种解脱罢了。 像这种亡命赌徒到哪里都会有人追随。 简直就像希特勒在进行洗脑。他们孜孜不倦地练习着,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征战,每天起床后出了门就喊:“血皇大人万岁。”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战争多么残酷吗?那满地横尸,血色扑面映入瞳孔,灼热难忍。他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孩血刃在野兽的利齿之下,却又无力回天,才明白那种视死如归全都是基于被夺走了珍视宝物而发出的悲愤哭泣。 那些残忍的,夺走我珍视宝物的野兽! “好了,士兵们,开始训练!”人群在血皇的命令之下有条而散,只留他还默默站在原地。 “嘿,豆芽菜,你多大?”身旁的一个污黑面孔的少年用胳膊肘打击着他的肩膀说。 “呃……算是十八岁。不过按照血族人的年龄来说,应该只有一岁。”他揉揉肩膀说。 “哈哈,刚被初拥的菜鸟啊。”那人笑了笑,漏出白色的牙齿,“其实我也是啊。咱们都是刚出生的‘孩子’啊。不过这个世界是不会同情我们的,他们会拆开我们的襁褓来建造他们自己的居室,饿了的时候还会考虑烹饪我们的方法。”他不自觉的冷笑。 “真实讽刺。”男孩目光悲伤。 “哎,你叫什么?”沉寂了一会,那人问。 “我叫……”男孩的神经被猛然刺痛,潮水一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浸没得窒息。他摇摇头:“以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他装作颇为轻松的语气说:“身为血族人的我还没有名字。” “还真是固执啊。那么你姓什么,我总不能叫你‘哎’吧。” 他想了一会,说:“诺菲勒。” “诺菲勒族人也‘祸害百姓’?”那人感觉世界观慢慢颠覆了。 “不不,他是末卡维,但是因为犯了错误逐出家族,不被接受任何提案。”他娓娓道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人默默的吐槽道。“我叫劳伦。我的初拥者托瑞朵,她抛弃了我。我们都只是他们的奴隶罢了。”劳伦低下头来略有沮丧的说。 “她?!伦兄艳福不浅啊。”男孩一脸坏笑。 “你个不良青年面壁思过去啊!!!” “你看起来哪有十八,十六岁的身高,皮包骨头似的。”劳伦低头看只到他肩膀的男孩说:“是不是你家里有个哥哥弟弟把你的饭都抢走了?” “我天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欺负我弟弟长大的啊。” “杀千刀啊你。” “哈哈哈哈……” 那笑声从消失在黑暗潮霉的走廊尽头的两个背影的攀谈声中飘散,在钢铁摩擦碰撞的尖利和男孩们战斗训练中受伤发出的痛苦喊叫以及诸如此类鱼目混杂的声音之中显得格外刺耳。 舛驳与殊荣Ⅲ 3 黑暗肮脏的阴翳笼罩之下,滴答的水滴低落,坠入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水坑。那些水坑终于不堪重负,水汇集成流划地逃窜。 流淌着,卷积阴暗,在透明无色中渗透血腥味的水流,汇集着。 又下雨了。 “又下雨了。”银发少年喃喃。 老鼠四窜碰到他的脚。他已经坐在简陋无比的实验桌前数个小时未动过。 忽然他抓起试管来丢向破败不堪的仪器,忽然的暴戾,老鼠吓得了无踪影。 他用一只手轻轻支撑额头,焦灼无比。“还差什么,还差什么!”他忽然大叫起来,声音在下水道里颤动,扩散出看不见的波纹。 “呦呦呦,小亚伯又不开心了?”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那是一个娇嗔的女声。随即一个把头发束在一起的身着白色大褂的少女,她边靠近边在嘴里小声咒骂着,全是一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 “你来干什么?哼哼,无论我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不放过我吗?”亚伯冷笑说。 “啧啧啧,小亚伯,你错了。”女孩说着,拿起实验台上零散的手稿和实验仪器,眼中忽然闪现激动的光芒,但随即被悄然隐藏。 “你就用这样的破东西来完成你的人生理想啊?”女孩不屑的说。忽然间,她轻拍双手,两人彪形大汉缓步走入,他们手中提着一个大黑箱子,忽的一下放在地上地震似的。 “家族送你的小礼物。”女孩说。 “我不要,把家族那些高贵人们的高贵玩具都拿走吧,我是出身低贱的混血族孩子,我不配!!!”亚伯愤怒的大喊,忧伤又孤独。 “噗嗤。”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傻瓜。修伯特才不管你是不是血统高贵呢!”女孩轻轻坐在他身边,“你知道为什么要叫假面学会吗?就是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你都可以在学会里混的一席之地。”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修伯特讨厌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乱来,还因为……” “你。”亚伯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说。 “我家小亚伯就是聪明!”女孩捏了捏亚伯的脸,“你还真敢和他抢……他发起疯来密党圆桌都害怕他造个**什么的把他们炸了。更何况你和他抢的是两件东西。” “拜托那是我要跟他抢的吗?是你百般愿意的。以及我天资过人好不好。”亚伯一脸黑线的说。 “好啦好啦,咱们不是两厢情愿吗?还计较什么你我啊!”女孩跳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总有一天我们会逃出这个樊笼的。”女孩略带哀伤的说。 “是啊,我们会的。我终会有一天会重回王屋之巅,我要让那些想夺走我们东西的人俯首称臣!等到我称王那日,你便是倾城王妃!”亚伯搂着女孩,目光如狮。 女孩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亚伯,她忽然感觉不认识他了,甚至有些害怕这个人。因为他的眼睛里汹涌着血雨腥风!!! 女孩迈着轻盈的步伐告别后,亚伯独自提着煤油灯,打开黑盒子,满满的崭新、精致的化学仪器,学会里的各种藏书以及换洗的衣物,一应俱全。 “卡洛尔这姑娘……”他喃喃自语道。 “我娶定了。” 沿着漆黑的隧道出口,卡洛尔终于逃离了恶臭肮脏的下水道。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头也不转的说:“他是不是很棒?” 彪形大汉身后幽幽的走出一个人,赫然的流露出溢于言表的狂笑。 修伯特·末卡维。 “不愧是家族培养的栋梁之才,我还真是犯了个错误。” “你也有承认错误的一天啊!” “我后悔刚才没杀了他。他竟然敢抱你,还这么猖狂……”修伯特靠近卡洛尔,露出邪笑。卡洛尔倏然拔出匕首抵着他的下颚说:“听见了没有,他说他会成功的,我会等他的。” “哼,不要轻易相信一个疯子。”修伯特耸耸肩,转身离开,“除非你也疯了。” TBC 舛驳与殊荣Ⅳ 4 阳光轻柔,如羽毛般落下,远处古铜旧钟响起,陈旧的声音穿透风的屏障,看不见的鸟儿飞过。 风从山间呼啸奔跑而来,携带着鸟鸣花香,轻柔的在鼻息散发出闲适恬静的味道。 小镇里又是个安静的午后,人们停止了劳作,享受片刻午后阳光,喝上一杯简单的下午茶。 鞋匠铺里少年认真的编织着一双精美的串珠凉鞋,彩色的珠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晕染出一片缤纷的光晕。 最后一根丝线缝合,少年露出满意的笑容,清澈见底。他有一头火焰一般红色头发,穿着朴素的白色衬衫。 他把凉鞋小心翼翼的装进布包里,大喊一声:“老爸我出去了啊!” 店铺整齐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一个中年人拿着还未完成的鞋子喊道:“臭小子早点回来!” 少年带上了八角帽,盖住了红发,小鸟一般穿过琳琅的街巷。蜿蜒的石块路被阳光烘烤得温热,小镇坐落在森林边缘,镇中央一座高耸的钟楼,巨大古式钟的指针指在了三点整。 少年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小镇外的一片向阳山坡,那里是他和她发现的观看小镇最美的角度。阳光在绿茵草地上留恋,大片知更鸟蓝的勿忘我自由生长着,编织出一片天蓝色的地毯。 地毯中央有一位曼妙的姑娘正在呼吸着蓝色的空气。 她栗色长发编成单一的麻花辫,一条淡蓝色连衣裙尽显她的素雅。“布琳妮特,我来了。”红发男孩微笑着。“麦克。”名为布琳妮特的女孩轻呼他的名字。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从布包里取出凉鞋,像帮助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般细腻。女孩看着闪若宝石的鞋子露出了美丽的笑,在男孩脸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他们仰躺在草地上,温暖的阳光在眼中跳跃,男孩为女孩采摘了一束勿忘我,笑盈盈的告诉女孩不要忘记他,女孩红着脸说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因为把你的样子刻在心上了。 他们闭上眼睛,享受片刻的恬静。忽然男孩拉住女孩的手,他手中多了一枚戒指,那是用勿忘我花茎编织成的,男孩单膝下跪,以一种极其温柔的声音说:“愿意嫁给我吗,美丽的天使。” “我愿意!”女孩流着泪拥抱男孩,亲吻他的嘴唇。花季少年少女相拥着,用无需粉饰的方式私定终身。 “可是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女孩忽然间黯然神伤。“他们嫌弃我是个鞋匠的儿子。”男孩咬牙切齿的说道,“鞋匠的儿子又如何,我能做出结实的鞋子,跑上一万公里都不会损坏的……鞋子。”男孩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惊喜的大笑着说:“对对对,我可以做出最坚实的鞋子,咱们穿着它一起逃到远方去,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这样就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女孩扬起嘴角笑得灿烂如沐浴阳光盛开的勿忘我。 夜轻轻抱住小镇,月亮被染成血一般的猩红,寂寥无人的街巷更显幽清。 夜晚包围小村镇的森林更显阴森。夜里家家户户都禁闭门窗,旷远的密林之间偶尔传来狼吠,在形状怪异的树木缝隙中曲回悠转。 小镇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孩子们依偎在父母旁边,年纪较长的家人通常会讲起关于森林中怪物的黑色童话。 “很久很久以前,可怕的瘟疫肆虐欧洲大陆,尸横遍野。但所有人中,只有一家人奇迹般得到了上帝的庇佑,然而是不幸的事再次发生,三个兄弟,一个被蝙蝠咬伤,一个被野狼咬伤,另一个得以幸免。这三个兄弟,正是吸血鬼,狼人,和人类的先辈。” “即便一个心地纯洁的人,一个不忘在夜间祈祷的人,也难免在乌头草盛开的月圆之夜变身为狼。” 黑色的风穿过小镇的街巷,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名叫麦克的红发男孩在灯下细致的劳作,他偷偷用了家里最好的鹿皮料,哪怕刀子砍上去也未必会严重损坏。最后一针紧密缝合,男孩满意的笑了起来,雀跃得如见底池水中跳跃的红金鱼。末了,他遏制住难掩的喜悦,轻轻的打开了房门上的重重防锁,披上斗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女孩则比男孩更加艰辛。她把窗帘和床单系在一起,从二楼的窗户上攀附而下,但是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女孩纵身跌落,但是轻巧的落入了男孩怀里。 他们弓着腰,提着煤油灯,他们缓步走,悄无声息,他们笑着奔跑,吟唱欢乐颂,他们逃亡,向远方! 四下十分安静,安静的可怕。血色的月,压抑浓重。 女孩不禁打了个寒噤。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阔步走在前面,煤油灯照亮了以他们为圆心的一个小圈。夜色浓重,好似墨水瓶打翻,墨水四溢。 倏然之间,草丛之中一阵摇曳,男孩并没有在意。“没关系,野猫而已。”他对女孩说。 因为女孩此时冷汗裹身,颤抖不以。 手中的手握得越来越松,但是紧迫的感觉萦绕男孩心间,他开始本能的奔跑。 男孩忍不住回头,想问问女孩为何如此反常,但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瞳孔被刺痛。 女孩的喉咙已血肉模糊,庞大的,血腥的,狰狞的野兽咬住了她的右臂,犹如魔鬼伸手拉住了女孩,但是女孩喉管已经破裂发不出半点声音。 男孩的心脏骤停,满色惨白如雪,他执拗的手松开了,本能的极速奔跑起来,女孩被野兽拖进黑色之中,不见身影。 男孩猝不及防,痛和血色蔓延。另一只野兽咬住了他的腿,他已无力逃跑。 也不想逃跑。 原来死亡降临的一刻是这样的感觉,毒素缓缓蔓延,血液缓缓流逝,一切来得如此缓慢,女孩被野兽吞噬的样子被一帧帧定格,她的面孔因痛苦而狰狞,她的面孔因痛苦而惨淡。 但是一切发生的又是那么迅速,那么猝不及防。仿佛刚刚,他们私定终身,也仿佛刚刚,他们成为野兽的宵夜。 这一刻他的瞳孔看得出奇清晰,不远处的小镇燃起大火,火舌舔舐的夜幕下,那些野兽用血色浸满了小镇。 耳畔一个人在轻哼摇篮曲,男孩困乏得眼皮如铅块。 痛,缓缓地蔓延,又缓缓地褪去。最后一刻他忍不住含泪入睡,淹没在视线里的那个身影他永生难忘。 那是个银发少年。 (T.B.C.) 舛驳与殊荣Ⅴ 5 初春温暖的阳光在石子路上踱步,细碎的光影透过树叶间的隙缝,撒下大片残影。 光阴缓缓流淌。 阳光的尽头,黑色的阳光冰冷得温暖。 小男孩坐在窗下捧书细读。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色,白的如雪,在黑暗之中如同盛开的白色菡萏,冷雨之中随时会飘散,凋零。 哥特式建筑的厚重木门被叩响,一个梳着俏皮双马尾的小女孩伸出稚嫩的小手敲了敲门。 黑暗深处传来几声凄厉的争吵,随和一个身着维多利亚时代贵妇服饰的女人开了门。 “找亚伯。”女孩声音爽朗。 女人挤出一抹温柔的笑,装作极其温和的声音喊道:“亚伯啊,卡洛尔来找你了。” 男孩半天不动,懒散的伸了个懒腰,慢慢的把书放好,缓缓提鞋,面无表情的小脸惨白如雪。 小女孩笑得像初春的花苞,拉着他走出了房子。 亚伯从车库里推出了一辆小小的,还按着辅助轮的脚踏车,女孩笑嘻嘻的把玩具熊放在了车筐里,自己娴熟的坐上后座。 亚伯骑上脚踏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座阴森的建筑。 灰色,微风和悠闲小调。 一路上,女孩唱着不成曲调的歌,但是在男孩耳中却如同鸟鸣。 女孩是他从那座黑色监狱的救赎者。 “咱们玩个游戏。”卡洛尔眨着可爱的大眼睛。 “好吧……玩什么。”亚伯无奈的说。 “看过小红帽的故事吗?”卡洛尔问。 “那个格林先生写的童话故事?看过。”他头也不回的说。 “你当狼外婆,我当小红帽。”卡洛尔俏皮的用手指按了一下亚伯的鼻子:“外婆外婆,为什么你的鼻子那么长?” “为了闻到你美味的味道。”亚伯一脸不屑说着。 “外婆外婆,为什么你的眼睛那么大?” “为了看清你的样子。” 卡洛尔低着头,忽然小辫子摇晃:“外婆外婆,为什么你的头发那么白?” 亚伯一怔,把头转过去说:“因为我控制酪氨酸酶的基因出现异常,这种基因问题决定我有白化病。”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亚伯把车子骑上了一个大陡坡,然后倏然而下,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带来整个世界的声音。 “啊啊啊,好好玩啊!”卡洛尔展开双臂,像鸟儿一样拍打翅膀,“为什么我们不能像小鸟一样飞起来?”她幼齿的问。 “因为有地心引力,我们的力不够突破它。”亚伯侃侃而谈。 “地心引力是什么?”卡洛尔不解。 “就是地球对上面东西的吸引,就像一个大磁铁吸引大头针一样。”亚伯说道。 “哇,亚伯哥哥好厉害哦。”卡洛尔称赞道,继续沉溺在小鸟的梦境里。 亚伯苍白的小脸上,嘴角首次开始有了弧度。 冰皮始解。 蝉鸣四起,炽烈的温度飙升。银发少年把屋门关的死死,用棉花堵上耳朵。可是尖利的叫喊声以及咆哮般的争吵声喋喋不休,无情的穿透棉花刺痛耳膜。 纸飞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轻轻降落在他的桌前。 亚伯起身,向阳台外看去,穿着碎花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双手叉腰,扬起嘴角轻轻一笑。 “卡洛尔。”亚伯轻轻说。他翻身从二楼窗台纵身而跃,本来脑海中轻盈的落地成了惨惨的伤痛。 “亚伯你是笨蛋吗?!”卡洛尔满脸愠色。 “我本来以为我的巫术已经练习得很好了……还是挑战不了地心引力啊。”亚伯吃痛,边哼叫边无辜的说。 卡洛尔摇了摇头:“你这个巫术废柴,好好学你的科学吧,书呆子!”裙祑摇曳,犹如舞蝶。 “扶我一下啊喂!”亚伯远远的喊。 “走啦咱们去图书馆看书。”卡洛尔从前面跑回来扶起他。 “慢一点啊,轻一点啊!”亚伯**。 “你这是外伤,没伤到骨头,哪会那么痛,忍着!”卡洛尔撇撇嘴。 “好好好,你啊轻一点啊。”亚伯缓缓的笑。 “傻笑什么。”卡洛尔笑着说。 “啊,傻笑么?”亚伯摸了摸脸,苍白的面孔消瘦却悦目。 “没事,我就喜欢傻笑。”卡洛尔眼睛眯成一条线,如同夏日里攀附白墙的藤萝,烂漫蕴绿。 清风微漾。 “The falling leaves,drop down by my window.”街角的人,抱着吉他弹唱,声线荡,意微霜。 “亚伯亚伯亚伯亚伯亚伯!”清澈的女声喊道。 “亚伯.末卡维!亚伯.金.弗瑞斯.末卡维!”那声音又起。 卡洛尔长发挽起,束成一团。黑框眼睛,黑色毕业服,博士帽歪歪斜斜,牛筋底白色皮鞋闪闪发亮。 今天是毕业典礼,而她呼喊着的名字的主人迟迟不见踪影。 “书呆伯!你出来啊!”空旷的走廊里唯有脚步声和女孩的呼喊声回响。 “亚伯,你要是再不出来,我走了,我去布洛德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了。”卡洛尔严肃的放低声音。 “嗯。”某个实验室内,沉闷的一声传来。 “你开门。”卡洛尔站在门前,连门都不敲,就知道他锁了门。 “嗯。”亚伯伏在桌上,被试管烧瓶包围。手稿散落一地,瓶瓶罐罐的彩色药品味道混杂,酒精灯上的烧杯内不明液体沸腾蒸发。 “开门。” “嗯。” “亚伯你这个幼稚鬼,把门打开!” “嗯。” “……外婆外婆,为什么你的头发那么白……” “少年愁,华发生。”亚伯声音低沉,冰冷若雪。 “外婆外婆,小红帽要走了。”卡洛尔身体微微颤抖,眼泪不察觉的掉下,她马上抬起手擦干,不让任何人发现。 “再见,不送。”亚伯的声音依旧没有一丝起伏。 “再见。”亚伯说。 没有人回应。 走廊里空空的回响寂寥无人。 亚伯收拾好了行李。 分道扬镳。 白色的风呼啸而至,白色的裙裾散下白色的沙。 亚伯裹在厚厚的大衣里,捧着一杯热茶来到图书馆门前,打开大门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客人。 钥匙插进锁孔,却不需要扭动,门是开着的。 略微的惊愕后,他看到一些穿戴整齐的学士坐在长桌前,翻看着他的手稿和黑板上的计算公式以及实验室的化学药品。 “布洛德学院的调查者?”亚伯轻声问。 “你就是亚伯.末卡维吧,我们接到了你的申请,你深受物化部的青睐,所以特派专员来调查情况。”为首的西装革履的眼镜男说道。 “我……够格吗?”亚伯目光如炬。 “当然,末卡维同学,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从今年三月起你就可以入学布洛德学院科学分院物化部,成为初级学者。” 冬日的雪骤然升了温,他的生命似乎在那厚厚的雪层下萌生新芽,阳光会在不久后的阴霾下普照,无论现在是否可以目睹,未来的道路都会一片春光。 初春,开学季,忙碌的季节。 衣物和书本零零散散的塞进深褐色牛皮箱中,银色头发凌乱不堪,大男孩像个刚刚入学的小学生一般手忙脚乱。 正了正歪歪斜斜的领带,踏入人生的理想殿堂。 恢宏的暗红色欧式建筑排列整齐,血族最高学府布洛德学院,镶金雕花柱围绕的黑色夜玫瑰花丛,百年月桂树耸立在优雅的黑铁大门旁。穿过最大最神秘的巫术院,绕过复杂的机械院,文学院和艺术院隔着蜿蜒的人工观景小河相望,一些学生泛舟清唱,河畔的年轻男女捧书长谈。 最后的最后,偌大学院的边缘,阴森怪诞的科学院终于展露,在亚伯眼中,它比艺术院和文学院更加美丽宏伟,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的化学药剂是那么的芳香迷人。 寥无几人的报告厅里,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在讲课。百般无聊的贵族学生闲聊调侃女老师的身材,撇了一眼新来的瘦弱苍白的青年。 下课钟声敲了又敲,人们分分散去,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两个人,年轻的女老师和新来的银发学生。 隔着数排座椅,厚重资料,多年光阴,没有诘责,没有激动,平静无波,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老师,你下一节课什么时候?” 女老师牵起了温暖的熟悉笑靥,轻声说:“明天早上八点。” 命定相遇。 后来的后来,天资聪颖的亚伯.末卡维在短短一年内就完成了四年的进修课程,并以极其优异的成绩毕业,在众名师的推荐下进入了假面学会,一个由末卡维家族最高爵位者修伯特.末卡维,同时也是科学院校长开办的科学研讨会,传说学会忽略每个人的出身地位,甚至开会的时候大家要戴上面具,畅谈血族科学的边界。 亚伯.末卡维天才的科学天赋深受修伯特的喜爱,很快在假面学会的一个血液再生研究项目(B.R.P.)上受任重职。并推荐布洛德科学院年轻生物学教师卡洛尔.末卡维进入学会,二人联手,被血族科学界成为“鸳鸯双霸”。 但好景不长,亚伯领导的B.R.P.项目由于过分急于求成以及被外族利用而失败,对学会的物资,人力以及名誉都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损害,修伯特一气之下抹去了亚伯.末卡维的学会职务,并将他逐出末卡维家族。卡洛尔.末卡维接替了他的位置,从此学界也只有这位杰出女科学家的名字长存。 人们在唏嘘这戏剧般的瞬间辉煌和反转剧似的惨败之时,不禁感叹末卡维家长的古怪脾气,像个孩子,曾经喜欢的玩具玩着玩着就忽然弃之无味了。 但是每个人都保持缄默不语。就像审判的那日,无情的审判者将严重的罪名和各种捏造的罪行加之于他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帮助他辩护,哪怕是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女孩,也变得目光惨淡,麻木不仁。 原来这个野兽一般的现实社会是会吞噬一个人内心的温度的,而且会让他的眼睛变得模糊,就算你捧出心来想要温暖他,也会被觉得那是只假面上光鲜亮丽纹饰,并报以轻蔑的冷笑。 轻蔑的冷笑爬上了苍白的面孔,湮没在灰暗之中的地方正在孕育着更加浓郁的阴谋,被放逐的罪人会踏破荆棘寻找最坚硬的钢铁,打造尖利的复仇之刃,终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权力的桂冠,总有一天会被它所施刑的魔鬼所践踏成泥。”浅色的瞳孔如同燃烧。 “要想在这权力的世界、这野兽的森林里活下去,必须懂得保护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才是陪伴你踏破荆棘,走到最后的人。”他忽然想起女孩樱桃唇一张一合说的那句话。 冷若湖水。 (T.B.C.) 舛驳与殊荣ⅵ 幽深潮湿晦暗的走廊,白垩斑驳脱落,长满青苔的墙角时不时冒出饥饿的老鼠,四处寻觅食物最终无果。 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经久不衰,夹杂惨痛的叫喊声,血流不停。 地下贫民街区某暗处,晨。 红发的少年打着呵欠,一百分不情愿的接过短刀。其他的少年早就起来晨练,而他是被劳伦从床上脱下来的。 “小子,接我一招!”劳伦朝他冲过来,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没错,就是斗牛场的那种。 “呜啊!!!”红发少年不知所措,丢下短刀拔腿就跑。 “你这个废柴啊……”路过的血皇不禁感叹。他一把抓过少年,揪着他的衣领说道:“孩子啊,你看他们都在努力的打造自己,难道你不想吗?” 少年没回过神,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血皇叹了口气。 “难道你不想复兴血皇时代吗?” 他其实是想摇头的,但是血皇的眼睛里充满血雨腥风,好像他要是不同意的话就会死无全尸。 “他们,都有自己的欲望。”血皇指了指那些不知疲倦不断训练,不断受伤的孩子们,“对食物的饥渴,对财富的期待,对权利的仰慕,对女人的追求……那么,你有什么样的欲望?” 他终于开始深思熟虑……有什么欲望呢?他虽然很饥饿,但从医院偷来的血液样本就够他和亚伯裹腹,他虽然也想过贵族生活,但是平民生活依然自在安乐……至于女人嘛……他的心里也许只有那个女孩了……那个采撷勿忘我的女孩……那个燃烧在火中的女孩……她的笑容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美丽,幸福,痛苦,绝望……让人忍不住想哭。 “复仇的……欲望!”他用尽力气说。 目光如狮,火焰中烧。 血皇松开手,鼓掌以示赞许和鼓励,露出满意的邪笑扬长而去。劳伦痴痴的站在原地,竟然也露出了诡异邪魅且无声的笑,且转瞬即逝。 “小子,你很有觉悟啊!”劳伦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那么,你的复仇对象是谁?” “狼族人。”少年目光猩红,吞噬了他往日的淳澈。 “我真的没看错,我们是一样的人啊!你知道吗?我的复仇对象……是……这个世界!”劳伦的轻笑中,少年怔了怔。 武器相接碰撞甚至摩擦出火花,惨痛的叫喊声碰撞回响,老鼠听了都四处逃窜。 他们不知疲倦,他们不知痛苦,他们不知自己正走向去往地狱的不归路。 几个街区外的另一个暗处。 缱绻在某处下水道宽敞的中央交接处的亚伯不觉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仰望狭小的天窗。 “很快……仇恨的利刃即将磨亮。但当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剧情,会不会反抗驯养者……你这头……怯懦狮子。” (TBC) 舛驳与殊荣ⅶ 四季轮回。 转眼三年过去了,红发少年不再是只会逃跑,他在不断的被打到在地,头破血流中学会了格斗技巧和短刀的使用,并且暗器丢得也很准。 劳伦很是欣慰。 在这一天,血皇忽然举办了集会。 所有人又如开始那样,挤在狭小的破旧房间里,汗味和酸臭混杂,目光冷冰惨淡。 “我亲爱的孩子们!这一天终于到了!德古拉这个狂徒在今天,就要,被诛杀在王座之上,我将扯下他的尸骨,重回王座!而你们,就是新贵族!”他大喊。人群高声喝彩,肾上腺素极速分泌,每个人都热情高涨,激动万分。 这一天……终于来了……么? “但是,在我们奔赴战场之前,我们要进行小小的测试。”血皇说道。 人群静了下来。 “只有最为锋利的白刃,没有丝毫感情的勇士,才能通过考验,成为骑士之王,他将获得最终的桂冠。” 血皇苍老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看不见的波纹一圈一圈消逝。他拍了拍手,黑暗之中,大幕落下……不,是铁笼落下。众人被困在数个铁笼之中,分成了各各部分,面面相觑。 大家立马会意,只有强者才配上战场杀敌,才配得到贵族的头衔,才配拥有血皇的青睐……而那个强者,是要靠自己的双手,杀出一条血路来啊! 有人开始动了手,惨叫声穿出人群,接着场面一片混乱,他们变成了冷血的野兽,进行疯狂的厮杀,无论是曾经的伙伴,搭档,甚至是同行的亲人,毫无停顿的杀戮……一旦停下,一旦心软,下一秒你就会血刃在别人的利刃之下。你只能逼迫自己,变成杀人机器,不仅仅为了荣华富贵,更为了……自己的生命,那脆弱的,渺小的生命啊! 红发少年痴痴的望着他们厮杀。 他忽然感觉后颈一股冷风,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忽然白光落下,劳伦血刃了那个觊觎着的孩子……他还很小啊,可杀起人来丝毫不亚于一头野兽。 相视,点头,用他们一贯练习的套装招式,轻松击败了几个疯狂的孩子,混战之中他们成了翻转棋局的出色黑马。 回身,挥刀,血落,倾倒。 跃起,斩杀,血落,倾倒。 …… 数次重复…… 少年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是一直挥刀,数个发疯的人向他扑来,他只记得斩杀,斩杀,斩杀……血色完全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敌人的血流,他的血也流,敌人惨痛叫喊,他也惨痛叫喊……但是他没有倒下,他只是想奔跑,好像那一个血月照耀的夜晚,火光和血色交错,狰狞的野兽扑过来,但是他没有勇气转过身,没有勇气抓起手中唯一有的石头砸向那头野兽。野兽的獠牙撕扯着他的女孩……他的女孩! 从心底发出的吼叫,歇斯底里的叫喊,他多么想拔出刀杀掉那个懦弱无比的自己,血刃那些野兽,焚烧他们的尸骨,让他们体验他的心被铰碎的痛楚,让他们体验女孩身体被撕碎却仍然微笑的绝望!!! 发疯的少年在人群中穿梭,像一个暴走的杀人机器,火色头发如同地狱之焰炽热的灼烧。尸横遍野之中他的身体不堪负荷,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残破不堪的战场,只有两个人站立,一个是毫发无损的劳伦,一个则是筋疲力竭的少年。 少年闭上眼睛,全是女孩的笑靥。 栗色长发的女孩背影美丽无瑕,她的发间插着蓝色的小花,知更鸟蛋蓝的长裙随风舞动,如同花瓣摇曳。 黑暗如潮水渐渐散去,眼前的面孔赫然是那个女孩,他想都没想伸出手紧紧抱住女孩,永远也不想分开。 “果然……”女孩邪笑着,藏在他身后的手里攥着沾血的匕首。 (TBC) 舛驳与殊荣ⅷ “你果然是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不,败狗。”女孩的樱桃唇一张一合。 赫然女孩的面目开始扭曲,皮肉像凝胶被融化,然后又被重新塑形。 最终幻化成一张极其苍白,皮肤皲裂,纹路墨色,干枯得像干尸一样的恐怖面孔。 那张面孔,亚伯此生再也不想见到。 在他被逐出末卡维家族不久,狼族和血族的战争十分频繁,战火纷飞,到处兵荒马乱。不仅仅狼族和血族的战争,血族内部战争也是频发不断。魔党企图渗透密党的政权,密党也对魔党觊觎已久,双方依仗各种荒谬的借口,互相侵犯。 战乱之中,年轻的青年学者,手无缚鸡之力,如同孱弱的小鸟被迫飞翔在疾风暴雨之中。 红发少年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回家,亚伯只是简单的说我当时就是被支离破碎的家所拖累,不能名正言顺进入布洛德,才落得个被人瞧不起的境地。 他曾经去过人类世界,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他远远的在角落里通过玻璃彩窗看到人们在教堂里祈祷,他们是那么虔诚,亚伯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宗教仪式,在他相信科学之前,一直相信着上帝。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们都尊称您的名为圣,愿您的国降临,愿您的旨意行于地上,如同它行于天上……愿您将我变成一只鸟,越过山丘飞向远方!” 可是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上帝,即使有,也不会实现一个被诅咒的血族人的愿望。 后来他知道了真象十分想哭,但是他不能。 再后来他就爱上了科学,再后来就爱上了卡洛尔。 曾经在那个冰冷的屋子里他从不相信爱这种东西的存在,如果有,那么他绝不会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回想起来真是忍不住嘲笑自己。 亲手建立了恢宏的城堡,又亲手摧毁了它。 他也曾想过简单的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一天他浪迹街头,喝得醉醺醺,蓬头垢面的像个乞丐。这时候他身边坐下了一个老乞丐。 “你是不是怀特末卡维家的人?”老乞丐忽然问。 他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末卡维家的人能流落街头吗?他们应该坐在高贵的实验室里,为了科学而奉献智慧!”忽然他又掩面欲哭。 但是他不能。 老乞丐笑了笑:“我说的不是末卡维家,是怀特末卡维,他们是末卡维家的一个特殊分支。我只记得怀特末卡维家的人头发白得像雪,他们都是天才,年少时就拥有无穷的智慧!可惜啊,利欲摧毁了那个家族,遭到无数嫉妒者追杀,最终也不知道有没有后裔……但是你,就是证据啊!”老乞丐抹了抹口水。 “您在开什么玩笑,我爸妈都不是白发,我是先天性的白化病!才会这样少白头!”亚伯借着酒劲,挥舞拳头像是要打架。 老乞丐不偏不倚,就缠着他:“你就是怀特末卡维家的后人,你就是绝顶的天才!我知道你,亚伯·末卡维嘛,厉害着呢!一定是修伯特那个老顽固眼瞎!” 亚伯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伯牙遇到了子期,和他促膝长谈,讲述他的丰功伟业,和落寞经历……老乞丐认真的听完。说罢,老乞丐忽然说:“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帮我复仇。” “找谁复仇?” “这个世界。”老乞丐侃侃而谈。 (TBC) 舛驳与殊荣ⅸ 那个人把匕首扔进了红发少年身后垂死挣扎的人的心脏。 红发少年如梦初醒,赫然发现自己怀中抱着的是如此之人,顿时感觉此生无恋。 “你是谁?”红发少年问。 “我是劳伦啊。”那人说道,忽然间面部肌肉抽出,劳伦的面孔快速塑形,俨然就是一人。 红发少年看呆了。 “你你你是什么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血族人,血族始祖。诺菲勒家族的家主!”那人变回了本来的面目,大喊道。 “比起在那里发神经的血皇,我的血统比他纯的多,可是我活了五百年了,仍然是个乞丐,下等人中的下等人!”他忽然狂笑起来,发出野兽一般的狂啸。 “该死的家族等级限制,可恶的自以为是的上等人!”他的声音在空寂的牢笼里扩散,又掩盖在痛苦的嘶叫中。 少年的心隐隐的痛。 那个名为布林妮特的女孩,是小资产阶级贵族的女儿,而他只是一个鞋匠的儿子……他们婚约的失败,阶级限制是直接诱因。 那人的眼里发着光。 “愿意和我一道吗?我们定会掀起血雨腥风!” 少年轻笑,点了点头。 “曾经的施刑者,我会让他痛以十倍偿还!”少年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扩散,波纹层叠,仿佛来自地狱的巨钟敲响。 铁笼缓缓上升,黑暗中走出的剩下的几名精英杀手,他们杀光了身边的所有人,得到了抵达新世界的权利。 简陋王座之上的血皇轻轻鼓掌。 “这就是我最后要教你们的,接下来的课堂,就是残酷的战场。”他的嗓音低沉沧桑,却充满了饥渴和杀戮。 忽然刀光落下,目光无法捕捉的刹那,那几名胜出者纷纷倒地,血皇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然后,瞬间消逝温度。 红发的少年,穿着染着血的白色衬衫,手中提着血皇那苍老且狰狞的脸。 “这是你教我的。”少年轻声说。 巨大的黑色大门吱呀着缓缓拉开,地面匐走着铅灰色的浓雾,黑色的阳光照耀这座冰冷的城,一侧靠近着的黑色森林仿佛蚂蚁不断蚕食着它,它也在蚕食着那座寂静却喧嚣的森林。 而它,即将迎来新的主人。 “我叫该隐。”红发少年轻声说,“以后,你们都要尊称我为血族始祖之名。” “好名字。”亚伯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狼狈残破的面孔竟然在目光相遇之时破发出笑容。 (END) 圣诞特辑·碌碌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dashing through the snow on a one-horse open sleigh, over the fields we go, laughing all the way; bells on bob-tail ring, making spirits bright, what fun it is to ride and sing a sleighing song tonight. …… 大街上的店铺到处放着这首圣诞赞歌,大大小小的圣诞树上的彩灯晕染出一片彩色的光点,如果萤火虫能发出彩色的光,或许就是眼前的景象吧。 小女孩看得有些入神。 涌动的人群中,男男女女们手牵着手,仰着幸福的笑脸,孩子们拿着五颜六色的棒棒糖跟在手中满是购物袋的父母身后,看着街巷中大大小小的圣诞树上的彩灯和橱窗里闪亮的商品走走停停。 他们的父母轻柔的呼唤他们跟上来。 夜色裹了幽蓝的糖衣,轻柔无比的缓步走来。 街上的人群也变得稀稀疏疏,偶尔出现逛夜市的人们融入到灯红酒绿里,喧嚣一直持续到深夜。 街上似乎没有人再走动了。今天是圣诞节前夕的圣诞夜,人们都回到家里和家人相拥着享受晚宴,香气四溢的烤火鸡,浓郁甜蜜的巧克力蛋糕,以及一年之中最好的佳肴美酒,氤氲在火炉中跳跃的暖色之中,构成最温暖的蜡笔画。 街上的彩灯还在闪烁,圣诞树高高耸立。只有几家店铺的主人打着呵欠关闭上了门,门铃最后的响声在空气中扩散出看不见的涟漪波纹。 小女孩从黑暗之中探出头来。她穿着破旧不堪的单布裙子,裙角碎得参差不齐。她把一条宽大的围巾包在头上,显得她稚嫩的脸庞更小了。她提着一个破旧的篮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火柴。这是她唯一的生计来源,可是她今天一盒火柴也没有卖出去。好在有个好心的面包店店主,用一块全麦面包换了三盒火柴。这是她一天之中唯一吃过的东西。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她也不再渴求有人会来买她的火柴,或者施舍给她些什么。 现在她只奢求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 起风了,那些风在小巷深处游走,盘曲着发出悠长的哨声。 她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走向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那是整个广场中最大的一棵树,很多情侣走到那棵树前挽着手许愿,觉得这一定是那棵可以触碰圣诞老人雪橇的圣诞树。 灯火具熄的此时,只有广场上还亮着高耸的路灯,把整个广场照的空荡荡的。 她穿过硕大的广场,在月白色的清冷光芒下显得瘦小不堪。她把自己掩藏在圣诞树浓密树枝墨绿色的阴影下,蜷缩成团。 “好冷啊。”她轻声说。 她忽然间想起了那一篮子火柴。她拿出一根火柴来,嗤地擦亮一根,浓郁的黑暗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渺小的光点,像是废墟之中唯一的白色雏菊,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压抑无比的破败吞没。 于是火光很快熄灭了。 她曾经在窗外偷偷听过一个母亲给她的孩子讲故事,名字叫《卖火柴的小女孩》,她恍然间感觉自己就是那样一个小女孩,也害怕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被冻死。 但是去看看妈妈也很好啊……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在视线即将模糊的最后一瞬,她瞥间角落里有一个沉重呼吸的黑影。 于是她又擦亮一根火柴,火光驱散了黑暗,那是一只黑色的小狗,它静静蜷缩在角落的黑暗里,慢慢睁开了黑色的眼睛,呜咽着发出鸣叫。 女孩高兴的凑过去,他们依偎在一起,他们是寒风之中互相的庇护,唯一的拥有就是彼此。 “我叫迪丽娅。我可以叫你小黑吗?”小女孩问。小黑狗发出低沉的声音,把头缩进女孩的裙摆里。“小黑,人们说,圣诞夜的时候,当天空飘起白雪,圣诞老人会架着驯鹿雪橇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中一闪而过,圣诞树下默默许的心愿,脉脉牵手的人们会幸福的走向新的一年。”女孩搓着手满面希冀的说。 “只是可惜圣诞夜这天没有下雪,身边也没有人和我一起许愿。”女孩低下忧伤的脸。 “因为我是在圣诞夜这天卖火柴的那个女孩。划过所有火柴之后就要离开了啊。”泪水顺着面颊留下,滴在冰冷的地砖上凝结成幽蓝色的冰霜。“小黑,我们一起许愿吧。你看,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女孩擦了擦眼泪,望着远处的钟楼上即将合拢的时针与分针喃喃。 “我希望……”女孩十指合拢,缓缓阖上睫毛,氤氲在白色的雾气之中。她感觉从未如此疲惫不堪,好想靠着圣诞树甜美的睡上一觉。在模糊的记忆之中,她看到了母亲和蔼的面孔,她微笑着,把美味的奶油面包一块又一块塞进女孩的嘴里,她的笑容渐渐扭曲了,泪水顺着脸庞缓缓留下,慢慢幻化成鲜红的血色,毒藤一般蔓延的血液从她头上留下令人恐怖的痕迹,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她一动也不动,嘴角还留着残存的笑。她把女孩压在身底,抵挡了所有伤害,那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抵在女孩的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女孩很听话,没有喊叫,但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涌出眼眶。 忽然间世界都安静了,在空旷无比的冰冷大地上,仿佛有死神的脚步声回荡。 渺茫无际的黑色夜空之中,忽然划破黑暗的一星点白色,缓缓降落在女孩的手指上,细微的寒冷顺着指尖滑落,她慢慢睁开了蓝色的眼瞳。 光之仙子的粉尘散落,幻化成光点翻飞成群,它们轻舞,它们飞旋,它们缄默的歌唱着纯白色的圣歌。 那一刻,仿佛天国降临,无数的天使挥舞着羽翼,从天而降亲吻你的脸庞。 “小黑,小黑,看啊看啊,下雪啦!”女孩跳起来,在雪中起舞,瘦弱的身躯费力的模仿芭蕾舞演员的动作,她的破旧裙子仿佛被雪花染白。世界上仿佛只剩下雪和她,她忘我的在雪中迈着蹒跚的舞步,如同以为绝世舞者一样敬业——她在用生命舞蹈! 女孩摇晃着角落里的小狗,想让它和她一起舞蹈,可是它却再也不发出低沉的声音,也不再颤抖。 “小黑,小黑!” “它死了。”一个男孩静静的说。 “你是谁?”女孩痴痴的问。 “卖火柴的小女孩?”男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反问她。他有一头深棕色的头发,墨绿色的眼睛同鹰一般锐利。他看向圣诞树下的空篮子和散落一地的火柴梗喃喃:“为什么不用火柴把圣诞树烧了让自己暖和一下?” “那棵圣诞树是所有人心愿的寄托,是可以触碰圣诞老人雪橇的圣诞树,它的每一根松针都系着一个人的梦想。”女孩抚摸着墨绿色的松针认真的说。 “是啊,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力……”男孩低下头说,“你怎么不回家,你也发现圣诞老人是假的了?”男孩挤出一抹微笑说。 “你不是圣诞老人吗?你难道不是来送我礼物的么?你能送我一个哥哥,一个家么?”女孩用蓝色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给你。我只有一所大房子,和一个不会笑的老爸,这算不算家?” “我的妈妈和家在大火中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火柴。”女孩哭了起来,抽噎着说。 “你愿意的话,跟我回家吧。”男孩伸出手,挽起女孩冰冷的小手。雪花似乎在半空中停滞,那一刻漫长如一个世纪。 “圣诞快乐,哥哥。”女孩擦亮了最后一根火柴,火光摇曳,在风雪之中,原本被世界抛弃的孤单女孩,和想要逃离一切的任性男孩,他们手牵着手,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在闪烁的彩灯包围,打着红色丝带的银铃装饰的圣诞树下,半掩的夜色如潮水缓缓褪去,新生的黎明正在降临,那是新的一年里的第一缕光芒,携带着崭新的气味。 在这个圣诞夜,没有飘雪,没有圣诞树和包装华美的礼物,没有丰盛的圣诞大餐……但是我身边却有你,你靠在我的肩膀上熟睡,我膝盖上平铺的故事书上跳跃的美好故事还没有讲完,留下了一个空白的结尾等待着续写。你均匀的呼吸声在温暖的空气中扩散出看不见的波纹,随着火炉里毕毕剥剥的火苗上下浮动。我吮吸了一口杯中的可可,可能是微微变凉的缘故略有苦涩,但是口舌之间仍然洋溢着浓郁的甜蜜。 “亲爱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不要在黎明前被冻死了啊。” Oneyearago. 黑暗如潮散去,视线中,摆满整齐古书典籍的书架,灰尘散落。 指尖划破时光之蓝,清脆的步伐轻轻回荡,扩散在寂静如沉淀的空气里。 捧着古旧放映机的男孩带着贝雷帽,低低的压住他的一头棕色乱发。 在偌大书架尽头,氤氲如豆灯光的书桌,散乱的摆满了字迹稚拙的手稿,还有一架静心修理烤漆过的打字机。 “坐。” 那声音虽然稚嫩,如清晨蛛丝上凝结的透明清澈露珠,却又好似来自亘古。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他说。 “这个故事,玄奇,怪诞,苍白,血色。 这个故事,热血,叛逆,逃离,追寻。 这个故事,关于生离或者死别,关于成长遇见和相拥。 这个故事虚构且真实。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我,是你,是我们。” 放映机胶片飞速旋转,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男孩那张清澈的面孔渐渐淡去,冗长的胶片中,泛黄的画面一帧帧闪现,如水包裹着的记忆,渐渐沉溺无法呼吸。 仿佛目睹了一个人的新生与成长,从呱呱坠地,咿呀学语,到捧书长读,悉心算解;从顽劣到乖巧,从木讷到开朗;从那一天,到这一天…… 惊奇的发现,画面里的每一个人,面孔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得陌生。 时之沙从指缝逝去,挽不回,留不住。 故事,可能就是从这里开始, 你站在繁华街头看人来人往 故事,可能就从这里完结, 你蜷在万丈冰窟下独自取暖。 一路平平淡淡,一路磕磕绊绊,一路风雨兼程,一路花开花散。 最终,一条路,变成了多条路。 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如此复杂无解。 它可能有无数种开始,又会有无数个无数种结束。 那么,接下来,故事要继续了, “嘘~” 在夜的国度, 请闭眼如梦。 E.N.D? 加冰龙舌兰酒Ⅰ 1 夜色浓重之中,仿佛深色的海洋,无数奇异的生物在看不见阳光的深海游弋。它们浅唱呢喃,它们厮杀搏斗——为了生或死。 墨色的空气沉了下来,被一个疾步前行的少女搅动。 少女身着巫师黑袍,纵身一跃坐在夜深不闭的酒馆的外墙头,血色双眸注视着里面窜动的人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简单的伸手,低沉的吟唱,女孩身上的服饰瞬间从指尖幻变成了简约美丽的黑色晚礼服,她用力阖上双眼,将瞳孔变成了深紫色。 没有声音的跳下高墙,缓缓走入灯火通明的酒馆。 他们就是黯世界的主宰者之一,身披夜色的优雅捕猎者。他们痴迷于鲜红的血液,拥有极度缓慢的衰老历程,拥有倾倒众生的美貌,拥有贵族一般的非凡气质和财富——当然一切美好形象都拜倒在他们用尖利的牙齿插入猎物颈部时的享受和贪婪之下。 “小姐这么晚出门,不会是吸血鬼变的吧!”女孩身边的一位醉醺醺的男人打趣的说。 “先生有见过我这么纯真的吸血鬼吗?”女孩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闪动那双深紫色的瞳孔折射的浅淡魅惑的光。 “这么美丽的小姐当然不会是那么肮脏邪恶的东西了。”醉汉伸出手来在女孩圆润的肩膀上来回摩擦。 女孩心中记下了这个人的样子。 女孩继续在人群中穿梭,无数男士对她行礼问好,亲吻她白嫩的手背,女子见了她也要花容失色。 她觉得今天可以收获满满,直到一个年轻酒保给她端上了一杯龙舌兰酒。 她从未饮过酒,比起人类的血液没有任何饮品是可以带来刺激与享受的,但是这种神奇的感觉在她的唇齿舌尖绽放,仿佛品尝到了龙舌兰的花蜜,同时被它的锯刺割伤。 酒保见她痴痴的回味,满脸得意的坐在了她对面,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吵嚷的人群中竟然如此显眼如此悦耳。 “这是龙舌兰酒,你以前喝过吗?” 女孩摇摇头。 “它有一个很凄暖的爱情故事呢。” “是什么?”女孩好奇的看着他,他像是故意买个关子,只是扯了扯嘴角。 “再来一杯。”女孩也笑了,那一笑可以使伏地微风升起,清凉的浅色扑面。 “据说在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仙境,住着一个名叫Mayahuel的美丽的神,她爱上了一个叫Quetzlcoatl的半人半神兽。他们的爱情如此热烈纯澈,但却受到了Mayahuel的祖母——黑暗之神的百般阻挠。黑暗之神派夜空里的星星们去追踪这对恋人,让他们杀死Quetzalcoatl然后把她的孙女带回家。但在激烈的打斗中,Mayahuel却被意外的杀死,悲痛的Quetzalcoatl只能抱着恋人冰冷的尸体放声哭泣。鲜红的血和苦涩的泪融合在一起,滴滴血泪染红土地,在那被染红的地方开出了一株株绿色带刺的植物,它的花朵细密芳香。”酒保看着女孩的眼眸,露出温柔的笑,就像那多情的诗人一样,“加勒比咸咸的海风吹来,龙舌兰妖艳的盛开。酒杯握在你的手中,喝一杯想恋爱,喝两杯想看海。” “你的墨西哥语说的不错。”女孩笑着说。 “我借着一个人周游世界。”男孩温柔的笑就像阳光一样,在女孩眼中是那么耀眼却又致命。 “是谁?” “我爷爷,他曾经坐船挑战过世界边缘,直到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麦哲伦完成了环球航行,人们才开始相信他的话……只是他现在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男孩饮了一大口酒,“有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逆着所有人而行,就是错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认真,但是那微微的愤慨之中却又充满了玩世不恭。 有的时候女孩觉得自己也是这样,凭借自己在家族中卑贱的地位,获得了几乎为零的话语权。一直以来都是顺着人群,从来没有想过要悖道而行,也从未品尝过自由的味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可悲,自己明明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那些不应该出现在行程表里的事情,她想都没有想过。 夜深了。 更多的谈笑声在人群吵闹声中渐渐淡去,就像小说惯用的套路,也许很多故事的开始都是这样,人群之中,年轻的男女,他们彼此相遇,因为一杯酒,更因为那杯酒背后的故事,他们相互吸引。 但是这不是故事的开始,亦或者说不完全是。故事的开始应该是这一整个故事,而故事的正文,是那些在酒馆享受青春美好的人们从未想过的。 (TBC) 加冰龙舌兰酒Ⅱ 2 天色渐渐变淡,已经是深夜的深处。 人们也渐渐散去,女孩在人群中潜行。 笼罩黑暗的街角巷尾,那位曾经侵犯过她的醉汉瘫倒在地,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享受的表情,但是他的血液早已被吸食殆尽。 女孩满意的用手指抹了抹嘴唇周边的鲜红,目光冷若冰霜。 天就要亮了。 女孩提着裙摆转身,华丽礼服又变成了平民服饰。她穿过了几个街区,想要顺着贫民街区混到黑暗处的那扇门里——连接明世界和黯世界的小门。 忽然有人捉住了她的胳膊。 那熟悉的温柔的笑。 “我还以为你是小富商的女儿,没想到你也是贫民区的。”男孩仔细打量着女孩,“嗯,还是那么漂亮。” 女孩原本不该有血色的脸上忽然染了红晕,分不清是因为急迫还是羞涩。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拜托我现在要回去了真的来不及你千万别笑你知不知道你一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啊啊啊…… 此处为女孩的心里活动。 男孩见女孩沉默不语,自己先开始自我介绍:“上回见你太匆忙,买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罗伊,罗伊.金森。”男孩学着贵族的样子行礼,女孩礼节性的提裙回礼。 “我就说你是贵族家的孩子,私访民间的公主。你很有意思。”男孩又牵起了笑靥。 女孩仍然哑口无言。她这是第一次和一个人类有如此多的交谈,更多的都是课本上的理论知识,动脉血管在什么地方她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但是就是对这个男孩的笑容无法抗拒。 “我叫玛琳娜,我现在有事情必须要走。”女孩望了望发白的地平线。 “那你快走吧……但是不能从这里走。”罗伊拽着玛琳娜的手,把它拉到了暗处的一个长廊里。 “马上就天亮了,很多人都要开始工作了,他们急忙离开贫民区,但是你要逆道而行,短时间内是到不了的。”罗伊说。 “那怎么办,我要到贫民区西巷的巷尾去。” “愿意相信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玛琳娜觉得这个男孩现在是唯一的依靠,她用力点点头。 “我们走。” 他们从长廊中极速奔跑,穿过大大小小的商铺和居民楼门栏,他们逆着人群穿行,却又畅通无阻。 第一缕阳光突破地平线之前,他们成功抵达了那扇门。 “再见。”女孩穿过那扇门,融入黑暗。 那扇破旧古木,镶嵌生锈铜饰的门。 男孩眨眼的瞬间,那扇门顷刻土崩瓦解。 略带惊愕,却又在意料之内。 “再见,吸血鬼小姐。” (TBC) 加冰龙舌兰酒Ⅲ 3 “喝一杯想恋爱,喝两杯想看海。喝一瓶……”醉醺醺的罗伊口齿不清的还在说着那段诗一般的文字。 “喝一瓶想吐。”另一个年轻人想要用嘲笑安慰他。 “朋友,你知道恋爱的感觉吗?”罗伊搂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就像龙舌兰酒一样让人沉醉。” “你们酒馆的那个服务员也让人沉醉。”青年向吧台前身材姣好的女服务员抛了个媚眼。 “更何况你爱上了一个食你血肉的魔鬼。”罗伊笑了,失去了往日的温柔,满是浅蓝的的忧伤。 “你喝多了。”年轻人急忙走开。 日夜轮回,永恒没有交集。 我们也是这样,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如果有一种可能,我也希望能融入黑暗,能寻你踪迹,哪怕我要坠入深渊,从此堕落。 酒精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到街上,那条经常刊登在泰晤士报上吸血鬼肆虐的死亡街巷。 就像一块肥肉落入狼穴,暗流涌动,利齿闪烁,野兽蠢蠢欲动。 忽然,从黑暗涌动的最突出处,一个黑影猛然窜出。一个饿了很久的肮脏吸血鬼掐住他的脖子,正要把尖利泛黄的牙齿靠近他的脖颈…… 突然之间吸血鬼无声倒下,随着阴影的坠落露出了一个女孩姣好的面孔。 “傻瓜!!!”女孩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罗伊红肿的脸上忽然牵起笑意来。 “不珍惜生命的人都是傻瓜。”女孩嘟囔着。 更多的黑暗聚集,他们都不甘心被一个黄毛丫头抢了晚餐,更何况她还在和主菜说说笑笑。 玛琳娜感觉到黑暗的靠近,拽起罗伊的手极速狂奔。可是还是被几个肮脏的底层诺菲勒围住了道路。玛琳娜一个高抬腿踢翻了一个吸血鬼的下颚,转身给了一个靠近罗伊的吸血鬼一拳,动作连贯自然,优美得犹如跳起芭蕾舞。 可是架不住众多的诺菲勒群攻,玛琳娜只好采取撤退措施。身为睿摩尔家族之人,对于巫术有着特殊的天赋,虽然地位只是男爵之女,但是幻术类巫术却十分精通。她念着咒语,那些晦涩难解的古老语言,发动起神奇的效果。 他们的身体倏瞬虚化成烟雾,随即消散。 其中一个飞扑上来却落得个空的诺菲勒啐了口口水,嘟囔了一句后抱怨道:“可恶的该死的上等人,跑到家门口来抢吃的……” 仿佛世界的另一端,他们的烟雾聚集变回人形。确认周围没有威胁之后,两个人松了口气。 目光自然的遇见,脸上又自然的多了一抹笑意,自然的靠近……一切都仿佛自然之力。 The force of natural. (T.B.C.) 加冰龙舌兰酒Ⅳ “关于这个故事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而且你也可以自己看到,全部内容就在于你怎么去理解。”那个面色苍老的男人慢慢收起幻变的水晶球,仍然目视前方,瞳孔暗淡,牵动的声线低沉古老。 坐在他一旁的少年,拥有着一双黑色的眼睛,那眼睛里的黑色,如同少女睫毛低垂下的阴翳,无星夜空中的孤抑,韶华倏逝间的残影……以及一切一切,让人悲伤到无法自拔的东西。 “而且你已经知道了后来的剧情了。”男人略显轻松地说。 “知道。”少年的声音里面掺杂着和这个年纪不符的悲怆。 在他的瞳孔里仍然倒映着那个故事的最后一帧: 那个名叫罗伊的男子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将一个沉睡的婴儿放在教堂的门槛上,他身后追逐他的那些名为血族人的魔鬼已经把他的身体撕碎,猩红的血液顺着楼梯缓缓流淌,渗入墓碑下的泥土之中,可他还是倔强的用血液写下了那个孩子的名字——罗宾.金森,骄傲的像是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成果。 那个倔强的人是他的父亲,罗伊.金森。 而他的母亲——玛琳娜.睿摩尔,在那之前就死于家族的酷刑,在炽烈的阳光下化为灰烬。 他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面色更加惨白,那双黑色的眼睛也愈加深陷,显露出淡淡的赭红色。 “我们的目的可能都是一样的,如果你能帮助我,我们就能尽早的消灭血族人。”男人的眼中闪动着没有温度的火光。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我可以做一切。” 男人忽然开始狂笑:“好孩子,我就是需要你做一切。” 那一刻,他不解。 而他眉头紧皱的下一秒,即刻被鲜血染红,一把曲折怪异形态的匕首穿过少年的心脏……少年没有来得及躲闪,甚至没有弄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管你是达克.罗宾还是罗宾.金森,你这样一个多么难得的吸血鬼的鲜活血裔,就这样放在我面前,多么好的魔咒主料!我需要你做的就是这个,成为我实现消灭血族人伟业的道路上的祭品!现在,只差那个小猎人了,我相信他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个为了躲避自己真实身份而将名字改为“达克.罗宾”的少年无力的向后倒下,他的那双眼睛中的黑色变得更加暗淡了,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也许,他死了…… 自命身份为他的父亲的男人,杰夫里.洛恩斯变成了杰夫里.罗宾,他穿上了白色的丧服,为少年举行葬礼,为他的伟大理想庆祝成人礼。 …… 夜深了。 达克觉得整个身体被禁锢,他竭力想挣脱却无济于事。 忽然耳畔隐约有了声音。 “虽然我不想做一个掘墓者……” 当他可以看见蔓延无际的星空时,他看到了一个火色头发的少年。 少年露出尖利的牙齿划开手腕让血液流淌在他惨白如纸的唇边。 他感觉自己的有一股力量在身体中穿梭,渐渐抵达四肢,他像是一个僵尸一样苏醒,坐立在自己的坟冢里。 “很高兴见到你……”红发少年把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在略有破旧的酒红色西装上蹭了蹭,然后伸出那只有些苍瘦得手,露出一个僵硬却感觉很温暖的笑容,“我叫该隐,该隐.诺菲勒。你是……达克.罗宾?”他看了看碑文。 “是的。你好……”他呆呆地看着该隐。 “做我的伯爵吧……不需要什么仪式……反正当时亚伯那个家伙也没弄什么仪式……我正好需要帮手。”他像是自言自语,“并且可以杀掉杰夫里那个老家伙。”他露出狡黠一笑。 “我已经不在乎了……”达克终于从自己没有温度的身体里挤出一句话来,“我不在乎我此后要追随于谁,为谁效命,做什么样的事情,完成什么使命……我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且我也不在乎了……既然你把我挖了出来,我就跟随与你。” “哇,怎么这么悲观!复活了不应该说一些‘生如夏花,如此珍贵,应当珍视。’的励志金句吗?你看我,不比你过得惨,而且我也在人类世界混过……可是又有什么能阻挡我呢,我就是要实现我的复仇目标,我就是要让曾经的施刑者痛以十倍偿还!其他什么的我也和你一样……不在乎了。”该隐抬起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若有所思的说。 “起来吧,不然,我们会错过一场好戏的。”该隐头也不回的说,留给了他一个血色的背影。 不远处,暴风雨将至。 (END) 小红帽Ⅰ 「无雪日」 我常常记起她给我讲过的童话故事。 在阴暗且生机盎然的费亚沃鲁夫森林浅处,那个简陋却美好的小村镇边缘,一所木板吱呀作响的旧木屋里,住着一个俏丽可人的小女孩。 她对童话故事爱不释手,并强烈要求外婆给她缝制红色兜帽披肩袍,深深沉浸在小红帽的臆想之中。 她总是对这个绮昳的世界充盈着好奇,因为她生活的世界,只是那一间木屋,而已。就像水晶球里的小公主,透过玻璃观察外面的一切,她通过那些酒客。 这间木屋是村镇里十分有名的小酒馆,但是有名就一定生意好么? 光顾那里的人们大都是一些衣衫残破,蓬头垢面,浑身汗臭,装备齐全,肌肉强健,把酒言欢的男人们。她听外婆说,他们叫作狄列忒尔猎人。 外婆常常给她讲起关于狄列忒尔的故事。狄列忒尔猎人起源于中世纪,在人们饱受吸血鬼和狼人的侵犯猎杀之时,他们站出来保护村镇,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征战四方。 “他们是英雄。”外婆认真的说。 “你的外公也是其中一员……可惜……”她叹了口气,掩上了门。 她知道这间小酒馆是外婆为外公建造的,为的是让他在寒冷得日子能够与家和酒近距离接触。 但是外婆和酒馆等了十三年,外公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女孩总梦到外公骁勇的身姿,看到他把啜泣的妇孺掩在身后,手握燃火长刀斩杀野兽,可是她总是看不清外公的面庞,如同凝视森林中涌动的雾。 直到…… 那一天。 人们欢歌,人们笑语,人们举杯痛饮,漠视冬天,天空也停止了泣雪。 嘈杂人群中大口啜饮啤酒的少年,顶着一头棕色乱发,瞳孔深若绿潭。 时间仿佛静止驻足,声音凝固滞留,岁月不再斑驳。跳跃过人群的目光在那一刻相遇,就像很多年前就存留你的影子,在某个地方,在那里。 几百年了吧…… 一时间一种微妙的灵力在她身体里游走窜动,想要释放却恰好掩藏。 少年注视良久后忽然转头笑着对他身旁那个黑卷发男孩说, “杰弗里,快看,有个女孩在看你诶。” “瞎说,她明明是在看你啊,亚尔森。”黑发男孩发现了人群中静默的小女孩,微微浮现的笑容,“我也希望她在看我啊。” 女孩回过神来,像一只受惊的鹿,逃到门板后面不见。 也许有些人相遇早已是注定。 一株紫苑花在风中摇曳。 (TBC) 小红帽Ⅱ 「晨间散步」 “就像有些人的遇见是命中注定,”女孩继续写着,“很多故事都是从那一刻开始拼凑成完整的线,我们只是线上的一颗颗珠子,被命运这样串连在一起,相互排斥又彼此相依……” “蜜雪儿!开饭了!!”厨房的外婆喊她。 她匆匆合上日记本。 他匆匆收起旧木弓。 名叫亚尔森的棕发少年捡起射中要害的野兔,得意的返回驻扎地。这是猎人每年两次的远征。猎人的两次远征分别有不同的目的: 第一次的冬春季远征,是为了巡查周围村镇的越冬情况,并且保护原驻地的生态,第二次远征是在夏末秋初,目的很明确,维护黯世界的平和。在这个风雪乍驻的初春,万物静待复苏。这是亚尔森最喜欢的季节,他喜欢静静的看着森林某一处新冒出的枝芽,远处传来的村子里在春季诞生婴儿的嘤嚎啼哭,以及一个人在森林漫步时,鼻息间混杂在新木和野花中间的夹杂雪的泥土芳香。 突然惊动的飞鸟,亚尔森持弓抽箭,警觉起来,他发现了一条血迹,沿着它通向森林深处。 那是一条受伤的幼狼。 那是一个受伤的男孩。 蜜雪儿实在感到百无聊赖。已经是春天了为什么冬日禁还不能解除。趁着外婆忙着为猎人准备早餐,她偷偷带走一块硬面包,她决定到森林里去散步。 清晨的阳光非常温和,空气中满是树木腐烂的清香和露水的味道。蜜雪儿翻过一条粗壮的树根继续向前。恍然间她听到一阵哀嚎,寻着声音而去,她看到了一个受伤的男孩。他的脚被捕兽夹死死咬住,伤口处不断渗血。 “天呐!”她跑到男孩身边,起初男孩还拼命想逃走,但是蜜雪儿抱住了他。 “一定很疼吧,我带你去外婆家,她会治好好你的!” 男孩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闻起来香香甜甜的。 他饿了。 饥饿撕咬着理智,驱使着他来到森林边缘这样危险的区域。 他不应该来着,这是组群长老一再叮嘱的。 但是森林深处还是幽静的冬季,森林就像一块冰,慢慢的从外向内化开。 好想咬一口! 男孩亮出了獠牙,那不是人类有的锋利牙齿,慢慢的伸向女孩的肚子。 “啊!你饿了!”蜜雪儿叫了一声,“这个给你吃吧!” 男孩不知所措的被塞了满嘴面包。人类做的东西吃起来奇奇怪怪的,闻起来像麦子,嚼起来…嗯…有点甜甜的味道? 这时候亚尔森赶到了,他举起弓箭瞄准幼狼的头,眼神示意幼狼离开女孩。 蜜雪儿站起来挡在男孩身前。 “让开。” “为什么要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是狼。” “你胡说!” “让开。” 两人僵持着。 男孩那双眼睛仿佛闪着光。 “那好吧,让他走吧。”亚尔森放下弓箭,手脚并用掰开捕兽夹。男孩疼痛的叫了几声之后,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一瘸一拐但飞速的跑开,在进入森林深处的一刹那,蜜雪儿终于看清,那是一条灰色的幼狼。 “又是你。” “你是猎人?” “对。” “好厉害啊!” “快回家去。” “可是我想在外面玩。” “快回家去。” “可是…” “回家去” “可是可是…” “回家。” “可是可是可是…” “唉。”亚尔森长叹一口气,只好带着这个红帽子女孩闲逛。蜜雪儿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她不像亚尔森执着于嫩芽的萌发和蛛丝的露水,她喜欢追寻那些光柱,那些掉落的松针以及松鼠的脚印。森林的每一处都传递着一条信息,是每个故事的线索。 亚尔森作为向导,为蜜雪儿介绍着森林的一草一木,好似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自豪。她设计好了路线,绝对不会有重复的风景,并且目的地是酒馆。 好似逃学溜回来的两个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混入人群,外婆似乎也没发现什么。 “真是一次令人难忘的晨间散步!他真的…很可爱。” 蜜雪儿放下笔,大口咬着外婆做的奶油蛋糕。 小红帽Ⅲ 「兄弟」 我讲到哪了?哦对了,这便是这个故事的男主角们,一对年轻有为但最后分道扬镳反目成仇的兄弟。什么?太老套?我觉得,老套反而真实。 一个是从远方国度逃荒而来的一家之中的幼子,在那个夜幕降临的暴风雪夜晚他见到了地狱,后来他才明白那才是真正的人间。 自此之后,作为幸存者的他抛弃了过往与姓氏,将拯救他的组织认定为家族,以猎团的名字为姓,饮下混合着血的烈酒,背上弓箭加入远征。 另一个,则是落魄贵族家的遗子,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切。痴迷于炼金术的他曾饱受家人排挤,如今残忍的自由让他流浪四方拜师求学。 一次偶然他遇见了那浩荡的行进队伍,那群骁勇善战的猎人们曾是在战场上救过他姓名的英雄。于是他便毫不犹豫的加入其中。 两个人就此相遇,这,就是命运女神的安排。 你也知道了,他们俩一个叫亚尔森 狄列忒尔,一个顶着棕色乱发目光坚毅的矮个子,另一个叫杰夫里 洛恩斯特,金发别在耳后总喜欢挑眉的豆芽菜。 那时候啊,队伍中年轻的孩子不在少数,每到一个地方猎团便开始招揽新军。杰弗里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口才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而那个名叫亚尔森的执拗孩子,很快就和大家 打 成一片。骨子里贵族的骄傲让杰弗里对这个沉默的孩子兴趣大增,于是便如影随形想用个人魅力征服他。 但表面上杰夫里很受欢迎,但背地里还是有人对他议论纷纷。家族背景以及对于炼金术的奇怪癖好也让他内心归属感并不强烈。但那个顽固不化的小子也会看到他满脸笑意后,默默捧起书籍研究各种金属的变化和巫术咒语,以便更好的和他进行交流,这让他十分感动。而在亚尔森看来,刚到新团体的不适感完全是由杰弗里一人努力消除,对此他感激不尽。 正所谓,“孤独的人总能和孤独的人成为朋友。” 后来啊,两兄弟分别加入了猎团的两个分支: 向东讨伐维尔克拉克狼族的东狄,和向西平定诺菲勒血族的西狄。亚尔森作为东狄的领队,可谓是年轻有为,精准的射击水平以及古老而神秘的匠神兵器黄金角弩在手,不仅让他战功赫赫而且备受爱戴。而西狄的领导者杰夫里,同样毫不逊色,凭借过人的炼金术和巫术天赋,将格斗术巧妙结合,并且操控传说一般存在的另一件匠神兵器炽火之刃,使得血族叛军威风丧胆。 后来呢,亚尔森在蜜雪儿的帮助下和平解决了狼族纠纷,但一直主战的杰夫里十分不满。昔日家人被撕咬怎能忘却,拼尽全力战斗的他最终被血族人的巫术伤了双眼。 而五年前那个让他内心波澜的女孩选择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 婚礼上他哭了,泪水滋养了仇恨和嫉妒的种子,也冲刷着友谊和信念。 而这,并不是让他们反目成仇的关键。 在后来啊,再后来你就出生了。 我? 对啊。你在战争还在进行的时候出生了。狼族对于和平条约一再触碰底线,血族也在慢慢蚕食着东部的领土,整个费亚渥鲁夫四分五裂,你啊,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 战场上火萃血,宅邸里火燃木。你生活在一个世外桃源。但是这世上是没有桃花源的,就算有,也难免会沾染硝烟的气息。 因为那件事。 那个雨夜。 你还记得么? 亚尔森借口庆功而将你和蜜雪儿安顿在宅邸,去打最后一战。没想到,血族人偷袭宅邸,残忍的杀害并献祭了蜜雪儿,作为完全不知情的年幼的你,只能选择逃跑。 这件事便成为了他们大打出手的主要原因。 一株紫苑花被残忍的撕碎,践踏。她凋零了,凄凉且美丽。 亚尔森戴上了自私自大的帽子,杰夫里已经将曾经那个执著且负,令人尊敬且追随的亚尔森扼死在那滴泪中。 而我啊,那个时候,就是我的诞生之时。 蜜雪儿将我封存在你的身体里,而我的年龄,则永远停留在你七岁时逃离的雨夜。 直到你发现我的那一天。 所以你究竟是谁? 我是蜜雪儿的遗产,是命运纺车的漏针,是脱离于棋盘外的旗子。 我是你。 我是END。 看看你的名字。伊诺克 诺斯 狄列忒尔。 那个名字寓意深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