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圣弑魔七》 第一章光之遗砖 圣母虹·比拉得习惯性地用右手捂着额头,在经过一番深远的思索之后,她如释重负。随后顺势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卷的褐色长发,将手放了下来。继续走着。 前方不远处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作为神界的中心,它象征着神界的稳定。从神界创立之初,第一任圣君便将其命名为“圣灵殿”,一百年过去了,这个名字一直延用至今。对于神界中所有的神灵,圣灵殿正如它的名字一样神圣不可侵犯。现任的圣母也是一样,即使那个地方同样是自己的寝宫,在通往圣灵殿的路上,她的步伐还是十分得庄重。甚至,有些沉重。 突然间,圣母的心抽动的一下,随即加快了脚步。 在她跨过圣灵殿门槛之后,又是那熟悉的一幕。 “菲儿,你又动了那块‘遗砖’?”圣母语气中带着责怪,但脸上却十分和蔼。 在圣灵殿离门最远的那个座椅,十八岁左右的白衣少女听了圣母的话,依依不舍地将手从那块镶在座椅椅背墨绿色的砖头上放了下来。 “师母……徒儿知错了~”少女认错地低下了头,“可是,它真的是爹的遗物吗?上面的图腾和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圣母面容祥和,一步步走到了菲的跟前。 “听着菲儿,不要心急,你只需好好练功,等你将‘戏灵术’练到第七层‘空’之后,我将教你解读这图腾的方法。而当你懂得这图文背后的意思时……”圣母注意到菲欲言的神情时,她停了下来。 “我将成为储君。”菲接道,“当日你言,能够解读砖文的人,无论是谁,都将成为储君。可是您明明知道泽他多么想要成为下一任圣君,却偏偏只教我解读的方法,这未免有些不公平!”菲显得有些埋怨。 圣母的神情有些恍惚,每当被菲问起这个问题时,她的脑海里总会出现一段瞬间的空白。之后,十八年前那一幕幕令她惊恐的画面一一闪现出来。 在这一间隙的空断中,菲总以为圣母会编出第二个理由,但每次圣母都令她失望。 不管怎么说,已经过了十八年,心中的计划如期进行着,一切已经形成了定式。因此,每次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圣母送出的永远是那个答案。 “因为,你和他不一样。”圣母淡淡道。 “只因为我是光行者——高蒙·拉姆休斯的女儿吗?”菲平静地追问道。 圣母保持沉默,如同那块遗砖一样冰冷。 “比起自己做圣母,我宁愿泽能帮我解读那些砖文。”菲喃喃道。 清风吹入圣灵殿,在师徒之间不止地徘徊,就像是在努力搅动那几乎凝固的空气。可是空气毕竟还是冻僵了,在两个修习“戏灵术”的女人面前无法动弹。 但就在此时,一阵暖风吹起,空气瞬间融化了。 主宰着火焰的神灵跪请在圣灵殿周围的结界之外,等候着被传召的指令。虽然他的肉身处在结界之外,但其气息早已传入数十丈远的圣灵殿之中。 “菲儿,你先回避一下。”这是在那之后圣母说的第一句话。 菲诺诺地点了点头,朝座椅背后方向走去。那里是圣母的春闺。 按照圣母以往所教,她是不能与火靠的得太近的。上一代圣母所传下来的戏灵术,连传两代都是女子学习,也就顺理成章被认为是至阴至柔的术法。而火是世界上至阳至烈的物质,两者相遇必有损伤,以火神之力兴许会使菲破功。至于圣母本人能够接见火神,圣母给的解释是:功高者,收放自如;无功之境,无伤之见。这也间接给了菲一个讯息,就像解读遗砖一样,想要见火神,亦需功力到家才行。 不一会,圣灵殿外的结界在圣母的口诀下露出了一个口子。火神得令后穿过结界快步向前,走过殿外的荷花池上的石桥后,到达殿门前待命。 一见到火神的装束,圣母已将他进殿的目的猜得八九。 阳光之下,他的白色长袍显得十分明亮,附在背部那一个火字更是熠熠生辉,仿佛就要燃烧起来。白色长袍是神界四宫主共有的,素然有秩;而背上的字则是代表了他们各自主宰的元素,火水风土。火神住于朝阳宫,水神住于环月宫,风神住于疾云宫,土神住于枯星宫。四神分别主管外战,内建,情报及内防。朝阳宫宫主,即火神此刻面部另外还带着一只面具,型似牦牛。带着面具,这又意味另一件事,也就是圣母所看出的他的心思。 “进来说话。”圣母说着坐到了象征权力的镶着遗砖的天銮椅上。 尽管进入圣灵殿次数已不少,但是每次正视到圣母的威严双目,火神都会不由地肃然起敬,甚至于有一种压迫感。 待火神走近天銮椅,单膝自然下跪,双手成拱。 “要出征吗?需要多少兵力?”圣母问道。 “幻兽宫犯境奇人帮,属下需五百天兵助阵。”火神语气铿锵有力。 圣母突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火神的身前。 “凯因,你把面具摘下,抬起头来。”圣母命令道。 凯因听命。 面具从下而上扬起,脸便从下而上地显现了出来。先是下巴,然后嘴鼻眼眉一一出现。值得注意的还有下巴下和鼻嘴之间的小胡子。这也是圣母凝望凯因的焦点。 “实在是太像了,从你七岁当上神界军统帅至今已经过了十一年了,你的这组胡子与十八岁的他一模一样。”圣母看得出了神,竟然不由自主地将手伸上前去,企图去触摸。 凯因下意识地往后一步站了起来,随后连称惶恐。 “是我手不听使唤,不怨你。”圣母屈尊道歉道,随后她又喃喃道:“实在太像:胡子,眼神,身影,甚至是真名……”圣母说着突然打起寒战来。 在这期间,她的神情或喜或哀,或乐或悲。虽然火神凯因见到同类情况不在少数,但依旧觉得触目惊心。此刻他又不敢正视她那双眼,原来的威严已变成了惊慌无助。 在其他宫主面前,圣母绝不会表现出她这样的一面。即使身为神界之主,圣母也不会在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的面前隐藏情绪,确切地说,是不能。那些足以令人精神崩溃的声音总是在她的心中想起。反过来讲,圣母以戏灵术本可消去自己不堪回首的记忆,但是她没有。虽然沉痛到使她挣扎,但她隐忍。 至于凯因,他自然能够包容他誓死效忠的人所做的一切,哪怕是要了自己的性命。 一盏茶的工夫,圣母虹·比拉得平静了下来。拖得太久,也就意味着爱徒会在她房间内等太久。她转身站起,静静地甩下一句:“行了,你去吧……神界的大小军务,你做主即可。” “领命。”凯因恭敬地起身准备离开。 不料圣母又蓦然转头道:“另有一事,下次进殿时记得带上面具。” “属下明白。”凯因道。 凯因自然是非常明白,只因这句话圣母几乎每次都会说。然而每次要求凯因摘下面具的都是圣母本人。 ******************************************************************************* 火神离开后,修习戏灵术的人终于可以自由进出圣灵殿。白衣少女缓缓踱入正殿,在虔诚地望了一眼圣母之后,一句话不说便离开了。她可以不立即读懂遗砖上的图腾,也可以不立刻看清炎·凯因普流的真面目,因为她清楚自己迟早会完成这两件事。但有一件事,此刻她却必须马上去履行,那就是去暮安山与自己可爱的师弟相见。 第二章神三公子 自高圣何彦·比拉得创立神界,传位于弟子桃·东哈库,再传于桃之弟子-——高圣的孙女虹·比拉得,神界一直举贤为王而非世袭。圣王可以是宫主,甚至于神界军的一个无名小卒。不过到虹为止,每一次新旧圣王都是师徒关系。虹也希望将下一任圣王的位置交给她三个徒弟之一。 由于圣王的三个徒弟直接向圣王学习术法,在潜意识里就被认识是高贵的角色,故他们神界众生之中拥有很大的威望,被尊称为公子和小姐。 而虹的第三个徒弟泽是最会运用威望的人。 他骄傲地走在前往枯星宫的路上,遇见巡逻的卫兵总是特地慢下脚步等待他们的问安。他喜欢被人高高捧在天上的感觉,就像他身体内流着的血液一样充满着野心。这一点,作为他的师父,圣母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他一直认为他隐藏得很好,除了他最亲密的二师姐以外无人知晓他的野心。 在突破枯星宫外的结界前,他选择了驻足。他明白如果是精通结界的枯星宫宫主的话,会在这一瞬间感受到贵人的来访。他希望能被人请进去而非自己主动进去。 于是,泽干干等待了半炷香时间。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如果他在宫内,我定要治他一个无礼之罪。”泽信誓旦旦道。 他拔出环月宫宫主水·呼勒乌加为他量身定做的圣御剑,冷冷地任由金黄色的剑气在结界上面摩擦。待圣御归鞘,枯星宫外的结界已被劈开了一条足够大的口子。他明知道即使自己不用挥剑亦可从容地踏进绝不会向他设防的结界之中,但他选择表现他的高傲与愤怒。 他轻笑一声,高踏步伐缓缓驶向枯星宫。 宫殿之外,结界之内,枯星的土地上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有树皆枯,苍然若亡。灰暗的土地给人一中凄凉哀伤之感,仿佛内心的泪水已然全数被抽入了泥土的深处,欲哭不能。除了宫主土·莫利翰轩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将枯星地域布置如此。但所有人都确信,作为守神之宫,枯星的土地象征着对四圣兽、圣王,以至整个神界不朽的忠诚。 路走到一半,泽的怒气却已被周遭之景消磨殆尽。如今乃至将来,毕竟宫主还是为我所用的……他心想。 他走进了枯星宫内,正如他所期待,莫利并非无礼,而是不在。 泽满意地轻笑一声,心中默念:“暂且原谅你~” 却在此时,泽的背后突然升起一阵凉意,有什么东西在以极快的速度袭来。他笑笑,又是那股稚嫩的杀气。 “何方小贼,竟敢擅闯枯星宫!” 话音未落,一道青蓝色光芒直冲向泽,光芒犀利,宛如剑气。以这道光的速度,若换作别人,是绝避不开的。但是对于拥有凌驾于神界所有人眼力的泽来说,来者的意图早已被洞穿。更何况对于这一道青蓝光芒,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只见泽悠闲地将头向左侧过三十五度,右手竖直向上伸至与耳同高的位置,细腻地摆出了一双杈指。整套动作连贯得好似日常梳理一般,十分惬意。其后几乎同一时间,那道青蓝光不偏不倚地卡在了泽的两指之间。 待空气不再为来者的急速而抖动之后,青蓝光也终于露出了它原本面貌——一只幼小的云龙。此刻它正在努力挣扎,脸上的严肃表现出了它对拔出自己被卡住双角的渴望。不过这种严肃在泽看来是十分滑稽可爱的。 “让我想想,我这招自创钳龙手想来也已练到十七层了吧~小龙,你就不能换个部位冲击吗?哥哥我真担心你道行不够,遇时无法转生啊~”泽摆出一副担心的神色道。 不错,这话的确出自高傲的神三公子之口。一贯居高临下态度,此间平添了几分玩笑。 “如果不是我收回了九成功力,你有可能还存活在我的视野中吗?竟然小看四圣兽!”小龙再一用力,终于从泽故意放松的手中挣脱了出来。落地时轻叹一口气。 这也只有对象是假象中的弟弟才有可能出现的对白。除了师姐、师父,小龙便是泽在神界中最亲密的存在。虽然三公子心里十分清楚,他的“弟弟”是不久之后就要转生前往人界修炼的四圣兽之一——青龙,它总有一天会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但他仍然愿意以兄长之礼对待小龙。无法解释,这是一种莫名的冲动:单纯的喜爱。而这一份跨越界与身份的传奇羁绊,就像泽与小龙双方都期望的那样,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不曾削减,始终贯穿着三界风云幻化的变革之路。 “你来找莫利,是因为蛇吗?”小龙故作老成问道。 泽微微一怔,后将手按在了小龙头上,在轻抚几下之后用劲摁了下去,演示出哥哥对嚣张弟弟的教训。若换作是别的敢于窥探泽内心所想的人,只会换来他冷冷的一瞪及不屑的一笑。 “他在哪?”泽问道。 小龙奋力抬头,愤怒不语,显然他希望泽能够为刚刚的举动道歉,否则即使是哥哥也不能从他口中知道任何事。这一点,相处了近十年的哥哥当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他毕竟还是放不下身段。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在哪。你,别跟我耍小孩子脾气,即使是四圣兽,在我眼中也不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到了小龙,这是下意识傲慢的本性在作祟,并非他的本意。 晶莹的泪光已经开始在它的眼眶中闪烁。它知道泽说话总是那么盛气凌人,但它还是受不了泽用这种伤人语气对自己讲话。而且,小龙一直以来就是个爱哭鬼,尤其在最亲密的人面前。 它的眼泪如利器碰撞后扬起的火花,如铸造神兵时散落的熔屑,划过空气产生的摩擦覆盖了它原有的哭泣声,整个枯星宫仿佛正在被千刀万剐,气宇之间若有断断续续的哀号,给人无尽的压迫感。这便是四圣兽之青龙,它哭泣带来的后果比哭泣本身更使人感到悲伤。 当然,泽知道这点。他确实没有打算弄哭小龙,因为这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哭声延续着,他感到十分的压抑。一味想着保持尊严此刻却令他不知所措起来,这算可是除了面对师姐以外最棘手的事情。紧接着,他希望有人能出手帮他摆平这件事。 清风浮起,悠波乍现。出外三年,疾云归来。 原本无序四散的眼泪突然间停在了空中。并没有人使时空静止,他只是自在地借用气流令眼泪悬浮在了半空中。 “哎呀呀,我刚从神界回来就听到我们的青龙在哭。龙之泪是极为珍惜的素材,只怨眼下没有收集的容器,浪费了实在可惜。” 只见枯星宫门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之人,一手平举檀木扇,一手将脸上蜻蜓样的面具缓缓摘下。 玉树临风操神风,英俊潇洒掌云霞。来人正是通晓天地三界,无所不知的神界疾云宫宫主。 泽的脸抽搐了一下,只因对方拥有一个令他嫉妒的名字——风·德鲁文泰。 第三章风停水临 泽方为小龙眼泪停滞而庆幸,见到那一张蜻蜓样的面具却觉不自在。整个神界想来也仅有面具后的这个男子从来不主动给三公子一点面子。除此之外,对于一心想要变强的泽来说,能够前往人界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然而圣母并不想这个孩子去人界抛头露面,因此前往神界成了泽的奢望;反观眼前这个人,身为神界情报员,他呆在人界的时间远比在神界待命的时间多。介于此,泽嫉妒他。 泽咳嗽了一声,正色道:“疾云宫主,我师父命你下界三年,去掌握人界四国的军情,现在期限未满,你怎可擅自回来?” 此时,半空中的龙之泪已然蒸发不见。德鲁收了檀木扇,掐指一算,眉间一紧一松,随即笑了笑,道:“只差了一月而已,小泽不必这么认真吧。” 泽轻轻“哼”了一声,道:“少一月就是你的失职,身为神界王下四宫之一,疾云宫主是否已做好受罚准备?另外,我再次警告你,请尊称我为三公子。” 德鲁走上前去,用温暖的大手拭去了小龙最后一点泪水,并抚摸着它的脸颊,道:“如果我不早一个月回来,怎能听到小龙哭声?放任这样不管,指不定枯星宫会被毁成什么样。普通的龙之泪也就罢了,青龙的泪水,可是无坚不摧的利刃!” 泽听出德鲁话中带刺,但因理亏,只得苦苦道:“你自己去跟我师父交待即可,我可没闲工夫数落你的不是!”转而他又以命令的口吻对小龙道:“走吧,我们去找莫利。” 此时的小龙如何情愿?它望了泽一眼,不答,却转头面向德鲁。 德鲁会意,慷慨地露出了他迷人的笑脸,竟让小龙有些受宠若惊。他道:“没事的,泽不会再欺负你。” 虽然同样的话在心中已徘徊许久,但出自德鲁之口小龙方感安心。 “你先与我一同去趟环月宫,之后我会带你去莫利所在之地。”小龙道。哭过之后,它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加上它原本的稚嫩,这番话任谁都无法不心生怜悯。 泽犹豫了一下,突然走上前一把将小龙抓上了肩。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粗暴举动,小龙不免心中一惊。不过与泽如此亲密的接触使它心中的怨气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它进一步贴近泽,紧紧依偎着,如小孩子。 “枯星宫今日空气怎会如此浑浊!”泽大声甩下一句,随后踏出了枯星宫大门。 被冷落的风神德鲁停止了他的笑容。他深切地明白,所谓“浑浊”,指的是他的存在。 “可是我还是必须效忠于你,即使你不配。小泽~”德鲁意味深长地道。 泽肩负着小龙,向着它所要求的目的地一路走去,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他是个急性子,最近刚对蛇蟠步有所领悟的他希望进一步加强这个步伐,因此迫切想要见到启蒙老师土神莫利。但在此之前,他觉得有必要先满足一下被自己伤害的小龙的简单要求。 就这样,第二个他不屑进入的宫殿渐渐出现在眼前。 “到了,小龙。”他耸耸肩,这才发现小龙已经在自己的肩上熟睡。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他又叹了一口气道。 更接近环月宫地域后,他发现结界之内早已有一个灰裙女官在那驻足。 当对方同样注意到泽的到来时,她急忙打开了环月宫外的结界,迎了出来。 “不知三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赎罪。”女官恭敬道。 泽默默点了点头,生怕吵醒小龙。可谁知小龙却毫无预兆地突然从他身上跃起,一步便跳到了女官的身上。 “星晓姐!”它满心欢喜地喊道。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泽自感诧异。其一,小龙醒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其二,不料小龙与环月宫女官的关系如此之好。 眼前的这个女官名叫星晓,是两年前菲习就戏灵术第五层“行云流水”时,神游于人界发现的奇女子。听菲言,星晓有一双猎人父母,在她们相遇之时,一家人正在追猎一只血口秃鹰。菲一路跟随他们来到一树林,不料黑风乍起,满地树叶腾空而去。待风烟渐平,眼前的景象不可思议地变幻了。只见原本的秃鹰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红眼大雕。再定睛一看,不想星晓之父母已双双被擒,独留星晓一人在地。菲曾经听圣母说过,虽然妖兽与灵兽都能变换形态,但妖兽只能在兽型与人型之间互换,只有灵兽才有兽兽之变。当时那种情况只能认定大雕是一只灵兽。若是以戏灵术对付灵兽,不仅效果减半,还会对自身功力造成损伤。况且神游状态的她最多只能分出一成功力应敌,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击败大雕。然而一刻钟之后,她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叫星晓的女子,仅仅怒视了大雕短短一盏茶的工夫,那大雕居然惊飞了,同时星晓父母获救。之后菲从神游的灵魂状态中现出肉身,询问星晓是否愿意做神官,后者并不推辞。再之后,菲神游归神界,而命征战凯旋的神界军统帅火神凯因将星晓顺道接回神界,圣母委命她作为环月宫的辅相。 泽从不怀疑菲的眼光,他自己亦觉星晓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就算不被菲发现,以她的能力与姿色,迟早也会被****的风神德鲁物色到。至于沦落到在环月宫办事,泽倒是有些怀疑师父的用意。 “小龙,三公子在场……”星晓有些腼腆道。 “泽,不在意,对么?”小龙调皮道。 觉察到小龙已不在生气,泽心中稍稍释然。他还是一贯他骄傲的态度,道:“要去见呼勒快去,我在此等待即可。记得速去速回。”说着他倚剑盘坐下来。 “三公子,环月地域内有座,您何不进去休息。”星晓问道。 在闭目凝神之前,泽不屑道:“幼稚的宫殿,我为何要进?” 作为环月宫的辅相,星晓只是微微一笑,如此怡人。但是泽看不到,即使看到了也不明白笑容的含义。 于是,她带着小龙前往主管内建的水神呼勒的宫殿——环月宫。 四宫之中,环月的职责最为无关紧要;四元素之中,水的战斗力不及火、风、土;四宫主之中,水·呼勒乌加四年前才晋升得位,资历远不如另外三宫主。以此种种,即使不是高傲的三公子,亦会对其另眼相看。 他原本只是百万神界军中的一员,默默无闻,甚至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战功。统帅火神凯因不知看上了他的那一点,将他推荐给了圣母。在众多猜想中,他即位了,成为水神环月宫宫主。不久之后,土神莫利见了他一面,进行了简短的谈话。所有人都想知道是什么话能够让不苟言笑的土神慷慨地为这个新上任的宫主解决环月宫的着落问题,更是将环月建成了神界最美的一宫。 “无论是环月还是星晓,赐予他都是暴殄天物。”泽心想,随后将精力投注到了脑海的蛇蟠步之中。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环月宫方向来了三人。 第四章水弱石出 泽缓缓起身,将圣御剑背在身后。视线前方三人之一令他不由得付以轻蔑的一笑。 “就是形象,也实在无法令人产生一丝的尊敬。”泽自语道。 他所指的正是那个永远让他小看了的环月宫主,水神呼勒乌加。 以“水”之状态停留在世人眼前的呼勒看上去确实与一个未经世事的十岁少年无异,加之他一贯谦逊的行为作风与温和的说话语气,乍眼看去,无论是谁都会担心乃至怀疑他是否能够胜任环月宫主这个职位。这点他自己也明白,不过并没有想改变的意思。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没必要改变。 “三公子……”呼勒托着一只手掌大的银色香炉,恭敬道。话才出口他便意料泽不愿多听自己讲话。 确实如此。 泽第一时间傲慢地截断道:“不必多礼了。”他似乎根本不愿多看呼勒一眼,而手已经伸向了其身边的小龙。 小龙迟疑了片刻,转头望了望星晓,又望了望呼勒,随后一跃取下了呼勒手中之物。 “在去见莫利之前,泽,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小龙将香炉递到了泽的面前。 “又是环月宫主的杰作么?”泽将“杰作”二字加重,似乎是对呼勒的讽刺。他一直认为水神呼勒只能制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像是圣灵殿外荷花池边的护栏,四圣兽所居的景诗园的大门等等,都是些木匠能做的东西。据说四宫主如今的白袍与面具也是他做的,但泽并不认为如今的衣与昔日的服有任何不同。最具创造性的要数四宫主下界时必持的令牌,然而它的出现直接限制了非宫主的神界人员出入神界,包括泽在内。这一令更加加加重了泽对呼勒的反感。最近他又在研制一双手套,名为封神。且不说他能否研制成功,即便是侥幸让他制得,那岂不是给神界多找了一个祸害?泽总是这样想。然而事实上,他忘了圣母赠他的圣御剑亦是环月宫主所制。 他接过香炉,端详了片刻后将炉盖子打开,发现里面完全是空的。 “送我空炉?所谓何意?”泽问道。 发明者抱着责任感上前说明。这一解释,却令泽大吃一惊。这炉并不是一般积灰的炉,而是能够贮藏青龙之泪的圣器。 这样一来,泽便明白了小龙送他此物的用意。但是他还是不相信这个平庸的水神能够制出这种东西来。具泽所知,像这样的圣器普天之下只有守护四圣兽的枯星宫主才拥有,圣母曾经下严令命土神莫利务必妥善保管此物。而眼前的香炉居然也是? 血液中的邪恶突然膨胀,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泽运上十成功力将香炉狠狠摔在了地上。 环月微摇,地陷一尺,满场震惊。 “泽,你怎么能这样!”小龙急忙拾起香炉,却惊喜地发现香炉丝毫未损。 “若真是圣器,不会轻易毁坏的。”泽冷冷说道,“但反过来讲,摔不坏的未必是圣器~”他死死盯住了呼勒,心中充满困惑。 呼勒不敢言语,愈发谦卑 小龙见状,隐约觉察出泽的不满。一时激动,它又红了眼:“我送你的东西,难道非要我流泪你才相信吗?!” 年幼的它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泽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从不给别人好脸色。年幼的纯洁读不懂血的黑暗。而唯一能做的,只是希望自己的眼泪能够净化他的傲慢。 眼眶已经润湿,小龙哀怨地忘了泽一眼。空气开始凝滞。 这一眼,令泽感到惶恐。现在已分不清他是因为让弟弟哭泣而感到自责,是害怕青龙之泪再次泛滥,还是担心那个银色香炉真的能够收纳神圣之水。 一切戛然而止。 一双温柔的手将小龙紧紧抱入了怀中,它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十分温暖,如母亲一般。作为四圣兽之一,它不懂母爱,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仿佛阳光软化阴霾,春风抚过面庞,一切焦虑与悲伤瞬间消失。泪也不再流。 “小龙,你很坚强。”星晓不断抚摸它的头。空气的凝滞渐渐缓和。 见到此景,泽方才如释重负。调息片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抽痛。这,是对小龙的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心情有些复杂。转念间,他突然回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小龙,我们去找莫利吧~”泽低声道。 小龙不答。 泽于是示意星晓放开手。 星晓照做,但小龙却不肯放手。 “也罢……”星晓道,“三公子,眼下小龙似乎不可能与你同去,让我来告诉你枯星公主的位置吧!” 在得知枯星宫主原来就在环月宫附近的河边时,泽突然意识到小龙本就无意拖沓,到环月宫停留只是顺路,并不是小龙要求之前泽为伤害他而做出的补偿。想到这,泽愧疚感进一步浮起。 他仔细凝望着小龙,长叹一声道:“下次你再陪我去。至于香炉,也下次吧……” 当泽说“下次”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下次双方是以何种方式碰面的。 “呼勒宫主,你造了个好东西。”泽又道。 “多谢三公子夸奖。它的名字,叫做‘龙哀’。”呼勒恭敬道。 “‘龙哀’么?”带着一声疑问,泽离开了环月。 ******************************************************************************* 说到神界资历最老的宫,那便是与神界一同诞生的日宫,与月宫。日宫宫主名为神冥·格,在上任时年仅八岁,年少有为,得到高圣高度的信赖;月宫宫主乃一高等灵兽,它是高圣的守护兽,名为鹏仙。第二任圣王桃·东哈库即位时,神冥·格连任日宫宫主,后将本宫更名为朝阳;月宫宫主鹏仙则在当时一度失踪,月宫宫主之位期间暂为空缺。直到虹·比拉得即位时,才挑选了新一任月宫宫主,也就是现在的土·莫利翰轩。枯星是莫利自己改的宫名,而后出现的环月亦是他提议的。就好像他是故意将自己降为星去围绕月一般。 当泽看到土神时,他正痴痴地眺望着环月。 “莫利宫主!”泽喊道。 但是他似乎没听见,依然目不转睛地望着环月。 泽没有继续喊,因为他发现了莫利身后那条河中游动的生物。那是一只年幼的乌龟。 泽走到河边,随即拔出圣御剑就水一劈,剑气过处河水分半。这一惊扰使得乌龟急忙向岸边爬去。而就在乌龟踏上岸的一瞬间,莫利突然反应了过来。 “玄武,你怎么了?”他急切地问道。 不及小龟回答,泽抢先一步道:“是我来了。” 莫利这才认识到三公子就站在自己身边。他慌忙拱手道:“原来是三公子,实在是失礼了。” “还是一样只顾圣兽不顾人啊~”泽道。 莫利诺诺。直到小龟爬到他的脚边,他才放心地笑了。 “三……三公子,莫……莫利宫主不……不是有……有意不理你的。”只听小龟支支吾吾道。 “我明白。”泽傲然答道,“否则,他怎会被称作冷面笑手(兽)呢?”他停顿一下,目光移到了莫利身边的石棍上。“此番我来找你,是要借你武器一用。” 说到武器,莫利突然想起了两个月前发生在景诗园的那件令他至今耿耿于怀的事…… 第五章圣兽守护 近万年前,在灰蓝大陆诞生初期,妖兽与灵兽一同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两种不同的兽类能够根据其它兽类身上的气味来判断对方是否属于同类。同类为了生存而聚集在一起对抗异类,不知不觉中灵妖形成了对立之势。 灵兽的个体实力强于妖兽,但智力却不及妖兽,且妖兽的繁殖能力远远强于灵兽,因此初期灵兽被妖兽压制得十分厉害。然而长期的战斗使妖兽头脑不断进化,胜利已无法再满足他它们个体的欲望。它们大脑中出现了贪婪与私愿。就在灵兽已经无力反抗妖兽时,妖兽的内部却发生了分裂。灵兽因此没有灭亡,它们本可以置身事外让妖兽们自相残杀,但是善良的它们并不愿看到灰蓝大陆一直埋没在战争的阴霾之中。于是部分灵兽重新加入斗争,即使这于事无补,仿若飞蛾扑火;其余的灵兽只得默默祈祷,但愿造物主能够出现平息这一切。 可能是祈祷起了作用,大约五千年前,灵兽群中有四只同时发生了异变,每一只都变得如山丘般巨大,且同时拥有与体形相匹的强大灵力。它们一举将主宰各方的妖兽王打败,使得妖兽界的妖兽们不敢再兴起战争。此后,它们迁徙并且最终驻守于灰蓝大陆东南西北四方,依次为青龙,朱雀,玄武,白虎。 灰蓝大陆因为四圣兽的关系得到了短暂的和平,在这期间出现了人类。在圣兽的庇护下,人类这一种群迅速发展,凭借他们无与伦比的创造力成为与妖兽和灵兽齐名的灰蓝第三大生物。 千年之后,四圣兽的寿命到了终点,在某一天日与月交替之时,它们一齐化为了漂浮于大陆四周的灵气混沌不定。人们为了纪念四圣兽,便将此年定为人界元年。 时隔三年后,四圣兽的灵气渐渐散开。人类惊奇地发现灰蓝大陆四方各成神奇地理。东方为无边无际的汪洋,南方为直穿苍穹的高崖,西方为幽远深邃的森林,北方为深不见底的黑渊。好奇心旺盛的人类试着去挑战这些后来被定义为无界的地理,结果都以失败告终。有心人给四个地方各起了名字:离海,无上崖,杀迹林,冥渊。 在四圣兽灵逝之后,妖兽们又趁机开始了活动。然而这次由于人类与灵兽站在了一起,妖兽没有形成称霸之势。在此后几千年里,人类作为对抗妖兽的主要力量,在灵兽的辅助之下,渐渐压制了妖兽。 然而历史的风车又一次回转,人类成了几千年前的妖兽,血的欲望使他们无法停止杀戮。他们残忍地杀害妖兽们,无论是死尸还是活体,妖兽一个个被无情地扔下了无底的冥渊。千年前,一个紫衣男子曾经说道:“我想利用这种低等生物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来测量冥渊的深度。”说着他笑着将一只刚出生还未能睁眼的泣鹰幼崽踢下了冥渊。即使是妖兽,此时那种深度恐惧的稚嫩哭声也足以引起人的一丝怜悯之情了。 人类这种残忍的做法终于引起了灵兽的不满,它们不愿再助纣为虐。但实际上此时如日中天的人类根本已不再需要灵兽的辅助,灵兽这种想法反而立刻成为了人类与它们为敌的理由,人类向兽族全体宣战,他们彻底疯狂了。 于是在灰蓝大陆淹没于黑暗的阴霾之中时,四圣兽的光辉再次降临。这次它们没有亲自出现,而是派出了一个人类使者,戴着由他们力量凝结而成手镯,来到了战争的中央。并在这之后,平息了战乱。 这个人便是后来创立神界的高圣何彦·比拉得。 此后神界便以四圣兽之名维持人界和平,这一点,到如今三界之人都十分清楚。而神界之人都知道圣兽的幼崽是需要神界保护的。但是以神兽之力,何须神界庇护?一直以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圣王与负责保护圣兽关键人员才有权知道。 ******************************************************************************* 土神莫利开始回想两个月前发生在景诗园的那件事。 当日,他一如往常地准备前往园内照顾朱雀与白虎的起居。却不料景诗园大门居然是敞开的。 居然有人破了景诗园外的结界!他心中忐忑,急忙赶进园去。 眼前的一幕实在令人心惊胆颤,幼年的白虎仿佛发疯了似的向前扑去,它正在追一个人。莫利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人居然是三公子泽。 且不说圣母禁止除自己和枯星宫主外任何进入景诗园,仅凭泽的实力是不可能打破莫利精心准备的结界的。 一大堆的问题瞬间涌进脑海,但是莫利将其暂时搁置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救出泽。 他将石棍重重插在地上,同时默念口诀。那石棍若活体般自行钻入土中,片刻之后,土地前方突然隆起,从中钻出数十条蛇来。只听一声“去”,群蛇便一齐向白虎袭去。 白虎听到蛇声,知道有敌来袭,便停下了追逐泽的步伐,转向蛇去。泽趁隙跑到莫利的身边。 白虎见到莫利并没有停止攻击,因为蛇的出现,白虎的敌意反而变得更强。 一爪一咬之间,那数十条蛇在白虎面前仿若丝布一般瞬间撕成了碎片。它眼中闪现出的杀意与凶狠,即使是莫利看了也有些心寒。 这便是四圣兽的力量,第一次见到白虎发威的泽此时踌躇不安。莫利见泽如此,心中的困惑更强了。 被撕碎的蛇块落地成石,在莫利与白虎之间的土地上形成凸起的石丘。眼看着蛇群几乎要全军覆没,从白虎身后钻出了一条比先前大出数倍的蝮蛇。它随意地在那些石丘空隙当中穿行,屡屡发出突袭,令一直处于上风的白虎一时难以招架。在十数次交手之后,蝮蛇终于将白虎缠住,并在之后的一瞬间化为岩石,使得白虎无法动弹。 危险度过,莫利询问泽来景诗园的目的。泽只是说路过,实在好奇便违规进了园内,希望莫利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然后莫利请求泽先出去,毕竟园子不是他该来的地方,莫利还需对白虎做些善后。 当时泽似乎有话要说,但因为有些心虚,于是先离开了。也就是那天之后,泽对一直不怎么理睬的土神表示了尊敬。 此次泽主动找上了莫利,这刚好给两人都提供了向对方提问的机会。 “你平时都在这么?”泽首先问了一个似乎不切主题的问题。 “是。”莫利答道。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反正我也不会用你的石棍,若是有问题我直接请教你便是。” “请教不敢当。公子请问。” “我十分欣赏那只蝮蛇的爬行方式,变幻莫测,难以捉摸。我本想自创一套与之相当的步伐,但是修习两月,无十分显著的进展。我想那既是你的属物,它的形迹你脑中应早就滚瓜烂熟了吧。望指教。”泽难得地露出了谦恭之态。 “以公子的天资,加上此等热情,神步早晚可练成。无需屈身求教属下。”莫利摆出一副更加谦卑的姿态。 泽轻笑一声道:“枯星宫主,我十分敬重你,你果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过园子。作为求教的交换,我将告诉你当日我进园子之前所见所行。” 这一语,确实说到了莫利的心里…… 第六章暮安杨柳 莫利本以为高傲的泽不会交待出有关自己的任何事,不料他居然主动准备透露。但是转念一想,眼前这个血里酿着野心的男人,他为了变强确实可能做些牺牲。 斟酌片刻,莫利内心里决定满足泽的要求——事实上,既然泽已要求,他本就别无选择。 见莫利不答,泽将脸凑近莫利轻声道:“景诗园的门,是我打开的;但不是我第一个打开的。” 莫利诧异。 “当日我路过园子,忽然听到了白虎异常愤怒的吼声。虽然师父不准除枯星宫主以外的闲杂人等进入园子,但身为神界三公子,我有义务前去探察一番。不曾想景诗园外的结界居然形同虚设,不废除灰之力我便进到了园内。”泽停顿了一下,意料之中地发现莫利的脸色有所变化。 他接着道:“原本以为此乃宫主你实力不济或是玩忽职守所致,但是不久之后你的到来令我打消了这个疑虑。于是我想起了另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我到达园子前,那附近刮起了一道红风,转瞬即逝。以枯星宫主之实力,所设结界必然强硬无比,为何会变弱?恐怕需问问那道红风了。” 介于泽非同寻常的身份与今日到此的目的,莫利认为这番话兴许只是泽一石二鸟之计。一来否认了是他自己打破结界,免了被圣母追究之责;二来莫利听了之后作为条件就必须遵守约定指导他步伐。不管怎样,当听到“红风”时,莫利脑海中闪过两人,都是宫主,一个是火神凯因,一个是风神德鲁。然而这个怀疑转瞬即逝。 当日凯因正与我在一起,德鲁则处在人界。以他们的实力的确可以做到,不过当时都不可能到那。莫利心想。 “怎么?想到是谁人打破结界了么?”泽见莫利沉思便问道。 “神界中怪异气候极多,尤其在四圣兽会聚灵气极盛的景诗园附近,刮起一两道红风并不甚怪。公子应知,圣兽十年神界之期即将结束,灵气盛聚。兴许当日白虎适值某个生理期,一时的暴怒使其灵气外泄方才冲破了结界。”莫利沉稳地答道。 泽哼笑了两声,只因自己打破景诗园结界的嫌疑被洗清,他又恢复往日傲慢。他道:“如此说来,只怪圣兽圣灵莫测,结界被破一事与我无关。本公子向来听从圣母之命,圣兽之事不便多问。接下来就请枯星宫主对我的‘蛇蟠步’指点一二。”说着他便摆开架势。 听了泽给于的情报,莫利此时已不便托辞,连连谦虚道“不敢”。为了更好地给泽教导,他又顺手将石棍变为蝮蛇。 其实身为四圣兽护者,莫利当然知道三个月前的那一天白虎到并没有所谓的生理期。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泽尽快与四圣兽划清界限;为达此目的,他还需不遗余力地传授泽一些步伐精髓,使其早日练就蛇蟠步,忘掉三个月前所发生的事。 与风神德鲁一样,在当今圣母即位之时便成为宫主的土神莫利,对于这个有着无法公开的不寻常背景的高贵公子,近阶段也只能尊避皆施,以维持一种微妙的关系。至于那道红风,在没有更多事件发生之前,莫利也只能暂时将其寄放与脑海深处了。 ******************************************************************************* 经过半日的修炼,天色渐晚,泽自觉蛇蟠步有所斩获,遂别了莫利赶往暮安界——泽平时修习仙法的地带。 圣母在领养了这个孩子之后,除了交给他一套圣御剑法,便只有赐给他暮安界这块得以独享的地界。泽曾经带着一点质问的口气问圣母为何不教他其它仙法,圣母和蔼地答道:“以你的天赋,自学自悟即可成大器。”而后踌躇满志的泽便会自觉地赶往暮安界苦想新术。结果自泽懂事以来十几年,一直被圣母高高捧起的泽除了将圣御剑法习得如火纯青外,便无其它甚强的招式,直到今日方习得蛇蟠步这一辅技。此中原因只有一个,他总是藐视一切,从不屈身请教。不过同样在这十年里,泽的心法却有长足的进步,原因则是除圣母外另一个他从不藐视的人。 泽欢心鼓舞地走向坐落于圣灵殿后方的暮安界,若不是每日的约定,泽也不会撇去好不容易等到的提高实力的机会。在结界外,他认真地整了整衣装,然后进入暮安界。 结界内外的景致完全不同:外面大路平平,天低日落;内部山石林立,天高日晶,更兼流水潺潺,鸟语花香。在岸边草地的一旁立着一棵杨柳,阳光下格外醒目;树边倚靠着一位十八岁左右的白衣少女,她双眼微闭,静静冥思。 泽的心跳频率一下子快了起来。山色愈碧,水色愈青。泽在踏上草地的一瞬间,突然想到应给她一个惊喜,于是放缓了下一脚。落地之时,小草羞涩,泥土绵绵。泽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已再也离不开前方那棵杨柳,一步一步,他力求不发生任何一点动静,直到他停不下的脚步踩到她的跟前。 然而,他失败了。在他还未准备好之前,她睁开了眼。 “小泽,我听到你的心跳。”菲站直身体望着泽道。 在她闭眼时,泽希望自己注视她的眼神能够换得她的回望;然而当目光交汇时泽却反而不敢与她正视。仅在此处,泽显得不是那么自信。 “是这样么……我明白了。今后我会注意的,多谢师姐……”泽目光游离不定。随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唇上。那是菲的食指。 “记住,在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不要叫我师姐。叫我菲,菲儿也可以。”菲静静道。 泽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涌到了脖子,怎么也无法压下。 “是。菲……菲儿。”泽不敢正视菲的双眸。 “你不愿看着我么?还是,你害羞了?”菲笑着问道。 “啊?”泽猛地抬起头来。在那一瞬间,菲在他眼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后,他感觉到后方有什么拉住了他。 他惊喜地回头,然而却惊恐地倒地。 摆在眼前的是一副骷髅! “菲!”他狂吼,因为菲的消失,他第一次感觉到极度恐惧,好像心脏跳出了体外。 无助片刻,内心深度的恐惧终于使他从梦中惊醒,菲重新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刚才那是我用‘追梦望月’制造的梦境,你在害怕么?”菲问道。 泽惊魂未定地紧紧盯着失而复得的菲,疑惑不答。 “没错,正应如此。若你没有一直盯着我,就不要相信下一个我还是我。”菲突然正色道。 泽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菲,生怕对方又一次消失。口中默默道:“我不仅要盯着你,还要永远抱紧你,不会让你再消失。” “直到我们其中一人成为圣君?”菲冷冷道。 泽诧异。他缓缓松开了手,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菲。 “如果将来,圣母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我不会强求的。”泽道。说着他侧过头去。 就在此时,菲踮起了脚尖,将脸向泽凑去,双唇紧贴,在他的额头上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迹。 “若是将来成为敌人,我希望你能正视我,并对我刀剑相向,决不留情。”菲冷漠道。 泽急答道:“我们怎么会成为敌人呢?即使那样,我也不可能……” 幼稚的言语再一次被那只食指截止。 “你只需记住我的话。”菲道,“我走了。” 泽总觉得今日的她好遥远。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已经无法用手抓到。 暮安的景色包括泽在内一齐静止,只有菲一人出离在外,渐渐走开。 她似乎忘了说——此一去,何时再见? ************************** 那一夜,泽独自一人回殿休息,心中思绪万千。从青龙幼崽、三神宫到暮安山的师姐,此间有多少秘密对他隐藏,而他却被高贵的公子身份与痴心的爱慕之情蒙蔽了双眼。 不过该来的总归要来。他只是虹·比拉得完成她的誓言所需的其中一环而已。 深夜,圣母悄然来临,为了达到目的,她必须让泽被全神界遗忘。“小泽,是时候带你去人界了。”虹对她的小徒弟说道。 惊讶的三公子还未及回话便陷入深深的沉睡,一睡便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他一概不知…… 第七章战时战会 奉命下界近一月,火神凯因与其随带五百神界精兵依旧驻守于雅依尔城。 当今人界分为四大国,占据东方的为子渺氏的幻兽宫,占据南方的为古岚氏的精灵门,主宰西方的乃是博爵氏的奇人帮,而北方之国被称为不死派,国君欧阳氏。此次挑起战争的乃是幻兽宫,理由是幻兽宫一队名为“秋割”的商旅在奇人帮国境行商,期间失踪。世人皆明,四国之中最强大的幻兽宫一直以来就有吞并其它三国的意思,此次出兵的理由还是一如既往得冠冕堂皇。 ******************************************************************************* 一个月前,幻兽宫军队绕过神界领地雅依尔奇袭奇人帮后,幻兽宫向该国宣战,奇人帮立即派出使者前往雅依尔城内的枢密处向处长梅婕求援。随后梅婕将情况通知神界,神界军火速做出回应。 在幻兽宫向奇人帮正式宣战五日之后,火神凯因领兵下界,此时幻兽宫已攻下了奇人帮分别名为“无忧”和“无虑”的两座城池,大军漫过雅依尔,其进兵之快连凯因都啧啧称叹。 既已从后方赶上了幻兽宫前锋队,凯因留五百精兵垫后,自己则独自冲向幻兽宫军前。千步疾行,转眼间,他便出现在幻兽宫先锋将军眼前,宛如一道红色狂风。近万士兵,其中竟无人能触及火神。 他的突然出现,惊慌了年轻的先锋将的战马,亦凝固了年轻的将军的脸色。先锋将随即下令全军停止进军,而后下马与火神交涉。 “视君神力,莫非是神界军统帅炎·凯因普流?”年轻的将军问道。 “不错,既知我名号,想必你知我的目的。”凯因答道。 年轻将军端详着凯因的面庞,非但不惧,却似挑衅般正色道:“牛头火神,即使我的队伍暂时撤退,这场战争也不会停止,恶魔即将苏醒。你能阻止得了他吗?” 凯因诧异。透过面具,他的目光与年轻将军的目光交汇,心中隐约感觉到些许不安。 “恶魔?”凯因困惑。 年轻的将军轻笑不答,既然火神已插手,他只好带领他的部队开始撤退。 临走前凯因向他询问了名字。 他答:“冰山,罗诺。” ******************************************************************************* 二十日前,奇人帮组织二十万军队来到了前线,要求幻兽宫归还所攻取的无忧、无虑二城。在神界军的陪同下,前将军诸尔朱星带领三万军穿过两座城池,来到神界辖地雅依尔与幻兽宫的代表——王子子渺·少狄进行谈判。 谈判会上,枢密处处长居正位,神界军统帅副坐其旁。另有二人立于上位两侧,居左侧的乃神界军副帅兼朝阳宫左护法廉逊子,居右的则是神界军全军军师兼朝阳宫右护法蒙介子。会厅中央诸尔朱星坐西朝东,子渺·少狄坐东朝西。 谈判会开在午后,历时约一个时辰。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西斜,东方人的面孔被渐渐照亮,西方人的脸色却渐渐暗淡。上位之人无不感到惊讶:谈判途中王子对于前将军的言辞进攻似乎早已了然于胸,侃侃而谈,一一化解;而前将军对于王子咄咄逼人的势态却显得有些应对不及。 谈判结束,前将军未能夺回丢失的两城,并且限定在一个月内交出幻兽宫的商旅;王子则仅仅将其从国都带来的驻扎于雅依尔北、东、南三侧共计三十万军东撤三十里,而各留五千军于占领的两城之内。 会后左护法廉逊子招待前将军于雅依尔特别官邸入住,按谈判协议前将军将会在幻兽宫退兵之后才回往本国,寻人之事则差人回去通报奇人帮元帅及上了前线的国君。 至于王子少狄,凯因特地留下他向其询问罗诺之事。不料王子一提起他的爱将便难耐兴奋之情。 “听你言,他不仅武艺超群,且熟悉兵法,智慧过人,真乃旷世奇才也。”凯因惊奇道。 “不仅如此,他年少有为,是幻兽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军师武将,而且十分得体贴……”王子说着,脸上洋溢出一种幸福感。这幸福感不像是上属对下属的欣慰,反倒像妻子对丈夫的信任。 这一瞬间,凯因有些恍惚,他竟觉得眼前的人不是王子,而是公主。 这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凯因正想追问有关冰山的事,不料王子少狄突然变得谨言微语,尤其是对于罗诺的来历,他毫不透露。 “他来自何方,以神界的神通广大,怎会不知?若没有其他事,请允许我先行离开。三十万军队正等待着我的号令。”少狄起身答道。 凯因见王子有意回避,便不再留他。 待王子走后,右护法蒙介子笑道:“说到年少有为,有谁能比得上我们七岁便荣登朝阳宫宫主之位号令十万天兵的统帅呢?” 凯因笑而不语。停顿片刻,他才惆怅道:“罗诺的背景一定非同寻常……我这不祥的预感究竟是什么?” “只怕是统帅多虑了,没人敢在神界军眼皮底下作祟。”蒙介子答道。 凯因微微点头,双眼望着远方时明时暗的天空:晴日,有风。 ******************************************************************************* 十日前,风神德鲁来到雅依尔枢密处。凯因单独接待。 “真是白驹过隙,原来已经三年了。大哥是要回神界么?”凯因隔着牛头面具笑道。 另一人,带着蜻蜓样的面具默默答道:“不,我刚从上面下来,是来看你。” 凯因没有听出德鲁话中的梗塞,只是诧异地“哦”了一声。 “圣母提前召回大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交给大哥去办。”他道。 德鲁不答。对于一位风流才子来说,一直保持沉默意味着接下来会道出一段深情款款的话。 见惯了德鲁以往的快言快语,凯因总觉得有些不自然。“大哥若是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尽管开口。”他道。 “久而不见,我想再看一次你的脸,洪多”德鲁道。 “洪多”,十一年未曾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凯因几乎已将其忘却。但是,记忆之湖一旦被点动,回想的波浪便无法停息。这是神界宫主的通病。 “挂上神界宫主之名后,须摒弃关于自己的一切,虔诚地接受被赋予的圣名,并以此名执行自己的权责;而宫主在人界决不可让人窥及自己的面容,违者将受重罚。大哥不会不明这些。因此切勿再言。”凯因正色道,即使脑中的思绪止不住缠绕着。 “嗯……哈哈!这才像我小弟,你本来就不是那个人。”德鲁先是表露出片刻的失望,随即重新展现出他一如既往的笑容,“但是你要像他一样整顿好神界军。” “我已不想再提我的真名,那个人我并没有见过,我跟他亦没有任何瓜葛。作为神界军统帅,整顿神界军我有我的方式,不需抄袭他人!”凯因愤然道。随后进入无边的思索,无视德鲁之后的一举一动。 德鲁猛地一怔,半晌弥留在惊讶之中。 “这样啊~你不是他,我就更放心了……既如此,我便去了。”他淡淡道。 德鲁径自离开会厅,他没有特意放慢脚步,反而他走得十分从容。他既不想此时心绪万千的凯因分心留住自己;但他其实也怕在孤独的前路迷失自己。 直到半炷香后门外的右护法蒙介子进门与凯因相语,他才认识到德鲁已走,才想起自己忘了要他的目的地,忘了询问他一件重要的事。 这之后又过了十日,到了今时,幻兽宫已退兵。神界军方将前将军诸尔朱星送出雅依尔,火神凯因身上的令牌发出了响声。圣母的指令是:三日内全军撤回。 第八章将军之死 环月宫主所造之令牌,别名凝华令,一用于神界宫主穿越天门,二用于圣母传达圣令。 ******************************************************************************* 幻兽宫奇袭奇人帮的风波看似随着火神的到来及谈判的召开渐渐平息:幻兽宫退兵,而奇人帮亦派出大量人手搜寻失踪的商旅。前几日,或称见到了写有“秋割“二字的商旗,奇人帮君王博爵·朱旺随即遣人调查。后得知两月前确有一支来自东方的商旅行经武山,之后他们的不知所踪则需进一步问问占山为王的银龙寨。 听闻此消息,前将军欣然请求回国。凯因于是命左护法廉逊子护送前将军离开雅依尔。 圣母传令全军回撤后的第二天,左护法风尘仆仆地赶回了雅依尔。然而,带来的却是前将军遇刺的噩耗。 “人界竟有人能在你的眼皮下动手杀人?”凯因震惊道。 “请统帅治我保护不周之罪!”廉逊子惊慌跪下道。 “事尚未毕,罪何先治?你可是想推脱善后之责?” 廉逊子畏缩不答。 凯因猛拍座椅一声,忿忿难平。此时右护法蒙介子突然开口。 “宫主生气是应该的。”蒙介子踱至廉逊子身边道,“此等关头遇到这等事,可是他掌兵以来最大的失态。” 廉逊子羞愧难当,连连自怨。 “前日夜里,前将军邀我共饮。起初饮酒甚乐,忽而冷风乍起扫去乌云,使得天清星晴。他的酒杯突然翻倒,神色突变。我问其故,他指指天,转头答道:‘尔看满夜哀星,意为我命将休。只怕三军无首,愿君暂代军令。’也是我醉意朦胧,竟以为此语不过是对方酒后胡言。不料前日之言竟一语成谶。我实在愧对他,愧对统帅!。” “原来他早知自己命不久矣。”蒙介子思索着,进而对统帅道:“属下觉得事有蹊跷,不如先听听前将军遇刺的情形。” 凯因点头表示赞同:“廉,你快细说!” 廉逊子叹气作答。 原来当日廉逊子与前将军诸尔朱星连同身后所带一百神兵与三万奇人帮军缓缓来到前时被幻兽宫所占的一城中。城门大开,但似乎并无人烟。忽然不知从何方传来一段悠扬的琴声,随后大地开始摇晃,数以千计的妖兽猛然从后方袭来。待廉逊子觉察时,三万人卒已被冲乱大半。嗜战的副统帅按耐不住兴奋之情,竟独自一人向后方杀去。紧接着全数神兵皆随副统帅而去。一场腥风血雨的屠杀之后,神兵伤者二十,无亡;千余妖兽尽数被杀,副统帅沾沾自喜地回到前方,却发现几万人卒慌乱不堪。众兵士围绕着一个点手足无措,而点的中心,待廉逊子挤过人群才惊知,是倒在血泊中的前将军诸尔朱星。 “竟然如此,究竟是谁杀了他?”蒙介子问道。 廉逊子苦笑一声:“不知……。” “这……”蒙介子望了望统帅。凯因双眉紧锁。 “但有士兵看到一黑衣男子从那座城内走出,然后消失了。”廉逊子接着道。 “消失?”蒙介子惊疑。 当人类遇到拥有肉眼跟不上速度的东西,会觉得他消失了。 凯因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人,却不敢明说。他保持着猜测,站起道:“诸尔朱星大可能是被那消失之人所杀。如今放眼人界,除我之外竟尚有人有如此神速……起来吧,廉。” 廉逊子迟疑,踌躇不动。 “属下不敢。” “军令不从,你想罪上加罪吗?”凯因正色道。 见统帅又怒,廉逊子急忙站起。 统帅径直走向副帅,拍其肩道:“廉,你是我的左手,我不怀疑你的实力。但你嗜战成性,有些时候会身陷囹圄。” 这话听得像是指教,廉逊子却受宠若惊,连连道:“宫主所言甚是,属下日后定当改正。”他停顿一下,突然猛拍自己额头。“哎呀,如此重要的事我竟忘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及一封书信,“此乃前将军之遗物,除此二物之外尚有一道虎符。属下回想起当日前将军之语,便擅自系符掌兵。” “你掌兵?前将军麾下的那三万兵士现在何处?”凯因又急问道。 “我恐他们群龙无首便随身带回了雅依尔,怎么……” “错!”凯因咬牙道,“以诸尔朱星之言‘愿军暂带军令’,只希望你在其死后暂稳军心,进驻两城,随后将虎符交回奇人帮。而你非但未帮其夺回二城,还将军队带回雅依尔!奇人帮国民将如何看待此事?天下将如何看待我神界军?说我神界军勾结幻兽宫戕害前将军,非但如此,还掳走其三万兵士!这……唉!” 廉逊子瞬间觉得无地自容。 却在此时,枢密处外突然变得喧闹起来。 凯因示意蒙介子去查看情况,后者领命前往。 “那么,诸尔朱星的尸体呢?”凯因深吸一口气问道。 廉逊子嗫嚅道:“随军队一起带回了。” “呵~应是随前一个‘错’带回的另一个‘错’。就地掩埋也好,带回他的故土也罢,你竟将他带长途奔波来到雅依尔!” “属下知错”廉逊子连连道,“属下知错了~”随即又跪倒在地。 凯因摇头叹气,缓缓踱回座位,重重地坐了下来。 不久后蒙介子归来。 “你带来的那些兵,他们是来索要尸体的。”他道。 廉逊子心头一紧,果然被统帅说中。 但是就这期间,凯因已谋得应对之策。他道:“廉,这事交给你处理。就说前将军大忠大义,我凯因普流十分欣赏。只是哀其不幸,对此深表惋惜。今将神葬其于圣地雅依尔,一切礼仪在筹,归土只待天时——明夜子时。” 廉逊子一边暗暗佩服统帅的应变能力,一边自嘲自己的无能。既已领命,他意识到统帅是在给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便喜道:“领命!谢统帅!”语罢转身即走。 统帅稍显忧虑地目送廉逊子离开,随后命军师蒙介子呈上前将军之遗物。 只见书信上写道:恩人亲启。 “恩人是指谁?看来廉也是看到这四个字才不敢开封。”蒙介子道,“统帅……” “打开。”凯因命令道,“他是将遗物交给廉,若是希望他转交他人,何不写明那人姓名?” 蒙介子恍然:“原来如此。”说完他将信纸拆开递于凯因面前。 内容第一行为:无论何人第一个打开此信,吾将视其为恩人。 蒙介子对着凯因微微一笑。然而后者的神情却不轻松。 信言:虽言如此,我的恩人非神界军统帅火神莫属。公之副帅廉兄虽勇,但心思欠细腻,吾料其必携吾之遗体与军队归来雅依尔,并将遗书交与尊驾,平添公之疲劳。遗体之事相信公可妥善处之;至于军队,信封内另附一纸书信,将其交与我主便可无忧。 蒙介子随即搜得附纸,交于凯因。 信中接着道:另有一事相求,望尊驾将木盒中的物品送往西南方,交于浮幽山上之仙姑。恩人之恩,来生再报。 寥寥数语,不曾听出丝毫哀伤之情。 “前将军的遗书看来不像是遗书。”蒙介子道,“死后尚惦记着他人,作为一个将军,心思之细腻确实与我们的副帅相差悬殊。” 凯因勉强笑了笑。 虽然诸尔朱星之死连死者本人都可淡然处之,追究之事似乎凭借那一纸书信能够迎刃而解。但这毕竟是神界一大失态,作为统帅,凯因绝不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眼下距离神界军撤回的时间仅剩不到两日。在这期间,人界风云,尚未停歇。 第九章神葬前日 经过一天多的忙碌,蒙介子终于抽得闲暇坐息饮茶。 对前将军神葬仪式统帅凯因已调动众神兵准备就绪,再过两个时辰,尸体便将有所归宿。 “廉,首次率领人界兵士有何感受?”蒙介子问道。 “他们的脚程实在太慢。你有所不知,前将军死后,我下令疾行回雅依尔,他们非但无法适应我的速度,竟以一种可怜甚至怨恨的眼神望着我,好像真是我在杀了诸尔朱星以后将他们俘虏。”廉逊子大口饮下清茶怨道,“若不是诸尔朱星的托付,我才不想管这群毫无战斗力的累赘。” “即使没有他的嘱托,亦不可任三万无头军乱了阵脚,这样有失神界形象。且我等回神界之期不远,若是率军回往奇人帮大军,一是增加了来回路程,二是见了国君,对将军之死免不了解释,此非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时间有限,如果我是你,当时也只能率兵归来。”蒙介子道。 廉逊子摇头叹道:“呵!但若当时是你,便不会如此轻易地中那调虎离山之计。” “那是因为我可没有实力以一当千,不敢轻举妄动。论实力,你甚至不亚于环月宫主,嗜战亦无可厚非。”蒙介子坦然道。 听到此语,廉逊子不禁自满得呵呵大笑。 “话说神葬这事不是需要在圣灵殿外的荷花池边才能做吗?否则葬后周遭的灵力不足,无法保存死者尸体。” “这是统帅的权宜之计,不说是神葬恐难以服众。但是神葬乃是宫主级以上的神界之人才可享有的葬礼。区区人族,何以安睡荷花池?今统帅为诸尔朱星设礼,又将其墓地择在雅依尔镇外的平湖,只能算是半个神葬了。”蒙介子答道,“我们统帅可是十分懂得分寸的。” 此一语唤起了朝阳宫左右护法对宫主的无比崇敬之情。 ******************************************************************************* 日前,凯因亲自带领五十神兵赶往奇人帮大军所在地。途径二城,见城内果如廉逊子所言空无一人,心生疑惑。故留四十神兵搜城,自己则带领剩余十士继续前进。 路上不曾见奇人帮忙乱兵士,凯因倒是生疑,难道奇人帮到此时还未知诸尔朱星之死? 及至奇人帮君主博爵·朱旺所在的闲城时,才由路人打听得知:君主及元帅如今正在武山准备围剿山上的贼窝。 凯因不知,原来银龙寨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山贼窝。当家的唤作“镇山斧”吴强,武艺不凡,曾与诸尔朱星发生摩擦,打斗不占下风;而其寨中众喽楼已聚上万,为一支可观的战斗力。博爵·朱旺不愿牺牲兵力将其剿灭,招安数次皆被拒绝,无可奈何,暂时放任不管。君主尚且敬畏三分,地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其间有山贼群下山犯案,地方官员不过抓一两个喽喽,随便拷问一番,又放他们欢乐。这便使银龙寨愈加猖狂,武山附近的百姓叫苦不迭。 此次若不是银龙寨掠了幻兽宫商旅,朱旺亦不会下定决心将其剿灭。 无奈的是,先前派出的三万兵力经二十多日都未能攻上山去。一月之期将至,朱旺只好命元帅敖闵再携兵八万前去援助,而他自己御驾亲征。 虽说对付山贼御驾亲征似乎有些可笑,然而考虑到此事处理不善可能导致的后果,它的确应享有此等重视程度。 凯因及所带兵顺利到达武山山脚,见山下兵阵重重。 十倍之兵,围而攻之,此属兵法正道。凯因观其兵虽围而不攻。若在平时,封敌之路,断敌之粮亦不失为上策;但如今时限在即,实在不应不攻。其中定有问题。 以凯因常年的带兵经验,略加推敲便猜得其中奥妙:不是不攻,应是攻而不成。 ******************************************************************************* 当火神来到奇人帮军营前,已是天黑。 “来者何人!”一群巡逻的士兵见了凯因一行便大吼着举枪戒备。 待凯因转过头将面具展露在他们面前时,各个惊恐。 “牛头面具?你是……火神?”一个士兵脱口而出。 未及凯因答应,另一士兵急忙截道:“不对,火神应在雅依尔;即使不在,也不会亲自来我们这,而仅带了他身后如此少的兵力。” 此一语引起了其他兵士的警觉。 “定是山贼伪装!快去通知其他人,是山贼准备突围了!”一兵士正准备大喊,谁知就在这一瞬间,如火一般的风刮停至他眼前,直惊得他在一刹那间失去了声觉。 “请勿惊慌,我并非是来扰乱军心的。”透过面具,凯因凝练的声音震慑住了那一群有眼不识泰山的巡逻兵。 他们此时方知眼前真乃如假包换的神界军统帅,变得局促不安。 “听你言,山贼曾试图突围?”凯因问道。 一带头士兵诺诺答道:“未曾。事实上我等是先批抵达武山的,然而在第一次正面交锋之后便再没有过山贼。” 没有突围?负隅顽抗么?还是说……凯因心生疑惑,不安之感重生。 “带我去见你们君主,记得不要惊动其他专心守卫的士兵。”凯因道。 巡逻士兵哪敢不从?一个个小心翼翼地领路。 ******************************************************************************* 无需片刻,凯因及其随行十人来到一大帐前。帐外威风凛凛地站着两个士兵。 “站住!你们是哪个营的,知道这是军中大营吗?陛下与元帅正在商议大事,尔等怎敢胡来!”一士兵执枪厉声喝道。 巡逻士兵不敢多言,连忙退下,让道来引出了凯因一行。 一见牛头,换作看门士兵慌忙失色,屈膝相迎。 “事出紧急,麻烦兄弟速去通报一声,本帅在此等候传召。”凯因道。 让神界军统帅等候?小小人界之卒怎敢如此?只听其中一个士兵殷情道:“火神驾临,是陛下亦不会令尊驾坐等。尊驾还是随我速进吧。” 话到如此,凯因不便多言,吩咐手下在外静等后便随其前往。 才走几步,凯因便听到帐内之人声:“早些与不死派结盟,如今怎会为区区山贼发愁?” 听到此语,凯因心下一酸。 领路的士兵并未发现凯因的步伐微微放慢,他一心只想着将火神不出差错地带到帐内。 “什么人!”博爵·朱旺粗声粗气地喊道,这声音分明与之前大喝的声音一模一样。 走过帐篷的阴影,凯因隐隐出现。火色的牛头面具在出现的一刹那十分耀眼,几乎射瞎了奇人帮君主的双眼。不过另一个帐篷中的人却第一时间认识到火神来临。 “陛下,是火神来了。”元帅敖闵欣喜道。 朱旺脸色瞬变,停顿片刻后指责带路士兵道:“火神来了也不禀报一声,怠慢贵客你可之罪?” 凯因听出了话中愤意,连忙替小兵辩护道:“是我急要进来,这位大哥阻挡不住。” “行了,你先下去吧。”敖闵见状便吩咐道。 引路小兵听令,急忙退下。 朱旺瞟了敖闵一眼,似有怒难消。清声片刻,他客气地对凯因道:“尊者想必听闻方才我等谈话了?” 神界虽嘴上不说,但身为和平维护者,心里都一直十分忌讳人界各邦结盟。 凯因明白朱旺的担心,于是机敏地答道:“我知贵军最近忙于围剿山贼,心思必定烦乱,话语偏激,却也无妨。但是我要说之事……请陛下先屏去左右。” 朱旺听出凯因话里有音,命令敖闵带护卫出营。 “元帅最好同在。”虽说不得什么原因,凯因仅是想敖闵不被朱旺疏远。 “既然火神要你听,你便留下。”朱旺道。 敖闵谦卑地鞠了一躬,示意卫兵退下后殷情地望了凯因一眼,淡淡一笑。 面具后的人同样心有灵犀地回以看不到的一笑,接着他缓缓道出不久前发生的大事。 第十章武山雾行 话说凯因为对诸尔朱星之死付责任,亲自前往奇人帮大营告知情况。 奇人帮君主博爵·朱旺听到诸尔朱星死讯后,先是呆滞,随后哽咽恍惚了半晌。 普通君主损失大将总会当场痛哭或加怒斥凶手……但若是吾之左右护法遇难,吾兴许也将如此。见到此等失神,凯因意识到诸尔朱星在朱旺眼中并非仅仅的一个前将军。 再看身为元帅的敖闵,此刻露出的则是一种悲伤加担忧的复杂表情。 凯因静静等待着,看来有必要留出宝贵的时间令心伤者接受残酷的事实。只是不料朱旺神色回归的标志却是一声冷笑。 “他死了,如今军权全在你手,感觉如何?”朱旺道。 嘲讽的目标——元帅敖闵似乎早已料到,谦卑蜷缩着不发一言。 这话怎听着如此刺耳?凯因疑惑。由于时间紧迫,他先行将诸尔朱星所嘱托的信交给了朱旺。 在其读信之时,朱旺的神色十分专注。 在留意朱旺的下一步动作之间凯因趁隙观察了敖闵的举止,发现他只是恭敬地站着,一言不发。作为一个元帅,失去君王的信任还能如此谦卑,实在难能可贵。 凯因并不知他们君臣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唯一的可寻线索来自朱旺第一次怒喝敖闵的那句话——“如果当初与不死派结盟的话……” “看来是由于元帅的某些问题使得结盟之事作罢……”想到这,凯因不禁对元帅敖闵产生了好感。 然而随即凯因摇摇头。他国之事由他国。作为神界军统帅,自己不该对人界国邦的内部妄加猜疑。 待朱旺阅毕,凯因即道:“本帅擅自为前将军准备了神葬,仪式于今夜子时启,距今还余五个时辰。此番前来,特邀陛下与我同去雅依尔参加葬礼。” 朱旺收好信纸,面目严肃。息气凝神片刻,他诚意答道:“将军之礼,寡人自当前去。只是如今山贼正在猖狂,不知尊驾可否助寡人营救幻兽宫之商旅?” 听朱旺言之切切,凯因本要一口答应。但转念一想,若是自己接下差事,那岂不是坏了元帅敖闵威严? 思忖片刻,凯因道:“围剿山贼之事,陛下不是早已交给元帅处理了?本帅相信贵国之帅定不亚于神界之帅。小小山贼何足挂齿?” 朱旺知凯因不愿帮忙,此事也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尊驾稍等片刻,待寡人整理一支小队随君一同前往雅依尔。”朱旺遗憾道。 朱旺正欲招呼他休息片刻,谁料凯因却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本帅尚有要事在身,需先行离开。陛下先我一步前去,帐外的十位精英,以及路上遇到的四十神兵将护送陛下安全抵达目的地。本帅亦将于子时前归来主持大局。” 朱旺愣了一下,旋即坦然道:“尊驾真是辛苦了。” 在送走火神之后,朱旺命敖闵在自己归来之前起码抓到一个山贼。随后他准备了一下便踏上了前往雅伊尔的道路。 终于独自一人的敖闵仍不失恭敬之色,在目送君主离开后,心潮澎湃的他忍住了激动之情,只是口中默念道:“真的没看错……” ******************************************************************************* 原本速度奇快的火神便已能在普通人眼前神出鬼没,眼下身后又没有其他跟班,行走时在奇人帮大军之间仿若空气。于是,在朱旺大营前消失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往了何方。 位于奇人帮国境东部的武山常年大树林立,以其终日雾气飘渺而闻名于世。在银龙寨占山为王之前,鲜有人上山跋涉,多半是怕在大山大雾之中迷了方向。曾经有老者人在山下耕种时说是窥见了一银白灵兽下山饮水,只是事后无人敢去验证究竟,笑侃是老者看雾看花了眼,最终也就成了传闻。此次奇人帮十余万大军一直无法攻上山去,有传言说是那白兽从了山贼,住其阻挠大军。然而上过山的士兵却对白兽之谈不置确否。谁知道在大雾之中自己是否看花了眼呢? 清晨天还未亮,就当武山的大雾被奇人帮大军包裹得严严实实时,突然间在其中出现了一道红光,围绕在红光身边的雾气瞬间散去,视野变得清晰起来。 凯因抬起头,他那双火亮的眼睛似乎能够穿越浓浓的雾气看到远方的景致。 “找到了。”心中欣然响起此声。随即红光又一次消失在视野之中,雾气无法向尚有他余温的地带聚拢。 那是一棵拥有上千年历史的白色樟树,它的年龄即是武山的历史。在它的周围,似乎连雾气都会虔诚地下跪,绝不会埋没它神圣的枝头。樟树本身也极像雾色,因此虽然枝头凸显,它却不会像其它拥有棕褐色的树一样近距离可以轻易被觉察到。可凯因却一眼便发现了它的位置。是因感知能力,更是因曾经记忆。 离开了十二年,如今成为神界朝阳宫宫主的他早已忘了当时来此的目的,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来过此地。不由自主的只是双脚的惯性。 于是,当他已然走进樟树下的小茅屋时,他才猛然反应到之前的行为完全不受意识控制。 “这是哪?”凯因自问道。 他仔细查看了茅屋:弯弓长枪,豺皮鹿角,似为一猎户落脚地;一张木床,一套石制餐具暗示了猎人孤独的起居。值得注意的是那张不曾积灰的茶几,其上摆放着两只石杯,茶水依存。 凯因将茶杯举起,温暖的手感似有熟悉之感。再闻茶香,一缕缕渐渐熏起脑中零碎的记忆。 却在此时,屋外大雾骤然倾泻而入,瞬间蒙灭了凯因的视野。双眼刷白。 这不是一般的雾,有灵。凯因警觉。 他突然觉得手中的茶杯正在被某个力拽着,情急之下使力握紧了茶杯,杯中茶眨眼间被蒸成了水汽。 施力者似被震慑到了,放弃了拽夺。 凯因顺势又起手召出了两团火焰,欲将雾气驱散。 如此一来,轻柔的白雾终究敌不过激烈的火焰,挣扎了两下逃出了茅屋。 凯因放下茶杯,向屋外赶去。出门的一刹那,他愣了一下。 只见周围的雾气团团相聚,将空间内的雾气一齐吸引而来。最终,它成形了。 一声啼叫,灰蓝色的独角兽跪坐在眼前。 如此温顺,它似乎认出了主人。 曾经的自己莫非与它有何干系?凯因疑惑。 却在此时,独角兽转过头去。它的朝向处隐隐显出了一个人影。 他抚摸着独角兽的头出现,笑着对凯因道:“火神的要事,就是来找玉麒麟吗?” 凯因一惊一怔,来人竟是奇人帮元帅敖闵。 “元帅预备突击山贼了?进军竟如此神速!”凯因惊叹道。 敖闵笑答:“仅我一人,未带兵马。”他停顿了一下,又问道:“火神特地前来此茅屋吗?” 凯因本想暗中帮助敖闵攻陷银龙寨,见敖闵此刻急切相问,恰好托辞答道:“不错,本帅正是来找玉麒麟的,且知它就在此屋附近。” 敖闵听言喜极,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凯因不知敖闵为何如此,以为自己表述不清,便又编纂道:“圣母有意将玉麒麟收作神兽,告知本帅它位于武山,我便寻来了。” 然而事实上凯因揣测错了敖闵的心思。此语一出,敖闵激动之情瞬间消失,呆滞片刻后,转而代之的却是一声低沉的苦笑。 他冷冷道:“你说谎。” 此时雾气缠绕,唯独留出了两人对视的空间…… 第十一章樟下离别 凯因面对敖闵的质疑,不免有些担心。然而转念一想,其实助他营救商旅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况且就他所说,他是独自一人上山,就是帮了他也不会遭人话柄,何不将话讲明? 犹豫片刻,凯因欲摊牌。谁知却在此时,敖闵起手阻止了凯因想说话的念头。 “罢了,既然神人有别,你不说实话必有你的苦衷。我不强求。”敖闵说道,眼神游离开去,手则不停地抚摸着玉麒麟灰蓝的身躯。 凯因听言,略有愧意,不知该如何组织说辞。沉默稍时,他指向屋内扯开话题道:“这间茅屋似乎只有那张茶几较为干净。” 敖闵领着玉麒麟走向茅屋,同时答道:“自四年前我从军之后,很久没回到这里,沙尘堆积不可避免,但我命玉麒麟每日小心清洗这张茶几,只为将来请贵人同饮。今日尊驾来访,恰好一同进屋小饮一盏。” 话题是凯因自己提的,到此时却不好推辞了。于是随敖闵一齐回到屋内。 不知何时,不久前被凯因蒸干的茶水又回到了茶杯之中。 敖闵解释道:“这茶是用白樟树之叶经玉麒麟雾水炮制而成的,饮之无尽。烦请尊驾畅饮,尽兴方好。” 由于面具隔碍,凯因每次触杯都不得不将面具半摘来饮。这样一来不仅是嘴,连下巴下和鼻嘴之间的小胡子也表露无疑。 而同时敖闵更加确定他就是十二年前的那个人。 玉麒麟在敖闵身边温顺地坐着,好奇地望着茶几对面的故人。 ******************************************************************************* 一盏茶后,凯因表示足矣。虽然茶之味沁然清新,甘甜难舍,但毕竟正事在身,不得耽搁。 也是一盏茶之后,凯因心境变得十分坦然。见到眼前的景物,无论是人是兽还是物,都升起一丝怜爱之情。 白樟树下饮雾水白樟叶茶,有着与长期接触灵兽一样的净化效果。无论是什么禁锢,经由净化之力的荡涤,多少也会松动一些。而凯因却不知那怜爱之情实是熟悉之感。 就在方才,玉麒麟突然抬头看了一下凯因,随后又低下了头。灵兽是通过对方的记忆来判断自己对其的熟悉度的。不可否认,凯因当时脑海中的确闪过了一些回忆。 “十二年前,我年方十四。当时武山乃是个妖兽遍野的地方,我来此寻找失踪的爷爷,不慎遭到了妖兽的群袭。一个年仅六岁的孩童救了我,并助我在这课白樟树下找到了爷爷的尸体。只是不料这时玉麒麟冲了出来,意要保护爷爷的尸体。灵兽只能通过心来与人沟通,在语言无效的情况下,那个孩子不得不与灵兽一较高下。战斗的经历一一印在我的脑海中,那确是当时的我无法想象的战斗。最终那孩子赢了,他驯服了玉麒麟,并使它了解到我的意图。在埋葬了爷爷之后,他又马不停蹄漫山遍野地去找妖兽。他来此似乎就是去驯服一些兽类的,即使对方是妖兽,他也不下杀手。期间我一直处他身边,其超凡的实力实在令我折服。于是我立誓变强。 于武山一起度过半载,我与他在白樟树下搭起我们如今所处的茅屋。不过建成不久后,他便离开了……” 一盏茶的功夫,敖闵道出了自己的曾今。但是他却无法窥及凯因面具后的神色,臆想不到故人是否记起。 短时间的恍惚之后,凯因回到了自己的思绪。 “多谢款待。”凯因下定了决心,“既然玉麒麟早已有了主人,我也不便多留。就此告辞了。” 敖闵没有挽留,沉默片刻,答道:“尊驾请便。” 待火神走出茅屋,敖闵瞬即带着玉麒麟跟了出去。 “尊驾若欲上山,请注意沿途的弦歌之声。”敖闵提醒道,“大军难以上山,非恐雾,实乃受困于迷音。” “又是音?”凯因心沉了一下。回想起廉逊子所说闻音而动的妖兽们,疑虑愈加。 眨眼间,红色火焰又开始在雾里穿梭。 单纯的玉麒麟不懂消失的焰迹意味着什么,只是好奇地望着敖闵。而敖闵,微微心酸怅惘了片刻,又独自回到了茅屋内。看着已尽的茶杯,深深叹了一口气。 ******************************************************************************* 从七岁当上神界军统帅,到如今十八岁,牛头火神执掌神界十万天兵在十余年里一直立于人界战乱的中心。人界四大国每年总会在国内或者国与国之间发生一些事情,或是甲国边境的农民偷偷收割了乙国稻田里的庄稼,或是丙国的盗贼跑到丁国去杀人放火。各国之间一旦发生一点点的摩擦,多半是会演变成战争。百姓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但是在战争时他们却不会选择逃跑,宁可关紧门躲在家里。因为不久之后带着牛头面具的人会从天而降处理一切。 不错,十余年来,虽然四年前发生过两国携上万军相互对峙的大战的事件,但是火神一出马,战事即刻停止。在人界所有百姓心中,牛头火神是名副其实的神,没有任何可以难倒神的事,也包括今日的商旅事件。 然而这一次,面具背后的神终于露出了为人所不知的忧色。 袭击神界军的妖兽群、空无一人的两城、诸尔朱星之死以及难以攻克的山寨无不令凯因感到困惑。如今唯一的线索应是廉逊子与敖闵都谈及过的“音”,但那究竟是怎样的音?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上山途中,凯因本打算谨慎地对待每一声奇异的声响,但路上却静得诡异,哪怕是妖兽的一声啼叫也没有。这便又加深了凯因心中的不安。 行程十分顺利,不到一炷香功夫,凯因便来到了那座奇人帮眼中无法攻破的,确切的说,是根本无法到达的贼窝——银龙寨。 由于雾是从白樟树方位发散过来的,山顶上的视野已经比较清晰了。用木材精细雕刻而成的“银龙寨”三个大字高高挂在木制大门之上,一眼就可望到。看门的不是人类,而是左右两只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剑齿狮。 “如敖闵所说,武山之上原本满是妖兽,如今一路上来没有感受到丝毫妖兽气息,莫非全被寨里人抓来了?”凯因见到剑齿狮狐疑起来。 在他当上统帅以来,多多少少处理过妖兽袭击人类的事件。他知道,一般的妖兽不会主动去伤害人类,抢劫一些食物之后就逃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准备过冬。虽然也有一些以人类为食的妖兽,但那是少数。眼前的两只剑齿狮虽然看似凶猛,也多被人当作食人兽避而远之,但事实上它们的等级并不高,食物也只是垂涎那些更低等的妖兽。寨中人将它们摆在门前,只能算是用作看门狗吧。 凯因只身来到门前,由于以他奇快的速度移动,在两只低等妖兽面前就好似凭空出现,吓得它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哑声了半响才喊出了萎靡的第一声。 看门狗的喊声引起了主人家的注意。 一小喽啰急忙赶来开门。见到了头戴牛头面具的人居然丝毫不露惊慌之色,仿佛早已知道火神的来临。 “大神快请进!可把您给盼来了!当家的早等不急了。” 趁着喽啰将门打开,凯因一口气遥望到了山寨的最远端。 能容纳万余人的山寨,如凯因预料般广大。 第十二章义气山寨 亭台屋舍数百,门窗梁柱上千;石板大路纵横,泥泞小道交错。一个山寨竟像是山上之城。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算那砖瓦堆砌、朱红木架构的双层楼阁了。整个山寨比朝阳宫地域略大几亩,不过光这一个楼阁,已有朝阳宫宫殿的一半大小了。 “两年之内,居然能建起此等雄伟山寨,真不敢相信是凡人所为。”凯因心中暗暗惊诧。 喽啰虽看不到火神吃惊的面庞,但他在领凯因深入寨中时脸上所洋溢的自豪感溢于言表。或许这是他的习惯,每次从门口回到寨中看到整个银龙寨的胜景都会不由自主地为这伟大建筑而陶醉。 “这当家的赐给我们的福祉啊……”他以凯因听不到的声音弱弱地喊道。 “原以为德鲁只是不小心漏掉了一个山贼窝,不料他们的地盘如此广大且井然有秩。德鲁是不可能犯此大错的!除非……”转念一想,凯因突然回忆起当时在雅依尔碰面的德鲁显然有些古怪,尤其是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想到那时的情景,凯因又不得不为自己的真名烦躁一番。思绪翻滚间,他似乎看到了几个曾经的故人。仅仅是一刹那,他眼前浮现出了之前白樟树下的茅屋,闻到了一股茶香,心中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愧疚感。 “故人啊,请原谅我无法确切地记起你的声音与脸庞……” ******************************************************************************* 眼前的画面尚有些抖动,一个粗犷的声音已经穿入了双耳。 “火神!你真的是火神么!” 凯因定了定神,发现一个壮汉已经走到了身前。由于距离太近,第一眼凯因只能看清他粗制的脸庞。黝黑色的皮肤上刻着几丝岁月的痕迹,有些圆乎的脑袋的中央镶嵌着一只独特的圆鼻子,而在其之上更有一双饶有味道的深邃的眼——如雪地里挖出的黑钻一样醒目,尤其是在此刻,那双殷切不及的“黑钻”还闪着反射火焰的光。 由这双眼所发射的光芒令身为火神的凯因震慑到了。他不由地后退了一步,然而身前的双手还是却被人所攒住了。 “大神真叫老子好等!快,快请就座!”壮汉一边急切道,一边搀着凯因走向上位。 待凯因回过神来,他已被安置在了一张虎皮石椅之上。紧接着,他瞥见壮汉往另一张豹皮石椅走去。待其坐定,凯因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大堂之内的最高位上。 那名壮汉坐在位子上扭扭晃晃,似乎还没从激动之情中缓神过来。 “还不快去备些酒菜!”壮汉冲着那个引火神进来的小喽啰吼道,“停!停!先把好消息告诉寨里的各位兄弟!叫他们都来一睹火神风采。” 领了吩咐,小喽啰答了一句“收到”便兴高采烈地跑出了大堂。 “你就是银龙寨当家的?”凯因问道。 然而壮汉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目光依旧望着殿堂的大门,呆呆笑着。 凯因暂且将其理解为壮汉心神未归,便又大声问道:“请问你就是这的主人吗!” 这一声事实上伴随着火神小部分强悍的灵力,目的是务必使对方听到。毕竟凯因可不是一个有闲情逸致等晚餐的人。 是时,壮汉的脑子似乎被人用适当的力敲击了一下,不得不正视“敲击者”的脸,但仍是没听清凯因的问话。 凯因被迫问了第三次:“你就是镇山斧吴强吗!?” 壮汉愣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是……啊……不是。我不是大当家的。”壮汉咽下一口水,“大当家的就快回来了。” 就刚才那一下,凯因气得险些从座位上站起来。听到壮汉的回答,他又调整姿态坐好,舒了一口气道:“你即使不是镇山斧,也是一个寨中能说话的的人。不等你们当家的回来,我开门见山说了,幻兽宫商旅在哪?” “大神啊……没想到你也这么认为!”说着壮汉屈身猛然跪了下来。 如此大的动作着实令凯因诧异。 “吴某替全寨人向天发誓,若是我寨曾经打劫过来自幻兽宫的商旅,全寨上下万余人即日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吴某首当其冲!。” 其人言之切切,述之诚诚,无论是谁听此毒誓都会有所思虑。要知凯因绝不是那种容易上当受骗的人,此刻却也为此语纠错起了心思。 “说谎?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难道不怕我认真起来将山寨翻个遍,找到证人后亲手实现他的誓言?”对于这样的一个相当伟大的山寨,凯因清晰地知道没有义气是不可能使山贼们全部团结起来的,尤其是职位较高者,绝不会轻易拿手下兄弟的姓名乱发毒誓的。 话又说回来,他本来没有切实证据证明“秋割”一定在山贼手里,这么问确实唐突了些。 二人的目光对视了片刻,凯因妥协了。 “即便如此,商旅在武山失踪一事,必然与贵寨脱不了干系!”凯因略带试探性地补上一句。 吴壮汉苦笑一声,答:“大神此话倒是不假。正因那支名为‘秋割’的商旅,我寨弟兄才在十日前没头没脑地跟军队干上了一架,到如今被大军围山至粮草殆尽!若是没有‘秋割’我们都不知在哪风流快活!如何与它脱得了干系!” 山贼与国军开战竟也能理直气壮?这一席话着实令凯因吃惊不小,因此也难以即刻答复。 “我寨上下日夜盼望天降神人替吾等开路,然火神尚且不信,夫复何盼?夫复何盼!”只听他叹息连连。 凯因并不为他息声所动,反而不屑地叱道:“我看你寨上下丝毫没有因粮食紧缺而躁动的迹象,连门前的看门妖兽的生龙活虎。如何叫人相信!” “话到此地,我也不便相瞒。我们当家的绝不会亏待每一位弟兄,即使粮食枯竭,也不会让兄弟们粗茶淡饭!即将为大神所准备的饭食一样如此!。今日便是最后一顿晚餐,我们可是将赌注全压在了您的身上啊!” 凯因大惊:真是没有脑子的义气啊!不过这就是山贼…… 压力瞬间转到了凯因的肩上。按道理,人家将珍贵的食物留给凯因,他理当相助。当然凯因不可能留下安心享食,不过凭借此语,吴壮汉博得了凯因些许信任。 “看来我寨终将难逃此劫。恨啊!恨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如此仗义的当家的。恨啊!恨啊!”吴壮汉连连以拳锤椅,情绪颇为激动。 看来银龙寨果非一般山寨,吴强果非一般贼寇,不料今日来此,竟是这种结果! 凯因在心中无奈地摇头。不仅没帮敖闵做什么,还给自己捞了个麻烦事。 “本帅明白了。”凯因霸气地站起,威武的牛头面具朝向吴壮汉令后者仿佛灵魂出窍欲动不能,“当下汝等要做的就是吃完最后一顿饭,下山接受军队的俘虏,然后与他们一齐寻找商旅的下落。” 一般的朝廷不能允许低贱的山贼与自己面对面坐着谈判,即使协议达成,日后撕毁协议的八成也是表面正义的朝廷。只要下山,山贼绝不会有好下场,无论是突围还是谈判。看到吴壮汉面上微微流露出的忧色,凯因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这也是他们宁可饿死山上也不愿下山的原因。 经常有人会守家而死,像这样一座宏伟壮丽的山寨,山贼想与之同生同灭也无可厚非。尤其是当有一个重义的当家将他们凝聚在一起时。 凯因饶有风度地脱下了他象征火焰的白色长袍,挂在椅背上。 “待你们当家的回来,叫他拿着我的白袍去和奇人帮元帅交涉,本帅保你银龙寨一员不少。” 第十三章剧已行之 白袍之下,铜黑色的战甲熠熠生辉,宛如夕阳余炎,包裹着渐落光明。 吴壮汉无言跪谢,将无尽的感激之情全数画于面部,其夸张之度引得火神略略诧异。 “不曾想我竟也会接受山贼的膜拜……不曾想我竟如此轻易便相信山贼……”凯因自嘲一声,手起一道焰火。焰火渐渐裹住火神。 与此同时,吴壮士双眼无光地望着此景,面色不知为何竟逐步变得狰狞。 而凯因一点没有发觉,只随着焰火的散去一齐消失在大堂之内。 在他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内,吴壮士一直保持着跪姿,纹丝不动。在无预兆的的情况下全身松软摔在地上——正如散了线的傀儡。 这时,门外踱入了隐藏多时的两个黑影。 “曹先生不愧是冥渊第一智者,看那火神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实在可笑!与你搭档真是轻松。”卓玛坏笑道。 “戏人越准,弄人不当。虽你尊为武贤第二,能力尚不成熟。”曹宇看了一眼倒地的吴强随后背身离开。 “说话还真是刻薄……话说回来,曹先生为何要安排吴强隐瞒自己的身份,多此一举?”卓玛追问道。 “多此一举?若是山寨之主,一切行为都会招到他人多一分的质疑。火神非愚人,骗其何易?细节决定成败。”曹宇挥袖不顾。 卓玛朝着曹宇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又嘻嘻自语: “那一边也该开始准备了吧。虽然不想承认,不过老头子,剧本写得当真完美。” 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钻入了一个由特殊符纸制造的传送门,转眼消失不见。 ******************************************************************************* 等待,总是让人心急如焚,特别是急性子的廉逊子,越是崇拜统帅,便越是期待他在身旁。可是夜渐深,子时渐近,却迟迟未见凯因身影。 “统帅为何还没回来?”他不顾一旁望着自己窃窃私语的枢密处守卫们,大大方方地坐在枢密处大门口处,同时托着快转掉的面颊眺望西方。 这时,几个人迎面走来。 直到他把自己近乎僵硬的头扭转过来,廉逊子才发现那是一位英俊的王子以及他的随从们。 “带我进去。”王子冲着廉逊子喊道,完全将坐在眼前的是神界军副帅视为了看门人。 廉逊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瞟了王子一眼。 “小卒卫也敢这样看着我,神界军真是了不起。”王子轻“哼”一声,话语中充满讽刺。 廉逊子靠近王子,重重地将身上的灰弹落到了王子眼前。只见那灰土在落地的一刹那变成了星星的火花,在夜里显得十分醒目。 “来人啊,将尊贵的幻兽宫王子请上堂去。”廉逊子说着又坐回原地,不屑再顾王子。 也许王子忘了前日里立在凯因身边的左护法,但是左护法可不会忘记当时将诸尔朱星话入绝境的子渺·少狄。直觉告诉他,前将军之死必与此人有关,于是在下意识里已将其视为来者不善。 “神界军副帅的气量也不过如此。今日方知奇人帮前将军之死责由神界军副帅一事不假。”少狄阴邪一笑,随后大步带着他五六个随从走过廉逊子身边,饶有轻蔑之意。 此情此景,回头便是败者。廉逊子恰恰忍不住愤懑之情,回头怒视少狄,口中欲言又止。 “明知是本副帅,还视若不见!若不是神界军严令不准随意伤人,如此跋扈的王子,早打得你满地找牙。”廉逊子暗暗记恨,却不知自己实是中了王子少狄的激将之计。 王子入堂后又逾几时,雅依尔镇外传来了神界军归来的消息。 廉逊子以为是统帅归来,顿时喜出望外。而当五十名精英护送博爵·朱旺到达枢密处时,他却瞬时变了脸色。 “陛下!前将军之死全由我失职所致!烦请责罚。”他第一时间转坐为跪,伏到在了朱旺的脚下。 朱旺无疑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伏跪惊失镇定。经其身边的一士卒提醒,他才明白廉逊子出现的理由。 “生死由命,既然朱将自己都没有怪你之意,我怎会在数副帅之过?”朱旺怅然道,“但是神界军多少还是令寡人失望了。” 自责之心再次萌生,廉逊子恨不得朱旺能将自己踩在脚下,以此减轻自己的罪。 “副帅可否带寡人入堂?寡人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朱将。”朱旺道。 廉逊子听闻,旋即起身带路,殷情之至。 统帅未归之前,幻兽宫王子与奇人帮国君皆已抵达雅依尔。枢密处处长梅婕在神界军副帅及军师的陪同下在会议厅招待起了两位大人物。 “廉,诸尔朱星阵亡的消息你可曾与他人讲起过?”蒙介子低声问道。 “我不是傻子,为何要无故告诉他人我的失职之事?”廉逊子显得有些不耐烦。 诸尔朱星的死除神界军外应无人知晓,幻兽宫的王子不但十分清楚,而且还第一时间不请自来,此事必有蹊跷。 蒙介子凑到梅婕耳边嘱咐几声。梅婕听罢,心中亦有了数。 作为枢密处处长,梅婕拉开了谈话的序幕:“此次二位前来,都是为了哀悼奇人帮前将军的牺牲,并参加将于子时进行的神葬。在统帅归来之前,劳烦两位及随从们先行休息,长路奔波,想必也都困倦了……” “他为何也会出现在此处!”朱旺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少狄便是大吼。 “陛下请稍安勿躁,”蒙介子即刻走下阶梯去安稳激动难耐的朱旺,“此次王子也是好意前来吊唁前将军的,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朱旺咬牙切齿,“朱将就是死在他的手下!他竟还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少狄轻轻一笑,并不辩解。 如此不以为然的态度令朱旺一时怒火更胜。 “你!” 蒙介子见场面濒临失控,便朝梅婕使了眼色。 梅婕心领神会,巧言道:“说起来也奇怪,王子大驾雅依尔,进镇之时怎不见人来传报?” 少狄知梅婕已起疑心,暗暗嗤笑一声,道:“此次前来是为吊唁,我怎能大张旗鼓扰了死者的亡灵?是以只带了身后的几个随从前来,衣装简朴,所过之处自无人注意。” “既然准备如此充分,想必王子在许久前便知前将军之死讯了?”蒙介子又追问一句。 少狄自如答道:“说也碰巧,当时我邦一分队前往二城去寻遗留之物,恰恰遇见副帅率领哀伤大军回往雅依尔。挑其中一卒询问原因,方知是前将军命殒。于是小队马不停蹄回来传报噩耗,我等方有时间梳妆打扮,赶来参加葬礼。” 正如半个多月前的谈判,王子的言论好似早已精心准备过,回答有情有理,难寻破绽。 在王子侃侃而谈之时,会厅上有一点引起了蒙介子的注意:王子身边的一随从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如此细小的动作,令他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杀气,在少狄身后的六个随从之中,似有一双血红的双眼正窥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朱旺见蒙介子与梅婕二人都无法说难少狄,自己也只好忍气吞声。只听他要求道:“寡人想看看朱将的遗体。” 蒙介子应允,唤人抬上了睡着诸尔朱星的灵柩。 朱旺欲上前查看棺内的爱将,却又被蒙介子制止。 “陛下节哀,前将军的遗体将在子时出棺,统帅吩咐在神葬之前任何人不得打开灵柩,敬请耐心等待。” 朱旺无奈诺诺,心中甚感不满。 是时,门外传来了紧急情报:数以千计的民众正试图涌入镇内。 “待吾前去察看!”廉逊子沉默多时,终寻一机会展露拳脚,便不顾蒙介子劝说,径直奔出会厅。 朱旺亦是难忍会厅内不快的气氛,跟随廉逊子的脚步而去。 眼下会厅仅剩梅婕,蒙介子,王子及其随从,屈指可数的神界军精英,以及静静躺在灵柩中的诸尔朱星。 就在这一刻,军师蒙介子猛然预感劫难将至。 忽而,箫音四起。 第十四章魔音阵阵 浑浑战火,悲惨芸芸,一叹那数不尽的风华,沉浸于这阵阵箫音,渊魔降临。 ******************************************************************************* 少狄静静地坐在梅婕安排给自己的位置上,不管门外的喧哗声有多响,此刻他只在仔细聆听那意味深长的箫声。 “军师与梅处长不出去看看外面情况如何?”少狄悠闲地端起一杯茶问道。 “副帅已去,想必问题会迎刃而解;我与梅处长只需在此静候佳音。另一方面,我等还不能怠慢了王子。”蒙介子答道。 少狄小泯了一口茶,幽幽地道出一句:“即使你们俩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蒙介子听出了此话带有玄机。 即使警戒之心一直聚焦在王子身后众随从当中,机智过人的军师也注意到了那箫声渐显诡异。 而事实,箫曲早已过半,诡异只是曲末收尾。 少坐片刻,少狄忽然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梅婕的的身后。厅内众人的注意力全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了一团羊皮纸。展开之后,图纸自动悬浮空中,众人皆叹。其上绘有人界大地,极东为离海,极南为无上崖,极西乃杀迹林,极北则是冥渊。在四极之内,东方幻兽宫,南方精灵门,西方奇人帮,北方不死派以及处于人界最中央象征与天相连的雅依尔镇清晰可见。 地图上的各处山川河流凹凸可见,动态层生,仿若纸上的真实世界,令观看之人无不惊叹。 随后,少狄手指地图上的幻兽宫,绕过雅依尔,向奇人帮画了两条曲线。手划之处惊现万众军队。两曲线相会后,又引一条直线回往雅依尔,即刻图上又有一人快马加鞭赶往雅依尔。 少狄的手在图上继续划动着,大批的军队持续西移,逾时,雅依尔天降神兵,为首乃是一头戴牛头面具的天将。 于是,众人皆明此图的含义——那是浮于之上的人间世界。 随着时间推移,图上事物的发展终于到了如今所在的时刻。 却见少狄忽然将身体挡在了地图面前,打断了众人出神的观看;又一侧身,地图再现。此刻印于众人眼帘的世界……直叫人心惊胆战。 “这是什么!!”蒙介子大力喊着,却惊讶地发现听不到任何声音。 恰于此时,一段毫无韵律的琴声打乱了箫声演绎,兴许那正是这段箫音的结尾。 众人眼看少狄缓缓收起地图,慢慢踱回原位,再次端起茶杯,手脚竟都动弹不得。 “雅依尔的茶水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众人在那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它将众人都唤回了现实世界。 蒙介子此刻感到心中无比沉闷,却又不知为何。 少狄依然坐在那个位置,刚刚才放下茶杯。“军师与梅处长不出去看看外面情况如何?” 蒙介子恍惚了一下。 “副帅已去,想必问题会迎刃而解;我与梅处长只需在此静候佳音。另一方面……”蒙介子忽感讶异,这种相似感是什么?“在统帅归来之前,我等需好生看管前将军的灵柩。” “既然军师与处长不去,本王子便自行前去。早闻副帅实力卓越,早想一睹其风采。哈哈!”说罢,少狄带着六个随从自如走出了会厅。 方才的箫声已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急促的琴声。 回忆起昨日廉逊子提到过的琴声,蒙介子心中又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王子走后不久,一个前方观哨的卫兵急忙赶入会厅。 寥寥数语便道出了廉逊子遇到的窘境。 “事情没这么简单。”蒙介子右手一挥,从袖中掉出了一把戒尺。只见他将戒尺往地上轻点三下,口中念道:“隐匿之火——炎鼬。”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空穴,一只带着火焰的鼬鼠突然窜出,它顺着戒尺一溜便到了蒙介子的肩上。 “梅婕,好生看管诸尔朱星的尸体。神葬在即,不得有半点闪失。”语毕,蒙介子又命十余神界军协同梅婕看管灵柩,自己则快步踱出了会厅。 ******************************************************************************* “天杀的!这些人究竟怎么回事,都不要命了么!?”城楼之下廉逊子叫苦不迭,不过在城楼之上博爵·朱旺那焦急的注视之下,副帅不得不装出一副“一切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可是,这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大帮民众竭尽全力妄想挤进雅依尔,也不知有何目的。原本雅依尔对人是来者不拒的,可它毕竟只是一个小城镇,大批人流涌入,尤其是神葬之前,会造成多大的混乱无人知晓。 廉逊子本想在朱旺面前大展身手,不假思索地在城门前掀起一道火墙。谁知那些民众竟也不假思索便撞上来,不顾生死。廉逊子只好又得扑灭火墙。不过在这之前,他还需营救那些浴火的敢死之人。 “这算什么!”廉逊子恼怒不已,对他来说,放火可比灭火容易多了。 几经波折,总算扑灭大火,但那些奋力阻止民众闯入火中的卫兵们皆已精疲力竭。 廉逊子自己也参与到了徒手阻止民众闯入的行列。 “难道需我将他们的腿全打断么!”他大怒道。 恰在此时,城楼上下来一个传话之人。 “陛下有言,这些民众都是他奇人帮的子民,愿副帅千万不要伤了他们。” “既然是他的子民,为何不让他自己下来劝说!”话到嘴边,廉逊子又收回埋怨。是他自己要求朱旺只需静静观看,凭借一己之力足以处置妥当。不过此时,他深觉自己托大了。 不知何处传来的琴音,扰乱不了廉逊子的苦苦思索。因为他对于音色可算是个门外汉,他并没有听出正是这急促的琴声催动着那一群行尸走肉疯狂前行。 正当廉逊子绞尽脑汁却难寻良策之际,几声颇有节奏感的戒尺拍击声减慢了民众前行的脚步。 廉逊子忽觉有什么在触碰自己的小腿,回头一看才知原来是军师的守护兽炎鼬。 回顾时,蒙介子已走到廉逊子身边。 “显然,这些人已丧失了心智,全由那琴声控制行为。”蒙介子说教般语道,“廉,你难道忘了昨日你是如何犯错的么?” 廉逊子恍然大悟。 “我这就回去看守诸尔朱星的尸体!”他急道。 蒙介子微微点头,“不过在那之前,你先随炎鼬去寻琴音的来源,解这燃眉之急。” 琴音?廉逊子自嘲一声,道:“原来我竟是被这琴音打败了……昨日亦是如此啊~我竟不如一只单纯的小炎灵!” 蒙介子未料廉会如此自怨自艾。思忖片刻,他道:“只有不懂音之人,才可破音。向我这样熟习之人,不过是音乐的俘虏罢了。” “军师……只有你能发现我的长处。”廉逊子意料之外地向蒙介子一拜。 共事多年,这是蒙介子第一次看到廉逊子对除圣母及统帅以外的下拜,而且这人竟是自己。 蒙介子不由地愣了一下。他意识到,这次的犯错着实令廉愧疚极深。 ******************************************************************************* 戒尺的频率从没想过在民众停止暴动之前改变。然而急促的琴音却恰在廉逊子准备寻音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事件的发生仿如早已印于之上。 那上千的民众在琴音停止以后立刻停止了行动,却仍像僵尸一般立于原地。而当蒙介子停下戒尺的拍击时,他们则全数瘫倒在地。 正当众人诧异之际,有一人从容地走上城楼之上,走到了敌国君主的身边,抬起了他高贵的手指向远方。 “那一道红亮的火光,想必是火神归来了。”语毕,王子又回身泰然走下城楼。 他指的不只是那一道火光,还有那一片肥沃的西方大陆。 第十五章子时已至 妙音当使晓音之人陶醉,醉后则不知听音之时身在何处,人外何物。 只怕盲音者误入奇境,破音韵律;又恐天降之人来伤调,扰音抖弦。 故何时吹箫,何时抚琴,一切皆在心算者掐指之间。 及待人员来齐,万事俱备,好戏便要上演。 ******************************************************************************* 话说凯因留袍银龙寨后心中一直感到忐忑不安,回往雅依尔途中又经那两座怪异的空城,又觉疑虑重重。及抵达了雅依尔,见到了城门外众多瘫躺在地的人,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进镇时,凯因已猜得七八分,那些便是两空城之内的居民。他吩咐神界军妥善处理镇外的民众,虽不知被何等手段利用,但现在都还是些未死之人,神界不能放任不管。 少狄的存在多少让凯因有些始料未及,他对着凯因轻轻一笑,随后便带着他六位随从又折回了会厅。 朱旺下城楼时,与统帅双方互相一拜。问起丢袍一事,凯因只答:将其放在了一个不知是否该放的地方。 当然这只是寒暄,朱旺如今一心只想再睹爱将一面,并不对凯因丢袍有多少兴趣。 在虚伪地夸耀统帅战功后,朱旺亦赶往了雅依尔会厅。 最后是左右护法对统帅归来的嘘寒问暖。 两人皆对统帅丢袍之事感到吃惊不已,而凯因也没有充分的理由说明自己为何要帮助山贼。兴许是他想要帮敖闵的心情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他想以最好的方式结束军与贼的纠纷,让朱旺对敖闵刮目相看。可是为何想帮敖闵到如此,凯因却寻不得解释。 丢袍之事暂且不做深究,凯因问起了在雅依尔所发生的事。 军师蒙介子将所知之事一一道明。并不包括王子现图一事,因为那一幕已在蒙介子的记忆中埋藏。 曾经被凯因派去调查空城的神界军此刻前来汇报,在居民住宅内闻到一股奇特的药味。 结合总总,凯因得出一条结论:有一项阴谋正在积极筹划着。 幻兽宫商旅在奇人帮境内失踪,诸尔朱星之死,变异的群众大闹雅依尔。事件相接的时机恰到好处,而整个神界军在这些事件中忙得不可开交,定是有高人在暗处使力。而多次出现的音与刚刚知晓的药味则让凯因怀疑了背后至少有两个人,且奏曲与施药的功力世间罕见。 “唉~”凯因在心中默默一叹,“此事绝不简单。若是德鲁在身边提供一些情报必有大益!可惜他身在何方呢?” 凯因右手紧握,捏出了一团转瞬即逝的火焰。 “你二人快将这些凡人安顿好,”凯因正色道,“子时将至,神葬绝不得有闪失。” ******************************************************************************* 夜月高升,万物寂寥,寒风为死者哀凉,笙歌为灵魂祈愿。子时已至。 火神全身白炎覆甲,手执三炷用于神葬的神宁香,率先上路。四名神界军士协力抬棺紧随其后,左右护法皆身穿素服行于灵柩两侧,欠身默默祈祷。又有数十神界军隔行跟随,集中护送梅婕,朱旺,少狄三人。再后尾随各种随从,以及前将军麾下三万军队。 诸尔朱星威望果真不凡,不仅受国君赏识,三万部下竟全数相随葬礼。廉逊子感慨万分,若何时有三万神界军能誓死追随自己,死亦何憾! 不时,神葬大军行出了圣地雅依尔,进往西北方的平湖。 荒野萧清,黑烟弥漫,走在郊区,总有些饥渴的妖兽在暗处等待在战争中被遗弃的尸体。只是此刻在火神**的白炎下不敢轻举妄动。 等到再往西北方一些,那些嗜血的眼睛又渐渐少了下去。 据说平湖边上有一座“不妄山”,山上有一座寺庙唤作“梅安”,主持乃是一位当世高僧。每日高僧都会带领其成百上千的徒弟在山上诵经,方圆百里正气凝然,山边妖魔鬼怪不是被净化便是被赶跑,附近居民都诚心向善,一片祥和之气。 三年前,风神德鲁第一次觅得此人,劝其上神界共事。后者听闻有关神界之事便直接回绝。听得德鲁的诉说,在那之后,凯因每次带兵下界都寻机上山拜访高僧,但却屡屡被拒之门外。甚至连高僧一面都未见得。虽不知高僧为何如此排斥神界,但凯因却十分敬重此人。同时也对无妄山周遭地区的和平情况深信不疑。是以此次决定将神葬地点定于平湖。 凯因站在平湖边上,将身上的白炎扬到了最高,以此传达大军止步的讯息。 诸尔朱星的灵柩被抬到了凯因的身前,三炷神宁香就地插下。自雅依尔出行到此已过将近半个时辰,神宁香似乎完全没有烧短,而在植入地面的一瞬间,它们仿佛立刻与大地融为了一体,象征万世不灭。 白炎渐弱,凯因首先跪拜,左右护法随后行礼,后方各人一一效仿。 “风戚戚,水冽,大地沉哀——”凯因对着平湖开始吟唱。 只见平湖在插香处正前方忽起波涛,顿时湖水双分,即刻见底。 “君之德乃如朝阳之光,以君辛勤,人间太明……” “君之德乃如境界之露,以君事迹,四圣宁息……” “命里轮回终劫灭,可怜天妒英才,卓绝难再……” “乾坤方泣,千钧泪眼排排,惜惜不了……” 吟唱至此,苍月渐暗,黑云压压,三万热血男儿竟全哭成一片。一时间哀号遍野,就连平湖亦泛起朵朵涟漪,有如青天落泪。 这便是神葬。 “不愧是神界高层才能享有的葬礼……不过那些头衔,确实不适合对一区区人类行使。”蒙介子暗自感慨。 而廉逊子则早已激动难耐,恨不得自己便是躺在棺木之内的人。 左右护法饥皆是第一次观看神葬,凯因亦是第一次正式将神葬的祭文吟唱了出来。 凯因虽是在极短时间内想出神葬这一权宜之计,但只要是念了祭语,凯因丝毫不敢怠慢,神界铁律可见一斑。 纵观古今,即使算上诸尔朱星,一共也只有四人享受过神葬的待遇。另外三人:高圣何彦·比拉得、前圣母桃·东哈库以及光行者高蒙·拉姆休斯如今都静息于圣灵殿外的荷花池内。 由于经过神葬的洗礼,装有尸体的灵柩外会产生一种极强的咒之结界,只要结界不破,亡者便可安睡灵柩之中,千年不朽。只是维持结界需要一定的灵力,紧靠平湖之水是无法保证诸尔朱星尸体不腐的。 在这一点上,凯因刻意避免被问起,因此朱旺并不知晓。 不过朱旺在来雅依尔之后一直有一个要求,这一要求凯因却无法拒绝,那便是见爱将最后一面。 附上祭语的灵柩变得好像神圣不可侵犯,是以朱旺在打开棺木时有些战战兢兢,生怕破了爱将的美梦。 谁知,当他刚挪开棺木的一角,从平湖的另一边忽然刮来了一阵狂怒之风,竟将整个灵柩翻转了过来。 凯因第一时间护住了朱旺。但这却无法避免朱旺看到的眼前无法想像的情景。 棺内无人!! 消息立刻传开了,后方前将军的三万子弟兵瞬间炸开了锅,一窝蜂向前挤进,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凯因木然望着朱旺那憔悴的身影,忽觉此刻自己如此无力。 “火神大人?”朱旺失落地问了一句,“我的朱将呢?” 凯因惭愧难答。 “牛头!”朱旺嘶吼道,“寡人的朱将呢!你把它藏哪了!” 那一刻,凯因忽然神情恍惚,头脑空白,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任凭朱旺拼命地摇动自己身体,甚至将手伸到了面具之下。 刹那间,狂风又起。 被祭文唱开的平河恢复原状,而在其上正凌空走着一名手执长戟之人。 透过蜻蜓样的面具,一声粗狂有力的呼喊震慑到了所有人。 “神界宫主怎能在凡人面前下跪!” 第十六章商旅秋割 舒和时,百花欣然;静息时,灵湖宁安;狂怒时,黑沙卷天;萧瑟时,万物凋零。 当逍遥的檀木扇被充满仇恨的锐戟所取代,他已决定重拾好不容易舍弃的冷酷无情。 ******************************************************************************* 正当神葬大队随着诸尔朱星棺木打开而乱成一团时,河上的风神已踏风前来,将冰冷的利刃架到了朱旺的肩上。 “谁再敢动一下,我便摘下博爵·朱旺的头颅!”德鲁面无表情地将手摁在了奇人帮国君的头上。 此语一出,平湖边瞬间鸦雀无声。那戴着蜻蜓样面具的男人显然做了一件控摄全场的事。 “德鲁宫主……”军师蒙介子企图去阻止风神这不合时宜的举动,却被后者冷冷叫止。 “无论是天上,地上,还是地下的……”话语间,德鲁死水般的双眼扫视了神界军,奇人帮大军以及幻兽宫王子一干人等。那样浓烈的杀意令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彻骨的恐惧。 平湖之上的明月在此刻失聪,直到与大地融合的神宁香被这寒风完全吹灭,德鲁才刻骨铭心地道出一句。 “你说过,你不是他!怎可像他一样轻易地舍弃神族的尊严!”德鲁抬起他曾经沾满鲜血的武器指向了跪在地上的凯因,大声吼道:“洪多·拉姆休斯!” 这便是神界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一字不差的真名。 凯因砰然倒地。 “拉姆休斯?”这也是左右护法第一次听到统帅的真名,两人顿时惊觉,“那不是……与光行者同一个姓么?!” 德鲁默然无语,片刻后冷漠地命令蒙介子道:“送你们宫主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蒙介子知道若是统帅清醒,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便草草了事。但在德鲁强硬的语气之下,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从凯因身上取出凝华令。 只见天光破夜,白华覆体,只在一瞬间,神界众人消失不见。 眼见神界刹那间仅剩德鲁一人,朱旺用一种怨恨至极的目光望着他。然而透过面具看到后者空洞的眼神时,恐惧引发的脊背发凉竟令他动弹不得。 风神全然不顾眼前这卑微的人类,径直走到了王子少狄的身后。 这时,六位随从中的四位齐齐撕开了面皮……易容之术? “东西呢?”德鲁问道。 “别急,尚留尾曲~”祯旨惬意地掏出了自己的琵琶,“终于可以用手抚摸我的乐器了。” 卓玛则长吁一口气道:“我也终于可以不用费力去抑制那孩子嗜血的欲望了。”语罢,她撕开了第五个随从的面皮。 其人正是带领幻兽宫大军侵占西方大陆的先锋官罗诺! 琵琶之声奏起,卓玛松开了一只手的控制,散线的木偶即刻向人最密集的地方冲去,血红的双眼无法舍下任何一条卑微的生命。 但是曹宇嘱咐道:“不要赶尽杀绝,需留几张嘴去传播今日之事。” 卓玛只得摇摇头道:“我多少把握一下……” 罗诺冲向了那群陶醉在在乐音中三万大军。 诡媚的琵琶声下,三万军醉生梦死,血染清月,尸山平湖。 这样的屠杀……朱旺已不忍在看下去,惨象已令他四肢麻木,哑口吞声。 “连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卓玛转头捂面,突然向曹宇做出了鬼脸,丝毫没有表现一点怜悯之心。“一定要杀这么多人吗?” 曹宇直接无视卓玛,目光却转到了祯旨身上,答道:“你心知肚明。” 与此同时,法杰缓缓走到了朱旺的面前,从怀中取出了一粒药丸:“吃下它。若是你不愿看到这样的情景。” 事实上朱旺别无选择,他已然成了俘虏,毫无反抗能力。 朱旺吞下药丸,在眼前的世界尚为清晰之时,他看到法杰折回去撕开了最后一个随从的面皮。最后的一次惊讶之后,朱旺几乎是昏厥过去的。 第六个随从,竟是诸尔朱星的尸体!! 不过在如今仅剩的有知觉的人面前,他只能说是一项已利用完的工具。卓玛松开了另一只手的控制,诸尔朱星便倒在了三万军的尸山当中,成为了他们的一员。 风神目睹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杀戮,原本就是他的天性。 王子少狄也将血流成河的景象看为虚设,他只关心罗诺何时能够停止发狂。 卓玛再次抖动起她的手指。罗诺放下了最后一个血淋林的头颅,他的全身已被鲜血浸湿。 即使对弱小的生命依依不舍,他还是必须屈服于卓玛的控制之下。 “本宫主等累了。”德鲁提起了他无比渴望杀戮的锐戟,缓缓逼近曹宇。 “将尽!”却听祯旨回道,随即他勾动最后一声弦,传递魔音。 这一声,直让功成的罗诺在疯魔间戛然而止,狂吐一口乌黑鲜浓的血液,瘫倒在地。 少狄急忙赶去搀扶罗诺;而德鲁则直接将戟伸到了乌黑的血液之中,从中挑起了一块如古玉一般的透明黑石。 “还有一块呢?”德鲁将黑石收入囊中。 卓玛东张西望,这才想起原来还有一块在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忘记了……”她将自己那块黑石递到了德鲁手中。 收起两块黑石,德鲁一言不发,瞬间消失在了风中。 “真是令人寒毛直立的男人……”卓玛嘀咕道,“老头子,你认识他么?” 曹宇盯看着德鲁消失前所站的位置,不顾卓玛,仿若自言自语道:“他原本是个杀手;现在,又变回了杀手……” ******************************************************************************* 平湖边上一阵哀风抚过,神宁香横倒在地。 一人背着一人,走在暂且回往东方的路上。前方五人整齐行走,为首的女子欢快地拨弄手指以戏耍一同行走的旗帜。它名为“秋割”: “十八年期,秋风乃至;魔心已熟,八贤共采——算,舞,辩,戏,音,药,史,画” ******************************************************************************* 枯星宫主土·莫利翰轩一如往常地坐在环月宫边上的河边痴痴地望着环月宫出神。 “莫利,你知道这次朝会圣母有什么事么?”小龟老成地问道。 莫利回过神来:“哦。”他故作欢笑望望幼年的玄武,“我去殿上了,你先回景诗园吧。” 小龟咬住了莫利的白袍。 “我现在已经可以感觉到体内有些变化,”小龟凝视莫利,“说实话,是不是……时候到了?” 莫利抚着小龟的体壳,默默点了点头。 “莫利,”小龟突然笑道,“十八年前就已经注定,又有何感伤?” 莫利惊愕,这句话确实竟出自小龟之口。 “玄武,现在我应如此的称呼你了。”莫利跪在了小龟面前。 “那……你今后就如此称呼我吧!枯星宫主。”玄武突然间眼神变得出奇坚毅。 两者四目相对,八年的情谊浓浓不绝。在目光的桥梁断裂之后,一人赶向了圣灵殿,一兽赶往了景诗园。早已约定将泪水拭干,因为这是宿命。 “玄武,”莫里突然回头,“今天我话比较多,请见谅。到了景诗园帮我向青龙、白虎以及朱雀问好。” “一定。”玄武不顾而答,脚却不禁趔趄了一下。 ******************************************************************************* 环月宫内,小龙在睡梦中被体内的声音唤醒。四处张望间,发现一红裙女子。虽然第一次以这样的情景相见,小龙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是星晓。 “星晓姐!”小龙正想飞起,却意外发现自己的翅膀变大,难以控制。 “小龙,你醒了?”回头时,星晓亦发现了小龙的变化。然而她却没有一点惊讶,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时机到了。” “星晓!” 呼勒乌加兴奋地冲进了环月宫。眼前之景,无论是翅膀变大的小龙还是穿着红裙的星晓都令其吃惊不小。 他问:“以前不见你穿红裙。” 星晓答:“这才是我原来的样子。宫主,小龙身感不适,奴婢想先送他回景诗园。” 语罢她携起小龙便向门外快步踱去,全然不顾呼勒。 在星晓撇过他的一刹那,呼勒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如此渴望解放。 他本想说他有一份礼物欲送给她,纪念她在环月两周年。 第十七章走过石桥 再醒来时,凯因感到全身无力。面具已然卸下,天花板如此熟悉。 他挣扎下床,坐立时发现左右护法静站在旁。 “宫主!” 两人齐齐下跪。 “我睡了多久?”凯因迷迷糊糊地问道。 “昨夜宫主晕倒之后,我等便直接回了神界。”蒙介子答,“在那之后,已过七个时辰。” “嗯。”凯因呆滞了片刻。 “宫主,”廉逊子哭丧着脸自怨道,“只怪我鲁莽弄砸了神葬,害宫主在人界丢了脸面。” 凯因淡漠答道:“自我们下界开始,甚至下界之前,这一切早已被人安排好。无需埋怨任何人,这只是一个圈套,一个高人写好的剧本。” 凯因深知,无论如何补救,神界军在这场较量中都是败者。而此刻他满脑子想着全是风神出现的那个场景。 “宫主是在想诸尔朱星的尸体为何消失么?”蒙介子问道。 凯因迟疑了一下,答道:“无论如何丢失,为今之计也只能将其找回来重振神界声威。” 左右护法皆点头称是。 凯因勉强下了床,持续着回忆。脑中的景象越是接近那几个字越是感到有一股压力再抵挡自己。这是圣母给每一位宫主所下的咒决:即使记忆之湖一旦被点动,回想的波浪便无法停息,但在一段时间后,回忆将会成为湖中的月影,越是追求它消失得越快。这便是戏灵术第九层“绝”其中的一技“绝忆”。 在走往朝阳宫外的途中,凯因的不禁脚软了一下。 细心的蒙介子注意到凯因这一微小的动作,他用眼神向廉逊子传达了讯息。 曾经在环月宫主初上任时,廉逊子以直呼他的真名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可当时的呼勒也没有像今日的凯因这样虚弱。 又一次,凯因险些跌倒。廉逊子眼疾手快撑住了宫主即将失去的重心。 “宫主,您还是回榻上休息吧。”他关心道。 凯因犹豫了下,强行站稳了脚步。 “我,没事。”他答。可是才过了一瞬,他整个人都不自主地倾倒在了廉逊子身上。 报出真名的后果竟是如此严重,看着自家宫主这样颓然可怜,左右护法不禁感到无比心酸。 “蒙,你过来扶着宫主。我去找德鲁文泰算账!”廉逊子怒气冲冲道。 凯因拉住了廉逊子。 “不怪他……”他笑着答道。 虽然这么说,凯因却也想与德鲁直面相对,问清那些困扰他的问题。 仔细算算,从圣母发出撤兵指令到现在,刚好三日之期已过。此时恰有一卫兵前来朝阳宫报信:圣母命各宫主及宫内人员整理仪容前往圣灵殿参加朝会。 说到神界朝会,上一届要追溯到四年前,凯因自人界领兵归来,向圣母虹·比拉推荐一人,后者被授予环月宫宫主以及水·呼勒乌加之名,神界从此有了第四宫。 起初环月宫主四处被人诟病,不过仅仅在一年的时间里,他便先后为荷花池修建了特殊的护栏,为神界各宫主改制了面具及白袍,并特创凝华令,一举使得神界除朝阳宫的蒙介子及朝阳宫外无人不赞叹他的才华。而后他又受圣母之命隐秘为三公子泽量身定做了圣御剑。只是以泽傲慢的态度,虽然圣母曾委婉告知泽圣御剑乃是环月宫主所制,泽却不以为意,只记住赠剑人却不管铸剑师。 之后神界开过大大小小的会议:三年前风神德鲁领命下界,第一次穿戴着新制的面具及白袍搜集人界四国军情;两年前火神凯因又一次下界处理奇人帮与精灵门之间的纠纷,并带回非凡之人星晓;两个月前土神莫利请求圣母设法修补因白虎“生理期”暴怒损坏的景诗园大门,圣母令水神呼勒处理之……诸如此类,但都没有上升到朝会的地步。 作为宫主,凯因很清楚必须召集神界所有宫人员的朝会究竟意味着什么 卫兵走后,廉逊子小心扶起凯因回到榻上。 “这次朝会究竟所谓何事?宫主,属下不知该如何整理仪容。”廉逊子焦急道。 “只有宫主以上重要人员调度时,才会开设朝会……”凯因答道,随即他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只要像上次环月宫主上任时那样轻装打扮即可。”蒙介子顺着凯因的话解释道。 “非也。”凯因凝重的声音打断了右护法顺理成章的推断,“廉,取我的战甲来。我等穿军装前去。”语罢他拾起了枕边的牛头面具。 “估算莫利一直提到的那个终将来临的时刻,此次必将是有一位大人物从净界前来。”凯因深深喘了口气,“圣母立的铁则,宫主不能在非神界人面前摘下面具,这自然也包括净界。” 左右护法领命。 ******************************************************************************* 变革,就在那悄无声息的一次触碰…… 无法想像,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改朝换代竟来得如此迅速…… 谁知道,自己死心踏地效忠的人整整欺骗了自己十八年…… 谁又知道,忍辱负重之人的心酸…… ******************************************************************************* 凯因在左右护法的陪同下来到了荷花池上的石桥,无意间他朝池内望了一眼,越看越是出神。 今日的荷花异常艳丽,仿若吞噬了太阳所有的光辉。在荷叶影子的覆盖下,暗处的池水蠢蠢欲动,只恨阳光无法令其波光粼粼。此刻已是正午,早时在嫩荷身边的露水此刻不知所终。只有池水知道,自己的孩子已被太阳所抢走,然而他却并不担心。即使露水受教于太阳,尊重太阳,难以违背她的命令,但他更无法舍弃娇艳可人荷花。下一日的清晨,露水仍会回到荷花身边。只要到那时让太阳长眠,露水便再离不开荷花。而隐秘流动的池水只需死死掐住荷花的根,露水便会不由自主地滴落…… “宫主?”蒙介子唤回了恍惚中的凯因。 回过神来,凯因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没事。” 在荷花池底沉睡着的神界诸位圣人的注视下,凯因走下了石桥,走进了圣灵殿大门。 殿内早有人在。枯星宫宫主土·莫利翰轩、环月宫宫主水·呼勒乌加,以及神界之主圣母虹·比拉得。在各宫主中,只有他带着面具。 “凯因,身体刚好,为何又穿上了战甲?”虹·比拉得慈祥问道。 “回禀圣母,是您吩咐我等整理仪容参加朝会。我想定是有净界大使来访,不敢怠慢。”说着他望了莫利一眼。 莫利双眉紧锁,并不呼应。 虹·比拉得突然变得目光暗淡,语气十分平和:“将铠甲脱下,但面具千万不能摘下。最好永远就这样一直戴着……”虹抚摸凯因面具一下,随后如触电般收回了手,躲开了凯因。 这样的情景凯因并不陌生,只是在今日这种场合下虹表现得更加敏感。 凯因听命脱下了战甲,当他转身再看虹时,发现她并没有坐在天銮椅上。 未及凯因提问,虹便宣布:“既然人已到齐,那么请各位就座,朝会即将开始。” 很明显,疾云宫宫主并未在场,而虹却言人已到齐。这又是为何? 凯因疑虑重重地坐到了他的朝阳宫主专座。 思索间,一位十八岁左右的白衣少女在几位婢女的护送下从殿后**步入殿堂。 这是凯因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她,第一次确实窥见到二小姐婀娜曼妙的身姿及沉鱼落雁的面貌。凯因原以为自己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动心,但是今时他却已完完全全被菲征服。 无法解释,这种爱慕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冲动;无法抑制,这难道是自己怎么都无法想像的片面倾心? 然而仅在下一刻,梦境即被打破。 她,菲·葛尓多从容不迫地坐到了天銮椅上。 第十八章新圣两笑 这一日,被定为新神界元日。 ******************************************************************************* 菲·葛尓多能够坐在天銮椅上,这意味着她的戏灵术已习得第七层——“空”。 只是这新君加冕来的太过于突然,事先竟没有一点点的预兆,眼前的事实无法令人即刻信服。 众宫主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坐于侧位的虹·比拉得。 “神界光行者高蒙·拉姆休斯之女菲·葛尓多已具备掌管神界各宫的能力。我虹·比拉得暂代圣母之位十八年,今将此位正式授予圣君后人。”虹之语郑重**,将其中的伤感与欣慰埋藏得密不透风。 这样一来,虹总算是完成了十八年前立下的誓言之中的第一件事。 只是,如此凌厉的字眼怎能逃脱各位宫主的耳朵? “圣母大人,不知您说的‘暂代’所谓何意?”提问的正是今岁刚满十八的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 虹预料总会有人问起,总有人会令她回忆起十八年前所犯下的错事,只是话出自凯因之口,曾经尊贵华丽的圣母不知该如何抑制内心的愧疚,泪满莹眶,难以答复。 身为现今资历最老的宫主,莫利自然是见过神界圣人高蒙的模样,也能体会虹为何每见凯因便会失态。像今日这样梗咽难答的情景,莫利实不忍心见到。 “凯因,这个问题我来替圣母大人回答……”他道。 一声威严有力的呼喝打断了莫利的言语。 “枯星宫宫主。”菲突然发话,“本圣从未要求你替我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不错,即使他和凯因指的是同一个圣母,却都不是如今的圣母。 莫利诺诺退言。 “炎·凯因普流。”菲紧紧注视着戴着牛头面具的火神,“摘下你的面具!” 终于他们要相见了么? 一直以来,虹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欺骗菲,害怕菲见到与自己父亲极为相似的人后会发生什么,从而忌恨她这个师傅。可她知道纸包不住火,他们总有一天会相见,因此将这一天定在了菲成为圣母,也就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刻。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即使她还是如此渴望见到自己无比爱慕之人再世的灵魂,可在他女儿的面前,她已不敢再正视那张令她无比痛恨自己的面庞。 虹下定了决心,这是她早已选择的没有退路的路。 “凯因,你成为朝阳宫宫主时立下过誓言,挂上神界宫主之名后,须摒弃关于自己的一切,虔诚地接受被赋予的圣名,唯圣母之命是从。如今圣母正坐在天銮椅上,她说什么,你只须照做。”在道出此语时,她同时在无人察觉的时刻对自己的双眼施展了咒术——“绝影”,暂时夺走了自己双眼的光芒。 凯因确实犹豫了片刻,而虹之言令其彻底相信木已成舟,菲已然成为新一届圣君。 他将手伸到了面具之下。 两人相见的时刻,终于来临。 虽然眼内无光,虹依然能感受到眼眶的湿润,她的瞳孔因紧张而收缩;她还听到菲的身后,那张天銮椅上遗砖隐隐约约的声音此刻变得断断续续。 当她还是圣母的时候,那个声音曾今表示自己看不到凯因的模样,无法确认他是否是自己灵魂再世的寄体。如今又一个习得戏灵术“空”的女子,或许能以父女灵犀感应的形式加以确认,那个声音又怎能不激动到颤抖呢? 他缓缓摘下了面具,几人皆屏气凝息,仿若暴风雨前的安宁。 只是,这样的安宁终究未能唤出暴风雨,殿上依然风平浪静。 菲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有什么奇异的长相,结果除了一撮小胡子也不过平凡。” 此一语,令虹险些跳出的心脏平息了下来,也令遗砖之音平和了气韵。 莫利淡淡一笑。早在十一年前,他就曾经安抚过圣母,女儿未必真能一眼望穿父亲的伪装。如今虹也终于能够放下那颗悬了十一年的心。 不过既然凯因的面貌只能影响虹,而无法影响菲,那项密谋已久的“池水计划”则将更为顺利。遗砖内的声音暗笑不已。 ******************************************************************************* 看似突兀的新君加冕,在菲这一戏谑之语后气氛变得缓和了许多。 难得看到了虹嘴边微微露出的笑意,凯因也轻松摘下了负担十一年的面具。 有一个人一直被忽略在外。那便是环月宫宫主水·呼勒乌加。 为何一言不发?只因他在思索朝会之前,辅相星晓那怪异的穿着与举动。 “本圣十分荣幸在如此特殊的日子加冕圣母之位。汝等静待,净界的大使即将到来。”菲突然语道。 净界大使?果然是到了那个时候么?凯因又一次瞥视到了莫利的神情。而后者的的双眉又一次紧锁。 说道净界,那是相对神魔人三界之外的第四界。传说是第一次四圣聚集时所创之界,其内生活着大量的高等灵兽以及一些被四圣兽选中的人类,高圣何彦·比拉得即是净界之人。有关四圣兽的幼雏为何必须到神界灵生长年,又该如何转生的问题,只有历代圣君以及四圣兽护者才有权知晓。剩余神界人所知甚少。 此外,圣君既不刻意隐瞒四圣兽在神界转生的事实,亦未规定神界之人不可询问转生的时间。那么便只有好奇之人才会知道净界大使到达神界的意义,也知道净界之人喜欢将人类所创造的神魔人三界统称为浊界。 凯因便是那个好奇之人,但凯因并不知净界大使早在转生期之前便到达了。 “神界!实在令我失望!” 圣灵殿天盖突然被一道白雷所击穿,大殿之上,满腔怒气的净界大使惊鸿出现。 万里挑一圣兽之历,古往今来狂暴可羁;萍水相逢知己难舍,君王在上何谈臣礼? 强光刺眼,再看时,只见那淡褐色短发的男子径直走向了拥有那头微卷褐色长发女人。他毫无敬畏,竟将脸凑近了虹面前。 “你想做什么!”朝阳宫左护法廉逊子第一时间吼道。 他正欲上前护主,却被宫主凯因拦住。 “净界大使,霍一·沈迪亚哥,是你么?”虽然圣母双目在失明中尚未恢复,但她已感受到了来者暴戾的气息。 “哈哈!圣母,虹·比拉得,是该这样称呼你么?”他双眼瞪着虹的眼,似乎已发觉那是双空洞的眼睛。“说!为何白虎会受到威胁?” 虹笑了笑,答:“从今开始,我已不再是圣母。”说着她朝菲的方向指了指。 霍一不屑起身,便向菲望去。 “哦?那么这位年轻漂亮的圣母,可否告知三个月前我白虎为何会受到威胁?” 菲平静不答,那双深邃的眼里透露出了此刻遗砖所传达出的阴邪。 这时,枯星宫主莫利翰轩起身郑重向圣母禀告:“三月前,有一股怪异的红风吹坏了景诗园大门,白虎是受了那风的惊吓,因此发狂。不过此后我等已将大门加固。” “呸!你是谁,怎敢妄言?白虎会被一阵风惊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霍一怒而站起,几步之内迫近了莫利。 莫利面不改色。 只是在走近莫利的途中,无意间他瞟到了未带面具的凯因的容颜。进而不由自主地撇过了莫利,走向凯因。 “高蒙……?”他弱弱地问道。 凯因突然咳气不已。 左右护法警觉,廉逊子顺手向霍一施展了“火尖刺”。 霍一退后两步,身前的地面上已被针形的火焰刺穿成灰,他却不怒。 “你居然未死!”霍一接着惊呼。 蒙介子上前一步护在凯因身前。“大使,请不要刺激我们宫主,他现在十分虚弱。” “原来浊界也有能使光行者虚弱的东西?”霍一讽刺道,“让开!让我看清楚他的脸。” 左右护法坚决不肯退让,双方僵持不下。 却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满座皆惊。 唯有天銮椅上的人又一次暗暗露出了可怕的笑容。 第十九章风雷激斗 话说神界朝会进程近半,净界大使霍一·沈迪亚哥骤然拜访圣灵殿。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惊起满座之人向殿外回眸。 这不是一般的叫声,那正是四圣兽白虎痛苦的怒喝。 与圣兽最相关的霍一与莫利首先消失于殿上。考虑到星晓走前说的话,呼勒因担心星晓的安危,也等不及圣母的指令便向景诗园赶去。随后虹亦起身向外忐忑地离开,身体不适的凯因则在左右护法的搀扶之下离开圣灵殿。仅剩菲一人寸步不移。 “爹,圣母的职责是造福天下人类。如果四圣兽消失的话,人类将统治三界,甚至征服净界。可女儿不懂,为何不在它们还是幼雏之时就将它们掐碎?”菲在大殿之上自言自语。 静默几时,她又道:“灵气存于四方,无法将其打散,只能使其浑浊。爹,女儿明白了。” 又愈几时,她道:“女儿不觉辛苦,爹说什么,女儿都会照做。女儿一定会帮爹完成未尽的理想,让爹安息。” ******************************************************************************* 红风又临景诗园,门前憔悴,门后杀手无泪;早知天命喜弄人,我也顺从,我也难舍此恨。 ******************************************************************************* 霍一一马当先踹开了已被破坏不堪景诗园大门,莫利随即赶到。 一面戴蜻蜓样面具的男子,一手执戟,一手紧握一团灵光闪闪的物体;而他的身前,至高无上四圣兽之白虎明显深受重伤,在地上疼痛地挣扎,其灵气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外倾泻,如人类受创失血一般。 戴面具的男子听到了景诗园内有人闯入的声音,却丝毫不警惕。回头相顾的眼神静如死水,仿若看穿了世间一切浮华。这本是杀手的眼神,可他却参杂了杀手不应有的感情——恨。 霍一方欲上前将此作乱之徒武力拿下,可谁知在他出手之前,具有万钧之力的刃戟已向他当头劈下。 “好快!”霍一暗暗惊叹,同时他在瞬间取出了自己的长剑,挡住了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喂!”霍一朝莫利喊道:“你快去看看白虎伤势如何!” 莫利有些犹豫,他自然知道戴着蜻蜓样面具的男子正是神界疾云宫宫主风·德鲁文泰,可今日的德鲁气息非比寻常。照顾白虎的伤势固然重要,但莫利担心净界大使能否挡住风神凌厉的攻击,自己又是否该助其一臂之力? “愣着做什么!你不是四圣兽护者?没看到白虎这么难受么?快去啊!”霍一大喊道。 莫利咬咬牙,在霍一的要求下他疾步赶到了白虎身旁。紧接着,他开始吟唱。 “弥散之灯火,惶恐之金沙,迷路之灵虫,粒粒相引,勿忘汝等诞生之地!归去,归去!不可忤逆故土之召唤,自由会于汝灰飞烟灭!速回,速回!缚言有命——集!” 只见莫利巧手空绘,在白虎周身编制了一特殊结界。 此时尽管白虎受伤之处灵气依旧外泄不止,可散失的灵气却再逃不出莫利所制结界。那些灵气犹如离开大树的枯叶,在白虎周围乱撞一通,最终还是叶落归根回到了白虎的体内;而之前散失在外的灵气,多多少少也收到了结界的吸引,重新进入结界,并渐渐回到白虎体内。 “好家伙!居然连‘归灵法阵’都会。”霍一不由得抽空赞叹一声。 这一声可真让他被逼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况。 风神一面持续用戟向或以施压,一面挥动着那只握有灵光的手。 周遭的空气渐渐变得狂躁不安。 霍一隐约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妙,可他并不知眼前之人将以何种招数进攻,此刻也只能警惕地踩稳了脚步。 “小心风压!”莫利提醒道。 说时,霍一左右已然逼近两股极劲强风,如锐刃一般摩擦抖动,发出嗞嗞巨响。 情急之下,霍一用力一蹬,脚下忽起一道白雷—— “落地声雷” 顷刻之间雷声与风声交织在一起,狂暴与锐利相互碰撞。 目光紧盯着战局,一场混乱之中,莫利见那道白光被生生切成了三段,惊讶不已。四处风沙弥漫,扬起数丈之高,景诗园仿若经历一场地震,摇摆不定。就连躲在暗处偷看的几双眼睛也不由打起了寒战。 烟尘稍稍平息,风雷两人已分开相距二十步之遥。 霍一嘴角渗出了血,更严重的是,他的右臂被狠狠划出了一大条血口;相比之下,德鲁则只有那白袍烧毁了一半,身上无半点伤痕。 “好厉害的风刃。”霍一心中叹道。捂住右臂伤口的左手已然完全被血浸湿。 见到霍一处于下风,莫利满心焦急,怎奈“归灵法阵”是一个需布界者持续施法的结界,此刻他无法离开白虎半步。 霍一虽然不愿承认自己实力在这个带蜻蜓样面具的人之下,可他也是个会审视局势的人,对方的能力着实不简单,如今右臂负伤,不可像方才一样硬碰硬。 他正寻思如何采取下一步动作,可又被对方占了先机。 德鲁一挥锐戟,景诗园内便起一道飓风,随后他又一跃而起顺风袭去。 经过刚才一次较量,霍一深知这顺风的一击很可能要了他的命,于是他果断侧向移动,又拖着自己负伤的右臂向上风口跑去。 有风的地方,没有人能逃出风神的攻击。飓风不仅能使德鲁攻击力道加强,更主要的是大大加快了他移动速度。 刹那间,风神消失在霍一的眼前。 “流风——暗杀蜻蜓” 远远地,霍一便感到身后有一股极强的杀意侵袭而来,他不得已停步一让,只见身边擦过一道迅疾的红色之风。霍一定睛一看,不料那只是一把疾驰的檀木扇。 “坏了!”霍一这才了解到这只是佯攻,自己已来不及做出下一个闪避动作。 杀手,正是喜欢在目标无法反抗的情况下给与他致命的突袭。 此时的德鲁手中所持的锐戟已然变了样子。莫利远远望着,他知道那尖端彤红,边翼六叉如同蜻蜓一般的长戟才是德鲁文泰的武器——“流风”的真正面目。 可在生死边缘,霍一哪能辨别武器前后的差别? 他将剑换到左手,勉勉强强避免了被腰斩的惨剧。谁知这样一来长剑便卡在“流风”戟之中动弹不得。 风神只一扭动手腕,长剑便从霍一手上脱失;再一竖戟,利刃便向霍一上身要害袭去。 “好不容易来一次浊界,竟遇到此等高手……”霍一双目一闭,似乎已经接受死亡这个事实。 然而,当利刃划过他的胸脯时,划破的仅是他的衣物。他用区区肉体弹开了“流风”最致命的一击。 “强体技·幕雷加身” 只见霍一忽然全身泛起白光,全身闪耀。 他使的这一技法是让雷电在他全身上下攀爬,以静电之力弹开了金属武器的攻击。只是雷电充斥全身会带来一个副作用,那便是血液的加速流动。虽然他用此技逃开了致命的一击,但却令原本的伤口血流难止。 “早知开打之前就该用此技。”霍一恨道。如今他解除了此技,但不良结果已然造成,血流过多令他全身麻木,失去重心而跪倒,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突然间一股凉意代替了疼痛从伤口处传来。 霍一凝神抽吸着空气,侧身一看,帮自己止血的乃是一个十分俊俏的陌生青年男子。其头上的卷发如同冬日里的梅花般绽放,和谐俏丽,格外引人注目。 “大使,伤口处已经被我冷冻,暂时不会有大碍。”男子道,“接下来就请您休息吧。”说着他向景诗园门外瞅去。 还处于“绝影”之中的虹·比拉得凭借着感知,亦赶到了景诗园内。 她径直走向了带着蜻蜓样面具的杀手面前。 “你向我汇报的重要的事,就是这个么?”她向他的宫主问道。 第二十章难舍此恨 这样的风波来的太过突然,昨日还未问清他从何方来,今日又看不到他的前路。 ******************************************************************************* 当虹站到戴面具的男子面前时,他的杀气瞬间减少了许多。 疾云宫宫主,是唯一一个没有收到“绝忆”咒术的宫主,而虹一直将这件事保密,因是光行者的嘱咐。 正是德鲁巧遇泽与小龙一起在枯星宫的那日,德鲁心事重重地找到了圣母虹·比拉得,向她汇报接下来一个月他将做一件重要的事。虹没有多问,他希望给光行者所看中的“风”多一点自由。因此当告知她已将戏灵术练到第七层,并且能够看懂遗砖上图腾与文字时,虹也仅召回了朝阳宫宫主,却让疾云宫宫主继续任务。 她将手伸到了蜻蜓面具之上,缓缓将其摘下。 “我能够感受到你的恨意。”虹低语道,“现在的你,依旧是德鲁文泰,还是变回了楼宇·夕?” “我,是回来复仇的……”望着虹空洞的双眸,德鲁的目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白虎的伤势在“归灵法阵”作用下渐渐有了好转,莫利在空隙之下朝德鲁望去。由于相隔虹与德鲁两人较远,莫利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但他发现德鲁似乎正望着自己,好像是在说“抱歉”。 “真的是你干的么?”莫利回以疑惑的目光。 德鲁不答。 不否认,那是承认么?三个月前也是你?还是说,你有什么苦衷呢? 莫利焦急地等待着德鲁的答复,然而后者的目光又回到如死灰般的静寂。 “你跟我一样,”德鲁淡淡与虹道,“有着无法逃避的过去,因此你没有抹去这些记忆。我,是复仇者;而你,是赎罪者。” 德鲁所说正如虹心中所想,她默然肯定。 就在此时,温热的气韵又一次在来临之前就被所有人所察觉。即使今日如此虚弱。 炎·凯因普流在左右护法的照顾下姗姗来迟。可就这样一个迟来的的人,在刚一出现就会聚了所有人的注意。 “德鲁大哥……”他激动地朝德鲁喊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洪……”德鲁注意到凯因有些虚弱,而他的属下们又时刻防止他人对他们宫主造成伤害,他立刻调整了称呼,“凯因,替我捡起那把扇子。”他指着凯因脚下的檀木扇道。 当凯因弯下腰触碰到扇子时,又听德鲁道:“今日我将它还给你。我终究还是做不到。我忘不了,放不下。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还活着!” 德鲁将最后的几个字大声喊了出来。 虹与莫利立刻猜到了他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他还活着?怎么可能! 凯因并不是那个与他貌近的二十年前那个人,他又怎么能够理解德鲁所言何意?他拾起了檀木扇,无论如何回想也想不起何曾赠与德鲁此物。面对这样的情形,凯因茫然不知所措。 德鲁的一席话将景诗园的气氛打入了沉默之中。 沙沙尘土席卷了原本该是世界上最美的园子。 打破这一沉默的是身体突然发生变化的那个卷发男子。直到他完全变回了原样,霍一才发现他亦是之前在圣灵殿上的众人之一。 环月宫宫主水·呼勒乌加拥有三种形态,常凭以面世的乃是水之形态——约莫十岁的青涩少年,此形态智商最高;用于物理进攻的冰之形态——约莫二十岁的俊俏卷发小生;至于第三种形态,到目前为止只有凯因一人见过。 且不说呼勒为何突然变回了水之形态,他的变身令悠闲看戏已久的霍一突然惊醒。 “喂!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搅不清楚的关系。这个人他弄伤了白虎,又险些要了我净界大使的命。虹·比拉得,你不该有些举措么?” 虹仍然沉默不语,这神界原本不是她的,今日更不是。 新圣母举步若轻,手执法杖缓缓踱入景诗园内。 “举措必有,只是发布号令的应是我才对。” 菲饶有风度地将手伸向了霍一,扶起了远道而来的净界大使。 霍一用左手掸落了身上的尘土,右手因为被冰冻暂时无力。 “你倒是说说,该如何处置他?”霍一紧凑到菲的身边问道。 菲盯看德鲁许久,随后平静道:“疾云宫主,你可知你犯下滔天大罪?你将身为神族的尊严丢到了何处?” “神族的尊严……?”没错,他似乎曾经也这么说过。 “你说过,你不是他!怎可像他一样轻易地舍弃神族的尊严……”他隐约回想起昨日德鲁所说之话。 菲的不经意一语,令凯因忽然又回想起自己的真名,顿时感到脑子似要炸开一般。 “不可能!”凯因捂着头大喊,“风·德鲁文泰绝不可能舍弃身为神族的尊严!” 这一声蕴含了凯因十足的气力,不忍相信的现实与愈演愈烈的头疼使他再无法理性地控制功力,此时只能任凭他们在体内体外乱窜。 左右护法深知凯因暴走的杀伤力可怕至极,不得不急退数步。 霎时沙尘起火,热流涌动,万草成灰,烈焰暴怒,无人不为之惊心,整个景诗园又经一次疯狂的震动震动,甚至比先前风雷相斗更为激烈。 凯因双眼充斥着血丝,紧紧盯着那双死水般的眼睛。 但,只是眨眼的瞬间,疾云已然穿入火焰中央,降临到了朝阳面前,遮住了他眼前的光。 “但我现在是——楼宇·夕。”他悄悄地在凯因耳边低语,随即以最简单的方式将其击晕。 即使凯因并不是高蒙·拉姆休斯,还是只有在他面前,德鲁不愿表现出堕落的一面。此外,德鲁亦是在拯救处在回忆中痛苦不堪的洪多·拉姆休斯。 凯因重重倒在了地上,火焰尽退…… ******************************************************************************* 被烧毁的草地逐渐恢复了原样,这是景诗园特有的超强重生力。 此时,藏在景诗园深处探头探脑的小圣兽终于还是忍不住现出身来。 “哇!”小龙栽了个跟头滚了出来,只见他用翅膀盖住双眼,直叫道:“好可怕!好可怕!” 莫利第一时间向小龙示意到他身边来。 小龙小心移开翅膀窥见到了莫利的眼神,可他还是犹犹豫豫望着身后。 突然间小龙便失去了重心,他连翅膀带身子一起被拎了起来。 “这不是青龙么?”霍一将小龙转了一圈,还将他的尾巴提起来看了看。 “大使,”菲问道,“那么,您不再对处置他提任何意见了么?” 霍一将挣扎着的小龙搁在了肩上,回头不屑一顾地答道:“他在击晕那个人之后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杀意。该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这么一说,众人都注意到德鲁已将“流风”戟挥散于空中,放弃了反抗。 说时,又有一人伴着两兽从暗处缓缓出现。 “星晓!”呼勒朝着自己穿红裙的辅相快步跑去。 这一醒目的红色同时引起了莫利的注意,一个不切实际的推测在仅仅他脑中弥留片刻后藏匿。 最老成的玄武向莫利爬去,途中,他望到了德鲁的侧面;最羞涩的朱雀好奇地盯着众人所围的德鲁,此刻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除了凯因与虹以外,此刻所有人与兽的目光皆会聚在了曾经的德鲁,如今的楼宇·夕身上,静静等待菲的手段。 “疾云宫主,将你手上的东西交于我。”菲命令道。 楼宇·夕听命,将手上的灵光扔向了菲。在飞行的途中,它身上的光芒渐渐被莫利的“归灵法阵”吸走,最终显现出了原形——两块透明黑石。 第二十一章复仇蜻蜓 听到的,也许是真的;看到的,却是假的。 ******************************************************************************* “这便是你实力大增的原因么?”菲仔细接过两黑石,仔细察看了一番。 楼宇·夕冷眼不言。 绝影的效果渐渐淡去,却未完全消失,在双眼的光芒还未完全恢复之前,虹尚不知那黑石长相如何。但是光就楼宇持石增加功力这一点来推测,虹已知这石头大概的来历,不由得心下一惊。 不过更令她吃惊的是,菲居然一下便叫出了黑石的名字—— “魔王,柯巍耶·奥斯卡隆之心” “十八年前的神魔之战,魔王虽然战死,却在临死前用邪术将自己的心化为黑石。当时的黑石毫无光泽,与常石无异,更有人将其切成了数份扔进了冥渊最深处,难以寻得。魔王之心以此逃脱了被粉碎的命运……” 看来高蒙终究还是将魔心一事告知了女儿。虹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是泽的事,即使是高蒙也不得而知。 “……如今黑石以透明之姿展现于世,也就是说,魔心即将复苏。” 菲停顿了一下,摇摇头又道:“如此重要的是本该早些令神族所有人知道。” 稍加推敲,众人皆知菲所言话中有话,目光不约而同稍滞于虹的身上。 此时的两块逃脱灵光的魔石在菲的手中躁动不安,菲感觉到了它们强烈的噬灵之力,随即她借用法杖使出戏灵术第七层“空”的一技 “戏灵缚意——空定” 仿若时间静止一般,魔石瞬间停止跳动,并在菲将手移开之后,仍然悬浮停在空中。 “原本此邪物以吸收携带者的灵力而使自己饱和,不过疾云宫主似乎懂得如何将魔石之力收为己用。”菲将法杖直指楼宇·夕道:“且不说你是如何弄到这两块魔石,早在三月前,你便打算借用四圣兽之力助你操纵魔石,是也不是?” 似乎受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外力,楼宇·夕突然跪下,掷地有声。 只有虹心知,菲又一次使用了戏灵术。 而楼宇一言不发,仿佛早已认命。 这能不让人心生疑惑么?为何身为神界疾云宫宫主要借助魔石与四圣兽之力提升自己实力?他是从何处获得魔石?又为何明知今日必将被擒,却依然执着对白虎下手? 作为比德鲁文泰更早上任的宫主,莫利十分清楚楼宇·夕对那个人的恨意之深。究竟是谁告知他那个人还活着? 再一次,莫利注意到了星晓所穿的红裙,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刺眼。 菲高高将法杖举过头顶。 众人兽皆屏住呼吸等待菲最终的判罚。 虹模模糊糊地望见了菲作为圣母即将作出第一次审判的身姿,对于此,她感到既兴奋,又十分复杂。然而未及她开口,眼前一切忽然间便被一黑影所笼罩。 就在景诗园内,各位神官面前,一位老者悄然出现—— 浮华于汝眼,犹如过眼云烟。如此忠诚于圣者,只身随遗志尽鞠躬。年逾半百,老当益壮,三界之内无人能挡,卓绝不让。只是当年一去,今日再现,是也?非也? 神界之人皆惊叹,就连净界大使霍一·沈迪亚哥亦诧异到无力再控青龙的挣扎,任其跳落奔到星晓怀中。 星晓的双眸透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幽怨,她本想隐瞒,可这情感早已隐隐记在了感知能力非凡的青龙的心里;同样的,这也逃不出宫主呼勒敏锐的觉察。 最应见到这个人的本应是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只是他如今却已不省人事。也不知何时,在他身边的呆呆望着此人的左右护法才能将今日之事转述给他们宫主。 “绝影”褪去,再见光明时,虹发觉自己已满眼泪水。 犹如与爷爷失散多年的孙女,前圣母虹·比拉得深深靠在了他的身上,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 “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这十八年……你去哪了?!你知道我多么辛苦么!”疲惫、心痛、压抑在顷刻之间,一泣之内得到了释放。 他缓缓抚摸着虹的褐色头发,温柔道:“虹儿……这十八年,你一个人该累坏了吧……” 莫利睁大了双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跟随虹·比拉得的爷爷高圣何彦·比拉得一起开创神界的三朝元老——神冥·格。 一身深蓝色大衣披在年迈的身上,遮掩着他深藏不漏的实力;回首的一刹,沧桑的月牙形面庞诠释着历经过岁月的凝合与老练。 一出手,他便轻松接下了突如其来的一记来自仇恨深渊的劈斩,那是来自疾云怒风的突袭。 菲眼睁睁望着这一幕,身前的那两块黑石任由他人拿去,无动于衷。 “你就是楼宇一族唯一存活下来的少年?”神冥·格握住流风戟的刃部,丝毫没有受创之感。 楼宇并无多言,左手紧捏两块魔石,右手悄悄放下流风戟,双眼霎时血红欲滴。 不刻飓风又起,相比之前与霍一一战更加狂怒,更添邪恶气息。恨意惊天动地,似要掀翻整座景诗园,难以遏制。所有人都不得不用尽全力,只为守住脚下的地面。 “风隐——杀尸” 天色渐暗,夕阳不舍,离世之恨,惨象丛生。 黑云压天低,已再看不清神冥·格以及他的身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疾速的狂风在肆意发泄怒火,风如血刃。不断传来风中的哀嚎,直至尸体被风切成的血肉再也无法蠕动…… 这是早在十八年前他就准备好的对付仇人的最残忍的招数。 在风未平息之时,楼宇·夕将手深入了团团围住风刃阵中,从中缓缓取出了流风戟。 众人在飓风作用下无法动弹,只有风神得以在强风之中飘逸地挥出最后一次复仇的斩击。 可是,难道他忘了也虹还在风刃阵中么? 魔石的邪力,双眼血红,使人无法停止杀戮。尤其在面对虹·比拉得之时,最理想的结果便是在此处借楼宇·夕之手将她结果。但是虹不可能这么容易死。 在看到楼宇即将劈下这最后的一击时,菲的心中还是十分担心师父的安危。虽然遗砖内的声音早就告诉她,突然出现的这个男人,他不会死,更不会让虹死。 但是在这样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谁又能袖手旁观呢?在菲迟疑的时刻,雷、土、水都已做出了救援的举措。 只是无论是从上,下还是水平方位袭来的攻击,都无法动摇复仇者这心如死灰的一击。 流风斩首,蜻蜓噬魂,以汝尸泥,祭我全族…… ******************************************************************************* 青龙深深咽下一口水,从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到楼宇·夕瞬间进攻的整个过程它连双眼都不敢眨一下。 “刚才那,是火么?”青龙战战兢兢地问道。 星晓沉默不言。她是最了解眼前这人实力恐怖之处的人。 飓风渐渐平息,方才各种元素剧烈的碰撞,使得景诗园草地一时尽成土灰。 灰土之上,六十岁的老人将妇人护在身后,只手挡下了足以粉碎整个景诗园一斩。 “刚才的红光,廉,你看到了么?”蒙介子目不转睛地问道。 “的的确确是火,”廉逊子木然答道,“他以一个大火球弹开了所有的元素攻击!” 菲暗暗舒了一口气。结束了么? 不,还没。 即使神冥·格挡下了这一击,他也处于一个立足未稳的境况。 楼宇正是抓住了这一契机,再次弃了“流风”,几步之内逼上神冥·格,利用握着魔石的左手一跃将仇人压倒在地。血红的双眼除了身下之人再看不到其他,包括自己颤抖的双手。 手刃灭族的仇人,仅有一步之遥。 第二十二章火神三问 恨意,十八年埋藏不变;决意,一月之期;杀意,今日最盛。 被之前战斗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景诗园内,复仇的蜻蜓压在了老人的身上。一手用魔石抵住老人胸膛,一手掐住老人的脖颈,双眼血红。 老人躺倒在地,在全身无法动弹的情形下,他却突然笑了,月牙脸上的皱纹呈现出诡秘的排布。 这一笑竟让一直占据上风的楼宇·夕顿时分了神,一股暖流从指尖瞬时传遍全身…… “适可而止吧!风·德鲁文泰。”菲突然喊道,惊摄四方。 再看时,楼宇·夕已全身无力地瘫在了神冥·格的身上。 待老人将身上的这一具皮囊推开,他望着楼宇·夕那张被仇恨浸透的不甘心的脸,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又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只听他道:“为了杀我,居然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但是你的道行还远远不够。” 虹以疑惑的目光望着神冥·格与菲二人,却不发一言。三人心知,刚才那一下,几乎要了楼宇·夕的命。 待流风戟渐渐随风消失,菲长叹一口气。 “对于疾云宫主的判罚,明日再议。”她的声音已变得不再像之前那么坚定,“今日的朝会,先到这里吧。”语毕,她收起掉落在地的两块魔石,不再下达任何命令便匆匆离开景诗园。 的确,面对这接踵而至的大事,所有人都需时间去接受。 众皆不知所以然,结果最终还需前圣母善后。 虹以戏灵术之法将楼宇·夕的身体收入了某个结界当中,随后将菲未吩咐之事一一嘱托。 朝阳宫左右护法带宫主回宫,环月宫宫主及辅相星晓回宫,枯星宫宫主留守景诗园检查修整景诗园及四圣兽。 三宫人员各自领命,虹又招呼净界大使霍一·沈迪亚哥回官邸休息,自己则与神冥·格一道离开景诗园。 景诗园在虹的吩咐下送走了闲杂人等,终于仅剩四圣兽及其护者。新草又生,欣欣然不知死之将至。 这一日,所有人都因神经持续紧绷而疲惫不堪,虽然如此,却都无法安眠。 新神界元日,后半日如年。 ******************************************************************************* 翌日清晨,在蒙介子与廉逊子还在睡梦中时,朝阳宫内宫主榻上的被褥悄悄地被掀开。 尽管步履蹒跚,他还是决定带着虚弱的身体去寻枯星宫主土·莫利翰轩。 敏锐的感知能力同羸弱的身体大幅减弱,一直到了环月宫外的河边,凯因都未发现身后一直有个身影紧紧跟随。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莫利望着凯因,茫然说了一句。 凯因费力地坐到了莫利的身边。他盯着河中莫利的倒影,久久才道:“三个问题。” “圣主是谁?” “德鲁是谁?” “我,是谁?” 凯因停顿了一下,又道:“十八年前。” “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莫利也望着凯因河中的倒影。 河水渐渐泛起了波纹,当年的情景如一幅幅画面从水中浮出。 二十年前,魔界向神界宣战。当时的神界圣君乃是虹·比拉得的师父桃·东哈库,统帅则是被称为火灵神的日宫宫主神冥·格。另有两人处于神界军前线,一人是桃的二徒弟虹·比拉得,另一人则是桃的三徒弟七姬·葛尓多,她也正是菲的生母。两军在灰蓝大陆中央的雅依尔镇前后摆开架势,战争一触即发。 在开战前,一支人族队伍悄悄潜入了神界军后方。起初神冥·格认为人族不会参与神魔之间的战争,可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楼宇一族正是魔族派来暗杀神界核心军官的杀手,好在虹·比拉得反应快速,迅速察觉了杀手一族的意图,没有酿成大害。统帅神冥·格一怒之下便将这扰乱军心的人族队伍斩杀至尽。 然而真正扰乱军心的并不是楼宇一族,而是屠杀人族的神界统帅。神族不可随意杀害人族,即使是杀手一族,一口气斩杀上千众还是有违高圣何彦·比拉得的训导。当日神冥·格便被圣母夺去了统帅一职关押收监。这样一来,神界军顿时群龙无首,战线渐渐往南偏移。 桃无法违背师父高圣死前的训导,到了神界军接连溃败的危急时刻仍然不肯让神冥·格复位,神界局势岌岌可危。就在这时,象征希望的光行者高蒙·拉姆休斯终于从净界归来。喜出望外的桃·东哈库即刻将统帅一位交付与高蒙。凭借光行者的雄才伟略,神界逐渐扳回颓势。不过最令人关注的还是他身边的小男孩,名为楼宇·夕。 一年之内,高蒙将神魔战线逼到了极北之处的冥渊,眼看就能将魔族歼灭,他却忽然失踪。这一去又给了神界军不小的打击,好在高蒙的两个师妹日趋成熟,七姬与虹各领一军,稳住了阵脚,与魔界军相持不下。 在冥渊前,战线又维持了一轮春夏秋冬。一切的转折点在于年末。七姬·葛尓多只身前往冥渊深处,不久后成为了魔界找神界谈判的筹码。圣母桃·东哈库深知谈判之危,临行前开展了一次朝会,内容是将圣君之位授予大弟子高蒙·拉姆休斯。之后她携持以四圣兽之力凝成的“极·永宁环”独自一人前往了谈判的地点。 唯一剩下执掌大局的虹·比拉得在手足无措之下私自释放了被关押的神冥·格,后者随即赶往冥渊。又过了几日,高蒙再次出现。但不知为何,他在迟了五日之后才前去冥渊。又过了两日,虹彻底清除了魔界杂军的障碍,以神界军统帅之姿前往冥渊。而待其归来时,怀中抱着两个婴孩,腰间夹着一块漆黑的砖头。 “当时我记得很清楚,她是含着泪宣布神界军胜利。”联想到当日情景,莫利深深望着河水,不由得恍惚了半晌。 凯因木然瞪着河水。“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么?” “不,还有桃圣母与高蒙公子的尸体,当日虹圣母便为他们举办了神葬……至于七姬小姐与神冥宫主,自那以后便没有了消息。昨日他的突然出现着实令我吃惊不已,虹圣母想必也有一肚子的心酸需要倾泄吧!” “他?”凯因转头问道。 “绝对是他,前日宫宫主神冥·格。”莫利答,“话说,他与你同样使火,或许你们会很投缘。” 凯因又转头望着河水,淡淡道:“德鲁大哥的仇人,我实在不知该以何面目与他相见。” “日宫是朝阳宫的前世,不必计较德鲁之事,像师父一般对待即可。”莫利随口答道。 凯因思忖片刻,道:“此事暂且不谈,我已知前两个问题的答案,那么,第三个问题。” 莫利长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对于你的身份,我也并不清楚。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十八年前,圣灵殿外的荷花池上漂着一只竹篮,当时我确实听到了竹篮中婴孩的啼哭声。只不过在虹圣母刚发觉之时,有一个人带走了那只竹篮。在那的七年后,一个七岁的少年以压倒性的实力战胜所有人,成为了朝阳宫宫主,那便是你,炎·凯因普流。” 凯因轻笑了一声,笑脸在河水中映得迷人。“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光行者的转世么?”他勉强站起身来。 “不止如此,还有你的长相与真名……”莫利补充道。 凯因努力站稳了脚步,不作多辩,向莫利一拜后便向下个目的地踱去。其实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凯因离开视野之外,莫利才小心地叫出了跟随凯因而来的人。 “出来吧,大使。” 第二十三章第五宫主 凤凰尚能涅盘,已灭之光亦可重耀。 ******************************************************************************* 神界最美的宫殿旁,河水宁静。 思念者望着水中的自己,送走一人又迎来一人。 “大使是跟着凯因到这里的?”莫利明知故问道。 “听说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竟和他讲了这么多。”霍一调侃道。 “你似乎对朝阳宫主十分感兴趣,这是否是因他的长相?”莫利说着用手将河中的自己打散。 霍一耐心地蹲了下来,悄悄凑到莫利的耳边道:“你猜呢?”语毕他哈哈一笑又站了起来。 对于这轻浮的举动,莫利毫不在意,他望着河中的碎影渐渐拼回了自己。 刚站稳脚步,霍一突然正色道:“四圣兽护者,本使念你治愈白虎及时,不责你看护圣兽不当之罪。七日后便是四圣入世之日,你可需好好准备了。” 转身时他留下了一段话:“或许他真的未死,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而你,看似活着,心却死了。” 白雷离开的一刹,河水闪烁了一下,再看河中的倒影,莫利觉得自己瞬间老了二十岁。 ******************************************************************************* 凯因心事重重地走过荷花池上的石桥,无论当今的圣母是谁,他只求她能对德鲁网开一面。 迈过圣灵殿的门坎,新圣母倚靠在天銮椅上,静待多时。 再望到眼前之人,凯因的心潮依旧还是会有些许澎湃,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令他十分茫然。 可是今日的目的并不是来问圣母的父亲与自己究竟有几分相似。 “圣母大人,请您看在疾云宫主为神界效力多年,屡立功勋,千万要从轻发落。”凯因单膝跪地诚恳道。 “行了,我知道了。”菲轻描淡写答道。 凯因微微一怔,突然沉下了头。 “怎么朝阳宫主,你还有事?” “圣母大人,前圣母已经不在神界了么?” “昨天夜里就已和神冥·格前往人界。” “属下明白了,”凯因抬起头来,“昨日失态,望圣母莫见怪。今后我炎·凯因普流将一如既往地效忠坐于天銮椅上之人。” “很好,你可以退下了。”菲命令道。 看来如今的圣母是菲·葛尓多已无再需多言。 凯因听令离开了圣灵殿,在其左右护法醒来之前,他回到了朝阳宫内。 新神界二日,整个神界异常安静。 ******************************************************************************* 新神界三日,圣母召集各宫主又一次开展朝会。三日两朝,这在神界百年历史中是相当罕见的,不过这两天之内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大事,多朝会也是理所当然。 休息了一日,朝阳宫主凯因的气色略微有了好转,左右护法护卫在旁。枯星宫主莫利若有所思地望着坐在对面包扎着右臂的净界大使霍一。环月宫主呼勒一如往常,今日他身边的女官星晓也穿着平时的灰裙参与了朝会。唯一空缺的就是疾云宫主的席位,如两日前一般。 神界朝会,意味着神界宫主以上的人员调动。谁都能猜得到今日的朝会为谁而开。 圣母菲·葛尓多定下手中法杖,宣布朝会开始。大殿之上从空中忽然摔下一人,双脚刚刚落地,他便跪倒下来。 楼宇·夕的双眼依旧如死水一般,深邃到令人恐惧。 “对于疾云宫主最终的审判:风·德鲁文泰,私自闯入景诗园创伤四圣之白虎,妄想控制魔石之力,意图不轨;又紧接打伤净界大使,罪行严重。但鉴于其位在疾云宫主之位,在作为神界情报员的十六年内为神界立下了汗马功劳,又有神界三宫主及净界大使求情。本圣宣布,暂不剥夺其疾云宫主之位,将其关入‘绝影狱’半年,静思己过。” 审判结果令众人又惊又喜。 凯因万万没有想到除了自己竟还有这么多人为德鲁求过情,回想起昨日圣母的语气,想来求情之人都是在他之前啊! 激动不已的凯因屡屡以手抚动胡子。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为何要特地开展朝会? 果然圣母的话才刚刚进入正题。 “押送任务稍后交由环月宫主来做,疾云宫主可先回到自己座位之上。接下来,今日朝会最主要的目的是,关于神界第五宫,默夜宫宫主的任免仪式。” 殿上之人面面相觑,只有莫利与霍一两人平静如常。 第五宫住究竟是谁,想到昨日的对话,他已猜得八分。 朝阳宫左护法廉逊子此刻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早在环月宫宫主上任之时,凯因答应他会找一个机会将他引荐给圣母,他猜想今日正是宫主兑现承诺之时,心中还对宫主不提前通知自己做好准备而抱怨。 不过霍一的自觉站起给了廉逊子当头棒喝,只见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大殿中央随后朝圣母跪下。 “霍一·沈迪亚哥。”圣母唤道,“你确实愿意暂舍净界大使之名,并拾起神界默夜宫宫主之位么?” 语气平稳而成熟,完全滤去了前日里的那种轻浮,只听霍一答道:“确实。” 既然确实,圣母气势非凡地端举法杖指向殿上之人,同时念道:“从今往后,你不再叫做霍一·沈迪亚哥,本圣赐你雷·塔希摩丰之名。作为神界默夜宫宫主,你当忘却你的从前,竭尽全力效忠坐于天銮椅上之人。”随后她划动起了法杖,在空中画一法咒。 土、风、火都知那是消除记忆的法咒,是所有宫主上任之时必经的仪式,水则是第一次见。 但他们都不知那其实是属于戏灵术第九层“绝”的一技——“绝忆”。更不知菲这时根本还没有将戏灵术修习到第九层。 画完法咒,菲并没有将法咒施加到霍一身上,反而即刻将其打散。 “仪式是神界的传统,但由于你身份特殊,本圣无法将你的记忆抹去。”菲这样解释道,同时巧妙地掩饰掉了自己的实力不足。 “不管怎样,从今天起你便是神界第五宫默夜宫宫主雷·塔希摩丰。” 除了廉逊子个人的失望之外,众无异议。 于是在这日,霍一·圣地亚哥顺利成为了神界默夜宫宫主。 不过,朝会并未因此结束。 塔希在原地向众人宣布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六日后将是四圣兽入世之期。” 此事看似只跟准备仪式的四圣兽护者有关,不过塔希却加了一项要求。 “在今后的六日之内,神界需将大门紧闭,谨防外界灵气的干扰。” 朝阳宫一干人等当时便咬咬牙郁闷不已,只因人界之内奇人帮与幻兽宫的争端尚未结束,神界军的任务未尽,迟一日便让人族多耻笑一日神界的背信弃义。 圣母听从了默夜宫主的意见,随即命令收回各宫主手上的凝华令。 凯因不得不交出通往神界的令牌。 事毕之后,圣母宣布朝会结束。 虽同是朝会,但与两日前相比,今日的人员调动显然让人更容易接受。 众人一一退出殿外,呼勒领命押解疾云宫主前往高圣时期便已建成的结界监狱——绝影狱。据说那里在德鲁之前仅关押过一个人,那便是高圣的守护灵兽鹏仙。 离开圣灵殿后,塔希游荡在神界的边际,不知不觉走到了圣兽入世的仪式地点——轮回坛。他本想顺便好好视察一下轮回坛的地形,不料却遇见了一小巧女子。 “哥,我可等你多时了。” 第二十四章默夜星火 相逢一杯酒,既已称兄道弟,为你赴汤蹈火,死又何妨? ******************************************************************************* 顺利当上神界默夜宫宫主,雷·塔希摩丰不知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指引,一步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六日后四圣兽入世的仪式之地——轮回坛。 出现在其眼前的是一位身着看似与呼勒“水”之形态年龄相仿的娇弱少女。 她对着塔希微微一笑,后者的背脊瞬间渗出了冷汗。 毫无准备之下,塔希便感到腹中一阵剧痛,突然背后又出现一股强力毫不留情地将他狠狠压倒在地。 “哥,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会去弄个神界宫主!”少女气愤道。 塔希艰难地将被压入土中的脑袋转向少女。 “成为了宫主,在神界的地位不就一日千里了?况且明天他们还会送一件帅气的白袍给我,何乐而不为呢?” “开什么玩笑?舍弃尊贵的净界大使身份,委身成为神族一员,这可并不是只是面子的问题啊。”少女嘟哝嘴道。 塔希哼笑一声:“我知道的。” 少女叹了一口气,把手松开,嘀咕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被人发现了我可帮不了你。” 塔希站起身掸落了满身的尘土,随口便道:“那么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媛媛。” 少女不由得一惊,“什么叫‘交给我了’?哥哥捅的娄子让妹妹来背黑锅,这样合适么!” 说着她吹了吹拳头,目光怪异地盯着塔希。 “开启隧道的时候,我什么都干不了。”塔希胆战心惊地握住了少女充满杀意的小拳头,“你不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特地‘魂飞’到这里吗?真是体贴呢,我的乖妹妹。” “别会错意了,我可是来找涵涵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嚣张地摇摇手指。 塔希摸摸少女的头:“就当是顺手帮哥哥一个忙。” 这一下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少女羞涩地埋怨道:“真是麻烦。看在你右手受伤的可怜份上,小妹姑且帮你这一次。” 塔希咯咯一笑,知妹莫若兄。 默夜宫主口中的“媛媛”,全名为婵媛·沈迪亚哥,是霍一的亲生妹妹。净界人士,除大使外不可来到浊界,此刻出现在轮回坛的只不过是婵媛以“魂飞”这一技法出现在神界的魂态,普通人无法察觉到。事实上就如戏灵术第五层“行云流水”的“神游”一般,只是叫法不同罢了。 “你!” 一声怨念的喊声打断了兄妹之间谈话,随即而来的脚步伴着飞溅的火花踏上了轮回坛这神界的又一圣地。 廉逊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塔希的跟前。 “大使……塔希宫主,你方才是不是在和谁讲话?” “啊——我是在为六日后的入世仪式做准备工作,涉及到一些吟唱。话说回来,你又是何人?”塔希问道。身旁魂态的婵媛强忍住笑声。 尽管对塔希不认识自己感到愤怒,但廉逊子还是放下了面子。只听他请求道:“我是谁无关紧要,但是最近我们宫主身体状况不佳,所以希望塔希宫主能够收回先前在朝会上的话……最起码能让统帅能够下界去处理人界的琐事。” “无名小卒!四圣兽入世之仪式怎能儿戏?规矩即是规矩,岂容你说改就改?”塔希怒斥道。 原本幻想着能好生交谈,可塔希的一句话瞬间激怒了脾气暴躁的廉逊子。 “哼!早猜到你不是善类。我可不管什么规矩,只要是伤害我们宫主的人,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我朝阳宫左护法廉逊子绝不会坐视不理。就算是来硬的,也要让你取回朝阳宫的凝华令。”语罢他当即化双手中的火焰为双鞭,二话不说便向塔希杀来。 “真是蛮不讲理!”塔希摆好了接招的架势。 上劈,下扫,像这样鲁莽的出招,双鞭的进攻轨迹被拥有宫主级实力的塔希瞬间识破。 在稳稳接住廉逊子来势凶猛的一招后,塔希不屑道:“不自量力。” 可事实上他小看了廉逊子的实力。虽然未有其名,廉逊子的实力绝不在宫主之下。 不一会塔希便感觉到手中传来一阵炽热的剧痛,彷如被万千针扎。 下意识促使他尽快放手,可再想收手时,塔希发现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 “我的武器并不是鞭,而是长有无数钩爪的齿镰,名为‘炎螳螂’。被螳螂双刀钳住的猎物是不可能逃脱的。”廉逊子自信满满道。 “我想到了,前日对我使火刺的那人就是你吧。”塔希咬牙道,面目有些痛苦。真正令他难受不堪的并不是火焰的刺痛,而是这高温使得原本被冰冻的伤口渐渐又产生了撕裂般的痛感。 即使是僵持不下,塔希也已渐渐咳气。廉逊子并不知塔希右手严重的伤势。 “仅是这样的实力,竟也能当上神界宫主,我不服!”廉逊子再次加强注入的火之力。 那种不甘落于人下的表情也预示着好战的左护法将来会有不俗的表现。 婵媛此刻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廉逊子,若是突然显形,她脸位置几乎要与廉逊子贴到。这样轻浮的举动与哥哥如出一辙。 塔希冷冷一笑。 “就算你这样一直将我控制在此,直到精疲力竭我也不可能放凯因普流去人界。” 他紧握双镰,不打算用任何雷术使自己的伤势进一步恶化,完全靠蛮力将“炎螳螂”拉到了自己胸前。 “但是如果你够胆杀了我,或许能引起神界的一片混乱,你可趁此乱窃取凝华令带你的宫主去往人界。” 塔希脸上无所畏惧的神色令廉逊子内心有些动摇。再一扯,被抓了空档的廉逊子连武器带人一起被甩过半周摔在地上。 “你不敢吧?”塔希弯下腰将脸凑近廉逊子。 廉逊子躺在地上若有所思。许久,他收回“炎螳螂”,突然又来了一记势大力沉的头撞。塔希为他习惯性的轻浮动作吃到了苦头。 在塔希捂头轻抚的时刻,他觉察到廉逊子不屑地离开时的神情。 “看来我真的低估他了。”塔希说着,查看起了自己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尤其是受伤的右手,此刻已经有些麻木。 细心的妹妹利用“招灵”技为哥哥止住了伤口,还不时玩弄他头上鼓起的包。 塔希一边抱怨着妹妹的粗鲁,一边回想起环月宫主冰冻伤口的那种快感。 望着那些因步伐引起的还依稀可见的火苗,他意味深远地道了一句。 “真正要帮他,就不能让他在虚假的记忆里辛苦挣扎,而是该帮他追回原本的记忆。我的碰杯兄弟,我能不上心么?” ******************************************************************************* 接下来的几日,圣母忽然提出要闭关修炼,吩咐将神界内一切大小事务交由枯星宫主土·莫利翰轩全权处理。默夜宫主雷·塔希摩丰则抓住了时机先后走访了环月宫、疾云宫以及枯星宫,最后他来到了朝阳宫。 廉逊子以十分异样的目光接待这一位不速之客,后者则故意无视掉前者。 塔希也没有直接与凯因见面。蒙介子传达了默夜宫主希望与他相谈的意思,而谈话的地点,匪夷所思地被定为了“轮回隧道”内。这也就是说,想要赴约,凯因就必须与莫利一齐参与圣兽入世的仪式。 凯因允诺。 六日后的这一天终于来临,凯因跟随着莫利从景诗园内迎出了日渐成熟的四圣兽,随后踏上了一条高贵的不归之路。 第二十五章轮回隧道 二十年前,一位年仅十岁的少女在这里开启了四圣兽入世的通道——人称“轮回隧道”。今日,比她小四岁的男子继承了她的衣钵,在轮回坛的正中央随着口中默念的法令突然间消失。 二十年前,十二岁的少年跟随着四十岁的前辈一起来到了这轮回坛,在注视的一刹那窥见了少女的芳容,一目倾心。得知她的名中有个“月”后,从此为月而销魂。今日,昔日的少年作为四圣兽护者走向轮回坛,受命念响圣兽入世的仪式语,同时在幻想着二十年前那迷人微笑。 轮回,如月的阴晴圆缺,是天令,是宿命,是缘。 ******************************************************************************* 对于塔希所邀请的谈话本身,凯因并无疑虑,但是将地点定为轮回隧道内这点委实让人好奇。 之前的六日中,因为圣母的闭关,凯因无法获得准许去探望被关押的风神德鲁,身体渐渐好转的他将精力又重新放回了神界的琐事。 统帅本身并没有表现得特别焦躁,却是副帅廉逊子时时刻刻坐立不安。既然如此,进入轮回隧道第一时间确认四圣入世,也好早日安抚急不可耐的廉逊子,凯因欣然应允。 火神本身与四圣兽的接触并不多,因为经常出外带兵打仗,这仅是他第三次从景诗园出来。第一次是他被任命为朝阳宫主的当天,第二次是八天前。虽然如此,不知为何每当见到他,四圣兽内心都会有一种触动。 只有莫利知道,这种奇妙的触动是基于善于观察人的思想的灵兽的根性。这样崇敬的目光,十九年前他见到过——当光行者高蒙·拉姆休斯从已经历归元的四圣兽间走过。 这里需略加一些解释。四圣兽的一生经历三个阶段:灵孕,归元,净凝。所谓“入世”,乃是灵孕与归元之间的衔接,抑或称“转生”。之所以被称为转生,是因为四圣兽通过轮回隧道进入人界后会变为人形,并且丧失在灵孕期间所有的记忆。而在归元与净凝之间的衔接名为“兵理”,此为后话。 今日的轮回坛内,无风,空气却因火神的存在而显得有些躁动。待土神莫利将双脚踏上坛,土地开始震颤。不刻,两条无限长的石蛇从地中窜出,缓缓向前爬行,波浪形的轨迹**而又典雅。 在神界的边际之外,一股积蓄已久的力量招引着两条蛇。却见石蛇的突然一次跃进,脚下弯曲的轨迹瞬间被拉直。恰恰在神界的边缘出现一块浓密的彩色幻雾时,它们张开了锐牙。远远望去,就像石蛇将神界的外膜咬开了一个混沌般的口子。 就在此时,被“咬破”的口子瞬间发怒似的发出了一声狂暴的咆哮。眼看一股拥有吞天之势的气流喷薄而出,瞬间穿过长有数百米的轮回坛急涌前来,若是被正面击中,没有一定修为的人定会粉身碎骨。然而莫利却泰然自若地取出了仪式必须的道具,同时也是他永不离身的武器—— “殇土” 仅仅是将棍子轻轻竖在地上,那如狂狮般的气流突然间碰了壁,它寻思着往两边另寻路途,可这也同样在神界第一“缚言”,即施展结界之人的掌控之中。 落地的石蛇并不仅仅是引路,同样也是结界的边际。那在丛林中憋气已久的狂狮,刚刚出现便被关进了牢笼。不过若是没有莫利,这恐怖的气流很有可能将整个神界吞噬。 “这便是轮回隧道里的可怕天候——‘灭轮’。”莫利解释道,“因为轮回隧道是不属于这世上任何界的断层,即使有人强行将其打开,它也不能容忍其中有谁能够生存。方才那气流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即使我用结界保护,进了里面也撑不住半个时辰。如果大使要与你在隧道里谈话,就必须把握时间。” 凯因点头表示了解。 莫利收回了“殇土”,与此同时,两条石蛇标明了前进道路的两旁,而那气流则被莫利前进的脚步渐渐逼退。 四圣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依次跟随,凯因紧随在后。 入世前的四圣记忆已经渐渐流失,在此刻,他们也只能隐隐约约觉察到四圣兽护者的气息,并顺着他的路走向轮回。 终于,到了那团彩色幻雾之前。莫利驻足,右手触摸断层的同时,他念起一段话。 “海枯石烂,天地崩塌,四圣轮回,创世足矣。” 这似乎是进入隧道的通行证,语毕他用另一只一手触碰断层,随后入脚……直到全身都进入另一个世界。 因为没有任何其他的指示,凯因与四圣兽原地待命。而就在这期间,一穿着红裙女官踏上了轮回坛这片圣土。 其实不过几步的距离,但从隧道中再次出现的莫利仿如从另一个世界归来一般。 他虔诚地走到青龙面前,谦卑地跪下。似乎是在说前方的障碍已经被护者我清除。 青龙在那一刹读懂了护者的心,迈出了它高贵的步伐。 白虎、朱雀、玄武依次跟上,在玄武头也不回地错过莫利时,莫利发现带了八年的孩子们确实已经长大。 人兽有别,无论是长相,思想还是生理周期。人或许十八年才算成熟,可兽类仅需要一半不到的时间。 当凯因走到莫利的跟前时,莫利延续性地保持了跪姿。 凯因以为这兴许是仪式的必要,亦或是莫利因感伤而略显呆滞,却不知那是对前人的尊礼。 “莫利宫主,我们是否该随四圣兽进入轮回隧道呢?”凯因问道。 “走吧。”莫利晃神片刻,惆怅道。 ******************************************************************************* 首次触碰,这是像棉花一样的感觉。当把头埋进彩色幻雾之中时,呼吸瞬间便的困难。眼前是看不到任何实物的缤纷色彩,双耳听不到一点声音。 “很久没有尝到溺水的感觉了。”凯因突然发觉情况有些失控。 就在此时,一只粗鲁的手将凯因一把提起。在离开幻雾的包裹之后凯因又在空中飘了一段时间才摔下来。 凯因勉强爬起,明显摔得不轻。出现在眼前的少女令他大吃一惊。 “就是你么?”婵媛靠近凯因,连嗅带听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了一番,随后大笑道:“有意思。” 这样一个标致的小女孩居然行为如此轻浮,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我为何会再这里?你是何人?枯星宫主怎么了?四圣兽的入世仪式如何……”凯因急问着。 谁知婵媛完全没听进去,上来就伸出她看似娇柔的手试图侵犯凯因性感的小胡子。 “你!回答我的话!”凯因抓住婵媛细嫩的手怒道。 “神界朝阳宫主原来是这么轻浮的人么?”婵媛盯着凯因的手道。 即使听对方这么说,凯因还是紧握不放。 “是哥哥叫我带话给你,他因为要持续打开隧道,无暇分身。” “你哥哥是?” 婵媛挣开手,“在神界,好像叫‘榻下蘑菇’?” “是雷·塔希摩丰宫主。”凯因明白过来,随即答道。 “叫什么都好,他的名字就这档次。言归正传,你想找回丢失的记忆么?” “什么?!”凯因诧异。 “什么什么?你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么?真像个傻子。” “我,神界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神界十万神兵统帅,维持人界和平……” “废话连篇!”婵媛不耐烦道,“知道的事情能叫丢失的记忆?果真是个傻子。本小姐可没功夫陪你玩。”语毕她一步上前,双掌左右拍响凯因的脑子。 虽然在这之后似乎在记忆方面什么都没发生,但这强力的一下造成了凯因双耳的短暂失聪。以至于他完全没听到婵媛之后嚣张说的“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听到了一声撼人心魄的怒号。 第二十六章入世 这是一声如此熟悉的怒号,如十日前的那次一样令人无比心寒。可是今日又是谁惹怒圣颜? 婵媛二话不说便拉住凯因往边上的幻雾之中撞去。 又经历一次“溺水”,凯因被折磨得呛声不已;而当他重新拥有视野时,这一幕甚至让他窒息。 瘫倒在地苦苦挣扎的莫利,他的手臂上那一道血深见骨的伤口正嗞嗞不断地溅射令人恐惧的暖液。这样撕裂的伤口,只有兽类的撕咬才可能造成。而元凶正是那个狂号不止,暴怒异常的血口大虫——红眼的白虎。 凯因定睛一看,站在白虎身边还有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女子。 “那个女人!”他正欲前去救援莫利,却发现另一件事。倒在莫利身边还有一人,竟是凯因自己! “‘魂飞’容易,可带人魂飞的能力就算全世界加起来也不超五人。怎么样?我很厉害吧。”婵媛得意道。 此刻看到这个小女孩天真的笑意,凯因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快让我回去!” “你以为连‘灭轮’都能承受的结界是你这么容易能进的?”婵媛豪不掩饰地嘲笑道。 事实上凯因此刻才刚刚恢复听觉。 “你……如何来到这里?”结界内,莫利诧异地问道。 “神界能做到的,我魔界亦能做到,而且做得更好。”女子漠然将钩爪缓缓伸向了莫利的喉咙。 凯因无法理解,为何到此还是无动于衷?不只净界之人如此,竟连四圣兽亦是如此! “虽然我无法进入,但你既能带我出来,必能带我回去。”凯因道,“而且有危险的不只是莫利,还有等待入世的四圣兽啊!保护它们是你的责任吧!” 婵媛冷眼望着凯因:“第一,浊界死多少人都不关我事;第二,保护四圣兽是我哥的事;第三,圣兽不会死,只是会经历一些磨难,这叫做‘念环’之路。” 听了此话,凯因彻底对婵媛死了心,于是不顾婵媛,转身便向结界撞去。然而无论他怎么撞终究是徒劳。与其说撞不动,不如说他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可却根本没有触碰感。 “不懂‘魂飞’的你想要硬来简直天方夜谭!”婵媛捧腹大笑。 却在此时,凯因疾驰而来,一把拽住婵媛的手又向结界撞去。这种魂态人之间的触碰感十分奇妙,但通过方才之前被婵媛狠拍头部的经历,他已抓住了窍门。 就在通过结界的一刹那,本应在结界之中的手掌竟然没有出现。不过凯因确实感觉到自己肉体的手抽动了一下。 回过头来,婵媛又凭借蛮力一把将凯因拽了回来,同时将其擒拿在地。魂归体的现象在手离开结界的瞬间消失。 明明是魂态,凯因却有手将被折断的痛觉。 “你再敢试试,若三秒内没完全进入结界,留在结界外的的身体直接被‘灭轮’削得连灰都不剩。”婵媛气愤道。 “你不是说浊界死多少人都与你无关么?为何又要救我!”凯因苦苦挣扎道。 “我懒得跟你讲。你只需看着,我会听哥哥的助你恢复记忆,四圣兽也能安全入世……” 就在在婵媛说话的同时,白虎的怒号突然停了下来,身穿红裙的女子出现在了结界之中。以钩爪为武器的女子居然立刻停下攻击的想法,向其下跪。 “镜上……?” “星晓……?” 婵媛与凯因不约而同冒出了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 “好吧,我承认,这已经不再在‘念环’的范畴之内了。” ******************************************************************************* 以钩爪为武器的女子放弃了进一步攻击的倾向,向着缓缓走来的红裙少女跪下:“梦晓大人。” “起来吧,怀阴使!”红裙少女答道,“没想到父亲真的叫你来了。” “哪个父亲不疼爱自己的子女?”怀阴使道。 梦晓苦苦一笑。 能在“灭轮”中行走自如并轻易突破结界的女人,居然叫星晓“梦晓大人”,那么潜藏两年之久的梦晓又究竟有多强的实力?莫利已不敢再往下想。不过有一点必须要问清楚。 “三个月……前,出现在景诗园里的……是你吧?”他吃力问道。 梦晓摸摸白虎的头,后者在抚摸下出奇地温顺。 “看到今日的白虎,你还不敢确定么?你明明在十天前就已经猜到。” “你究竟对白虎做了什么!?”一股气顶上,莫利连咳数声。 “只是让他成为了我的宠物。”梦晓目光茫然道。 谈话间,不知不觉从梦晓的脚下传来一阵猛烈的杀意,地面突然张开大口,石块如蛇一般弹出,瞬间咬住了梦晓的四肢。 “第一次看你生气,‘冷面笑手’原来这么可怕。”梦晓镇静道,遭遇束缚术,她似乎一点都不慌张。 “梦晓大人,需要我帮你杀了他么?”怀阴使惬意挥动双爪。 梦晓尚未置可否,但怀阴使已将锐爪指向莫利的心脏。 “一式·业火·炎龙” 恢复本体的凯因一跃而起,一条凶猛火龙自其指尖升腾,不刻便击中怀阴使。随即凯因又接连用技,十指齐放,乱舞的火龙眨眼间便将怀阴使团团包裹。 “对不起我来晚了,那个人太难办了。”凯因笑道。 然而见到起身的凯因,莫利却面带忧色。 “快逃……你不是她的对手。” 语音刚落,火焰中出现一个影子,怀阴使从中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 “一式·业火·突炎” 凯因双拳击地,地面上忽起阵阵火柱,怀阴使的周围几乎没了落脚之处。起初她还左蹦右跳避让着喷火,过了片刻,她突然停下来。恰在此时,她的脚下喷出了一道火柱,以极大的冲力覆盖了怀阴使的全身。 可火焰依然无效。 “这种程度的火焰根本不需要躲!”怀阴使大放厥词。 转眼间,她已消失在火焰之中。 凯因警觉地向后一跳,可下巴还是被自下而上突袭来的钩爪刮出了血痕。 “若是你拿出实力来,超强的破坏力会让这个由受重伤的人所设的结界不堪重负;若是你不拿出实力,你根本无法伤及我分毫。”怀阴使轻盈地落地。 这话正是凯因所犹豫之处。此刻被对方窥及心里所想,他已不可能再占得先机。 “听他的话,现在丢下他回到神界,或许改日我们能堂堂正正较量一番;可是你似乎不想这么做。那么,死于我魔界怀阴使阮雯霜的爪下便是你唯一的归宿!” 眼看锐爪已伸到了眼前,凯因如今的情形相当之窘迫。 可她居然停了下来。 “够了,怀阴使!任务已完成。”不知何时,梦晓已解开了莫利所施加的束缚术,轻飘落地。 原来莫利已因失血过多而有些意识模糊,以致于再也无法操纵石蛇。 “他这个样子已经无法念响仪式语,而这个结界也快支撑不住。死,只是早晚的事。”她轻声道。 从梦晓眼中读出的悲哀还是让凯因无法相信她是魔族。 “梦晓……你究竟是何许人也?”凯因低沉地问道,关于四圣兽与结界,他无能为力。 “魔界,隐秘贤者。” ******************************************************************************* 魔王重生的乐章,以“秋割“为序曲,在轮回隧道之后,正文刚刚开始。还沉浸在十八年前胜利之中的神族,如今终于确实感受到了冥渊传来的威胁。 离开隧道的魔族肆无忌惮地撕开了莫利苦苦支撑着的结界,“灭轮”瞬间涌入。 莫利用尽全力为四圣兽和凯因保住了最后的一块安全地。 众皆不知何时这结界会消失,何时自己将被埋没于“灭轮”之中。 等待死亡的念头在凯因脑中萌生。 “我……没能念出……仪式语!”莫利咬破了嘴唇,鲜血溢出。昔日的冷面笑手突然张口仰天长笑。 “不过,这……就是天意啊——” 他突然抓住了凯因的手,胡言乱语起来。 “凯因?你不是人!想要变成人就去人界吧……去西方吧……快去西方啊!” “仪式失效了!四圣兽乱了!全乱了!你快去解救他们!快去啊!” 凯因安抚着莫利,潸然落泪。 莫利突然间坚定了双目,谨慎地对凯因道:“你就是竹篮里的孩子,你就是救世主!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张着双目望见出现在凯因身后的女子,然后安心地睡去。 ******************************************************************************* “居然死在轮回隧道里,他真是我见过最不靠谱四圣兽护者呢~月姐姐。” “已经很努力了。媛媛,你把它们全送到人界去吧。” …… 莲花池上的婴儿·上 十八年前,时任神界军统帅的虹·比拉得在神魔大战后,带着两个婴儿回到神界。在为战争中牺牲的桃·东哈库和高蒙·拉姆休斯举行了神葬之后,她宣布自己继任为神界第三任圣君。 就在这第二天清晨,葬着神界两代圣人的荷花池之上漂浮着一只装着一个婴儿的竹篮。然而当他唤出第一声啼哭时,篮子便被一个神秘人带走了。 神秘人的身份至今无人知晓,但那个婴儿正是七年后回到神界夺取朝阳宫宫主之位的洪多·拉姆休斯。 当然,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年莫名奇妙出现在神界,不可能只凭实力就当上的朝阳宫宫主。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当时负责到人界网罗人才的疾云宫宫主竟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天才少年的存在;同时,他是如何来到神界的也是神界上层的一个极大困惑。 当圣母与疾云、枯星宫主一起盘问少年的身世时,他承认自己有一位神通广大的师父,可却坚持不肯透露那个人的姓名;而在他说起他凭一己之力来的神界的方法时,听者无不惊叹——不过后来这种神奇的方法再没有听人提起过。 虽然他的名字、年龄还有长相都暗示了他与已故的光行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只要他不通报他师父的姓名,众人就是放心不下。这时枯星宫主想到了一个主意:“就让他在景诗园呆上一个月,他若是能活着出来,就封他为朝阳宫主吧!”其余人都表示赞同。 枯星宫主这个提议并非空穴来风,当时神孕之期未到,圣兽幼崽还未降生景诗园,那里的灵力浓到可以让任何人窒息。许久之前,高圣何彦·比拉得曾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能在景诗园驻留越久,就代表着他对四圣兽越忠诚。若是能驻留超过三日,便可做四圣兽护者;若是能驻留超过七日,便可受到圣兽般的尊重;若是能驻留超过一月,便可成为四圣兽的主人。” 事实上,在光行者之后,还没有人能够在景诗园坚持超过三天。若是真有人能够呆上一个月,恐怕到时候从景诗园里出来的就只剩下被分解完毕的灵子了。 众神决定让洪多接受这项考验的初衷只是检验他是否适合做一个神官,并不是真的打算让他在景诗园呆上一个月。可是当他在第七天灵光闪闪地走出景诗园时,众神无不瞠目结舌。但比起惊讶,他们感受到更多的是欣喜—— “园灵,我不敢僭越。”洪多如是说道。 三十年前,另一个七岁的拉姆休斯从景诗园里出来时,同样也是第七天,同样也说了这句话,一字不差。 圣母当即决定让洪多出任朝阳宫宫主一职。可就在此时,洪多却走上前抓住了德鲁文泰的手,对众神道:“在消除我的记忆前,我要他陪我去个地方。” 此事被圣母允诺了。 ****** 朔北之际,冥渊之涯,风神携着洪多乘风而至。 洪多离开德鲁走到涯边,不可思议地以饱经风霜的老人般深邃的眼神向无尽的深渊眺望。 “看得到吗?” “什么?”德鲁问道。 洪多手指深渊答道:“那里有一把封存了千年的魔剑,再过十一年,它的主人就要来找它了。” 德鲁听言,便认真举目望去。 可就在这时,他的眼前却突然腾起一道火墙,其火势迅猛,险些烧掉了德鲁的的眉毛。德鲁一惊一退,回头时却发现召来这火的竟是洪多。 “你的眼中若是只有黑暗,恐怕会坠入深渊吧!”洪多道,“楼宇·夕,用那把扇子遮住你的愤怒吧!这样你才能认清你真正的仇人是谁。” “高蒙!”德鲁突然喊出光行者的名字,“你其实就是高蒙对吧!?” 洪多笑了一声。随后从火墙的另一边、冥渊的方向缓缓显出两个身影,一个大如山丘,另一个却小如矮人。可是在完全穿过火墙时,两个大小悬殊的身影却走出了身材相似的两人,一个衣冠楚楚,另一个则裹着黑色斗篷,戴着帽子,隐藏着相貌。 德鲁第一时间认出了其中一人。 “泰坦神象,任谛?”他惊道。 任谛微微点头,答道:“别来无恙啊小鬼!”说着,任谛用目光将德鲁的注意力引导到另一人。 与任谛同行的人脱下帽子,与德鲁对视了片刻,很快又将帽子戴好。就这一过程,已让德鲁吃惊不已。 “你是……!”德鲁刚想报出那个人的姓名,却被对方隐露出的犀利眼神打断。于是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两人。 洪多走在两个人之间,又对德鲁道:“你是高蒙唯一的弟子,因此师父让我来找你。只有你能助我完成高蒙的遗愿。” 德鲁细细听着,面对七岁的少年,却好像面对恩师一般尊重。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去做。”他道。 却见洪多摇摇头:“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而是你要我做什么。”他一挥手,将升起的火墙放下,露出了冥渊本来的面目,随后对德鲁拱了拱手道,“疾云宫主风·德鲁文泰,今后晚辈就要摒弃一切记忆侍奉圣君了,还请您多多关照指点。” 德鲁听罢,来回扫视了洪多及其身后的两人,忽然哈哈大笑道:“真像是高蒙的风格!那么,今后你就做我的小弟吧!” “是!大哥!” 莲花池上的婴儿·下 “从今往后,你不再叫作洪多·拉姆休斯,本圣赐你炎·凯因普流之名。作为神界朝阳宫宫主,你当忘却你的从前,竭尽全力效忠坐于天銮椅上之人。” 圣灵殿上,圣母虹·比拉得携着两个与洪多年龄相仿的徒弟,在疾云、枯星宫主都在场的情况下,宣布了对朝阳宫宫主的任命。 在等待接受“绝忆”的洗礼期间,洪多回忆起他自出生以来所发生的事:每岁他都有不同的学习与训练,印象最深的便是六岁那年,在人界四山的历练。因为在那一年,他结交了不少的灵兽与友人—— “花灵兽·毓绮。就是你吧?”依次在不妄山与武山收服了水灵兽·佛然以及雾灵兽·玉麒麟后,六岁的洪多·拉姆休斯来到了莫问山,将第三只灵兽逼到树洞之内。 毓绮是一只长相如同松鼠一般的可爱小灵兽,相比水灵兽和雾灵兽,洪多用在寻找花灵兽的时间要少很多,而且这只灵兽也十分弱小,几乎不会进行任何反抗。它能有这样一块美丽的领地,而没有被其他妖兽袭击,这让洪多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洪多小心地抱起花灵兽,却在这时听到从后方传来的一阵喊声:“哪里来的小鬼!” 声音未还未落尽,洪多就发现自己被人像小牲畜一样提了起来。 那个人将抱着毓绮的洪多转向自己,一脸狐疑。这时洪多却像刺猬一样长出他尖锐的背刺,用烈火挣开了此人的手,一落地拔腿就跑。 然而跑着跑着洪多却发现自己忽然踏空飞了起来。 “戏灵缚意——空定!” 行走不能的洪多疑惑地回头查看那人,只见他缓缓走来,从容不迫地问道:“小小年纪,脾气倒是不小。你是谁?抓花灵兽做什么?” 洪多挣扎半天,眼见自己逃不出这奇怪的术法,便谨慎地望着那个人,一言不发。 那人轻笑一声,解开了术法。 洪多疑惑地审视这重获的自由,还以为是束缚的时间到了,便看准机会迅速撤退。谁知,这次还没跑开两步,人便撞到了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坐倒下来。结果他怀中的毓绮紧凑地钻了出来,等洪多缓过来时,它已在手够不到的地方踩出了花朵。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道,“你以为莫问山是这么容易进出的地方么?”说着他一伸手,整座山便突然震动了起来。就在洪多撞倒的地方,地面上突然裂开了极为深长的的裂缝。裂缝之上,银白的光芒不断外射,形成一道厚实而坚固高墙。高墙顺着地上的裂缝持续延伸,竟将花灵兽所生活的领地全部围了起来。随后这些银光一齐朝天空聚集,成为一点,又逐渐向那人伸出的手迁移。只见那人手中渐渐具象化出了一柄白银巨剑,威武绚丽。 “远客——灵皇圣御” 他将剑插在地上,山体又摇晃了一阵。洪多见那巨剑至少有两个自己那么高,心中不禁有些胆怯。倒不是怕自己会被这剑碾得粉碎,只是担心自己无法再抓住那花灵兽了。 那人盘坐了下来,毓绮就势跑到了他的肩上。他再次问道:“说说看,你怎么有胆闯入这里。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我的地盘么?” 洪多注视花灵兽一会,随后望向他,摇了摇头。 “看样子,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吧!”他笑道,“不过小小年纪,看到我的‘远客剑’还能这么镇静,真是难得。你要是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目的,这次我就放过你。” “洪多·拉姆休斯。”洪多答道。 “拉姆休斯?”那人一听到洪多的名字,静默了一阵,忽然全身颤抖了起来,渐渐散发出强烈的灵气。 敏感的花灵兽觉察到了异样,从他身上轻盈跳落,随后蹲在一旁好奇地望着他。 此时那把绚丽的白银巨剑随着他身体的颤动而颤动,片刻后骤然跳起,以其剑锋向洪多冲去。远客剑锋虽不利,但其力量绝非一般兵器所能比拟,它周围所缠绕的强大灵气瞬间就将洪多倾轧,哪怕是洪多使上他最强的火焰也无法抵挡。 可就在洪多被压得无法动弹时,那人却又走上来将剑收入手中,好像嘲弄洪多一般笑道:“你就是荷花池上的婴儿吧!” 这是洪多第一次听人那么说,因为他的师父那时还没有告诉洪多他的身世。 年幼的洪多即使如此被人耍弄,也不生气,拍拍身上的尘土便站起来,只是执着又天真地盯着花灵兽,问道:“如果我回答是,你能把花灵兽给我吗?” 他听言便哈哈大笑道:“他们都说你是高蒙的转世,可我宁愿相信他根本还未死去。即使你叫拉姆休斯,也不能说明什么……” “所以,能把花灵兽给我吗?”洪多再次问道。 “毓绮,你说呢?”那人问花灵兽。 毓绮轻轻叫了一声,随即朝洪多跑了过去,嗅了嗅他的味道,然后爬到了洪多矮小的肩上,就像之前跑到那个人肩上一样。 “灵兽可以根据记忆来认识一个人,它既然肯到你肩上,就说明它已了解并且认可了你的过往,无需再经过我的同意。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来找花灵兽的目的了!” “因为光行者,高蒙·拉姆休斯曾经这样做过,我来寻回他的记忆。”洪多说着,又将花灵兽送回到那人手中,“既然毓绮已经认可我,我也该走了。” “你难道不准备把它带走吗?”他疑道。 “只要它记忆里有我就足够了。”洪多答道。 语毕,他看了看那人手中的白银巨剑,转身向来时的方向离开。 待他走开几步,那人忽然叫住了洪多:“高蒙可是这世上第一的剑客,你能找回他的剑术吗?” 洪多转过头,摇头答道:“我不懂得用剑。” “来神界,我教你!”他答道。 洪多摇摇手道:“我不喜欢这么大的剑!”随即接着上路了…… …… 时至今日,洪多果然来到神界,当日发生的一幕幕不断跳跃在眼前。可是直到虹·比拉得将手放到他头上时,他还是没看到那个答应教他剑术的人出现。 “神界有个以白银巨剑做武器的人吗?”洪多问道。 圣母吃惊地看了一眼洪多,心虚似地答道:“那个人在三年前便失踪了……” “就是我和师姐的大师兄,涅康·逸斯査克啊!”七岁的泽·奥斯努拉抢答道。 三年前?洪多盯着虹·比拉得的眼睛,诡邪地笑了。 “可以开始了,让我成为炎·凯因普流吧!” 第一章忆起因缘庵 我好像被遗忘了很久…… ******************************************************************************* “小泽,师父将圣君之位传给我了,以后不可以再叫我菲。” 我拉住了你的手,可是你却挣开了。离别时那种迷离的眼神,我看不懂。 你越走越高,而我似乎是在不断往下落。相距太遥远,渐渐看不到你的脸。 这种飘忽的失重感是什么? 在那等着我的是谁?一个长着褐色长发的女人,她回头了,冲着我笑? …… “师姐!” “呼~”我弹坐起来,发现汗水已经浸透全身。 果然这是梦啊……不过这是哪? 高不过一丈半的天花板,几十步之内就能走上一圈的客厅,与我的寝宫相比简直有是天壤之别。 我堂堂神界三公子泽·奥斯努拉居然会睡在这中简陋的地方? 不过专属于我的衣着以及专属于我的挂件坠饰就摆在床前的凳上—— “啪——” 这声音? 哈哈!因为主人的苏醒,它竟激动地滑到了——我的圣御剑。 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师父来找我,说是要带我去人界。 因为房间里只我一人,我毫无掩饰地大笑。即使有别人,谁敢来管我! 收拾行装,调整脚步,打开房门。 久居黑暗的疲惫身躯终于汲取到阳光,一瞬间的重生感让我确实认识到了这便是所谓的——“人界”。 眼前不远处有一老妇人在清扫着院子里的落叶,见到本公子出房门,一点不知紧张。 “哦哦!你醒啦?”她停下来,无理地对着我傻笑。 一阵凉风吹过,刮得本公子面颊生疼。 这便是人界的风么?如此干涩,难怪会刻画出像她这样可悲的丑陋人类。 “你可知我是何人?”我大声试探道。 “坏了!”她答,“孩子,你是不是睡太久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说着她急忙放下扫帚向我袭来。 常人怎能忍耐如此恶毒的玩笑? 脑中浮现出的她那无知的表情已被我的意识切成了数片。 我的手因将圣御剑握得太紧而渗出了汗水,不过直到她距我仅剩一步之遥,我还是忍住未让宝剑出鞘。 “停!”我伸手命令道。可不能让低等的人族轻易接近我。 她热情之至的手已经伸到了半空,无奈听我一声收了回去。随后她欣然笑道:“虹说你脾气不小,看来是真的。” 虽然对于老妇人这种滑稽的笑容我感到十分厌恶,不过她说的这句话倒是给我不少提示。 “你说虹?”我又一次试探道。 谁知她又露出了那种着急的表情,“看来真的还没醒啊!连自己师父都忘了。” 你才没睡醒!从小到大这么对我说话的你可算第二个。至于第一个,“疾云宫主风·德鲁文泰,我也终于到人界,期待看到你再无法得意的窘样,哈哈哈……” …… 不可否认,方才本公子有些失态。再回过头来发现老妇人已经不在眼前。 隐约记得她说要去打盆水,要做什么用可就忘了。 话说回来,她既然知道虹是我师父,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才是。敢对本公子这么无理,怎么想她都与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就姑且等她回来。 既然无事,我拔出剑来,随便挥舞了几下。手法有些僵硬,虽然不想承认,身体确实如老妇人所说的还未完全醒来。 回忆着师父教授我的圣御剑法,配之小有所成的蛇蟠步,开始练剑。毕竟是自创的步伐,在来人界前未来得及展示给师父看,如今还兴奋不已。 风随剑舞旋转,剑随风声闪烁。逍遥的身姿,凌厉的舞步,灵活的翻腕,潇洒的斩击。利刃割断空气时的狂傲之气实在令人激动到颤抖,我爱剑。真想尝试一下与人比剑的快感…… 剑到横批,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 这是师父的味道。 抬头望去,竟是桂树! 师父最爱桂树,全身都是桂花香气,也不怪我把树当人。原以为桂树是神树,没想到人界竟也有。 我归剑入鞘,恰巧老妇人归来。 此时她环抱一只周长两倍抱距的夸张大盆,看来装在里面的水并不是为了让我洗脸清醒而备的。 她力不能支蹒跚前进的步伐,令人忍俊不禁。 “孩子,你让让,贫尼得给桂树浇水了。”老妇人说着将大盆水就地放在桂树下。 “你一定担心一次浇这么多水桂树会淹死,其实不然。这里是一个月的食料,桂树他自己渴了会喝。” 其实我并不担心,桂树会自己喝水我也并不意外。我师父圣母大人在圣灵殿后院中了近百棵桂树,作为徒弟不可能连种植桂树的方法都不知,更别说在小时候我与师姐甚至合力栽种了一棵桂树幼苗,如今都已有我这般高矮。 话说回来,眼前的这棵桂树,一眼望不到顶,看上去似乎比神界所有桂树都高壮。难道是错觉? “虹很喜欢桂树,相比之下,对面的那棵槿树就算失宠了。”老妇人笑道。 顺着老妇人目光投去的方向,果真又见一高得无法解释的大树。 两棵如此雄壮的大树,在我出房间的时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如此说来——这两棵树居然没有影子! “这两棵树!这里真的是人界么?” 老妇人突然正经了脸色:“既然你已醒,虹应该快来了。”语毕她便消失了。 速度太快,逃出我的眼睛?不可能。她只是如蒸发般消失了。 “小泽?” 熟悉的声音接近了。 我转过头去,褐色卷发的女人从院门步入。与此同时,桂槿两树包括大盆一瞬间如梦境般消失。 睡下之前看到的是师父的脸,醒来不久又看到师父的脸。两次相比,师父面色红润了许多,仿佛年轻了十岁,此时师父的姿色并不逊色于芳龄少女。造成她神采飞扬的原因,看来是跟着她进来的老人。 师父从不吝啬对我的笑容,她十分和蔼,但我却依然害怕她。这种见到圣君所感受到的恐惧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因此只有当上圣君,我才不会怕圣君。 师父走到我的面前,轻声地向我低语。第一句话问我: “你看到桂树和槿树了么?” “两棵高得异常的树。”我答道。 “是这样啊……”她的语气里藏了些秘密。 但是一切都无关紧要。 今日是我神界三公子第一次在人界活动的大日子,何必管这些琐事? “小泽,为师有话对你说。在这之前,我们先离开此地。” 我从师命。 与那个在院门口驻足的老人望上第一眼,我就读出了他连岁月的眼睛都无法隐藏的惊讶。 看来他是折服于我泽·奥斯努拉实力之下了。 即使是六旬老人,崇拜本公子亦不妨行跪礼。看在你让我师父容光焕发的份上,本公子允许你弯腰尾随。 在离开院子的时刻,我特意回了一下头。 让我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原来叫作“因缘庵”。 第二章谨记五件事 陌生世界应知我为谁人。 ******************************************************************************* 离开因缘庵,下山的道途中竟是树丛,不过地却已被人踏平,像是被不少人走过的隐秘道路,使人不解。 师父为我指点迷津。答案就是这座山包括因缘庵虽隐秘,却已有一千年的历史。 “神界可仅有百年历史……”我一时难以接受。 但事实便是如此,因缘庵的历史甚至比四圣兽还要早。 除了这座山之外,师父还向我介绍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原来他就是师父时常提到的神界三朝元老日宫宫主神冥·格。 既然不是畏惧本公子的实力,他又为何在我面前露出匪夷所思的惊讶神情?费解。 夕阳欲坠,天边泛黄之际,我三人来到一个小村庄。 村中人见到我们三人,显得格外热情,各个都迫不及待邀我等留宿。 师父与神冥·格一一道谢,不过我很难苟同,难不成今晚真要睡在这个破旧的小村庄? 突然间我感觉有一双雪亮的眼睛正盯着我,只是一闪而过,我却记了下来…… ******************************************************************************* 商量最终决定在一个老农家度过今夜。 夜幕降临,我来到老农所提供的房间。空间比我预料的大许多。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接受他的热情。 若是尊重,便当跪拜,不仅不拜,还当自己是主人。人族真是不知礼数! 烦恼无益,睡去罢,反正明日便能离开这个村子。 可惜似乎因为之前睡得太久,今时却精神异常,丝毫不觉困意。 这种时候,无事就对剑自语。 “圣御,什么时候能遇到像你主人一样强的剑客,本公子定要与他战个天昏地暗!哈哈!” “打扰了。” 一声轻柔的问候,随即房间的门被人推开,娇弱的少女踱入我的房间。 全身朴素的衣装,略带几分姿色。面色白嫩若水,那双晶莹如雪的双眸与先前刚进村时感觉到的双眸如出一辙。 “公子,可需小女子服侍就寝?”说着,她像侍女般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这姑娘倒是我在人界见到的第一个向我行礼的人,多少让人产生些好感。 至于服侍就寝一说。 “你下去吧!本公子不喜别人动我衣物。” 不料她既听我言,仍不死心。 “那便等公子上榻,小女子为公子熄灯。” 虽不知人界是否习惯这样,但这姑娘一步步接近我着实令我不悦。 “你离我远些。”我语气不重,并不想马上驱走她,毕竟她算是人界少数懂礼的人。但她突然抓起我的剑,真令人始料未及。 “小女子在剑术方面只懂些皮毛,一看公子便知深藏不漏,不如指点小女子一二?” 不经我同意,她便着手拔剑,二话不说向我刺来。 确如她所述,她的剑法实在一般,即使空手我也能轻松挡下她的剑招。只是她擅自拔我剑不可忍。 “停下来!本公子并未准许你动我的剑!”我喝令道。 然而她却越舞越起劲,豪不喘息地一剑又一剑向我刺来。 期间,她的目光从来没离开过我的双眼。接二连三地挡下她的刺击,我的脑子却突然一片空白。片刻的恍惚之后,惊觉那姑娘竟扑到了我的怀中。 “公子的功力着实不凡,小女子望尘莫及。如今舞剑累了,可否借公子胸膛一靠?” 我诧异地低头,恰巧那姑娘同时抬头。双目对视之间,我感到心跳瞬间加速,有什么东西控制了我的全身,使我动弹不得。 那双雪亮的眼睛越看越美,从纯洁变为了妖媚,埋藏着深深的阴谋…… 我已被蛊惑。 ****************************************************************************** 门不动,风无声,蜡烛的火焰有如被冻结,再也熄灭不了。 看来今晚我难以入眠了。只因师父出现在我房内。 “小泽,在人界需要注意的第一件事是礼节。别人好意收留我们,不可再生贪念。” 师父明知如今的我已无法动弹,更难以辩解,却特意数落我的不是,是何居心? “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女子惊讶一声,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需要注意的第二件事是妖兽。这是你从未见过的物种,它们能够变为人形,减弱别人的警惕心,进而作恶。” 这点我已体会…… 那狐狸见到师父侃侃而谈完全无视她,显得十分气愤。 “无论你是谁,老娘不准你破坏我到嘴的晚餐!”她突然伸长了尾巴,即刻绕住了师父的脖子。 此时狐妖的眼睛已然变化,仔细看真是令人作呕,无奈她紧抱着我,我还是无法动弹。虽然被怪物投入怀中的感觉十分令人厌恶,不过我却为她感到可悲。 狐妖的可悲不在于她生为低等的妖兽,而在于她找错了作恶的对象。 只见狐尾死死地缠住师父,师父却丝毫没表露一点痛苦表情,轻描淡写道: “第三件事是功力。神族在人界只能发挥七成的实力,不过对付她是绰绰有余的。” 狐妖听到“神族”二字,瞬间慌了神。也是同时,师父隔空驱使躺在地上圣御剑,向狐妖刺去。 狐妖一惊,放开了我的身子,我因此重获自由。抓住飞来剑的一刹,我随即斩断了狐妖的尾巴。 只听那狐妖痛得吱吱乱叫,大快人心。 恰于此时,神冥·格亦走进了我的房间,双手沾满鲜血。 在我与师父目光转移的空隙,狐妖不顾自己的尾巴夺窗而逃。 “要追么,虹儿?”神冥·格问道。 “不必了,无需赶尽杀绝。” “嗯。” 神冥·格遂取布擦干自己手上的血迹,酷似饭后清洁。 “师父!”终于轮到我开口,“徒儿完全没有不知礼节心生贪念!” 我严肃地为自己辩解,师父却笑答:“泽自然是神界最懂礼节的人,况且徒儿会不会心生贪念,为师怎会不知?” 果然被看穿了…… “不过人界的礼节不同于神界,泽不可太过挑剔。这会牵扯到为师要你注意的第四点——身份。虽然神族来到人界并不稀奇,但你绝不能对人说你是尊贵的神界三公子。就像为师不能说自己是圣母一样,这会引起混乱,务必谨记” 神冥·格侧望师父一眼,皱了皱眉头。 “爷爷,现在画火符吧。”师父示意道。 “师父,有一件事徒儿一直不明。神冥宫主是与高圣一起开创神界的三朝元老,神界已有百年历史,可他如今看似六十岁,而您又称呼他为爷爷。这是为何?” 只见神冥·格轻轻一笑,自顾自开始对空画符。 “确切地说,神冥·格如今五十有八,当年坐上日宫宫主一位为八岁,期间的空缺是被封印的五十年。那个时候被称为神界的‘灵遥之乱’……事情过去太久了,为师不想再去追寻。而叫他爷爷,纯属是因为习惯。”师父答道。 其实知道他为什么只有六十便足够,我并不在意什么“灵遥之乱”和师父的习惯,师父不愿讲,我也懒得问。 “火符画好了。”神冥·格在空中取下被火缠绕着符纸,将其递与师父。 “说来也怪,同样年纪轻轻便当上宫主,同样使火,神冥宫主与凯因宫主倒是多有相似。不知有甚联系?”我猜测道。 “这点我也有些怀疑。莫非爷爷你就是凯因普流的师父?”师父虹与我同问。 只听他哈哈一笑,道:“年少有为不在少数,会火术遍地皆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若是有机会,我也想仔细目睹当今朝阳宫主的风采。但要做前辈的徒弟,起码也需会画火符才是。” 师父接过神冥·格之语,温雅一笑,道:“的确如此,他从未画过火符。” 谈及“他”时,师父的神情有些恍惚,这点我已见怪不怪。回过神来,她道:“泽,接过这张火符,师父教你在人界需注意的最后一件事——性命。” 第三章亡灵铁骑 性命? “师父未免太小看徒儿了,只是在人界游玩,又怎会有性命之忧?” “方才若不是师父在你身边,你可小命难保。”师父说着将那张神奇的火符交于我,“只要随身带着这张火符,你性命受胁时师父与神冥宫主便会第一时间赶到。” 我接过火符。确切地说,它自己爬到了我的身上,好像一只活老鼠。 当我得知师父故意带我来这个妖兽聚居的村子时,我明白到师父的良苦用心。她无非是想让我学习在人界的立身之道。 可我并不想被如此溺爱,我不想受困于师父的眼下,我要自由。 我可是举世无双的神界三公子! ******************************************************************************* 妖村过后的几日,我与师父少有对话,不过师父却频频与神冥·格秘密交谈。 不知是否有意避开我,每每我欲探听他们对话,两人言语便戛然而止。交谈内容想来也不外乎神界之事,即便是神界机密,告诉作为身为徒弟的我又有何妨? 出于对师父的尊敬,虽烦闷,我却也不强求。几次侧于门扉踌躇小停而徒劳无功之后,我也便失去了对此事的兴趣。 行近十日,某日正午,我们三人到达了一小镇。 当地的居民穿着厚实,即使烈日炎炎,各个还将自己层层包裹,甚至带上头套全副装备。 未及我们嘲笑,他们倒是先讶异起我等轻装淡着。 就如入妖村之初,走在大街上,我等又被不吝围观。只不过这次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居民毫不热情,却用一种像看异兽一般打量着我们。 本公子十分厌恶这种眼神。 打量了许久,一个领头的居民小心问道:“你们也是无意间进入这个结界的么?” “结界?”我不禁问道,“哪来的结界?” 只听师父答:“进时容易出时难,此结界终属三大结界之一‘完困’。能够让入界者丝毫察觉不到自身已入陷阱,缚言者可非等闲之辈。” 不否认,我并未完全听懂师父所做的解释。不过一旁的神冥·格像是早已心知肚明般笑了笑。 “将死之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围观的居民中突然冒出了一句。 很明显,他所指的正是神冥·格。 “老朽早已活够本,今日一死倒也一了百了。”神冥·格回敬道。 此次又轮到师父露出匪夷所思的笑容。 见到这两笑,我便猜到即将有事发生,而且一切尽在他俩掌控之中。 逾时,人群中送上来了三堆衣布。意为何用,我等早已心知肚明。 只听领头居民道:“客人们快快穿上这些衣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本公子怎能像尔等一样作践自己?可笑至极!”我怒道。 “客人初来此地,有所不知。这个结界并非一般结界,而是一个能够召集恶灵的结界。趁现在恶灵还没有出现,你们快快包裹自身隐藏气味。稍有迟疑,一旦天黑,性命难保啊!” “哼!如今正值晌午,天黑少说还有三个时辰,你们镇的居民都喜白日做梦么?哈哈!就算真有恶灵出没,我也不怕,你可知我们三人是谁?” “泽,休得傲慢!”师父喝道。 说也奇怪,话音刚落,天色便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黑压压的乌云已然遮蔽太阳,下一步欲吞噬大地。 “来得好快!”神冥·格低语道。 邪风从镇口一泄袭来,居民们二话不说四处逃窜。 “客人们赶紧裹上衣物找个安全地躲起来。恶灵就要来了!”语毕,领头者带着自己臃肿的身躯逃离了大街。 我倒要看看低等人族怕得必需抛弃形象的恶灵究竟长得什么怪样。 ******************************************************************************* “咯噔咯噔——”镇口传来马蹄声。 “咯噔咯噔——”马蹄声渐近。 “咯咯噔噔——咯噔咯噔——”马蹄声震响大地。 只听马蹄声的错杂,可量骑兵何止数百! “千年的余孽——亡灵铁骑。”师父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冷冷道。 阴云下的大街上漫起烟尘,转眼间,青色的铁光已在我们眼前肆意闪烁。 看不见样貌的骑兵一刻不停地袭来,长枪染着诡异的杀气从身边掠过,从不停留。 此刻,我已顾不得师父及神冥·格两人如何。双眼虽能捕捉骑兵队的动向,但身体却只能勉强闪躲。丝毫的懈怠也许会导致血枪刺地,万马踩踏。 渐渐习惯了铁骑冲阵,我也终于有暇拔出我的圣御剑来。全凭蛇蟠步的敏捷,有幸令我觅得良机一跃而起就势劈向马上之人。 谁知这一剑居然居然斩空了! 仔细一看,原来我已到了骑兵队的末尾。马蹄声背我远去。 烟尘平息,在前方相当远的地方,我隐约看到了师父与神冥·格的身影。而那个地方正是我们最初所站的位置。 看那阴云尚未散去,我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遂小心提剑向师父处赶去。 果不其然,骑兵队又从我身后折回。此次冲阵来得比上次更加迅猛,不过我也早有准备,横剑迎上。 这次不可能再斩歪。 青光在阴云下闪耀得飘忽,看不见手握处的剑柄,只记得剑尖反射的青光离骑兵的铠甲不足一寸。如此冲击,必将此人斩于马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剑刃触碰的一刹那,骑兵竟变为沙尘消失了。其后的骑兵在我恍惚之间接踵而至,闪躲起来十分吃力。 冲阵再次结束,不觉又回到师父身边。 就于我立足未稳之时,第三波冲阵已然袭来。 我发现师父正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她表现得如此惬意,莫非此次也是考验? 在她面前,决不可退缩! 通过前两次冲阵,敌军来临的方向,我已料得七八。全身的气聚在剑上,使得圣御兴奋不已。此乃我第一次在实战中使出此技。 “圣御三式——仙鹤守泉” 运气、提膝、摆剑,圣御剑早已忍不住要上阵杀敌。随着招式的运作,气息的流转,风拂过剑刃发出声响,如仙鹤的鸣叫。 师父授予我圣御剑法时曾经说过,此套剑法是为守护,只有当心中想着保卫所爱之人时,剑法剑技才能发挥超凡的实力。因此每当练习圣御剑法时,我都会想起她。 来吧,低等的亡灵!接受我神界三公子来神界的第一次制裁将是尔等灰飞烟灭的荣耀! 耀眼的剑光将阴云照亮,大地上风沙四起,没有丝毫的**声,青铁马蹄消逝…… 我潇洒地收起圣御剑,作为剑技的终招。本欲窥探师父见我卓越实力时满意的或是吃惊的神情,却怎料……身后大批骑兵已经逼近! 这……来不及闪躲了……难道是嚣张的代价? 突然间我感到背部一阵炽热,不知何时那像老鼠一般的火符钻到了我的身后,在那铁枪即将刺到我的瞬间释放出了撼天动地的火焰! 我已经热得睁不开眼睛,然而却完全感觉不到烧伤的疼痛。仅仅一个回头的功夫,铁骑已被全灭! 神界日宫宫主的火符,威力果然名不虚传。这一道威严的火炎,直接燃尽了天上的阴云。青铁,连沙都不剩。 我有些惊愕,阳光重新打在脸上,照得脸生疼。火符在发挥效力后便消失不见。 而不远处,师父与神冥·格依然站在原地,从头到尾寸步未移。 第四章知我者 我并没有看错,从云起到云散,师父与神冥·格一直站在原地。只有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奔来跑去我。 有种被当猴观赏的不悦感。 不久后我便发现,一直在观赏我表演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人,还有全镇的居民。 ******************************************************************************* “小泽,还在生气么?”在事后的宴会上师父问道。 “我气的并不是你们袖手旁观,而是师父明明有这样方便的招数,居然从未向我展示过。” 面前的满碗酒被我一饮而尽。 “你不是因此受到了全镇人的景仰了?你师父也是为你着想。”神冥·格迎合道。 “我们本该受到人族仰视,遭人平视才是种耻辱。” “泽,注意礼数。”师父轻声道。 话说回来,这宴会是镇上的居民为答谢我消灭亡灵铁骑而设。虽说这些是人界的低等食物,味道倒是不错,尤其是酒,越喝越有劲。 “来来来,大家伙齐敬大恩人一杯!”领头者组织道。 全宴在场人一同举杯。铁骑一灭,此刻他们的穿着比我们还要简朴,心境亦轻松了不少。 出去景仰感恩不说,恩人这个称呼我甚喜欢。那么敬酒我便接下了。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师父突然问道,“既然你们是被关在结界之中,那么这些食物又是从何而来?” 领头者如实回答:“我原本就是这个镇的居民,结界展开之初,镇里居民只有现在居民的七成,后来误入的外乡人都因无法出镇而被迫留于此地。我们原以为人口继续增加会导致众人抢食,直到镇中积攒的食物耗尽,最后全镇人无不饿死。谁知那一日镇口突然堆起一座食物山,足以应付全镇人一年之粮食。之后每隔几日都会有新鲜食材与衣料放在镇口。” “唔……原来如此。”师父突然捂嘴一笑,然后举杯大喊道,“众位乡亲父老,感谢今日设宴款待我等。饮过此杯,我们一家人就将离开。” 满座哑然。 一家人?我险些呛酒。 “如今天色已晚,恩人们何不在小镇休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领头者建议道。 “我们急着赶路。临走时我会帮你们打破结界,还大家自由。此镇不宜久留,你们最也好速速离开。”师父道。 “恩人的好意我代全镇人谢过,至于要去要留,就不劳烦恩人挂心了。”领头者如此回答,显得有些不满。 如今亡灵已灭,每日不用劳作便有锦衣美食,此镇也算是个世外桃源了。光听他的语气,我就知道他们多半是不忍离开这慵懒的生活了,真是下贱的种族。 “既然如此,最后我在此说一句:我们三人不曾来,不曾走。尔等内心的感恩之心全来自于太阳明辉,尔等宴会之意在于习俗不在于庆贺。于此地留下的我等气味,将被清风吹走,消匿无形。” 她仅仅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在场之人除我们三人外全数睡倒。 师父的这种语态我认识,就像当年朝阳宫主与环月宫主上任时的语态一样。我明白,她对这些居民使用了戏灵术中的“绝忆”。 “只要一眨眼就能割断他人记忆,‘绝忆’果然厉害。”神冥·格不禁叹道。 “但成功施术的条件是,潜意识里的信任。”师父惆怅道,“我们走吧。” ******************************************************************************* 离开小镇后师父向我一一解释了有关小镇的事宜。 首先,不出我所料,早在入镇之前师父便发现了远方天空中的阴云。那云名为“被遗弃的战魂”,乃是几千年前某场战役造成的结果。当阴云下有活人出现时,阴云中积攒的怨恨便以亡灵铁骑的形式表现出来。阴云本身并不会相互吸引汇集成团,但是由于某个强力的缚言者在这个阴云浓度相对较大的小镇施展了结界,外界阴云飘到此地后无法逃脱以至最终聚集,到了今时今日形成了铁骑大队的景象。 而这个缚言者在施展结界之后又为镇中人维持生计,这简直就像是将他们作为实验品。不论是谁,想要研究“被遗弃的战魂”,还能施展此等强力的结界,必需加以重视。在结界被打破之后,缚言者定会发觉。之后是重新施加结界还是放弃实验,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可以断定,那些无知可悲的居民若是不趁现在离开小镇,等待他们的不是像从前一样包裹全身每日在恐惧中提心吊胆的生活,就是整日祈祷上天降食最终饿死的惨剧。 “只是割断他们的记忆,还是会留下我们经过的痕迹。虹,为何要大费周章使用‘绝忆’,却不做得更加干脆?”神冥·格问道。 “日宫宫主,我们乃是神族,岂能对人族下手?你难道忘了我爷爷留下的古训了么?”师父突然正色呵斥。 神冥·格诧异片刻,答道:“我跟随高圣多年,又怎会忘了他的训诫?方才是我言语欠妥,虹不要见怪。” “还说是一家人,这点小事都斤斤计较。倒是师父,您快教我那不会被提铁骑撞到的术法吧!” 师父殷情地笑了笑,爷、母、子三人一家,她的心中洋溢着幸福感。作为“母亲”,怎能推却“孩子”的合理要求?她承诺在下一个小镇便将术法传授于我。 神冥·格听闻也发出爽朗的笑声。 而我亦被两人莫名其妙的笑声逗笑。 可惜这样的三代同笑维持不久矣。 ******************************************************************************* 仔细想想,自从离开因缘庵,途径妖村、阴云小镇,我们一直都在路上奔波,直到抵达名为可卡恩帝的小镇,我们才稍作歇息。似乎一开始师父就已做好打算在可卡恩帝镇停留。 一在客栈落脚,我便迫不及待向师父讨教。师父自然履行了她的诺言,她特意支开神冥·格,单独与我交谈。 “小泽,为师知道你已偷偷从菲那里习得大部分的戏灵术心法。这点你大可不必在意……” 师姐所授,怎能不在意? “你心里在想什么,为师一清二楚。为师想说的是,接下来我要教授你的术法,乃是戏灵术第八层‘灵’中的一技,‘归灵’。既然你已熟悉心法,那么学习此术必然容易。” “戏灵术……第八层……”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莫不是在说玩笑话?且不说戏灵术术法只有女子能学,师姐也才修至第六层,我又怎能越级?” “只有这样,你才能超越你师姐。”师父的语气十分硬朗,却弄的我犹豫不已。 “泽,你不是一直想当圣君么?这将是为师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你必须认真领悟!” 话到此地,我全身的血液已经沸腾,师父的心意我完全知晓。既然是我自己选择要学习此技,又岂能半途而废?菲,请不要怪我,小泽先行一步了。 “我本无形,天赐我身。我本无情,天赐我心。我即是我,灵终归灵。”此便是归灵二十四言。 传授我口诀后,师父取下了我背上的圣御剑,教我放松身心,只要诚心诚意修炼七日,术法即成。 “师父!”我大叫道。 她诧异地回头,“泽,还有什么事么?” “临走前,还需嘱托弟子何事否?” “我已重新让爷爷为你画了一道火符,待你术法练成,它自然会来找你。七日之后,师父准备往北方走。还有,谨记那五件事。” 语毕,她轻笑了一声,离开了房间,细心地帮我带上房门。 生我者我不知,知我莫若师父…… 第五章寻蛋之旅 年幼时期,每当师父教我剑法,一旦初成,我便爱跑到暮安山独**索,一连数日,直到熟练方才出山。在展示与师姐前,我会寻人切磋一番,以期润色招数的华丽。不知为何,当时的神界,除了师父与师姐外,其他人都避着我,总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士兵,却因太弱无法令我使出全力。直到七岁那年,师父设擂武选朝阳宫宫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获胜。此后每次切磋我便寻他,总算是一个能与我实力相当的人。那人原叫洪多·拉姆休斯。 ******************************************************************************* 七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恰足以离人行至远方。 轻微吐纳,心生口诀,归灵二十四言在我脑中翻滚将熟,今日也终于到了功成之时。 心里十分安静,睁眼的那一刻我甚至怀疑我是否还是我。欲下榻,人却几乎飘了起来,身轻如纸。 圣御剑原是躺在桌上一动不动,突然间颤抖了起来。我本是欲拿剑,可是心中方闪过这个念头,剑便自己飞到我手中。 “太神了!” 环顾四周,我能看清整个房间所有死物细微的振动,能看清所有沙尘飘扬的轨迹!这便是戏灵术第八层“灵”!成为圣君的必修之法! 哈哈……哎呀! 似乎兴奋过了头,我竟然失足摔下榻,圣御剑压在我身上的那下如此之痛。 移开剑,双手慢慢恢复了知觉,我也终于感受到自己的重量。几日未进食,身体倒是没轻几斤。 跟我预想的不同,“归灵”不该仅仅是这样。 放下圣御剑,我又回到榻上闭目盘腿打坐,心中念想起归灵术法的口诀。 眼睛再次睁开时,确实又能看到那些十分细微之物,且全身轻如轻纱,仿若虚无。只是兴奋感难以延续,脚一打开,身体便恢复质感。 这“归灵”术法难道只有在不动的时刻才显奇效? 回想起当日骑兵来时,师父与神冥·格确实也一动不动……可是不动!如何对人造成伤害!此术太无力!枉我期待这么高! 一气之下,我下意识去抓剑,谁晓那圣御剑早已出现在了我的怀中。 失望未尽,心中却迎来一阵惊喜,原来隔空取剑的技巧可在行动中使用。 就是这么一瞬,脑子如触电般闪过了一丝灵感,也算没令我失望太深。 “我已迫不及待寻人试招。” 桌上放着那道火符以及师父留下的书信,只不过现在没工夫看信。于是揣着信,背着剑,破门而出。 在镇上兜了几圈,发现原来这可卡恩帝镇是个人烟十分稀少地方。且不说寻个高手,就是揪出个会武功的人都不易。 我本不该对人族实力抱有多大期望,可是人界的稀奇事物倒是不少,这次又是——天上在飞的莫非是蛋? 哈哈,去追蛋,何乐而不为?也许是什么稀罕玩意。 师父,弟子可走了。 ****************************************************************************** 别了可卡恩帝,我便一门心思往蛋奔去。降落点乃是镇外那座有些诡异的山。 如何判断蛇蟠步的熟练度?只看穿梭于丛草之间的速度。世上没有任何生物在隐匿潜行方面能与蛇媲美,咬住猎物的时刻就在于脱离草丛突然的那一下…… 我轻巧落地,完美的步伐令人不经自醉,而就在忘乎所以之际,右臂处却传来一阵巨热。转头时一双如蝙蝠般的眼睛顷刻印入了我脑海。 “归灵!” 我及时紧握火符,以防它在我未允许的时刻恣意放肆,并与此同时保持姿势“虚无”了自己的肉体,让那飞奔而来的白马直接穿过了我的身躯。 白马惊驾了,它高高起身近乎站立,发飙了片刻,却平稳落地。竟然始终没能甩下骑在马背上的人。 “你是何人?怎能在大路之上横冲直撞?速速下马与本公子道歉。”我破了“归灵”,上步便道。 人与马见我忽有忽无,自然是诧异不已。可谁知他只是定定神,竟给了本公子这样的答复:“这位兄台,小弟急着赶路,方才多有得罪。只是如今时间紧迫,道歉之事,只怕要等他日有缘相见在说。告辞了。”语罢,他扭过马头,拾起鞍鞭便是狂打,企图逃离。 惊了我三公子的圣驾,岂能因为一句赶时间就逃走?看他马上功夫不错,恰好也能试试新招,今日定要留他一留! 我瞅准他远去的马脚,大力将圣御剑一掷,剑飞之速可达跑马三倍。可万万没有想到,那马似乎在身后长了眼睛,剑到之前突然猛地向前一跃,飞去的剑死死插入了土中。我只能眼睁睁看他逃出我的视野。 “实在可恨!骑白马的人族,休要让我再见到你!”本公子已经怒不可遏。话说回来,长着蝙蝠眼的马的确是头一次见到,人界果真无奇不有。 稍微平息心态,欲去拔剑,不料那剑突然从土中弹射而出,径直向我袭来。就在剑快到时,火符又一次私自起火,又需我空手将它熄灭。仅仅是这种程度的飞刺,我泽·奥斯努拉怎会躲不过!只是惬意地一斜身,我便逃过了剑刺,握住了剑柄。 “带你如此不薄,你竟然妄想弑主!圣御啊圣御,你还是差了点火候!”我收了剑,安抚过那暴躁的火符后,再次踏上寻蛋之路。 ******************************************************************************* 越是接近这座山的深处,越是感到阴森诡异,仿佛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正在窥视着我。火符时刻升温,也是想要告诉我危机四伏。 在翻过一堆黑草后,我总算发现一片长得鲜艳的花丛,不过这反让我更加警惕。 在一处灌木丛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我小心持剑探索,谨慎地挑开草丛,结果空无一物。然而就在花丛的另一侧,突然跑过了一只灵气十足的小绵羊。 约莫过了数秒,黑草后涌出了大批兽群。只见他们形态各异,大多丑陋无比。我料皆是妖兽,那么追赶的那只绵羊八成是不小心走丢的灵兽了。 几千年前妖兽与灵兽的故事我已听神界各种人讲述不下百次,如今亲眼见到丝毫不觉稀奇。虽说师父要我谨记的五件事中,第二件便是妖兽,但是只要妖兽不变成人形,能造成的威胁便少了不少。这种程度的妖兽,我甚至不屑一顾,那火符竟然还在持续升温,实在令人费解。 然而正在我准备继续寻找飞蛋的下落时,竟惊讶地听到了人族的喊声。 “冲啊!冲啊!俺今天一定要抓到你这惹人怜的小绵羊!” 我循声觅去,声音居然是从在妖兽群中传来。定睛一看,正有人驾驭着妖兽群中的一只地龙。而所有的妖兽全围着那只地龙,仿佛在以它为核集群赶羊。 那人一身猎人的装扮,头戴红色缎带,身穿豹纹兽皮,脚下无履,手执一石制长矛,显得英勇矫健。看去像只能变人形的高级妖兽,是这群妖兽的头领。能够拟成如此接近人族的形态,委实不简单。 我快步接近,却见他猛地摇身一跳,踩到地龙背上,接着将妖兽群看作平路,各式翻爬滚跳,疾速向前。口中狂喊:“你们这些喽啰太慢了!太慢了!” 在我赶上妖兽群时,他与我相距百米有余,似乎并未发现我的存在。在他前方,我记得妖兽群尚有半里之长。 “若是你不变成人形,或许没有荣幸死在本公子的剑下。在你追上绵羊前,可别让我赶上了!”我踩上妖兽的背,开启蛇蟠步法,追击。 第六章山猫儿 不知这山唤作什么山,也不知这坡唤作什么坡,更不知这些妖兽是什么来历。我只知我今日定要看看这装扮成猎人的妖兽究竟有着何等丑陋的原形。 自我踏上第一只妖兽的背起,便在妖兽群的尾部引起了骚乱。他们或怒吼,或嘶叫,完全不像那“猎人”踏过时那么温顺。可笑的是,无论他们再怎么不满意,也不敢特意躲开我的蹬踩,坚决保持原有的队形。 “都吵什么!吵什么!没见哥哥俺正专心追捕猎物么!谁再哼哼,完了就让我宰喽!”猎人大吼道,妖兽们瞬间一声不响。这样霸气的语态,本公子相当欣赏。只是没想到,他竟到现在还未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该说他愚钝,还是说太过专心了? 虽说我只能发挥七成实力,但能让我追得如此费力,他已比我想象中的低等妖兽快了许多。当我行至妖兽群中段时距他还有不到四十米,眼看便要追上,然而队伍却突然停下,情况在此发生了变化:妖兽群遇到了荆棘丛。 我第一时间跳下妖兽蹲藏好。 “你们都给俺听好喽!好好给哥哥站好队形,不要乱叫。待哥哥抓到绵羊归来,若是发现谁动了一下,就宰了它给其他喽啰当晚餐!” 就他这么一呼喝,群体妖兽瞬间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动不动。对头领的恐惧居然到了这种地步,他究竟有多强,实在令人期待。 “很好!保持这个状态,哥哥俺走喽!”语罢他便钻到荆棘丛中。 托他的福,从始至终妖兽们不敢动我一下。无意间转了一下头,发现身旁一只怒斥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起身一看,原来恰是猎人最初骑乘的那只地龙。不敢动的样子实在可人怜。 也是我趁眼下的形势,我轻轻抚摸了它的头。 “乖了乖了,待本公子带你们老大回来前,千万不要动。哈哈!”一声大笑,扬长而去。我猜想它一定恨不得一口吞下在它眼前晃悠的我了。 ******************************************************************************* 追逐持续,少说也有一刻钟过去了……我竟然还是无法追上他的脚步! 出现在我面前的荆棘一一遭受劈砍,但是散落的荆棘总是在刮到我之后才染上鲜血,也就是说,他毫发无伤。即使是身手再敏捷,也不可能躲过所有威胁,难以想象,他对这片荆棘丛的熟悉度究竟是到达了何种地步! 身上的火符已经不止一次发出警报,若是还追不上他,我怀疑我会忍不住释放那狂暴的火焰。镇静些……镇静些……绝不能把神冥·格和师父引来,否则会丧失这次离开的意义。 话说回来,既然我追不上他,说明他从未停留;既然他从未停留,便是说他亦在不断追逐,且到目前还未追上绵羊。看来这只绵羊也并不简单。 又过了约有一刻钟,终于顺着他的路子,来到了荆棘丛的出口。出现在眼前的乃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在沙漠中看到骆驼并不稀奇,但是看到骆驼当着面活生生变成了绵羊,又该做何感想? 变回绵羊的它以为自己轻松骗过一人正满心欢喜,然而一看到我,它霎时“石化”了。何以诉无奈?请听清风卷黄沙…… “喂!那边那位兄弟,你可曾见过一只会说话的骆驼?”猎人在跑出几里远后折返归来,远远问道。 待其走到我面前,我指指身边的绵羊问道:“你一直追的难道不是这只绵羊?” “不是这样啊!刚才俺经过这儿,向一只骆驼问路,它亲口告诉俺看到一只绵羊跑过!兄弟可知道那骆驼是一只灵兽!会说话的灵兽,俺平生第一次见!……”只见他越说越兴奋,将那只骆驼诉说得神乎其神。 此刻那只绵羊正自顾自低着头假装在黄沙中寻草,无视猎人…… 直到它一句话喘不上气,我方得良机告诉他:“你可知,这便是那只既能将自己变成骆驼,又能说人话的绵羊。” “兄弟,俺跟你讲骆驼讲得兴起,你咋又说这只绵羊!”猎人略有些恼火。 绵羊轻轻咽了口口水,接着觅草,想要偷偷溜走的心思被我一眼识破。 “既然你对绵羊不感兴趣,本公子便将它带走了。”我抱起绵羊,转身便走。迟钝也许有个限度,看他身手敏捷,我原以为他是猴妖,不过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小绵羊在我怀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认命了。“你准备把我带到哪去?”它悄悄问道。 然而其实我并没有带走它打算。 “兄弟!放下那只绵羊!它是俺的猎物!”猎人大吼道。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若是本公子不放,你打算……?” 话音未落,他已突矛刺来。我放下绵羊,摆剑御敌。他刺中我剑鞘,我则借力拔剑,后撤几步。 “猎人法则,弱肉强食,谁赢谁带他走!” “正合我意。”我笑道。 沙漠之中荆棘丛边,自我来到人界以来首次正式对决在此展开。 ******************************************************************************* 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西斜,沙漠被它照得金黄,与圣御剑的颜色一模一样。这座不知被称作什么的山,在它的一片黄皮肤上见证了神界三公子与猎人的剑矛之斗。沙石飞扬之间,火光四溅,脚下的温度随着战斗的激烈一度升高。才是互相试探的阶段,身上的火符已经多次发出警报,暗示我对方的强度。 几十招下来,本公子未能占到一点便宜,这猎人果然厉害。不过接下来,才是动真格。 看准他使矛直刺我的胸膛,我驾剑侧挡,顺势防守反击。 “圣御一式——金熊护木” 此技须将自己全身与剑一起甩出,成熊扑之势,虽然力量威猛,但若对方未中,自己便会破绽百出。用这招对付向他这样反应快速的人,并不能说是赌博,而是失误。但若是利用这个破绽又会如何? 金熊一出,力当千斤,剑坠之处黄沙涌起三丈之多。 如我料想,他只是轻巧地一躲便化险为夷。见我强势出击却遭失利,此刻又立足未稳,他一挑矛便让我圣御剑离手。 “绵羊是俺的了。”他用尽全力向我刺来。我则暗笑他落入圈套。 石枪穿过我身,未迸出一丝鲜血,猎人顿时傻了眼。 “看我把你打回原形!”我誓言道。 破开“归灵”的瞬间,我侧移两步,留了左手握住他的枪头,令他难以行动。心中默念圣御归来,忽而纵身一跃,他已难逃被刺的命运。 红缎落地,圣御染血。 他随着落下的石矛一同伏到在黄沙之中。胜负已分。 圣御剑回到我手,我归剑入鞘,坐等他变回原形。隐隐约约又听得急促的喘息声。 “命还挺大。” 他吃力地翻过身子,口中吐出一句话:“你是俺缪正败过的第二人,绵羊你带走吧。” “没想到你是个守信的妖兽。本公子对身为赢你的第二人不感荣幸,也对这绵羊不感兴趣,我只想知你原形究竟是何样?” 不料此一语竟令自称缪正的猎人突然坐起。“俺倒也想获得妖兽的能力,可惜首领不准。” 噢?难道他不是妖兽? “想获得妖兽的能力,此话怎讲?” “俺乃完颜一族正堂大队长,人称‘山猫儿’缪正。全族所有人都有妖兽之力,唯独俺没有,自然想获得那能力。” 原来他便是风神德鲁曾经提过的猎兽一族完颜族的一员,若果真是猎人,能够降服如此多妖兽也在情理之中。 思忖片刻,我道:“你是本公子手下败将,我不要绵羊,只想听听如何获得妖兽之力。” “猎人法则,若是双方同意,可以更改条件。俺只能告诉你,这需问我们首领。”说着他便去抚摸绵羊,尽显怜爱之意。 ******************************************************************************* 就在这此时,沙漠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怒吼。顷刻间漫天黄沙如巨浪般袭来,沙漠龙卷风来临。 第七章食花女子 突如其来的龙卷风截断了我与缪正之间的对话,尚未问出完颜一族的首领所在地,心有不甘。此刻只能尽力回想归灵二十四言,希望虚无之态能够带我逃离此劫。万万没有想到,刚接触到风,身体便被一举送上了天,之后知觉全无…… *******************************************************************************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双眼,阳光明媚。 四周弥漫着焦味,满脸皆是沙与灰,身体极重,显然不是处于虚无态。 “哼哼……哼哼……又让火符救了一命啊!” 我尝试起了起身,这才发现原来圣御剑一直压在身上,而在其旁边,还留有一张颜色暗淡的符纸。撤去二物,我翻身坐起,观察附近,依周遭环境来推测我应在荆棘丛之中。只是在我昏睡之时,方圆五里的荆棘已被燃烧至烬。仔细想想该是那风将我吹到荆棘丛之上,极速降落接近利刺才使得火符发作。 记得前一次在对付亡灵铁骑时,火符发作了一次后便消失了踪影,而此次它却不知为何以暗色符纸的形式保存了下来。不管怎样,既然火符发作,师父与神冥·格马上便要到达。让他们看到我这样狼狈,岂不是颜面尽失! 当机立断,甩下火符,背起剑,远离此地。 走在烧焦的土地上,脑中逐渐浮出当时的情景,虽然及时地使出了归灵术法,但龙卷风中似有股特殊的力量,令人难以抗拒。也不知缪正与绵羊下落如何,现无他俩带路,单要穿出这荆棘丛并不容易。所幸之前砍落的荆棘枝及零星的血迹帮忙不少。 出了荆棘丛,却见那些缪正的妖兽小喽啰少去了大半。就在荆棘丛这边,它们定是都亲眼目睹了龙卷风与巨大火球,那些逃跑的皆是宵小亡命之辈。而留下来的,都是缪正中心的奴仆。其中包括了那只地龙。 一见我出现,它便张开大口向我直面扑来,而我只是一剑便定住了它的爪子。 “缪正大哥,他出了什么事!”虽丧失了移动能力,可地龙的利齿丝毫没有放弃啃咬我的想法,气魄令人惊叹。能有此等妖兽做仆人,也不是件坏事。 “自那龙卷风刮起到现在,期间过了多久?”我问它。 “三日了……我在此足足等了三日啊!缪正大哥临走前吩咐不能动,可如今我实在等不下去了。”他语气激亢,眼中居然略有润湿。 我拔开圣御剑,缓缓收回剑鞘。“我不知他是生是死,但他既然没回来,便一定还在沙漠之中。”语罢,不顾而走。但听地龙带领尚余的喽啰快速疾跑的脚步声阵阵至远。 十日前,我决不会猜到此生我竟会与一只低等的妖兽如此对话。 ******************************************************************************* 我再次回到了那一片花丛。本来自阴云下的小镇之后一直未进食,腹中深觉空洞;花香又如此甜美,沁人心脾,竟不自觉躺倒在花丛之中,闻香果腹。 “暂且休息一下吧。甘做无颜汉,不做饿死鬼。要来嘲笑我便赶紧来嘲笑我,师父呀师父,徒儿呼唤你,但求即刻带食物出现……”谈起师父,我突然回忆起离开可卡恩帝时师父曾给我留下一封信。我搜遍全身,不见信封踪影。 当时与缪正打斗正酣,掉了也不稀奇。如今不是被龙卷风刮飞,便是被火燃尽,上哪去寻?师父乃是如此谨慎的人,已经嘱咐我注意五件事,不该不告诉我在人界最基本的立身之道才对。那信上八成就是一些食物清单,丢了确实可惜。 唏嘘叹惋之间,我无奈地翻过身子,趴在地上,一边用力嗅吸着醉人的花香,一边幻想人界稀奇美味之佳肴。缓缓抬头,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蛋,一个碎了的蛋。幻想中,一只烤熟的鸡自己从蛋中跑出来送到了我的面前,口水直流…… 蛋?蛋。蛋?蛋!那不是我从可卡恩帝出来一直想要追寻的蛋么! 我一口气坐立起身,竭尽全力去确认十几米外的蛋壳并不是我幻想的产物。我瞪大双眼,突然一封信停在面前。 “这东西可是你的?”一阵清脆的声响传入耳中。 我夺过信纸,跳起转身一气呵成。“不错,正是本公子遗失的!你……你……”第一眼望去,我已惊得难吐言辞。 她是一个面目清秀,娇小可人的年轻少女。她身穿红色长裙,呼吸间吐纳着无限灵气。她看我的眼神,有如莲花戏露,甜美又高贵不羁。只是一颦一笑,便令人无法怀疑她身份非凡,乃属世间上层。而我,对她如此熟悉。 “星晓!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我大惊。 是呼勒乌加派你来的?是师父派你来的?是菲派你来的?无论是谁,你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诧异。 “不对,我不叫星晓,请称呼我梦晓。”说完此句,她突然弯腰蹲下,我本以为是在对我行礼,然而她只是摘下一朵花后便站起来。 “本公子怎会认错人!星晓莫走!”我试图抓住她,忽觉全身无力,跪倒在地。 “我手中的花唤作‘心怡’,花香有惑人神智之用。常人若是在此花丛驻足,第一日飘飘欲仙,全身无力;第二日醉生梦死,无法自拔;第三日便将精疲力竭而亡。尸体在花丛中腐烂后将作为养料供给众花生存。”说着她摘了一片花瓣含在嘴中,“想抵抗花香并不难,只需一口气吞下一朵花。但常人不敢相信,他们认为吞花只会让死期来得更快,宁可原地等待救援。” 听她一说,我当即摘下一朵花塞入嘴中。一阵强烈的刺激如突泉般喷击大脑,头颅剧痛。延续片刻,胸腔内忽感胀闷,凉气涌上,仿佛洪水冲刷,洗尽脑中邪香。而后那凉气直冲面部,令人忍不住连咳数声,待气泄尽方止。 这期间的痛苦岂止“欲死”能述?这花如此可怕,难怪前次火符不断警报。不过,气泄之后,头脑确实变得清凉爽快,回味无穷。 “第一次的反应确实会很大,但是之后再尝食花瓣,会觉得它乃人间美味。”她咽下最后一片花瓣,“毕竟这花是以人肉为养料。” 经她一解释,我不禁连连作呕。 既不知礼数,无视本公子;又识邪花,餐食人肉不觉恶心。哪怕长相有万分相似,但她绝不是我所认识的神界环月宫辅相星晓。 “尚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她问道。 问我姓名?既然她不是星晓,按照师父所诫,不能透露我的真实身份。我既不叫泽,该叫什么? 望着手中的圣御剑,有了灵感。 “我姓剑,刀剑的剑。” “原来如此。那么剑大哥,后会有期。”语罢,她踱至碎蛋壳处,然后呼唤道:“过来!晶穆。” 在我看来,她是在与空气对话,可是忽然她便一跃而起,浮坐在空中。 “你想知道那蛋中孵出何物?”临走前他又向我喊道,“是我。” 只听一声马鸣,她越浮越高,直到消失在我视野之中。 从蛋中出生!这是何等的奇女子!若是下次再见到,我定要带她回神界见见星晓。 ******************************************************************************* 回过神来,我打开师父留给我的信,在下山的路上,边走边读。 师父对我期望这么高,我竟会被几朵小花迷惑心智,做出了如此窝囊的举动,实在可气。 我握紧信,预备新的路程:“既然师父往北,我便南行。不过看来在此之前,需先解决身后紧追不舍的这只小老鼠。” 第八章更名剑水绎 “泽亲启” “小泽,为师知道你贪玩,初来人界,定会对各种新奇事物产生好奇。因此特地途径妖村、阴云小镇,以寻良机告诫你需注意的五件事,再授你‘归灵’术法。神冥宫主新赠与你的火符将视周遭环境改变自身温度,以提醒你威胁程度,务必带在身边。一年之内,师父有事不能在你身边,你可趁此期间好好游玩,并顺道磨练自己的实力。但若是你不加谨慎,惊动火符,我便派人抓你回神界。今后之路,好自为之。” “师父留言。” ******************************************************************************* 师父果真深知我心,带我至人界事宜早已安排妥当,不愧为神界之主。可惜弟子我只过了两天便令火符发作,实在惭愧。但是好不容易来到人界,我怎能如此轻言放弃!神冥·格考得是火符得知我的行踪,只要火符不在身边,他便找不到我。 “因此,”我愤懑地转过头,“你这只老鼠不要再跟着本公子了!” 说它是老鼠并不为过,这张颜色暗淡的火符,居然从焦土中一路追寻,跟我到了此处!一下子又蹿入我的怀中。 可恨!可恨!再不甩掉这只老鼠,神冥·格一来,我的人界之旅便要提前宣告结束!本公子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我一把从怀中抓出这只老鼠,将其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住。蹂躏它时居然还真有如老鼠般“吱吱”的叫声,听得我好不快意!不过我知道,一旦将脚移开,它又会突然间跳到我怀中。需想个办法才是。 安稳了心思,平缓了呼吸,我静静冥想。结果在不经意间,回想起归灵术法。不知不觉人又陷入了虚无态。我看到枝桠随风有序摇摆,千万小石微微颤抖,花粉在空中飘荡;我听到黑草之中虫蚁搬运食物的声响,拟态在树前树后伺机捕食的低等妖兽的呼吸声……那个地方,不错。 我放开脚,虚无态就此打破,火符也毫不迟疑地爬上我身。目的地在这片密林之后。 一刻钟后,一挂气势磅礴的瀑布出现眼前。凭我在虚无态看到的景象,我早知瀑布之后藏有大大小小的溶洞,并已看中了其中之一。 “归灵”的后遗症,令我具有吸引圣御剑的能力。在这能力消失之前,刚好可以先清除觊觎我的身体跟随而来的无知妖兽们。这一招,用在此处再适合不过了。 “圣御四式——月鹿卫原” 此技只需将剑轻轻挥动,便能发出奇妙的力量。触碰到剑气的生物,若是对施技者心怀不轨且道行低浅,便会就地消失。这是我第一次使用这招,因为它只能消灭小喽啰,且需持续不断地挥剑,对付强敌没有丝毫作用。没想到今日这种情形,竟然出奇地适合。 挥剑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我要确保没有谁知道接下来我将做出的事。剑**在原地,我走开几十步远,证实他不再纠缠它的主人。然后步回重新拔剑,取出火符,在上面刻上五个大字。 今后无法再用“归灵”,无法再像对付缪正一样,欺敌制胜,甚至兴许无法顺手地使出圣御剑法,但是我已下定决心这样做。别了,圣御!别了,烦人的老鼠! 一剑刺中火符,我使出全身力气将它投向目标溶洞,将圣御剑与火符一起插入无人知晓的黑暗之中。 “我岂是小儿!”我对着瀑布大喊,阵阵回响飘荡在耳边,何其畅快! 如此一来,即使神冥·格找到火符,看到符上所写亦会认为我是故意令火符发作,然后抛弃它以及圣御剑,借以宣誓我将在人界独当一面。 不错,事实正是如此。从今往后,我姓剑,名为水绎。哈哈哈哈…… ******************************************************************************* 谁能料想?在惊天动地的宣誓之后,我剑水绎要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找饭! 山上确实也有不少野果子,曾看到一些妖兽吃得津津有味。可那哪里是我神界三公子能吃的?不过我现名剑水绎。 原来人改了姓名后会变得言不由衷。在下山的途中边走边摘,我竟收集了满怀各式各样的野果。在抵达下一个人族据点时,这些成了必须的粮食。 民以食为天,皇帝也会饿,此乃真理。 ******************************************************************************* 我,一路向南,人烟渐渐增多。行至某处,居然发现了一个比神界各宫地域都大的城池。索性问了问行人,原来那是不死派国都戈拓那尔。 早时听朝阳宫主凯因普流提起过,当今人界四大国之中,属东方幻兽宫兵多将广,军力最为雄厚,每每是战争的挑起者。西方奇人帮军力虽不如幻兽宫,但是土地肥沃,民生富饶,若是与幻兽宫开战并不会吃亏;且听说近几年来在某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带领下,将士们日渐精壮,大有追赶幻兽宫之意。南方的精灵门在四国之中最为弱小,不过却最喜接近神族,有战必向神界军求援。而如今我所在的不死派全仗本地为数巨多的妖兽,使得他国不敢轻易挑衅。难怪我之前所在的山以及再早之前经过的村镇到处妖兽纵横。 就在进城前,在城发现了一地聚集了大片人。如此高贵的我怎能委身混到人族之中?然而我现名剑水绎。 原来人改了姓名后会变得性情大变。我怀揣着尚未吃完野果,将自己投入鱼龙混杂的人群之中。待我重新获得一份空间,只见到城墙上挂着一张皇榜,其上所写我竟一字不识!定是不死派本国土语。 “这位兄弟,我眼神有些不好,请问皇榜上都写了些什么?”我客气地向身边一围观者问道。 很好!作为剑水绎我已克服“礼数”这一关,何等轻松! “抱歉小哥,我并不是不死派本地人,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不过我猜想这应与那边那张皇榜写的内容一样,无非是王城招兵买马之事。”他指着旁边另一张皇榜道。 原来另有译文榜,我汗颜谢道。于是悄悄转移到另一边,恰巧听到两人的对话。 “听说幻兽宫前些日刚刚攻下奇人帮王城庸都,不久之后便将完全吞并奇人帮,确有此事?” “实不相瞒,本人正是刚从战乱之地流亡到此。如今神界军不可靠,居然在‘朱将’的葬礼上,让我们国君都被掳了去。若不是这样我军又怎会兵败如山倒?” “你说的那个‘朱将’就是在奇人帮境内家喻户晓的‘朱将’?” “不错,前将军乃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才,‘朱将’是国君对前将军的爱称。真可谓英年早逝!本来我奇人帮尚有元帅敖闵坐镇王城,不怕他幻兽宫强攻。可惜那幻兽宫以国君为人质强逼元帅就范,元帅不得已率众出城投降。若是前将军不死,若是国君不被擒,我军完全有能力与幻兽宫抗衡,追根究底都是神界军的错!” “哼哼,兄台此言差矣。据我所知,众所周知,‘朱将’死于不明妖兽之手,而你国国君是在神界军突然撤离后幻兽宫王子少狄亲手所擒,元帅敖闵更是单挑幻兽宫先锋官罗诺而不敌,被斩落马下,削去一足,才令守城士兵惊慌而降。” “这全是讹传,我可是亲身经历战争的人啊……” 两人接下来的争辩我已不想再听,其中一人如此厌恨神界军,莫非真是朝阳宫主之过? 此事暂且不提,仅仅是在刚才那一转头的功夫,墙上的两张皇榜都消失不见。众人不知所措,唯我剑水绎知道发生何事。 第九章于铁匠铺 当速度太快,肉眼无法捕捉时,有时便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因此当众人在皇榜“消失”后乱成一团时,我已悄悄离开人群,向那拿着皇榜的小童追去。 穿梭在戈拓那尔城内一条满是人的大街上,我行使蛇蟠步在人群中忽隐忽现。吃剩的野果子在奔跑的路上一个个掉落,我索性一次全将他们扔了。不过即使如此,我竟仍是跟不上那孩童的脚步。在一处路口转角,我将它跟丢了。 “居然有这种事!”谁能料想,堂堂神界三公子,居然会在人界被一个小童甩在身后。 我无奈地四处张望了下,既未能寻得小童的踪影,便将注意力投到了周边的店铺。这里的店名大多由不死派土语所写,对我来说宛如天书,不过其中有一家店铺并没有牌匾,而且第一时间捕获了我的眼球。只因里面挂着剑。 我小心地走进那家店铺,现在里面似乎没有人。虽然空间十分狭小,但四面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剑,少说也有上百把。待我一一鉴赏,发现每一把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剑。再往店深处走上几步,热气迎面扑来。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我看到一点火光。好奇心驱使我前进。 那是一只铸剑炉。此刻炉中并没有刀剑,然而火焰却似**控般不断地翻滚,着实令我入迷。由于过于迷恋此火,不知何时,我的手伸到了背后,不自觉地做出了拔剑的姿势,企图将圣御剑出鞘入炉,借以淬火重铸。当发现手中空无一物时,内心不由得有些失落。 正于此时,铸剑炉中的火突然熄灭,不留一点火星。眼前突然的漆黑让我有些适应不及。而后一声深沉的叫唤从黑暗中传来。 “公子可要买剑?” 灯火被点亮,但房内仍有一处依存着阴影,而带着深沉口音的男子正从这阴影中出现,显得格外神秘。 我仓促收回那在火炉上略显失礼的手,答道:“师傅做的剑玲琅满目,我尚不知改选哪柄。” “不急,公子慢慢选便是。” 他的脸慢慢被光打亮,如今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原来是一个白发老人。他出现的第一件事,便是探看那铸剑炉中的火焰。 我以为老人发现了什么,便随手从墙上摘下一柄宝剑道:“师傅,我就要这把剑了!” 他只是目不转睛望着铸剑炉问道:“那种废铁配不上高贵的你。”他将手伸入刚刚熄火的炉深处,谁知手还未来得及取出,火焰又突然间射出。眼看烈火将老人的手完全吞噬,他却一点不慌张,面带微笑徐徐将火中的剑取出。 剑出火炉,气刃四冲,好似一匹野马在老人手中挣扎。“这柄剑在炉中整整激烈地烧铸了十八年之久,今日终于忍不住表现出娇柔的一面。好剑认主人,他定是认准了公子作为他的持有者。公子难道不想接受剑的美意?” 在他取出剑时,手上的火焰还在熊熊燃烧,铸剑炉中的烈火更是肆虐不已。然而当他吃力地抬着剑走到我面前时,所有的火同时消失。紫光熠熠的剑刃在火灭之后发出耀眼的辉,令我不禁怦然心动。 确实是我在吸引着这把剑,这把剑在一直等待我;但同时它也吸引着我,我也在等待它。我无意识地松开了手中那柄如今看来一文不值的宝剑,全身如着了魔似地靠近这柄紫剑,甚至不顾疼痛地直接用双手握住了剑刃。利刃割肉,鲜血瞬间染红了剑面,只一会血就被剑吮吸了干净,一丝不剩。而当我拿开手时,手掌之中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伤痕。刚才的全过程,仿佛是剑活生生从我手中渗取了血液。它似乎看穿了我血液中世代流传下来的野心,它似乎是想告诉我,它不止等待了我十八年,而是足足等待了我千年。不错,神界成立只有百年历史,而我的前身,活在一千年前…… 思想穿越了千年,当重新回到现实中时,我发现我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剑柄,不忍再松开。 “它的名字……?” “紫鳞。” ****************************************************************************** “爷爷!你在么?” 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我听到了阳光般温暖的声音,它打破了铸剑铺里刚刚生成的寂静。一女子走进店内,其后紧随一彪形大汉,小小铺子险些装不下那巨大的块头。 “莹儿,如何突然想起探望爷爷?”老人笑着迎了出去。 对于这种人界爷孙的相会,本公子并没有多大兴趣,我甚至不屑多看那女子一眼。如今唯一能令我兴奋的就是手中的紫鳞剑,我就像对待我的孩子一样仔细查看他每一寸肌肤,生怕有一点点钝角。如今它属于我,我亦属于它,人与剑眼中只有对方。 许久我才想起该给“紫鳞”找个剑鞘。抬起头,老人与女子都已不见,只有那彪形大汉在我眼前。他一直盯看着我的紫鳞剑,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就已保持这个姿势。 “你果真要选它作为你的佩剑?”他突然这样问道。 我仔细打量了他的面庞,确认与他素未蒙面。那么他为何要这样问? “兄弟莫不是也看上了此剑?可惜你来迟一步,它已选我作为主人。” “不错,它可以选择你,千千万万的剑可以选择你。这铸剑铺墙上挂有上百好剑,你为何偏要选它?” “只有它配得上我,仅此而已。” “可你原有一把剑,为何要将它舍弃?” “看来兄弟认得我,不过我现名剑水绎,莫要多言。” 大汉锁紧双眉,一言不发。 我四处寻找适合紫鳞的剑鞘,在还未寻得前,老人与女子便已从阴影中出现。大汉的神色瞬间释然。只见老师傅怀中揣着某物,向我走来。 “公子还在寻些什么?” “紫鳞剑的剑鞘。” “公子有所不知,这剑充满野性,从来就不曾有剑鞘能束缚它,否则也不会一直躺在火炉之中。如今它被公子驯服,你本身便是它的剑鞘。” “听师傅的意思,这把剑如今已经属于我了?” “不错,公子拿去使唤便是。” 听其言,我满心欢喜,不久前刚刚失去圣御剑,今日便得又一绝世好剑。姓剑得剑,如此美哉。 此刻师傅顾着自己孙女并大汉一齐出了门,看样似要送别。我欲答谢,便也背着紫鳞前去。 “莹儿,爷爷这只有些长剑,可惜你与任兄弟都使不惯。这只香炉是爷爷前些天在城外林子里捡到的,不是凡物,希望能保你俩一路平安。”说着老师傅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银色香炉递与那女子。 远远望去,香炉在阳光下被照得透亮,在我看来格外醒目。其灵气四溢,的确不像是人界所有。反倒是像我曾经见过的一只香炉,名字似乎叫做……龙哀! 正于此时,铸剑铺内突然传出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老师傅、女子以及大汉一同向我身后望去。 这种情形如此熟悉,在此之前,我已演练过上千次:头向左侧过三十五度,右手竖直向上伸至与耳同高的位置,摆出了一双杈指,之后那年幼的云龙弟弟便会在两秒之内不偏不倚地卡住。 然而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从我背后突然跳出的那个小童,在越过我的杈指后径直向香炉冲去。“这是我的东西!”他大喊道,一把夺过香炉后表现出来的生气神情在我眼中不停抽动。 眼神一模一样。 第十章嗜血魔兵 杀戮天性,嗜血魔兵;千年不遇,紫光始炼。 ******************************************************************************* 方才莫非是错觉?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童,他的举动神态与一直以来在神界与我相处的幼年青龙惊人得相似。恍惚间我不由自主地开了口:“你……” “这是我的东西,你们谁都不许碰!”他愤怒地大喊道。 在场之人无不诧异,随后不知缘由地在此僵持了五秒。 “这位是?”老师傅大概注意到了我看小童非同寻常的眼神以及我嘴唇的微动,估算他着是我熟人,于是向我问道。 但其实我也无法确定他是谁。我所熟悉的是在神界养尊处优的青龙,乃是圣兽。而他,一身本应华丽的锦衣上沾满灰尘;青色发丝洁净无垢,却有些蓬乱;双眉紧锁系嗔怒,面带红晕似蕾花,不过区区一个人族小童。只有这双清澈如水晶的眼,以及他对于这或真或假的“龙哀”的执着,才使我产生了怀疑。 对于老师傅的提问,我虽无法作答,却也想知道答案。 老师傅见我犹豫,思忖了一下,干脆直接向小童问话:“小娃,你是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此时期待这位不速之客回话的四人将他围了个圈,这理所应当地吓到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童。 他被各式奇异的眼神笼罩,在紧促的呼吸间嗅出了周围人身上诡邪的气息,并感到十分厌恶。在试探性地后退两步后,他抱着香炉趁隙逃了出去,其离开的速度之快令人称奇。反应过来时,我发现他身后掉落了一样东西——皇榜。 “摘皇榜的也是他……”我暗自嘀咕着,捡起皇榜。“我去找他回来。”我道。生怕再次跟丢,不等与铸剑铺三人再多话,我便背起紫鳞疾速追去。 ******************************************************************************* 一路追出戈拓那尔城门,才发觉此刻天色已经不早。城内灯火陆续点亮,街道不比白日里凄清,反倒更加喧哗;相比之下,城外的道路则被反衬得愈加静谧,附近的树林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显得十分阴森,加之此地属不死派领地,到处是渴血的妖兽,夜晚活动更是频繁。常人若是轻易踏入,怕是难有活命归来。此刻要是火符在身,想必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升温。 我涉足树林,没有月光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即使再锐利的眼神也无法继续追击。不过同样的,逃走的人也无法继续高速移动,绝有可能他已迷路在树林深处,徘徊顿足。此刻要是能够使用“归灵“术法,便可轻松探得方圆数里的情形,以此确定小童下落。只是这样会引来圣御剑,那只可恼的小老鼠也将失去束缚,自行归来。 行有半个时辰,我盘腿坐下,将新获的紫鳞剑置于双腿之上。并非是我茫然失去方向,只是周围向我靠近的妖兽们十分烦人。 “跟我这么久,还不愿现身么?都出来吧!本公子正欲讨教尔等一个问题。” 静默些许时间,一个年轻男子从树丛中出现。只见他慌张地东张西望,看到我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神情。 “你真的是人么?”他比我先问道。 “你认为呢?”我答。 他突然欣喜不已,向我走近。 “真走运,我原以为晚上在这树林里迷路就死定了,没想到还能看到生人。兄弟啊,你可知道这附近到处是妖兽,到了夜晚活动得厉害,尤其是一些道行高的妖兽,甚至能变成人形蛊惑迷路的路人。一定要小心才是!” 说完这番话时他已走到了我的跟前,依然慌张地环顾四周。 而下一刻,紫色利刃便刺穿了他的胸膛。 “你凭何以为,你已蛊惑到了我?” 这一夜的月光已足够明亮,洒在剑上黑血在闪烁了一下之后便被紫刃吮吸至干,紫鳞剑并不兴奋颤抖,因为此血太过下等。 被刺穿的人形妖兽逐渐变回原形,逾时已因被吸干了血而成了一具干尸,面目全非。我本未想过紫鳞剑如此嗜血,亦不甚喜嗜血的剑,但是见到如此令人作呕的情景却觉似曾相识,心生快感。这具干尸让我断了嘲笑他原本丑陋长相的念头,然而我并不担心,因为四周聚集着上百只它的同类。 干尸从剑上滑落的同时,四面八方一拥而上的妖兽瞬间遮蔽了月光。而我只能微微叹气。 “作为紫鳞第一次出鞘的斩杀的目标,尔等应知死之荣耀。” 无月光的土地上,妖兽的怒吼,哀号,鸣叫成为了紫光掠空肉体时发出的贪婪嘶喊的伴奏;干尸一一坠落,掷地有声,天空却丝毫没有因妖兽的减少而变得明朗。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记得血腥味忽有忽无,偶尔溅到脸上的液体也会在眨眼间被舔干。这种杀戮的感觉使人兴奋不已,即使质量不佳,数量上的满足也终令紫鳞略感喜悦。我从不知道有这么一柄剑如此熟知我的天性,如此了解我身上流淌着的恶魔的血液。它一直属于我。 没有用到圣御剑法的一招一式,紫鳞剑却在我手中流畅自如地挥舞着。它自顾自带我回忆曾经的剑法,而我却只能用身体作出回应,目前的我,尚不知情。 还陶醉在杀戮的兴奋中,最后的一只妖兽已在嘶叫中化为了皮骨。不知不觉,我脚下的干尸已经堆积如山。 “结果,我还是未能看清你们丑陋狰狞的长相。”我将插在剑上的干尸推落,尽情欣赏绝美的紫鳞。它突然变换节奏地抽动了一下。 “怎么,还不尽兴么?”这异样的抽动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视野之中,尚有活体。 未及我发令,它便擅自托着我的手向目标刺去。原以为那是之前一干妖兽的余孽,不料我这突袭的的一剑却被它避开,直直插入土中。 “反应不错,莫非你是这群妖兽的头领?”我闲情惬意地拔出剑。月光之下,却见他的表情同样轻松。 他并不是妖兽,而是个人。我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此人的装束与不久前见到的一个人一模一样。他与“山猫儿”缪正同属,乃是完颜一族的猎人。 “呵!俺还以为是猫儿在这玩耍,结果是个路人!”语罢,他扭头便走,好生无礼。 如今的我已经习惯人族的无礼,即使紫鳞抽搐得厉害,作为一个神族亦不可无故斩杀人族。而且他所提及的人我可认识,恰好借机正式认识一下所谓的狩猎一族。 直到他走开十步后,我才终于抑制住了紫鳞的抽动。见到干尸山无动于衷,又能毫不费劲躲过我的刺击,此人八成与缪正一样拥有上等的血液,紫鳞之所以兴奋一定是闻出了味道,只是可惜在今日无法尝得。 “你所说的猫儿可是指‘山猫儿’缪正?”我叫住了他。 “你说什么?你见过他?在哪见得,快与俺说!”只见他飞步归来,方才的十步如今化为了三步,速度亦是惊人。 “我的确见过,也能告诉你。不过你需答应我三个要求。” “有话快说,什么要求!” “第一,且让我看你能变成何种妖兽。” “真是婆妈,妖兽形态不能随意变,不过俺告诉你,俺喝的是红狮血。快说下一个!” 喝血?我暗自琢磨片刻,提出了下一个要求。 “第二,我想见见你们首领。” “哈哈哈,你这厮厉害!很少人敢要求见俺们完颜一族的首领。恰巧首领亦在不远处,此事你既够胆,便无妨。” “至于第三,在见你们首领之前,帮我寻一个人。他怕是在树林里迷了路。” 猎人拍了拍胸脯,表示应允。 第十一章完颜一族 我最怕它的眼泪,最怕它的哭声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如引来风·德鲁文泰一样;亦或许我真的不想令其伤心,它幼稚可怜的面庞会使我不安,毕竟,它是我“弟弟”。 ******************************************************************************* 仅仅一人族小童,竟有如此高速的天赋。虽然我靠双眼能抓捕他的行进,但即使我有十层速度,也毫无把握能够追上他。如今我与他双双迷失在树林之中,我有紫鳞剑在手,不惧妖兽骚扰,而他明锐的嗅觉自然也能逃脱危机的迫近。可惜我无法使用归灵术法,若是保持这种情形,今夜必然是找不到他。而到了天亮,他又能利用超越我的速度将我俩距离拉大,再追击恐怕难度颇大。 不过眼前此人的出现倒是给了我一丝灵感。 “前几日,我与缪正相遇时,他手下妖兽近百只,若是你有向他一样的驯兽实力,想要找到我要找的人应是轻而易举的。”我向他提议道。 猎人皱皱眉,答道:“猫儿没有喝妖兽血,却是族里驯兽功夫最好的猎人,俺从心底里佩服他。不过俺虽不如他,召唤十几只手下不成问题。”语罢,他娴熟地吹起口哨。不一会,形态各异的妖兽从四面赶来。 “你们这些畜生给我听好了,在这片树林里有一个迷路的小娃,遇见了,找到了可别吞喽!好好地给俺带过来,他要是掉一根头发,俺就把你们全宰了炖汤!” 妖兽们哪敢不从,各自分头欲跑。 “且慢。”我叫住了猎人,“我那顽皮的弟弟,身手敏捷,隐蔽能力上佳,光凭你的这些喽啰是抓不到的。” 猎人烦躁地挠挠头:“喽啰也是你让俺叫的,叫来了你又说不顶用!你说咋办?” “本公子方才是说百只妖兽能寻,十只手下,则需另想一条计策……”我停顿了一下,并非故弄玄虚,只是持紫鳞的手心突然出现一团热流拥向脑中。 “什么计策?你且快说。” “首先,你我只管往首领的方向前进,再命所有妖兽分散包围树林,各自嚎叫恐吓,只留我俩目的地方向上的一条突破口。如此一来,我家兄弟便会自己寻来。我们则只需守株待兔。” 猎人反应片刻,说道有理,便依我所说行事。 我原本并不个善于兵法,只是在手持紫鳞剑后,面对可指挥的兵力忍不住便要排布一番,这点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直到计策脱口而出,本人才恍然大悟,似乎方才所说之话乃是紫鳞代言,不禁暗暗称奇。 至于为何我一直相信小童还在树林里徘徊,则是因我怀中藏着的皇榜。其一,小童之所以要摘下皇榜,定是有何目的,而今丢失,必会回头寻找;其二,冥冥之中我能察觉到这皇榜似将我与他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这皇榜一日在我身,他便会自动找上我。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臆想罢了,毕竟皇榜有两张,他也许中途便放弃寻找丢失的那一张,按此种情况,他依然很有可能将我甩掉。 在去见完颜族首领的路上,我本想借着月光想要仔细阅读黄榜上的召文。只可惜,我所拿的还是写着不死文的皇榜。 ******************************************************************************* 夜已全黑了近两个时辰,不死国都戈拓那尔周围嚎声四起,只有城门口大路上相对宁静。不过这相对的宁静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喧闹声出乎意料地是从城内渐渐延伸出来的,我原本在出城时就对戈拓那尔今日夜晚太过耀眼街灯感到怀疑,这时才知是为了迎接一位大人物所准备的。而这位大人物,即是我即将会见的人——完颜族首领,人称“逐日犬”的余冲。 早前确实听德鲁文泰与凯因普流都曾提过完颜一族是个并不简单的组织,成员上百,各个身怀绝技,尤其是首领,其实力即便放到神界也能排上号。只是该人品性孤高,不干屈居他人手下,是以直面拒绝了神界军的招募。当时的我身为神界三公子,从不屑多记一个人族姓名。但是通过这几日的经历,尤其是同时遇到蝙蝠眼的白马骑士以及山猫儿缪正的那一日,我对人族产生了兴趣。因此当我身边这位自报家门时,我注意记下了他与他首领的姓名称号。他是完颜一族左堂大队长,“荡红狮”钱欲。 我并没有向他询问姓名,猎人似乎都倾向于主动自报,无论是缪正也好,钱欲也好,这便替我省却不少功夫。可是他却不一样。完颜首领那居高自傲的眼神,似乎是在说明他的名声无人不知,正如刚来人界的我一样。可就在当下,手持紫鳞剑的剑水绎已不再狂傲,只有面对妖兽时冷冰冰的杀意。 “首领,这厮好大胆,说要见你,俺便把他带来了。”钱欲如此报告道。 余冲似不愿与我这样一个在人界碌碌无为的无名之辈多交谈,只淡淡问钱欲道:“寻得缪正否?” “他与俺说,他见过猫儿。”钱欲答。 “哦?”余冲转面向我,如犬狼一般的眼神这才在我身上游察了一番,直到与我双目接轨。只一眼,双方浅知彼此实力—— “你且说找我有何意图?” “首领认为神界军如何?” “军队齐整,法令严明,声势浩大;可惜实力虚有其名,实乃乌合之众也。” 我窃声诡笑之。 “少侠认为缪正如何?” “气宇豪迈,身手敏捷,德望颇高;可惜城府过浅,思维愚钝,无疑被我斩于剑下。” 众皆愕然,议论纷纷,唯余冲无言诡笑之。 “听闻完颜一族饮兽血,享兽形,算来可称半个妖兽。” “确实不错。” “那么半兽人必然骨骼惊奇,不知今日可否借首领项上人头一探究竟?” 听此言,百余完颜族人全数大怒,各个咬牙切齿,举兵霍霍向我。就连身旁温肯的钱欲,此刻亦藏不住心中的杀气。 却听余冲哈哈大笑:“借你一用又有何妨?有本事来拿便是!” 语音刚落,紫鳞剑已悄然磨近余冲上肩…… 神界严令,不可无故杀害人族,而他却不算。其罪有三条,第一,藐视本公子;第二,藐视神界军;第三,身有妖兽血。 只要挥剑再快一秒,兴奋颤抖的紫鳞便可豪饮“逐日犬”上等的血液。然而正在此时,一声苍鹰嘶叫掠过夜空,随后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童绊倒在了视野可见的月光之下。那人正是我从戈拓那尔城内一路追寻至此欲见之人。 一瞬间的心软,引起了紫鳞的反感。面对着唾手可及的美食,身为主人的我无法给他痛快吮吸的机会,因此它反来灼伤我的手。片刻疼痛之后,紫鳞剑应声落地。 余冲十分镇定地移开了我受伤的手,我却不甚注意;我只集中心思与力量去挡下突然向小童袭去的苍鹰的猛烈一击。 捕食者面对猎物从不心软,因此才可发挥它最可怕的冲击力;守护者却因太在乎所要守护之物而分心,交手时忌惮三分。 苍鹰的这次冲击威力十分,单凭一只左手,即使是我也无法完全挡下,不得不用稍前被紫鳞灼伤的右手协力,只是这便意为着更难忍的疼痛。这一持续的冲击维持数秒,对我而言于肉体上的折磨却似长年。 最终实在坚持不下,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仅将其轨道打偏,而这已令我右手麻木无力,再动不能。 虽然如此,此刻我却更担心小童的安危。 我欠身望着他充满恐惧的双眼,泪水在他眼眶里游转半晌终未流出。只听到穿越两界的承诺: “我答应过他,不再哭泣。” 当时心碎。 第十二章几日思量 灰蓝大陆上,存在着数百种以人肉为食的妖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不过若是有人变成了妖兽,他会有可能残食同类么?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人若变成妖兽,他便不再是人,更不再以人作为同类,食人肉则为常事。完颜一族虽说早期因杀戮妖兽,被称为狩猎一族,受万人景仰;然而自从有族人食妖兽血获得妖兽之力,出现了残食人类的情况之后,世人暗称“半兽人”族,畏而远之。作为首领的“逐日犬”余冲更是人人闻风丧胆,除神界军及四国君主外尚无人敢直言要见余冲一面,更无人敢说“借你项上人头一探究竟。” ******************************************************************************* 夜渐深,不死都城戈拓那尔的大街上灯光还在闪烁,成千上万的居民小心等待着实力与威胁同样不可小觑的完颜一族,然而后者却因一点小事被耽搁在了进城的路上。 一只翅宽丈半,身长双人的大鹰拔出嵌入土地的双爪,欲给与他眼前的碍事者致命一击。 “住手!那昕!”余冲喝道。 大鹰听闻首领呼唤,即刻收了手。这时“荡红狮”钱欲走到大鹰面前,递与他一块带血的肉块。在食完肉块之后,大鹰渐渐变成了人形。 毫无疑问,那大鹰并不是能变幻成人的妖兽,而是完颜一族的半兽人。 “首领命你与俺去寻猫儿,你这厮竟擅自变成妖兽,还险些杀了这个家伙!”钱欲怒喝道。 他所说的“这个家伙”指的并不是我身后的小童,而是见过缪正的我。 在大鹰连连称歉之时,完颜一族中却传来一阵阵嘲笑声。不久前冷冰冰的紧张感,全被这大鹰的到来破坏,反而转变成了所有人对我的鄙夷。 “连副队长的一击都接不下,居然诳言斩杀队长,更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首领。首领,请允许我等分食这庸人之肉!”目光所及,尽是些令人厌恶的妖兽之眼。 “肃静!”余冲突然大喝道,“那昕!族规有言,非将死之人不可食。今日尔擅自妖兽化欲食此小童,何等放肆!” 首领一语,全众宁息,那昕惊恐地伏到在地。 “剑叛主并灼其手,不在少数,灼伤如此严重却第一次见,少侠右手想必已无法动弹。原观你眼神锐利,或许果真斩杀缪正,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只见余冲扬起手势,钱欲、那昕皆归队,百余猎人集群往戈拓那尔行进。 “你若真想取我项上人头,十五日后入霓庭。”他如此说道。 月光紧随完颜一族的步伐跟进了戈拓那尔,城里的喧哗一阵阵响起。城外树林晒不到月光,愈渐昏暗,那些听闻猎人脚步离开的妖兽们再次聚集,垂涎着迷失在树林里受伤的人以及惊恐小童。 不对,还有一人。他从城里一路跟踪我来到此处,见我如此狼狈便伸出了援手。 起步时,两人揣在身上的皇榜同时掉了下来…… ******************************************************************************* 铸剑铺老师傅名叫曹宇,他孙女名叫曹莹,而与她一起旅行的人名为任谛,正是他从城外将我架回铸剑铺,并替我带回了小童与紫鳞。 还记得紫鳞被他所持在手时发出嗞嗞声响,兴奋之情不亚于立于余冲肩上。可他在面对我双眼的疑惑时,只平静地道了一句:“无碍。” 我早知道他并非凡人,只是此刻不想多问:虽说是被紫鳞灼伤了右手,才输得如此干脆,但结果就是我败了,毫无悬念地败给了一个连人族都不是的半兽人。 不知是因为受伤太重,还是心情烦闷,这几日我的脑中近乎空白:我如同废人一般依赖着床榻与他人的照顾,连普通人族都不如,还有颜面自称是高高在上的神界三公子么? 我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竟连灰尘都不屑在我脸上停留;全身宛如被恶魔压踏,高傲的灵魂此刻恐惧到了颤抖;无力地伸出左手,双眼望穿模糊的天花板,想要抓够却难以做到——原来人界的天空不比神界低。 “小泽,我来教你戏灵心法如何?大家常言这戏灵术唯女子能学,我却不这么认为。其术法虽然阴柔,心法却充满阳刚之气,正适合你学习。”“即使师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光教我不教你本就太过偏心。”“我不爱使剑,即使师父教我圣御剑法,我也不会用”“好了好了!我可是你师姐,你再不听话,我可不理你了!” ——这是我心仪的声音。 “小泽,你过来看这棵桂树。”“不,它不会长果子,但它能收集爱心。”“不错,只要你想着你爱的人,用心浇灌它,它就会长得很高!”“小泽你以后也要像师父一样爱戴世人。”“一个名叫高蒙·拉姆休斯的人。”“当然可以,为师很高兴。”“去吧。” ——这是我敬爱的声音。 “听说你才七岁?”“小小年纪就有宫主级的实力,实在难能可贵。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公子专属对手。”“有何不敢?你我同岁,我没有以大欺小,你也无僭越之罪,平等共位!”“果然识趣!本公子欣赏你!” ——这是我对他所说的话。 原来我一直只是活在敬我爱我之人的手掌之上! ******************************************************************************* “三公子!” 在听到这一叫唤后,我才寻得了全身的知觉,清醒过来。 我已回到神界了么?身旁睡着守着我的小龙,他还是一样显得稚嫩可怜。不对! 定了定神,我才发现守在我床边的乃是一个人界小童! 那么叫我的人是——我从未在神界见过的人。 “是你啊。”我竟平淡地答出了这一句。 为了不惊醒小童,任谛悄悄跪在了塌下。 “一直未曾告知三公子吾之身份,还望赎罪。”他将声音降到了我刚刚能听清楚的程度,“吾乃疾云宫宫主风·德鲁文泰之守护兽。” “嗯,多谢相救。” 他显然是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沉默。早十天,我也不会相信我会道出这番话,不过就在这半睡半醒的几日里,我想清楚了一些事。 “德鲁知道我在这里么?” 任谛迟疑了片刻,答道:“属下尚未来得及与宫主通报。” “也对,不然我不会还在这里。你强行拿了紫鳞剑,手上应该受伤不轻。” 他谨慎地收了收绑了绷带的右手。 “当日你问我为何要丢弃圣御剑而选紫鳞剑。我现在告诉你,一日我无法靠自身力量在人界立足,一日我便不会用神界所赐予我的任何东西,包括‘神界三公子’这个名号。因此,你不必向一个人族下跪,起来说话。” 任谛小心起身,身形却仍然微躬。 “你还想劝说我不要执使紫鳞么?它确是一柄邪剑,尤其是对你这类……威胁巨大。” 他双眼突然紧凑地眨了几下,我明白他心思,因此没有直言:目前的他身处人界,他是妖兽这项事实必然会牵扯出一系列的麻烦。 “但你还是将它带回来了,因为你知道无论你将它丢到何处,我都会寻它回来。既然如此,不如替我省些功夫。” 他若有所思地盯看了我几眼,确定了我的执意之后,最终不再多言。 “我有个请求……” 他迟疑了一下。 “在我剑水绎在人界的作为引起神界关注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当下的存在。这并不是作为三公子的命令,你若不答应,我不怪你。” “我答应你,剑少侠。”他不假思索。 在离开师父,藏匿圣御剑,更名剑水绎,甚至获得紫鳞剑后,我尚余一丝作为神族的影子,然而这样的我竟败给了一个人族。经过七日思想的挣扎,我已决定:至此,来自神界高傲的三公子终于蜕变为人界平凡的剑水绎。 兴许是我的话太多,兴许是我无意间抽动了身子,熟睡的小童此刻意外清醒。 “泽~泽!”他迷糊地呼唤着,突然扑到我怀里。 第十三章国都戈拓那尔 天命原本被理解为神的指引,不过如今我却对此产生怀疑:神族也会遇到命运所安排的邂逅。 *********************************************************************** 毫无前兆的情况下,他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而且是我在神界的名字。我不知该不该答应他的叫唤。 “你不是泽么?”他进一步追问道,“难道我认错了么?” 他眼神游离片刻,显得有些紧张,随后又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在我醒来时,我只记得泽对我说的话。我相信,我若是守住皇榜,泽一定会来;我若是待在铸剑铺,泽一定会来;我若是逃跑,追上我的一定是泽;我若是遇到危险,来救我的一定是泽!” 他坚毅的神情令我动容,光是人形的疑惑已再不能说服自己认错人。而此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若是我在下界之后圣兽已经入世,这种情形便有据可循——我用左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这熟悉的感觉让我终于确定,他就是青龙转世! “不错,我正是你所寻找的泽。但你又是谁?”我故意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泽会告诉我的,对么?”他惊喜地眨着双眼,期待万分。这却让我陷入思绪。 还在神界时,我便担心有一日小龙会因转世而坠入人界,在我眼前消失。不料如今我会同他一样,与他一道,即将接受在人界的历练。既然我已更名剑水绎,他也不能叫作青龙。 “你原叫青龙,但从今以后你唤作傅龙;我与你一样,原叫泽,如今叫作剑水绎。” 水绎合为泽,傅龙意为受到束缚的青龙,化名行走,才可免去一些事端。我并未与他解释,而他亦不多问——找到泽已令他忘乎所以。 “恕我失礼。”任谛在保持沉默近一刻钟后,突然发话,“谈到皇榜,两位可知皇榜上究竟写了什么?” 我与傅龙相视一笑,悉不知。 任谛于是打开皇榜念道:“想我泱泱不死派成国数十年,地处妖兽群巢边,近无妖魔染指,远无他国来犯,皆依仗举国百姓万众一心。怎料世事无常,今幻兽宫吞并奇人帮已在朝夕,神界军又迟迟不来主持战事,战乱不息,生灵涂炭。为求稳固民生,我国急需扩充兵力以保边疆。特此征召国内外能人异士共商国是。十五日后,无论如何人何兽皆可作为不死军力直接踏入皇宫内霓庭中。寡人将在其中亲选六将军,执掌不死大军。” “近无妖魔染指……百姓万众一心,”从因缘庵一路走来经历不少的我听此言实觉可笑;“今幻兽宫……生灵涂炭,”这一段则令我诧异;而最后“霓庭”二字彻底激起我的注意。 “我要去!” 毕竟我体内流着的血不允许我无视他人挑衅,即使并非身为神界三公子。 “公子当真要去?”任谛问道。 “余冲如此放话,我不可能坐视不理。况且,这是一次绝佳的历练……”我望了一眼身边的傅龙,他似乎还对之前被飞鹰擒捕心有余悸。于是我对他露出笑脸:“放心,我不会有事。” “既然公子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多劝。只是除了完颜一族,公子还需提防不死国君。”任谛道。 “此话何意?” 任谛手指皇榜,指尖所向的百字内突显“亲选六将军”五字,仿如浮出纸面一般。 “若是在下猜得不错,那六将军在任命之际便会成为行尸走肉。”他停顿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朵醉人的鲜花,“此花名为……” “心怡。”我答道。 任谛欣然道:“没想到公子下界不久便知人间奇花异草,在下佩服。” “客套话就免了,我不过是碰巧遇上过此花,还险些被它要了性命!但如今解毒方法我已悉知,不足为惧!” “公子有所不知,此花虽稀有,亦有不少人知道其解毒法。此次不死国君放诏天下,必料到有强如完颜一族的异者来应征,不会单单只用此花而已。” “哦?莫非他还有其他邪物?” “据我所知,不死派国君欧阳·伐与浮幽山的巫女有些交情。四年前,巫女沙拉菁来到戈拓那尔,赠予欧阳·伐一样宝器,并助欧阳·伐将整个国都打造成一座死城!”任谛露出令人恐惧的眼神,令我不禁一颤,“一个月前,她又来到戈拓那尔皇宫,不知与欧阳·伐达成了什么协议。事实上从那以后欧阳·伐便开始筹划征兵,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名义。而幻兽宫与奇人帮一战恰好给了他机会。” “人界的战争我不想去管,亦无需去管,神界军自会处理妥当。”我答道,“不过巫女的宝器确实应该注意一下。” 任谛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再将一些细节给公子讲讲吧……” *********************************************************************** 皇榜的失踪在几日内引起的骚动随着新皇榜的张贴化为乌有,国都戈拓那尔内渐渐汇聚各类闻讯而来的英雄好汉,其中属奇人帮、精灵门人数居多,幻兽宫亦不少。而最应来聚的不死派人却屈指可数。数千人龙蛇混杂,个个身怀绝技,欲上演一场好戏。 铸剑铺爷孙二人忙碌招待蜂拥而至来求神兵利器的人群;任谛则陪同我熟悉戈拓那尔的街道,遇上需要注意的人士,便在旁一一解释。 首先自然是从幻兽宫远道而来的完颜一族。族人全部头戴彩锻,紫红蓝白四锻实力依次降低:紫锻为首领“逐日犬”余冲;红缎有四人:正堂大队长“山猫儿”缪正现不知身在何处,左堂大队长“荡红狮”钱欲、正堂副队长“林里飞鹰”那昕以及暂未蒙面的左堂大队长,叫作“青湖怪鳗”梓男;之后的蓝缎为精英,白缎为普通族员,不多谈。 在钱欲给我介绍着各色人物时,迎面走来一众蓝白杂合的完颜族人。他们见了我,便嘲笑起来:“呵!就是这个家伙,竟敢在首领面前叫嚣,结果被副队长修理了一顿。没想到今天还敢上街闲逛?” 此时的紫鳞剑被我系于腰间,由白布包裹。我的手已握住剑柄,拔剑之势却被任谛制止。不过即便如此,剑锋未露,在前站立之人的矛头已应声掉落,剑气所至,切痕平整。 那几个喽啰看到我的厉害,马上泄了傲气慌忙逃窜。任谛示我转头之意,我却不应。喽啰行至停处,指尖一头戴红缎之人正盯向这里。那正是喽啰们口中所说,修理过我的正堂副队长那昕。目光相持片刻,人群中钻出一名蓝缎在那昕耳边细语。副队长听言后嗤笑一声,下令离开。 在这几日,我与完颜一族之间达成了互不侵扰的默契,双方都在养精蓄锐,只为到时一气拼杀。 离开完颜一族,再行几步,前方转角处两伙人发生了争执。任谛向我解释,一方是奇人帮的黄家堡,一方是精灵门的杜家庄。前者善用毒与暗器,后者则是剑术名门。 “哦?剑术?”听到这两字我不可能无动于衷。我正欲驻足观察拔剑方的举动,他们却齐齐捧腹倒下,胜者是从黄家堡人群中悄悄走出的为首者,黄家堡副堡主黄于盖。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知对方会放暗器,竟还按常理拔剑架势。且不论出剑快慢,光凭这点江湖经验,杜家庄众人已难入我眼。 在我暗自思忖间,任谛亦向我诉说了杜家庄每况愈下的现状,对我来说基本上没有威胁。相比之下,黄家堡副堡主应该多注意些,虽然实力平平,他的阴险狡诈却早已如雷贯耳。 然而我在我看来,一个连自己钱袋被偷都丝毫未发觉的人仍不过平庸之辈。众人中,只有那身怀熟练偷盗手法之人抓住了我的目光。只可惜连任谛都无法确认此人身份。 惋惜之间,傅龙突然扯紧了我的衣袖,望着我,惶恐不安。 “小剑!那个胡同里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看!”他指着人群的缝隙,悄声语道。 目光穿越人群,我看到了傅龙所指的胡同,不过黑暗中并无一人。 “没关系,无论是谁,小剑都会保护你!” ************************************************************************* 那一日任谛说的事令我多少有些在意:如今行走在大路上的原戈拓那尔居民,无一例外都是傀儡僵尸,可他们却又与活人无异,朝作夕息。混在外界涌入的人潮中,竟没有一丝的违和感。这种没生命的“活人”早已不是人,而是区别灵兽和妖兽的第三兽种——幻兽。一般而言,幻兽是由某些强大的人类所创造。最初的幻兽是被赋予灵力的死物,像是木偶一类,需要人类持续施予灵力才可存活。但随着缚言者的出现,灵力得以被封存在死物体内,使得死物获得离开创造者行动的能力,只不过这种能力有时限,即灵力耗尽之时。因此时至今日,幻兽尚未被认可为是一种生物。 按任谛所说,生活在戈拓那尔的人性幻兽全是沾有灵力的死尸,这些原本的不死居民生时被下令抹杀,而后依靠国君欧阳·伐手中的宝器成为幻兽,像活人一样残存至今。此事仅仅发生在四年前。 “我已经不想再和这群死人呼吸同一片空气了。”我对任谛道,“我们出城走走吧!” 第十四章魔剑之舞曲 虽然我十分愿意接受,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 这一日的风有些喧嚣,前些日子树林里弥漫的血腥味淡去不少,可杀气依然残留。以戈拓那尔为中心的地带灵气太高,即使一路上同类的尸体铺满道路,被香气吸引的妖兽也绝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盛宴。妖兽总是贪吃,越高级的妖兽越是贪吃。而走在我身边的任谛,这只忠诚于神族的妖王,他舌恋的究竟是什么? 至少我在他身上没有感觉到丝毫的贪婪,我也相信他至今所说的一切,但我明白,我无法让他长期陪同。我手中的这把紫剑,无时无刻不再呼唤着主人,若是没有包裹着白布,恐怕他早已刺向身边之人。不管他是否曾经灼烧过我,我的血命令我必须拥有它。因此,在两者之间,我只能舍弃任谛。 “我明白你的选择,可你要了解到,这把暴戾的魔剑不会轻易屈服于你。当日你目击傅龙处于危险时,你忤逆了剑意,险些因此丧命。”任谛说着,指了指傅龙手中名为“龙哀”的银色香炉,“青龙之泪,恐惧成利刃,悲伤成净鳞。能够净化紫鳞戾气的只有净鳞,因此青龙之泪浸湿的白布可以压制紫鳞之力。在你能够驾驭它之前,你必须用白布将它好好包裹,否则必将被其吞噬。” 回忆起白布初裹魔剑的时刻,我的杀气竟然自动褪去,灵魂也好似架上了枷锁。对于紫鳞的悲鸣,我只能予以叹息。 沿着被国都里死者居民清扫过的道路,我三人缓缓走着。还记得我在人界第一次战败的地方,屈辱正不停地招引我前去。夕阳下,倾斜的影子正倒在我痛心之处。 “正是在这里,你又一次为我落泪。哈哈……”我苦苦一笑,心有不甘。没想到这却令傅龙惶恐起来。 “泽,都怪我没能忍住……”他捂头自怨道。 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害怕我生气。但此刻的我又能拿什么去责备他?错的是我! “傅龙,我剑水绎对天发誓,绝不会再让你因恐惧、悲伤而落泪!”我高高举起傅龙,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神情,忍俊不禁,“如果下次我再让你哭泣,那一定是喜悦的泪水!” 傅龙呆滞了片刻,随后扭动身体,取出龙哀。 “那这一次,你会接受龙哀么?” 当他用空澈的眼神望着我的时候,四周的空气开始变得温湿振颤,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灵魂在等候,神圣的契约即将签下,无数心线不断引向爱哭的小童,一旦完成捆绑,天媒之约便将达成。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目光细锐,纤细的浮尘愈显清晰;身轻物重,手中的利剑挣扎欲坠。这是归灵!我不能继续。否则被遗弃的圣御剑便会带着那火符飞来。 我乍地甩开傅龙,紧紧握住了紫鳞,来不及顾及傅龙的惊恐,也来不及注意,裹剑的白布悄然炸裂。噬妖血液嗅得妖王的美味,打破禁锢涌动全身;执剑之手忽然狂猛自舞,心情甚为愉悦! 即便是任谛,也没能躲开这杀意汹汹的突然一击。就在手臂被砍伤的一瞬,他的双脚化作了象足,只一蹬,便叫林动妖散,星摇月晃,地震不止。 若是从前,我恐怕会受他震慑,摇摆伏地;可今日此刻,紫鳞早已深刺地面,使得全身自然倒立,腾空旋转。手腕再一用力,剑锋卷土,化气成刃。突然喉间涌上一口苦血,双眼泛光,紫泪欲流。我看不清前方的景象,这是因为天下只剩紫色。四肢放纵畅快,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感到又一阵莫名的忧伤—— “孽世苦斋” 顺着紫鳞的意思,我不由自主地喊出了这四个字。随后胸中变得异常烦闷,此时剑又携风而出,舞剑的感觉令我察觉到前所未有力量——眼前的红光,我必将斩杀! 这一招非同小可,就连我自己都感到危险至极。不过可惜,招数还未成形,便被扼杀。一声象啸,后脑乍现一股极为强大的压迫力,我似乎被什么压锁在地。看不到,却触碰得到,那是两柄巨大的象牙。 “看来你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紫鳞,魔剑的舞曲已经奏响。现在虽然只是刚开始,你杀不死我,但总有一天,我必然会死在紫鳞剑下。尽管我很想见证你作为紫鳞剑持者的成长,哪怕一日被杀!但无奈,近期我尚有其他要事在身,不能久候。倘若他日你能记起今天与我的战斗,就带上紫鳞再来寻我!”任谛坦言道,“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上古六妖王之一,泰坦神象任谛!” 待他说完这番话时,我的脑中突然透出一阵清凉。眼前紫色的世界渐渐变得五彩而清晰。如今任谛人形象体,像极了前日里妖化成大鹰模样的完颜一族正堂副队长那昕。不过他虽然是妖兽,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比身为人类的那昕更像人类。若是紫鳞注定噬妖,两人之中,应首先斩杀的,是他还是那昕? “小剑,好些了么?”傅龙在我耳边低语着。原来他趁我被压制,从龙哀中又取了些净鳞洒到了紫鳞之上,这才使得眼中的紫泪与剑上杀气渐渐退去。 妖兽本是人神的公敌,在下界之初我又遭狐妖之惑,险些戕害。对我来说,确实有理由斩杀他们。但我对妖兽的恨意果真到达了赶尽杀绝的地步了吗?没有,我不过才刚认识它们,像是缪正手下忠心的地龙,以及眼前对我有恩的任谛都是我不忍加害的。既如此,为何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要抹杀掉一切妖兽的血脉? “因为它们的血液太过肮脏,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罪恶。” 我的手抽搐了一下。再次握紧紫鳞时,虽然眼前仍旧是一片紫色,但已能够看清世间景物,同时身上的象牙正渐渐被手中传来的力量顶开,有了松动的迹象。 “啊额,啊额!”我竟像恶魔般不由自主地咆哮了起来。 不对,这不是我! 任谛突然从面前消失,随即我被重重踩在了象蹄之下。他以最快的速度用白布将紫鳞包裹,是我的杀意又退回零点。 “光是浇上泪水,净鳞会被紫鳞瞬间蒸发,反使魔剑愤怒暴走……” 等我恢复神智时,我发现傅龙竟被我那一声咆哮震开数十米远,如今正战战兢兢地望着这边。此刻的惊讶与愧疚不言而喻。 “事到如今,你应该也已发现,拔剑前后自己判若两人。你师父并没有告诉你,也许她也并不知道。其实这世上最危险的不是妖兽,也不是幻兽,而是魔兽!存在世间的魔兽屈指可数,这把紫鳞剑正是其中之一;而它的持者,就像你一样,若是受了它的控制,也将成为魔兽!” 我并不想承认,他告诉我的这些事确实师父从未提及过,可我如今却必须承认。只是我不明白,身为神界情报员的守护兽,难道他没有将这些事告诉德鲁?还是说,德鲁和师父明知道这些事,却对此缄口不言? “魔兽是……?”我不禁问道。 “恕我不能向你准确解释,你只需知道他是这世间最大的邪恶之源……”任谛答道。 “你为何会如此地熟悉紫鳞?你与它究竟有什么渊源?” “从它诞生于世起,我就一直在它身边。”任谛说着,突然将话风一转,“既然谈到这里,你一定也在怀疑那铸剑老人的身份吧?” 我迟疑了一下,本想再追问他的过往,但相比之下,亲自将紫鳞交到我手中的曹宇的确更让我在意。 “你既然与他孙女曹莹交好,想必知道他不少事吧?” 任谛摇摇头:“我与他有约在先,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身份,即便是公子你也不例外。不过”他笑道,“你既然成功成为了紫鳞持者,直接去问他或许更好。” 却在此时,傅龙突然拉住我,惊叫道:“是那个人,他又来了!” 他?回忆起之前傅龙说的胡同之人,我急忙将它护在身后。就连任谛此时也察觉到了四周神秘的气氛,警觉地戒备了起来。 “哈哈哈哈!年轻人,我看好你哦!” 这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可我却什么也看不见;任谛疑惑地望着我,同样不解地摇了摇头;而傅龙却冷不丁往后一颤。 “泽,泽……小剑!他就在你们面前啊!看不到么? 只见这时天空中猛地劈下一道白雷直击到我眼前,片刻之后一条白布悠然飘落。 待我取之一看,其上赫然写着八个字:“我用不到了,送你吧!” 我知道,这是神界医用布带,由环月宫主改良过。 第十五章魔神伊始 高贵不若众俯首,膜拜只向真帝王; 从今苦行三万里,天落手底地称臣; ************** 是谁,能有如此技艺竟将神界之物以落雷之径送至地下? 我望了望任缔,他却也不知道。 “不过这段白布既是神界之物,定比人间凡品耐用。”任缔如此说道。 我内心所想与他不谋而合。 绑上白布的紫鳞正如套上项圈的野兽,难以放肆。如今他身上的气味令我怀念起圣御剑,被封锁了暴戾,略带仙气。 “这样一来,圣御剑法也可以施展了。“我欣喜道。 傅龙扯了扯我的衣袖,轻声道:“小剑,他不见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 “没事的,小剑在你旁边。” 他睁大双眼瞪了我半晌,随后点了点头。 “剑公子,我明日边会与曹莹一同前往东方幻兽宫领域内的碎心谷,您在战过余冲之后,有何打算?“任缔问道。 “战过余冲之后?那便到那之后再说吧!但我在完全驾驭紫鳞之前,绝不会再去见你。“ 任缔莞尔一笑。我对他拜了拜,他连称不敢,我却认为他当之无愧。 在遇到任缔之后,我的人界修行之旅才算真正迈出第一步。 与任缔离别之后过了八日,到了皇榜所注之日。这把无锋的剑总算在剑招之下再次散出杀气。 孙女曹莹走后,曹宇独自一人仅仅有条地打理着铸剑铺。来往求剑者颇多,无不得神兵后欣然离去。我十分佩服他对剑性的了解,故时常与他探讨剑与剑招的相性,换做是在神界的我,兴许不可能如此屈尊。另一点,我很在意他和紫鳞又是什么关系。 他说,等到入庭之日再谈。 而这一日也总算到了。 今日,他特地关上铸剑铺,点上油灯,借着一丝微光与我诉说—— “曹莹其实是我从冥渊下捡回来的,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这与紫鳞有何关联?”我暗自思忖。 “因为那是十八年前,我刚带着紫鳞从冥渊出来的时候!”他用沧粟的双眼紧盯着我,竟将我威慑的无法动弹。 “冥渊之下,可不只有妖兽而已,还有……” 什么? 他的嘴微微张开了一下,可灯光却突然熄灭,声音也消失不见。 我好像失去了知觉…… 天突然亮了,我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仿佛大梦初醒,如同师姐的“追梦望月”一般。 铸剑铺如同往常一样,分明没有丝毫闭门谢客的迹象,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我独自一人坐在一个角落,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便已处在此处。 傅龙一步一跳地跑到我怕面前,显得十分开心。 “小剑,练功好玩吗?你教教我,我也要坐着不动。” “曹宇呢?” “曹爷爷不是在那么?”他指着人群中心与人侃侃论剑的老人答道。 我向那里望了一眼,那根本不是曹宇,而是与不死国都戈拓那尔其他居民一样的无魂幻兽。原来他早就已经走了。 “小剑,你练好了教教我嘛!”傅龙又嘀咕了一声。 “不练了,该出发了。”我大步迈出铺子。傅龙亦不得不随我前来。 “再见,爷爷!”我大喊了一声。那“死人”竟也笑着点了点头。 切~开玩笑吗?他说的最后一个字是“魔”! 前往霓庭的路上人山人海,各路英雄豪杰,神魔灵妖齐齐上阵。当众人中传来一句“完颜一族来了”的喊声之后,通往霓庭的道路上迅速腾出了一条大路。对“半兽人”的敬畏竟达如此,实在令我汗颜。 随着余冲带着他的族人大步进了霓庭大门,黄家堡副堡主黄于盖亦率领其堡内众人大步进门。从黄于盖的脸色看来,似乎是遭遇了什么不快之事。 只听人群之中传来窃笑之声:“将军没当成,先成了穷光蛋。” 可晓前日那贼偷盗时一点没手下留情。 黄家堡之后,应榜征军的人群重新聚拢在一起,陆续进了霓庭。知道又一批人物姗姗来迟,众人又不禁停驻指点。 “杜家庄原来也来了个大人物。那个蒙着面的男人,听说是上上任庄主的关门弟子,悬影剑法第三代正宗传人,姜邢。” 悬影剑法?听上去似乎不简单。 “前些日子黄家堡与杜家堡发生了摩擦,黄家堡趁姜邢不在,占了便宜。杜家庄这回进了霓庭一定会设法报那一箭之仇。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杜家庄在未入庭之前获得的呼声便此起彼伏。相比之前两群人,他们算得上是唯一的名门正派,于是在选将之前,先已占得人和。 我行走在人群之中,相互之间的距离隔阂散发着不信任感。正值幻兽宫挥兵鲸吞奇人帮之际,四国上下动荡不安,特别是不死派和精灵门,深知危机将至,四处人心惶惶。有些本事的,倒也想趁着战乱当一回英雄,又怕别人抢了饭碗,便爱做独行侠;有私心的,管他天崩地裂,只想找机会捞一笔,谁也不爱搭理;有特别任务的,谨言慎行,就怕被人看清正脸。没有完颜一族、黄家堡以及杜家堡这类享有赫赫声名又实力较雄厚的,都不敢大摇大摆地入庭;明明没有实力却又心怀鬼胎,只得小心提防着别人。 既有这等景况,神界军统率炎·凯因普流,你难道没有什么举措么? 霓庭大门戒备森森,早知那些站立的都是无魂的尸俑,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自在。庭院大开,向里望去却是漆黑一片,仿佛是恶魔的大口一般,一旦进去,就没这么好出来了。见过神界众多光芒耀眼的宫殿,到此反倒萌生一股敬畏之情。此刻我倒是真想见见那个端坐在庭落之后,独自一人生活在自己所创造的死城之内的君王——欧阳伐,他能生的什么鬼样子。 才刚往台阶上跨一步,袖口便被人拽了拽。我道是傅龙又见着什么怪异人物,回头一看,是位长相淳朴的少妇。 “这位少侠,这庭子里黑乎乎的怪吓人的,能让我跟你们一起进去吗?” 敢来这的多半不是妖兽所变,我正欲问她一女流之辈来这凑什么热闹,转念一想,没必要多管闲事。又见傅龙牵着我的手忙点头,也就答应了。 “你自己小心看路,我可只顾往前走。”我提醒道。 她点了点头。于是三人偕行一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走在这似要通往地狱的道路上,袖子、腰带都被人扯着,不知不觉步伐便慢了下来。知道看到一处彩光四射,人头攒动,才发现我三人已是最后到达。 众人前方,一衣着华丽之人身居高处,不必说,那便是在此地主事的官员。由于相隔数百人,也不知那是人是幻。 只听他悠悠地道:“既然各路豪杰齐至,话不多说,开始第一轮筛选。” 明明相距甚远,官员所说之语却响亮地回荡在耳边,竟如千里传音一般。 恍惚间,后方大门砰然紧闭,彩灯闪烁,从四面八方出现千万大军,如山崩海啸般压来。 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令众人瞬间慌了手脚,惨叫声片刻乃至,此起彼伏。 “取下十个头颅者,便可上此高台,进入第二重门!”官员赫然喊道,声音震耳欲聋。 上来就这么血腥?可以,够直接! 不及多想,利刃早已悄然靠近我身。 我下意识拔剑去挡,却发现背后空空如也。 紫鳞不见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勉强闪躲,谁知又一刀劈头而来。一侧身,衣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看来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无魂士”并非徒有其表。我试图去保护身后之人。傅龙小心攥着我袖口,紧张地观察着眼前的情景,而之前的少妇则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 她的在与不在,我并不在意,可是紫鳞的丢失令我起疑:首先被白布包裹的剑根本算不上神兵利器;其次在方才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为何单独盯着我的兵器?按照任缔的说法,紫鳞是只有去过冥渊底的人才见过,难以想象除了德鲁还会有其他人曾探知。故此,夺我兵器者绝有可能是针对我本人,完颜一族! 除我之外的人,擅自解开白布简直是自杀行为,更不用说是身有妖兽血的人。我倒也不担心找不回紫鳞,只是眼下缺少一把利器,我又该如何取下“无魂士”的头颅? 我将傅龙甩在身后,面对数十围攻而来的持兵器者,随即有了应对之策。 刀光剑气,我在兵甲间如灵蛇般穿梭,顶住一猎物便迅速疾勒住他的脖子,缠住他的手脚。随即借他的兵器抹掉项上头颅,这便有了第一个。然而令人诧异的是,我正欲夺其手中的兵刃,却发现兵刃无柄,全连在血肉之中。 又有三“士”趁我弥留之际妄图偷袭。我正欲闪躲,却见利爪扫过,三颗头颅应声滚落。 第十六章头颅 暂不说从血肉之中长出的剑令人惊奇,那一身只有四肢变为兽爪的人更令我大开眼界。 来者正是那完颜一族左堂大队长“荡红狮”钱欲。 “若不快些收集头颅,数量可是会不够的。”钱欲拾起三个头颅,将其装入身旁的麻布袋中。 “其实俺并不讨厌你,你若是早些把缪正的消息告诉俺,俺俩不准能成为兄弟。”说着他从腰间借下猎刀扔了过来,“要是想跟首领交手,你可别在这就停下了。俺这不是施舍你,那把刀是与这三个头颅等价交换。你用完务必还俺!这才不是违反猎人法则。” 说话间,高台的灯光猛地汇聚,第一位登台者傲然出现。余冲将长枪上挂着的十个头颅一一摘下,舔了舔遗留其上的鲜血,突然眺向了这边。 “不跟你说了,俺要开始干活了。”语罢,钱欲转身便走。 无论过程如何,他确实满足了我的三个要求:现形,引见以及寻青龙。若是按照猎人法则,我理应告诉他我与缪正的相遇始末;事实上,我正欲这么做,他却早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剑,我觉得这个人不错。”傅龙小声道。 “是不错。”我点了点头。 看样子紫鳞并不在完颜一族手中,因为确实没有必要夺我钝兵,又送我利器。可紫鳞究竟下落何处? 彩光重新四散开来,如霓虹灯般炫丽。刀光剑影黄金甲,杀喊嘶叫血溅声,整个庭院内一片混乱。 我一边猎杀,割取“无魂士”的头颅,一边向高台靠近。确如钱欲所说,若不快些收集头颅,数量会不够:那些好不容易可以大开杀戒的半兽人们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且既知都是先亡之人,撕咬、嚼食变得愈加肆无忌惮。更有甚者,一口吞下一人——那怪物似鱼却长有四脚,非人却满嘴喊杀,扇唇巨齿,牙缝间竟还留有肢体碎片! 傅龙在我身边不停地颤抖着,显然被眼前残忍的景象吓得不轻。别说是一介小童,就连我这杀妖无数的人都目不忍视。虽说那些“无魂士”是无生命的幻兽,但毕竟长有人形。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妖兽对人族的屠杀!怎能不叫人动容! “幻兽也是有灵魂的!” 只见人群中突然杀出一条彪形大汉,一剑便将“怪鱼”大嘴竖直划开一条血口,顿时腥液迸射。 “痛痛痛!!”“怪鱼”便跺脚边哇哇大叫,一怒之下抬脚向大汉扫去。 大汉不慌不忙,只手便将“怪鱼”之脚擒住,随后就势将其摔倒在地。 “只恨现在不在水中,否则必将你撕成碎片不可!”“怪鱼”狼狈地曲在地上狠狠道。随后他缓缓变回人形,头上的红缎显现。 可那大汉丝毫不顾“怪鱼”威胁,又一剑瞄准他正脸砍去。说时迟,那时快。从高台方向突然射来一支白羽箭。大汉防备不及。箭贴着脸疾行而过,将他脸上的黑布摘了下来。 见到大汉真面目的“怪鱼“冷不丁往后一坐。他张开大口先是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接着仰天大笑:“原来啊!他是个丑八怪!”他将声音放开最大,意图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特别是他的首领。可惜,余冲并不爱听,顷刻间又是一箭。 众人将注意力转向这边,首先看到的,偏不是那丑八怪可怕的长相,倒是一个被白羽箭穿连两腮的完颜一族红缎者。他的嘴被箭封住,连叫苦都能发出“呃呃……”的可怜声响。就在他痛苦不堪之际,一直飞鹰徐徐落下。 “首领难得下一次猎杀令,我们的右队长。哈!‘青湖怪鳗’梓男,你未免太丢人现眼了!”说着飞鹰那昕将那支白羽箭从梓男腮部抽出,痛的“怪鳗”嗷嗷直叫。 “首领发怒了,猎杀令结束……都是你干的好事!罢了,老子先走了!你最好也快点到首领那去!”那昕说着又冷冷地盯着“丑八怪”,道:“杜家庄是么?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语毕,他扬起双翼便飞走了。梓男听言,亦瞥了壮汉一眼,捂着脸灰溜溜地往高台方向赶去。“你给我记住,丑八怪!”他边跑边道。 杜家庄,蒙面人。原来就是众人提及的悬影剑传人,姜邢。蒙面之后,光彩之下,他脸上的伤疤就好像蛆虫附着一般,凸显可见,血脉在上面涌动,好像就要溅流出来,丑陋至极。 如今半兽人离去,旁人关注此人,不是转头就走,便是驻足评论,有的甚至不禁呕吐。然而姜邢只是默默地捡起黑布,重新戴了上去,显得一点也不在意。 傅龙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抓得我生疼。显然他亦被姜邢的相貌吓到了。可是我还是很在意方才他所说的话,于是拖着傅龙上前问道。 “你是说,幻兽也有灵魂,他们不全是由人类一手创造的么?”他微微转头,惊奇地望着我,许久也没有答话。 却在此时,杜家庄的弟子们慌张赶来,见到姜邢便急道:“师叔您快过来,出事了!” 姜邢听闻他晚辈的报告,突然神色大变,急忙往出事地快步奔去。 我欲随他去看看情况,却又被傅龙死死拖住。“小龙,到底怎么了?他很可怕?”我问道。 傅龙猛地摇摇头,吞吞吐吐地回答:“不是,不是的!那…那里有个头!”他焦急地指向身后一片黑暗,手越抓越紧。 无可奈何,我只得顺着傅龙的意往后探索。 没走几步,脚便踢到了什么。拾起一看,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是这样的惊恐——这是一个长满红毛的狮子头。脑中假象随即确立——“‘荡红狮’,钱欲!” 这一幕实在令人心惊胆寒,虽然被红毛遮住了部分脸,可我认得出来,他就是不久之前才刚与我有过交谈的人。 是谁如此大胆,敢对完颜一族下手?是谁实力非凡,竟使完全兽化的红缎“荡红狮”身首异处? 片刻之后,傅龙亦发现此头乃钱欲,不禁失声尖叫。 我急忙捂住他口,却已来不及制止众目齐聚。若是让他的族人看到此情此景,势必会误会是我将其杀害! 心慌之余,我急将狮首裹入怀中,拉着傅龙便向人群密集处窜跑。 *********** 我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小心谨慎?换作从前,这狮首早已被我当成战书投向余冲。无论是否死于我手,懒得辩解。然而因为傅龙的存在,我不得不深思战斗胜利的把握度。此时若是公然向完颜一族挑衅,连一成的胜算也没有——至少也要先找到紫鳞。 “小剑,那个头……”傅龙害怕道。 “嘘!你别管这个。”我答道。 他疑惑地望着我,突然问道:“咦?你的剑去哪了?”天真的他直到如今才发现这一点。也难怪,自从见到高台彩光闪烁起,一系列情况接踵而至,量他一小童也无暇顾及这么多。 “那个女人也不见了,是她把剑拿走了吗?” “不知道。”我边跑边答。 “小剑!” “怎么了?” “这个狮子人的头,是被紫鳞剑砍下来的。” 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诧异地望着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上面有我的眼泪。”他解释道。 眼泪?我取出狮首仔细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傅龙紧张地握着双拳,似乎对我怀中之物仍然心有余悸。他缓缓地伸出手指指着狮首颈部,道: “你看吶!我的眼泪在那里,所以他的血才被封住没有流出来!” 没错,我揣着狮首跑这么久,身上竟未留下他半点血迹。我这才反应过来,不是血已流尽,而是积于颈部流不出来!这里分明有一层看不到的膜在作怪。 如此明显的问题我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倒是我小看了傅龙。话说回来,我完全看不到狮首颈部有什么东西,而他却似乎一清二楚,就像看到留下白布的神秘人一样,难道这是圣兽的特殊能力吗? 停驻不久,一道紫光的闪过打断了我的思路:是紫鳞,而且无布包裹。竟然如此嚣张! “小龙,小心点,跟紧我!”…… ********** 一重门的筛选在彩光不断变换中逐渐进入尾声,完颜一族的“半兽人”们陆续上了高台,粗粗一算,蓝、红紧紧相加已有十余人;非他族人者,亦有十人左右。 而我,还在台下拉着小龙赶往紫光闪耀处,即使收集的头颅,不到五只。 寻至喧哗处,刀剑碰撞声哐哐入耳,却见两人你来我往,激战正酣。 其中一人遮面使直剑,正是那杜家庄的姜邪;而另一人要一把金刚大刀,生的一幅奸邪嘴面,我也有些印象,是黄家堡副堡主黄于盖。结果我还是到了早先欲往之地。 他们斗了几个回合,不分高下。 只见站在姜邪这一边的杜家庄庄众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黄家堡全员吞毕。 “竟然能说出这种话,简直禽兽不如!”“我杜家庄于黄家堡势不两立!”“师叔快用悬影剑法了结了他!” 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两家人难道不止是前日里狭路相逢时发生了点小摩擦么?为何会仇恨至此? 思索间,姜邪忽然使出一招极快的剑法,直将黄于盖手中大刀斩落。紧接着又是一剑,精准地挑断了黄于盖右手手筋。 “我杜家庄于你黄家堡速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几次三番无故加害我师侄,实在欺人太甚!如今我定要用你头颅祭我师侄在天之灵!受死吧!” 说着姜邪挥剑迅猛向他砍去。谁知黄于盖突然伸出左手去挡,触剑时竟发出金铁脆响。 此情此景,令我不禁稍意胆寒。 第十七章持剑者 天下之事,没有奇之极,只有奇之甚。 一直以来,身为神界三公子的我不屑知晓人族琐事;然而进入人界后接踵而至的轶事与意想不到的奇人不得不让我对人族另眼相看。 刹那间,姜邢凭借一招出其不意的快剑在与黄于盖相斗中占得上风,眼看一记势大力沉的剑斩照面劈下,却被黄于盖伸出的左手挡了下来。 “袖里藏了兵器?”姜邢定是与我一样发现这一点。 可谁能料到,当黄于盖将袖子卷起时,露在外面的只是一个剑柄而已。 等我再趁着彩光停留的瞬间定睛一看,不由得惊笃!这哪里是袖里剑?根本是肉里剑! 只见他不顾血肉撕落,竟从腕处直接将剑拔了出来,红的白的模糊在一起令人不禁头皮发麻。 可叹的还不止于此。那拔出来的剑前一瞬还血水流淌,后一刻却锃光雪亮,似刚从火炉中烤出来一般,正如我第一次在铸剑铺见到他时的情形——紫鳞,果然在他手中。 霓庭内突生一片寂静。姜邢一动不动,因为紫鳞抵住了他的咽喉。此刻已然渗血。魔剑出鞘的一刹那,情势便已逆转。面对此情此景,身为紫鳞剑主人的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我欲向他靠近,可才走两步,黄于盖突然转头向我,其口虽未张,我却能听到话语,直灌入脑——“你只许看着,不许动!” 我停下脚步,不是因为犹豫,而是有人拉住了我。回瞥一眼竟是那失踪的少妇。这里正惊疑着,那边又传来声音。 “你为何不杀我?!”姜邢大叫道。原来黄于盖已将剑放下。 “你说的对,我黄于盖本就没有针对你杜家庄的意思。刚才一片混乱,灯光幻影刀剑无眼,谁能确保自己不误伤他人?为了避免伤及更多人,只好割下已死之人的头颅来凑数,早些集齐十只上高台。”说着他指了指我,“你看那少侠怀里抱着的,也不是无魂士的头颅,可见如此考虑的并不止我一人。” 他突然这么一指,竟使我陷入不义。此时所有人目光汇聚到我身上,怀有狮首的事已无法再掩藏。 姜邢默默望了我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归剑入鞘。不过此时,他的神色透露了他心有不甘。 “追根究底,还是那狗官员提出这荒谬的一重门筛选。即是为战而征兵,又为何为征兵而自残军力?虽说那幻兽士兵早已是死尸,可毕竟都曾生而为人,我实在不忍杀害。若真如你所说,取我师侄头颅乃是权宜之计,我挑断汝之手筋也算为他报了仇。如今败于你手,只怪我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现在你剑下苟活,我已无颜再回去见庄主;只是我这可怜的师侄不幸客死他乡,只望阁下高抬贵手,还他一个全尸。” 黄于盖思索片刻,没有立即作答。 “如若不然,拿我头颅来换便是!”说着姜邢提剑便向自颈砍去。 杜家庄众人见状急忙劝阻,可又哪里赶得上他挥剑凛然? 好在黄于盖一把抓住剑刃,不顾疾痛甩剑落地,这才使姜邢免遭一死。 “你一个大汉子怎么这般轻生?我黄家堡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这点江湖道义还是会讲的。” 说着他将那头颅抛向姜邢。 姜邢接过头颅,注视片刻,惭愧难当。他将头颅移交给其他庄众,自己则捡起长剑,手握剑刃,生生将其折断。 众人愕然。 “今日算我杜家庄欠你黄家堡一个人情。”他拿回头颅对其庄众道。“师侄们,在此长留无益,带上你们师弟的尸体,我们走!” 语毕他又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随后便率众朝向大门处的黑暗离开了。 姜邢一走我便又成为众目睽睽下的焦点。狮首毕竟不同于人首,聪明人早猜到这是完颜一族人的头颅。不少人嘀咕了几声散开了。 就在这时,少妇再次拉了拉我的衣袖。 “少侠,刚才情况混乱,一转身就找不到你了。”少妇开口说道,”不过我已经达成此行的目的了。作为感谢,这几个头颅就送你了。”说着她从身后搬来一些头颅与我所有的头颅一合,算上狮首的话恰好是十个。才刚一点算清楚,她又一次离开我消失不见了。 不可能,她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小龙,那个少妇去哪了?”我问傅龙道。 傅龙指指大门道:“跟刚才那个丑八怪一样出去了。” 听傅龙这么一说,我有些慌神:若第一次是因为混乱才丢失她的踪影,可这一次只是我一个转身瞬间,她便已超出我眼睛捕捉的速度跑了吗?简直难以置信,其实放眼全神界,也从来没有任何人快到能够在我眼中消失! “喂!那位小兄弟!” 听到呼唤声,我这才回过神来。 “你的头颅数目已够,为何还要在此发呆,不上高台?”黄于盖边说边向我走来。 差点忘了,我的剑还在他手上。 “你手中的这把剑是从何处所得?” 黄于盖停下脚步,举起剑看了看,笑道:“前些日子我们遭了贼,身上的兵器,盘缠全被偷了个精光。没钱的日子难过好不容易熬到今日,谁知第一重门筛选便不得不使用利器。说来奇怪,我正不知所措时,这把剑自己飞到我手中。人常说好剑会选主人,莫不是它看上我!哈哈哈!” 紫鳞会选上你?荒谬!它可是识真主的魔兽,凭你小小人族如何能驾驭得了它? “不过刚得到它时真是令我心惊胆战,它像个怪物一样牵着我的手到处厮杀,任我如何使力,都止不住它暴走。直至遇到了一个人。” 黄于盖走近了我,示意其手下不准跟随。他故意压低了声响,靠到我耳边。 “其实这把剑是你的吧!”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也恰好盯着我的眼睛。 “方才遇见完颜一族的‘荡红狮’时,他口口声声说这把剑是他朋友的,准备向我讨回。我也没有不还的意思,倒是这把剑自己便向他砍了过去,结果你已经知道了。” 钱欲!?他视我为朋友? “是你杀了钱欲?”我首次为一个人族动了怒。 我一把抓住黄于盖领口,并取出猎刀指向他。 “你若想替他报仇,悉听尊便。可杀了我之后你就成了杀死完颜一族左队长的凶手,无法避免独自一人面对高手云集的完颜一族。你可得考虑请清楚。” 我犹豫了一下,只听他接着解释道。 “狮首在你手上已是众人皆知,若砍头的凶器亦属于你,即便你再怎么辩解,也没人会相信人不是你杀的。” 的确,他说的话在情在理,我应该冷静一下。既然他是死在紫鳞剑之下,而不是黄于盖……我不该把罪责全数强加到黄于盖身上。 我松开手,问他道:“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告诉余冲是你杀了他的左右手,然后弃剑逃亡么?” “呸!我黄家堡好歹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干这样跳梁小丑般的事岂不贻笑大方?”黄于盖狠狠道。 “哦?” “幻兽宫吞并我奇人帮只在朝夕,身为国家臣民,岂能坐以待毙?实不相瞒,此次我正是奉家兄之命前来不死派期望借兵反攻幻兽宫。如今既然遇到幻兽宫的完颜一族,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如今既杀了钱欲,恰好借机向他族人宣战!挫挫幻兽宫的威风。” 听他言辞凿凿,我倒也信了七分;只是在我看来。他绝不是余冲的对手。 “小剑,他手上的剑不是紫鳞吗?没有我的泪水沾布包裹会变成魔兽的!”傅龙拉扯我说道。 其实这一点我已观察很久。一个人族而已,居然有办法制止紫鳞的暴戾,其中必有蹊跷。 “我若没记错,你说在杀了钱欲之后,剑停止了暴走?”我问道。 黄于盖挥挥剑,显得十分轻松自若,原来他左手的伤口也已愈合了。 “它是一把噬妖剑,更是一把魔剑。喝尽半兽人的血之后便钻到了我的左手之中。期间我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看来它完全是将我的肉体作为了剑鞘。等我再拔出来时,它似乎变得听话了,留下的伤口也会瞬间复原。怎么,是你的剑你却不知道他的习性吗?” “我当然知道!”五个字脱口而出。然而我确实不知道。我不过是不肯相信他比我更了解紫鳞罢了。 “你既然有如此好剑,倒也不用怕那完颜一族寻仇;看来你是不想担负杀害友人的罪名才同意我的话。这样看来,难道说你与完颜一族十分友善?” 他这一问恰在要害。 “非也。此次我会入霓庭,不是为别的,正是为取余冲首级而来。说起来,倒是与你利害相同。” 黄于盖听言大喜。但思考片刻后,他的眼里却露出一丝狡黠:“少侠既是魔剑主人,一定实力非凡。我虽然意愿挫完颜,但手无寸铁根本是飞蛾扑火,可否将此剑暂借于我,以作防身之用?” 好像早已猜到般,我点点头。一来我确实不想让别人认为是我杀了钱欲。二来我还想多观察一下,他使用紫鳞的方法。 “实在是万分感谢!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剑水绎。” 第十八章幽兰芳 夜埋天寒光瑟瑟,灯乱影杀气沉沉。 谁眼里分相异诡,谁身后笑里藏刀。 ****** 随着我与黄家堡几人一齐上高台,不死派选将,霓庭一重门筛选宣告结束。 为掩人耳目,黄于盖将所有头颅,无论人首狮首全都用黑布包裹,一齐交给主事的官员。因此当我与余冲率领的完颜一族碰面时,并没有发生严重摩擦。 如今站在高台之上共三十二人,三十应征者,一官员,一小童。相比刚入霓庭人数,十分之一。 “这小童莫非也想当将军?不过没有集齐十个头颅是难以进入幽庭的。”官员打量着傅龙道。 “他只是跟着我,并不参与选将,如何?” 官员笑道:“少侠愿意分心兼顾,倒未尝有不可。只是选将一事,并非儿戏,倘若伤及无辜,事不在我。” “无妨。”我答道。 官员微微点头,随即走至高台边缘,向下望了望,而后转身面向众人。 “恭喜诸位豪杰,尔等已顺利进阶,接下来烦请各位随我进入第二重门内。前方乃是幽庭。” “且慢!大人不解释清楚第一重门筛选为何用这等方式么?”从人群传来了一声质疑。 官员盯看着这一名器宇不凡,右手耷拉无力,左手亦不协调的人,不禁发声笑道:“壮士希望我作什么解释?” 黄于盖指向台下,道:“只是一次选将择帅罢了,阁下这一声令下,折损了不死派上千兵力,岂不是有违初衷?” 官员又笑:“尔等既然已经取了这么多头颅,定已知晓那些兵卒全是已死之人重生之傀儡。他们既可活一次,便可活两次,三次,无数次,直至身形破损无法执刀为止。” “难道下面那些无头尸还能起身再战么?”黄于盖问道。 “不错,只要君王有意再赋予他们灵魂,他们哪怕只剩一足一口,都可跳着呐喊战斗!”官员扬声道。 “幻兽,也是有灵魂的。” 官员的语出惊人,令黄于盖惊异不已。而我的脑海中则突然闪过姜邢曾说的话——他指的莫非就是这个道理? 完颜一族方面,听到官员的话却开始另一方面的讨论。 “钱欲那厮难道连十个头颅都拿不到手吗?”右队长梓男带着别扭的口音问道,显然被姜邢伤的嘴还在作痛。 “哼!他肯定又在哪儿偷闲。首领,我去把他抓回来!”正堂副队长那昕说道。 余冲淡淡答道:“随他去。” 只见他微微一笑,突然望向我,令我内心猛地一颤,忐忑不安…… 其余相识不深的人员亦三三两两对话着,直到最后喧闹渐止,官员便又立身大喊:“若是没有其它困惑,请各位收拾好头颅,随我一同前来。”这一次,他用了与第一次讲话同样的声音,直灌入脑,仿若宣告。 说话间,高台一边的二重门开启,一股花香伴着寒气扑面而来。 八成人一闻香气便警觉地捂住嘴鼻;不知者则环抱自身不禁颤抖起来。 这个味道我也熟悉,正如任谛所说,在这不死王宫之内,果然藏栽着不计其数的心怡花。 “小剑,我饿了!”傅龙大喊着,同时贪婪地吸着花香,与第一次遭遇心怡的我一样。 “从现在起,你要是能一直憋气,小剑我就带去吃好吃的!” “真的?”他好奇地瞪着双眼,“什么好吃的?” “你只要照做,很快就能看到了!” 语毕,他果然照我所说,欣喜地用双手捂住了口鼻,表现出一副期待的样子。 开门后等待片刻,我原以为会有人提出“心怡花”三字,可众人基本上都闭口不言,偷偷观察身旁人的反应。知者既知,盲者已盲。只有余冲一人自顾自用长枪串起十个头颅。 我挑选了十个黑布带系在腰间,特意避开了装狮首的布带。 “如今可以告知你们,此次选将分为三重门,第一重霓庭之门,是考验为将者应急能力,作战实力以及杀戮心理,而接下来第二重幽庭之门,则是考验为将者的指挥能力和韧性。请各位豪杰带上自己所有的头颅,跟上在下的步伐。”说着官员又向那些未收集足够头颅却还在台下逗留的人员大呼道:“杂兵就在霓庭欣赏缤纷的夜色吧” 杂兵? “哈哈,哈哈!”“林里飞鹰”那昕突然笑道,“‘荡红狮’也有被说成杂兵的时候!” “那昕!”余冲的声音平淡,却似一股杀气传到那昕的喉咙,令后者闭口打颤。 比从幽庭里传出来的寒气更冷的,是完颜一族首领危险的气息。 还是与之前一样,余冲带头进入了幽庭;而我,又是最后一个。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二重门关闭的同时,我似乎听到了从后方——霓庭之中再次传来了惨叫声与杀喊声。 ************* 一路走来,幽庭的模样逐渐印入脑海。青砖碧石,反影在地,天下泛蓝,幽幽寒香。这一处的境遇,倒与那亡灵铁骑界地有些相似。然而如今身在宫城之内,四面围墙,无需担心从视野尽头突现的亡灵。 官员一直在前方带路,似乎有意放慢了步子;其身后跟随的人员形态各异;再走了有半刻钟的时间后,已经明显兮为了三类人:一类气息舒缓,闲庭信步;一类气血上涌,脚步紧张;一类如痴如醉,四摇八晃。 傅龙使劲拽了拽我。见他目光闪烁,满脸通红,我便已猜得他的心思——还没到么? 就在此时,官员停下了步伐。还未等他说些什么,早已有迫不及待冲上前去的人,简直如饿狼一般无法阻拦。 我设法找到间隙望见官员前方的景致:如我所料,吸引那些“饿狼”的的确是心怡花,但细细一看,那花又与我所知的心怡不尽相同——目光所及,全是饿狼们陆续跳进花坛,随后一一被“心怡花”开口嚼食的惨象。实令人目不忍视。 “这些花是陛下亲自栽种培养的,名为‘幽兰芳’。如你们所见,这些孩子喜欢吃人,而且只爱吃活人。”官员冷冷笑道,显然他早已预知此等景象,而且喜于见之。 此时没有人选择质问官员,因为无能或者不屑。除去那些屏息制气之人,就只有完颜一族红锻以上三人,黄于盖以及我气色稍佳——不对,还有一人,尽管他假装一副憋气的样子,但明显没有像其他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我不敢相信他只是完颜一族最低等的白缎而已。 “哇——啊!”傅龙突然大喘气道,“小剑,我实在憋不住了!” 好不容易泄了气,他猛吸了几口,身体瞬间变得摇摇晃晃,并不由自主地向花坛迈出步子。那幽兰芳的毒性确实强烈,不过到了现在,即使傅龙中毒,我也有应对之策。 我紧跟着傅龙,准备在他接近幽兰芳时栽花与他食用解毒。一切都在我预想之内,不料这时看出我意图的黄于盖突然提醒道:“剑少侠!吞下‘心怡’虽是解毒的速效法,但这‘幽兰芳’可比一般的心怡花不同,单从它们直接张口食人来看,它们十分残暴,或许本身还有剧毒。放任那个小兄弟过去其实并非上策……” 听他一说,我猛然回忆起我吞下心怡时那种直冲天盖的凉意。在这幽寒的环境下,那幽兰芳可酝酿的冰寒定然数倍于心怡花,即便不像黄于盖所言,傅龙也未必能承受这极寒!是我欠考虑了! 我正欲上前制止傅龙,可他却先我一步倒在了花坛之前,只因被人强塞一朵毒花于口。 “不好!”目见此景,我实在惊恐不已——那昕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这仿佛就是前日之景的重演! “哎呀呀!小鬼连如此美味都消受不起么?既是将死之人,我如今食之,也不算违背族规了。”那人身鹰形的怪物提起他丑陋的钩喙便向昏厥小童袭去。 “蛇蟠步——猎!”蛇猎鹰!怎么能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 在我袭击之际,飞鹰急用双翅保身,却还是被震退了几步。我则趁机抱起傅龙,观察他情况。 “哦?这一招倒还不错,可你若总为这小鬼分心,不拿出十成实力的话,连首领一根寒毛都碰不到!再心存侥幸,不如趁早夹尾巴滚蛋!”完颜一族正堂副队长狠狠道,同时,他将一株“幽兰芳”的花柄扔到我面前。 与此同时,傅龙突然咳嗽两声,嘴里咕哝着,渗出了血。 我急将他小口张开,只见腔内毒花花瓣彷如血虫般四处撕咬,惨不忍睹。 因为剧痛,傅龙失去了知觉。明明口齿已经含糊不清,他却还在奋力呼唤着:“小剑,我好痛苦!泽,泽!救救我!”招怜之音,令人心碎! 小龙已经因愤怒、悲伤流过泪,而如今痛苦之泪已经湿润了紧闭的双眼,但他一直忍耐着,即使是在梦中,也不忘对我的承诺。 可我对他的承诺呢?这根本不是喜悦的泪水啊! “那!昕!”我死死瞪他,愤怒已经充斥我全身!不杀那昕誓不为人! 我拔出猎刀,放下傅龙。将力量全部聚于脚下,一切只看这一招!虽然现在并非使用良机,但只要能抓住他…… “灵蛇舞——空……” 灵蛇已然瞄准目标,可这时却突然传来一个制止之声。 “慢!”黄于盖不知何时站在我身旁,按住我向前的趋势道:“别冲动!剑水绎!眼下最要紧的是救醒傅龙!唯今之计,只有把青龙泪给他灌下,用‘净麟’驱除恶毒才行!” 听他一言,我瞬间醒悟,不及多想,急从傅龙身上取出龙哀,将剩余泪水全部喂他口中。片刻后,他的神情果然舒缓下来。 见到傅龙脱离危险,我深深呼口气。不过现在可没有放松的时间。方才正准备接招的那昕,此刻挥翼刮起大风,趋势来到我面前。然而,他的目的却并非攻击我,而是为了夺走我手中的猎刀。 “钱欲的猎刀怎么在你身上?”他惊疑道。 第十九章猎刀 无论是谁,最难忘的总是根。 猎人最初只有皮衣与猎刀在身,即便身经百战,面目全非,也将视首次狩猎所用的猎刀为第二生命,绝不轻易离身。正如剑客一般,再丑再钝再危险的剑,只要相互初属,人剑便相依相存,难以分离。 不死派选将进入第二轮筛选,仅剩不到二十人站立在栽满名为“幽兰芳”的毒花花坛之前。幽庭的寒气冻得人瑟瑟发抖,不少人还顾不上取暖,尽力屏息制气,痛苦不堪。而主事的官员却一副惬意狡诈的样子,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好像这正是他期望看到的结果。 火花初闪的地方,那昕夺过猎刀,一再质问我如何得到它。我若回答是钱欲本人亲手相赠,他会信么? 我沉默不答。 他斜视我一眼,突然大笑道:“难怪钱欲没有到此,原来是被你打败,丢了猎刀,没脸来见首领。”说着他将猎刀扔回,“既是你的战利品,我没理由拿走。”他拍动起翅膀,仔细打量了我,脸色稍变,似是发现了我的缺失。他指了指自己背后道:“还有所保留么?有意思!可别死了!”言毕,他飞回到余冲身后,变回人形向他汇报了某些事。 没想到,仅仅是一把猎刀,竟让那昕对我如此改观,就连余冲在听过汇报后也露出一丝殷情的笑意。 至此,我与完颜一族还是未能正面开战。可是那昕将“幽兰芳”强塞入傅龙嘴中的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即使傅龙脸色舒和,却还保持昏迷的状态。他一刻不醒,我便一刻不得安心。事到如今,该问问这官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大人,我们已在这等待多时,您不是该说明一下二重门筛选的具体要求么?” 只见官员展臂挥袖,似乎正有开口之意。只见他道:“考验早已从诸位踏入幽庭之初便已开始,不知花者不仅淘汰,甚至命丧于花坛之内。而生还人员则需踩过他们尸体,去寻找深藏在花坛之中的六道虎符。不过有一个条件。”官员突然右手高举,随后花坛之内便刮起了一阵阴风,伴随着花枝折断的声响,上百只无头死尸赫然站立,”必须指挥你的士兵。” 就在众人愕然之际,死尸们竟自己动了起来,陆续有序地走到了花坛之前,立于官员之后。 定睛一看,所有死尸皆身披铠,体型相似,辨不出异者。且不说现象令人毛骨悚然,即使我们真的有意挑选他们手下,又该如何区别他们? “莫非是要将这些头颅按上?”完颜一族右队长梓男惊呼道。 的确,即使是这类荒谬的事,此刻看来似乎顺理成章。我们不过是为这些头颅换了个身躯罢了,它们原就只是死物。 官员果然笑着点头,确认了梓男的假想。待众人惊叹一阵,他便示意择兵开始。 “且慢!‘幽兰芳’之毒究竟何解?”我抱起傅龙逼问道。 “若是毒的话,他已经解了。只不过一次吞下过多花瓣,寒气上涌,暂时冻结了头脑,待血液慢慢通路,他自会醒来。”官员侧目对我,显得有些不耐烦,“仅此一次,倘若这小鬼再出事,本人可不会怜悯。” 听他的语气,似乎对我问解毒之事十分不满。 我倒是原来就知道这解毒法,如今因傅龙之事阴差阳错为他人解谜,确实有碍筛选公平:那些原本还屏气观望的人听到了我与官员的问答,如获至宝,早已一拥而上去采摘那食人毒花。只要这毒一解,之前官员所做的一切拖延全都白费,这正是官员对我不满的原因。 花毒告一段落,寻虎符又开始,选将之事,紧凑有序。完颜一族以余冲为首,已然开始逐个挑选中意的死尸。他们十分热衷于头身复合之事,看那昕不断按了摘,摘了再按便可知晓。将这些头颅尸身像玩具一样玩耍的,也只有流着妖兽血的完颜一族能够做到。 黄于盖亦准备去征取他的士兵。但此时此刻,冷静下来的我可不能把他曾说过的话当作耳边风。趁着当下气氛尚佳,有些事必须要问个明白。 我上前拉住他。他转头露出一番惊异:“少侠,有何事?” “你若只是知道如何解心怡花之毒也罢了,可青龙之泪与净鳞你又是从何得知?”我问道。 黄于盖犹豫了片刻,露出一脸难色。“如今小童已经没事了,少侠何必深究呢?” 却在此时,周边传来了众人一阵高赞:余冲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得了第一道虎符。只见他身边的十名死士列队有序,整齐待命,衬得余冲好像一名功高盖世的大将军。 “剑少侠,你也见到了,余冲具有压倒性实力,我们若是在这里就掉了队,绝对无可能将其打败。你若对我有怀疑或意见,不如一开始就拿猎刀抹了我的脖子。如今既然到了这一步,希望你以大局为重,有事待一切结束之后再说。” 我松了劲,他挣开我的手,提着十只黑布带便去挑选中意的尸身。望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质疑自己的优柔寡断:这个黄于盖果真只是为了打败余冲,展示亡国余威?明明满身都是疑点,我却一次又一次被他说服。 由于傅龙一直未醒,我寸步不离,只能眼看尸身一个个减少,花坛之中的“组合尸”越来越多。不过这也让我有暇分析选将之人的实力。有一点值得注意,虽然人头是自己选择,但在死士聚拢后,仍然很难分辨出甲乙丙丁,因此时常有误伤自己人的情况发生,这便是指挥者开战前未统一标识与称职便草草发兵的无谋表现。按照官员的意思,没有良好指挥能力的人无法胜任将军一职,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没过多久,已有不少人迷茫得不知所措,因为士兵耗尽,花坛之中再无听令之人。 不过总还是有人胸中有些部署,“林里飞鹰”那昕便是一个。他先是命令部下在花坛前待命,自己化为飞鹰,飞翔盘旋在花坛之上,观察众死士趋往的方向,借以确定虎符位置,随后才下达出击的指令。因此他的小队能连成一线,如矛般直插花坛腹地,在其他死士混乱地你争我夺时,以金锥之势一举拿下虎符。毫无悬念,那昕顺利成为第二个通过筛选的人。 除那昕外,还有一名完颜一族的蓝缎表现得同样起眼。他是少数几个为自己部下做上标记的人,因此,借着自己阅读战场分析后所得的信息,他游刃有余地指挥部下穿插在战局之中,灵活机动,趋利避害,将伤亡降至最低。直到各方敌人疲乏不堪时,再以精锐之师强势压进,理所当然地获得了第三道虎符。 连一个蓝缎都潜有将帅之才,完颜一族果真卧虎藏龙。不过最让我耿耿于怀的,还是那个谜一般的白缎。 我竭力寻找那个不惧“幽兰芳”之毒的男人,可尚未寻得之前,却发现另一名红缎——“青湖怪鳗”梓男正在与官员辩驳些什么。相隔不远,我能听到梓男操着别扭的口音的大喊:“为何那个头包黑布的死士会那么强?一个能打十个!” 官员见梓男所指,也自然臆测道:“死士的身体相当,实力之差只在于头颅。那个特殊的死士确实过于强大,他头包黑布亦是它主人不愿令他露面的证据。看来这头颅并非取自于庭内原来死士。” “不从死士处取,还能从哪取?”梓男即刻反问道。 官员轻笑不答。 只见那取了虎符的蓝缎徐徐赶来,凑到梓男耳边嘀咕了几句,同时指了指我。 难道?! 梓男立即变身成为鱼怪,皱眉瞪了我一眼,随后向花坛方向吐出一颗水弹,直接命中特殊的死士。在黑布被打落,“钱欲”露脸的瞬间,我心中仿佛晴天霹雳——“你究竟在做什么打算?!竟然堂而皇之做这种恶毒之事!” 狮首出现在幽庭之中,使得原本阴冷的空气突然变得火热。几乎所有眼睛都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捡起虎符,起身朝向一个男人缓缓走去。他正是黄家堡副堡主黄于盖。 就在狮首死士将虎符交向那狡猾之人的同时,鱼怪已决然向他扑去。重压在地,恐难再起。 谁知黄于盖竟不露一丝忧色,反而鬼使神差地朝我喊道:“剑水绎!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使你把剑藏在我这,也掩盖不住你杀了‘荡红狮’的事实!” 杀人者,信之;友人者,害之。早已料之,却未防之;早已思之,却未行之。我剑水铎果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这竟仅仅因为一位故人视我为友,赠我此刀……若是曾经的神界三公子,虽孤傲不至于此。看来我真是堕落了。 “原来你是叫剑水泽。既然你杀了我们的左堂队长,现在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猎杀你了。”飞鹰徐徐降落在我面前,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语气之中只有欣喜,没有愤恨。 “那昕,这个就归我了。”梓男亦大喊着盯着黄于盖。好像钱欲的死并没有带给他们任何触动。 “随便,我对他可没兴趣!” 那昕仔细看着我手中的猎刀,以及身边的傅龙。若有所思,然后对我道:“你现在根本无法用上全力,在我们右队长享用完那废物之前,我们先做个游戏,”他指着花坛继续道,“花坛之中还有两道虎符,你可敢与我去寻?” 我盯着那昕,愣了半响。随即断言拒绝。我不可能抛下昏迷的傅龙独自离开。 “顾猿!”那昕将那蓝缎叫了过来,吩咐了一番。又向我道:“你没有别的选择,没有那把剑的你,是保护不了这孩子的。” 说话间,顾猿已悄然接近到傅龙身边。 我自然立刻去抢,却被那昕挡在身前。 “放心吧!在你败给我之前,顾猿不会让那孩子受伤。给梓男一些时间处理掉那个霸占你武器的人,我们先趁机玩些游戏。”他停顿一下,见我不答,便进一步问道:“如何?不快点的话,虎符可就没了。” 如何?我确实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若是我胜了……” “你就拿钱欲的猎刀割掉我的脖子。”那昕双眼放光,“我是不会输的,这是赌上荣誉的一战!” 我看着傅龙,见他身旁的顾猿警觉地望着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最终我答应了他的提议,两人双双朝向食人花花坛奔去。 第二十章极寒之地 白隙,恍若无物;紫影,却行逆道。 ********** 行至花坛前,我与那昕不约而同望了对方一眼。这“幽兰芳”毕竟凶残,谁都没有把握无伤往返,况且花坛之中尚余些还在寻找虎符的死士,出现意外情况乃是情理之中。因此两人虽是争先恐后到了这里,心中想的却是看对方如何迈好这第一步。 结果我还是比他迟疑了一步。相较夺虎符的决心,那昕更胜一筹。 身处在庞大的花坛之中,四处弥漫浓郁花香,其中还掺杂些腐烂尸体的味道。遍地的“饿鬼”察觉到新鲜血肉上门,竞相张牙伸颈,唯恐尝不得佳肴。不过它们并不知来者的威武,可怜冲锋在前的,皆被猎刀一一斩断。 真的踏入“幽兰芳”中,反倒觉得他们不足畏惧。唯独一点在意料之外:这比想象中冷上许多。 我边走边看那些死士的动向,通过之前在花坛外的观察,记得几处早已被扫荡过的地方,大致可以锁定剩余两道虎符藏匿之地。 随着朝向目标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呼吸也开始变得紊乱,仿若行走在雪山一般。 不远处的死士们注意到我这个异类,也都纷纷向我前进方向集中。确切地说,注意到我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的指挥者。不过眼下他们对我构成不了丝毫威胁。 一个转头的瞬间,虎符终于被发现——在那茎叶繁茂的深处,裸露在外的琥珀色玉印,如圣果一般,只待年轻的将军去采摘。然而,“林里飞鹰”并非浪得虚名,他发现猎物的水平绝不在我之下。我们几乎同时看准了目标,可因为有翅膀,在我准备向目标进发时,他已先一步滑翔而去。 眼看他逐渐逼近确定胜利之物,我急欲去抢,怎料此时双脚却似有千斤重,难以挪动,身体想要启动便是折腰扶地。 忽听“轰!”的一声,飞鹰也在半空中猛然坠地。远远望去,他变回人形抱团发抖,比我的情况更严重些。看来他和我一样,都误闯了一个生人勿入的地域。若是我猜得不错,那虎符的所在地正是提供整个幽庭寒气的中心眼。 我的双脚已开始变得麻木僵硬,渐渐失去知觉,更不要提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坠鹰”。倘若没有什么举措,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是“幽兰芳”还是“死士”。在那昕落地后皆闻声集聚,片刻之内就让擅闯禁地者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唉~不知道是什么执念,让他这么想赢我。会落到这个地步,也许他从未想过。”我不敢肯定若是那昕就这样死了,那名叫顾猿的蓝缎是否会放了傅龙。所以我不得不设法救他。 只要有一点知觉就行。我拔出猎刀,刺向自己的双脚。疼痛引起了血脉微流 “蛇蟠步——疾” 脚踏花草,如鳞履地;滑步穿行,转瞬千里。 那昕的身影逐步被死士聚集形成的人墙阻挡;突破之法,唯有强冲。被扰的死士也有将目光和杀意转向我的,可我无暇将他们一一诛杀。若不是全神贯注蛇蟠步法。适应变温吐息,我也难以凭着近乎停滞的冷血驱动身行。多一丝杂念,便多一分危险。 好在这群死士中没有类似组合狮首的特别体那般实力。身上不过多了几处划伤,我便突破人墙。谁知,在我眼前的可不只是昏厥的那昕。竟然还有一位!能一眼确定他是人而非死士,是因为: 他头带白缎。 “这里寒毒猛烈,你怎能动?”那白缎惊问道。 我的讶异绝不亚于他:“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一定不是完颜一族之人,否则凭你的实力,不会是区区白缎……” “知道又怎样?你们的目标是拿那虎符吧!我不会让的!” “放心,这种状态下的我没有自信再与你争,我只想将他带走。” “若是如此,你且当没见过我。” 我点头称谢,背起全身冰冷的那昕。可是嘴上虽然答应无视他,好奇之心又驱使我试探这奇特之人,因为我似乎曾经见过他。 “你伪装成这幅模样,混入完颜一族,参加不死派选将,莫非是打算在欧阳伐眼皮底下窃取他的宝物?” “你说什么……?”他惊惑地瞪大双眼。 “我的一个叫黄于盖的朋友,因为被你偷光了兵器财物,向我借了宝剑,现如今欲陷我于死地。说起来,你可有一定的责任。” “你这么说,是想找我算账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他说着拔出猎刀指向我。 “你如何杀我?。”我笑答,“我并没有见过你。”语毕,我便背着那昕向花坛外不顾而走。我不知道他此时心中有何想法,只听他停顿了一下后突然大喊询问我的名字。 “剑水绎!”我答道。 结论与我的推测吻合。为何我能如此确定他就是十几日前那神偷?很简单,在我看到他和那昕在一起时,他手中拿着一道虎符,而那昕身上原有的虎符却不翼而飞了。 他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特别是他看人的眼神十分奇特,与我在人界所见任何人都不同。 ************ 直到我背着他回来的那一刻为止,我都无法理解那昕为何与我玩这莫名其妙的游戏。身上寒毒未解,双脚麻木,即使血流一路,痛楚微乎其微,可再不止血,不仅脚废,性命亦受威胁。如今连救了那昕的我都只剩半条命,更不用说他本人险些长眠于幽兰芳花丛中。 盲目进入花坛之中,的确是不智之举。难怪官员嘱咐必须指挥死士去找虎符。 见我俩奄奄一息地归来,官员第一时间投来轻蔑的目光,并附以殷切的诡笑,明是在说;你们这是自讨苦吃! 呵!与那昕作“游戏”并非我的原意,若不是傅龙在他族人手中,我早已去夺去紫鳞!看着由青龙转生而成的年幼小童,我实不忍心让他再次痛苦落泪。就现实而论,其实傅龙就像如今这样安祥地睡着,不用思考人间丑恶,倒也不错。 “小剑会在你醒来钱结束这幽庭中的一切!”我远远对着梦中的他轻诉道。而他竟好似听到般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傅龙身边的顾猿此刻正在聚精会神地观看着不远处激烈的战斗,竟是在我抚摸傅龙的脸庞时,他才发现我已从花坛中出来。 “若是换一个人,刚才有足够的时间掐死他。这就是那昕所谓的保护他毫发无伤?”我狠狠瞪了顾猿一眼,惹得他惊乍一下,猛地将傅龙夺到身边。 “你的副队长中了寒毒,命在旦夕。比起看管这小鬼,不如想办法去救救他的!” 顾猿听言,犹豫了一下,也是看到了我腿上的伤,他的戒心才稍减。起初他根本不相信我,但看到了那昕果真躺在我所指的方向,他还是妥协将傅龙放还给我。对于方才的疏忽,他稍显愧色,于是在去查看那昕情况前,他指指此刻激战正酣之处,说道:“抱歉,我们右队长还未从黄于盖身上找回你的宝剑。不只是‘狮首死士’很难缠,那黄于盖自身亦有蹊跷。右手明明有伤,可左手却如钢铁般难以咬断。” 我朝黄于盖处望去,确如顾猿所说,梓男战得头疼:狮首死士不断拉身扯肘,令他使不上力。好不容易出招,总被黄于盖左手挡住。而黄于盖方面却似乎没有战意,只是一味地闪躲挡退,至今还未将紫鳞剑拔出。 “这样打实在无趣!”梓男恼羞成怒。看他之前还一直对钱欲的头颅有所顾忌,突然便扇起大脚,一巴掌将狮首拍飞,留下尸身直直站立。 “早就想拍你这张臭脸了!反正人都死了,首领也不会说什么!”梓男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下意识望了望余冲,所幸余冲对此熟视无睹。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你们左队长不是我杀的,为何还是苦苦相逼?”黄于盖苦恼道。 只见梓男冷笑一声,道:“臭狮子不死,哪能有猎杀令?我管他是谁杀的,我就是想玩耍猎物而已。要不是那个嚣张小鬼被那昕抢了,我也不会要你这大伯!” 黄于盖听言,渐渐变了脸色:“哈哈哈哈!枉我煞费苦心设计借刀杀人,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战!既然如此,休怪我无情!”只见他用无力的右手缓缓拔出紫鳞剑。在剑锋离开手心的一刹那,他的左手竟变成了黑炭。 紫鳞顷刻间暴动起来。黄于盖只是轻轻甩动右手,剑气便划伤了梓男的大嘴,与之前姜邪在他剑上留下的伤痕相近。可怜梓男嗷嗷大叫,再难吐字。 “你早说啊!紫鳞它早就已经忍耐不住了!” 说着黄于盖又挥剑砍向梓男,在其嘴上划上第三条竖线,癫狂地笑道:“我不会杀你的,我要留你的命看着,我这个大伯比那小鬼更有资格拥有紫鳞!” 紫鳞!他连我和紫鳞的事都知道?! 在我惊讶时刻,他一步步走近我,直到与我仅剩我一步之遥,他提剑道:“你知道被青龙之泪压制的紫鳞对你有多么怨恨么?他一直忍耐着,直为这一刻,放肆地吸食你的血!” 语毕,他脸皮抽动了一下,趋剑前刺。 我无力反抗一股邪力聚然侵入我的身体。我知道是那紫鳞的剑锋通过了我的血肉,它正在无所顾虑地捣动着,穿梭着,撕咬着。这种锥心的痛楚是我有生以来最刻骨的一次,连寒毒带来的冰冷麻木都难以掩盖。也许我将会就这样死在紫鳞剑下…… 可是折磨并没有停止。在我意识全无之前,他拔剑了,为的是让我陷入更深的恐惧—— “妇人之仁的你根本不配挥动紫鳞。我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他撇开我,倒握紫鳞,剑锋直指傅龙天灵。 “你谁也保护不了!!” 第二十一章息行鬼歌 那些本属于我的东西,不曾背叛。 神三公子,从未堕落。 ********** 一支蜡烛在黑暗中突然被点亮。 是谁,在微弱的光里露出沧桑的面庞?那个熟悉的老人。 我根本看不到自己,听不到自己,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就如那时一样,只能任他在我眼前演绎诉说。 这里似乎是他所创造出的世界,只是一伸手,紫鳞便凭空出现。只见他忽地往身旁一刺,我的心便又一阵钻绞之痛。黑暗中的荧光幻化,剑所过之处竟现出我被刺的身形,同黄于盖刺我情况如出一辙。 我的意识又渐渐变得模糊,可在闭眼之前,剑下的那个“我”突然变成了一把剑鞘,恰将紫鳞收入其中。耳边回荡起熟悉的声音。 “紫鳞喜食汝之血肉,是熟悉爱怜之故。只有你了解他的过去,也只有你能成为他的剑鞘!” 言尽灯灭…… 再次猛然清醒。不知怎得,我刚才明明面对着绝望情景,可在一阵恍惚之后,被剑刺的伤口已然痊愈,脚上的血亦已止住。难道这是拜紫鳞“伤”过所赐?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连黄于盖都尚未发觉。尽管如此,它没有清除我体内的异物,僵直过久,寒毒已遍布全身,脖颈以下无法动弹。 我用尽浑身仅有的力气,咬住了黄于盖的脚。 他慌了手,一剑下去,竟然刺歪了。 “放开!”他直用脚不断踢我。唯一有知觉的头部如今只剩痛楚。 我到底在奢望些什么?等待些什么?将尊严就此卑微地抛弃,难道是相信奇迹会出现么? 谁会来帮我?顾猿正在急救那昕,梓男亦身受重伤,余冲自取了虎符之后万事不顾,那白缎奇人还在花丛之中,官员对此更是在兴奋观战,其余乌合之众尽是无用之辈,退避不及,何谈援救? 黄于盖持续猛踢,我渐渐失力,加之寒毒上涌,再不能牵制住他。 “终于肯松口了吗?你千万莫要着急!”他甩开我,狠狠道,“在证明你是废物之后,我马上送你陪他上路!”他奸笑着又将剑高高举起。 一切都结束了么?我保护不了傅龙么?我必须夺回紫鳞! “小子,不行了吗?我只帮你这一次。” 谁!我惊觉。 耳边虽无人,却有气有声。突然间全身猛然一颤,好似触电一般。仅这一下,我手脚顿时有了知觉,脑海中演绎无数遍的情景终于实现。黄于盖绝不可能想得到,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人竟然能以这种反射似的速度夺走他手中之剑! 可这一下并不能给我稍息的空隙。才刚一落脚,我浑身有如失了魂似地顿时无力。看来那个触电的效果仅仅只是一时。现在有剑无力挥,如何是好? 黄于盖先是一惊,可见我颓然无力,便又讥笑道:“虽不知你从哪里得来的力量,但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他缓缓向我走来,右手竟逐渐变成与紫鳞相仿的颜色。简直就是“魔兽之臂”! 随着他逐渐靠近,紫鳞突然猛烈抖动起来。 “扫剑作圈,提沙立剑,蓄势直刺,指若石崩”“圣御三式——仙鹤守泉!” 若是按前日所练,这一式的威力最接近用圣御所挥。可是如今的紫鳞竟丝毫没有反应。 “哈哈!不用青龙泪抑制住他的野性,你是无法驾驭他的。” 黄于盖说的不错,正是用白布浸泪包裹紫鳞,才让他变得像是第二把圣御剑而已。而如今翻倒在地的“龙哀”炉内干枯见底,我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他早已计划好的。 “五式……” 我又挥剑尝试,却忽觉一股炽热从手心爆发,与前日里一样灼烧着我的手。可这次任他再暴躁,我也不会再放手! “懂你?我能懂你什么!”我盯着剑大喊道。他剧烈地抖动着,释放怒气,似要将我之手燃尽方休。 与此同时,黄于盖发疯一般顶声咆哮跑来,他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的模样!简直就是一条疯狗! “你有什么权利叛逆,我可是你主人!”情急之下,我站稳脚步狠狠敲剑一拳。没想到,它居然真的停止了抖动! 就这一会儿,身体渐渐产生了些异样:寒毒步步消散,力量上涌直汇双眼。再看这世界,天下一色,唯紫也。只有来势汹汹的黄于盖,他的右手,涌动着令人眼馋的鲜红色。 “孽世苦斋么?不对,这次喉间没有浓苦味,倒是一阵阴凉。没想到你的身世竟如此悲惨!紫鳞啊……” 幽庭寒香飘散,夜下邪武分尸——一剑,尸身头颅与断臂,滚落脚边;再一剑,红臂泄水紫重来,杀意未消——黄于盖瞬间命丧黄泉。 “息——行——鬼——歌!” 死犹未死,浪荡阴间,谁在解铃?最强者!手持枪弓之人。此刻我的心中只有唯一一个念想——“喝啊!”我正是为此而来,“逐日犬”余冲!今日我定要饮汝之血,谈汝之肉! 只一瞬,我便近至他的身前。这一次谁也无法阻止我挥剑。 劈斩顺下,红光迸射,却又飘落几片鹰羽,一坠紫翼。 是为忠诚还是尊严?飞鹰用他的翅膀为逐日犬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我可不承认,首领会被一只妖兽所伤!”断了一翅的那昕用死人般的眼球瞪着我,眼中竟与喙里一同渗出了血。 那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妖兽?是在说我吗?我这分明是人的手脚,怎会是妖兽? “副队长!”顾猿急忙赶来”莫非他是刚才那人么?怎么变成了紫色的怪物? “没错就是他!”梓男捂着脸狼狈回来,“我可从来没见过这种妖兽!顾猿你快帮我看看嘴,痛死我了!” 妖兽?还是指我。因为与世界颜色一同,我无法辨别;若是想象,倒可大致估摸出全身紫色的人是何等怪物。难道我真的变成了那样? “这可不是妖兽,是魔兽!” 谁在说话?这声音是…… 黄于盖! 这简直匪夷所思!几秒前,我明明断了他的头手,如今他却和无事人一般在此言谈! “曹宇说的不错,你果然与紫鳞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对,冷静些……真正的黄于盖确实死了,他的脖子和手臂上都有接合的血痕,而且他的语气明显与之前不同。他不是黄于盖,而是另一个借他尸身与我交流的人。 “……但我要告诉你,青龙转世必须死。这也是为了你更好地驾驭紫鳞。用青龙泪包裹紫鳞,只会让剑锋变钝而已,你根本不需要这种累赘。” “一派胡言!我要怎么使用紫鳞与你何干!你不是黄于盖。究竟是谁?不要装神弄鬼!”我呵斥道。 我正想挥剑指他,身体却突然无法动弹。有什么东西束缚了我的手脚。 疑惑间,只听梓男破口大骂道:“什么鬼东西,我怎么动不了了?”看来被束缚的并非只有我一人。 “你能安静点吗?我好困!”那昕眼皮戴乏,是意识模糊之故。 “副队长,请务必坚持住,我马上来帮你接上翅膀。”顾猿使劲挣扎却丝毫动不得。 “黄于盖”缓步走来,意图明显,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到好不容易夺回的紫鳞再次易主。好恨啊! “还我剑来!你究竟是谁啊!快还我剑来!”我倾尽全力挣扎道。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区区人类,不要对我大呼小叫!本姑娘可是魔界武贤第二,鬼戏卓玛!” 魔?怎么可能!魔界不是在很久之前就被神界消灭干净了么? 只见一个少妇从黄于盖身后逐渐隐现。不错,还是那个少妇,她直视我片刻,突然笑道:“哈哈,其实你现在的样子也挺像魔族的,不如跟着我混吧?”她说着放肆地做了个鬼脸。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与你魔界势不两立的神界三公子泽·奥斯奴拉!居然想拉我入伙,不知天高地厚! 话虽如此,我却不得的同意她的前部句话——离开了紫鳞,我双眼恢复往日色彩,可全身的紫并没有褪去,魔之色重重地印入我的眼中。 怪物!魔兽?这真的是我? “快把紫鳞还我!臭女人!”我向她怒吼道。 “怪物!你在叫嚷些什么啊?难道在怪物眼中,这种大伯是女人?”梓男讥笑道。 他在开玩笑么?那个女人明明在那里!不对……莫非他们看不到她? “不要心急,等我杀了青龙,你便可从他胸膛将剑拔走。”语毕,她再次走回黄于盖身后,消失不见。 “你只许看着,不许动。”同样的话又一次从黄于盖方向直灌入我脑,这是那个自称鬼戏卓玛的少妇的声音。原来可怜的黄家堡副堡主一直都是她的傀儡而已! 黄于盖用两只黑炭般的手颤抖地握着紫鳞,即使骨骼相接,无血肉毕竟无力。可就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我却无法阻止他一步步靠近昏睡的傅龙。 傅龙双眉紧锁,嘴里发出“嘤嘤”的**声,不知是在做恶梦还是察觉到威胁的靠近。 “喂!怪物!你是不是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快说说我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梓男再次大喊道。 “看不到的东西?”虽然这种命令般的语气令人很不悦,但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少侠,拜托你了,副队长快不行了!求你务必先解开我与他的束缚,让我为他治疗!”顾猿哀求道。 “顾猿,你求这妖物作甚,我实力不济,死就死吧。”那昕猛咳一声说道。 完颜一族是生是死,是怒是哀,连做首领的余冲都无动于衷,我又多管什么闲事去!可是傅龙现在岌岌可危,我究竟是否要用“那个”? “泽——”傅龙突然大叫道。一声直钻我心。 喝!我也真是,到了现在居然还在犹豫……连青龙转生都保护不了,我还配称神界三公子么? ****** “视最纤细之物,视虚无之物。圣始之求,我本无形。” 归灵! 第二十二章神剑归来 我本无形,天赐我身。我本无情,天赐我心。我即是我,灵终归灵。 方才心想归灵二十四言,身体便如绸般飘荡起来。缚身细线瞬间散落,因为抓不住虚无。 灵态下,眼力变为原本的数千百倍,于是连常人无法察觉的超细线亦能看的一清二楚。幽庭之内,无数细线纵横穿插,绕身缠肢,早已将在场三十余人捆得服服帖帖。唯独只有我剑水泽虽未动,却已入自由之列。 少妇发现了异样,因为我正狠狠地盯着她。而在这之前,我甚至无法确定她的存在。 果然她不是速度快,而是会隐身,难怪她在不知不觉中偷走我的剑。如今我誓要将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我故意将目光从她身上有转移到了黄于盖身上,因为我还在等待一件重要之物,在这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少妇终究还是起了疑心,快步踱至我身前,低头惊奇地看着地上失效的线。随即上上下下打量起我来,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突然间整个幽庭猛然一震,好像有什么闯进来了。 少妇先是一惊,而后又露出惶恐之色。 而就在此时,我等待已久之物终于回来。 “久违了,圣御!” 少妇见剑飞来,慌忙不及躲闪,便被我一下劈成了两半。 死?不对,砍她如砍络纱一般,丝毫不觉阻力。莫非她也是虚无态? “吓我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劈成两半了。”少妇惊得瞪大双眼,“这把是什么剑,怎会自己飞过来?而且,你是如何挣脱我的线?你看得见我?” “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不是与我一样是虚无态?”我反问道,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会这么厉害的招数!有趣,有趣。不过我可并不是虚无,我本体不在这里。” “哦?既然如此,你快现出本体与我一战!” 少妇轻笑一声,道:“口气不小!好那我就如你所愿!”说着她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好似读咒一般,令人拭目以待。 忽然间从霓庭方向传来了大门被撞击的声音,频率沉稳有力,一下一下撞到心里——如果魔族真的存在,实力必然不可小觑。这少妇不仅认得紫鳞,熟识曹宇,还知道青龙之事。倘若她真的现身与我打,我还需控制出招,败之而又不伤其性命,以便留她盘问清楚。所以这一战要打,便是恶战。 我来回看着大门和少妇,却见她喝的一声,一跃而起,突然跳到我面前,令我不禁向后闪了两步。 “咯!开玩笑呢!我可是鬼戏,木偶戏你懂么?你见哪个玩傀儡的随随便便就自己上台演出了?就让我的这些戏子们好好陪你玩玩。你若有能耐在一个时辰之内保护好青龙,就算我任务失败。”卓玛叉着腰点头道。 见她这幅不正经的体态,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顽劣女童的形态,不禁汗颜。不过她所说的话,倒不像假的。我必须认真对待。 “你的任务若是杀死青龙转世,那注定会失败!我正是为一直保护他而存在于此,仅仅一个时辰对我来说,只是任务的极小部分罢了。”我举剑“穿”过她的喉咙,不知不觉间,手上的紫色已经消失。 “虽然这不是我的身体,但你老是拿剑来刺不觉得很失礼么?”她的表情瞬间由温转愠,好像变脸一般,“别太嚣张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定一个时辰时间?就算是伟大的鬼戏大人,要操纵这幽庭之中的所有人,还是要花点力气的,尤其是其中还有余冲这种人存在。没有紫鳞的你,能坚持多久呢?哼,好好享受吧!” 语毕,她突然做了个鬼脸,被什么拉扯似得,风一般向后飘远了。看来这便是傅龙看到那一幕。 余冲也会被她操纵?那便棘手了。不过我此时最担心的却不是他。既然我选择归灵取剑,在这一个时辰里火符大概也会赶来。而那“小老鼠”不知道还会带着什么人出现,事态变幻尚未可知。 不管未来如何,眼下我要做的就是夺回紫鳞。 以我目前状态,要从一个双手残废的死人手中夺剑简直易如反掌。只是完颜一族的人比较难缠——两红缎,一蓝缎,毫不客气地挡在我身前,面部表情十分痛苦。 “臭小子,你刚才到底在和谁说话?那个死人说你是魔兽,那是什么东西?”梓男气势凌人地问道,“不管是什么,你肯定知道我们为何控制不了自己。警告你,放开我们!” “闪开!蠢货!”我骂道。 卓玛不能操纵别人的嘴巴,梓男所说乃出自肺腑。这种傲慢,本公子忍受不得。 “都说了老子控制不了自己啊!小子你狂什么?等解开邪术!老子打的你满地找牙!”话音刚落,金光两道交叉闪过,梓男大嘴在三竖线基础上又添了一组斜十字,痛得他哇哇大叫。 完颜一族似乎从来不关心自己的族人,余冲如此,梓男如此,那昕也是一样。“真是难看!”他瞥视梓男一眼,嘲讽道。 不过有一人不同,直到此刻,嘴里一直念叨的还是救助“断臂的飞鹰”那昕。他的名字叫做顾猿。 我没有义务帮他们,但也不允许他们妨碍我。我挥动圣御在他们身旁乱斩,并归灵以确认线已断,随后不再多顾。正欲撇开他们离去,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线一断他们便如丧尸般向我疯咬,完全失去人性。我没有想到,尽管是无意识的疯狗,他们却真正成为了纠缠我的大敌。 自卓玛飘走以后,黄于盖便以极为缓慢的步子,甩着紫鳞步步靠近傅龙。在完颜三人搁绊我之际,他已站在傅龙之前。 我正考虑着对策,谁知他却被一支白羽箭射穿身体,停下了脚步。 寻着箭来的方向望去,远处傲立着一威风凛凛之人。那个人的武器似弓非弓,似枪非枪,乃是一支软枪系着钢丝线,奇特异常。从来没有见他挥枪刺击过,也从来没有看清楚那白羽箭自哪里取出。他的武器与他的人一样,不动便已给人一种神秘的压迫感。而当他突然冲上前去夺下紫鳞时,我更是猜不透他所思所想,背脊一凉。是被卓玛所操纵,还是出于自身的意愿?无论是哪一种。紫鳞在他手中令人十分不安。 “本想过了幽庭之后再与你较量,目前看来,在此可以先热热身。”余冲踢开黄于盖,将紫鳞踩在脚下。“不过这把剑暂时不能给你。要问原因,我现在是鬼戏的傀儡!” 他知道得很清楚,卓玛的存在。他究竟是什么来头,有多么深不可测的实力?我的手脚不禁开始颤抖。 不是恐惧,是兴奋。 “你手下四员大将,两人被我所杀,两人被我打成重伤,你不恨我吗?”我用劲挣开三个丧尸道。 却听余冲不紧不慢地回答:“你从来就没有对他们动杀意,不用骗我。败在你剑下是他们自作自受,我有何好恨?何况我所承认的兄弟,从来就只有缪正一人而已,其他死多少我都不在意。这群跟班,有时很烦。” 我实在想不到余冲会说出这番话来,若不是那几个红、蓝缎此时失去了意识,不可能不感到心寒。然而这却令我更加欣赏这个男人,孤傲这一点,与我有些相似。 他是连神界宫主,魔族贤者都不敢小觑的人物;他是完颜一族的首领,或许不久以后还将成为不死大军的元帅,驰骋灰蓝大陆,左右人界战场,他的手下精兵强将数百,人兽二种互通,战力非凡;是身上流有高等妖兽血的“逐日犬”。 我之所以会参与选将,入霓庭,闯幽庭,最终的目的,不正是打败余冲,证明自己实力么?无论是傅龙也好,卓玛也罢,如今一切事都可以滞后。我只想好好打一场。 “我们开始吧!”我此时此刻想做的,必须完成的,便是在火符飞来之前战胜他。否则,师父或是神冥格两人只要出现一个,这一切便会毫无悬念地结束。 所以,我早就知道,一个时辰太长了。 好像第一次见面一般,我极速逼近余冲,将剑架到他肩上。只不过这次紫鳞换成了圣御。 “你太心急了!”余冲还是一如往常淡然自若。这份镇定与这句话,我不禁有些忌惮,使让剑变得迟钝了些。 “我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我答道。 当我欲移剑进击时,不料行动却被人接住了。随后突觉两脚一空,身体便被人腾空抬起。 无奈之下,我扭身挣扎,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才脱了身。这一落地,离了余冲几步,才看清抓我的人。 这三个家伙变成这幅状况,不仅形态像极了丧尸,就连气息亦如野鬼一般,是以悄然靠近我身,我却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特别值得注意的一点,他们虽然失去意识,但速度不减从前,力量更是增强不少。被他们抓住的双脚右手如今都在隐隐作痛。 “你说的不错,你这群跟班,的确很烦。”我正思索如何对付这群丧尸,却又听余冲答道:“眼下他们不会听我命令,我也无法出手制止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被卓玛缚住。能帮你也只有未受控者——那些等待你赋予生命的死士。其中还包括……”他指指我身后,笑了笑,“跟班之一,钱欲。” 我回过头,发现被梓男拍飞的头颅如今正匪夷所思地与我带来的十个头颅整齐地排在一起。冥冥之中,钱欲似乎还想再助我一臂之力。即使只剩下头颅,他还能笑着望着我,仿佛重生一般。 我拔出钱欲所赠猎刀,微光蕴,灵照面。突然意识到我还处在第二轮选将的幽庭之中。 “为将者,不仅要具勇武之才,更应兼有卓越的指挥能力。” 第二十三章一战余冲 初次惊觉。 ********** 自进入幽庭,傅龙吞下幽兰芳昏迷之后,我便时刻忙碌,一直未停。身上带的头颅早已丢尽,不知所踪;是否能找到虎符通过筛选也早已不在我考虑之内——不过这些事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余冲一战。 此时我虽圣御在手,归灵待行,实力大胜早前。但因为方才吃了“三只疯鬼”的亏,不得不停下来考虑对策。就像余冲所说,想要痛痛快快一战,看来还是要动用那些被我遗忘的仆人们。巧的是我正愁它们,它们便标致地出现在我眼前。看来我想要与余冲交手,注定该走这一遭。 幽兰芳花坛前,仅剩十名秃秃站立,比起其他早已受制于人的死士,他们更像是坚守到最后的烈士。而如今,这群烈士即将为我卖命。 “蛇蟠步——疾”。 我将十个头颅一一安置在尸体上,片刻之后他们便获得生命。只是轮到钱欲的狮首,我却不知所措,总还惦记着他生前模样,实不忍心将他头颅嫁接到不配他的身体之上。 正愁着,许久不作声的官员忽然露出一副骇色,只听他惊呼道:“来者何人?!” 疑惑间,霓庭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少顷,幽庭内的寒气便像潮水般向外倾泄。在封不住的寒流中,一个人影从黑暗中逆着风势,缓缓显现,走近了,才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人,乃是一具无头狮形尸。 众人目光都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却见狮形尸径直走到我的面前,自行将狮首接过,安放在自身颈上,完成了妖型的合体。 我正诧异着,他又跪了下来,抱拳向我拜道:“大人,俺还不知道你名字呢!”说着他便散落狮毛,幻化成人。 看到这一幕,我竟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有一股热流涌上双眸,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兄弟!”我稳稳地将他扶了起来,“我是剑水绎啊!” 我握住他的双臂,冰凉似水。知道他仍旧是死人,并没有复活,不禁有些失望。随后我上下打量他一番,发现他的身上遍体鳞伤,回忆起离开霓庭时的杀喊声,我料他定是霓庭所有能动之物中的王者,是唯一在那里幸存下来的无头死士。它确实不愧为生前的完颜一族的右队长。 “剑大人,您的剑还没到手吗?”他问道。 听此言我不免有些惭愧,虽然圣御已经到手,但丢失的紫鳞仍在别处。我指着余冲答道:“正在你首领脚下。” 钱欲看了一眼他的首领,突然笑道:“不如让俺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可是你的首领。”我担心道。 “说什么呢?俺的命都是你的!”言毕,钱欲的双眼忽然变成血红色。此时他的眼睛与其说是死人的红眼,倒更不如说是噬血的魔眼。 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钱欲以此可靠的形态出现,无疑可化我燃眉之急。 “好好好!既然兄弟愿意为我分担,就请替我清除杂兵,照看傅龙!”我大喜道。 “傅龙?就是你弟弟吗?”钱欲答道。 “啊?嗯。”我迟疑了片刻,才反映过来曾经是跟钱欲这么说过。 “好!包在俺身上!”钱欲答道。说着他便欲走。 “钱欲!”我喊住了他。 “何事?剑大人。” “你的猎刀,现在物归原主。还有,不要叫我大人!”我将猎刀甩过去,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钱欲接过刀,凝视我片刻,大气地笑道:“呵!剑兄弟你果然守信用。俺走也!”话音未落,他便冲到傅龙处,将其背起并用布带系紧。其动作连贯灵活,一气呵成,丝毫逊色于活人,与其他死士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观察到他的作为,我的心中总算稍定。于是我将圣御安置地上,心中默念口诀“归灵——” 再次虚无化后,全场的鬼神灵妖在眼里一清二楚。我确认了余冲确实被卓玛的鬼线所连,那些在花坛之中的死士与控制死士的人无一例外都连有鬼线。只有方获新生的我的部下与被我斩断鬼线变成“丧尸”的三人大概不受卓玛直接控制。 受控者除了余冲守着紫鳞之外,其它人都朝着傅龙方向缓缓移动:而三名丧尸则是冲着斩断鬼线的我疯狂冲来。丧尸无智只晓对我冲击,三人依次穿过我的身体,却无伤于我,且离身数十米远。我趁缝消除归灵,驱使轻如空气的身体瞬间接近余冲,大战一触即发。 “开始吧!” 我伸手向前抓探。余冲举枪一档,恰被我抓住枪身二分处。我顺势跳跃翻过他头顶,拉扯兵器的同时跃至余冲身后,迫使他身体成了倒弓形。这是为下一招奇袭做准备。 可是明明身形不利,他却倒转头望我,突然一笑,随即转手翻身,就势弯腰。恰好一柄圣御金剑擦着他的后脑发簪飞过。 竟然看破了我的打算,好厉害的反应力!我接过飞驰而来的圣御,不禁暗暗惊叹。不过松了武器你怎么接住我之后的招式? 我正欲挥剑下斩,本以为他绝对快不过这一剑。谁知手中枪身猛地被他一拽,害我一剑劈歪。与此同时,他身体后撤两步,瞬间拉满了弦:一支透亮的白羽箭刹时离弦。 面对支快如闪电的箭。我不得已弃枪闪躲,却听左耳下空气急颤,风响如刀,彼时脸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两人站定对望,动的只有我脸颊上的鲜血。这一回合看来是被他占了上风。 枪离我手之后便又落到余冲手中。我正思索如何应对这棘手的武器,他却丝毫不给我喘息时间,瞬间又射出数支箭,使我不得已又后跳两步。才刚落地,又接二连三袭来几组利箭,一步步将我逼退。未逾几时,我竟被迫退回百余步。别说去夺余冲脚下的紫鳞,就连近他身都做不到! 就这样,无数利箭向我雨袭,我光顾躲闪,注意力全在前方,却完全未注意身后之事。某一刻待我跃起之后才惊觉那三名丧尸已折回至我后方。此时若被擒可算是雪上加霜,可眼下情况又来不及使用“归灵”,如何是好? “剑兄弟,留神!”一个声音这样喊道。 眼见着三名丧尸一拥而上,险些碰到我,我却被人一把抓下,让他们扑了空。 钱欲替我扶稳了身子,笑道:“俺们首领厉害吧!你可得仔细想办法近他身才行,别松神了!” 他放开我,背着傅龙便向那三人冲击。我定了定神,望着钱欲的背影,突然产生一股莫名的喜悦:有他在,我确实没有后顾之忧了。 “灵蛇舞——空战”。 身轻如纸,加之诡步盈律,便是归灵之后便出蛇蟠步伐所成之新枝——灵蛇舞。而其一便是“空战”。虽说之前也试图在非归灵状态下使出此技,但毕竟不如当下威力。 瞬间归灵,虚无疾行;风步离空,战即绝命。特别是眼下还有圣御剑尾随每折行一段剑便向一方刺去,快时似于空中乱舞,将各处射来之箭一一打落。直到我再次接近余冲至一臂距离,剑恰好落在手中。 “总算抓到你了!” 我一手抓住余冲,另一手则举剑做砍势。若他无法挣脱,必然会被重创。 然而,余冲不愧是余冲,在我抓他之前,他亦凭超凡反应速度提弦握枪向我刺来。这一斩一刺还未知孰先孰后,可要知我这一击绝非无把握之举,暂时的实体化只不过是佯攻。 在我手松剑的同时再次归灵虚无,随后全身直接向余冲倒去,宛如幽灵般穿过他的身体。 在那瞬间,他惊变了脸色…… 赢了! 圣御以极不规律的轨迹刺向余冲,而他才刚刚握枪刺向空气,根本无法闪躲。结果,一柄金剑直接刺穿他左肩。 这一回合,是我胜? 非也! 我收回圣御,欲见奇招之效。原以为这一招已经确实重创他,可万万没想到他却似无伤般,反身便举枪刺中我左肩同一位置。 “本料你的虚无态只能维持于不动,未曾想你居然能像灵兽一样实身行动,值得赞赏!”他接着说道,“切勿气恼,你这一剑确实伤到了我,但是你忘了,我如今乃是鬼戏的傀儡!” 不错,傀儡即使躯干碎散也必须按戏者操纵所动。反过来同样是左肩,他这一刺可伤的我不轻。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停止攻击,难得靠近,我必须给他造成压迫。我挣开枪头,随即出招。 “圣御二式——风鸽觅食!” 先是劈头一剑,余冲挥枪挡开;而我反身又是一斩,他一手架不住,便双手握枪横架头上。接着我又翻身借势,如旋风般挥击第三斩,第四斩……十数斩——二式乃是圣御剑法中连续出剑最快一式,就连余冲也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不禁后滑一步。 这一招,即便有人能抗住这个力道,也无兵器可轻易经受住这连续的斩切。同一位置不断遭到切磨,量这枪身也难以保持完好。果然,不一刻它便发出“咔咔”响声,露出了裂缝。 精髓在于末斩,倾身之力必将枪与人一同斩断! 我大力挥剑,势不可挡,可临时却又产生了犹豫,只因剑还未落下,枪竟自行分开两段。更奇的是,眼看圣御剑就余冲正面劈去,未及其发首却又突然停下。 余冲轻笑一声,一提手便借力将我甩了出去。 身体腾空时,此攻失败的原因我已然发觉,但谁怎能料到我竟会被枪尾连同弓弦缠住挥剑之手?力至尽处反被他所利用,就势摔倒了一边。 “难道说你的武器原本就是如此模样?”我爬起来稳住阵脚,惊奇问道。 “哼哼!‘判绝’一旦分开,可就不止是热身这么简单了。小子,这是你自找的!”他冷冷笑道。 说着余冲握住枪尾,好似执矛一般将枪头射向我。 “射杀他——绝裂!”他大喊道。 见他气势汹汹,我下意识将自己归灵。然而,枪头穿过我腹中,哪怕已经进入虚无态,还是感到一阵剧痛。 顷刻间,鲜血溢口,圣御坠落。 “这……怎么……可能?!” 第二十四章血眼荡红狮 魔光似叶,杀戮成荫。 ********** “若是虚无态无人可伤,那么灵兽也就不用惧怕妖兽了。小子,你太天真了,虚无态只是不惧普通物理伤害,但只要在武器上稍附些妖力便能如此般将你刺伤。而且,虚无态下所有感官都会变得极为敏感,当然也包括痛感。因此只是这穿腹之痛大概已令你说不说话了吧!”余冲道,“原本在灵兽虚无时给予它致命一击正乃我所好,但当下我不会杀了你。事实上,是鬼戏她不想杀了你……” “弗弗——”我轻笑一声,明明腹部已痛如钻心,可是兴奋之情仍显得倔强。 “哦?没想到你还能笑出来,骨气可嘉。”余冲惊诧道,“不如趁你还能说话的时候,告诉我,你为何想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恢复实体。痛感如他所说有明显减轻,可之前的刺激已使四肢麻木无力,仅剩说话的力气:“因为你,很强!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已用尽所有手段,还是无法战胜你……” “哦?我却不这么认为,你第一次将剑架到我脖子上时眼中的杀气可藏不住你的实力,只不过当时你的手中不是这把金剑。”余冲的停顿了一下,接着道,“鬼戏的意思,是杀了那小鬼之后才将紫鳞给你。如果仇恨能使你变得更强,我倒也乐意这么做。” “真到那时,与你作战的将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发疯的紫色魔兽。” “哈哈哈!我余冲这辈子狩猎无数妖兽,灵兽与幻兽亦斩杀不下百位,唯独没有猎过魔兽。若有此进展,正合我意!” 余冲将枪尾往往后一拉,枪头便带出一股激喷的血从我身上离开。我明明全身已经麻木,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促使我最后向枪头一够。怎奈还没握住,人便已倾倒。 可就在此时,一位满头红发的兽人突然出现在我身前,代替我握住了枪头。他是,“荡红狮”。 “那三只丧尸已经被俺打倒,你的士兵们对付那些杂碎也不成问题,您就放心看好您的弟弟吧。”钱欲将傅龙从身上解下,置于我身旁。“剑兄弟!你暂且休息片刻,让俺来久违地会会首领吧!”话音刚落,钱欲猛然将枪一拽,竟使余冲失重飞来。 我接下傅龙,瞪大双眼看着钱欲,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落脚点的余冲在空中瞬发数箭。钱欲楞是不躲,全数白羽箭无一不扎中要害。却见钱欲不慌不忙,没事般将靠近的余冲一把抓住,狠压到地上。顿时砂石跳散,地陷一尺。 “首领,俺可不会手软。虽然你是傀儡,但俺可是死人啊!” 这种力量,这种爆发,加上这不知疼痛的身躯。眼前的钱欲竟只凭一击便压制住我束手无策的余冲。他的实力明显在我之上。 “趁现在,剑兄弟,你快去拿回紫鳞剑!”钱欲喊道。 话虽如此,凭我现在的身体,哪怕是去捡距离不足十米的紫鳞,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但若是捡起紫鳞能像之前治愈伤口,清楚寒毒,它也值得我去一试。 “傅龙,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我低声语道。 我将傅龙扶躺在地上,看他的神色已然比先前恢复了许多,距离苏醒不远。求目前的战况来看,在傅龙醒来之前,只要能拿着紫鳞剑,与钱欲合力打败余冲并非难事。到时哪怕鬼戏出尔反尔,火符也必将到来。到时候一切都将会结束……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 “再次握住紫鳞,或将是我在此最后一战。人界之行,即将告终。”我拖着受了重伤的身体一步步挪到紫鳞剑前,望着它感觉突然比之前陌生了许多。难道它能读懂我的心思,知道我的未来,从而产生了所谓的神魔之别么? 放心吧,紫鳞!我会带你回神界,并保护你,只允许你为我所有。因此,在人界的最后一战,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我用双手紧紧握住紫鳞,期待他像不久前一样快速治愈我伤口。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重如千斤,难以提握! “为何不回应我,紫鳞?我心里想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本少爷现在没精力对你吼,快起来!” 可是紫鳞一动不动,彷如接着地一般。 “哼,哈哈哈!你这与剑交流的方法确实与众不同!”余冲突然双掌猛拍地面,企图挣脱钱欲的压制。 钱欲见状,随即又压上另一只手,两手一齐使力,使其凌空须臾又再次落下。“剑兄弟,你在做什么,快把剑拿起来!”他急道。 我何尝不想快些拿起它?可不管我怎样使劲,它都是纹丝不动。这一气,又让我不禁吐出一口血来。 却在此时,我感受到一股极为不详的气息,不由地寻味去看。 “被线捆着,果然还是使不上劲啊!”余冲缓缓叹道。只见他双目闭合,神情异样,从体下散发出阵阵妖邪的微波。突然,他又张开眼,双手膨胀化为兽爪。明明与钱欲一样是兽化,却显得异常之大,仅靠粗壮的两肢便撑得钱欲不得不放开双手。 钱欲看情况有变,便后跳离开。而余冲则在解除压制的第一时间让手回归人形,兽化的目的只是为了重获自由。 “部分兽化,不愧是首领。能做到如此,看来是已经解开鬼戏之线了”钱欲道。 “她的力量已经减弱,稍稍用力便解脱了。”余冲道。 解脱了?现在至多才过了一刻钟,他竟如此轻易解脱了卓玛的控制? “很久没受过伤了,”余冲抚握左肩霎时血便止住,他朝向我道,“这里确实感受到痛觉,只要失血过多手便会废掉。傀儡师虽可不在意傀儡的伤亡,但若傀儡散架,她也难以操纵。所以傀儡并非无敌。”说着,他又提枪指钱欲,“不过,死人亦不是无敌的。” “碎骨——绝裂!” 只见余冲一跃而起,使枪前段直锥钱欲右手肘部。看似平平无奇的出招,却好像有股力量叫钱欲难以抵挡。钱欲虽用左手抓住枪头,怎奈此招力急势盛,“咔咔”几声,他的手骨便被击碎。 “身体部位血骨不连,便是死人也无法联系。这一点却是比傀儡不如。”余冲随即又换手执枪后段,喊道: “戾命——背叛!” 无锋无刃又无力道的后段短棍,在钱欲额头正中央处轻轻点印了一下。他突然像是中了什么冲击一般被远远弹飞。 余冲见状笑道:“死人是没有精神力的,你既然会中这一招,说明你在某种意义上还活着,与其它死士有所不同。还有你这双极富杀意的血红眼,我曾经见过。既然鬼戏出现在此地,对于你死而复生的缘由,我大致能猜得七八分。” 血红眼。死而复生。虽然我亦早已察觉到这两点怪异,但在余冲说出口前我一直在避免问钱欲这个问题。事实上,我也在期待答案。 死人,没有痛觉。钱欲右手耷拉着,站了起来,眼神变得空洞。当时的表情仿佛带着些嘲讽,他对我道:“剑兄弟,若是剑拿不起来,请让属下为您效劳。”他径直往我走来,一股强盛的气场迎面压制,令人无法抗拒。 我难以动弹,余冲亦一动不动。眼看钱欲走到紫鳞剑前,轻而易举地将其捡起。我该如何表达此时心情? 在他握紧剑时,紫鳞突然猛然颤抖一阵,随后静了下来,一会儿又急向前喷出一股强流,向后侵染钱欲之身,顷刻使其全身化紫。不像黄于盖之流,这紫色魔兽或许比我更甚。 余冲突然兴奋大笑道:“好好好!没想到跟了我这么久的右堂大队长今日会以此等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既然如此,我就久违地化身妖形与你一战。” 余冲将化作妖形?这是对钱欲的何等肯定!连我都不知不觉兴奋起来。即使手持紫鳞的并非是我,即使我身负重伤,我的双眼也离不开当时余冲的变幻。 只见他眼神锐化,身形大变;四肢下伏,毛皮漆黑,足陷石地,体若城墙;血爪利刃风寒栗,恶齿暗起地狱声。 正是自深渊而来,妄想吞噬天地的“逐日犬”,这便是余冲的妖兽之形。如此伟岸的身躯,光是高度就已给人以无尽的压迫感,从齿间渗出的口水好像地底的岩浆一般,一滴就足以将人熔尽。 “我饮下的,乃是上古六妖王之一‘地狱恶犬’的血,哪怕只是一口,也有无穷之力。以此姿态现世,人界再难逢敌手。就连神界军统帅,牛头火神见我也要忌惮三分。钱欲,虽说你也是麻烦的部下,但能将完颜一族壮大到如今规模,你功不可没。如今你既以魔兽之身向我挑战,我便让你在临死之前看看我的真正实力,也算是对你的褒奖!” 余冲的声音阵阵之耳,此等话语确如从地狱传来的呼唤令人不寒而栗。可是面对他我却反倒不觉会败。 “任谛不也是妖王之一么?”脑海中突然闪过与任谛在城郊林中交手一幕。当时,手执紫鳞的我一招便将其砍伤。情况就好像此时的钱欲面对此时的余冲。 万籁俱寂之时,一道紫光划破天际,逐日犬硕大的尾巴好似山崩一般坠落。 目光还未及转移,却从犬首处传来一个惊人的声音。定睛一看,钱欲赫然耸立彼处,只见他倒握紫鳞,剑锋离余冲的要害仅差不到一尺! “剑兄弟,你好好看着,这才算是紫鳞的真正使用方法。” 第二十五章算鬼曹宇 紫色魔兽,继承之志。 深蓝的天空下,幽庭内一庞然大物占据全庭十分之三,其邪恶的面目彷如从地狱里刚刚走出的妖魔。他正是流淌着上古六妖王地狱恶犬之血的半兽人,完颜一族的首领,“逐日犬”余冲。 他是我剑水泽一直所追寻的人,如今以最强姿态展现在我面前,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他尾断之后,一个手持紫鳞剑的魔兽屹立在他犬首之上。 如果师傅他们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我苦恼却无力。 “从我头上滚开,渣渣!”余冲恼怒地挥爪去拍,其体型虽大,速度却不减从前。 只见钱欲轻盈一跃。翻身落坐在余冲鼻尖。 余冲如赶苍蝇一般招呼。谁知钱欲又突然消失,出现在巨犬的耳廊之中,完全将余冲戏弄在鼓掌。 “死跳蚤,你有种断我的尾巴,就没中与我正面相拼么?钱欲,这可不像你!”余冲显然发怒了。 “首领,就算俺变成这副模样,也不具备与你抗衡的力量;况且俺的目的不在于你分出胜负,如此胶着最好。”钱欲答道。 “哼!断尾之仇不可不报!” 余冲大嚎一声,粗犷地喊出四字——地狱余威! 四字一出,逐日犬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一阵,隐隐暗藏杀机,随后静默之处迸发出死亡之气。连身在远处的我都感觉到心魂一颤,更不用说在他身上的钱欲。只见钱欲好似失了魂一般,从犬耳中摇晃坠落,半空中落入余冲手掌。 “蝼蚁之辈只配这种死法!”余冲狂怒道,他加重握紧,钱欲骨头断裂声清脆入耳。 观者已不忍直视,可钱欲本人却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因为他已死多时。 “剑兄弟!”他突然睁开双眼,举起紫鳞。“俺从没想过能够与你并肩对抗首领。这等战斗十分畅快,若是可以,我愿此战没有终点。可是俺的时间快到了,力量已经用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钱欲用劲甩手,紫鳞旋转数圈,插入我面前的土中。 怎么会?钱欲明明一直压制着余冲,竟然如此轻易就放弃了?还是说,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能力只能到此为止?难道他是为了让我重新正视紫鳞的力量才出现的吗? 等等,那两个人是…… 待我注视紫鳞剑时,剑的前方竟多出了两个人影,一老者,一少妇。 与此同时,钱欲尸身从余冲手中垂直坠落,掷地有声。 少妇连蹦带跳走至尸身前,轻巧地将其拎起。 “老头子,你还真敢让一个妖兽去拿紫鳞剑啊!”她侧身面向老人笑道。 这样的体型,这样的语气,错不了,是鬼戏卓玛。只见她上下打量着手中焦黑的物体,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太丑了,烧成什么样了。”她只瞅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将其甩掉。 突然间,她发现了伏在地上的我,便摆出一张鬼脸走来。接近时,她拔起紫鳞,双手持剑,蹲置于我面前。 “小英雄,都怪我没捆住余冲,害的你这么狼狈。但这可不是我的错!”卓玛指着老人道,“都是老头子的主意,说是要让死人去对付余冲,结果弄成现在这局面。你若是生气了,就拿着紫鳞去砍他。诺,剑给你,快去!” 她把剑放在我手边,我却看着另一处。那焦黑之物,是被紫鳞烧毁的钱欲。 先是身首异处,现又体无完肤,面目全非。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全力为我,我却自始至终未能帮上他一点忙,他死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连悲伤之声都难以发出。我可以为他报仇,但仇人何方?生时死于紫鳞,死后泯于紫鳞,紫鳞乃大敌。是紫鳞!紫鳞…… 一阵凉风拂过脸庞,周遭的温度不知不觉中降了许多。若不是这股透心的寒意惹得浑身的血脉收缩了一下,我险些忘了自己还身受重伤,如果此时我持握紫鳞,兴许会像之前一样伤病痊愈,化身魔兽;否则,我会死。 可我不愿去碰它。 “驾驭这匹魔兽!如此一来,再不会有人因你而死。现在的你,已经可以将其举起了!” 这个熟悉的声音!我几乎呼喊起来。与卓玛一起出现的老人缓缓转头,光暗交错好像第一次与我相见时的情形。他的皱纹里蕴藏深邃,全身上下散发着迷的味道。我早该猜到的,那个人是曹宇。 他走到钱欲的焦尸处,从其身上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黑石,收入怀中。 “魔石配魔剑,连死去的半兽人都能这么厉害。老头子你干脆把石头给他算。说不定就能送你归西了!”卓玛两眼放光地提议道。 “现在的他,连紫鳞都握不紧,定会被魔石所反噬。”曹宇解释道,“若他有心,总有一天会将所有魔石收集在手。”他说着,身体渐渐变成紫色——不是他,是我。不知何时,我已将紫鳞握于手中,旧伤复原。眼中世界幻化成紫。 “曹宇!你究竟是谁?”我望着他暗淡无光的眼,期待他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可这个答案就像眼前的紫一样,已带不给我更多的惊喜。 “魔界八贤之一,算鬼曹宇。”他答道。 “是我鬼戏的搭档哦!”卓玛补充道,“他是文贤第一,我是武贤第二,我们俩可是魔界最强组合!” 哼!魔界最强?最强还需要策划这些事吗? “黄于盖也是,钱欲也是。你们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曹宇注视着我,默不作答。 “为了确定你正是紫鳞唯一的主人。”卓玛突然正色道,“老头子看了这把剑十八年,终于找到你做它的主人。你别看他什么都不说,见你现在这样儿,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所以,”她在一瞬间变出个鬼脸,”你就趁现在了结他,让他笑着去死吧!” 为了确定我是紫鳞唯一的主人?这算什么!难道害死钱欲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哈哈哈哈!是我杀了钱欲,要为他报仇,我只能自我了断么?不对!我没错,错的是这两个人! 卓玛话音刚落,便被我一刀两断。 “你不用说我也会砍他,但附着影像的人偶没有砍的必要。”剑过之处,毫无血溅。 “那你还砍我?”卓玛双眼直瞪道。此时她已对半分开,不成人形。 “试剑。”我冷冷答道。 我撇过卓玛,走到曹宇身边道:“干掉他,你会承认我。必须承认我!然后,等我找到你,曹宇!我一定会认清你的真面目!” 曹宇微微一笑:“我等着。” 事实上,早在握住紫鳞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订好了目标。并不是因为我内心的愤慨,而是因为紫鳞的欲望。世间的色彩,只剩两者,一紫一红。红者,正是紫鳞想到吸噬之血。逐日犬之血,是以满足此魔兽无底的渴望。 当有一个紫鳞持者立在这庞然大物面前时,余冲突然张口大笑。 “原来如此,鬼戏、算鬼与紫鳞魔兽!哈哈!没错,就是这种眼神!来吧!小子!” 寒气持续弥漫,如今余冲每说一局话都似吹云吐雾一般。就在这雾水缭绕的空中,逐日犬的巨爪渐渐显现。大雾偶然散开,一条灵气四射的小龙破云而出,仿若圣兽下凡……是幻觉!我再定睛一看,傅龙不知何时被余冲擒在了掌中。 “一个时辰还未到,你可愿见他死于非命?”余冲问道。 卓玛听其言忽然嗤笑一声。 大意了!在我将注意力集中在钱欲与魔界二贤的时候,最薄弱的点却被余冲抓到。 “我与你斗,与他何干?快放了他!” 余冲将傅龙高举过口,其齿间透出的恶气直熏得傅龙颤抖冒汗。 “我要你认真跟我打,而他只会让你的剑变钝而已。”他答道。 傅龙只是**了一声,随即便毫无反抗余力地直直落入余冲口中。 却在此时,不知道何人猛然大呼一声:“时机已到!”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在傅龙落到逐日犬巨颚中时,犬牙并没有即时闭合。相对的,余冲却突然静止了行动——他巨大的身躯被不知何处传来的寒气冻结了。 原来,这逐渐加剧的寒气并非偶然。身体被冰封的不止是余冲一人,整个幽庭仿佛时间定格一般,停滞在了一点,寂静且极寒蔽日。战局瞬息万变,此刻幽庭最可怕的已不是逐日犬的巨颚,而是吞并一切的“寒魔”。 我原以为,我亦将成为这恐怖寒魔的口粮。可幸运的是,在失去知觉之前,有只老鼠钻入了我的布衣之中。 热,是神冥·格赠送的火符。 我取出一看,它已不是离别之时的灰色,却是炎灿灿的火红。 “哦?连我的线都不管用了,还挺厉害。”卓玛虽然身体纹丝不动,声音却清楚地传来。 此时,全庭上下唯一神态自若,闲庭信步之人,正是那位喊出“时机已到”的,几乎被人所遗忘的选将官员。他的名字至今未被人所知晓。 “无论来自人界何处,无论是妖王亦或是魔族,一旦进入了不死王城。便注定成为我不死大军战士!”主管披上一身黑色大袍,将自己的发簪梳理成形,俨然一副君主模样,“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寡人乃人界四王之一,主掌北方打的的不死派国君,欧阳·伐。” 我早该猜到,这个官员并不简单。如今一看,欧阳·伐生得仪表堂堂,器宇不凡,确实不愧为一国之君。只不过有些遗憾:君王再高,无臣民相称,未免太过凄凉。 “早在尔等进入霓庭之时,各位的气量便在寡人的结界内一览无余。完颜一族首领‘逐日犬’余冲,麾下三队长‘荡红狮’钱欲、青湖怪鳗梓男、林立飞鹰那昕,‘紫鳞剑客’剑水绎。还有一人,混在完颜一族里,明明戴着白缎,气量却在三队长之上。如今他虽然不在此处,但也必定在幽庭的某处被冰封难行……” 白锻,难道是他? 第二十六章巧盗露寒香 莫动未动之人。静转动,则杀无穷。 ********** 欧阳·伐独自一人走在寒冰禁制的幽庭之中,自负之色明显地映在脸上。 这倒是令我有些诧异。完颜一族也就算了,区区一个凡人,哪怕是一国之君,也不该有胆量冒犯魔族才是。 先不管这个,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即使火符护身,我的四肢还是被这寒气冻得有些僵硬。可是回忆起不久前与那昕一齐进入花坛之事,想来这股异常的寒气是于那昕的寒气同出一泉。如此一算,那神偷应不会如欧阳·伐所料一般受制于此寒气。 我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一边注视着欧阳·伐的一举一动,一边留心还在余冲口中的傅龙,同时期待着神偷的出现。 只见欧阳·伐首先踱步至卓玛、曹宇两人的人偶之前,拔出一柄特殊的木质匕首,在两位魔界贤者晃了晃,道:“多谢二位贤者的精彩表演,尔等设的局令寡人大开眼界。虽说失去了钱欲与黄于盖两位勇士有些可惜,但你们培养一名能与余冲相匹敌的剑客,也算功德圆满。寡人无意冒犯魔族,却也不希望尔等破坏寡人的计划。之后的事,就无需二位插手了。” “老伯,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们都敢动?”少妇人偶传来声音,“这样吧,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只把曹宇老头弄走好了。”她的声音中带着鄙夷的笑,若不是表情被冰封,估计此刻将是一张奇怪的鬼脸。“但你可能连他也弄不走吧?” 欧阳·伐听言又晃了晃手中的匕首,露出阴险的眼神。 “你好好笑啊!想拿破匕首吓唬谁?就算这个人偶被捅成马蜂窝,只要冰封一解,我鬼戏大人照样让它活蹦乱跳。”卓玛笑道。 可是此时老人偶处却突然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音:“走吧!这匕首是巫女的属物,扯上她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既然目的达成,此地不宜久留。” “这就走了?可是青龙转世还没……”卓玛不满道。 “此事稍后再议。若是你还想在人界继续游戏,就不能让这匕首刺到!” 曹宇的声音阵阵入耳,回响盘旋。卓玛沉默片刻,无奈最后嘟囔了一声,两个人偶就此彻底没了声响。 巫女的匕首?目的达成?这些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鬼戏卓玛,算鬼曹宇,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紫鳞剑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荡红狮”钱欲,只是作为魔剑的祭品死去,他会安心吗? 想到这里,紫鳞剑突然与我的内心产生了共鸣。冷风轻吹,我好像听到了魔兽的声音。回神往顾,双眼突然胀痛了一下:其实无论魔族是否来临,这一切都从未超出欧阳·伐的预料,无论是钱欲之死还是余冲的妖化,都是因为众人身处此地。所以,欲达未成之言,便不能沉溺于消逝之物,还需着眼当下。 欧阳·伐用匕首在人偶身边凭空划了几下,用以斩断鬼戏的线,以防他们再次出现。之后他踱步至那昕、梓男与顾猿三人所在处,用匕首先后在那昕和梓男的左手手背上刺了一刀。到了顾猿身前,欧阳·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这位蓝缎身上的虎符,微微一笑,也给他刺了一刀。 从他的举动来看,他手中的匕首应是有着类似烙印的能力,若是被刺,不知会有什么发生。 剩下还有我与余冲。欧阳·伐先是望了望巨大的“逐日犬”,接近两步,打量了一番,欣喜却又犹豫。思索一会儿,又径直朝我走来。 我仔细关注他的行动,紧握紫鳞,准备待他近身时一招将其擒住。 谁知正在此时,寂静的幽庭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寻声而去,一块像是犬牙的冰锥落在余冲的脚边。 这等异象瞬间抓住了欧阳·伐的注意力,他离我明明只剩七步距离,这时却停步回望,恰好给了我可趁之机。见他好奇折返,注意力全在“逐日犬”,我便压低气息,悄悄跟随其后。 他走到余冲脚下,拾起冰锥,瞅了一眼便抬头看。突见他脸色一变,后退两步,仔细盯着犬嘴,惊讶不动。 我亦向冰锥上方观看,可在我还未见什么端倪前,一声熟悉的叫喊灌入我耳。没想到那个声音竟是—— “傅龙!”我失声叫了出来。 欧阳·伐警觉性地转过头来,他一定想不到在这寒冰禁制中竟有人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别动!”我将紫鳞架在他脖肩命令道。 他瞪了我一眼,惊诧之余哑然无声。 “小龙,你醒了吗?!小剑在这里!”我大呼道。 寒风凛凛,可却听不到任何回应。我方才确实听到傅龙的叫唤,但他为何不回答? “傅龙!你给我出来!”我又命令道,“你不出来我可生气了!” 上面又安静了一阵,突然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哇!死小鬼,竟敢咬我!” 未及片刻,一个头带白缎之人押着傅龙出现在犬牙边上。他一见到我,立即露出一副恼相;而他身边的傅龙则露出得意的笑容。“白锻”见自己行踪暴露,索性带着傅龙纵身一跃,顺着余冲的前肢一路奔跑下来。其矫健的身姿,轻巧的步伐,如灵鹿一般,不似凡人。 他停在我前面,将傅龙推了过来。见到终于醒来的傅龙行动自如,我实在欣喜不已。虽不知他与傅龙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仍然十分感激他将傅龙平安送到我手上。 “几时不见,别来无恙?”我问候道。 他瞥了我一眼。说道:“两次都被你发现,真倒霉!” “不止两次,你偷黄家堡财物时我也在场。”我抱过傅龙回答道。 “哼,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罢了!不过真亏你能看见,我的手法可非常人所能看清。剑水绎,你也不是泛泛之辈啊!” 我暗笑一声:轮眼力,本公子可是全神界第一。 自从吞下幽兰芳之后,傅龙一直昏迷至今。此刻见到我,他露出一副天真模样,眨着双眼道:“小剑,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到你变成了一个紫色的怪物。” 我诧异了一下,说来奇怪。本以为此刻的我应是那紫色怪物,但从目前情况来看,傅龙也罢,白缎也罢,都一眼认出了我,且没有任何疑议。难道这次我没能变成之前的魔兽么? 话说回来,此次握剑虽如上次一般伤口痊愈,万物化紫,但心中却没有当时那种冲动,反而十分平静。哪怕是看到了“逐日犬”巨大又诱人的血液,也能冷静地观察周围的情形,与前一次相差甚多。 “小剑,你的眼睛怎么是紫色的?又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吗?”傅龙盯着我双眼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领悟,原来变化的只是我的双眼。 “喂!小子,你看好欧阳·伐。我还有要紧事要办!”白缎甩手道。 “且慢,我还有事想问你……”我叫住他。 “你是想问我身份,还是想问我目的,反正我是不会回答的。”他伸了伸懒腰,惬意地答道。 “不,我只是好奇,以你这等身手和隐匿能力,为何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不是那冰锥落地,谁都不会发现你的存在。” 白缎愣了一下,有些害羞地支支吾吾起来。这种举动可不像是一个男子所为。 “他是被我震退的,”傅龙嬉笑道,“当时在上面他想打我头,我眼睛一瞪就把他吓退了。” “谁想打你了,我只不过看你睡得憨,想摸摸你的头而已。不过你突然醒来确实吓我一跳,结果没扶稳,断了根冰锥下去。”他突然上前一步,拿拳头狠狠地敲了傅龙一下。 傅龙捂着头委屈地面向我,水汪汪的眼里透露出要我为他撑腰的哀求。 可在我看来,这个白缎完全只是逗趣,并无恶意。他的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对此我确实十分在意。 “你为何会到余冲的嘴里?只是躲藏没必要去这么高的地方。”我一边问,仔细观察着他眼神的变化,“你是特意去救傅龙的吧!” 他的目光果然闪烁了一下。 “我怎么可能会特意去救他?我只是……”他努力辩解着,可是说辞却显得十分无力。 “难不成你是为了帮我?”我试探道。 本以为他会继续表现地羞涩,也不知我触怒了哪一条底线,他突然脸色一变,解下腰间的弯刀伸到我的下巴。其双眼放射出一股凌厉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小子,不要以为自己知道很多!我从来不会帮别人,我只认准我看上的东西。”他冷冷地说道。 虽然他举动不善,可我清楚,是因我揭露了他的真意。他停顿片刻,收了刀。随后他留下一句:“我走了,有缘再见!”又迈着他轻如猫步的步伐缓缓朝向霓庭方向走去。 “你打算去哪?那边可不是出口。”被我制住的欧阳·伐突然讥笑道。 白缎听到这声音,回头张望了一下。随即快步奔向欧阳·伐,一把掐住他的两腮,逼迫他解释清楚。 却听欧阳·伐诡笑一声,挣开白缎的手,傲然道:“虽然不知道你们三人为何没有被冰封禁制,但你们绝不可能离开这个王城。这个王城如今正由巫女的结界所笼罩,除我之外无人可解。” 又是巫女?听到曹宇说起时我还不敢确定,难道他们所指的正是师父每每嘱咐风火二宫主下界时务必小心的那个浮幽山的巫女?没想到这欧阳·伐竟有巫女做靠山,也难怪他不惧魔界之人了。 不过,更令我想不到的是接下来那白锻的表现: 听到巫女之名,她先是假作一副惊恐之色,随即突然神态转愠。只听他大笑道:“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夺回巫女沙拉箐掠走之物!”他从怀中掏出一物:糙如砾石,灰如雪块,大不过一拳,内闪荧光,心脉跳动,寄有魂火,非同一般。 欧阳·伐一见此物,大惊失色,哑口无言。 “有了它,我难道还走不出巫女所下的结界么?”白缎正色道:“如果她回来问起是谁拿了‘若雪’,你就告诉她是特拉卑尔的‘巧盗’寒露香。” 第二十七章冰魄与火符 花谢风残火新旺,冰破雪逝魂归心。 灵犀点拨媒妁意,剑出圣使伐恶令。 ******** 冰封禁制,千息默然。本应寥寂的幽庭却伫立着两对非常之人。 “巧盗”露寒香?此等高手竟从未听说过。还有“若雪”,难道任谛所说的欧阳·伐独自掌控不死国都戈拓那尔数歹人生息运作,所仗之宝物,正是它么? 欧阳·伐决然不信眼前这个头戴白缎的年轻男子有能力取得他的宝物。“不可能,绝不可能!即使你能承受‘若雪’之寒,也绝不可能触碰它,连巫女都不敢亲手动它!”他一口咬定道。 露寒香鄙笑一声,答道:“凭什么沙拉箐做不到的事,我露寒香就一定做不到?” 只见他抓住自己的脸皮,猛地一扯,一张纱布似的人皮就此落下。谁都没料到原来她竟是位妙龄少女:生的一张乖巧的脸蛋,两颊微晕泛起桃花;一只樱桃小嘴抿着些许傲慢,两颗水珠般的大眼溢出的全是娇气。 如此亭亭玉立之少女,竟有这等实力与胆识,实令人刮目相看。 “仔细看看我,摁着你的良心,那巫女可有我千分之一的姿色?没有吧!”她自问自答道,“你叫这个丑女人别再纠缠我哥哥了!”说着她将如雪块一样的石头藏回了腰间。 从始至终,欧阳·伐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那石块。当露寒香收起宝物转身的同时,欧阳·伐猛然跪下双膝,哀求道:“寡人不知道你与那巫女有什么纠葛,但请千万不要夺走‘若雪’。没了它,这四年来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它是寡人的命啊!” 他这一跪,险些被紫鳞剑摸了脖子。无奈我急急收剑,只待露寒香下一步反应。 却听这露寒香不屑道:“你这老国王坐在这个位置也不只十几二十年了,若是真有能力,还需要借助宝物之力么!区区四年,我看你的国都也治理得不怎样,不如重新来过!”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寡人何尝不想重来?可如今已没有回头路了!”欧阳·伐大吼道。 “是啊!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懂治国,但‘若雪’今天我是拿定了!“露寒香丝毫不妥协。 欧阳·伐听言恼羞成怒,二话不说举起匕首向少女刺去。这一举动全被我看在眼里,只是一挑,匕首便脱手落地。他急忙去捡,匕首却已被傅龙收在手中。 “原以为独活在戈拓那尔的君王不畏寂寞,是有大才之人,没想这么沉不住气。是我剑水绎看走眼了?”我以临下之势对他说道。 欧阳·伐沉下头闷闷不语。 见他不答,我便又道:“你既放出皇榜,招徕天下豪杰共谋大事,如今余冲与我等一路过关至此,你却耍奸使诈,用宝物控制来者,是何道理?尽管选将期间有魔族捣乱,可如今幽庭获得虎符之人全数再次,你还怕重建国都无人?” 他深叹一口气,似是回忆起许久之前的往事,随后渐渐冷静下来,陷入沉思。 我倒不是对他产生了什么怜悯之心,不过想让这选将能正常进行。于是一边示意傅龙将匕首归还,一边向露寒香道:“姑娘不如将宝物暂还欧阳·伐,让他解了冰封再还你。” 露寒香惊讶地望了我一眼,不屑道:“他能不能建好国,跟我有什么干系?本姑娘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凭什么给他?” “你就当时可怜可怜老人家,毕竟他也是一国之君啊!”我解释道。 露寒香犹豫道:“要是他用完揣着不还怎么办?” “巫女都不敢动的东西,他会敢动?你若不给,我也只有抢了。” 露寒香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满足了我的要求。 “算了,你拿给他!”这是她最后的条件,她将“若雪”递给我,大概是觉得亲手还回去有失面子。 望着这充满魔力的“雪块”,我竟也在一瞬间产生了恐惧。然而,相比更甚的是兴奋。 “你会死!”欧阳·伐惊叫道。 “你已经小看了一个露寒香,还要再小看一个剑水绎吗?”我瞥视他道,“若是连它都握不住,岂不是说明我是个凡人?” 雪块交到了我的手中。这个名为“若雪”的宝物,究竟有什么份量,就让我亲自鉴定。 露寒香小心翼翼地收了手,她倒不是害怕我会受什么伤,害怕的是“雪块”会被我弄坏。“用完就还给我!”她嘱咐着,同时嘀咕了两声,“真是奇怪了,我为何要听你的?” 我笑着点了头。可就在她彻底松手之时,我怀中的“老鼠”便突然兴奋地猛跳。糟了,我竟然忘了还有它的存在! 极寒与极炎相克,火符一感受到了威胁,便极速升温,可还未等到它爆发,手中的雪块便已融化蒸干,瞬间裸露出包含其中的灵魂之火。 露寒香与傅龙见状惊讶不已,欧阳·伐更是惊恐万分。但无论是谁,此刻都难以接近我身——火符又一次爆发,在我身边聚然竖起通天火墙。 我竟然,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谁能料想区区一个“雪块”居然会让这火符失控! 就在我手足无措之际,却听幽幻之声突然传来——“刚取回火符,又让它暴走,你的功夫确实还未到家。” 我正愁这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可此话一出,火焰的苗头却突然好像被掐住一般,紧接着,火焰的纹路也变得清晰可见。沙土、烟尘顿时定格在空中,仿若“归灵”时看到的景致;但这显然比归灵更甚,简直像是时间停止一样,就连我自己本身都动弹不得。 可是她,这个自称从蛋里走出的食花女子,却穿着那熟悉的红衣,仿佛行走在时间之中一般,飘然出现在我面前。 难怪一听到那声音,心中就萌生一股奇怪的悸动… *** 时光好似隔世。我手握一团魂火,耳边吵嚷着露寒香怒气冲天的抱怨与恐吓,心中却弥留着惊恐于怀念双重情感,可是刚才看到的情景却忽然变的模糊。百思不得其解。 “你竟敢弄坏我宝贵的筹码!亏我对你还有所相信!”露寒香吐着粗气,愤怒地握住弯刀;欧阳·伐一言不发,两眼直瞪,简直像是要昏过去;傅龙仔细打量着我手中的魂火,好奇地伸手又谨慎地收手,盯着我也许变幻的神情。 然而我的心完全不在这些。我用另一只手触碰怀中的火符,此刻它彷如沉睡般静若熄焰。 难道是错觉?我环顾自周,满怀期盼,果真在某处扫见了那一道极为显眼的红。在紫天之下,这红于余冲还要艳丽得多。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会让紫鳞注视不移? 我摁住杀意凛然的少女,并向她身后指去,“你们可看见那站在花坛前的女子,穿着红衣? 众人所言,一齐向我所指方向望去,同时惊讶得目瞪口呆。这种反应无疑证实了我的猜想:她的出现几乎是转眼之间的事。 那个名叫梦晓而非星晓的女子,每一次出现都好似穿越时空的异者,带着谜一般的冷漠和望不穿的心事。 “你什么时候来的?”露寒香大声质问道。 “闻到这幽兰芳香,我便过来了。”她弯腰在摘花,自顾自道:“好不容易养的花,要是让火烧毁,那就太可惜了。” 猛火燃庭的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似乎已经发生,但什么都未造成。此刻我只剩疑惑。 “这‘若雪’为何会融化,你应该知道,梦晓。”我问。 “若是真的‘若雪’,这冰封怎会如此轻易解开?你手中的东西,并非‘若雪’,而是特拉卑尔雪女自我封印之冰魄。原本极寒之冰护着魂火可致不朽,如今寒冰消融,魂火变得脆弱不堪,雪女之命危在旦夕!” 露寒香一听到“雪女”二字,立刻变了脸色。“雪女之魂火?”她诧异地盯着微弱的火焰,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既然冰魄已融,冰封将破,幽兰芳也离枯萎之期不远,我已没有必要在此逗留。”梦晓将所摘之花收入怀中,随后一跃而起,坐上了一匹看不见的坐骑。“对了,你的爷爷和母亲不会来了,他们已将想说的话留给了你。”语毕,她腾起飞空,风一般朝远方天空驶去,转眼间便消失于夜空之中。 爷爷和母亲?是神冥格与师傅。不来之意,是指我还不用回神界么? 我急忙取出火符,其上刻印的三行字忽隐忽现,正是长辈们所留下之言: “紫鳞之约、青龙之媒;剑由圣使,路向真王;师尊同在,莫再狂符!” 看来在我身边发生的事,他们无不知晓。不管火符在与不在,我都无所遁形。功夫确实还未到家…… 我眺向梦晓离去方向,忽感怅然若失。 “喂!剑水绎!你打算何时把我的东西还来?”露寒香盯着魂火,此时的语气虽急,却已不像先前一样带有怒气。 我瞅了一眼魂火,稍感羞愧,戏剧性地将其交还到她手中。此时我突然反应到一件事——因为雪块的融化,冰封已久的庞然大物突然重获自由,一时间打了个趔趄,震得幽庭不再宁静。仅仅几步踩踏,凋谢的幽兰芳花坛变得一片狼藉,整个选将场所面目全非。 此时此刻,那些先是被鬼戏摄控后又被雪块冰封的喽啰们见了如此绝景,纷纷丧失了斗志,无心再战;他们所掌之死尸也全部没了动静,立成一尊尊兵俑。 而三位成为丧尸的人此刻已恢复神智。 奄奄一息的那昕目不转睛地盯看着“逐日犬”,露出焦虑之色。“首领,快不行了……” 第二十八章飞鹰献祭 “在强到足以背叛之前,我只能选择忠诚。” ********** 经过一系列的打斗及冰封解制,这充满诡秘的幽庭仅剩下破壁残垣。幽兰芳花坛崩毁,本不应存在的死尸亦不再行动。那些经历过鬼线束缚兼冰冻失忆的人们,已经完全被意识前后的巨大差别吓倒,纷纷慌乱得不知所措。而有些能耐的选将者以及选将主管本人则都变得忧心忡忡。气氛低郁得可怕。 全**下,如今大概只有一人,心思单纯,情感外露,忧虑和疑惑全写在脸上,而且天真善良。 “小剑,这只大狗虽然可怕,但它好像很累了!”傅龙双眼充满同情。 原以为小龙苏醒之后,会被眼前的一幕幕所吓到,可事实却不然,他从容地接受一切。冰封也罢,巨恶犬也罢,连自己是如何晕厥,险些丧命的事他都不问。似乎凡是我知道的事,他都知道;我所疑问的,正是它所说的。 “时间太久首领他快不行了……”那昕说着,口吐一滩鲜血。寒毒尚未彻底清除,又被紫鳞重创。完颜一族正堂副队长,头系红缎的“林里飞鹰”此刻就像折翼的鹰隼,再也无法飞翔。 头系蓝缎的顾猿含着泪努力为那昕包扎伤口。他欲治疗那昕的愿望已久,现今如愿以偿,可却为时已晚。 只见那昕猛得推开顾猿,一步一颠靠近余冲。 “想当初,父母被妖鹰残害的兄弟二人拿着剑斧为双亲报了仇。兄长拖着食人的妖魔,在弟弟的陪同下慕名往见以狩猎妖兽闻名于世的完颜一族,以求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兄弟俩历经三年终于寻得这一强大的组织,想要面见首领,却因妄自尊大出言不逊而遭到族人百般阻挠。兄弟自然也会些拳脚,将前来挑衅的白缎、蓝缎一一打败,可最终却被一位名叫钱欲的红缎挡下。他仅用一把匕首,便毫发无伤地战胜对手两人,实力之强令兄弟两人望尘莫及。兄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便准备拼尽力气带弟弟逃走。可就在此时,完颜一族的首领,带着他认定的继承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兄长奋力出击,却被继承人所驯养的地龙扑倒在地。自知无力回天的兄长已经做好死的觉悟,却突然听到左队长钱欲为自己求情。最终首领听从钱欲意见,赐弟弟蓝缎;再赐兄长红缎,任命其为正堂副队长,并亲自主持献祭,让兄长饮下妖鹰血,获得妖兽之力。“ “之后的几年,兄弟俩人追随着首领东征西讨,斩杀不少妖兽,渐渐闯出了自己的名声。特别是兄长,在获得妖鹰之力后,实力大增,已无愧红缎系首。几经征战后他为人所知,得号‘林里飞鹰’。”那昕坚毅地望着余冲,停下了脚步,“首领,虽然我知道我的存在与否并不会影响你什么,但我仍愿意相信你,追随你。因为哪怕你妖兽之姿尚未完成,也已强大到令人望而望而却步的程度。在超越你之前,我绝不会背叛你。若是需要将死之人作为祭品,用我足矣!我就算死,也要坚持自己的荣耀绝不承认自己会死于这魔物剑下!”那昕展开双臂,大义披身,视死如归,他正以自己的生命诠释着最高洁的荣耀。 他的这一番话,讲得激情满怀,深触我心。寻强之旅,与我何等相似!其凛然浩气一改我先前对他的厌恶之感。此时此刻,欺傅龙之恨已敌不过敬他之意,即使我有机会给他致命一击,我也不愿意这么做。 眼下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余冲身上。这只巨大的“逐日犬”自从冰封解开之后便疲态尽显,他的毛皮开始脱落,牙齿亦接二连三坠下。加上被露寒香推落的那一颗,所有尖牙都砸在地上,触目惊心。 余冲口中吐着恶气,发出低沉的闷响,声音衰老了许多。当他听过那昕的激昂辞言后,余冲伏在“飞鹰”的面前,仔细嗅了嗅祭品的味道,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将他叼起,吞入腹中,接着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 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滋味。我狠狠握剑砸地,任由“逐日犬”体内“红海”自明转暗又自暗转明,此刻艳红欲流。可恨当时的杀意去哪了?紫鳞! “逐日犬”的元气渐渐恢复,毛发瞬长,尖牙突起,就连被钱欲砍断的尾巴都重新伸出。他以锐利眼神盯看恍若失魂的欧阳·伐,使后者不禁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 欧阳·伐慌张地将巫女的匕首紧握在胸前,他大概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触怒了完颜一族无敌的首领,而现在已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余冲一步步接近不死国君,妖兽化渐渐褪去,“背叛”与“绝裂”合二为一,紧握在手,步风稳健威风凛凛。从他漠视一切的神态中完全看不出一丝的怜悯与懊悔,这便给狼狈的国君带来了更大的恐惧。当他走到欧阳·伐面前,举起枪弓“判绝”时,欧阳·伐已经闭眼认命。 幽庭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可不久又变得死寂,欧阳·伐等待许久,察觉到没有异样,便缓缓张开眼。眼前的一幕却令他震惊:余冲将武器重重立在身边跪在自己面前,虔诚地伸出手臂。只听他说道:“君主在上,请恩赐我忠诚印迹,收作奴仆!” 余冲的言行让欧阳·伐惊恐而茫然。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恍然般苦苦笑道:“余冲!你是在嘲笑寡人么?没错,寡人是仰仗巫女所赐之神器,要将尔等全部收至麾下。可如今神器已毁,巫女前来责难只是时间问题,寡人四年的心血将全部白费,甚至还可能迎来灭顶之灾。而如今固有古妖王血脉的你居然说要誓死效忠一个亡国之君,谁能相信这番鬼话!” “巫女之劫,由我完颜一族来化;亡国之难,由我完颜一族来解。只要君主肯用在下,在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余冲进一步说道。 这一席话别说欧阳·伐,就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欧阳·伐思考片刻,稍稍放松了警惕,但仍对余冲的动机有所怀疑。故又试探道:“你比寡人强上千百倍,按你死去部下之遗言,你足以背叛寡人!” 只见余冲微微一笑道:“蠢材而已,遗言何须多听!即使我有通天的本领,也必须明君手下才有发挥的余地。若是未正名便行事,最终难逃神界军肃清的命运。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以君主智慧,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欧阳·伐听罢眉色顿开,这席话解开他心中的顾虑,更使他十分满意。但这也令我感到厌恶至极。且不说他话中带有讽刺神界的意思,他竟然还将甘愿为自己献身的部下骂作‘蠢材’,简直猪狗不如。 我使劲握住紫鳞,渴望他涌出更多杀意。但此刻的它就和熄灭的火符一样,冷静沉着,彷如一位持观望态度的智者。 结果冲动的只有我而已。 当我忍无可忍携剑欲进之时,露寒香突然拉住我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她指着一头系蓝缎之人,“连他的弟弟都还没有表态。” 听她提醒我才恍悟,那昕口中的弟弟正是泪痕未消的顾猿。 只见他一步步逼近余冲,仇恨之火在眼中闪烁。 我警惕接下来的一切变数。若是他拔出匕首,我断然不会袖手旁观。恰好此时活泼的傅龙已将我丢失的圣御剑找回——他并不知晓那是我的配剑,只是觉得我需要它。 虽然一直以来都想打败余冲,但如今的心境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眼下紫鳞不动声色,若是要出手,我也只有圣御剑法及灵蛇舞步可使,情况又回到第一次于余冲交战之时,我仍然胜算不大。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蓄势待发。 他来到余冲面前,果不其然拔出了象征荣耀的匕首。而我则在同时趁露寒香不注意如离弦箭一般冲向血红的猎物。 但这似乎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行至中途,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眼前这一变数倒是我万万未想到的。 逝者的弟弟将匕首交向仇人,并如此说道:“首领若是不嫌弃,我当带着兄长的忠诚继续跟随您左右,如若不然,就请赐我于兄长同死。”我仔细盯看着她,说话的同时,他眼中的仇恨悄然潜藏了。 余冲听罢无动于衷,他还是盯着君主的木匕首不放,反而是欧阳·伐,经过余冲的种种表态,他似乎振作了起来,恢复一贯的狡黠。他试探道:“余冲,你的手下诸多忠诚能人,寡人好是羡慕。” 余冲听出欧阳·伐言外之意,便一把夺过顾猿的匕首交给他道:“吾之手下自然也是君主手下!” 欧阳·伐喜形于色,急于接纳,可同时又因贪得无厌,于是老谋深算地将匕首还给顾猿,并摇摇头道:“你误解寡人的意思了。早时如皇榜所说,寡人欲招天下有识之士编军立将,以图天下。如今过霓庭,毕幽庭,虽然握有虎符的只有露寒香、顾猿和你三人,但六将军人选早已在寡人心中尘埃落定。”说着他将目光扫向了我,“前方还有最后一次选拔,寡人欲在六人之中挑选一名将军,接任大元帅一职。” 听他一语,喽啰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随后一齐将目光扫向最合适的人选。 “我是绝对不会去的!”露寒香大喊着,跑到我身边,低语道,“剑水绎,我知道你一定想去,但我不准你再浪费时间!”她从怀中谨慎地捧出冰女之魂火,此时它已比刚解冰时明显虚弱了许多。“不管那红衣女子说的是真是假,雪块既然在你手中化了,你必须对它负责任!” 确实如她所说,从始至终我一心想要战胜余冲。无论选将也好,复仇也罢,只要能与他交手,我便不顾一切。但在这一瞬间,我犹豫了,不光是因为这一团魂火,还有无意之中发现的那具冰冷的焦尸。 在经历那昕与顾猿的事之后,内心的矛盾深使我为钱欲身在完颜一族而感到悲哀。像他这样的英杰理应早日入土。我亏欠他许多,如今为他举行葬礼,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收起双剑,**地向他走去。偏偏在这时,“绝裂”之枪射入了钱欲体内…… 第二十九章二战余冲 这一次,我彻底被激怒了。 ******* 众目睽睽之下,完颜一族首领,将杀妖无数的兵器深深射入自己忠实的部下体内,只一扯就让他难得复合的身首又一次分离。而滚落的尸首恰恰到了我的脚下。 我郑重地拾起友人之首,尽管他已经面目全非,我却仿佛看到他赠我匕首时的笑脸。怒火烧透了我全身血脉,可我竟冷静得可怕。更奇的是,紫眼中的世界竟逐渐出现了些色彩。这是复仇,而不是纯粹的杀戮。原本急躁的露寒香,如今也被我的气场惊得闭口不言。 我将钱欲之首安稳地置于脚边,对露寒香道:“稍等,很快!” “好。”她诺诺点头。 言毕,我静静地朝余冲走去。 “走吧,我就照你主人的意思,堂堂正正打败你这只可怜的哈巴狗,然后成为不死派大元帅!” 他微愣了片刻,笑道:“这个眼神,很不一样……我答应你。你若胜了我,就将这具焦尸带走,且永远位在我之上;但你若输了,则必须发誓效忠吾王!。” “一言为定。”我瞥了一眼笑盈盈的欧阳·伐回答道。 ****** 不死皇宫的第三个庭院,名为幻庭。 霓、幽、幻,全是动人心脾的迷乱之物。不知是谁为它们起了这些名字,似乎意味着一步步走向虚幻。 答应继续选将之后,我便与傅龙一起随着欧阳伐进入幻庭。露寒香一心想着守护魂火,又不愿作战,便留在幽庭,一边照看钱欲的头颅,一边等我归来;至于傅龙,我本意让他也留下,但他执意要跟来,说一定要看看我怎么打败这个欺负钱欲的人。 不知为何,我明明愤怒不已,内心却出奇得平静;走在决战之路上,脑中竟无一丝急躁;实力不及余冲,却深觉此战必胜;在转面看傅龙之前,便已料到他定然在对我傻笑。一切仿如早已注定,命运之轮正引领我走向一个特殊的时刻。 就在这幻庭之中。 这是唯一一个透着阳光的庭院,却也是最小的一个庭院。大部分的光被眼前那个雄伟的殿堂所截获。大殿的牌匾上赫然写着“明珠殿”三字,因为被屋檐遮挡着,无论光从何处射来,都无法照亮它们。 欧阳伐自从进入幻庭后,便大步流星迈向大殿。如叶落归根一般,面容显现安心之色,可当他窥见逆光的牌匾时,脸上却闪过一瞬的黯然神伤。 “第三轮筛选,考验的是忠诚。”欧阳伐站在大殿之前,振臂一挥,展现出一派君王作风,只听他又发出在霓庭中那样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尔等可否为寡人奉献生命,斩杀一切忤逆之徒?且让寡人亲眼见见尔等赤胆忠心!” 话音刚落,大殿之门忽然敞开,两名尸仆从中稳稳抬出一张金銮椅,极富奢华之气。欧阳伐端坐其上,威风凛凛,彰显着王者本色。他缓缓扫视幻庭之中除他之外的五人:余冲、梓男、顾猿、我以及傅龙。随后又将目光停留在余冲身上,满意地笑了笑,宣布道:“今朝不死派选将,决胜之战,胜者即为我不死大元帅!” 他对于余冲的热切期待,众人皆知。我却对此不吝一笑。即使于我无用,我也必将将这大元帅之位收入囊中。 随着欧阳伐的一声令下,梓男、顾猿,还有傅龙纷纷退了下去。谁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此时的紫鳞静若凡铁,与包裹仙布时的状态如出一辙。我已有意将它视为第二把圣御剑,在此创造双剑流。冷静,令我陷入无限思索。 众人屏气凝神,紧张地等待着这一触即发的战斗。可是过了许久,也没人使出第一招。 “呵!”余冲低沉地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像前两次一样,二话不说就冲上来。看来经过几番战斗,你已学会审势而进,不光是一匹鲁莽的魔兽。” “我只是在等你变成妖兽,不过看来你并无此打算。若是如此,紫鳞亦没有兴奋的理由。此战既无妖兽,亦无魔兽,仅是两名凡人为争夺元帅之席的较量。”我郑重道。 “说得好。”余冲大呼着,亮出了左肩的伤疤,“你曾经伤过我,这次就算奖励,我还是让你先攻。” 可笑。这样的蔑视,我岂会接受? “圣御·王侯剑” “圣御五式·战猴王域”本是将全身的气力汇集到剑上,由剑集中打出剑气,以之伤人的招式。双剑同挥,不过是将气分为两股,分别打出而已,这是我双剑流的首次尝试。 我故意将剑气打偏,分别瞄准余冲双脚两侧,这是对余冲方才所说之话的回礼。“你几次险些将我杀死,因此我尊重你的提议,但我剑水绎不屑这类施舍。要战便好好战,出招吧!” “好小子!”余冲看着剑气所破的土地,冷笑一声,随即将叛绝旋转两周,利落地将武器断成两段,“既然如此,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射杀他——绝裂!” 说话间,急速的短枪已径直向我飞来。 上一次归灵我便是被此招重创。这看似普通的短枪,附上妖力之后,杀伤力瞬间增强数十倍,又兼有触及虚无的能力,简直就是灵体的克星。归灵绝非上策。 我左脚提膝,紫鳞平举,使出一记标准的圣御三式·仙鹤守泉。同时右手高举圣御剑,正为下一记二式·风鸽觅食做准备。这一招防守反击我将其命名为: “圣御·双飞燕” “绝裂”来势汹汹侵入我灵鹤守护之地,紫鳞并不能将其完全挡下。不过这正合我意,半摧半闪之际,我重踏一步,用力跃起,将自己抛向空中。妖枪之力迫使我向后飞离,而我则保持此形,借圣御之力前劈扭身。破招的同时加速前旋,双剑交替几十剑狠狠砍在连接“背叛”与“绝裂”的青色钢丝之上。 此时“绝裂”未伤及我身,反而深深插入土中,使得钢丝紧绷,正是斩断好时机。我已预见到“叛绝”分离的情景,可是我明明清楚感知到剑磨钢丝的噪响,钢丝却丝毫没有伤痕,这完全出乎意料。或许这是因为我低估了它的坚硬程度,但事实上是我低估了它的延展性——它并没有如我想象中那样紧绷,它伸长并且松软了下来。 余冲能够自由控制着钢丝的长短,其中的奥妙就如他凭空射出白羽箭一样令我不解。我不相信余冲能有这种能耐,一切悬疑定然是出自于这把枪弓本身。看来,它是一柄圣武。 待我招式势泄,余冲就势将枪弓后半段“背叛”向我甩来。同时喊道: “飞劫——背叛!” “背叛”这短棍,无锋无刃,却能直接攻击精神,其强大的冲击力观之前钱欲中招时的反应便可得知。此招“飞劫”攻势如虹,角度诡异。我已准备架势来挡,它却如长了眼睛般绕转到我身后;等我转身时,它又飞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此绕转飞移,不知会从何处突然向我袭来。 既不知,我便不再猜,静立于此,提气升灵。 短棍飞转之际,余冲悄悄来到先前枪头“绝裂”所在之地,并将其拔出。这一动作我看的仔细,心里有数。 我持续积攒力量,为下一招剑法预备。突然的一刹那,余冲猛地一拉“绝裂”,地上鬼鬼祟祟饶我无数圈的钢丝一下子跳起来将我勒紧,缠得我动弹不得。同时“背叛”的圆周越来越小,速度越来越快。我明白,在到钢丝转尽时,我将无可奈何中它一击。 这时候的余冲匪夷所思地倒握枪头飞速冲向我来,他的意图我没有瞬间看破。可是当我观察到围绕我的短棍总是将接合处对向我时,我突然反应过来——当“绝裂”压倒我前胸之际,也正是“背叛”落到我背脊之时。倘若让它们对位,其接合时的某种机关必将穿透我的胸膛使我遭受重创。此技非同小可,让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叛绝!”余冲喊道。这正是与武器同名的绝技,“逐日犬”对此满怀信心。 然而,我并不准备让他得逞。 圣御剑法中有两式需蓄力之后方可使出,分别是六式“帝虎绝境”以及七式“圣龙御天”。而今日,我合圣御与紫鳞之力,欲将两式融为一体。 钢丝束身之下,我强行动手:圣御在前竖立,紫鳞在后横隔。以“叛”“绝”两者触剑为号,爆发灵力,同时出剑,怒斩不赦!在此将此技命名为: “圣御·龙虎决!” 双剑一出,“叛绝”瞬破,金光紫影,仙气满庭。一看那黄龙飞天摘圣果,二看那玄虎掠地制妖魔。兽体之形,御体之姿,神灵且降,倏忽变幻,旦息如面,伐恶无情。 不可一世的余冲被这一招逼得毫无还手余力,枪棍被砍落之后,每一剑都直劈他血肉之躯,末了,最后一击正是“帝虎绝境”的扑势,紫鳞穿透他的右腹,圣御则从他的锁骨直刺入心脏——我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他身体正直地跪在地上,气息奄奄,无力再战。 整个幻庭突然间陷入一片寂静,连阳光中的微尘都不敢在此刻擅动。傅龙露出惊喜的表情,而其他人无不错愕。目前看来,胜负若定。 我放开双剑,将他架起,狠狠盯看,欲将心中之怒毫无保留地倾泄在这将死之人身上。心中还是那份平静,可是愤慨却随话语而出: “钱欲为你苦心经营完颜一族,那昕为你守护狩猎者的尊严,而顾猿则延续其兄长的忠诚。能拥有他们,你理应感到庆幸。可你却视他们为垃圾,工具,至死不顾。我是为被你玷污的忠诚挥剑,以神之名制裁你。现在,你可有遗言?” 余冲缓缓抬起头,耷拉着眼皮,眼神却显得尖锐。同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哼!手下败将,大言不惭!”他冷冷说道。 此话何意?难道是他临死前的嘴硬?我正思索着,突然脑子就好像遭受到了猛烈的敲击,随即天旋地转。腹腔内突生一股邪气,四处乱窜,搅得我筋脉大乱。 我不由地松开手坐倒在地。他则退了两步稳稳站住,将圣御和紫鳞一次从身体拔出甩开。好像刚才那一招并未能给他致命伤。 只听他高傲地笑了两声道:“普天之下,只有两种方法能够杀死我,一是吸干我的血,二是净化我血中的妖力。否则我便永远与地狱恶犬同在!” 第三十章天媒 原来内心的宁静并非偶然。命运之轮,在此开启。 ******* 两个凡人的战斗,在不死皇城的幻庭之中上演。围绕着不死派大元帅一职,双方心怀不同信仰,以圣武行气,激烈碰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我,剑水绎与完颜一族首领余冲第二次交手,彼此都对对方的实力有所了解,在战斗初期便不遗余力使出绝技。未经几回合,在“叛绝”与“圣御龙虎诀”的对冲之下,战况趋势逐渐明朗。 余冲尽管身负重伤,但因妖王血护体,终究未能倒下。而我则到现在还不知被何所伤。 “你无需疑惑,”余冲道,“正是‘叛绝’使你战败。哪怕‘背叛’与‘绝裂’被你的双剑阻挡,只要它们对位,便会隔断之间的一切精神力。”他步履蹒跚地将枪弓捡起,合并后又回到我面前。 所谓精神力,虽然无人不晓,可若真要解释起来,又会显得模糊不清。若是师父在,应该会给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而我只知道,此刻我因它受了伤,变得无法控制身体。 余冲用枪头抵住我的喉咙,以他虚弱的身体发出胜利者的笑声:“你敌不过我,效忠吾王吧!”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连口齿都感知不到——除了眼睛,以及大脑,其它的一切都不再属于我。我能做的,也只有思考。 战况的逆转直令众人注目屏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余冲,他拥有百倍于我的实战经验,尽管我出身于天宫,从小修习仙法,可克敌制胜的策略远不及他。这一切,早在初次交手时我便明知。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存在着种种谜团:其一,他身上流着上古六妖王之一“地狱恶犬”的血,拥有能力兽化成巨犬,甚至自称拥有不死之身。 其二,他手中的“叛绝”绝对是圣武级别的武器,我神界三公子泽·奥斯努拉虽然以前对人界之人不感兴趣,但由疾云宫主统计出来这世上现存圣武的名单可是一个不少的印在我的脑中,其中根本没有“叛绝”的踪影!它若不是被风神遗漏,便一定是近期才出现的圣武。 其三,他执意要投靠欧阳伐的原因实在是太过牵强。“出师无名”?“大树底下好乘凉”?简直叫人笑掉大牙。如今这欧阳伐的名声可比余冲好不到哪去,况且他又刚刚失去巫女的宝物,剩下戈拓那尔一座死城,哪来的树荫让这“逐日犬”去乘凉?他的意图,绝对不止如此。 我漠然盯看着余冲,他也看着我。我的态度令他的笑声渐渐停止。他开始疑惑起来:“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是这个眼神?难道失去精神力不会叫你恐慌吗?” 我不知道何为“恐慌”。 余冲的下属们,如今已经提前为首领的胜利而欢呼雀跃。连不死君王欧阳伐也几乎将决斗的结果公布于世。可是傅龙,他却跟我一样眼神漠然无光。 一向多嘴的梓男尽管满嘴伤疤,此刻却也忘不了在孩童面前炫耀一番:“小鬼,你老大已经成了我们首领的手下败将。你若是识相,就赶紧跪下来给老子磕两个响头,给老子弄开心了,老子可以考虑收你做小弟。” 然而,他说的话完全被傅龙当作了耳旁风。 傅龙径直走向余冲,当时的气场与神情,正如我与任谛分别的那一日。 被无视的“青湖怪慢”恼羞成怒,二话不说扑向傅龙。可是小小孩童不躲也不闪,完全未将来袭者放在眼里。不知为何,那张开血口的鱼怪突然间像撞上了什么东西一般,停在了半空之中,顷刻间他的唇齿便血肉横飞,像是被无数刀刃所刮。他重伤倒地,别说是想伤害傅龙,就连接近都做不到! 在这个孩童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不仅仅是我想问的,顾猿、欧阳伐早已将匪夷所思的表情露在脸上。而余冲,则是在听到傅龙沉稳地说出“我不知道何为恐慌”这句话时,惊讶地闪烁了双眼。 这句话正是我要说的,可是我不明白,傅龙究竟是如何为我代言。 “你已经不可能赢我了。”傅龙指着余冲的鼻子说道,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表达了我心中所想。 不过从表面上看,此情此景完全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在对一名极度危险之人的挑衅。余冲斜眼端详着傅龙,气氛突然变得紧张不已。 可是当众人都以为余冲要对傅龙做些什么时,余冲突然又将目光转向我,笑道:“有趣!剑水绎,还有什么招,你都使出来吧!” “……我本是我,灵终归灵!”我在心中默念,结果声音又从傅龙口中传出。两人同时归灵。 圣御剑飞来时,被我稳稳抓住。即使归灵,我却仍有实体。我站了起来,此次虚无态不同以往,就像在我身处险境时,火符所表现出的平静一般,虽令我诧异,却又是那么得理所当然。宁静是为了等待,等待上天的垂青: 风漠砂陨,末日微波;神宁圣悟,此约媒合。 “我,剑水绎,在此向你询问:四圣兽之首,青龙!我将用尽一切力量保护你,奉上我全部的忠诚与崇敬。你可愿在归元之期与我同行?未到兵理之日,绝不离弃?”我注视着傅龙,这番话只有他能够听见。 “当然。”他天真地朝我笑着,“你是我的天媒。” 就如与任谛分别的那一日,傅龙的双眼空澈无比,它使我血液凝固,使我不得不虔诚注目。 期间,余冲先试探性地向我射出几支白羽箭,可是箭到我身旁一尺便停止折断;接着他又猛地投出“绝裂”,但枪头在我身边激烈地摩擦一阵后仍然无法突破那层神奇的防护层。这使得他露出难得的焦虑之色。 圣武再利,也难以凌驾于圣兽之上。天媒之契,神圣不可侵犯。 傅龙步步走进我,两人之间无数灵光四射的心线相互连接,并不断缠绕捆绑在一起。在我眼中,他的形象从射界的幼云龙到人界的傅龙,再到一把神秘的碧青宝剑依次变化,展示着青龙轮回在“灵孕”“归元”“净凝”三个阶段所具象化的三个形态。而最终,他化为了翱翔天际、呼风唤雨的天空之龙,那便是青龙的真实形态。 画面切换同时,在我心中那份异常的宁静像是被它特定的钥匙打开了一般,瞬间迸发出长久以来被压抑封印的恐惧、愤怒与傲慢。而与此同时,火符又像即将爆发一样激烈地散发着热量。 这一切使我感到惶惑无力,就如一阵逆乱之风,势要将我撕碎毁灭。 可就在这时,一阵清凉的雨点滴落在我的心田,所有的不安片刻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就连火符的燥火也因其熄灭。天下再一次回归宁静。 我回过神来,傅龙正依偎在我怀中。他将头紧紧靠在我胸前,眼角留着淡淡的泪痕,嘴里不停“呵呵”地笑着。 “青龙在极度开心之时,会降下宁静之雨,清除这世间一切嘈杂,让全天下生灵只听他一人的笑声。喜悦之泪,便是宁雨。”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说话之人凭空出现,这一次,连我也看得清他的真实面貌。 只见他一头淡褐色短发接着故意挑起的双眉,不羁的双眼配上嘴角的坏笑,俨然一副市井流氓的长相;可他却同时又身穿着高洁神圣的祭司礼服,肩披一套**肃穆的白色长袍,背上的“雷”字噼啪作响,青光乱跳,炫目夺人。 白色长袍,写有雷字?我的记忆瞬间开始回转——关于神界的记忆片段,其中根本没有它的一席之地;可是在人界的回忆之中,我依稀记得有一个人曾多次暗中相助。他究竟是何方高人? “你总算见到我了。”他冷不丁凑近我的脸,占据了傅龙的位置,然而却没有将其挤开——他没有实体,连灵体也不是。 我一步不动,等候他接下来的话语。 他见我没有反应,又警觉地回头,心有余悸似的摸了摸上额。随后言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净界的大使,司管圣兽在浊界的轮回往生;同时我也是神界新上任的默夜宫宫主,雷·塔希摩丰。你不用猜疑,我既不是虚无,亦不是影像,而是潜藏在圣兽转世眼里的“圣视光”。只有圣兽以及天媒才能看清我的样子……” “原来就是你在暗中帮我。”我答道,“不过我可从来没听说过,神界什么时候有了默夜宫。” “呵!前段时间刚封的,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塔希打趣道。 我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可是神界三公子,封宫主这种大事我怎么能不知道! “废话不多说了。既然你已看见我,我便不能久存。有关天媒的事你自己做主即可,但是有件事你需听我的。”他再次凑近我道,“接下来你将打败余冲,届时记得留他一命。他要是死了,我会很困扰的。” “留余冲一命?”我不禁重复了一下。 “不错。你可要记住了!”言毕,他突然化作一道白雷,向天上散去。根本没有给我拒绝的时间! 这算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即使是净界大使也不该这般任性!听他的语气,根本没有把我神界三公子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休怪我不答应。 第三十一章青龙之泪 青龙之影舞,白雷之幻化,亦真亦假,且若疑光。紫金长短,稍重微薄,却是一般模样。今朝执剑霓幽幻,魑魅君王,小小恶犬。其中几番折腾,也作笑话,看明日再回眸。 ****** 我成了青龙的天媒。这不仅是莫大的荣耀,也意味着超乎想象的力量将源源不断从圣兽身上传来。 我呆滞了半晌,是傅龙的叫喊唤回了我的注意。 “小剑,小剑!”他忧虑地望着我道,“做我的天媒,你不开心吗?” “呼呼!你在说什么?做你的天媒,小剑简直求之不得!”我答道,“我只是一时太兴奋,忘乎所以。” 傅龙听罢便傻笑起来,随后他移开了身子,从怀中取出了一段白布,以及装载着青龙之泪的香炉——龙哀。 我接过两件神物。白布依旧残留着净鳞之味,而龙哀之中,三块圣水如胶般紧密而有序地分隔开来,乍看之下没有区别。但我却认得出,它们分别为愤怒之利刃,悲伤之净鳞,喜悦之宁雨。原已用尽的青龙之泪在天媒契约达成之后便成了取之不尽的灵泉。 “刚才的灵气,还有那一道通天的白雷……究竟发生了什么?”余冲左右手各持“背叛”与“绝裂”,像是猎犬闻到了血腥味一样露出了凶悍的眼神,“我好像闻到了极其诱人的味道。” 他的杀气比之前更盛百倍,然而此时我却毫无畏惧。 “你方才说过,吸干你的血或是净化你血中的妖力都能使你致死。”我将白布缠在右手,从龙哀中齐取利刃与净鳞,抹在圣御之上,同时遗憾地看着依旧沉默的紫鳞,傲然道,“你可以选择,怎么死。” 尽管弑妖之剑无法回应我的呼唤,但只要它在我手中,便是一个威慑。余冲会一直对我关注有加,正与它的存在息息相关。 “剑水绎,你难道忘了这两把剑皆无法取我性命?”余冲大笑道。他嘴上虽然不屑,可双眼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全神贯注。当我突然一剑刺向他时,他竟然像惊弓之鸟般迅速闪开。 “这是何物?”他警觉道。或许他本身无所忌惮,但他体内的血液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天敌,就会不由自主地慌张迷乱。他即刻将“背叛”与“绝裂”分插两地,随后紧张地拨动起连接两者的钢丝。随着单根琴弦的不断奏响,无数白羽箭顷刻间成雨飞来。 可是面对着毁灭性的箭袭,我甚至不屑挥剑去挡——这种程度的攻击已经再也近不了我的身。包裹我周围的天媒之气,也即是青龙泪衣,乃是一层无坚不摧的利刃墙,足以助我免疫一切尖、利、刺、割。 此情此景令余冲突然变得手足无措,如此的窘态是我在入庭之初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他突然将“绝裂”拔起,猛地往我方一投。 这会我仍然镇定不动,倒不是因为知道这枪头破不了我的泪衣,而是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绝裂”并不是指我飞来,而是撇过我向左后方飞去;同时余冲又拔出“背叛”朝我右方奔跑;如此一来,当钢丝触碰我身之时,我便将处于“背叛”与“绝裂”之间,“叛绝”会再次发动。 我岂能让你得逞? “灵蛇舞·腾影” 我以紫鳞抵住钢丝,滑行而进,以迅猛之势向余冲逼去。 余冲惊恐地瞪着我,这招一出,他已没有回转余地。突然间,他眼神一狠,加速狂奔。看来是决心用这“叛绝”与我决一胜负。 就在“背叛”与“绝裂”即将对接的瞬间,我看到了其中出现的十分模糊的东西从两者尾部逐渐伸出。那是两段气波,彼此相吸,连接的一刹那可冲击精神力,将灵魂分割。先前我便是遭它所伤。只可惜这一次,两道气波在关键时刻偏离了轨道。 “圣御六式·帝虎绝境” 余冲将短棍“背叛”高高扬起,身体横躺于地上,被一只“圣虎”压迫在地。紫鳞卡在他的腋下,圣御则立在他的脖颈之上,如两张虎爪制得他动弹不得。他的眼神此刻充满惶恐,而我狠狠盯着他,在此刻竟然动了恻隐之心。 堂堂完颜一族首领,尊者‘逐日犬’余冲,居然像一只待宰的幼犬一般露出乞怜的眼神! “没想到,你竟这么怕死!”我道。 余冲听言,冷笑一声道:“没想到你不仅拥有弑妖剑,还有青龙相助。并非是我余冲怕你剑水绎,而是我体内的‘地狱恶犬’遇见了他的天敌。我驾驭得了它的杀气,可驾驭不了它的恐惧,否则也不会如此惨败。” “你的意思是我胜之不武?” “哼!倘若我能完全掌握妖王之力,未必敌不过你!” 说起妖王,我的脑中瞬间闪过任谛的影子,我以紫鳞与他对战的情景历历在目。当时我也与傅龙产生了反应,只不过是我拒绝了他,因此直到今日我才成为青龙天媒。余冲说的是有几分道理,我在他无法使用妖王之力时以圣兽之力打败他显然有乘人之危之嫌。这可不是我剑水绎的作风。 难道我真该放他一命?可钱欲之仇我又该找谁去报? 在我犹豫之间,余冲再次开口,接下来的一番话可算至关重要:“倘若我余冲今日果真要葬身于此,我可要提醒你一句。先祖将‘地狱恶犬’之血封印至体内,并非贪图其力,实为削弱妖王之力,以防其祸害芸生。几代相传,直至我辈。你若以青龙之力净化我之血液,等同于解除那封印。妖王将恢复力量,后果不堪设想。”他停顿一下,着重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也就是说,你在威胁我?” “非也!我的意思是,你定要杀我,则务必用那柄弑妖剑,要用它吸干我的血液,以延续那封印。” 他的语气显得十分诚恳,可我还是怀疑他是否看出了紫鳞的沉默,故意如此言道,以求苟活。 ****** 幻庭虽小,可布置诡秒。阳光照射下,明珠殿巍峨雄伟,君王欧阳·伐却隐于黑暗之中。这里没有眩光死士,也没有幽香寒流,却带我走入最大的犹豫。 杀与不杀,只在一念之间。在场之人都紧张注视着那握着圣御剑的手。 恰在此时,连接幽庭与幻庭之间的大门“嘭”的一声被人打破。欧阳·伐的双眼直直盯着大门方向,比起见到余冲败在我手下,他似乎对此更为惊异。 这与之前的幽庭之门被破情景何其相似,难不成又来了一个“钱欲”。 “这怎么可能……沙拉菁说幻庭的结界这世上无人可破!究竟是谁!”欧阳·伐大惊失色,一跃而起。 只见一位身手如灵鹿一般的女子突然冲进幻庭直奔我而来。她抱着一个焦黑的尸首,到我面前停了下来,全然不顾我控制余冲的现状,猛然将尸首扔到我眼前。 惊讶之余,我放开一只手去接尸首。却不料那女子在同一时间拔起了我放开之剑。 从来没想到,我竟然会被它架住脖子——紫鳞剑;还有这个女人,露寒香,她居然对我刀剑相向。 “你不是说很快吗?还磨蹭什么?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杀了他,要么我杀了你。” 我没有想过她是用了什么方法突破我周围的青龙泪衣,只是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她与某个人十分相似,那个让我心跳加速的人…… “小剑!”傅龙突然叫了一声。 我侧目一看,原来他竟被露寒香掳在怀中。 “你先把剑放下来。”我对她道。 露寒香面不改色,执着不动。“我数到三。一!” 剑就在我手上,只需轻轻一动,就能让余冲命丧黄泉。我看着欧阳·伐苦涩的哀求,看着露寒香凶悍的眼神,看着余冲惶恐的神情,心中复杂十分。 “二!”她继续大喊道。 等等,有一个人不知在何时消失在我视野之中,已经许久没见过…… “三!”数数的同时,露寒香突然将剑一横,杀气外露。 谁知突然一个黑影从露寒香身后闪出,仅以一把猎刀顶住紫鳞魔剑。是顾猿!他的出其不意让露寒香吃惊不小。 与此同时,傅龙咬了露寒香一口,惊得她猛地一甩手。只见她手中紧攥着的“魂火”悠然抛出,在经历一个奇妙的弧度后正正落入傅龙的香炉之中。 那虚弱的魂火接触到到混有三象的青龙之泪后,突然爆发出十分闪耀的光辉。火焰之盛惊诧旁人。见此情景,露寒香不仅不怪傅龙再次咬她手,反而痴痴言道:“咬得好啊!” 她静静放下剑,不再对我施压。看来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总算告一段落。 顾猿满富敌意地盯着我,就在此时,我也在心中有了答案。 “余冲,你还有几个优秀的部下。好好珍惜吧!”我收了剑,对他说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个要求。第一,把钱欲的尸身交给我;第二,你不得自称不死军元帅,永远在我之下;第三,你需将钱欲与那昕两人的红缎绑在自己的双腿之上,以祭奠两位忠义之士的伟大亡灵!” 余冲沉默了片刻,答应道:“前两条正是我对你的承诺,至于第三条……并不过分,我答应你!” “还有一件事,我答应钱欲要告诉你,关于缪正的下落……我在逐狼坡见过他一次,他既然没有往南走,就应该还在戈拓那尔北方。” 听到缪正的消息,余冲一扫之前的惶恐,露出微微的笑意,其余不再多说。 此时的欧阳·伐无奈踌躇,经历了余冲之败以及幻庭之破,他再没有说话的勇气。而我则将剑指向君王,喝令道:“宣布结果吧!我,‘紫青圣使’剑水绎,乃是此次选将最后胜者,今番不死大元帅!” 第三十二章初入不妄山 天降仙,何去何从? 当初我究竟为何离开神界?是因为一时贪玩,还是贵公子之高傲在心里作祟?都不是。在我苦苦愁思菲与我谈论关于谁成为圣君之事时,她的消失,她的重视,她说她会成为我刀剑相向的敌人……令人惊恐的画面历历在眼,反复回荡,使我心寒体冷,疲惫不堪。 我躺卧在寝宫床上,全身蜷缩成一团。他是唯一一位能使我展现出最虚弱一面的特殊人物,也是唯一一位凌驾于我野心之上的特别存在。 我张开四肢,平躺开来,双眼直直望着屋顶,不觉出了神。“若是能有两个圣君就好了。”在我心中突然想起这句话。 “简直是天方夜谭!圣君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哪有复数之说?”我口是心非地自我否定着。 尽管心烦意乱,我还是抵挡不住披身的困乏。 “有什么好想的,距离下一任圣君上任还早着呢!” 不愿想,害怕想,不再想。我缓缓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脑子变得迷迷糊糊。当那一缕褐色柔发飘落在我脸颊时,我不知是梦是醒。 “小泽,是时候带你去人界了。”她如是说道。 而我来不及回话,就已被一股轻烟带回梦乡。 这一梦不知梦了多少个日夜,再醒来时,我已到人间界,一个名为因缘庵的地方。师傅与神冥·格一齐出现,带我经过妖村,阴云小镇;教我注意礼节、妖兽、功力、身份、性命,授我归灵术法,赠我火符;最后在可卡恩帝教我自由。她让我好好在人界游玩、历练,但又告诉我只要遇到极险使火符爆发,便会有人出现带我回神界。 她知道我贪玩,知道我爱面子,绝不会轻易使用火符。因此我会重视它,为了不让它发作而故意舍险从安。但万万没想到,才刚离开没多少时日,我便在与缪正一战中使用它爆发,无奈之下我只好牺牲圣御剑将其封印。 在幽庭之中,火符重新回到我身边。只是没想到伴随而来的不是师父也不是神冥格,而是那个声称自己从蛋里出来的红衣梦晓。就连她也只是蜻蜓点水般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便离开。 “既然你们不愿出现,是否意味着我剑水绎可在人界多留一阵?”我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忍不住笑了出来。 “傻笑什么呢!你小子!不吃赶紧埋单走人!”急性子的女子大声嚷嚷道,“之前你让我等你打架,我等了;又说上路前先填饱肚子,我也饱了;现在都吃完了,你还在发什么呆?你小子真以为本小姐好欺负吗?”开口时,她刚刚干完第三碗阳春面。 与此同时,傅龙也刚刚喝完第二碗面的最后一口汤。他满足地大喘一声,将碗重扣在桌上,兴奋道:“香香姐,我还要再吃一碗!” “小二!再上两碗阳春面!”露寒香毫不迟疑地呼唤着伙计。一碗请傅龙,一碗给自己。 而我则望了望这碗微微发胀的面,又笑了几声。 昨日方才拿到“不死派大元帅”一头衔,今日我便与傅龙、露寒香准备启程离开戈拓那尔。 虽然国君欧阳·伐作秀似地做了挽留,但我很清楚,即便我胜了余冲,他还是更愿意让余冲执掌不死派大军。也好,本公子本不打算在这死城里多耽搁时间,如今我得名,余冲得权,各取所需,两全其美。临走时,我还建议欧阳·伐记住我的名号,以免将来巫女前来问罪时,他只能回答东西被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偷走了。 不过有一点我十分在意,既然巫女留给欧阳·伐的“伪若雪”已然变质丢失,而戈拓那尔城内的居民还能一如既往地“生活”,这说明任谛所说巫女的宝物并不是指它。换句话说,在欧阳·伐的皇宫之内还有某一件东西,控制着全城不死尸身的行动,那乃是一样至宝。或许下次我还会回到此地一探究竟。 自从魂火浸入龙哀重现生机后,露寒香就变得不那么坐立不安。她嘴上说急,可行为上却显得安然自若,不慌不忙。在等待第四碗阳春面的同时,她盯着我用白布包裹的钱欲问道:“那具焦尸,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听说戈拓那尔以南有山名曰‘不妄山’,山下有一聚灵之湖唤作‘平湖’,别名‘小天池’。我欲将钱欲埋葬于此……”我道。 只听露寒香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你的品味与那神界的牛头火神一样,难道你是准备给这头狮子举行‘神葬’吗?” 神葬?她怎会知道这个?!我诧异。 “神葬当日,在神界军在场的情况下,平湖发生了三万人大屠杀。这可算是震惊四方的大事。虽然时隔两月,当时的惨象仍然叫人历历在目。据说连神界军都心有余悸,极少提及当日之事。传言那是因为有魔族的出现,所以神界军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到那,或许你还能看到腐肉尸山的痕迹。”她说时,面已到。刚讲完这些事,她的胃口依然良好,唰唰吃起面来。 “这事我倒是从未听说……”我有些疑惑。 两个月前?那不是我刚到人界的时候吗? 她呆滞片刻,露出惊异的表情。既然是大事,我不该毫不知晓。 “……我的意思是,据我所知,由炎·凯因普流率领的神界军并非避责之众,既然有过在先,他定然不会置身事外。我料他自有他的打算。” “炎·凯因普流?这个名字倒是新鲜。”露寒香停嘴猜测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牛头火神吧?” 我迟疑一下,没想到凯因这家伙居然从没有将自己的名字透露出去,这算是我的过失了。 “你难道不知道吗?他的名字在雅依尔有记录!”我撒谎道,“关键不在此。我只问你,不妄山去还是不去?” 露寒香轻笑一声,一口气连汤带面喝了下肚。“不埋了他,你也没心思陪我上路。去去也好,我也正有个故人要拜访一下。”她的笑着笑着突然发飙道,“埋单去!” *************** 其实,我本不知不妄山在何处,只晓它山下有一平湖,且在神都雅依尔附近,属不死派地域。要去此地,一方面是为钱欲入葬,另一方面则是想去人界最接近神族的雅依尔看看。若是凯因在,自然最好。 如今我与傅龙三人一齐赶往不妄山。傅龙毕竟是青龙转世,单论速度,他可算天下无双,不过他自己倒是未曾察觉,总是跑在我们前方催促快走。殊不知,我早已用上“蛇蟠步——疾”,几乎以我最高速度来赶路。不过光是傅龙也就罢了,令人吃惊的是,露寒香居然能与我齐头并进,甚至时常有超越我的迹象。本公子岂能速给一个女流之辈?虽然我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总是令双脚归灵又复原,偷使“灵蛇舞——腾影”来做加速。 在与余冲一战中,我有幸见到他的部分兽化,当时便思索着归灵是否亦能如此。在成为天媒后,果然找到一些诀窍,借此机会练习练习,将来总有可用之日。 三人就这样不知疲惫你地追我赶,日夜兼程。才是出发后的第三日,便已望见此行的目的地——不妄山。 “这就到了?”露寒香惊讶地问道,好像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行人的脚程快到这种地步。 这里就是风神德鲁和火神凯因两人多次提到的不妄山。我抬头向山顶望去,确实能感受到一种超脱自然的气息在空中弥漫。据他们说,这山的正上方就是神界圣灵殿,而平湖上方对应的则是殿外荷花池。每当荷花池水满溢时,圣水便会自然滴落至人间,虽然不洁,却也带有灵气,久而久之便汇成这平湖。平湖之水本就是天上圣池之水,故名曰:小天池。 “那便是梅安寺吧?”我指着山顶一坐落雄伟的寺院问道。 露寒香盯着那庙宇,不知何时已经出了神。好像是我的呼唤让她警醒,她答道:“没错,就是那里!”她像是有什么心事,踌躇了一下,又对我说道:“你自己去平湖吧,忙完就上山到寺里找我。” “你的故人,在那寺里吗?”我问道。 她白了我一眼,答道:“废话!”话音刚落她便动起飞速交叉双脚向山上奔去。 这真的是“废话”吗?故人在寺里,怎能不让人联想纷纷!这个女人也真是有趣。 傅龙望着露含香的背影,突然弱弱地蹦出一句:“小剑,你说香香姐是不是上山找老相好去了?” “谁知道呢?”我说着,突然发觉此话从傅龙口中说出很不可思议,便问他:“谁告诉你她去找老相好去了?你知道‘老相好’是什么吗?” 傅龙瞪大了眼睛,吃惊道:“我们俩不就是老相好吗?” 真是令人汗颜。 毫无疑问,这类话语一定是露寒香所教,没想到才过了这么几天,他就受到她如此深刻的影响。那个女人实在不可小觑。 话说回来,她真的是去寺院里找老相好吗? 第三十三章“小天池”平湖 先圣花池何所似,似银似玉似白晶。 偷落几滴妙成湖,也似珍珠耀天晴。 ****** 露寒香走后,这寂静的不妄山下只剩我与傅龙行走在树丛之间。自从成为天媒以后,我还未与他好好探讨有关归元一事。 “小龙,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在人界?”我问他道。 “来找小剑啊!”他答道。 我摇头道:“你是青龙转生,总有一天你会恢复真身主宰东方世界。而在这之前,你要经过一系列的磨难,只有度过了‘归元’,经历了‘兵理’,结束了‘净凝’,才能翱翔于天际。眼下,你可知道‘归元’之路要怎么走吗?” 傅龙安静思索片刻,突然抬头傻笑道:“不知道!” 我诧异踌躇。尽管我对四圣兽成型的“三阶两时”有所了解,但具体怎么做,即便成了天媒我也毫无头绪。不过没想到就连青龙本身都不知道何为“归元”,这也真是奇了。 “管他呢!只要能跟小剑在一起就好了!”他说着又蹦蹦跳跳,开心无束。 你这么想我固然开心,但圣兽之事,不可儿戏,即便是我剑水绎也不能随意应付。我的责任你根本无法想象…… 望着他天真活泼的身影,我恍惚间回到往昔,当他还是青龙幼崽的时候。当时的神界哪有环月宫?哪有星晓?连朝阳宫宫主都才刚刚即位不久,神界上下全仰仗疾云宫主和枯星宫主二人。由于疾云宫主风·德鲁文泰常年不在神界,在四圣兽降临景诗园时,本就修习缚言术的枯星宫主土·莫利翰轩顺理成章成了四圣兽护者。 四圣兽之中数青龙最为顽皮,他总是在景诗园里捣乱,时常欺负老实敦厚的玄武,就连莫利都对他无计可施。有一日他偷偷跑出景诗园,想要奇袭路上偶遇的我,却被我一招“钳龙手”所制服。从那以后他便认我作大哥,成天和我厮闹在一起,一过便是八年。 虽然这八年来,我已从一名孩童成长为十八岁青年,无论形态还是心智都已步入成人行列。可青龙却一直还是那样没心没肺,无拘无束。哪怕转生成为人界的傅龙,他依然天真无邪爱摔跤。 “没想到当初的嬉闹会演变成如今的天媒之契。”我暗想着。 突然间,傅龙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风一般地蹿了出去。在我反应过来前,他已然消失在树丛之中。 “傅龙!”我叫喊着,也一头钻进树丛。 “蛇蟠步·曲” 正所谓技由用而生,对我剑水绎来说,蛇蟠步的研究渐入佳境,创新并非难事。见到傅龙失踪,我也只是心中着急,想着如何能在树丛中速进,便在蛇蟠步“疾、缠、潜、猎”四步之外又生一步,即为“曲步”。比起与缪正一战在荆棘丛中疯砍,如今我亦能拂叶飘枝,无伤穿越树丛。 暗丛尽头,一篇波光泛入我的双眸,令人不由地止步留看。 自从来到人界,我首次看到如此富有生命力的阳光与湖水!它们一同照亮着周边的花草,温暖着空气总的沙尘。安静、祥和,反映出一派朝气蓬勃的景象。 湖水拍打着岸边之青石,于其中渗出阵阵涟漪。这微波吸收了艳阳的骄恣,仅将净化与安抚之灵折射出来,令那些过往或是驻足停留之生命得到灵魂的洗涤。 真不愧由天池水汇成之湖!如今一看,露寒香所说的三万人坟场,难道不是诓骗我的说辞? 我静观着湖水的波晕,不知不觉竟有些恍惚,仿佛灵魂要被套进去似的。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自己还背着装着钱欲尸体的布袋,便急忙放他出来“呼吸”四周天赐的灵气。不过目前还不是埋葬他的好时机,我必须先找到傅龙。 我把他暂时留放在岸边,谁知我刚一离开钱欲,他就好像被牵引一般,低头栽向平湖。还未来得及等我去拉他,一只银鳞巨鳄乍得从湖里钻出,一口便将钱欲整个吞了下去,随后又迅疾潜了回去。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先是让我毛发直悚,而后又激起我满腔愤怒。 “好一头不长眼的畜生!本公子的朋友也敢叼走!” 我正欲跳下水,却在这时听到了傅龙的叫唤。 “小剑,不要去追它!”他从湖中央快步跑来,一见我便大声喊道。 我正奇着,定睛一看,傅龙竟在水上轻盈地走着,回过头来,又猛然发现自己刚迈出的一步也稳稳地落在湖面之上,如履平地。这时我突然明白到,天池之水不可下潜。 “小剑,不要担心,它是以污垢和伤疤为食的净水鳄。虽然看上去凶恶,但从不伤人性命,当然也不喜欢食用人的尸体。”傅龙解释道。 果然如他所说,交谈不过两句,钱欲的尸体便自己漂了上来。捞起之后,我惊奇地发现他全身上下的焦皮皆已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裹新生的皮毛,就连头身结合处的伤疤都已消失不见。此时他狮首人身的形象在阳光与水波双层交映下显得格外精神,甚至比活着的时候更像活人。 就在我感叹这奇迹之际,那净水鳄又一次钻出水面,半身趴在岸上。我好奇地盯看着它,它亦不嫌弃地望着我。四目相对足有五秒时间,随后它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气又潜回湖里。为何它能自由进出水面?此等神奇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净水鳄,上阶二等妖兽。身披银鳞,有两人长,好食污浊之物,不主动攻击活人。如今在这三界之中,大概只有在平湖之中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傅龙如此介绍着,突然恍悟般惊讶道:“咦?我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笑着摸摸傅龙,赞扬道:“我们的小龙长大了啊!” 他受宠若惊似地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结成天媒之后,傅龙的圣兽之力有所觉醒,熟知世间一切妖兽乃是理所当然。不过傅龙的人格毕竟只是五岁小童,他只需知道自己成长了便足够。 ******* 趁着天气晴好,我将钱欲的尸体靠放在一棵大树下,随后挥动圣御剑使出“四式·月鹿卫原”。 其实我虽然听说过神葬,但却从未参加过任何葬礼,更别说亲手为他人下葬,什么辞令仪式一概不知。如今我为钱欲挥剑三百次,算是替他清理冥路上拦道德杂碎,愿他走得轻松顺利些。 挥剑毕我又让傅龙在树下洒上几滴宁雨,随后就将钱欲埋在了这片灵土之中。我又用他的匕首在树上刻上“雄狮英杰·吾友钱欲”八字,然后将匕首也埋在树下,连拜三次,祝他安息。这样一来,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 眼下葬礼结束,时间尚早,我还想在这湖上多利用利用这水的奇妙。既然平湖灵气几乎能与神界相匹,我或许也能发挥出十成的功力。天媒的事暂且不说,我还有一柄魔剑需要认真处理。若是能借此机会弄清楚它为何像如今这般悄无声息,也算不辜负钱欲以死试剑的美意。 紫鳞剑啊紫鳞剑!既然我们相互选择,你为何不将你的一切全盘托付与我?你赐予我噬妖血的渴望,强大的力量以及高超的智慧,却又噬咬我手以求逃离;你将我的世界染成紫色,将我全身伤痛扫除一空,却又加重抓地不让我轻举;你传达我“孽世苦斋”之悲、“息行鬼歌”之寂,却又不肯倾言相吐,只叫我妄加猜测。如此反复纠结,究竟是为何? 我吩咐傅龙在岸边等候,独自一人踏在平湖之水上,身体渐渐舒展开来,像是置身于神界一般。不知为何,静心之时,竟将紫鳞剑与青龙比较起来:若是论在人界相识相知的时间,比起傅龙,紫鳞剑要更早一些;若是论前世之约,我不敢说,虽然认识青龙之初我甚至从未听说过紫鳞,但触剑时它给我的感觉仿佛我们千年之前有过一段非常的关系。它明明只是一把剑,却好像立位于活生生的圣兽之上,若是两者必选其一,我大概还是会选前者…… 奇怪!我怎会有这么混账的想法!此话若是被傅龙听到,他绝对会悲愤交加。 “但这正乃吾之所愿!” 也不知这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突然间我感到手中的魔剑不住地颤抖起来,越到剑刃根部,他便抖动得越加厉害,随后它开始像暴君一样吼叫起来——不对,真正吼叫的不是它,而是成为魔兽的我本人! 重新躁动时,紫鳞并未灼伤我,却为我带来一个紫色世界。 火符猛烈地跳动着,因为它发现了我的灵魂正在被吞噬。 而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了青龙的呼唤。 “小剑!” 仅这一声,两位暴君一齐冷静了下来。 第三十四章紫鳞之谜 龙哀命多舛,天意犹可违。妖心忆魂合,白雪情之最。 ****** 平湖之水通灵,包藏众兽却不肯让神灵陷身。他总是深含着万物之污,笑将美好展予天颜。那一阵阵微波乃是忍辱负重,唯一不经意间传递出的颤抖。到了如今,只因一声圣令,它只好隐忍着,连颤抖不敢——安宁如镜。 我独自一人茕茕然立于平湖中央,听到傅龙的呼唤。魔兽之血归息,圣火之怒收敛,而我好像在一瞬间与这平湖合而为一,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归灵了。 就在这时,紫鳞变得好像千万斤般难以握持。它离开我的手重重摔落下来,砸到平湖水面溅起层层水花。水花好像破镜碎片四散开来,又不刻重新组合还原成一面无暇的明镜。 “糟了!”我不由得惊了一声,随即解开“归灵”,可已来不及伸手去捡剑。 眼睁睁看着紫鳞直落湖底,我一时不知所措。 此时傅龙业已赶到,他一见我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小剑,我刚才看到一只紫**兽,你没事吧?” 他怎能猜得到,那紫**兽其实就是我。 “你看错了。我刚才拿出紫鳞剑,想要稍微耍耍,结果被你一叫唤,手一抖,不小心把剑弄掉了。”我搪塞道。 傅龙疑惑地看了看我,皱皱眉道:“要真是这样,小剑你就到旁边等着,我去替你取剑!” “你替我取剑?”我不禁诧异。 傅龙拍拍胸脯答道:“嗯,交给我吧!”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便答应下来。正好,我也想看看觉醒的圣兽之力到底有多厉害。我走到岸边,回身认真注视着傅龙的一举一动。 他朝我笑了一下,随后蹲下来,用手指在水面上画了个圈。停滞了片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再等待一会,我恍惚间见到傅龙的形象渐渐化为了一把锋利的青色长剑。刹那之隔,湖中央传来一阵极强的灵波,使浪纹由中心点开始作圆外扩。及到了岸边,这气又压得花草层层倾倒,树木枝摇叶晃。就连我也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一时间胸闷喘息,抗拒不能。 再看湖心,傅龙一跃而起,高高腾空,转眼间又变幻成坠地的长剑,一剑刺向方才所画之圆。再一眨眼,原来是小童以手刀重劈湖面。 仅凭这一击,平湖像是心脏被刺穿一般狂震不已。过了一段时间,它静了下来,“镜面”再度破碎,不过并没有杂乱飞散,却十分有序地一圈又一圈弹开,形成漩涡。而傅龙就在漩涡正上方,由强烈的灵气所包围,悬浮在半空之中。 他得意地望了我一眼。而我在吃惊之余,早已迫不及待走近欣赏他所创造的自然奇观。 临至漩涡边缘,我不住地往下看。此时的涡流好像游龙般尽力向湖底冲钻。旋转圈越转越大,逐渐裸露出藏有罪恶的湖底地皮。到了最后,漩涡整个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圆形的坑壁垂直挂落一圈瀑布,坑内因被圣兽的灵气阻挡而难以充填。如此一来,湖底的真情实景一览无余。 目睹着眼前的一幕,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到在这宁静湖的内部地基上,竟承载了无数的凡人死尸,粗粗一览也有上万。他们杂乱无章地躺着。最底下被净化完成的已成了湖底淤泥;而那些还未来得及接受洗礼的,全都一丝不挂,干干净净等待着成为这湖的一部分。在这其中,几十只净水鳄正朝着尸山顶部攀爬着,为首的一只明显要比其它的大得多,应是族群之主。 傅龙缓缓降落在那尸山之巅,如君临天下般坐等。那一瞬间他像是在模仿我,静静俯望向自己爬来的净水鳄王,显得**而神圣。 “小鳄鱼,你可曾看见一把紫色的剑?”傅龙问道。 净水鳄晃了晃脑袋,答道:“尊贵的圣者啊,它就在你座位的下方。” 傅龙一听,霎时红透了脸,慌忙跳到一旁,之前的肃穆顷刻间荡然无存。 我大步一跃,从湖面落入深坑,着陆在傅龙身边。 傅龙一见我来,立刻变得支支吾吾。他害羞道:“小剑,紫鳞就在这些人里面,我这就去找。”他紧张可爱的表情实在令我忍俊不禁。 找紫鳞的任务交给了傅龙,而我在见了这座尸山时,回想起了露寒香所说之话。原以为她只是骇人听闻,如今眼见为实,三万人屠杀惨案的确是真,不得不信。 “平湖发生屠杀时,你可在场?”我借着傅龙的威望向净水鳄王询问道。 它随即化为一名人形老者对我答道:“虽然隔着湖水,但老朽还是看到了一些过程。倘若有疑惑,尊者请问。” “我是要问你,一日之内死三万人,是哪两国军队在火拼?” “并非是两国相拼!”老鳄深邃的眼神似在穿越时空,“这个老朽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一个人对一个军队的单方面屠杀。” 一人在一日之内杀了三万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喝啊——”这时傅龙突然大叫一声。我寻声望去,见他正用吃奶的力气在拔紫鳞。只不过,剑未拔出,他手一松,人便沿着斜坡向后滚落。好在我眼疾手快拉住他一只脚,让他倒挂着,不至于摔倒底部。 “圣者大人请小心!我看这把剑是卡住了,不如让在下替您取出。”说着老鳄便走上前去伸手握剑。 我刚将傅龙扶稳落地,还未来得及去劝老鳄,却听到一声哀怨的惨叫。那正是妖兽被紫鳞灼伤的哀嚎。 “你们两个都拿不了它,别去碰了,只有我才是他的主人。”我解释道。转念一想,现状恰令我茅塞顿开。紫鳞之谜,我似乎找到了些答案: 虚无者如灵兽,身轻无力举魔剑;噬人者如妖兽,身浊难以触怒炎。紫鳞唯人可持,可是无能者如黄于盖之流只能成为它暂存的容器。紫鳞唯我所有,紫鳞使我成魔。我会失心纵欲,是因为尚未驾驭它。至于如何驾驭它,钱欲已为我做过了示范。关键,就在于曹宇手中的那块魔石! 既知如此,我又该如何获得那块魔石?我该如何利用魔石像钱欲一样自如地驱使紫鳞剑?我边想着,边拔起紫鳞,正如我所料,它显得十分顺从。同时,好像是因为傅龙在我身边的关系,他不敢造次。就像在不死皇宫时一样,只让我视界变紫,却不侵蚀我的心智。 “小龙,我的眼睛是紫色的吗?”我问道。 傅龙歪头盯看着我双眸,兴奋地答道:“紫得很漂亮!” 正如我所料。 此时看着紫色世界中趴在尸山上的一块块红色妖血,我的心中没有一丝贪欲。在这一瞬间,我竟然还会对老鳄的受伤感到自责。 “老鳄!你再给我讲讲那杀戮者之事。”我要求道。 老鳄咬了咬自己的手,烧灼之伤片刻便被治愈。他望着握持紫鳞剑的我,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他没敢多问,只是按照吩咐继续说道:“当时我只是躲在湖中窥探,不敢露头。只看到那人像发了疯的怪物一般,杀人如麻,不知疲倦。而且,他还拥有一双令人极度恐惧的血红之眼……” 话至此处,我隐约间听到湖面之上传来连续不断的奔跑踏水声。在我抬头之时,一块暗红之血已从天而降直向我袭来。待它近了,我才看清楚,那是一只矫健的雄狮。 “风原狮,上阶一等妖兽。红鬓棕须,奔袭如风,善杀低等妖兽,非特殊情况不主动攻击活人。这一种理应灭绝了才是,为何在这里会单独出现一只?”傅龙惊疑道。 它走到我身边,不急不躁,用十分温顺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是某个旧识。我并不认识它,但他的气息让我感觉很舒心,因此我对它放松了警惕。 可就在我将紫鳞下斜的一瞬间,它却突然露出两排凶恶的锐牙,一口咬在紫鳞剑刃上,双眼闪出恶灵般的血红。 恐惧在我的脑海中掠过,但在我缓过神前,那风原狮却又蹲坐了下来。 这个不速之客只是衔了一会儿剑刃便松了口,接着将一块隐含魔力的黑石轻轻吐放在地上,然后如一只乖犬般期待地望着我。像这样匪夷所思地举动,我竟然第一时间明白了它的意思——确切地说,是紫鳞明白了它的意思。魔剑开始律动。 第三次的曲律,在压抑下微愠,不像前两次那般残虐。它呼唤的名字叫作——“丧花薄葬”。 我镇定地将剑指天高举,缓缓摇晃着,不自觉画出一个六芒星图案。紧接着天空之中便降下雪花,覆盖了目光所及的地域。这些纯白的精灵哪怕在紫眼世界中也显得白净无瑕。白色,是除紫、红以外我所见到的第三种颜色,亦是紫鳞心中最美之物。 随着漫天雪花飘落在湖的中央,那尸体堆积的山渐渐披上一层白纱,死者的遗容彻底与世隔绝。而雪花最密集的地方,乃是钱欲所埋葬的岸上——那风原狮正是钱欲所合之妖兽,如今不知为何,它的灵魂逃离了钱欲的身体,过来祈求我为钱欲降下一场旷世之雪。而它的本身却在白雪初降之时就消失了。 我捡起它所留下的那块黑石,仔细看时,它却成了雪;融化开了,又成了白花。 第三十五章梅安寺动乱 竖望石之背,横望妖之媚。风影似,他若谁? ****** “好漂亮的花雨!”傅龙欣喜地大喊道,“小剑,这都是你做的吗?” 我点点头,将手中那特殊的花藏在怀中。 “那只消失的风原狮,应该只是个灵魂吧?”我问道。 傅龙傻笑了一声,答道:“我看呐!是钱欲升天前想与你道别,所以才让魂多逗留了一阵子。” 可“魂”究竟是什么东西?那风原狮可是死死咬住我的紫鳞剑啊!就像刚来人界时,师父带我见的亡灵铁骑一样,看似虚幻,却有实体,恍惚之间又变化为烟沙。真是奇特而诡异。还有从狮子嘴中吐出的黑石,简直与曹宇的那块魔石一模一样,虽然化为了雪花,但确确实实留存了下来。它分明是在暗示着我什么。 “尊者,”老鳄呆望着即将结束的花雨,沉思良久后突然问道,“难道你也是神之子吗?” 我惊讶不答。 “一个月前,就在我族群将所有尸体从岸上拖入湖中时,这里来了一位神秘高大的男人。他站在岸边,只动了动手指,便将乱尸堆中最英勇的将军从水中拉到身边,将其带走。拥有这样神通之力的必乃神之子无疑。至于尊者你,能够与圣者同行,又能操剑创造花雨,想必也是从神都雅依尔来的神之子吧!”老鳄推测道。 原来他口中的神之子即是神族的意思。有某个神族特地来此取走了一具尸体?这是为何? “我不是神之子,我只是圣兽天媒。我能下花雨,是借圣兽之力罢了。”我解释道,此时尚不想揭露我的身份。我望了望傅龙,只见他正仰着头,专注地向山上眺望。他并没有在意我的话,只是焦虑地说道:“小剑,香香姐去的地方好像刮过了一阵古怪的风,我有些担心……” 的确,我在平湖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也是时候该跟露寒香汇合了。 我将双剑搁置一旁,作为将来正常归灵的常态,此刻全身已成虚无。紫色世界刚刚变得多彩,空气中的尘埃又变得清晰可见。我极力向高处的寺庙眺去,发现有一股戾气正尖锐地挺进微红的殿堂。 “果真有事发生!”意识到情况变化,我随即解除虚无。圣御在跳起后被我一把抓住,之后我又立刻拾起紫鳞,转向傅龙。我本欲与傅龙诉说接下来的打算,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他身边的老鳄。 就在灵视未消,魔眼已开的瞬间,这妖兽全身血红的脉络竟一清二楚地在我眼前展示着。令人不胜惊喜!但我并没有因此驻足自贺,只将这偶遇的神奇暂藏在心,毕竟当下无暇再细细品味了。 “走!上梅安寺找露寒香!” ****** 上山的主意一定,傅龙便告别老鳄,将平湖恢复原状。在山路上,片刻没敢耽搁。傅龙不像之前那样东瞅西看,只顾盯着路加速前行。步伐快时,连我都跟不上。 在傅龙灵气远离的时候,我身上的火符又露出它的恐慌。它“嗞嗞”叫着,以预示前方的危险。我曾听说平湖之所以有着超强的灵气,其中还有很大的功劳要归属梅安寺僧人每日诵经祈愿、净魔驱妖。可如今越是接近梅安寺,我便越是鞥感受到浓厚的妖气,这似乎与传闻有别。看来这上面情况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恶劣。 傅龙在我前方疾速狂奔,穿过层层树林后逐渐放慢脚步。 我趁机跑到他身边,只听他惶然自语道:“鸭嘴龙、食梦兽、鬼纹豹……这些可都是上阶一二等的强大妖兽,而且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逐落冥渊了,怎么会被打伤在这里?” 我将目光转向傅龙所望之方向,正如他所说的,一条道上横卧着许多伤残的妖兽,各个面目狰狞,愤怒地发出低沉的嚎叫。它们成列向前排开,分在路的两旁,像是被一个野蛮人从中间直线冲开一般——直线的尽头,是一扇敞开的大门。 “梅安寺!”我不禁心中暗念道。 而就在这时,傅龙已经径直冲了过去。 “傅龙!”我来不及叫他,只好随他一起高调地闯入未知之地。 才一进门,我便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妖气涌来。寺院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大的人形石像正背对着我直直矗立着。而在石像的后方,还有一名邪魅的女子,她正是妖气的源头。 我正欲仔细盯看她的长相,却被人一把拽到一旁,出手的速度与力量十分惊人。 我反射式地给了此人一肘,他一挡一撤便躲了过去。离开几步,我定睛一看,那是一位陌生的僧人。 “别紧张,是我!”僧人小声道。 虽听他如此说,我却怎么也认不出他是谁。 在我疑虑未消期间,他缓缓撕开了伪装的面纱——原来是露寒香。 此时傅龙偷偷从她身后探头出来,顽皮地笑着。而她则忧虑地望着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她说着又将自己伪装成僧人。其易容技术高深莫测令人称叹。 ****** 我们随着露寒香沿着走廊悄悄绕到寺庙的后厢房。她左顾右盼片刻,然后轻轻推开门,招呼我们进来。 “他们是谁?” 才刚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的人十分警觉地问道。 我扫视一下四周,看到因我与傅龙出现而感到惊恐地不止一两人而已。我猜想这里所在的应是梅安寺全部的避难人员。在这之中,除了应该出现的僧侣,在露寒香之外竟还有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其中那名少女羞着面,战战兢兢地盯看着我与傅龙。 “不要担心,他们是我的朋友。”露寒香以僧人之姿介绍我道:“这一位,乃是新任的不死派大元帅!” 一听到“不死派大元帅”,众僧人先是惊奇,随后又转忧为喜,一拥而上道:“原来是大元帅来解救我们了!是你的话一定可以赶走那个魔物!” 一时间,群僧齐动,将我团团围住。我本就不清楚情况,被这一围更是不知所措。忙乱间,我发现那名少女和她身边的妇人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反而将一缕幽怨的目光投向我。 “停一下!停一下!”露寒香大喊道,“你们不要着急,大元帅正是为救我们而来。不过他刚到,你们总得让他喘口气,了解了解情况。” 众人听露寒香所说在理,便不再起哄,自觉让开一条路让她到我身边。 “你可来的真晚,功劳差一点就被别人抢去了。”她说是对我使了使眼色,“借一步说话。” 我点点头,随她走到门口。然后便听她解释起来。 “此时说来话长,你可得仔细听着。两个多月前平湖一场大屠杀搅得整个不妄山地区秽气冲天,许多不敢靠近这一片净域的妖兽纷纷被吸引而来,一时间群妖汇集,一改往日宁静。梅安寺主持空旭知道此事后便委派两百名门徒下山,为战死的亡魂设阵超度。” “通过众僧日夜不懈的努力,妖兽的数量逐渐减少,平湖之水又像从前一样静若明镜。然而就在七日前,一名身背大长刀的金发女武士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上阶妖兽来到平湖。他们扬言要找一具遗落的尸体。可是那尸体并不在湖中,而是早已被人取走了。那名女武士认定是梅安寺将他藏起来,不由分说便命妖兽们掳起师傅们上山去了。” “不过女武士并没有刁难他们,一道梅安寺,见到主持便将僧人们归还,只是勒令他们退到这里,并吩咐妖兽来看管,而她自己则是与主持单独交谈去了。” 我仔细听着,到这里不由地疑惑了一下。 露寒香看出了我的困惑,于是解释道:“我刚来的时候,这里的戒备还是比较森严的,因此我才乔装成和尚混进来。不过就在不久前,看门的妖兽突然离开了。我趁机出来观察一下情况,恰好在门口遇见了傅龙和你,于是便将你们带了过来。” 她拍拍我的肩,目光甩向角落里的两个女人,低声说道:“你还记得在不死皇宫幻庭之中的那个‘明珠殿’吗?那个夫人的名字就叫做舒逸·明珠。”说着她突然面向大众,大声说道:“既然大元帅亲自出马,必然劈妖斩寇,马到成功,一展不死派国威!师傅们大可放心。”随后她又将傅龙拉到身边,介绍道:“元帅身边这位小童有一组祖传密茶,可使人宁气安神。诸位师傅不如喝喝茶,稍事休息。我要与元帅商量一下下步计划。” “我哪有什么祖传秘茶?”傅龙立刻反问道。 露寒香指了指他怀中的香炉“龙哀”,温柔地说道:“麻烦你了,小龙龙~” 傅龙恍悟过来。 “好!”只听傅龙一口答应道,“上杯子!” 她说的是青龙之泪中的“宁雨”,没想到傅龙竟然一口答应。露寒香对付傅龙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过青龙之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 我有些痴愣,却被露寒香一把拉到一旁。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傅龙身上,她又悄悄将情况的严峻程度告知于我。 “简单跟你说吧!其实情况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她此时所说与之前的语气截然不同,“那个女武士,正是魔界第一武贤,鬼舞腾叶!” 她是与曹宇和卓玛一样的魔界贤者?而且竟然是第一武贤?! 我不禁瞪大双眼。 “我暂时还不清楚她来此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她现在正单独和空旭主持一起在大堂之内坐禅。而就在刚才,有一个如风般的男人闯到寺里,被鬼舞的手下变成了石头……” 第三十六章“巧盗”妙计 后来之情,我无以回馈。 ****** 梅安寺动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虽然露寒香当这众人面信誓旦旦保证我能摆平一切,但私底下却提醒我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 她告诉我,在遇到我之前,她已趁着那个“风男”在寺内外制造混乱的时候顺利溜进主持所在的大堂。不过见到的却是鬼舞腾叶与主持如雕像一般坐着,怎么叫也不动,只好出门。恰在这时发现了我,于是决定与我再去大堂一趟。 “既然你早已计划妥当,那我就陪你去会会那两人吧!”我答道。 “不过你可得小心了,你们男人看到那位空旭主持打坐,都会忍不住萌生出家的念头。”她突然嗤笑道,“我哥就曾经把持不住过。” “有这么稀奇?”我半信半疑道,“那我可真得见识一下。”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傅龙忙完那边,凑了过来,好奇地低声问道。 “我们在商量把小龙留在这里当和尚!”露寒香故意吓唬他道。 “啊!”傅龙吃惊道,“小剑你不要我了?” 我迟疑地望了一眼露寒香,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对傅龙道:“小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别听她瞎说!不过小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傅龙一听,立刻闪烁了眼神:“放心交给我好了!” 他能轻易答应下来,露寒香的恐吓起到了一定作用。不过答应和能否做到是两回事,对此我并不放心。 “傅龙,你已经长大了,必须说到做到。”我认真盯着他的双眼道,“我要你留在这里,不让房间里任何人踏出门半步!” 我受惊似地点了点头,惶惑地问道:“那你们俩呢?” “我和你香香姐要去办些事,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我故意将语气说得比较强硬。 他看上去还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言至于此,露寒香忽然扯开嗓门大声说道:“各位师傅请安心休息,我与大元帅这就去驱赶妖魔。因为战况会比较激烈,所以请各位千万不要出门,以免遭到误伤。天亮之前,我俩必会带着好消息归来!” 她说着扯了扯我的袖子,一边安稳众人,一边向外踱步。直到我与她一起踏出门坎,关上房门,才与屋内的嘈杂声断开。 “人多了,会打扰我的计划。”露寒香解释道。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我也不想让傅龙与魔族照面。 ****** “第一步。那个能石化人的妖兽这会儿应该还在看门,我们不能明目张胆地进入大堂。”露寒香边快步走着,边对我道:“必须想办法混进去。”此时她已将和尚的假面摘取,恢复女儿身。 我笑道:“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易容术。” “你说得轻巧。要我乔装易容的确不难,可目前的问题是,我们要乔装成什么样才能瞒过那只妖兽。” 我停了下来,思索了一阵,答道:“不如就乔装成受伤的妖兽,你觉得如何?” 露寒香听罢亦停下来,回头道:“与我不谋而合。”说着她便从腰间取出两张面纱,将其中之一交给我,又道:“其实易容之术最难的并不在假面,这些妖兽的脸面,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做出完美无瑕的面纱;最难的是模仿行与气。光是我自己一人,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就是不知道你……” 她说这话时,我已将面纱戴上,并拿出金光灿灿的圣御剑当作镜子,整了整发型。值得惊叹的是,仅仅戴上面纱而已,我的手脚衣着全都在瞬间变得形同妖兽。由此可见,露寒香这易容术实在巧得出奇。 “我猜我这是鬼纹豹吧!”我兴奋地问道。 谁知露寒香冷不丁地从我脸上拔下一根胡须。明明是面纱上的设置,却同样令我感到痛楚。 “我看你一会儿什么都不要说,装死让我扛着就好!省得给我添麻烦!”露寒香气愤道。她说话时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力,竟将我控摄。 “好……好吧!”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观察她如何一步步戴上面纱化为妖兽。这一过程就仿佛蝉蛹瞬间化茧成蝶。 “认识吗?”露寒香问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妖兽,名叫仙女蝶。” 在她完全易容之后,她的背上又钻出两对花样的透明翅膀,一时间衬得她真如仙女下凡一般。身姿婀娜,楚楚动人。 此情此景,竟让我有些失魂心动。 “你化装成雌性生物时,还是挺漂亮的。”我不禁调侃道。 结果这却换来她又一次将我胡须拔下。“难道我平时不是雌性生物?”她恼道。见我痛得直摸胡子,她忍不住偷笑一声,声音也是美得令人心醉。她若再如此优雅动人,或许连我都要把持不住。 “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时间并不充裕。”我催促着,却止不住多瞟她两眼。 “不知道是谁这么不正经!”露寒香“哼”了一声,继续快速前行。 ****** 行至一处拐角,露寒香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吗?”我问道。 “嘘——”露寒香食指贴唇小声道,“看到那个站在门口的女人了吗?她就是这群妖兽中的老大,负责把守进见腾叶的最后一关。我听她曾经自称是妖王白蛇姬的后裔,名叫化石媚。直视她双眼超过两秒,身体便会变成石头。那个‘风男’就是吃了她这一招,到现在还一动不动。” 听她言,我不禁稍微有些惊骇。 “妖兽带着刀剑必然会露出破绽,我们先将武器放在这里,然后从侧门绕道正门。”她道。 “嗯。”我将紫金双剑斜靠在栏杆上,她亦将弧形弯刀摆放在旁边。按照计划,两人绕到梅安寺门口,开始作戏。 “一会儿你就装死搭着我,我将你扛进去。你别出声,话都由我来说。万一情况有变,我们就去事先找好的位置取武器迎战。”她认真安排道。随后稍稍做了个吐息,“来吧!” 我迟疑了一下,此刻突然觉得这一计划有些不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却听露寒香再次勒令道:“愣着做什么?挽住我的肩,靠上来啊!” 我狠狠心,贴近了她,不知不觉心跳便加快了。一扭头,她刚好也正转过来,脸差点碰到一起,惊得我一股热流顶上脖子。 仔细回想起来,除了师姐以外,我从未跟其他女子如此亲密接触过。 她默默看了一我一眼,故意把目光撤去,随后亲昵地小声道:“喂!剑水绎……你有心上人吗?”她的声音有些害羞,两颊上竟泛起微微的红晕。 “啊,有。”我答道,同时心中却别有一番思索。 她笑了笑,释然般轻松道:“那就好,你可别一不小心爱上我。” 神魔之子,妖尊之后,灵山之上。佛门清净地,两颗稚嫩的心不合时宜地碰撞了一下,又警觉地弹开了…… ****** 当我还沉浸在方才的气氛之中,不料那邪魅的女子已绕过石像发现了我们。 “你在那干嘛?”化石媚大声喊道。 露寒香突然重捶我腹部,令我不禁闷吐一声。随后她扛着我快步走近了化石媚,到了她跟前又毫不留情地将我摔下。她开口的第一句倒不是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而是一句奉承:“不愧是老大,这么凶悍的恶徒都被你制服了!可算是为小的们出气了!” 化石媚用尖细的声音轻蔑道:“那是自然,别拿我跟你们这群虾兵蟹将相提并论。”她说着踢了踢形为鬼纹豹的我,问道:“怎么就你们俩?其它人呢?” 露寒香思忖片刻,答道:“先前我在山上巡逻,忽见一阵狂风刮向寺庙,便急忙赶回来。等我到时,它们已经七零八落地躺着了。我正想回来禀告,突然听见这家伙哀嚎了一声,便将他扛回来看看还有没有救。谁知啊!”她突然提高语调,“这家伙进门时,一看到老大的天姿娇容便兴奋过头晕过去了。” 听到这里,连我都不得不佩服露寒香编故事的功力。 化石媚听言自是得意,竟亲自蹲下摸了摸我的脸,依旧用尖细的声音说道:“我早就发现这家伙对我有意思,居然没出息到看光我一眼差点没命。不过我看他面色红润,气息尚存,应该还有救……” 露寒香一听,立马接过话道:“老大说的极是。小的认为,他虽然狼狈无用,毕竟还有苦劳,不如请鬼舞大人救救他。老大菩萨心肠,也不希望看到如此爱慕你的人就这样轻易把命送了吧!” 化石媚会心点头道:“正合我意。马上就到午夜了,鬼舞大人与那秃驴对禅七日之期一到,她赢了比试必然心情大悦。届时赏这小妖一命,也在情理之中。” 露寒香见这蛇女如此好骗,随即又加了一句:“既然如此,小的我就把他扛进去了。早一刻被鬼舞大人见到,他便多一分生还的机会。” 化石媚窃笑一声,允诺了。“我就不进去了,还得盯着这块石头和周围的情况。午夜来临前,一刻都马虎不得。你们进去,也得注意安静。” “老大为鬼舞大人尽心尽责,小的望尘莫及。既然如此,我便带鬼纹豹进去了。”露寒香一边行事,一边说道。 至此,那化石媚都未曾生疑。我俩顺利混进了大堂。 待她关上门,我便悄悄站起身来,轻声调戏(tiaoxi)道:“小姑娘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少贫嘴了!现在的情形你怎么看?”她问道。 我打量了一下对坐着的两人:身背大长刀的金发女子英气十分,着实有着大将气场,她下身套一黑裤,上身则无像样的衣服,只用白布从腰裹至半胸;而那主持则身披赤金袈裟,眉清目秀,俊朗不凡,不像一个老和尚模样。 “我并无想法,反倒挺想看看午夜之时会发生什么。”我答道,“我记得你说第一步是混入大堂,第二步又是什么?” 只听她轻蔑道:“你小子未免太轻敌!我的第二步计划就是在趁她还在坐禅,了结她的性命!” 第三十七章觉醒,魔灵眼 坐门七日君不言,泪化石圆。 ****** 露寒香在面对坐禅的鬼舞时,显露出她凶悍的一面。她的第二步计划固然合情合理,但总让我感到不自在。 “趁人之危实非大丈夫所为!”我劝阻道。 露寒香一听便恼:“你少在这婆婆妈妈。只要在这里杀了腾叶,再合你我二人之力打败化石媚,梅安寺动乱便可平息。到时候功劳便都落到你不死派大元帅剑水绎身上,‘英雄’的称号就实至名归了。听我的,这是上上策!” 我迟疑了一下,问她道:“难道你做到这一步全都是为了我?” 只听她惬意地笑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希望你将‘不死元帅’的名号打响,全都是为了明珠!” 明珠?不就是那个老妇人吗? 我疑惑地望着她:“舒逸·明珠,她究竟是谁?” “她正是欧阳·伐的妻子,不死派的王后!还有她身边的少女,虽然谁都没有提过,但就凭她俩人相似的长相,我就可断定那就是欧阳·伐与明珠的女儿,当今不死派的公主殿下。”露寒香解释道,“两年前,我与哥哥因为一些事到了梅安寺,当时她们母女便已在这里。期间明珠十分照顾我与哥哥,我与哥哥也十分敬爱明珠。虽然接触时间不长,我却已视她如母。她在人前热情十分,一个人的时候,却总是心事重重。我不知究竟是何事,问她她也不说,只是回避,实在令人担心。因此我想眼下恰好有这般契机,就由你去打响不死派声威,勾起她解开心结的欲望。” 言到此处,她殷切地望着我,期待我的回答。我虽然仍旧觉得不妥,但无法说服露寒香,此时也只好给她个答复。 “我明白了。”我叹了一口气道,“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但我是不会动手的。” 露寒香哼笑一声道:“无须大元帅亲自动手,这种脏活就由小的代劳吧!”说着她便动手去取腾叶背上的大长刀。 身为魔界第一武贤,竟然会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死在自己的武器之下,这未免太过讽刺!我不愿看到这一幕,便将头转向门口。只是没想到就在此时,大堂的门在最不该打开的时候打开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鬼舞大人面前撒野,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此时她正与我面面相觑,谎言不攻自破,好生尴尬。 “别看她的眼睛!”露寒香急忙提醒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刚撇过脸,化石媚便几步走到了露寒香面前,掐住她的手。长刀还没握稳,便掉在了地上。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出在哪吗?”化石媚奸邪地盯看着露寒香紧闭的双眼,说道:“你乔装成了我最恨的仙女蝶!” “为什么恨她?是因为她比你貌美吗?”露寒香谄笑道。 世道如今还嘴上不饶人,不愧是露寒香! 化石媚听言勃然大怒,二话不说甩长她的蛇发勒住出言不逊者的脖子。 我欲上前相助,却被露寒香赫然喝止。 “你以为你赤手空拳敌得过她吗?”她猛地睁眼瞪着我,随后又深深闭上了眼。 她的言外之意,我自然知晓。 “睁眼!”蛇女喝令道,“不然我勒死你!” 露寒香紧抓蛇发,冷冷一笑道:“你试试看?”她的手劲非同寻常,竟然掐得蛇发如花般萎蔫。而我则趁此机会向门外奔去。 “哪里跑!”化石媚大叫一声,又伸出更多的蛇发。那缎带似的蛇发不仅射向了我腿脚,还射向了露寒香手臂,令我两人都陷入难以行动的地步。就在这时,露寒香睁开眼猛得将一拽,而我也在同时“归灵”之后逃离束缚。 “等我回来!”我想她喊道,收到的却是她的一句“少废话,快去!” “灵蛇舞——腾影” 圣御、紫鳞速速归来! 我拐向大堂旁边,一柄黄金神剑率先飞来,接剑之后我又依次拾起紫鳞以及露寒香的弧形弯刀。装备妥当,即时反击。 刚转向大堂门,却见化石媚耷拉着伸长的蛇发,一步一顿走了出来。她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将头转向我,像是自行扭断脖子一样恐怖;随后她又睁开更令人感到恐惧的石化双眼,向我直线瞪看。 在出手之前,我不得已避开她的视线。 然而,她没有立刻向我攻击,而是拽了一下连向大堂之内的长发。只见一个灰白色长着翅膀的美丽石像凌空降落。眼看着即将触地,又被化石媚稳稳扶住。 “一般情况下,老大我不爱毁了自己的作品。但若是你不肯放下武器乖乖看着我的眼睛,就休怪我无情!”化石媚威胁道。 露寒香!……我犹豫了片刻,她突然甩长蛇发,捆住了我手中的三件兵器。 “你做不到,就让我来帮你!”化石媚头一侧仰,便生生从我手中夺下圣御剑和弯刀,但紫鳞剑却还紧握在我手中。 “怎么?还不肯放?”她恼怒道。 其实并不是我不肯放剑,而是剑不肯放我。 在蛇发触碰到剑柄的一刹那,紫鳞竟止不住地抽搐起来,不知是否因为傅龙不在身边,一不留神的功夫它便将我的五彩世界简化成红紫相间的弑妖场。 我急忙摁住紫鳞,防止它过度暴走。也不知道此时的我只是双眼变紫,还是已然幻化成魔兽。无论是哪种,都让流着妖王血的化石媚警觉了起来。 那邪魅的女子见我仍然不回答,又乱喊乱叫了一通,使劲摇晃着露寒香的石像。 但不管她怎么嚷嚷,我都没有想一剑砍死她的冲动。看来是变紫的还只是我的双眼而已。此时归灵刚刚复原,魔力又涌上双瞳,就像在平湖之上的那个瞬间。我能看清楚敌人全身脉络和气力的走向——包括她的命门。 自恃之物即是致命之处,她的双眼正是弱点! 若我能保持双眼部分归灵,紧握紫鳞,双眼便集灵魔于一体。凭此“魔灵眼”,我愿与那化石眼搏上一搏。 “你当真以为,你引以为傲的双眼能使所有对视之人石化吗?”我讥讽道,“我可不信!” 果然她一听便沉不住气,也不顾我手中的紫鳞便怒气冲冲走了过来。 我倒也没有考虑过趁机出剑偷袭她,这会儿也是一心想着究竟是我剑水绎的眼睛厉害,还是她白蛇姬后裔的眼睛厉害! 她用手擒住我,瞪大眼珠死死盯看着我的紫色双眸;我则以此魔灵眼平静回望,如观清水,探其深邃。 时间转瞬即逝,石化的危险期悄悄度过,我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而她的恐惧则通过她双手的颤抖深切地传递到我心中。 “怎么可能!?”化石媚激动地大喊,终于受不了魔灵眼的灼烧,紧捂着双眼,痛得在地上不停打滚尖叫。 紫鳞本就为噬尽妖王血而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竟敢与我的“魔灵眼”对视,简直愚蠢至极! 如今我这么想着,但其实当初决定搏这一着,心中是有所忌惮的。毕竟看着露寒香与另一座石像的样子,总是有些畏惧,若是自己也变得向他们那样,后果不堪设想。 我将目光从石化的“仙女蝶”露寒香转向另一个石人,却惊奇地发现他已不在原位。 回头却听得邪魅的蛇女突然惨叫一声,被一道锐利的红风割断咽喉,当场毙命。 竟然是他!! 我顺着凶器着陆的方向看去,一名风度翩翩的神者正弯腰捡起嵌入地面的檀木扇。他穿着一身奇怪的灰色长服,手脚的袖口都扎得异常得紧;头发有些蓬乱,眼神也有些迷离,虽然与一贯的形象有所不同,但那张脸我一眼就认出来——他是神界疾云宫宫主风·德鲁文泰。 “竟一不留神中了这小妖的诡计,稍稍浪费了些时辰。”当时他的声音比我所认识的声音要苍老得多。 人界两个月的经历,早已使我对他的嫉恨消失殆尽。许久不见神族,此刻看他,反倒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察觉到我热切的目光,德鲁转过头来问道:“你这小妖好生奇怪,看到我杀了这蛇妖,既不战也不跑,只是持械在此痴痴站立。难道是吓傻了吗?” 他并没有一眼认出我,确实让我有些诧异。但听了他的话我猛然醒悟。此时此刻从外观上来看,我还只是手握紫鳞的鬼纹豹罢了。 就在我准备撕开面具与他相认时,在大堂之中禅坐了七天七夜的金发带刀女武士缓缓走到我与疾云宫主的共同视野之中。她抬起头,如孤傲的将军般令人肃然起敬。只一瞬,她便完成了出刀与收刀的完整过程,迅猛的气浪连谁也不敢怠慢,强行在我与德鲁之间争得了她的一席之地。 只见她不言不语,默默走来抱起化石媚,深深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留下了一滴令我久久难以释怀的泪。 “抱歉了,你为我守了这么久,我却还是未能坚持到最后。”鬼舞腾叶对着她忠实的部下如此说道。 她轻轻地将化石媚放平在地,随后扬起长刀怒视疾云宫主,英豪之气四溢。 看来魔界第一武贤与神界疾云宫宫主的激斗已无法避免。 第三十八章空旭禅道 孰为善?孰为恶?孰为正义?孰为佛? ****** 鬼舞腾叶紧紧注视着德鲁,可忽然反应到什么,松了架势,建议道:“佛门清静地,不宜再添杀戮了。风神,我看我们不如换一个地方动手。” 德鲁闻言,微微思索,亦收了杀气以示赞同。 这时腾叶对我道:“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与我为敌,但我恳请你念在我佛慈悲,至少在我离开的期间,不要戕害我死去的部下。”言毕,她鞠了一躬,接着大步一跃跳上寺院正门,以她矫健的身手向远方奔走。 而德鲁,在我还未来得及向他展示我的真面目时亦跟着腾叶一同离去了。 这鬼舞腾叶温文尔雅,气宇不凡,心思细腻,用情至深,竟会为部下落泪,与那完颜一族首领余冲简直有着天壤之别。而且她与空旭坐禅七日,又敢与神界风神正面相碰,行事光明磊落,实在令人叹服! 我对已死的化石媚本身并没有多大兴趣,即使腾叶不说,我也不会动她。如今院落之中静悄悄,唯我踏步有声。我径直走到露寒香面前,趁她石化未消,便仔细打量起她美若天仙的容貌。我之所以没有紧跟德鲁而去,正是因为她还在这里。 这一等一的美人,其容貌已足以与我那青梅竹马的师姐相媲美了。我心里想着,手便已情不自禁地抚摸起她冰冷坚硬的面庞。 “师姐,小泽有些想你了!”我自言自语道。 不想就在此时,露寒香的眼珠跳动了一下,随后我便感到手腕疼痛欲断。 “剑水绎!‘趁人之危实非大丈夫所为!’这句话可是你说的。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下流的事?”露寒香狠狠扳着我的手质问道。 我无言以对,只得叫饶。好在这时大堂内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一下子便将面前凶悍女子的注意力移开。 “门外的两位施主,可以入堂相谈吗?” “是主持的声音!”露寒香放开手,急往堂内奔去。“记得帮我带上弯刀!”她提醒道。 堂堂不死派大元帅当下也不过是个替人提武器的跟班而已,只恨自己理亏。我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 一进大堂,露寒香便与主持兴致勃勃地攀谈起来。 “陆施主,别来无恙?令兄近来可好?”年轻的空旭寒暄道。 露寒香听言,面色稍变,迟钝一下才回答道:“托主持的福,哥哥自那以后一切都好。” 空旭瞥及露寒香身边的我,于是笑道:“远者不如近者,在身边才是真好。” 他说的这一句话中有话,露寒香随即将我推到面前介绍道:“主持,这一位是新任的不死派大元帅剑水绎。”她说着又拍我道:“还不快拜见主持!” 在露寒香的逼迫下,我只好给空旭作了个揖。不过这一拜的味道总觉得怪怪的。 虽说这空旭长得年轻,可露寒香对他百般尊敬,如长辈一样对待。如今她又帮我介绍,又让我拜见,这样的我成了她什么人? 露寒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瞬间涨红了脸,忙向空旭解释道:“主持,我跟他只是路上相识的朋友,您可千万别误会。” 只听空旭淡淡地答道:“心中所惑,全由象生,若是入情知真意,便可宠辱不惊。” 这话既像是在对露寒香说,又像是在对我说。总之令我两人皆陷入沉思。 “到了大堂之上,你们为何还不愿以真面目视人?我佛慈悲,必将保佑虔诚向他之人。一时的虚伪与邪念不会令他动怒,只要诚心向善,即使纠正,亦可获得他的福荫庇护。”空旭又说道。 露寒香先将面纱揭了下来,露出本来面目,那双美丽的翅膀亦随之消失。 而我则迟她一步,在去除伪装之前先空旭提出了我的疑问:“大师的佛,难道是在神族之上么?” “神界若恶,便在佛之下;魔界倘善,亦在佛之上。贫僧之佛,不在于名,而在于心。”他答道。 此时我才脱下鬼纹豹的面纱,以剑水绎的身份思考着空旭的禅语。 “剑施主,在你看来,这鬼舞腾叶像是穷凶极恶的残暴之徒吗?”空旭接着问道,“神界创立百年来,与魔从不两立。世人多以神为善,以魔为恶,好像神伐恶便是替天行道。可贫僧却不以为然。二十年前,神魔大战以魔族被逼入冥渊深处而告终。无人知晓战争的起因,事实上就在战争爆发的五年前,人们根本不知道魔族的存在,他们的出现与消失只不过是神族统治三界百年之间的一个插曲。其实若是算起五千年前人类的产生,甚至追溯到万年前灰蓝大陆创造之初,无论神也好,魔也好,都不过沧海一粟。仔细想来,神族并非无上的创世者,魔族也并非罪恶的源头。吾等实不应以名赋义。” 对于空旭的话,我不敢有异议。正如他所说,魔界之事,无论是二十年前还是如今我都知晓不多,对于人类的起源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但从他的语气中我可以听出他对魔族的偏倚,作为神界三公子,我有必要为本家说上两句。 “我确实不敢说魔族究竟恶在何处,今日所见那鬼舞腾叶也确实是一代英杰。可是众所周知,神界以维护人界安宁为己任,处处将人族安危置于首位。想那神界军统帅牛头火神,哪一次不是在人族战争爆发前便赶到战场?而魔族呢,大师也看到了,他们多与妖兽为伍,总与神族作对,扰乱人间秩序。二十年后再次复辟,还不知道冥渊之下有什么重大阴谋在策划着。” 却听空旭扬袖道:“就贫僧所见,妖兽虽凶,随鬼舞出现时却安分守己,不曾有害芸生;反观神界疾云宫宫主,一路上山一路血染,对已无战意的妖兽痛下杀手,毫无怜悯之心!吾不知,这样的神魔孰对孰错……” 空旭所说句句属实,只不过我不明白他一直坐禅堂内,怎会知道堂外之事?这个疑问尚为出口,他便给了我答案—— “实不相瞒,贫僧有一双顺风耳,无论是梅安寺内外琐事,还是百里外天下大事贫僧皆听闻有道。有一事,贫僧一直埋藏心中,未曾外诉,不知二位可有兴趣一听?” “当然!”露寒香抢先答道。我自然也没有异议。 只见他站起来走了几步,面向大堂正中的金身大佛像,拜了拜道:“我佛圣目,明鉴我心,将行之言,绝非诳语。”随后他又回到原位,继续用他厚重的声音说道:“贫僧所知之神族,乃是嗜战的屠灵者!” 这一句可让我浑身上下都颤动了一下,我以为是我误听,但他接下来的话语着实令我惶恐不已。 “自神界创立以来,人间就被分割成四大势力,常年烽火连天,战乱不息。神族每派神界军从中斡旋以至调停纷争,而后在实力强大一方挑选出潜力深厚者,将其吸纳至神界军,编为神族,借以削弱强者,持平弱者。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维护人界四方太平的良策。但贫僧却认为,这只是神界为拥护自身统治地位的手段。施主可曾想过,既然神界司职是令天下太平,何不派众神之师扫平四方大地,统一人界,使世人永离战争苦难,反却极力稳固四国战力,放任号角频吹,杀声遍野?贫僧窃以为,这都是神界为一己之私所设的诡计……” 空旭言之凿凿,竟使我无言以对——更可怕的是,这番话竟使我的内心都产生了怀疑。 “贫僧不才,十四岁那年有幸接任梅安寺主持一职,至今已逾十年。期间神界疾云宫主、朝阳宫主都曾多次邀我上神界,皆被我回绝。并非贫僧自视清高,贫僧只是不愿做那诡计的棋子而已。不过没想到,神族之后,连魔族也注意到了贫僧,要我做那魔石的寄魔灵体。说来也是奇怪,贫僧虽然可以果断回绝神族,但面对那鬼舞腾叶,却难以说‘不’……” 魔石?寄魔灵体?难道魔石不只有一块吗? 话至此处,我嘴边虽没有半个可以反驳他的字眼,但手却已不由自主地将圣御剑举起,当着佛面向他直指。 名为“空旭”之人,其言论或许能够颠覆人族对神界的看法,实在是极度危险之辈。如若我并非神界三公子泽·奥斯努拉,此时此刻,或许我早已拜服在佛前的真知灼见之下了。我不敢继续再想。为了不让自己的怀疑进一步加深,即使失去魔石的线索,我也必须让他闭嘴。 “住手!”露寒香急喊道,“剑水绎你想做什么?” 她紧扣我的手,欲用怪力制止我。但我只是瞪了她一眼,她便犹豫不再发力。于是我对剑指之人问道:“鬼舞之事暂且不谈,大师前番所说,可曾对其他人说过?可曾对神界之人说过?” 只听他泰然自若道:“虽然贫僧耳根灵敏,所知甚杂,但所闻之事毕竟是传闻,不敢妄下定论。只是数月前神界军统帅来寺做客,闲聊之际谈及此事,便把胡猜变成了事实。当时的统帅也没有像施主如今这般义愤填膺。” 一听到统帅二字,我便再次陷入沉思……那个男人,叫作炎·凯因普流。 第三十九章风中摇晔 堂堂神界军统帅,竟然与人谈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原以为,他应是最在乎神界声誉的宫主……不对,像凯因这样睿智的人,统帅神界军多年,或许早就发现了神界军的真相。因此当空旭与他谈论“神界的诡计”时,他与我一样无言反驳,甚至暗自赞同。 不管怎样,既然空旭提到了神界军统帅,就轮不到我来责难他。 我缓缓收了剑,向空旭道歉道:“方才是我太冲动,多有得罪,还望大师见谅。” 空旭笑道:“剑施主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贫僧妄言,或有卖乖之嫌,应是贫僧道歉才对。”他平静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股他的年龄不该有的沧桑之感,而话语中又不乏血气方刚之人的铿锵戾气,确实有令人佩服的独到之处。想想露寒香所言的“见他之人,皆愿离俗”,并非夸大之词。 见我与空旭气氛缓和,露寒香轻舒一口气,此刻方有机会道出心中疑惑:“言归正传,主持大师怎会和那鬼舞腾叶对禅?” 提到腾叶,空旭变换了语气:“说起腾叶,她虽身为魔族,却是一位佛性极高之人。她要贫僧为她魔石充能时,态度尤为诚恳。当时她完全可以性命要挟,可她却收了长刀。于是贫僧便与她相约,若是她能与我对禅七日,贫僧便答应;否则,她便要做贫僧的门徒。本来七日将至,她甚至没有在意你二位浓烈的杀意,可却因部下之死而放弃坚持,实在令人惋惜!” “大师,如今那块魔石在何处?”我问道。 空旭转头望着我,缓缓从袈裟之中取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黑色石头,与风原狮吐出的那块魔石如出一辙。 “让魔石饱合,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困难。”空旭说道。 我盯着这块魔石,想要却又不敢轻言,便又问道:“魔石饱合,寄魔灵体。这里的联系,大师可否与我解释一番?” 空旭听言,哈哈笑道:“贫僧不过人界一小人物,哪里知道这些?不如剑施主你带着这魔石亲自去问问鬼舞本人吧!”说着他毫不犹豫将魔石交到我手中。 如此珍贵的宝物,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吃惊地望着空旭,见他和颜悦色,毫无反悔之意,这便恍然大悟——他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明白了。”我答道。 却在此时,傅龙的声音猛然传入我耳:“小剑!小剑!大事不好了!” 我向门口望去,只见小童满脸慌张地跑进了大堂。 “有一个漂亮的姐姐跑掉了!”他正说着,突然“哎呀”一声将自己绊倒,直接滚到我脚下。与此同时,我的紫眼也在我预料之中褪去颜色。 露寒香忍不住“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将傅龙一把抓起,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支支吾吾地答道:“那个漂亮姐姐,说是要去解手,叫我不要跟来,然后就没了……没了……” “那一定是明珠的女儿!”露寒香惊叫道,随即思索了片刻,对我说道:“看来我声明你的名号起作用了,她一定是忍不住跑来看不死派元帅与魔族的对战!” “那么她如今去哪了呢?”我不禁反问道。 露寒香一听,顿时语塞。 “小龙,你有好好找过吗?”我又问傅龙。 “我找了!”傅龙强调道,“整个寺院都找了好几遍……” 我严肃盯看着傅龙,他乍地闭嘴,好像受到惊吓般浑身颤了一下。不得不叹,小孩毕竟是小孩。 “是贫僧直言,”空旭突然开口道:“剑施主,此事由你而起,也因你生变。当那女施主见到你的伪装时,定是将你认作了妖兽,而把追着鬼舞出寺的风神当作了你。如今已在去往两人激战处的半途之中。” 对于他的说法,我诧异不已:“大师怎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空旭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答道:“贫僧听到了第三个出寺人的脚步声。” 我不禁一怔,仅仅是一串脚步声而已,他竟能得到如此结论,真乃大才! “看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是时候该往那边去了!”我默默言道。随后便招呼露寒香与傅龙二人与空旭暂别,即刻赶往神魔激战之地。 ****** 这一夜显得十分漫长,午夜才刚过不久,明月高照。 饱合的魔石反射着银月的幽光,似有阴灵在内部环绕。我将它怀藏在火符的另一边,与露寒香还有傅龙一齐赶往明珠之女所在之地。 三人窜梭在树林之中,火符与魔石都在随我的心脏一起跳动,越是接近目的地,便越是跳动得厉害。不光是三者都在靠近想见之人,更是因为沿途被风刮倒的树与被大刀砍断的木如鬼怪一般随处可见,好战之血在脉络中砰张欲出。 风刃与大刀相汇出,乃是不妄山的边际,位于平湖另一面的望佛崖。 临近时,迫于混乱的仙气与魔力之压,我三人不得已放缓了脚步。打斗的激烈程度由这漫天的飞砂走石可见一斑。在神界之时,我从未感觉德鲁之气又如此压迫感,看来与鬼舞一战,让他动了真格。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露寒香露出一副不安的神情,“连我们都走得那么吃力,明珠的女儿怎么经得住这场战斗的波及?” “你再担心也于事无补,不如想办法早些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我提议道。 没想到她当即给了我答复。 “用青龙之泪啊!”她向傅龙瞅了一眼,接着道,“当初三相青龙泪加强了雪女魂火的火势,难道就没有一种调和能助我们在这乱流之中畅通无阻吗?” 她说的不无道理。 傅龙天真地望着露寒香,发了一会呆才想到取出龙哀。“小剑,你来!”他将龙哀呈到我面前道。 我迟疑了片刻,将手伸了进去。心中只是想着如何不受乱流压迫,那三种泪便自行旋转起来。过了一会,它们转停下来,两行泪从中爬出,如水蛇一般缠绕着我的手指。分别是净鳞与宁雨。 我抽出手来,两行泪便合成了一个不破的水球。于是我将其往天上一扔,它随即如雨般散落,将我三人彻体浇淋,形成了保护泪衣。这泪衣荧光闪闪,顿时令披衣者压力全无。 “有两下子嘛!”露寒香调侃道。 其实我并未料到会如此顺利。我迟疑不答,傅龙便替我代言:“我的天媒必须学会灵活运用所有青龙之泪才行。”他开心地盯着我傻笑。 “既然问题解决,我们抓紧时间……”话刚出口,我便听到风中传来“沙沙”的声音。一抬头,发现朦胧中又一个黑影正疾速下落。我当即呼喊大家闪开。 却听“咣”的一声,一把大长刀重重插在我面前。 与此同时,一阵强风猛然刮来,瞬间将空中的砂石吹散。即使我们又青龙之泪护体,仍感到抓地困难——更别说那些凡身肉体,连大树都被连根拔起,她又能靠什么不被卷飞? 一声清脆的惊叫,让我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所在。 “灵蛇舞·腾影” 好奇的女子像棉絮一样飘在空中,无根无结如遗世之花,香消玉殒或无人知其芳华。天意哀怜,命我在此相救。 我搂住她的纤纤细腰,灵蛇之影在风中舞蹈。裹身的轻衣纱布,随盘旋而降的身姿不住打闹。少女将满脑的惊恐抛开,紧紧拥抱着我,仿佛好不容易寻得归属一般,生怕我突然放手。她用一双惹人怜爱的眼眸盯看着我,恍惚间盈流出的情愫令我有些动容。但那不过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爱怜。 她的确较娇弱,不过,她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娇弱。 临落地时,我以为是她的心在激烈跳动,竟响到声声入耳的地步。可同时我却能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热流正向我侵来,源头不在别处,正是在少女的胸口。热到最极处时,连我都有些痛苦难耐。然而在少女脚踏实地的一刹那,这热便立即消失了。似乎与我身上某样东西有着相同的“喜好”。 “没事吧?”我问她道。她有些依恋地伏在我怀中,不答亦不放手,直到露寒香赶到。 “喂!你没事吧?”她问道。 少女听声,慌张地从我怀中起来,可这一幕早已收在露寒香心里。机敏的“巧盗”对我诡异地奸笑了一下。 然而我对此并不以为意。 “你叫什么?”我问道。 她先是以一种十分哀怨眼神望着我,随后突然充声道:“宛晔!我叫舒逸·宛晔!” 这略显蛮横的语调令我微微一怔。我又重新打量了一样眼前这名身纤体轻的少女,她的脸色憔悴得有些发白,可眉宇间却透露出一股刚毅之气。她的衣着暗淡朴素,用青布做腰束,怀中有处异常的凸起。 “你身上藏有什么东西?”我又问她。 宛晔一听,警惕地捂住那东西,并争辩道:“什么也没有!” 其实我早已料到她的反应,在她说话的同时就将我自己怀中的火符取了出来。在来此的一路上,小老鼠一直在以不同寻常的躁动提示我:这里有它的同类!而此刻正是相见之时。 见到火符,宛晔呆滞片刻,随后展露出雨过天晴般动人的笑脸。 只听她激动地问道:“你是牛可多派来保护我的人吗?” 可是,牛可多?何许人也? 第四十章何以无泽? 朝阳易位,火符成双。 当看到我的火符时,舒逸·宛晔不假思索地喊出了“牛可多”的名字。那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我完全无从了解。 犹豫之时,露寒香上前顶了顶我。“先承认下来再说!”她在我耳边轻声道。 我本意是不愿意冒名顶替,不过为了探清她身上的东西,就依了露寒香所说去做。 “不错,我正是牛可多的朋友,受托来此保护姑娘。”我骗她道,“烦请姑娘取怀中之物予我查看一下。” 宛晔听言喜不自禁,当即取出藏匿多时的珍稀之物,摊开在手,向我展现。 两张火符交相辉映,隐隐呈色,完全是一般模样。 究竟是神冥·格另画了一道火符给她,还是谁亦知火符之术,为这柔弱的姑娘留下了护身法宝?牛可多并不像真名,应是画符之人故意用的假称,究竟是谁? 我正思索着,一阵劲风刮起。因担心宛晔受伤,我便又将她拉到怀中紧抱,以青龙雨泪衣抵御这突发的强袭。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姑娘可能已遭遇不测,”我对她说道,“还是需要小心才行!” 宛晔顺势用双手环抱我,娇羞道:“那就请让我一直跟着你吧!剑水绎大元帅!” 她深情地盯看着我,再令我一怔。 “既然是牛可多所托,在下会自然尽心照料姑娘。”我撇开她的目光答道。 ****** 过了一阵,风稍稍转弱,众人都定了定神。我放开宛晔,这时傅龙兴致盎然地将鬼舞的大长刀拔起,反复观赏起来。 “这把刀,比我还长呢!”傅龙惊叹着,随后便自觉将刀拿到我面前,“小剑,这把刀送你!” “傅龙,小剑只用剑,不用刀。”我答道。虽这么说,我却还是打量起这把刀来。它虽然比圣武稍差些,但在神兵之中可以算是珍品了,魔界第一武贤理应有此装备。既然它被风吹到了这里,只能说明不远处神魔激战中,魔占了下风。 “哼!”我不禁冷笑一声。 露寒香注意到我的表现,便问我为何发笑。我回答她,傅龙喜欢这长刀但携带不便,丢了又舍不得,可算是鸡肋。 “看来你是不愿带上这刀了。不过既然傅龙喜欢,干脆就让我来替他拿。毕竟是鬼舞之刀,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露寒香说着便从傅龙手中接过刀,随后对我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十分危险,我看不如让小龙和宛晔先回寺里。” “我才不回去!跟那群光头在一起,小龙也要成光头了!”傅龙执拗道。 宛晔亦含蓄言道:“小女子也想看看,大元帅的威风……” 我与露寒香面面相觑,无奈下只好答应下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因宛晔的拖带,我们前行的脚步有所放缓。傅龙蹦蹦跳跳走在第一位,偶尔望了望走在最后的宛晔,又望望我,然后与走在第二位的露寒香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发出怪异的笑声。 忽然,他停了下来。我以为是发现了什么,却见他冷不丁回头向宛晔道:“漂亮姐姐,为什么你要到山上方便?是不是因为和尚庙里没有给大姑娘准备的茅房啊?” 听到傅龙的问话,宛晔霎时羞红了脸。 “傅龙!休得无礼!”我怒斥道。 谁料露寒香早早地便挡在傅龙身前,笑着为他辩护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嘛!” 一看她的举动,我便知道小孩的天真只是被坏心肠的女人利用了。 不过经他那么一闹,宛晔又贴我更近了些。 又走了几步,轮到露寒香突然停下来。 “嘘!等等!”她低语道。 “你又想做什么?”我有些不耐烦道。 “呆子!你看那是谁!”露寒香远远指道。 我顺着她所指方向定睛一看,立即发现了一抹显眼的白。执戟的风神威风在立,旋风在他身边盘旋缠绕全身,唯独给他留出一手之隙,让他掐住敌人之咽喉。 “看来胜负已分了。”露寒香说道,“剑水绎,你还准备去问她魔石的事吗?” “是的。”我答道。 露寒香思忖片刻,突然认真起来,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虽然那个风神是神族,但我却认为他比鬼舞可怕百倍。现在你若是拿着魔石去找腾叶,一定会被他当作同党一并攻击。” “放心吧!他不会动我!”我肯定道,“你就和他们俩在这等我。” 露寒香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会,随后扭过头去说道:“速战速决,你知道本小姐耐性不太好。” 我对着她的后脑点头示意,或许这已经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在安抚好傅龙与宛晔后,我便开始向德鲁大步迈进。 ****** 百日之后再相见,人神之别岂忘怀?昔日殿前假威者,今夜休得亮虚才! ****** 我逐步接近两人所在处,却见到德鲁只是将腾叶制住,并没有直接下杀手。他们之间似乎在说道些什么,我越是想听出他们之间的谈话,就越是放缓脚步。可在真正听见谈话内容之前,便被风神注意到。 “来者何人?”他突然朝我喊道,同时警觉性地将腾叶移开身侧。 既然被他发现,我干脆直接向他询问。面对三公子,他疾云宫主若是有所隐瞒,我便判他一个欺上之罪。 “是我!”我大声答道,随后重新加大步伐,径直向他走去。 谁知在接近之前,他竟挥戟作风刃,在我脚前土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界限。 “站住!报上名来!”他再次呼喊道。 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惊恼到了我,三公子岂能放过这无礼之徒? “风·德鲁文泰!你可知罪?!”我怒喝道,同时拔出圣御剑,给了他一记“战猴王域”,“你方才险些伤到了神界三公子泽·奥斯努拉!” 在他借戟打散剑气之时,我奔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袖口,并将脸凑近:“仔细看看清楚,别说你不认得我!” 德鲁瞪着双眼凝视我片刻,随后放开了手中的腾叶,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以为这是他认出我的表现,可接下来他所说之话,却让我陷入了绝望。 “小子,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的事,叫作‘渎神’!”他猛然用那只放空的手抓住我的手腕,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扭断了我的胳膊。 火符骤然剧热。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无礼,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更无法忍受这样的现实。不光是因为他德鲁文泰没有认出我,更是因为他与我的实力之差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疼痛与压力让我毫无尊严地跪在了风神的面前。我强忍着挥起圣御剑,却被那只扭断我胳膊的手正正接住。当时他的的掌心非但没有渗出血,反而像是一块坚硬的磁石,牢牢吸住了我的圣御。 看到这把剑时,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这把剑乃是神物,怎会落到你手里?”他疑惑道。 我苦笑一声,答道:“它本就是环月宫主为我量身定制的圣武!” 可是这一真实回答,反而加重了他对我的敌意。“一派胡言!”他突然发力,猛地将圣御剑从我手中夺取。与此同时,他又操动起他的神戟毫不迟疑地朝我劈来。 “归灵!” 眼看这一招近乎将我斩杀,千钧一发之际,我让自己进入了虚无态。 这一击劈了空,触地时入土三分,竟惹得山体摇晃了一阵。 德鲁见出招无果,不禁惊叹一声:“没想到还会归灵,是我小看你了!”说着他突然向戟中注入了灵力,不知何时将重新扫向我这脆弱的灵体。 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系列后果,在归灵后才感到手臂的疼痛因归灵而加剧了数十倍,顿时恍惚了一阵,冷汗直流。于是在风神的圣武回击之前,我便自行退出了虚无态,即使他并没有注入灵力,我也处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境地。 “德鲁文泰!你当真认不出我来了吗?!”我再次确认道,期待他告诉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虚假。可是听到的却是他不屑的回答:“我神界从来没有过叫作泽·奥斯努拉的人!你,受死吧!” 我瞪大双眼,根本无法相信他所说的话——难道说?我并不是被认错,而是,被遗忘了! 火符持续升温,在我难以想象的热度等待最终的爆发。我不由自主地将手抚住火符,聚集一切精力盯着德鲁的双眼。我知道在他眼神突变的那一刹那,我将面临生死的瞬间。若是火符真的能保住我的性命,我就能够亲口问问来的那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万万没想到,当我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火符上面时,它竟然在临界点突然熄灭!那一刻,我甚至连低头下望的时间都不够,风神之戟已成夺魄之锥触及我的眼眉。 会死,我会死!我,剑水绎!……还不能死!可是,此刻我还能奢望谁来救我?不……我不需要谁来救我。 德鲁突然停下了攻击!那些缠绕在圣戟周围的灵风亦因主人的犹豫而自然散去。 “你的眼睛……?”他吃惊道。 “就当我骗了你,可你难道你不打算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我手触魔石,张望着魔灵眼对他说道。 第四十一章鬼舞腾叶 紫目未愈伤,魔阶断无谋。 ****** 德鲁的神戟固定在我眼前,迟迟没有动作。而我在期盼这魔石像紫鳞一样治愈我伤痛时,它却只是带给了我魔眼。 “这世上我只认得一双紫眼。”他言道,“莫非,你跟紫鳞有什么关系?” 他会这么问,倒让我吃惊不小:他是知道紫鳞的,但是他却没有发现我背上背着的剑正是紫鳞。 被扭断的胳膊影响着我的行动,我现在若是轻举妄动,势必会引他猜疑。眼下我要做的,只是让他把神戟移开。或许有一个人的名字正是该提之时。 “风神,你可认得任谛?”我问他。 听到“任谛”二字,德鲁果然犹豫了一阵。在他眼神游离的片刻,我偶然发现那鬼舞腾叶正趴在德鲁的后方盯看着我。等他再一张口,我又回收目光汇聚到他的双眼。 “任谛……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问道。 “哼!你不把武器拿开,我可会怕得话都说不清楚。”我故意说道。 谁知德鲁微微一笑,道:“你不把话说清楚,我的武器可没理由移开。” 多日不见,疾云宫主还是依旧那么难缠。我瞪他一眼,仍不见妥协,无奈之下,只得开口:“是任谛亲手把紫鳞剑交给我的。”我指了指背后,示意他我将取剑与视。 他点点头,可握戟之手依然稳稳不动。 看情形,即使是风神德鲁,对紫鳞的了解也并不深入。我甚至怀疑,他所知的紫鳞完全只是停留在任谛所作的描述。毕竟在神界的时候,无论是任谛还是紫鳞,他都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 归灵之后,圣御被他牢牢吸在手上,没有归来。趁他还没有对我失去兴趣,我必须抓紧时间拔出紫鳞,否则下一击毫无疑问会要我的命。 他绝对预料不到握住紫鳞剑后得我会发生什么变化,也许化为魔兽,也许治愈伤痛。可是当我顺利拔剑,以为会发生两者之一时,却也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紫鳞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传说中的魔剑也不过如此!”说着他又轻蔑地笑了一声,“看来,我又被人骗了……” 当他说被人骗了的时候,我感到了其中的一阵莫名的哀伤。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昔日神界里的风神的确风流(fengliu)倜傥,潇洒非常。为什么今日言行举止间会处处透露着悲哀与惋惜?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道。 我迟疑一下,缓缓答道:“剑,水,绎。” 就在我报上名号后,他突然露出诡异的表情。我瞬间就意识到其中凛然的杀气。 “我会告诉任谛,我杀了一个人,叫作‘剑水绎’!”话音刚落,静寂的神戟再次旋出风声。 我听到这丝丝的邪音中并没有丝毫的怜悯,便急忙用紫鳞剑提挡眼前的利刃。可是在剑戟相碰前,我的身体却被人扑倒,过一会又飞腾到空中。 救我的人,是鬼舞腾叶。 “手持紫鳞,怀藏魔石,双眼泛紫。毫无疑问,你正是紫鳞持者,魔七侍从。” 在我还未从她救我的惊诧中回过神来时,她却告诉我这些,更加加重了我的惊诧。但如今我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小心!”我喊道。 受伤的鬼舞,怎能甩得开愤怒的风神?我面对着鬼舞,同时也面对着从后方追来的风神。原以为她注定会中神戟的追击,没想到她竟突然带我一起沉下身子,后起一脚抵住了来势汹汹的一击。 “快跑!”她放开我,瞄了瞄我怀中之物。 不巧这一眼色却同样被风神捕捉。 “我道你怎会突然发作,原来魔石就在这小子身上!”德鲁说着,突然加重力气。一阵风压压下,即便我未触兵刃,也被那压得难以动弹。 却见那鬼舞毫无惧色,顶住压力翻身一跃,飞起一脚向德鲁之面袭去。 风神稍一走心,急用那“夺剑磁手”去挡,同时呼唤着“风穴”二字。这正是吸走我圣御剑的招式。 眼看着飞脚要被“风穴”吸走,鬼舞的另一只脚再次抽空,巧妙地上腾勾住德鲁后颈,以迅雷之势扭转身体,竟将风神整个摔在地上。 “厉害!”就连我看到这一幕都不禁感叹。 不过这一招实际上并没有给风神带来丝毫伤害,刚被扭摔,他便无视缠在身上的腾叶,轻松站了起来。 “魔界第一武贤果非浪得虚名,你的确很会用巧力。但是赤手空拳,只能发挥三分力的女子,怎能伤我分毫?”说着他便放开神戟,抓住腾叶的勾脚,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她的“缠”,并将她抛摔在地上。 眼睁睁见鬼舞被风神重创,作为神界三公子,我非但没有感到大快人心,反而看得有些心疼。她是为了我才被风神所伤,此刻我与她无疑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堂堂神界疾云宫宫主,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竟还大言不惭!”我朝德鲁喊道。 可那德鲁完全没有在乎我的激将之计,反而变本加厉欺凌腾叶。 “与魔族需要讲什么道理?本宫主来此正是为了魔石。我看你不如放聪明点,乖乖把魔石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他说着,一脚将腾叶踢到我面前。随后步步向我逼近。 “腾叶,主持大师已将魔石饱合。你试试看能否用这魔石恢复些力量!”我对她低语道。 她看到晶莹的黑石,在伤痕累累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可随后又摇摇头。 却在此时,德鲁突然讥笑道:“他们魔界贤者只会求人充盈魔石之力,教人善用魔石之法。可谈及使之于自身,则无能为力。擅用魔石之力的魔族,会被魔石反噬其力,精尽而亡!” 风神可以通过风声听到人与人之间的对话,这点倒是被我忽略了。 我疑惑地望着腾叶,却遗憾地见她点了点头。 “魔石饱合,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在你面前的我只不过是一具皮囊,死则死矣,原本我便已不准备再做反抗。可是既然你来了,我就有必要奋战到最后!”她说着又吃力地站了起来。明明只剩下半条命,挡在我与德鲁之间时却依然显得神采奕奕,英武不凡。 “祭,我殉职的部下!”只听她突然咆哮一声,似是要把全身力量集中起来做最后的攻击。 可就在她准备出招的时刻,风神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气息一般,突然往后一撤。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玄铁大长刀,径直向他飞去。若不是他后退的及时,恐怕也难逃被伤的命运。 模糊的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湿味。一只手突然从青龙泪壁之中探出,抓住我受伤的胳膊猛然一掐。痛得我失声大叫。 “你不是说他不会动你吗?你要是死了,本小姐还怎么回去跟主持还有明珠交差?”凶悍的女子从我身后突然出现。随后一小童一女子依次进入我视野。 原来他们是用青龙之泪做了一道屏障,在挡风的同时扭曲了光线,出现了“消失”的奇相。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距离我如此近的位置! 傅龙与宛晔,看到我伤势不轻,便急忙赶来关切。 而在我伤口上“撒盐”的露寒香,则淡定地观察了当前的情势,像是心中有数般凝眸言道:“主持所说,果然不假。” 他们三人的出现,让这个战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截然不同。 鬼舞腾叶重新获得了她的武器,而我也在青龙的庇护下随时可以进行天媒式归灵。战况似乎突然倒向了对我们有利的一边。可就在这时,腾叶再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叫唤:“快跑!” 突然飞来的长刀令风神稍稍退步,可就在所有人都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将步调重新调整,展现出杀手般的眼神。 就在此时,傅龙突然尖叫了起来:“是他!” 是谁?他所指的是德鲁? “你认得他?”我问道。 傅龙不住点头,露出极度恐惧的眼神,失声叫道:“楼宇·夕!” 楼宇·夕?这不是德鲁作为人族的名字吗?为何傅龙会知道?我以为他只是想起了那个曾经在我面前安抚过他的德鲁文泰而已。更何况他经历了转生,应该对前世的记忆十分模糊才对。可是他竟将楼宇·夕三个字咬得那么清楚! 我没有时间继续对傅龙盘问,因为德鲁已重新提起神戟,张开那圣武的蜻蜓六翼—— “流风·镇寂歌” 孤独在静寂中,唯杀戮可镇魂,背负杀手之名,风神以悲歌渲染血之哀伤。歌声既出,蜻蜓六翼便各自飞散,朝同一个目标的不同方向飞去,随后各领一道飓风向中央攻钻,势要将核心粉碎成灰。 而这个核心,便是我。 这可不是像之前那样“温柔”的招式,如今的我,被它击中后灰飞烟灭并非不可能。 “紫鳞苏醒前,你不是他的对手,快跑!”腾叶第二次说道,同时倒握住她的大长刀,刺入地面。 第四十二章逃离望佛涯 一吻之盟,百岁难安。 ****** 腾叶将刀插入土中,仔细关注随时可能向我突袭的蜻蜓六翼。 我虽然不愿让傅龙在魔族面前露面,可是见到这样的鬼舞,我已顾不得这么多。 “傅龙,给我龙哀。”我唤道。 可是此时的傅龙却因恐惧而忽略我的提议。“小剑,我们走吧……”他说着,脚步渐渐后移,“他原本那么温柔,但在那一天却化身为血眼的复仇蜻蜓……” 我不明白这时的傅龙究竟在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这时,两翼飓风已从正面冲袭而来。腾叶猛然拔起长刀,将两只刃翼击飞。可是被打飞的刃翼稍稍调整后又重新回头向我俯冲。 傅龙拉着我的手,不住地后撤,眼中竟然闪出泪光。“小剑,我们走吧……”他再次哀求道。 我实在不明白,凭青龙的能耐,为何要惧怕风神?只要我进入天媒式归灵,操使三行龙泪,定能打败德鲁! 我盯着傅龙,企图让他知晓我使用龙泪的意愿。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当我准备以命令的态度再次要求他妥协时,第二对蜻蜓刃翼已从他身后突袭而来。 我以为他会用青龙泪衣轻易抵挡,可现实却是他盯着我迟迟未动。如此下去,那两道飓风将会直接命中傅龙,而对此我却无能为力! “你在发什么呆?”露寒香大喊一声,突然抱起傅龙翻滚到一旁。与此同时,从天而降的一把玄铁长刀出现在我面前,恰恰卡住了刃翼向我攻击的轨道。击开这一边后,持刀的女子又华丽地转到我的背后,再次抵挡最先突袭的双翼。 “青龙转世虽强,可毕竟还只是个雏。”腾叶背靠着我,低声说道。 这一语直令我幡然醒悟:我竟然会依赖起一个小童,也是太天真了!。 “你这话倒是像魔族说的。”我叹息一声,答道,“毕竟圣兽才是你们的目标……下次再见,我们便是敌人。” 腾叶肃然答道:“眼下你要做的,只是保管好魔石而已!” 我回望她一眼,站直身子,举剑向天,远远袭来的第三组蜻蜓翼在到达预定位置前便被我斩落。我将背后交给腾叶,不顾六翼的追击。今番且做个逃兵。 “我们走,傅龙!” ****** 在风神面前,自然不是说走就能走。虽然“镇寂歌”被鬼舞腾叶挡下,但德鲁仍能游刃有余地操使流风。我以为腾叶说的青龙转生一事他已听闻,然而他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里只有“魔石”。 狂风乍起,强流逆袭。只要风神一声令下,四方岚气便会向他聚集。这一吸引力,是抵抗灵气压的青龙泪衣所无法对付的。 眼看着四人即将被风力拉回,傅龙突然叫到我的名字,他只希望逃,却不愿战。圣兽与天媒的联系在此时又产生了作用,这一刻,我的身躯虽因归灵而虚无,却仍有力量握住紫鳞与魔石。 “好轻!”露寒香不由地惊叫一声。 圣兽天媒之气将四人包裹在内,当时的形态却不像与余冲一战那次利刃覆体,而是将净化之鳞裹身,以达轻身之效。简而言之,就是借青龙之力使全体归灵。既然风神此次所招之风并非灵风,我这里便以虚无来应对。傅龙替我拉着宛晔,转眼功夫,我们便将德鲁甩得无影无踪。 归灵之后,圣御未归;青龙所在,紫鳞无声。可叹我剑水绎明是神三公子,空有魔石在身,却只能做缩头乌龟! ****** 再次走在前往梅安寺的路上,晨曦穿过树荫洒满青石台阶。先前妖兽的尸体已被打扫干净,早已门口等候的,是率领众僧的空旭主持,以及望眼欲穿的舒逸·明珠。 “是大元帅!我们的英雄回来了!”小和尚一见我便欢呼起来。随后上百名僧侣一拥而上,夹道欢迎。 我耷拉着受伤的手臂,一步一顿径直向空旭走去。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意图,遂命众僧照顾其他三人入寺,准备斋饭,自己则领着我直接进了大堂。 “你知道,我没时间吃饭。”一关上门,我便对他道,“况且,我也不配,我称不上是什么英雄。” “贫僧所见,只是施主救回了宛晔。”空旭言道,“施主受伤不轻,且由贫僧来替施主接骨。施主请坐。” “大师!”落座前,我抓住了空旭的手臂,“一个人若是被遗忘,应当如何?一个人,若是放弃本命,又当如何?” 空旭将我扶稳坐好,同时以娴熟的手法将我的断臂重接。 “施主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何需多此一问?”空旭答道。 我试了试重接的手,解释道:“有一人,我想见,却见不得。未见其人,因此不敢擅变。” 空旭双手合十,随后挽袖答道:“施主若是真的犹豫,便不该有此一问。贫僧以为,施主只要凭心而动即可。” “我只是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个答案而已。”我笑道。 在我们谈话期间,门口的人影早已等候多时。我向空旭点头示意,他便心领神会叫候者入堂。 “鬼舞坚持不了多久,风神很快就会追来。剑水绎,你若是想出家,今日可不是时候。”露寒香一进门张口便道。 随后傅龙与明珠宛晔母女依次入堂。 “你就是不死派新任大元帅吗?”明珠问道。 “正是在下。”我答。 “请受老身一拜!”她说着突然下跪。 我急忙将她扶住:“如此大礼万万不能!”话语既出,我忽然意识到面前之人极可能是欧阳·伐的夫人,论身份,也是我这做下属的行礼才对。 执拗再三,她放弃了屈尊下跪的念头,不过感激之情依旧溢于脸上。不必多说,她会谢我,正是因为我救了宛晔。 “元帅救公主,天经地义,夫人又有什么好谢的呢?”露寒香说道,“不过今日我们不便多留。魔族已不会再来,夫人和公主就在安心在梅安寺休息吧……” “不行,露寒香!”我打断她的话道,“你和傅龙也留在这里,风神是甩不掉的……至少不能让你们跟着我遭殃。” 露寒香听言冷笑一声:“剑水绎,你以为我露寒香是什么人?少废话!你就跟着我走!” 傅龙亦说道:“小剑不要见那个人了!他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 “我的剑还在他手上!这件事我必须一个人处理!” “不过是一把剑而已,犯不着去送死,这事由不得你!”露寒香说着,几步上前,又准备强行将我拖拽。没想到就在此时,宛晔却突然挡在我身前。 露寒香呆愣了半晌,直到宛晔转过身来深情问我:“牛可多给你火符,不是让你来保护我吗?为什么你要离我而去?”她说着取出了火符,上面像是附了一层带有灵力的薄膜——是宁雨。 我盯看那火符许久,猛然惊觉—— “在望佛涯时,你的火符是否暴走了?”我问她道。 宛晔受惊语塞。 “是在你去见那个人的时候,”傅龙代答道,“漂亮姐姐的火符冒出了巨大的火球,我怕她受伤,就用宁雨及时把火熄灭了。 哈哈!原来如此,难怪我的火符也会失效。 我喜不自禁地握住了宛晔的手,将火符上的宁雨抹去,使它瞬间变得朝气蓬勃。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保护你!”我望着宛晔羞涩的双眼,“因此,你要相信我,把你的火符给我!” 她呆滞了半晌,却将火符紧握,露出凌厉的目光,令我为之一颤。 “你骗我!”她厉声道,“我娘亲也这样骗过我!”她收回手,接着蹲身抽泣起来,“明明答应与我相依为命,却又告诉我爹爹还在人世……” 爹娘吗?我可从没有考虑过这一层面的事。我没有父母,对于她,我无法感同身受。我不知我说错了什么,竟惹得她如此伤心。但我知道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以最简单的办法安慰她。 这一举动或许粗鲁。我将她扶起,张开双臂将她抱入怀中,就好像拥抱一只受伤的小鸟一般,给这泪人儿最宽广的胸怀,使她得一坚强之地可以依靠。 她光是含着泪,仿佛找到了时空之外的另一片天地,只将自己的最柔弱的一面展示,如柳絮在风中一般顺从。 “你若是相信牛可多,相信这火符,一并相信我剑水绎吧!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你舒逸·宛晔全家团聚!” 她恍惚地望了我一眼,目光仍显得踌躇不定。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强行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一举动,不仅使宛晔本人呆若木鸡,也让大堂之内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我缓缓放开宛晔,随后望着空旭身后的金身大佛,解释道:“在佛前做此轻浮动作并非我有意渎神。我只是要告诉你们,我剑水绎吻过的女人,我绝对会对她负责!” 大堂之上瞬间进入一片沉默,众人皆瞪大双眼盯看着我,被我方才所说之话折服。 连我自己都不禁感叹此话竟出自我口。尽管我心属菲儿,但我今生的第一个吻却交给了舒逸·宛晔。 此时,宛晔终于主动将火符交到我手中。 “你一定要对我负责!”她低语道。 与此同时,旁边的露寒香目睹了这一幕,脸上露出了一丝愠色,见我朝她望去,她便将头调转。 “现在又多一人等你,快去吧!”她说的这一句,不像以往那样带有俏皮的语音。当时的我未能品味出其中含义—— “我会帮你看好傅龙。这一次,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第四十三章魔兽之志 千年之侍,终临。 ****** 我将两张火符配成一对带在身上,离开了梅安寺。原属于宛晔的火符就像属于我的小老鼠一样不愿离开主人。因此我不得不摁住它,以免它偷偷溜走。 若是我料想得不错,两张火符相系相连。之前当风神将我逼入绝境之时,我的火符接近暴走,引起了宛晔之符的共鸣;而傅龙将彼之火焰熄灭,亦使得我之火符安息。这便是火符失效之故。 虽然火符所蕴含之火乃护身火,但毕竟体质有别,我能承受的热度,宛晔却未必能够承受。一旦我的火符过于激烈,那护身的暴炎或许就成为一柄双刃剑,将纤弱的女子灼伤。因此我才出此下策,将她的火符暂时收入己身。这样一来,再次激怒火符便无后顾之忧了。 我疾驰在山路上,在灌树丛中穿梭。突然间被风神所伤之手猛然抽痛一下,使得我趔趄失衡,摔倒在地。我光顾着按住火符,魔石却在这时滚落了出来。 此时我静静地盯看着魔石,竟不知不觉看出了神—— 先时,那曹宇将魔石置于钱欲体内,竟使他无首之身自行活动,甚至随心所欲操使紫鳞剑,与那兽化的余冲相斗亦能占得上风。其中的魔力实在非同小可。而今,鬼舞腾叶想尽办法让梅安寺主持为魔石注力,结果自己又用不得,这点甚是蹊跷。 经历种种事件,如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魔石与紫鳞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关系。我若是想离开青龙挥舞紫鳞剑,同时又不至于发狂成为魔兽,就必须依靠魔石之力。之前没能从鬼舞口中问出有关事宜,现在也只好全凭自己。 我从背后摘下紫鳞,用剑刃去触碰魔石。透着荧光的黑石摇动了两下,不作任何反应。魔石已饱合,这是空旭、腾叶都已确认的事,因此剑石无契的问题绝不在于魔石,而在于魔剑。如何能解开魔剑沉默的谜底,这才是关键所在。 我将魔石收入怀中,又使魔剑复位,继续赶路。离开梅安寺之后的目的地我早已决定。那是一处可以与紫鳞单独对话的宁静之地。 ****** 再次来到“小天池”平湖。这是风原狮之魂带给我预兆的地方,我将在此架起与紫鳞沟通之桥梁。 魔剑,魔石各占一手,紫青圣使站在平湖中央。在这正下方的土坡之上,紫鳞曾依我之意为钱欲下过一场雪花。 我在衣帛深处寻到了当时留下的一朵花,此时它已因血染而由白转红。“孽世苦斋”“息行鬼歌”“丧花薄葬”乃是紫鳞之三曲。其中前两次都是紫鳞领我吟曲,一遇任谛,二视余冲,皆是被动为之;唯有第三次是由我所愿,自然成章。 我将红花盖在魔剑之上,期望此举能引起某种异变。片刻之后,红花之红便被魔石吸吮,那花重新变为了白雪。在我惊讶之余,紫鳞剑猛然抖动了起来。此时的紫鳞轻松自在,仿佛回到与我初识之景,并且久违地灼伤我的手,表示他的忤逆。 紫鳞从左手落下,却又被右手勾住。那一刻,魔石、魔剑与火符同时开始颤动,蓄势待发的怒气不断外泄,惊起平湖水面阵阵涟漪。 “放肆!”我厉声喝道。 此时,魔石上的白雪悄然落在剑刃之上,一触即逝。眼前的景色突然幻化,如洪水倾覆一般,转眼间将世界溺成紫海。随后我身上的伤痛逐步康复,一如多次救我于鬼门关的握剑之机——既有如此变化,也就是说,紫鳞已然恢复元气。 但这还不算完,此时傅龙不在身边,紫鳞不受净鳞之压,只顾将力量恣意宣发,直令我浑身血脉翻腾,兴奋不已。唯一能左右我心智的便是渴望吸食妖兽血的冲动。不出意外,因为紫鳞的暴怒,我已成为当时劈斩“林里飞鹰”之翼的紫色魔(semo)兽。 在不死王城幽庭之内,倘使鬼戏未出现将我捆绑,或许将幽兰芳花坛闹得一片狼藉的便不是“逐日犬”,而是“紫鳞魔兽”。但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我握不住紫鳞,并不代表我永远握不住紫鳞。 我心念傅龙,回忆起最冷静的状态,随即身体便进入了天媒式归灵。此刻傅龙不在身边,没有青龙之泪护体,但这无关紧要,因为紫鳞之怒已息,我只将魔力聚在双眼,压抑不放。 叛逆、暴怒、压抑乃是紫鳞之于我手中的三个阶段。如今我已明知:我从未接受过它,从未真正理解过它,可是能够理解它,驯服它的人还是非我莫属。 第四个阶段,顺从。即是让它真正承认我为主人。 “孤寂千年的魔剑,我将使你从无尽的黑夜中解放。作为救赎的代价,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言毕,我将魔石抛至空中。在阳光的照射下,黑石熠熠生辉,动人心魄。我双手握住紫鳞,待魔石落至身前时便挥剑向其劈去。然而,当剑刃触及魔石时,那黑块竟好像长出了翅膀般忽然悬止,不止如此,它还在空中水平盘旋了两周,随后直冲冲对着我的脸飞来。此时我再用剑去挡,异象就此发生—— 黑石紧紧贴在紫刃上,一点点将其中的魔力注入魔剑之中。它一边磨得紫鳞滋滋作响,一边使用奇力不断推攘,渐渐将我逼退。紫光忽明忽暗,声响愈发尖锐。等到一声如飞鸟急鸣般的颤响惊动云霄,一股黑气穿过紫鳞,似漩涡般钻进我胸间。这挡也挡不住的力量在进入我身体的同时迫使我倒坐在湖面上。手中的紫鳞顺着倾倒之势划开水波,挂落在水面之下。 那一阵黑气在我脉络之中上下蹿踱数次后停了下来。我腾出手来寻找它驻足的位置,惊奇地发现那正是我的心脏。黑气缠绕着心脏并与其一同有频率地跳动,没想到这竟引得眼中的魔力突然降落,归集其中。被黑气包裹的紫色魔(semo)力仿若回到家中一样活泼欢腾,借由黑气这一层屏障安稳地存活在天媒灵体之中。 就在这时,我只是想着将剑举起,那团黑气便随我之愿,带着紫魔奔向持剑之手,顿时让我感到手上有无穷力量。当时“孽世苦斋”之苦恨,“息行鬼歌”之哀凉,“丧花薄葬”之悲悯齐齐灌顶,似是紫鳞在向我诉说它的身世。 我本以为这又将会是异常无声的交流,可当我将紫鳞从湖水中取出时,它竟真的忽闪忽闪说起了人话。 “初遇汝时,吾以为汝正乃吾千年来所等之人。可汝却因青龙转世而放弃吸食‘逐日犬’之上乘血液,大失吾之所望。然而,在遭遇任谛时,汝又窥见了吾之真命,使吾不得不再正视于汝。吾窃以为,汝既优柔寡断,不若将性命交诸吾,令吾辈助汝释放好战之魂。不料汝偏使净鳞限吾之力,使吾受困不已。” “不死城内,因魔界二贤之故,吾先是落到黄于盖之手,几经周折又回归汝身。‘息行鬼歌’急行难抑,复引吾真身露于汝眼前。若非那鬼戏再次作梗,当日之庭早已成一篇血海。” “算鬼确有能耐,竟使已死之人动用魔石,甚至使半兽人驱使吾辈,与那逐日犬余冲一战高下。之可惜那钱欲算然实力不俗,终究力竭而尽。” “几番施力,吾之精华大不如前;而汝体内天媒之力又渐渐苏醒,第二次失而复得时,吾辈只得将剩余之精华蕴藏于汝双眼之内,以此苟活。此后青龙且在,吾便隐匿,进入假寐之态。” “天明终至启时,汝以魔石之力唤我苏醒,吾之志,汝已明知——吾本汝之前世,吾之力便是汝之力,吾所思正乃汝所思。唯吾献身于吾,吾方能献身于。汝吾之身世,且由汝探索。未明之前,吾之精华唯魔石可依。力无极,怎奈容器甚小。故欲至高,则石最盛。” 言至于此,他忽然没了声响。与此同时,我感到胸口处似有异变,便去查看。只见心脏之上竟浮出了紫色花纹:一大一小同心圆合成一环,中间内涵一只八叶风车,不听风旋转。明晃晃一抹紫色位于八叶之中正上方,其余七叶尚为空。正是意味着,这里仅仅吸收了八块魔石的其中之一。 我将紫鳞剑背到身后,魔气随之裹着紫魔回到心间。此刻我恍然惊觉,驱使体内魔力之法与部分归灵竟有异曲同工之妙!魔灵两者明明相克,倒也有相通之处,共存我体内着实有趣。 想到这里我却又突然产生疑惑:既然两者相克,为何却能在我眼中巧妙融合,诞生魔灵眼?看来其中未解之谜仍然不少。 我盘坐在平湖中央,静心调控体内的两股力量,旨在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 就在此时,山另一边躁乱的空气已然平静。那一阵压迫势的狂流绕过不妄山顶,直奔我所在之平湖。 我抚了抚怀中的火符,不禁臆想纷纷。凝神之末,持剑而立。眨眼之间,风声于前方急停。只见全身脉络赤织交错的神者赫然矗立在眼前。 第四十四章怨影寐凉 或许被世界遗忘的并不是我。 ****** 眼前这位全身上下红液急流的风神,刚来到便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这里怎会有雪?”德鲁环顾四周,不禁感慨,“三万尸身,如今竟一只不剩,这地方果然奇特。葬礼也好,养伤也好,都是上佳的去处。”他将头转向我,问道,“剑水绎,你既然伤势痊愈,为何不逃?” 在战过鬼舞之后,风神的白衣上多了些破洞,染了些土灰,但他的气韵丝毫没有紊乱。 “宝剑在你手,我怎舍得逃走?”我答道。 却见他微微一笑,将圣御剑抛向空中,说道:“还你也未尝不可……” 我盯着圣御上升之处,无视德鲁所说之话。直到圣御剑垂直插入平湖水中,我依旧停滞不前。 “为何不去捡?”德鲁奇道。 我没有回答他,却将眼中的魔力调整到手上,双脚归灵,挥舞紫鳞,一记“腾影”突跃出击。 德鲁见我突击,不慌不忙,张开那只带有风穴的手摆在前方。 他如此轻敌,怎知我这一招乃是声东击西? 离他还有三步之遥,在我停剑的一刹那,他的双眼微眨了一下,圣御剑就在这时从河中突然窜出,扰乱了风神的判断。但这一剑并未结束。 我暂收紫鳞,却继续踏水行走“灵蛇舞”,顺势成招—— “空战!” 灵蛇游水,黄金炫舞。一离开风穴的束缚,圣御便又开始追寻我的灵迹。剑光瞬间编织成网,将风神毫无死角地包裹其中。 可那风神虽身陷“牢笼”,却似鱼儿于水中一般轻松自在。 “雕虫小技!”他一出戟,便截下了乱舞的圣御剑。 不过这在我预料之中。只要不被风穴吸住,黄金圣武总会在听到三公子的呼唤后自觉归来。 “圣御剑,乃是我的专属!”我接过圣御,傲然言道,“你夺不走!” 德鲁一听,哈哈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执着于神族之剑吗,魔七侍从?剑能归主又如何,‘专属’对于死人来说毫无意义!” 话音刚落,他便握戟来袭。 “德鲁文泰,你的确变了。我以为只是我被遗忘了,现在看来,你连你自己都忘了。”我握住双剑,静待来人。 旋转飓风而不见实体的武器大力劈下,将以疾风之狱绞杀持剑之人。可戟过对手之体,却似触着轻纱,只是劈了个空。 “息行鬼歌” 阴凉之剑,如幽灵般悄然靠近被影响所欺骗之人,他却缓缓转身,用讥笑之面迎来剑。 “风隐·云藏” 剑直插其面,却不见血。一听风灵有变,反手之剑反向刺击,恰恰与侧方突现的隐身戟相接,顷刻间碰触鬼泣之声,火花四溅。 灵步,风行,不断在湖面上创造波晕,转眼间已将这静若明镜的湖面搅得激荡浑旋,映射出不可思议的天地异象。 魔兽与风神你来我往,剑戟相拼,各有偶胜。可就总体而言,交手已过五十招,却始终没人敢说占了上风。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平湖中央惊起一场五丈高的水花,将作战双方隔开两旁。 “紫金双剑,半神半魔,原来还藏有这等实力。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道。 我答道:“我已告诉过你——我乃‘紫青圣使’剑水绎!” 水花落尽时,棋逢对手的两人相视一笑,又趁着水汽未消,双双消失在雾流之中。 不妄山下,平湖之中,神魔相撞,激斗难终。不知不觉,烈日已升至中天。 风神突然卖了个破绽,将背后露给魔兽,后者不知是诈,直将紫鳞来刺。却见风神猛然一转身,恰好用手擒住魔剑。 “风穴” 只听他淡淡喊道,接着便横挥流风戟,向我上首拍来。 紫鳞中了他的招,一时间动弹不得,而圣御又尚未飞回,致使我难以抽身闪躲。情急之下,我只得徒手去挡。 这神戟确实厉害,一触我便凭旋风之刃割烂我的衣袖,带出条条血痕。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击,当即震得我手臂麻木不已。光凭手还是不足以完全化解其力,它的杀伤翻越格挡,直达我脑部,骤然是我天旋地转,横飞起来。 只因手中还握着紫鳞,我离不开风神的攻击范围,他便得势抛起神戟,一步出现在我眼前,将我凌空按倒。他的手放在我太阳穴,毫不客气地将我整个头埋进净水之中。 在此时,我的脑子因受重创,一直还嗡嗡作响,突然又得不到呼吸,简直痛苦欲死。一只手麻木未止,另一只手又舍不得放开紫鳞,挣扎时,只能用双脚乱踢。 可惜脚还未找到德鲁,却被从天而降的重器砸到,痛得我一张嘴猛吞一口水,险些缓不过气来。 风神放开了握剑之手,重新握住流风戟。我还未来得及庆幸紫鳞获得解放,却反应到横腰遭圣武锥击,直叫我狂吐一口血,瞬间染红了一片湖水。不巧在这时圣御亦归来,垂直刺中我的脚踝,实在是雪上加霜。 当下我的全身除了持剑之手外,全都浸在了水中,如何被动已无需多言。 看来正面交锋也只有这个结果了——不过我还另有王牌:如今两张火符已接近爆发之临界,倘若风神德鲁下一招欲取我性命,这平湖之水至少也要烧干一半。 我正这样想着,目光上仰穿过水面,恍惚间看到他反转神戟瞄准我的心脏。而我却在这时泛起了困意—— 这种感觉,就好像出生前于母体之中的倒挂悬浮。 我静静闭上眼。紫鳞却在这时悄悄舞动起来。 或许还尚未到让火符肆虐的时候…… “怨影寐凉” 又是一曲全新的旋律:“众凡民,为何将寡人唤醒?”“陛下!吾等是怕陛下着凉,故为陛下裹好被褥……”“喝!寡人不常寐,睁眼必杀人!天意责令到,霸业启征时!取我剑来!”王醒,第一名所见之人的头颅随着剑影应声滚落。 再睁眼时,我已记不清方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正傲立在风神面前。他的胸口张开了一条硕大的血口,此刻握戟支撑着身子,眼神中散出一阵凛冽的杀气,像是受了侮辱的王侯一般恶狠狠地盯着我。 “这片平湖,现在已不由你主宰!”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番话,同时将脚踝的圣御剑拔出,伤口瞬间愈合。再次看到这把伤主黄金剑,我突然回想起环月宫主,水·呼勒乌加那个小矮子,不禁感叹他竟然造了这样一柄双刃剑。却在此时,我突然反映到一件事。 “原来我并不注意,”我对德鲁道,“你应该与朝阳宫主一样,在人界执行任务必须戴上面具,为何如今以真面目现世?” 德鲁听言,表情不悦,答道:“多管闲事!”随后他将流风戟横举,忽然一发力,使得原本包裹在圣武上的旋风全部汇集在戟尖,做成风球打了出去。风球在水面上直飞,巨大的能量压出深长的弧形水波,到达岸上时连土石都被弹开。最终那风球撞到岸上的树林,毁灭了一条大路上的所有生物。霎时间浓云遮天,四方树叶摇摆,传来阴森的风响,令人不寒而立。 这仅仅是他将神戟的原形显露出来的仪式而已。六片银翅两两相对,密排成刃,两指黑色腹眼彰显杀手复仇之心,如蜻蜓般的戟身正对应着它的全名——“蜓眼·流风戟”。此时,他已持戟向我直指,其眼中放出的傲气,乃是神族共有的尊严。 “流风·暗杀蜻蜓” 在封神喊出这一技名时,他身边的气流旋转成形,竟化作无数六翼风蜻蜓。 忽然间,他所踏之处只剩缓缓散开的水晕,人却早已不见。只在一瞬,不计其数的风蜻蜓成群向我袭来。他们相聚时合成飓风,分散时又叉开成风刃,步步紧逼,令人应接不暇。 此时我受到风蜻蜓的压迫,心中已是焦虑;又兼要集中精力防范风神从任何可能的角度突袭,眼睛左顾右盼赶到有些眩目。突然间,一道红风向我正面径直冲来。进了我才看清楚,那是德鲁先时所用的檀木扇。 “是佯攻!”我猛然醒悟过来,可此时杀手的影子却已悄然申至我脚下。 我连忙侧身以圣御剑挡开飞扇,又用紫鳞护着前身。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风神使流风戟直刺我胸口,紫鳞虽卡戟翼,戟尖却已触及我皮肉。接着他又用力一顶,神戟在原先蜻蜓形态下忽将紧排的六翼叉开,同时腹眼由黑转赤,露出了它的战斗形态。 这时戟尖比原先又长了不少,理应足够贯穿我的胸膛。可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尖刃如碰到了磐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进一厘。 德鲁变了脸色,这时他想在将戟收回,却难以如愿。 我用紫鳞剑将流风羽翼死死卡住,又挥来圣御将其砍落。此时三件圣武首部皆浸入水中,向天俯叩。 德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被利刃划开的胸口,面色凝重。他顺着我的力将戟尖下压,解开双剑之锁,随后一点水,一个前空翻,顺势向我送来一脚。 这一脚看上去并不那么厉害,于是我便交叉双剑迎击。十字中心与风神之足重合后,给了他一个弹力令他他后跃;同时我亦借力后撤了几步。 两人相隔约三十米,同时放松了紧张感。我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口,便知他心存疑惑,于是双手持剑张开,袒露胸口,缓步向他踱去。 “认得这个花纹吗?”我问道。 第四十五章死神降临 王之试炼,杀手何谙?死神相伴,苦怨逢甘。 ****** “为何你身上会有此图案?”德鲁的目光从我的胸口缓缓移至面首,强调道,“你不该有此图案!魔界之人怎配有此花纹?” 他越是诧异,我的心情便越是畅快:如此高傲地疾云宫主竟也有慌神的时候。既然他无法刺透这紫纹,我继续挑衅式地靠近他,并激他道:“你要的魔石,就在这里!”说着我又捶打了两下胸口。紧接着我如愿以偿地见到他黯然低头挡住了自己的面相。不过未曾想他竟连流风戟也一并收了回去。 只是见到这花纹,他便放弃攻击了? “怎么,光是这图案就能把堂堂神界风神吓到了?”我肆意讥讽他,但在这时心中却暗生一阵不安感。 却听德鲁头也不抬地开始冷笑,扭曲的笑声令人寒毛直立。 “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戴面具吗?”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赤红欲滴的魔眼,“因为我还是一个戴罪之身。” 不及我多想,赤眼之人突然散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杀气直达我全身。这一阵杀气不比以往,它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竟压得我无法动弹。 我随即调整紫魔灌于双眼,魔灵眼中身前的敌人全身脉络像是爆炸一般四射开去,那红已红得发黑,浓厚可叹!爆炸中心在他怀中,那里分明有两个黑点在剧烈抖动。 还未等我进一步探明那是什么,胸口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那正是连流风戟都穿不破的地方,可如今德鲁的手竟然深嵌其中! 此时此刻,我依然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的手随心所欲在我身体里搅动。片刻之后,他便探到了我的心脏,并惬意地抚摸了一圈。我的心脏仿若一只无力反抗的“幼雏”,战战兢兢地跳动,只能坐以待毙。 他的手虽然在我体内,却没有给我留下外伤。我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这等虚无。可若是虚无,他又是怎样使我疼痛,甚至揉捏我毫不设防的心脏呢? 他望着我夹杂惊恐的双眼,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忽然猛掐那要害一下,痛苦伴着无力便随着温暖的红液,一齐从胸腔涌出口齿。我随即猛咳不已。 就在此时,身上的火符双双发出警报,一瞬间窜出两条火龙,像是一对手掌,欲将造次之人包裹并燃烧至烬。 风神左顾右盼一下,并没有将这双火放在心上。不过片刻后,他又感到情况超出他的预想,于是用上空闲的手去挡两旁恼人的火龙。 当时的火焰已经是我见过火符所发出的最强火焰,几乎已足以匹敌朝阳宫主炎·凯因普流所操之火。可就在那赤眼的风神面前,它们就像闹事的孩童,终究拜服在大人手下。 只见双火龙纠缠了德鲁一会儿,经他一声喝令,便被强风逼退,随后各选平湖一角失意打转。 这是我首次见到火符之炎如此不堪一击。我甚至开始有些担心,是否会因为另一张火符的关系,两张火符彼此影响难以施展,或许引不得强者到来。 不过总亏了双火,德鲁分了心,使我得隙舒缓疼痛。虽然,我仍被他掌控着主动权。 “你怀中之物,是什么?”趁他没有进一步迫害我手中的软物,我咬牙向他问道。 他诧异地望了我一眼,并未作答。在这种状态下的风神似乎没有时间多说一个字——动手更加直接。 他再次蹂躏(rouling)起手中的“幼雏”,眼神略显空洞,面无表情。虐杀对他来说已经麻木——他的气息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杀手。 这便是傅龙所恐惧的另一个德鲁文泰,血眼的复仇蜻蜓——楼宇·夕。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他,虽然将我的性命轻巧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却令我感到十分的悲哀。我知道他有一个灭族的仇人,可我并不知该人是谁,是生是死。不过他不戴面具的缘由,我已理解:他借异力放纵自己的杀欲,早已与当初面对圣母所立的誓言相距千里,因此他不忍使罪孽污浊神圣的疾云宫主之名。 我强忍着揪痛,讽刺地笑道:“虽然师父时常叮嘱我不要当面谈论宫主的原名。但楼宇·夕,你应该已经不在乎别人称呼你为‘杀手’了吧?” 他听言后停顿了一下,但依然沉默不语,用在手上的力道进一步加大,使我咳得再也说不出话。 平湖四方,一处受流风急袭,被毁得木倾草矮,面目全非;两处水面上各自浮卷着一只凌乱的火龙。唯一一处看上去风平浪静的地方,这时也传来一阵清脆的怪兽鸣叫。 一次,两次,三次!这个声音如今对我来说已不陌生。那个透明的坐骑,将载着红衣少女再次出现。 师父明明告诉我,火符爆发会让她和神冥·格知晓,并遣我回神界。可为何每一次出现的都是她——那个从蛋中出现,喜食心怡花、幽兰芳,叫作梦晓的女子! 我挣扎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眺去,以前我看不到,但如今在魔灵眼的观察下,我看到了一双水晶似的眼睛,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原来发出鸣叫的怪兽,只有双眼是可见的,身体确实是透明真实的而非灵体。这时我突然间惊觉:梦晓并不在上面! 一道闪光掠过我的面庞,反应过来时,一把红黑大镰刀从前胸划过后腰,截过德鲁的手,也截过我的身体。可期间既没有流血,也没有疼痛,只留下截痕。 正是这道截痕,划破了我的梦境…… “醒了?”红衣女子手执她身体两倍之高的大镰刀,不知从何时起站在了我的身旁。 大梦初醒的我晃了一下身子后站稳,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安然无恙。再看对面的德鲁,他的双眼并没有变得血红,但他前举的右手确确实实握着什么东西。 “你是把他手中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心,并一厢情愿地想象着被他所擒,甘受痛苦。”梦晓如此讲道,“你就那么希望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以触火符之怒吗?” 她这样问,意思是说刚才那梦境是我自己陷进去的?是我为了使火符暴走,不惜让自己涉险犯难? 不错!本公子正是这么想的!本公子正是要把师父召来,好好问问神界到底有没有泽·奥斯努拉!可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我双眼直直瞪着她,那个熟悉的面庞抹着一层冷漠。 梦晓听罢,熟练地挥舞起她的死亡镰刀,却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割断了我的喉咙…… 没错,镰刀确实是割断了我的喉咙,我可以感觉到自己与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当时时间静止,眼前一黑。但仅仅过了一瞬间,这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留给我的只有当时濒死的恐惧。 她挥停镰刀,立于原位。看到我面露骇色,便微微侧过头,面无表情道:“别以为刚才那只是幻觉,下一次火符发怒,你连恐惧的时间都没有!” 我惊骇地望着梦晓,她说的话并非耸人听闻。前一次触碰“伪若雪”,我在惊恐中融化了雪块,当时就隐约察觉到身着红衣的女子身怀某种异能。而在刚刚,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覆水重收,时光逆流! 若是我猜得不错,这种能力简直逆天! 此刻,我已不敢再埋怨火符所召之人不是师父或神冥·格。因为梦晓兴许有着不逊色于他两人的特殊能力,而且她确实是知道火符的一些事。 “这已是我第三次救你。”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面向德鲁,自言自语道,“没有下次了。” 此话何解?不及我置疑,红衣女子的对手已经抢先一步发问。他的惊讶并不亚于我。 “星晓?”德鲁垂下手,忽然惊呼道,“你是星晓吗!?”他双眼放着光,一改先前与我作战时的狂傲或冰冷,表现出故友重逢般的欣喜。大喜过望的他甚至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梦晓的双臂,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然后以一种颤抖的语气问道:“洪多……不,炎·凯因普流还活着。对吧?” 为什么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他要向星晓询问凯因的生死?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尽管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可遗憾的是,德鲁找错了人。他会的得到的答案连我都已预知——就如我第一次遇到她时所得的答复。 “我不是星晓。我是梦晓,”她如是答道,“是奉命看管剑水绎的‘死神’。” 奉命看管我的“死神”?这段附加之辞倒是有趣。 我打量着德鲁异变的神情,如今的心思已经全落在风神对这个回答可能产生的反应上。 听到回答的德鲁呆滞了好一阵子,眼里甚至噙出了些泪花。其中的感情,我猜不透,却动容。却听他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德鲁文泰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怎么可能是星晓,星晓也已经不在了……”他默默放开梦晓,回身走了几步,像是在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静寂了一阵,他回过头,重新唤出流风戟,眉宇间浮出疾云宫主一贯拥有的英姿。 “所以,你也是魔吗?”他问道。 第四十六章逆光红黑镰 德鲁这么问,令我不禁心中一寒。他会用“也”这个字,无疑是以我剑水绎是魔为前提。可我并不愿被人这样称呼,特别是被神族这样称呼。 只见红衣死神单手高举她的镰刀,迅疾斜劈下来划破了德鲁的衣襟。原本被我重创的伤口还血流未止,新划的破痕又引导了另一条血纹。 “何必在意神魔之别?只要你想杀剑水绎,就得先过我这一关!”梦晓道。方才的攻击并不是为了打伤德鲁,完全只是宣示自己的态度。 也许是察觉到没有杀气,也许是还沉浸在之前的思绪当中,德鲁见到镰刀划过,竟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的身体确实硬朗得令人称奇,可更令我惊叹的是,他的双眼赤红含光——我并没有猜错,他手中所拿之物正是魔石。 “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白白糟蹋小命可非明智之举。”德鲁道。 梦晓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如将我当作神冥·格,用手中的魔石尽情攻来吧!” “什么?你刚才说了‘神冥·格’?”德鲁语气生硬,他的惊讶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不错,”梦晓答道,“正是你做梦都想见到的灭族仇人,神界日宫宫主,神冥·格!” 一听梦晓的答复,德鲁神色大变。他毫不犹豫地张开神戟的蜻蜓六翼,并在其上附加一层由魔石带来的嗜血杀气。他的双眼愈加深红,正如我在梦境中见到那般可怖。他浑身散发着一股从黄泉带回的寒气,手中两块充斥着恶魔之力的黑石闪闪发光。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狂风带来的乌云将阳光彻底遮掩,白昼变成黑夜,甚至比昨晚的夜还要黑。阴风呼啸,草木萧瑟,平湖沉浮,冥流涌动,仿佛天谴将至。 这种夸张的异变竟然只是风神驱使魔石的前奏而已,我的心为此憾然不已。 然而当我将目光从天象转移到“死神”时,她的镇定更令我吃惊。她分明没有做任何相应的举动,可当异象一起,她的身上自然而然散出了一股玫瑰色的魔气,是比我所遇过的任意一名魔界贤者都强上十倍以上的魔气。 待我用魔灵眼相看,双方的血脉都密集而灵动,红则是一种令人刺眼的亮红。相比之下,风神的血色更明一些。若是正面相碰,恐怕梦晓要吃亏。不过她有自负能与风神一战高下的筹码。 师父曾对我说过神界四宫主在即位之前的轶事。在提到楼宇·夕时,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愧疚。他是人界杀手楼宇一族唯一的幸存者,背负着复仇的使命。当他被发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提议把这危险的孩子除掉。不过最终他被光行者高蒙·拉姆休斯收为了这辈子唯一一个徒弟,成为了神官,并在师父成为圣母之后晋升为疾云宫宫主。 当时我并不清楚为什么师父会露出那种表情,也读不出其中的味道。直到今日我才理解,因为造成楼宇一族灭门惨案的元凶正是神界的元老,神冥·格。重新听到仇人还生还的消息,难怪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风神两步奔到梦晓面前,握住大镰刀,逼问道:“说!神冥·格在哪里!?” 只听梦晓气定神闲地答道:“答案就在剑水绎身上。” 他突然把凌厉的目光向我移转,令我有些应对不及。不过在他欲动时,死神却将镰刀扭转,横在了楼宇·夕身前。 “剑水绎,你就在一旁看着吧!现在还不是你该出手的时候。”梦晓对我说着,随后她又将话锋回转,对楼宇·夕道,“我不会让你碰他。” 对于梦晓的“照顾”,我本不想全部接受。可事到如今楼宇·夕杀意正浓,我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况且我原本就没打算与疾云宫主为了魔石弄得你死我活。暂且观望一阵,也是上策。 我微点头,望了一眼楼宇夕,随即向岸边撤去。 楼宇·夕见我离开,心里一急,二话不说就勾起流风戟纵劈。梦晓见势侧移两步,那戟便在撞到镰刀柄时停住,一击便惊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楼宇·夕见这一击不奏效,又握戟作了一记甩天大横扫。 梦晓见招,双手握镰刀强行接住,身体却被震退数十步远。 “让开!”楼宇·夕丝毫不给梦晓一丝喘息的机会,扫完后又大力劈击。 没想到那梦晓愣是不躲。她反手握镰刀,敏捷地一闪,随后进身迎击,忽地将镰往上一提,刀刃便向“蜻蜓”勾击。 按理说,之前那一扫的力道不如这一劈,可那已经使做足准备的梦晓连退数十步。现在她怎敢以这种姿势去迎击狂暴的蜻蜓呢?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流风戟在下劈的路径上诡异回撤了一点。如此一来,力道不是全泄了么?正是抓准这个空档,红刃镰刀便勾住蜻蜓尾部,因梦晓身体的前倾而不断向戟根摩擦下滑,冒出僧僧火花。不一会儿,刀刃便威胁道握戟之手。 然而血眼风神对此亦有对策。在伤害造成之前,他便探出另一只手向镰刀伸去。 正如我的圣御与紫鳞,一接近风神之手,所有兵器都会被其所吸引,死神的镰刀亦难逃此劫。 但在镰刀触手之前,同样的异象再度发生。在我看来,德鲁似乎是将手微微往后缩了一点。恰好这时镰刀跟上,在他还未抓住刀刃时,刀刃便已划伤了他的手。“风穴”就这样被破解了。 得手之后,梦晓又灵巧地跳开一边,积极寻思下一步应敌之策。 而楼宇·夕此刻呆愣地看着手中的血迹,神情有些迷惑。片刻后,他用手从头到尾摸了一下被我伤的血口,眼神忽然就变了。 “杀手,惜痛;杀手,无言。”他默念了两句后又冷冰冰地对梦晓说道,“看来你真的要逼我杀了你!” 此时的梦晓微微歪了一下头,仍显得游刃有余。 看到眼前的少女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风神再也不顾她是否长着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随即扬起一道疾风,乘风大步袭去。 自称“死神”的梦晓见到如恶魔般逼近的风神也是丝毫不惧,只是沉着接招。此后刀戟相碰,激战不止,交手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我只是在岸上看着,站在早先埋葬钱欲的地方。任凭那两人大肆破坏四方草木,惊动平湖净水,我只顾凭双剑守护脚下一块土地。 在这期间,湖上两只凌乱的火龙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旋转完最后两圈后便朝我过来。它们只顾缠绕在我身旁,帮助持有火符之人抵挡外来一切威胁,之所以不钻回火符中,是因为危险还远远没有结束。 我注意观察两人的战斗,一刻不停以魔灵眼分析他们体内的气血流向。风神与死神两者相比较,无论在力量、技巧还是技能上,风神都占有很大的优势,可是每每当风神就要得手时,那种好似时间逆流的诡异情况便会发生,而死神就趁机破了对方的招数。 就这样过了许久,我已将风神的战斗套路大致摸透。不少招数是我在神界从未见过的,光是看着都觉得热血沸腾。特别是当魔石闪出光亮时,我的心总会忍不住兴奋地为之一振。 又过了一段时间,紫鳞剑开始慢慢抖动起来,同时两条火龙一齐游回了火符之中,火符的温度亦由热转凉。就在我注意力被它们夺走的一段时间里,湖上的战况终于发生了变化。原本与风神平分秋色的死神,此时却落于下风,有些原来已经破解的招数,现在却闪躲不及,只能勉强挡住。不久前那种诡异的情况也很久都没有在发生过。梦晓的气脉已经变得有些紊乱。 忽然间,似有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我转过头,却发现空无一物。这时却又传来一阵怪兽的鸣叫。我定睛一看,才看清那一双折光的水晶眼。原来是它! 我疑惑了一会儿。结果它又碰了我两下,随后开始拽动我的衣袖,意使我踏入平湖。 是什么事令它如此不安?我朝湖上看去,如今的死神已在风神步步紧逼的攻势中疲于奔命。当她看到我踏上平湖,她便携着镰刀疾速跑来。 果然梦晓还是敌不过楼宇·夕,果然她还是需要我的力量……可是她跑向我时露出的那种表情并不是无法阻止风神的沮丧,也不是不得不让我加入战斗的羞愧,而是恬然自信的笑容。 “现在的你,已经可以善用这份力量。”她突然握住我持有紫鳞的手,“你,不会再恐惧了吧,魔七侍从?” 她如此说,好像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能挥出接下来的一剑做的铺垫—— 我害怕被楼宇·夕所杀,也害怕杀了楼宇·夕,更害怕这无意义的战斗无休止地进行下去,永远找不到我被遗忘的真相。因此我才会如梦晓所说的,放弃嗜战的热血,故意展露出自己的恐惧,让火符爆发,招引出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可当梦晓出现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期待的人不会来。因此能做的就只有收回恐惧,将这个闹剧结束。 当然,若是没有梦晓的出现,我也没有自信再去挥动这柄剑—— 紫鳞! 第四十七章狂风倚木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抑制紫鳞。 ****** 狂风未止,蜻蜓开翼,或许他以为自己已稳操胜券。风神斜着流风戟,划着水纹追逐死神。才逾几秒便来到了我的面前。 可这时梦晓却突然回身握住我的手,带我挥下了这一剑。没想到,这看似轻巧的一挥,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一道巨大的冲击波似的紫光柱夺剑而出,直逼疾速前来的敌人而去。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击,即使是持有两块魔石的疾云宫主也措手不及——不对,并不是他来不及应对,剑光来时,他竟莫名其妙地犹豫了一阵,到了最后一刻才举起流风戟抵挡。这时的紫光碰到了神戟便毫不退让,逼得风神在水上后滑起来。 平湖之上顷刻间便多出一条宽广深长的水路,这条路一直延伸到湖的对岸,猛地惊起十余丈高的水花。一阵巨响之后,一直在我耳边急转的狂风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平湖之水也渐渐没了波纹。暴怒的复仇蜻蜓完全被压制。 梦晓松开手,示意我随她一起去看风神的情况。 我们踏在重新宁静的湖水之上,空中的积云亦渐渐散开。阳光照在水面反射到身上,使我身心都倍感温暖。 我与她一齐走到德鲁退停之地。穿过层层树林后,我发现他正靠在一棵大树下,披头散发,双目无神。他手中的圣武流风戟竟然折断!两块魔石也一一滚落在旁。 “我竟然输了……有了两块魔石还是输了!……连两个小鬼都敌不过!我将如何复仇!?” 他突然拿起折断的蜻蜓,做出了自刎的动作。若非黄金剑及时切入,神界从此便将失去疾云宫主。 我用圣御打落流风戟,阻止了他这可笑的行为。他却因此勃然大怒道:“为何不让我死?你挥剑不就是为了杀我吗?你是在可怜我吗?还是说,你不想看我死得那么痛快!来啊臭小子!想这么弄尽管来啊!本宫主奉陪到底!” “我从没想过能打败你!更没想过要杀你!”我答道,“你方才为何要犹豫?” 风神听言,嗤笑道:“我犹豫了吗?面对你,我有何理由要犹豫?魔七侍从?” “你当真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我再次问道,“我是虹·比拉得的三徒弟,菲·葛尔多的师弟,神界三公子泽·奥斯努拉!”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倘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在新圣加冕之时,你为何没有出现?”风神突然反问道。 新圣加冕?新圣加冕!是什么时候?! “谁?谁加冕了圣君之位?”我问道。 风神哼笑一声:“自然是你所说的师姐,前圣母唯一存活的徒弟,菲·葛尔多!” 菲?是菲!菲她成为圣母了?我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 消息来的太突然,往昔的一幕幕不断涌现在我的脑海。于暮安界那一日,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菲?如果圣母不愿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强求…… “楼宇·夕,我最后再问你一句。我是否已经被神界彻底遗忘?” 虽然之前我曾喊出过楼宇·夕这个名字,但此刻风神所露出的表情让我相信,之前在我梦境里的那一声他并没有听到。正是因为这个名字,他终于开始怀疑我确实有可能是神族。 “神界宫主的真名,乃是神界最高机密。连我的名字你都知道,或许你真的是被遗忘的神族。”他略微有些讶异。 而这个讶异,却令我有些感伤。 圣母既然有能力让所有人失去自己成神前的记忆,自然也有能力让所有人忘记神界曾经存在过的某个人。至于我一定要被遗忘的原因,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菲要彻底抹除我在神界的存在,我是她成为圣母的障碍……事到如今,我也终于明白师父为何突然要带我人界来,她一定早就有意传位给师姐。因此,这不是放我历练,而是放逐! 真相如石,令我思入泥潭。我缓缓放下圣御剑,可手却被人抓起。 “被遗忘又如何?神界并非你唯一归宿!”梦晓收了镰刀,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捡起楼宇·夕手边的两块魔石交到我手中,“你知道为何风神会在一瞬间犹豫吗?因为他所依赖的魔石不敢忤逆自己的主人。那主人就是你,紫鳞剑持者,魔七侍从剑水绎。” 却在此时,楼宇·夕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他既然如此依恋自己的神族身份,又为何要成为魔七侍从?” 我迟疑一下,一时无言以对。却听梦晓为我答道:“与你一样,为了力量。” 楼宇·夕无奈摇摇头道:“我需要力量,是为复仇;他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为王!”梦晓正色道。 此语一出,平湖之上顷刻间陷入一片寂静。 “‘紫青圣使’剑水绎,不仅是当今不死派大元帅,拥有三魔石的魔七侍从,还是四圣兽之首青龙的天媒!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王!”梦晓再度强调道。 好一个死神梦晓!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诧异地望着她,同时楼宇·夕也诧异地望着我。 “你竟是青龙天媒?”他惊得连声调都高了一阶。 我没有即刻承认,因为我没想到梦晓竟连我是天媒的事都了如指掌——圣兽天媒,非神魔之人是绝不可能知道的。 “就是之前与你一起的那个小童吧……”楼宇·夕轻笑一声道,“我早该猜到,他就是青龙转世。” “既知我是青龙天媒,想必你会向圣母禀报吧?”我问道。 他答道:“不死派大元帅也好,魔七侍从也好,青龙天媒也好!你的一切都会向圣母禀报,难道你不愿让她记起自己还有一个可爱的师弟吗?” 此刻我实在哭笑不得,倘若我的推论无误,我就是被菲故意遗忘的。我知道,菲是爱我的,但她更爱神界,更爱圣君之位。她让自己忘了我,让神界忘了我,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既然如此,我又怎能重新唤起她的痛苦? “你可以向她汇报一切,除了泽的事情!”我命令道。 却听楼宇·夕冷冷答道:“可笑!我堂堂神界疾云宫主为何要听令与你?” 事到如今他对我竟然依旧如此傲慢,真令我怒气难收。 “如今魔石皆在我手,你的神戟亦已折断。手下败将,安敢不从?信不信我现在就了结了你!”我威胁道。 没想到他听言却大笑起来:“刚才说不杀,现在却又要杀,你也真是可笑!放心吧!要我风·德鲁文泰守密也可以,只消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问道。 却见他突然露出一副阴森恐怖的嘴脸,操着一段沧桑冷漠的口音答道:“带我去见神冥·格!” 微风拂面,火符清悄。听到他这个要求,我不得不苦笑一声:“若是能见,我亦想见他。怎奈……” “只是你功夫未到家而已。”这时却听梦晓言道,“我来此便是要告知你。” 说完这句话后她对我使了一个眼色,似乎是在示意我有什么不能当着风神的面说。随后她又对楼宇·夕道:“如今魔七侍从拥有八叶风车之三,尚有五块魔石流离在外,只要他将风车填满,神冥·格自会出现。” “哦?”楼宇·夕将信将疑道,“神冥·格居然也与这图纹有关?” 梦晓哼笑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神界情报员!况且如今就算你见了神冥·格,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趁剑水绎寻魔石的时间好好磨练磨练,为自己复仇计划多准备些筹码。” 虽然这话蕴含着浓浓的讽刺意味,不过正是楼宇·夕,不,是风·德鲁文泰急需明白的道理。即使是我也得看出,如今的他已被仇恨遮蔽了双眼。 德鲁听言沉默片刻,随后轻笑了一声,站了起来。他召出旋风将折断的流风戟匿藏。接着他又从腰际拔出檀木扇,潇洒地打开,饶有风味地扇了起来。乱发随扇风而飘乱,无羁之形不再像那杀手,正是往日那风度翩翩的德鲁文泰。 “我突然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他突然收了扇子指向梦晓,“红衣梦晓,你的话或许可信。” 这时的梦晓不合时宜地表现出一点惊异,好像心虚了一般没再与德鲁答话。 随后德鲁不再与她多言,而是转身向我道:“别让我失望了剑水绎!你若真的有能力填满八叶风车,不如回神界看看,某样东西拥有与你胸前一样的花纹。要说神冥·格为何会对你感兴趣,我料与那样东西离不开关系。”他将扇子重新插回腰际,随后向我拜了一拜道:“你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后会有期了!被遗忘的三公子。” 言毕,他转身离去,行路缓慢,已不再像来时那样急躁。看到他远处的背影,此刻我才领会到在神界时我为何会如此嫉恨他。不是因为他能够来人界,而是他拥有一份来去自如的从容。 “没想到他说走就走了……”我说着,望向梦晓。此时她的目光还遗留在德鲁离开的方向,眼神里藏着的担心与哀怨已不再是秘密。 “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魔石已经不是他的了,他也不再需要了……”她转面向我,两双眼睛的目光恰逢其时地交汇到一起。 “今日若是不急着走,就陪我散散步吧……”说话时,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 第四十八章夕雨归人 天赤雨微蒙,秀色情可濯。燕落花前错,乃知风味多。 仰日笑长空,圣者和蹉跎。待到心成时,乱世膝下国! ****** 大战之后,我与梦晓行走在回往梅安寺的路上。夕阳西下,雨如轻纱。 在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我首先开口道:“你对风神所说的事,是真的吗?” “你说的是哪一件?”梦晓问道。 “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王?”我道。 她漠然看了我一眼,答道:“这是你的事情,没必要问我。” “你说你是被派来看管我的‘死神’,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我问道,“你到底跟我师父还有神冥·格有什么关系?” 听我急问,梦晓故意加快了步伐。为了跟上她的脚步,我亦调整了速度。突然她停了下来,在我反应过来前,我已撞上了一样看不到的东西。 “你总是盯着看得到的东西,却总是被看不到的东西撞倒。”她说话时,那双水晶眼正闪烁地望着我。 “这件事目前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否则你会撞得很惨……”梦晓道,“在你收集齐八块魔石之前。” 我站起身来,手搭在看不见的怪兽身上,对她道:“我虽然看不清你的坐骑,但我知道,它乃是神界之物。我有一双特别的眼睛,能够看穿人的心思。你其实根本就是星晓对吧?”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划断我的视线,下一秒钟,死神大镰刀便环住我的脖颈。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剑水绎,我不是星晓!”她愤怒地说着,可随后又若有所思地将镰刀放下,答道,“这个孩子叫作晶穆,是友人所赠的幻兽。”她的喜怒无常真令人难以捉摸。 见她如此,我不知如何回话,只好抚摸着晶穆,一言不发。 “你若还是迷茫,就记住一件事——绝对相信你的师父,虹·比拉得!”她瞅了我一眼,一步踏上坐骑。“善用你的眼睛吧,否则你永远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语毕,梦晓便驾着晶穆直线上升,于高天,顺风而去。 “这个世界的真相?”我停在原地,呆呆望着梦晓的离开,不由自主地暗笑一声:难道不就是你这个随时可以取我性命的死神吗? ****** 一路上不妄山,梅安寺前,风萧土降。回到等待我的三人面前,与离时相比,我不过是衣衫褴褛了些,裤脚沾了点泥。可他们却都低着头,一个坐着,两个站着,全都愁眉苦脸,眼神迷离。 “小剑?是小剑吗?”傅龙第一个抬起头,目光穿越模糊的雨,看到模糊的我。 他欢快地跑过来,激动不已。 此时我的脸被雨打湿,眼眶有些火热,还以为是感动地落了泪。与傅龙离别不过半日,却好像隔了一个春秋。 他一头扎进我怀里,连我胸口的图案都不曾注意。我则反馈式地将其环抱。他抬起头,眼中的担心全化为喜悦。天底静安,宁雨赐福,连我体内的魔物都安息入眠。 “我回来了!”我静静地回答。 又有一双美丽的眼向我投来炽热的目光。她欲动又止,因顾及身旁之人而显得犹豫。 这时,那名纤弱的女子第三个看到了我。她站起来,亭亭玉立;走在柳絮似的雨中,楚楚动人。 我拍拍傅龙,使了个眼色。他转过头看到来者,便心领神会地绕着我的腰移到我手边。 于是,我腾出手将不属于我的火符取出,准备物归原主。却见她摇摇头,不顾我手中之物,一扑而上,搂住我的脖子,靠着我的肩膀,轻轻在我耳边呢喃:“你就是我的护身符!”她说着便轻吻了我的面颊。 这算是我之前吻她的回礼吗?我不敢反抗,生怕一点点反应就会让这少女脆弱的心灵受到伤害。因此,这一状态足足保持了三秒钟,她才重新靠回我的肩膀。 “我相信你!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她说着羞红了脸。 她的行为虽然使我感到欣慰,却也令我尴尬。连我身边的傅龙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咳!”露寒香站在门口,发出了一声引人注意的咳响。她望了我一眼,眼里充斥着不屑。“快进来吧!主持在大堂里等你!”言毕匆匆入内。 ****** 两日里,第三次进入梅安寺。 “剑英雄,快里面请!”大堂门口的小僧殷切地招呼道 露寒香三步并作两步现行进入大堂,多一眼都不愿看我。 我估摸着是我欠她一个解释,对于我走之前那次强吻宛晔,不只是她,还有许多人都可能产生了误会。 我后一步入堂,傅龙、宛晔次之。一进门我便发现空旭正站在佛前,而在他身边,一个老妇人看到了我。 露寒香在一旁坐着,用手托着脸一言不发。 这时带路的小僧快步走到空旭处向他汇报我的归来。年轻的主持转过身,一见我便露出淡雅的笑容。他随即向大佛拜了一拜,然后**地向我走来。 “剑施主,恭喜你平安归来!”他双手合十向我拜来。 “劳主持挂心了!”我向他回拜道。 空旭向后望了一眼明珠,随后吩咐引路小僧出去。待闲杂人等一走,明珠便走过来牵住我的手,并招来了宛晔。 “剑公子,既然你回来了,老身就把女儿交给你了!”她殷切地说道,“老身没有照顾好女儿,今后你可一定要好好疼爱她,带她去见她的生父!”说着她眼里渗出了泪。 “娘!”宛晔突然反应道,“难道你不去见爹爹吗?” “娘不能见他,不能……娘对不起他,但是你没有错。你应该去见见他,晔儿。你一定要去见他……”明珠哭泣道。 “娘不去,晔儿也不去!”宛晔说着也哭了起来。 面对此景,夹在其中的我有些手足无措。却听露寒香忽然低声说道:“喂,人家都把女儿交给你了,你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我反问道。 她甩了我一眼,狠狠喊道:“呆子!”于是又不顾。 我愣了一下,一时语塞。好在这时空旭出来圆场道:“善哉善哉,夫人不必如此忧伤!且听贫僧一言。” 听其声,明珠与宛晔都暂止哭声,望向主持。我亦好奇他会说什么,洗耳恭听。 “昔日欧阳王贤明难得,将不死派治理得井井有条。偶得一美妻,朝夕相处,恩爱缠绵,几因情爱废朝野。每有朝臣谏之,王皆怒而罚。久之,满朝皆以陛下爱美人不爱江山。然而那美妻并非狐媚无知,每闻流言痛彻心扉。一日枕语:愿为陛下立储君。王喜而告百官,誉夫人之贤惠百年难遇。怎奈,一轮春秋后,女婴呱呱坠地,夫人却意外再难生育。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废后之声鹊起。夫人耻之,留书离去。从此君王独枕难眠。”空旭说道,“夫人以为欧阳王没了夫人便会另立妃嫔,实则不然。自夫人离开之后,那欧阳王便不再娶妻,反而性情大变,成日疯疯癫癫,竟然玩弄起人命。在四年前,他结交了沙拉菁那个巫女,竟将自己国都戈拓那尔变成了一座死城。此等草菅人命的行为实为人神所共愤!然而,贫僧以为,造成这些罪孽并非出自欧阳王的本意,只因爱得痴狂,所以恨得疯颠。只要能再见到夫人与公主,陛下一定会恢复往日的神采!因此,见与不见,望夫人三思而后定。” 经空旭这么一说,我总算是明白欧阳·伐为何会成为那样的一个人。 “大师所言属实?”明珠转悲为喜道。 空旭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就在此时,露寒香却道出一句一针见血的话语:“既然主持早就知道这些,为何到了如今才将真相告知明珠?” 空旭轻笑一声,答道:“不是贫僧不说,只是时辰未到。倘若夫人与公主早知此事,必然忍不住去往国都。可戈拓那尔今非昔比,欧阳王更是从不露面。若是无人引见,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欧阳王。对于两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异乡女子而言,那实在是太过危险……” “所以剑水绎正是大师所等之人。”露寒香补充道。 “正是如此。”空旭答道。 其实以露寒香的聪颖,她不可能不知道空旭的打算。她之所以会那么问,全是为了让空旭解释给我听。或许早在她将明珠母女介绍给我前,她就已计划好这一切。如今她带领众人一齐将目光聚向我,只等我的一个决断—— 毫无疑问,我剑水绎当仁不让! 但我并不希望他们继续误会下去。 “我剑水绎自当尽职为公主保驾回城。但……却不是现在。”我答道,“我早已答应某人回她的家乡,如今绝不可半途而废!” 话一开口,众人惊愕。特别是那个“某人”,她早已听出我话中之意。 “承蒙夫人厚爱,但我早有婚约在先,无法迎娶公主殿下!此前冒犯公主,实乃不得已之举,还望夫人与公主谅解。”语毕,我再次将火符置于宛晔眼前。 此时此刻,她早已是满脸通红,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火符?换作是谁都难以接受此等羞辱吧……她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可对我来说却是不痛不痒。 我知道这番话必然会伤了她的心,但若我不趁此挑明,她会被我伤得更痛。 宛晔哽咽一声,惊惶地望着我,随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出大堂。 我知道我应该去追她,但我做不到…… “蠢材!”露寒香训斥我一声,可脸上却隐隐藏着笑容,“走,小龙。我们去给你的小剑收拾烂摊子!” 第四十九章一生守护 言相近,情相似;爱倾城,换却无;命何悲,且守义;缘何遇,且守悲泣。 ****** 只因我的一语直言,纤弱的女子伤心离开。而机智的露寒香,好像早已预料般眼带笑意地望了我一眼,随后拖着傅龙朝宛晔追去。 如今与我入堂的三人都不在我身边,突然让人感到有些寂寞。 “经过,才会懂得。”空旭言道,“也许无缘,也许有缘。相聚相离,不见得是坏事。” 听到空旭的话,明珠露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她并没有责怪我,反却尽力为我解忧。 “早些告诉她也是好的,不要像我,拖得越久,对她造成的伤害越大。”明珠叹了口气,声音变得愈加惆怅,“也是这孩子命不好,偏偏成了老身的孩子。跟着老身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早已过世。现在又遇到你,实在是天意弄人。” 听到她的这番话,我反而有些愧疚。不过我不明白,既然宛晔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欧阳·伐,昨日为何要涉险去望佛崖找我。 我将疑惑诉说,却听明珠答道:“当时梅安寺大乱,性命得不到担保。生死之前,老身不想让女儿死得不明不白,至少也要让她知道自己还有父亲。不过早在老身将秘密吐露前,晔儿便已迷恋上元帅的英姿,话一出口,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与担心,非要见元帅一面不可。于是设法离开厢房,就寻元帅去了。” 这么说来,她为了见我一面,竟然将自己的的安危置于其次!如此痴情的女子,我负她着实罪孽深重。看来我有必要为我的鲁莽做一些补救。 我沉思良久,告辞了空旭与明珠,亦随宛晔离去方向而去…… ****** 天青色,烟雨明,梨花落,不妄亭。 魔灵眼中,两女子与一小童的影子在山腰的石亭里驻留。我朝目标前去,却在未见她们之前听到了她们的谈话。露寒香的话语,总让我有些在意,于是我放缓了脚步,藏在亭边石碑之后,做起一个有心倾听的人—— “你知道剑水绎说的某人是指谁吗?”露寒香开门见山道。 宛晔抬起头,一眼幽怨道:“不正是你吗?露姑娘!” 露寒香轻笑一声道:“不愧是宛晔公主,实在是冰雪聪明。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宛晔疑道:“此话何意?” “我与剑水绎的相遇乃是偶然,他会答应陪我去故乡,是因为他不小心毁了我一样东西。不过因为这个小童的关系,那东西算是修复完整了。他本可以因此一走了之,不过他还是决定履行自己的诺言。这便是他的可嘉之处。”露寒香解释道,“他既然答应护送你回戈拓那尔认父,必当说到做到。当然他并非有意辜负公主之意,婚约一说,确有其事。” “他没有骗我……对象是谁?”宛晔急问道。 露寒香摇头答道:“我也不知。不过我猜那必是天之尤物,否则也不会让剑水绎如此死心塌地。” 话至于此,两人陷入沉默。一旁的傅龙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朝石碑看了过来。不过他与我心有灵犀,知道我暂时不想露面,便也装作不知道,融入这静默的气氛。 “天之尤物”,菲儿确实当之无愧。可是如今,她早已不止是个尤物而已,她还是天之主宰。我所说的婚约,也不过是一厢之词,回想起来还真是不知廉耻。 我蹲坐下来,仰头望天,任雨水滴入眼眸,再如泪一般滚落下来。被伤了心的,不止宛晔一人而已。 “有些男人总是这样,无心插柳,却让柳树成荫。”露寒香道,“宛晔,你还记得我的兄长残冬魂吗?” “自然是记得。”宛晔答道,此时的语气已不再像之前那样娇弱。 “想当初,他参与精灵门公主古岚·青的比武招亲并一举夺魁。结果在大婚前夜却偷偷逃跑,那古岚·青所受的屈辱可远比你高出许多。”露寒香道,“为此,古岚公主竟然亲自派军追击,一路追到了不妄山梅安寺前!若不是空旭长老给他剃了发,他或许真的要被抓回去当驸马了!” 讲到残冬魂,宛晔不禁笑了出来:“哪有人会为了逃婚不惜出家的?最后他不还是还俗了吗?” 露寒香亦笑道:“这可不好说,若不是主持说他尘缘未了,兴许他真的已经遁入空门了……说起来,我们正是在那时结识的啊,宛晔!” 宛晔点点头,怅然道:“若无这样的阴差阳错,我们或许永远不会相识。这也算是缘分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与那古岚公主其实在孩提时期便已结为了金兰姐妹,残冬魂还俗的事,古岚·青早已知晓了。 “哦?你们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当时她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们能相聚真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露寒香道,“不过难怪……古岚·青不久之后又开始四处打听兄长的下落了。” 宛晔沉下头,露出些愧色。 露寒香见她如此,便戏谑道:“不过就算她知道兄长还俗了,也抓不到他的。‘白幅飞侠’早已是世传盛名,可就连做妹妹的我都完全找不的他的行踪呢!” “白幅飞侠”残冬魂?白蝠?不会是那个人吧? 我的脑海里回忆起刚与师父分别时的情景:蛇蟠步停,归灵瞬起。一名骑着蝙蝠眼白马的俊朗男子被我惊了驾,却凭借优秀的骑术安然无恙,圣御未及,骑士便急行往没,消失不见了。 此时,却听宛晔坦言道:“其实青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了……” “什么!”露寒香惊问道,“他在哪里!?” 见露寒香神色突变,宛晔有些惶恐,像结巴一样答道:“酒……酒燃山,君复客栈。他在那里留下了一行字。” “什么字!?”露寒香追问道。她如此紧张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可是宛晔却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一个字来。 露寒香见宛晔踌躇,便缓缓平复了自己的语气道:“会留字可真不像他作风,看来我有必要去看一下……”为了让宛晔放松下来,她还淡淡笑了笑。 这些举动确实有效,宛晔从惶恐中恢复了过来。可是露寒香的态度又让她起了疑心:“露寒香,难道你十分爱慕自己的兄长吗?” 被这么一问,露寒香露出了一副发人深思的表情,同时她答道:“青梅竹马,何以谈爱?” “你们并不是亲兄妹吧?总该会有些想法……”宛晔道。 露寒香哈哈一笑道:“谁知道呢?”她说着取出了雪女的魂火,盯着它直出了神。“他身边的女人太多了,回去看了才能知道答案。” 要看什么,她没有明说,可是宛晔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我随你一起去特拉卑尔吧,与剑水绎一道。也许你的兄长残冬魂正在故乡等着你呢!也许……古岚·青也会在那里,还有牛可多!” 露寒香听言,会意地点了点头。 事态发展至此,看来已无需我出面调解。趁着傅龙打哈欠的空隙,我悄悄离开了不妄亭。 若是真能碰到你……哼哼!牛可多,期待与你相见! ****** 梅安寺门,此次由我倚靠着等候来者。三人一出现,我便牵起宛晔的手,领她穿越庭院,进入大堂。 大佛面前,我单膝下跪,礼貌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指,并向她道:“尊敬的公主殿下,请允许卑职做你一生的护卫!” 宛晔瞪大眼睛,诧异了半晌。少顷,她捂着嘴,激烈地抽泣起来。当时谁都没有上前安慰,反而都退开一旁,为我与她留出空间。整个大堂之上只剩下她的哭声。 许久,她哭停了。点点头,以公主的口吻说道:“起来吧!我的护卫!这两日你辛苦了,好好歇歇吧~” 我遵命起身,放开她的手,转向空旭与明珠,又回顾露寒香与傅龙。从他们的神情我已知晓,这一结果令人满意。 我将火符郑重地交到宛晔手中,这次她总算收下。此时,她看我的眼神虽然不像之前那么炽热,可是我依旧还能感受到暗涌的秋波。其中的责任,不需我多说。 此事之后,整个梅安寺总算恢复往日宁静。众人其乐融融,也让我有时间为将来做些计划。 “大师,可否让我们在寺中多叨扰一阵?”我问空旭道,“我还有些事想要向你讨教。”说着我以手抚胸暗示他我心脏之变。 空旭笑道:“何言叨扰?是敝寺招待不周才对。” “当然不能走!”露寒香道,“不尝出家之味,哪里有脸说自己来过梅安寺?”她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相背,在我耳边悄悄语道,“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大丈夫所为,剑水绎。不过你这招欲擒故纵还真是高啊!一个公主就这样被你拿下了。”她拍拍我的肩,回头对空旭微微一笑,随后朝傅龙走去——“傅龙,你过来!姐姐帮你理发!” 第五十章雅依尔城门 三月风车,一转千年。 ****** 在梅安寺休整,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月。傅龙最终没让露寒香得逞。 重新准备上路的四人,分别是露寒香、宛晔、傅龙和我,而明珠则依然留在梅安寺,决定等我们归来时再一起去戈拓那尔。 此去特拉卑尔,路途十分遥远,路线亦多种多样。露寒香提议,要去酒燃山下的君复客栈住上一晚,她的目的,我们心知肚明。而我亦有非去不可的地方,那便是神都雅依尔。 出发前的几日,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四只小妖兽扛着鬼舞腾叶的大长刀,出现在梅安寺门口。他们放下长刀,并地上写了一行颇有禅意的字:屠刀放,缺自魔,万事毕,请成佛。写完后便慌慌张张逃跑了。众人皆不解其意,独空旭笑言道:“她欠我一命。”随后吩咐小僧将大刀收藏了起来。 我悄悄找到空旭,问他究竟与腾叶之间有什么协议,寄魔灵体究竟是什么。对此他却缄口不答,只是告诉我,他已知让魔石饱合的办法,那便是“欲”。 何为“欲”?十分思念,日夜梦想,无尽渴望。我不明白,这种东西与魔石之力有多大的关系。再问他,他又笑道:“自己去悟吧!”禅师总喜欢卖关子。 出发时刻到来,明珠为宛晔打点好一切,前后嘱咐,依惜不舍;众僧侣在空旭的带领下长途相送,步步留意,不吝真情。当时我竟有些感动,所谓英雄远征,不过如此。 ****** 宛晔的加入,使我们的速度慢了许多。离开梅安寺第五天,我们才到达第一个目的地——雅依尔。 与当初抵达不死派国都戈拓那尔时的情景雷同。城门口贴出了告示,引得群众止步围观。 “小剑,我去帮你把告示揭下来!”傅龙跃跃欲试,他十分钟爱此事。 我急忙拉住他,并向城楼上指道:“别乱跑,傅龙!这里可不是不死派!城楼上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傅龙朝我说的方向望去,时而瞪大眼珠,时而眯小眼缝,极力盯看许久,摇头道:“不认识。不过看上去挺厉害的。” 我以为他既然认得德鲁,或许还能记得其他神族。不过看来他只是对个别人还保有印象。于是我解释道:“他是神界军副帅,朝阳宫左护法廉逊子。正如你所说,他虽然是朝阳宫二把手,实力却也有宫主水平。我看他谨慎注视告示周围,即便是你也很容易被发现,没必要冒这个险。” 傅龙“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 “不过就是看看告示上谢了什么么?”露寒香妩媚地眨了眨眼道:“就凭你不死派大元帅剑水绎的身份,还怕挤不进人群?” 我倒真不是怕看不到告示,单凭归灵的双眼便可穿越众人读出那告示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只不过被傅龙耽搁了一下,还未准备这么做,露寒香便出于好意为我叫嚷了一声。 “不死派大元帅剑水绎在此!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她这一喊,众人理所应当地将目光聚来。然而,他们的目光却极其异样,并不是我所预料的那种,让人很不自在。随后群众中不少人交头接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有人叫了起来:“神界军所通缉的人不就在眼前吗?!” 一听情况不对,我便使魔灵眼观察那告示所述。结果令人大吃一惊——我剑水绎竟被定义为魔族恶人,正被神界通缉! 露寒香这一喊,毫无疑问,弄巧成拙了。 城门口的骚动不一会儿就惊动了城楼上的守望者。只见他翻身一跃,竟从几十丈高的地方直达地上。他一手扶地表,单膝微曲,缓缓站起,一身金色盔甲,正气凛然。十几名神界军随后赶到,他们并排列于副将之后,秩序井然,将为首之人的大将之风衬托无遗。 他盯看着我,问道:“你是剑水绎?” 果然,他与德鲁一样早已把我忘记。 “不错,在下正是剑水绎。”我故作不知,“此番来雅依尔与神界商讨战事。阁下是?” 廉逊子一点也不急躁,只是循礼答道:“我乃神界军副帅廉逊子,如今暂代统帅之职,掌管雅依尔部队。” 我迟疑片刻,问道:“难道牛头火神现不在神都吗?” “统帅另有要务在身,如今不再人界,”廉逊子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情,“你管这么多作甚?莫非看不起我廉逊子?” 我嗤笑一声:他的脾气一如往常。 或许是将我的笑声视为讥讽,争强好胜的廉逊子转眼间变了脸色。只听他忿然道:“臭小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说自己来商讨战事?不死派早已来了代表,你又来凑什么热闹!你大概还不知道,你与魔界勾结的事早已传到我神界耳中。如今你自投罗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说着便徒手招出火焰,以示威胁。 虽说我与德鲁交手已过近一个月,我与魔族的联系是该让神界知晓。不过以他的作风,不可能只提魔族不提圣兽。 “且慢!”我道,“副帅说我勾结魔族,可有证据?” 廉逊子“哼”了一声,将火焰往前一扔,火散了,他手中却多出一把金钢神锏。 “你不必藏着捏着,快亮出你的紫鳞剑与我比划比划!”他边挥舞着神兵,边向我靠近。在距离不足十步时,他忽然加速,举锏袭来。 “圣御三式——仙鹤守泉” 我拔出圣御剑抵挡,同时叫身边三人回避。 “这金剑倒也不错,可光凭它,你是不可能打败余冲的!”廉逊子随即又扔出一团火焰。 通过魔灵眼,我能看到他火中之物。于是腾出手来,两指一点,便将他暗藏火中的另一把锏顶出。 对于我的举动,他稍显惊异,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向我急攻。双锏同时从两边扫来,气势汹汹。而我则弯腰撤步,以“蛇蟠步·缠”绕到他身后,将其钳制。 “众目睽睽之下,我可不希望神界军副帅输得太难看。”我在他耳边低语道。 廉逊子怒目一瞥,忽然大喝一声,全凭气势便将我惊退。其神威相比风神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暗想,与廉逊子硬碰硬捞不到什么好处。一来我不想在此时展露紫鳞剑,二来打赢他无疑会灭了神界军威。干脆就此示弱罢! “我廉逊子会输给你?简直笑话!”他旋即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势,又欲向我攻来。 待他逼近,我又使出“灵蛇舞·空战”,自身闪躲的同时又让圣御剑不断绕身飞舞。如此应招,看似两人纠缠不清,实则是我故意让他。 他见我力疲,便愈加猖狂地逼迫。我见距离傅龙的位置也差不多了,就特意卖了个破绽给他。 廉逊子以为自己得手,便进一步大力猛挥神兵。可当锏将将触碰我身时,他察觉到了异样,力未尽便将手收回。而我则就势倒在地上,佯装被他打败。 “不愧是神界军副帅,果然名不虚传!”我起身佩服道。 廉逊子听我言,迟迟不再动手。此时他身后的卫兵皆已赶上,他们想要上前助阵,却被副帅喝止。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小子,不简单啊!” 我答道:“哪里,哪里……多谢副帅手下留情!在下无意冒犯,可以先一步告退吗?” 廉逊子摇摇头,却不是反对。“你无需向我报告。”他道。 我轻笑点头道:“副帅不如再去查查,我是怎么打败余冲的。” 语毕,我便招呼同行三人撤退了。 ****** 四人折返途中,露寒香见离开雅依尔已有段距离,便问道:“你刚才是用了天媒之力吧?难怪那廉逊子不再追击。” 我笑道:“不愧是你露寒香。不过你知道的,他可并不一定知道。方才我只是用利刃包裹全身,使他不敢接近而已。他是知道抓不住我所以才放的,并非认出我是天媒。” 此时露寒香回头张望一下脚步较慢的宛晔,以及陪同在旁的傅龙,又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进雅依尔吗?” 既然他问到了,我便停下来答道:“听廉逊子说,不死派代表已到了雅依尔,或许是欧阳·伐亲自来了。” “欧阳·伐?”露寒香转动了一下眼珠,“没想到这么巧。” “我只是推测,要确定是否是他,还是得进城一探。”我道,“该易容成什么样子,就不用我多说了。” 露寒香一听,笑了笑,忙把傅龙、宛晔二人叫来,给他们分别戴上一张人面皮。顷刻间两人便成了完全不同的样子。 “哇!”傅龙大叫一声,“宛晔姐姐变样了!” 宛晔亦惊异地望着傅龙,呆若木鸡。 “走,回去了!”我招呼着,同时藏起武器,与露寒香双双变形。 第五十一章神都轶事 神者之立,百世永安。 ****** 再次回到雅依尔,人群依旧聚集在城门内外,廉逊子却已不再城楼之上。 进出雅依尔的人员来往甚密,神都的戒备并没有想象中严谨。大概是自负的副帅以为无人敢侵犯此处的缘故。 此次一行四人顺利进入了雅依尔。一进城我便使魔灵眼搜索全城,大致扫视了人员聚散情况,知晓了各类重要场所的位置。说来惭愧,虽身为神族,我却也是第一次来到神都。有一个人我一直想见却未见到,她就是雅依尔的长官,枢密处处长梅婕。 “那个方向!”我指挥着跟随我的三人,朝着枢密处一路走去。想知道不死派代表究竟是谁,向梅婕一问便知。 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一只八人大轿引起了我的注意。却巧在这时,一个醉汉拦住了轿子的去路,不由得引我们驻足观看。 “停下!知道我是谁吗?”醉汉抬起头来,大嘴上三竖线一十字的伤口令我大吃一惊。却听他指着轿子大骂道:“老子乃是不死派水军都督‘青湖怪鳗’梓男!” 既然他在此处,余冲很有可能亦在雅依尔。我继续观察着即将发生之事——轿中人掀开帘子,露出了气宇不凡的面庞。他见闹事的是个醉汉,便挥挥手让轿夫绕过去,不多搭理。 可轿夫往哪里绕,梓男便跑向哪里,分明是故意找事。 “轿子里的人你给我下来!见到老子还敢横啊?”梓男晕乎乎地嚷道。 却听轿中悠悠传出一句:“掉头!”轿夫们听令后快速调转方向。怎奈那酒鬼仍是不依不饶。 “怎么?想跑?”梓男拉住了最后一个轿夫,扯棉花似地一把就把他拉到在地上。八人少一,轿子顿时失去了重心。 不过轿子斜了一下又重新恢复了平衡,少人的位置有人及时补了上去。替补者乃是神界军副帅廉逊子。 “君主受惊了!”廉逊子问候道。 轿中人探出头,见到问候者,也客气回道一声好。 廉逊子将倒地的轿夫扶回原位,吩咐停当就让轿子先走,自己单独面对闹事者。 “你是谁?见到老子还敢横啊?”梓男又重复之前的酒话,只不过这次他遇错了人。 只见廉逊子单手抓住梓男的衣领,一用力便将他举过头顶,直向街道尽头扔去。 在人群中经开一条道路后,廉逊子便大步流星向梓男走去。到他身边,像拎小狗一样将其拎起。 “你叫梓男是吧?本帅找的就是你!就这种酒量还敢偷喝神酿?光天化日,休要在此发酒疯!”廉逊子说着便带他向远处走去,“让你首领余冲来接你,正好我还有事问他!” 我尽观此事,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廉逊子所往之处乃是神界军大本营,与枢密处并不是一个方向。可若不跟着去,或许会错过一场好戏。 “你说不死派代表会不会就是余冲呢?”露寒香忽然问道,“就我对欧阳·伐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离开戈拓那尔的人。” 她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如果余冲真的作为不死派代表来到雅依尔,他最有可能在的地方,还是枢密处。 斟酌片刻,我决定按原计划进行。 又走了一段时间,四人终于来到位于雅依尔中心的枢密处。只见: 门前四柱听天立,两扇黄门并排开。圣兽之命神识落,却留净处于中央。 回想起当初我告诉露寒香牛头火神的姓名在雅依尔有记录,如今也到了证实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我便使灵眼快速浏览起枢密处门口的各处刻画的文字。幸而如我所料,这里对神界宫宫主的名字并不保密,风,火,土,水四神之名皆有记载,就连新上任的默夜宫宫主雷·塔希摩丰之名也在上面。不过令我想不到的是,露寒香还是比我先一步找到了神界军统帅的名字。而且这个名字我完全无法想象。 “你骗我!神界军统帅明明是水·呼勒乌加!”露寒香喊道。 这是连我也无法判断的虚实。面对露寒香的指责,我竟无言以对。 “不过奇怪了,这个名字确实不像是火神应有的。你说的炎·凯因普流确实也有,是朝阳宫宫主,而水·呼勒乌加则是环月宫宫主。会不会是神界军统帅易位了?”她问道。 这正是我的疑问。我实在无法理解,像凯因这样优秀的人才,怎会让呼勒乌加那个小丑篡了位?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三万人惨案,他引咎辞职了吗?可即便如此,左护法廉逊子仍然在位,可作为宫主的他却不知所踪,这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哎……管他呢,反正我都没见过。我们也不是为了见他才来的。”露寒香笑道。 确实,若统帅变成了呼勒,见不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此次来此还是以找出那个不死派代表为主。 “嗯。”我答道,随即转面向宛晔。之前我并未明确告知宛晔进雅依尔的目的。无论他猜未猜到,既然到了枢密处门口,也是时候让她做做准备了。 “如果你父王在里面,见到人你也别急着相认。”我对她道,“现在你的样子不适宜与他相认。” “父王?爹爹?他会在里面吗?”宛晔惊道。 “进去就知道了。你得答应我,什么事都等出来再说。”我叮嘱道。 她略显兴奋地点点头。 ****** 想进入枢密处并不难,在我们宣称有事来找不死派代表时,看门的侍者便毫不迟疑将我么四人引进议事厅。 “处长正与代表在阁间商谈,几位请稍等片刻。”言毕,侍者便退了下去。 “余冲也罢,欧阳·伐也罢,你可得想清楚要怎么说。关乎宛晔的事,马虎不得。”露寒香坐下道。 宛晔侧望着我,一脸期待。 “我心里有数!”我答道。 不一会儿,一位侍者领着一名高贵的女官从厅内出来。只见那女官员身材匀称,步伐稳健,相貌端庄,气韵贤淑。一双特异的眼镜架在鼻梁之上,虽显怪诞,却衬出了她的智慧与真知。 随后跟着她一起出现在议事厅内的,是不死派的代表——被露寒香说中了,并不是欧阳·伐。 “他就是我父王吗?”宛晔小声问道。 “不是。”我答道,“他只是你父王手下的一条狗。” 此时我盯看着余冲元帅般的装束,不由地冷笑一声。 “少侠,就是你要找不死派代表么?”梅婕问道。 “正是。”我瞥了一眼余冲答道。 梅婕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对余冲道:“既然阁下还有客人,这件事就下次再议吧!”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准备离开。 “处长且留步!”我叫住梅婕道,“我与他的事,或许您也会感兴趣。不如先听我说几句,您再决定是否听完。” 梅婕迟疑片刻,轻笑一声,看着我道:“你且说说看。” 于是我紧盯着余冲道:“将军如今已被任命为不死军大元帅了么?” 余冲一听我问,立即变了眼色。 “你是何人?”他急问道。 我没有回答,反而又问:“将军是更惧神,还是更惧魔?” 余冲望了一眼梅婕,故作镇定道:“魔族算什么,人界本就是由神界支配,我自然是更敬畏神明!” 听到余冲的回答,我便取出藏匿在身后代表神界的圣御剑。并在一瞬间划破他的双膝。 “主人命令小的前来提醒将军系上红缎,勿忘当初约定之事。如此一来,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将剑收回藏好,就看那余冲露出惊恐的神情。此时梅婕虽然也面露惊疑,却什么也没做。 方才那一剑我无意重创余冲,只是划出血痕给他警示。既然他不守信,便提醒他一番。同时也是告诉他,我的实力又更上了一层楼。 在我拔出圣御剑的那一刻,我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余冲并没有将真相捅破,亦没有因被我所伤而发怒,只是沉默。 将“剑水绎与魔界勾结”的消息散布出去的人,除他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我猜他是欲借神界之手抹杀我,以期名正言顺地成为不死派大元帅。他以为我不可能在知道自己被通缉之后还敢涉险进入雅依尔,可如今我站在他眼前,他的阴谋也就随即破产。若是我就此撕开面具与他当面对质,梅婕面前,他对我的诽谤必将迅速澄清,到时他本人所面临的处境会比我更加不利。此刻一言不发,定是在思索到时候的应对之策。他的目光一会儿落到傅龙身上,一会儿落到露寒香身上,在看到宛晔时,他猜不到跟随我的第三人是谁,因此显得困惑。 在他思索时,我也一直保持着沉默。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圣御归鞘时,我来雅依尔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其它的事,我不会多做。 梅婕见我与余冲二人都无所举动,总算轻舒一口气。这时,方才领我们进入的侍者快步走入议事厅,靠近梅婕,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声。 梅婕点点头,让侍者下去,随后又对余冲道:“余元帅,您手下梓男正在神界军大本营作客,廉副帅邀您一起过去。” 他迟疑了一下,对着梅婕拱了拱手,随后急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道:“你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我膝上留下红纹么?伤好了,疤自然会退,这有什么意义?” “我说过不杀你。但只要你不系红缎,我见你一次削你一次!”我拍了一下余冲道。 谁知,他却苦笑一声道:“我余冲倒不是背信弃义之徒,只是上面的命令罢了……”他头一沉,随即匆匆离开了议事厅。 第五十二章净观神世录 或许注定来此一遭。 ****** 上面?指的是欧阳·伐么?因看不惯我挂着空名不办事,故将元帅之名转给了余冲?这个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大将乃是一国之君的脸面,这一点无论人还是神都是一样的。如果炎·凯因普流真的是因为无法履职而不得不让出统帅之位,这情形倒与如今的我十分相似。不过我相信他会和我一样总有一天会拿回自己的称谓。而目前,就暂且便宜他人吧~ 既然欧阳·伐不在,余冲也已教训过,我已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可是欲走时,梅婕却出乎意料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剑水绎!你就是‘紫青圣使’剑水绎吧!”她喊道。 一行四人都诧异地转过头。 “环月宫主的发明还是厉害,险些让你逃走了!”梅婕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了回去。 这副眼镜能看破易容?是呼勒乌加的发明? 一想身份暴露,我便握剑柄防范。谁知她竟被我的举动吓到,急忙喊道:“别激动,小英雄!我不是要抓你!”她对我使了个眼色,“疾云宫主不久前找过我……” 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松开手来。 “……可否随我到阁间单独谈谈?”她招呼道。 我转面望望三人,示意他们暂且等候,随后跟她进了阁间。 ****** 一进到只有我与梅婕的阁间,她便连忙向我赔礼道:“三公子,请恕属下礼节不周!” 一出口便称我为“三公子”?是德鲁告诉梅婕的?不对,他不是这种轻易食言的人。 她看出我的疑惑,急忙解释道:“此事并非疾云宫主告知,乃是先圣虹·比拉得的指示。她想让全神界的人都忘了公子你,但只有属下,她无法用绝忆抹去记忆……” 终于有人说出了实情,但这对我已并无更多惊喜。关键是,为何唯独只有梅婕,师父无法抹去她的记忆? “……枢密处记录了神界创立以来宫主以上人员的名字与职位,里面自然少不了曾经的三公子泽·奥斯努拉。而记录这些信息正是枢密处处长的任务。可是几个月前,圣母却命我将公子的名字删去。” “这倒是奇怪了,我在门口分明没有看到除现任宫主以外的名字。”我疑道。 梅婕微微摇头,随即凭空取出了一本厚实的红皮宝典,答道:“能对外透露的,只有各位宫主的名字而已,其余神界大小轻重之事,全数记载于此书之内。此书名为‘净观神世录’,乃是属下的圣武。” “竟然以书作为圣武,这样的你又有什么战斗力?”我直言不讳道。 梅婕反驳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有时一段历史可以引发一场战争,甚至毁灭一个世界。公子若想成王,不可轻视之。” 我苦笑一声道:“我的名字都已被删除在神界之外,哪有资格去争王位?况且,既然师姐已然成为圣母,我更加不可能与她争位。” “删除并不意味着不留痕迹,这正是先圣无法消除属下对公子记忆的原因。”梅婕道,“一旦有人翻阅起这本书,定会发现神界曾经还有公子的存在,到时事态变化尤未可知。” “这样说来,只要你告诉他们,我泽·奥斯努拉是当今圣母的师弟,那么所有人都会相信我是被遗忘的。你为何不这么做?”我问道。 “这是先圣的命令。”梅婕答道。 话到此处,我不禁苦笑:先前的推测已确认无误。 可只是为了让我不去争圣君之位,居然要做到这种地步吗?菲也好,师父也好,竟就这么不信我甘于人下吗?既然如此,又何必暮安相会,何必授我戏灵心法;何必授我圣御剑,何必教我归灵,何必赐我火符?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忘了的人就忘了吧,我也不奢望再让众人想起。可我不明白你们为何一边在外通缉我,一边又告诉我这些事?难道你是负责在此拖住我,好让神界军集结来个瓮中捉鳖么?”阁间之内,我再次拔出了圣御剑。 梅婕听罢,收回了“净观神世录”,不像之前那般怯懦,却盯着持剑的我道:“好一把黄金圣御,若非先圣厚爱,怎会赠你如此好剑?” 我迟疑一下,只听她又解释道:“对于公子的通缉,说来话长——如今正是圣兽归元以及魔石现世的关键时期,神族要保圣兽,毁魔石;而魔族则要杀圣兽,复活魔王之心,神魔之争已然展开!公子既是‘魔七侍从’又是青龙天媒,此事早已传遍神界。疾云宫主虽不知道公子乃是神族,却以宫主之位担保公子定会站在神界一方,并同时献策,那便是通缉公子……” 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话着实引起了我的兴趣。“接着说。”我侧剑道。 梅婕微笑一下,继续言道:“疾云宫主得到情报,想要复活魔王之心,魔界贤者不仅要找寄魔灵体使魔石饱合,还需将饱和的魔石交给紫鳞剑持者。魔族之人将紫鳞剑持者称为‘魔七侍从’,虽没有百般尊重,也算视为友方。只要公子一日还持有紫鳞剑,魔族便一日不会对公子轻举妄动,哪怕知道公子是青龙天媒也一样。可是倘若公子与神族走得太近,魔族必会怀疑,到时候他们翻脸不念紫鳞剑,青龙转世便将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因此你们就假装通缉我,借以迷惑魔族吗?”我问道。 梅婕点头道:“正是如此。” “哼!多此一举!”我不屑道。德鲁得到的情报,分明来自于梅安寺的动乱,他能献这样的计策,无非想是逼我远离神界,早日收集魔石,好让他找到神冥·格罢了!与此同时,他又顺手将丢了魔石的罪过一并带过,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不过这一切只是对他有利而对我无害,既然神界不认我这三公子,我又何必受他们的气!况且,去搜集魔石也正是我的目的,本公子可不管它是不是什么魔王之心! “罢罢~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可否请处长借我圣武一观?我想了解在我不在神界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我收了剑道。 原以为此事对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谁知她竟摇头答道:“此事恕难从命。” “为何?”我问。 “其一,要看‘净观神世录’,需要有圣君的手谕;其二,公子如今已不是神族。即便是宫主来了也不行,更不用说是剑水绎了。”她道。 “你说的宫主难道是指德鲁文泰?”我又问。 她稍显诧异地一笑:“公子怎会知道?” 我亦笑道:“我只是随口猜猜。” “原来如此。”说着,梅婕对我行了个礼,再次道歉道:“实在抱歉!除了查阅‘净观神世录’,公子若是有其他吩咐的话,属下定当尽力去做。” 我摇摇头道:“你也是奉命办事,我不怪你。”我叹了一口气,“那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认识任谛,或是梦晓吗?” 梅婕听到这两个名字,稍加思索,却未得到我所希望听到的答案,只是答道:“皆未曾听闻。” 我轻叹一声,随即对她挥了挥手道:“没别的事了,我走了!”言毕,我转身欲走。 “公子且留步!”她叫住我,问道,“公子将要何往?” 我回头答道:“还用问吗?去搜集魔石!” “搜集魔石固然重要,属下只是想告诉公子,环月宫主如今正在幻兽宫都城。若是他见到黄金圣御,定然能想起有关公子的事……” “多谢提醒。”我答道。若可是我真想让神界知道我的身份,何须靠呼勒乌加这个小人物? 随后我走出阁间,与易了容的三人一起离开了枢密处。 ****** 此次来到枢密处,阴差阳错结识了处长梅婕,总算有些收获:德鲁要求看“净观神世录”无疑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不过他答应我不将此事告知师姐,因此不敢汇报,还算他遵守了约定。 按照梅婕的说法,如今我“紫金圣使”剑水绎已经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无论是进行圣兽的归元,还是进行魔石的搜集,都不会有人妨碍。回想起来,城门口那一战廉逊子会轻易放过我,也是有所考虑的。看来这通缉令确实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 不过在确认我的确被神界除名后,我的心里着实有些失落。虽然将我除名的是师父,但直觉告诉我,这其中定然与师姐即圣君位脱不了关系。 知道我存在的只有神族,可他们对我的记忆全已丧失。细数我在人界所遇到的未忘三公子的三人,任谛、梦晓、以及梅婕。如果说梅婕还记得我是因为她特殊的圣武,其他两人又是什么原因?梅婕口口声声说不认识那两人,却又与他们暗示了同一个意思:我要成王。这其中又有什么联系? 不管怎么说,要弄清这其中的问题,我能做也必须要做的,便是搜集其八块魔石,填充八叶风车。于公于私,皆应如此。 ****** “又在发什么呆!”走在离开枢密处的路上,露寒香突然拍我道,“梅婕都跟你说了什么?知道剑水绎还对你这么客气,难道对你有意思?” 我瞥了露寒香一眼道:“总之,你们只要知道这个通缉并不能对我怎样即可。” “剑公子……”这时宛晔幽幽地呼唤道。 我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答道:“公主不用担心,我想你也一定还没有做好与令尊相认的准备。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进吧。” 宛晔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作答。 ****** 于是在雅依尔只是逗留了不到一日,我们四人又重新踏上前往雪山特拉卑尔的旅程。过了几日,抵达了一处客栈,名为“君复”。 第五十三章君复一夜 相遇或许擦肩而过,或许隔墙静坐。 ****** 那一带并不繁华,已可形容为有些凄清。在我们刚能够看到有几座房屋并排耸立时,便问宛晔那里是不是我们目的地。可是就连曾经来过的宛晔,也难以确定。于是露寒香抓了一个路人询问。路人伸手一指,便指向一个闹哄哄的地方。在四方静寂的环境下,那里确实显得格格不入——在我们之前,有一批五十余人的山贼团伙声势浩大地进入了客栈。 “看来那客栈是遇到了一群不速之客啊……”露寒香远远观察着那群山贼,对我道,“我得抓紧,否则要抢不到上房了。” 虽然露寒香这么说,宛晔却露出了难色。“那群山贼我认识,”她说着抓紧了我的袖子,“他们也认识我!” 看到宛晔这种惧态,我们都清楚她说的认识并非友善之交。只见露寒香自负地笑了一声道:“想你这样的美人胚子,恐怕是受邀做压寨夫人了吧?” 宛晔被看穿了心事,于是沉默不答。 机敏的露寒香见她如此,便交出一块面纱给宛晔,同时将自己化装成一个老太太。“剑水绎就带宛晔去客房休息,让我去会会他们……” “我也要变身!”傅龙见到这神奇的一幕也按捺不住兴奋道,“我要和香香姐一起去!” 露寒香听言,随手去了一张面纱交给傅龙,并嘱咐道:“小龙,面纱给你玩,可你不能跟我去。要是连你也不在剑水绎身边,到时候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宛晔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保他不会对你宛晔姐姐做出些不害臊的事。”说时,她还装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伴着些许奸诈的笑。 这一句,不仅转移了傅龙的兴致,同时也令宛晔露出羞涩的表情。言毕,她便匆匆离去,先我们一步进入了君复客栈。 ****** 露寒香给宛晔的面纱只是让她变了面容,可是给傅龙的面纱,却让他变成了下阶三等妖兽大眼蛙。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当“大眼蛙”大摇大摆进入客栈时,客栈的小二不仅不害怕,反而对它照顾有加,第一时间给我们安排了上房。 不过那双好奇地大眼睛从我们进入客栈开始就一直盯看着我,哪怕宛晔已经累得睡下,而我在一旁的桌边喝茶,他还是不将目光转移,好像真以为我会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对此我只能说无奈。 就在我与傅龙坐在宛晔的床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我却忽然感到怀中微微有些发烫——是火符起了反应。 这时宛晔在床上shen吟了一声。我知道这是火符的缘故,便准备将她身上的那一张取出,免得影响她休息。 可当我解开她的腰带时,却被傅龙误会了。他害羞地用小手蒙住遮不住的大眼,紧张道:“小剑,你要做什么不害臊的事了吗?没关系,我不会告诉香香姐的!” 当时我虽有理,却又难辩。我一边在她身上摸索火符,一边听她持续shen吟。不久后连我自己的脸都有些发烫。直到我终于找到火符,这才长舒一口气,而同时,傅龙已将双眼瞪得像玻璃球一样,好奇不已。 他大概以为我会有下一步动作,因此当我转身踱出房门时,他还意犹未尽地问我:“结束了吗?” 我正经地答道:“你好好看着她,我下去坐坐。”他诧异地瞅了我一眼,却令我好似做了亏心事一样急忙出走关门。听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我才发现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我竟会如此失态……我一边暗忖,一边走着,迷迷糊糊走到了楼下。时间已近午夜,客栈却没有丝毫打烊的迹象。桌椅齐整,灯明门敞,月光侵入,给人一种朦胧的玄妙感。 不过这也难怪,确实有些人舍不得夜的深邃,伏在桌上独自凝望酒杯。引起我注意的乃是一个装束奇特的人——皮革步履,草穗夹发,面清脸俏,腰间系着一只葫芦,一手举碗,一手执杖旗,旗上写着“通天晓地”四字。 “啧啧~”他泯了口酒,头也不抬地喊道:“这酒的味道不错,你需要靠它来压压惊。” 这话像是对我说,又好像不是。我犹豫了一会儿,却见他将酒倒在另一只空碗中,并将之向我的方向推了一推。 “不用客气!”他压低嗓音,更显玄疑。 我将手按在火符之上缓缓走近她,以火符的热度来探知他的威胁程度。 这时他忽然抬头道:“扭扭捏捏可不像大丈夫所为!‘紫青圣使’剑水绎!”他用自己的碗碰了一下为我准备的碗,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他既知我姓名,又表现地如此豪爽,看来这酒我是不得不喝了。 我举起碗,也是一口就将酒吞下肚。 “哈哈哈哈!好酒量!不愧为未来的魔界之主!”豪杰笑道。 我擦干嘴角的酒渍,此时的心情确实比之前平复许多。同时火符也不再躁动。随后我竟不由自主地坐在了那豪杰的对面。 “你说我会成为未来的魔界之主?”虽然感到滑稽,但我还是表现出好奇。 “你心中难道不正是这么想的么?”豪杰道。 可笑,虽然我已被神界除名,可还没有沦落到成为魔的地步,更对魔界之主不感兴趣。再说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妄言我的心思? “感谢阁下的好酒。不过你若再胡言乱语,我们可就不能好好喝酒了。”我道。 豪杰重新给我满上了酒,说道:“兄弟别动怒。在下不过是个算命的,说些鬼话您随便听听就算了。来来来,喝酒!” 我举起酒碗,舌尖沾了一下酒,突然萌生一个念头,于是道:“你既然是算命的,不如来算算我接下来会不会喝完这碗酒?”不错,我正是要刁难他一下。 豪杰稍停片刻,然后指了指我的心脏道:“如此香醇的佳酿,即使兄弟嘴上不喝,心里也已馋醉。” 我愕然将碗放下,心思再次变得紊乱。 “你究竟知道我多少事?”我惊问道。 却见他缓缓举碗与我相碰,答道:“别着急,先把酒喝了。现在青龙不在你身边,你需要注意控制自己的的情绪。若是不小心让火符发作,你可就再没机会喝到我酿的酒了!” 豪杰对我露出友善的表情,似乎一点都不怕我会拔剑将他抹杀。不过他这句话,也算拐着弯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哼笑一声,慢慢酌饮美酒,不再狂动。 “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我问道。 “双木林,林迁。”他答道。 说着,林迁站了起来,握住他的杖旗。 “怎么,这就要走了?”我放下未尽的酒问道。 林迁笑答道:“我只是稍微听过你的事情而已,不用在意。你真正应该在意的,能使你火符不安的人马上就要到达这个客栈。若是放心不下,你更应守在应该守护的人身边。连你都坐立不安的话,其他人又怎能安然入睡?” 我沉默片刻,细想他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于是我亦喝完剩下的酒,准备回去。 “不过夜色已深,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我问道。 “去找两个葫芦。”他举了举自己的答道,“马上就会有客人来访。”言毕,他便走出了客栈大门。 他是何许人也,我无从得知。但既知我身份又能表现地如此从容,人界之中,实属罕见。他非神,非魔,但气韵也不似凡人。林迁,是个人物。 ****** 当夜,因为山贼的存在,二层客房一刻也不得安宁。除非真的是累得筋疲力尽,否则是很难进入梦乡的。 我回到房间,刚一开门傅龙便扑了过来。 “何方小贼?在我们门口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傅龙大喊道。 我一把就将其抱住扣在腰间道:“哪个小贼敢在我的房间门口鬼鬼祟祟?” 傅龙一见是我,便开心呼唤道:“小剑!” “怎么,我离开的时候有人来过?”我将“大眼蛙”放下问道。 傅龙摇头道:“倒是没人来过,可是刚才有很多人影在门口飘来飘去。” “是那些山贼吧!”我对傅龙道,“也只能是他们了。做贼的的总是闲不住。小龙,今晚我们就不出去了,在这里守着宛晔吧!” 傅龙点点头,突然又问道:“小剑,香香姐什么时候回来?” 我迟疑片刻,答道:“等小龙睡着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傅龙一听,二话不说就钻进了宛晔的被窝。 “小剑,我睡觉了。你可不要趁我休息的时候乱来,我会知道的!”说完他便不顾外面的吵闹闭眼入睡了。 其实我何尝不担心露寒香?毕竟一介女流,无论身手再怎么好,思维再怎么敏捷,深夜里面对一帮山贼,总不免有吃亏的地方。不过说来奇怪,她来君复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残冬魂留下的痕迹,怎么会为了一帮山贼浪费一整晚的时间?但愿她不会出事。 就这样,我在房间里不眠不息守候了一夜,到了清晨也没有见露寒香回来。 宛晔的火符在我手中一刻不停地发烫,被林迁之酒浇灭的温度只是假象,在这客栈之中的确存在某个值得我一见的人。而且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与我有着莫大的渊源。我没有去寻找,是因为放心不下酣睡的两人;也是因为,我感觉现在还不是见他的时候。 这一夜平安度过。在朝阳“偷偷入室”时,我打开了窗户,却巧发现一只青羽鸟兽抱着某人远逝在天空。与此同时,露寒香牵着一匹长着蝙蝠眼的白马徐徐走来。她在楼下看到我,便招了招手,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小剑!你看香香姐多漂亮啊!”傅龙不知从哪里就冒出来趴在了窗台上。 我默默点了点头,这时火符的温度已经恢复往常,再回头时,宛晔也已醒来。 “出发了!”我放声道。 走的时候,我留心看了一下所住房间的门牌,上面写着“天字三号”。 第五十四章忍盗村蔡踏踏尼 家丑不可外扬,私心难以声张。 ****** 毫无疑问,露寒香牵回的这匹马正是残冬魂的坐骑,它度独一无二的长相令我印象深刻。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想露寒香自会解释给我听。 “只是普通的山贼而已,我调戏了一下他们的首领,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了!”她得意地说着,忽然露出幸福的笑容,“宛晔,我找到兄长留下的字了,而这匹白蝠,正是他确实来过此地的铁证。我花了一整个晚上才将它驯服。” 宛晔疑惑地看着露寒香,欲言又止。 我见她如此,便助她打开话匣:“怎么了公主?” 宛晔摇摇头道:“昨夜我累得睡着了,还没来得及告诉露寒香姑娘那字在何处。没想到她居然自己找到了,真不愧是露寒香。” 露寒香听言轻笑道:“这点小事,对我‘巧盗’露寒香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一跃上马,将手伸向宛晔,说道:“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弃,接下来就坐在我身后吧!” 宛晔看了我一眼,心中似有所期待。 我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于是在露寒香的帮助下扶她上了‘白蝠’。 宛晔坐好后,我又问露寒香道:“你认为,为何白蝠会在此地而不在残冬魂身边?” 却听露寒香答道:“兄长将白蝠留在此地,必然有他的道理,不过他的心思,就连做妹妹的我也捉摸不透。只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既然这匹灵兽愿意跟我走,就说明现在正是它该走之时。”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仔细藏好的雪女魂火,放在我面前,“兄长一定也在那里——特拉卑尔雪山!” ****** 自从有了白蝠,四人的行程加快了不少。不得不说它的确是匹神驹,在人界之中,如此稀少的灵兽竟会认人类为主人,可见残冬魂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我们一路急行,半月之后终于进入了白雪覆盖的领域。在进入雪山下的一个村子时,露寒香勒住了马。 “这便是我的家乡,忍盗村·蔡踏踏尼。”她说着便一跃下马往村里跑去。 还没来得及问她去哪,神驹白蝠便突然撒起野来,没几下就把娇弱的宛晔甩了下来,随后发疯似地往雪山跑去了。 此时,我也顾不上露寒香,在救下宛晔并将她托付给傅龙后,便迅速去追赶白蝠。 在追逐期间,我看到村里只有老人和小孩,完全没有壮丁。他们的样子十分奇怪,可具体怪在哪里我又说不上来。突然间,村子里想起了一阵钟声,老人们急忙带着小孩们躲了起来。起初我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阵阵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传来,我发现,正是在白蝠远去的方向,有一场气势磅礴的巨大雪崩正奔袭而来。 势破万钧的雪崩,完全可以将整个村子彻底摧毁,那些躲进房舍的老少哪里可能避开这毁灭性的灾难? 突如其来的状况使我措手不及,我不能眼睁睁看整个村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必须有所作为,是天媒还是魔心? 天媒!紫金出鞘。 “腾影——空战——圣御·双龙出海!” 我径直朝雪崩奔去,双剑触及雪块时,剑竟像碰了壁一般发生了激烈摩擦。于此同时,宽达百米的雪一齐停了下来。 奇怪,这并不是真的雪! 我一边用剑抵挡,一边张开魔灵眼,却见双剑正砍在一道巨大的屏障上面——这雪崩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拟态的结界。 既知如此,我松了口气,转砍作刺,双剑同点,直将结界钻了个裂口。随后这整个结界便如玻璃一样破碎开来,顷刻间化作迷雾,随风飘散了。 正瞅着,我突然发现了结界之后白蝠的踪影。先不论它是如何穿越结界到达山脚的,如今制住它的那个人是谁? 我步步向它走去,近了才猛然发觉到那是一位潇洒非凡的女剑客,她头带发束,面若甜瓜,一身锦衣,腰佩长剑,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侠女。她的样子,让我不由地想起不妄山的鬼舞腾叶。两人相比较,一个狂野,一个华丽;一个耍刀,一个使剑,颇有些互补的味道。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腾叶看似难惹,却是温柔;而眼前的这个女子,看似和善,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凛然的杀气。而且这杀气竟让我感到十分熟悉。 我正准备用魔灵眼再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女子,却见一抹鲜红飞速冲到我眼前,令我不得不被迫应战。 她的实力绝不亚于露寒香甚至鬼舞腾叶,相比“死神”梦晓可能还有一段差距,但已足以令人重视。 几个回合下来,她身上的红血越战越凶,像是要爆炸开了一般。趁着过招间隙,我使了几招圣御剑法,又配着灵蛇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你是谁?”我问道。 “不要上山!”她只是如此答道。随后她将白蝠驱赶到了我的面前。 我牵过马,依然很好奇她究竟是何许人也。就在这时,我通过魔灵眼窥见了她怀中的黑点。我窃笑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了第四块魔石,难怪方才会有熟悉的感觉。错不了,她与旭空一样,也是一位寄魔灵体。 就在这时,她身上的血液渐渐平缓了下来,而那黑点也像是被隐藏了一般突然消失了。 竟会有这种情况? 我解除魔灵眼,却发现此时她瞳孔也已恢复成了正常的黑色。 “不要上山!”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打算上山!”我答道,“我只是来牵回这匹马的。” 她归剑入鞘,背过身,看不到表情。“马牵到了,你快回去吧!”她答道。 为了探明她的身份,我故意又问道:“刚才的雪崩,你没事吧?” 谁知,她只冷冷地回答两字:“回去!” 从这执着的语气中,我可以听出她怀藏的心事。看来此刻也难以从她口中再问出些什么了。 “那么,先告辞了!”我注视她片刻,随后牵着马原路返回。若是我们一定要上山,便一定会再次见到这个守山人,因此,要获取她身上的魔石,并不急于一时。 ****** 白蝠在经过她的手之后变得较为温顺,这无疑给我减少了不少麻烦。恰好此时,傅龙和宛晔也向我走来,而且同行的不只是两人而已。 “刚才那雪崩没把你压死啊?”露寒香一见我便调侃道。 “那是自然,我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死?”我答道,“终于到了特拉卑尔,马上就可以摆脱你,我自然要加倍小心,免得功亏一篑。” 露寒香哼笑一声,随即调转话风欣喜道:“不过真亏你能把那个结界打破,它已经困扰本村两年了。” “两年?”我不禁吃惊道,“你早就知道这是结界?” 此时露寒香突然露出忧伤的表情,答道:“整整两年……你难道没有听到钟声么?每当雪崩来临前,钟声都会响起。人们若是躲避不及时,就会被这雪崩结界碾压。” “是谁设的结界?”我问道。 “浮幽山的巫女,沙拉菁!”露寒香含恨道。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禁为之一怔。当初露寒香去戈拓那尔皇宫寻若雪,不正是因为沙拉菁吗?我盯着她的双眼,此时她眼里的故事岂止一两句话能说完? 她张开嘴,却叹了口气,最终只说出一句:“趁她不在,我们赶紧上山吧!”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山上?”我又问。 露寒香道:“刚才我问过村长,巫女一个月前离开了。” “你刚才这么着急,就是为了去见村长?”我怀疑道。 露寒香迟疑了一下,答道:“是啊。” 此刻她的眼神有些游离,似乎在隐瞒着什么。这样破绽百出的露寒香倒是少见。 不过我并不准备深究背后的原因,只是让对话进行下去,于是道:“好在你回来了,不然这匹野马可就跑了!”说着我把马牵到她手边。 露寒香笑着接过马,随后道:“这世上有你剑水绎追不到的马吗?” “有啊!”我答道,“正是这匹残冬魂骑的白蝠,我曾经跟丢过一次,因此不敢怠慢。” 露寒香一惊,忙问我:“你认识我兄长?为何不早说?” “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认识。”我道,“不过我想今日倒是可以认识认识了。” 露寒香直愣愣望着我,嗤笑道:“你们或许会很投缘。” 语毕,她牵着马,径直向雪山走去。一阵寒风袭来,白雾衬得她英气飒飒,连我都不禁感叹。自从到了蔡踏踏尼,我就隐约感到她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是更多愁善感了,还是更冷傲孤僻了,我也说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认,她一心想见他的兄长残冬魂,因此只要知道残冬魂在何处,无论途中有什么阻碍,她都会一往无前。而我还没有告诉她,如今在雪山之下,正有一位寄魔灵体准备截断她的去路。 第五十五章杜家少庄主 回顾之前所遇到的魔界贤者,不是拥有特殊的亦能,便是拥有不俗的实力。算鬼曹宇的读心术、鬼戏卓玛的线布偶、鬼舞腾叶的大长刀……一个个都不简单。作为紫鳞持者,他们或许视我为友,但作为青龙的天媒,他们必然拿我作眼中钉。算鬼与鬼戏已经知道青龙在我身边,也不知其它贤者是否已经共享到这份信息。虽然他们不一定知道我已与青龙缔结了契约,但为保险起见,我还不能让傅龙露面。 如今特拉卑尔雪山的路口挡着一位寄魔灵体,其背后是什么魔贤还不得而知。我要求露寒香为傅龙做一张妖兽的面纱,她便将傅龙化装成了大眼蛙。 “我喜欢这个!”傅龙兴奋道,“手都遮不住眼睛。”说着便与宛晔玩起来。 露寒香见了笑道:“剑水绎,你是要把青龙当作吉祥物来看待吗?” 我摇头道:“谁知前方会有什么意外?傅龙,毕竟只是个孩子而已。” 正说时,白蝠突然仰起了头,只见不久前的那个女剑客还在原处驻留。露寒香在第一时间与她对上了眼。 “不要上山!”远远地我就听到她的声音。 露寒香看了我一眼,随后道:“我去会会她。”说着她便朝那女剑客径直走去,边走边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不让我们上山?” 谁知那女剑客一见到露寒香靠近自己,二话不说直接拔剑袭来。情形与我当时如出一撤。 露寒香见来者不善,随即也摆开架势准备接招。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我在一旁稍稍观察了一会儿,虽然刚开始露寒香占了上风,但随着那女剑客双眼逐渐泛红,露寒香又变得劣势起来。 此时我再切换魔灵眼来看,发现那女剑客身上的气脉流动果然又聚向了一个黑点。这次我瞅准了位置,动用魔心之力准备出手。趁着露寒香后撤两步,我挡道她面前挥起紫鳞剑。 “你……”女剑客见到我,只说了一个字,却丝毫没有动摇,即刻将原本刺向露寒香的剑刺向了我。不过这一剑刺了个空—— “息行鬼歌!” 如今这一剑舞我已能轻松驾驭。 我像幽灵一般潜到她身前,却将作为鬼魅的杀意全部隐藏,只用一个巧妙的擒法将其钳制。 “冒昧问一句,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不净之物’?”我问道。 她忽然转头向我,凌厉地瞪了我一眼。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剑叶竟然折落了! “悬影八式·回光乱舞!” 我在一瞬间感受到了这个招式的可怕——这剑叶一下落就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却能听到剑气划过雪雾的“沙沙”声。不一会儿我就被包裹在了由剑气编成的球形网之中,形式极为不利。 就在我恍神的一刹那,女剑客挣开了我的束缚,随即将剑柄归鞘,又在厘秒之间做了一个拔剑的姿势,这时的剑叶已经长了回来。之后那球形剑气网便突然开始缩小,竟巧妙地饶过她向我迅速包裹收缩。 这可真令我始料未及。我本意使魔剑巧取魔石,可魔石未到手,紫鳞剑又只会强攻不会防守。她这一招,一时间让我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想要抑制魔心进入归灵又需花一番功夫,如今已经来不及。这该如何是好? 女剑客见我应对无策,便又挥一剑,加速了剑气网的收缩。眼看着剑气网即将将我缠绞,我的身边却泛起了一层剑刃屏障——是青龙之泪,利刃。 剑气网与利刃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发生了激烈地碰撞。外围的剑气不断想要入侵,却一次次被利刃格挡在外。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剑气穿过利刃,可即便如此,它也压得我有些心悸,甚至还引起了火符的升温。 剑气网散了,我也没力气再握紧紫鳞剑。我很清楚利刃是傅龙所施放的,可我没想到在紫鳞全开时,只是让利刃包裹全身而已,竟让我的魔心感觉到无比疼痛。其实若是普通的伤害,紫鳞还能快速治愈的的伤痛,可圣兽之力与魔剑相克,其造成的伤害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治好的? 我知道傅龙也是担心我,可他驱使青龙之泪的结果却是弄巧成拙,令我负了伤。我无奈地望了他一眼,发现他露出十分诧异的神情,大概是知道到自己干了错事,一时有些茫然。而露寒香的神情则更加诧异,不过我猜她只是奇怪青龙之泪竟然没能挡住那剑气网而已。 如今女剑客见我丧失了“保护膜”,便抓住机会提剑向我攻来。我急忙踏起“蛇蟠步”左躲右闪。奈何她招招紧逼,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后来,她的剑法越来越快,渐渐摸清我蛇蟠步的路数,竟将我逼入绝境。突然间,她耍了几招极快的剑术,迫使我立足不稳。而后她又将剑归鞘,重新挥出。在我看来,那剑又只剩下剑柄,剑叶再次消失。 “悬影五式·剑虎突袭!” 这一招来得如此之快,竟连我的眼睛都差点抓不到它的踪影——即便我看到了,却也无力阻挡! 千钧一发之际,露寒香突然夺过我手中的紫鳞挡在我面前。忽听“当”的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叶狠狠撞在了紫鳞剑上,震得露寒香与我连退数步,一齐摔倒在地。 多亏了露寒香,否则这一招我必中无疑。她本人似乎也没什么大碍,忽地用剑撑起身体,将我拉起后爽快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打不过还挡我前面?”她恼怒道。 这泼辣我早有体会。这次我确实有些轻敌,而且发生了些意外,但她的表现同样有些异常——正面作战并不是她露寒香的一贯作风。好像是在进入到蔡踏踏尼之后,她就一直走在我前面,总是想自己去解决一些事……不对,其实在君复客栈时就已经发生过这种情况,她抢着一个人去对付那些山贼……细想起来,这些都与残冬魂有关——一遇到与她兄长相关的事,她便事必躬亲。 如今她夺过我的剑,就像在戈拓那尔皇宫一样,丝毫不怕紫鳞侵蚀她的手。明明没有净鳞包裹,紫鳞在她手中竟如沉睡了一般,实在令人费解。 我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这一巴掌实在不轻。我看到露寒香眼中的怒火,一时感到羞愧难当,甚至无法开口想她讨回紫鳞剑。 面对女剑客,主角是她。 站定之后,只听露寒香开口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厉害的剑术,方才突然想起来了。悬影剑法,是精灵门杜家庄的独门绝学,在人界四国都享誉盛名。普天之下,这么年轻又能如此熟练掌握悬影剑法的女剑客,也就只有一人了。你是杜家庄少庄主杜凌,我说的没错吧?” 女剑客听言,收剑答道:“既然认得我,就且听我一句劝,不要上山。” “哼!”露寒香不屑道,“就算是杜庄主本人来挡路,本姑娘今天也非要上山不可!” 话音刚落,她便提起紫鳞剑冲向杜凌。 再看杜凌这边,露寒香方才所提到的杜庄主似乎也触动了她的心绪,当时她的瞳孔已然红得像深海珊瑚一般,魔力难以估量。 我想露寒香必然不会是深藏魔石的杜凌的对手。不过经过刚刚的情况,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助露寒香一臂之力。 “小龙,快对那个穿锦衣的姐姐洒去净鳞!”我对傅龙道。 傅龙瞪着大眼看着我,犹豫了一下,随即以他极快的速度跟上露寒香,并在两人交手之前用悲伤之泪净鳞编成环套住杜凌。 此时再用魔灵眼去看,这一招果然奏效。杜凌体内的黑点迅速失去了光彩,就连杜凌本人在我眼中也由红转为紫。 这样一来,露寒香挥剑劈去的对象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杜凌虽然发现魔石失效,但却只是稍显惊讶便镇定下来,全身心投入到与露寒香的对剑当中。露寒香的剑法明显不如杜凌纯熟,但她以她敏捷的拳脚和巧妙的心思弥补了这一劣势。近十个回合下来,两人平分秋色,谁也没伤到谁。 不过在战斗中,杜凌时常顾忌怀中重物,经常分心去摸抚,这让露寒香找到了可趁之机。再一次过招中,露寒香故意贴近了杜凌,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我欲取之物就这样到了她的手中。直到此时,杜凌才慌了下神。正是看准了这一绝佳的机会,露寒香一剑砍落了杜凌手中紧握的剑鞘,一举将其制服。 “你拦不住我的。”露寒香此刻乃是胜者姿态。她放开杜凌,替她捡起剑鞘,随后又将紫鳞剑抛还给我,只将魔石扣留在手中。 杜凌看露寒香手中的魔石,又看看持紫鳞的我,忽然沉默了下来。 “我问你,”露寒香对杜凌道,“残冬魂还有古岚·青是不是都在雪山上?还有那个牛可多?” 没想到杜凌一听这三个人的名字,脸色立刻就变得焦虑而沮丧。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答道:“现在只有残冬魂和古岚·青在山上,牛可多已经被巫女带走了。” 这一席话,不知惊着了多少人。 第五十六章墨画成真 “你说牛可多被巫女带走了?”宛晔一听这消息,便快速跑到杜凌面前急不可耐地问道,“牛可多怎么会被巫女带走?” “不错,”露寒香亦怀疑道,“那个丑女人怎么可能放着残冬魂不管,只把牛可多带走?” 杜凌迟疑了一下,脸上露出难色。 “你们几个跟那三个人是什么关系?”她问道。 露寒香苦笑一声,答道:“不问身份就倾力阻拦我们上山,你这个守山人可实在是尽职啊!” 她这浓浓的讽刺味让杜凌语法显得难堪。 我接过露寒香的话,对杜凌道:“她们两位,一个是残冬魂的妹妹,一个是古岚·青的金兰姐妹,而我乃是牛可多的挚友,我们一行人上山正是为了找他们。你实在不该拦我们。” “我以为,你只是觊觎我身上魔石的小人罢了……”杜凌叹息道。 露寒香听言瞥了我一眼,轻笑一声,随后将魔石藏到了自己的怀中。 “既然是你们几位,我断然没有阻拦的理由。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抱歉。还是让我领各位上山吧!”杜凌愧疚道。 “不必了!本小姐认得路!”露寒香答道。 ****** 杜凌的话语,暴露了我欲求魔石的心思。露寒香会把魔石收在身上,无非是想让我专心帮她的忙罢了,不过今日的她,确实像个刺猬一样“扎人”。 我思忖着,跟在急切赶路的她的身后。 登山一路雪雾缭绕,视野受阻。突然跳出一匹长耳白毛兽,出其不意地将露寒香扑倒在地。它露出褐黄色的锐牙,嚣张地站在露寒香身上叫嚷着。不过只一会儿,他就被我挥的圣御剑所斩杀,死时竟化为一滩墨水。 然而,第一只死去,它的身后又蹿出了十只一模一样的白毛兽,顷刻间将我们团团围住。 “傅龙,这是什么妖兽?”我问道。 “不是妖兽,”傅龙摇头道,“他们是幻兽。” 幻兽?难怪死后的尸体这么特别。说起幻兽,我倒是想起在不死皇宫时某人说的一句话:“幻兽,也是有灵魂的。”说此话的人正是杜家庄另一位悬影剑传人——姜邢。 在我问傅龙话期间,几十只白毛幻兽一拥而上。我与露寒香还有傅龙皆已做好迎战准备。可还未等我们出手,早有一道剑光闪出。 杜凌归剑入鞘,大喝道:“连我都不认识了吗?退下!” 这群白毛兽见了杜凌,果然停止了行动。它们相互对视了片刻,随后老老实实退回到了雪雾之中。 见了这一幕,露寒香敏感地问道:“这些幻兽怎会听令于你?难道你是巫女的手下?” “这些幻兽并非巫女所造。”杜凌答道。 “不是巫女又是谁?”露寒香追问道,“这山上还有谁会制造幻兽吗?” 杜凌张开嘴,欲言又止,稍稍思索后答道:“见了残冬魂你就知道了。” 露寒香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是起了疑心。可话了,她还是不顾前行。 趁她走在前方,我问杜凌道:“杜凌,姜邢是你什么人?” 她望着我,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答道:“他是我师叔。” “无论是你还是你师叔,都是身手不凡的剑客。悬影剑法,博大精深。特拉卑尔事毕之后,我一定找机会登门拜访,向你们切磋一下剑术。”我许诺道。 杜凌沉默片刻,答道:“但愿到时候我能亲自迎接你。” 说着,她转过头,再次将心事埋藏起来。 ****** 接下来的路上风雪如旧,还出现了不少奇形幻兽。虽然它们大部分都听杜凌的命令为我们让路,可也有听不懂人话的,都被我一一斩杀。每一只死去的幻兽都化为了一滩墨水,染黑了黄金的圣御。直到看到一座美丽的城堡时,风雪减小了,而圣御剑已然完全变成了黑色。 我将剑插入雪中,企图用冰雪来洗涤墨迹。可一剑下去,却好像刺到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再拔起来时,剑尖竟然有血! “等等,这底下有东西!”我喊住露寒香。若不是我把带血的剑伸到她面前,她绝不会把视线从那远处的城堡移开。 露寒香于是停下脚步道:“挖出来看看吧!” 等到被雪埋藏的东西重见天日时,众人皆为之咋舌,尤其以露寒香的反应最大。 “这些不是被巫女抓上山的村民吗?怎么会惨死在这里!”露寒香惊讶不已,甚至有些动怒。她突然望向杜凌,浓浓的恨意表露无遗 “不对,这些也是幻兽。”傅龙答道,“但它们不是一般的幻兽,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有灵魂的。” 傅龙的这番话硬起了我极大的兴趣,难道这世上真有拥有灵魂的幻兽吗?那岂不是相当于重塑一个生命? 露寒香听了傅龙的话,怒气有增无减。一知道这些幻兽不像之前,乃是巫女制造的幻兽时,她便连连咒骂恶毒的巫女蛇蝎心肠,竟把幻兽做成被抓村民的样子。她将尸体全部用雪盖上,虽然了解到那些非真人,她却不忍心看他们暴尸野外。 我提剑看了看尖端的血迹,不禁感慨:那大名鼎鼎的巫女似乎特别钟情于制造人形幻兽,她的喜好实在令人难以苟同。我想露寒香也是发现前后两种幻兽有着明显的差异,所以才没进一步将怒气释放到杜凌身上。 此事结束后,五人一马朝着城堡的方向在茫茫雪原上前行,没走多久便到了目的地。只见巨大的城堡晶光闪闪,从里之外全部由浅蓝色的冰晶构成,与周围的白色雪原浑然融为一体。一进大门,一阵寒风便扑面而来。城堡内部四通八达,到处可见绫罗排布的窗扉。虽然身处雪山上,这些通风口却一个也没有被冰雪封闭,任由寒风不断入侵城堡,然后再内部盘旋着,等待突然造访的客人。 此等寒冷,不亚于在戈拓那尔幽庭冰地时感受的那般。即使我的体质如今承已足以御寒,可那身体虚弱的金枝玉叶不见得能承受得住冰风的摧残。从我怀中火符的共鸣程度,我就知晓此刻宛晔的生命在经受多大的威胁。不过也是因为有火符傍身取暖,她才会感到这里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寒冷。 露寒香与傅龙自不必说,早在幽庭中他们俩就已展现了超乎常人的御寒能力。置于那杜凌,作为守山人,对于这里的天候也已十分习惯了。 几个人踱入城堡大厅,露寒香早已急不可耐的四处呼唤残冬魂的名字。空荡荡的城堡里不一会儿就飘荡起阵阵回音。只可惜任她再怎么扯开嗓子,她的声音也传不到欲见之人的耳中。 她回到大厅中央,态度不佳地向杜凌询问残冬魂的下落。这时杜凌却侧过脸,一声不吭。 就在此时,城堡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笑声。 “干得好,杜凌!”男子话音刚落,便从城堡的内部走了出来,脸上浮现出“王”字型的印痕。他大笔一挥,墨汁全洒在蓝色的冰地之上。随后我便感到有水滴滴到了我的身上,仔细一看,那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墨。墨水越滴越快,没过多久,城堡之内便下起了墨雨,顷刻间就将身处雨中的人全部抹黑。接着大厅的地面也变得松软,像沼泥一样使我们的双脚深陷其中——这是一个陷阱。 “墨沼池!” 执笔者大呼一声,整个城堡霎那间全成了墨水,如瀑布般浇灌而下。 见到双脚将陷,我急忙使出“腾影”暂时逃脱。可就在我跃起的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跳出无数只怪兽齐齐向我攻击。这一袭击令我措手不及,顿失重心,横身摔落在墨池之中,难以再动。 若是我看的不错,那些都是之前为我们让路的墨汁幻兽,没想到全部埋伏在了这里。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设下的局。 “你是何人?”我问他道。 他笑了笑,“王”字显现在整张脸上。 “鬼画·琪琳,就是我的名字。” 鬼画……果然是魔界贤者。难道他就是杜凌那块魔石的掌控者? 杜凌并不像我们,她能在墨池中行动自如。琪琳自报身份后,她便向其主动靠近,看样子是去复命——这招“请君入瓮“之所以能够成功,杜凌功不可没。 “知道这几个人的身份和上山的目的吗?”琪琳问道。 却听杜凌面不改色地答道:“他们都是精灵门的人,来此迎接公主古岚·青回归。” “哦?”琪琳打量了一下我们四人,一眼便扫到了其中的特别。“那个女人所骑的马,似乎是只纯种的灵兽啊!居然能稳稳踏在我的墨沼池之上!” 听他一说我才发现这一点——白蝠将身体抖了抖,其身上的墨汁随即全部滑落。此时宛晔坐在神驹之上,一身漆黑。 琪琳将毛笔立在地上,晃了晃,杜凌与宛晔身上的墨迹便降了下来,灵动地落到地上。 脱了墨的宛晔光彩照人,尤其在这一池黑水中,她骑着白马,仿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般夺人眼球。如今看来,她在我们之中确实不同:气质高雅,端庄贤淑,不愧为公主身份。 琪琳看到了宛晔的美貌,不禁有些动容。他大概是认定骑在白马之上必是最高贵的人,于是单独向她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宛晔看了我和露寒香一眼,知道情况特殊,便鼓起勇气答道:“方才杜小姐说错了,我来找古岚·青不假,但并非精灵门之人。我乃不死派君主欧阳·伐之女欧阳·宛晔。” 琪琳听罢大笑道:“同样是人界的公主,你这公主倒是比那位谦和不少,”他又重新审视了宛晔一眼,“而且姿色更胜一筹。好吧!既然不是来找残冬魂的,我就带你过去。” 于是他上前几步,牵过白蝠将马上之人往后领,又嘱咐杜凌在此好生看管我们。 我眺望他远去的方向,原来在这墨做的城堡之后还有一座一模一样的蓝冰城堡。 第五十七章悬影之逆 其实她本就有着高贵的血统,外表虽弱可内心极为坚强,否则又怎么能与同为公主的古岚·青惺惺相惜,结为金兰? ****** 杜凌见琪琳已经走远,便命令那些墨水幻兽聚集在我们周围,紧盯着受困的我们。 随后,她走到露寒香面前,向其讨要魔石。 毫无疑问,杜凌乃是使我们身陷囹圄的帮凶,此时的露寒香当然不肯轻易交出魔石。 可即使杜凌确实陷害了我们,我却还是愿意相信她。而她的下一个举动果然没有辜负我对她的期望。 杜凌将自己珍惜的佩剑交到露寒香手中,然后对她道:“这魔石不在我手中便发挥不了作用,而我没有剑也就无法加害你们。做个交易吧!” 露寒香手持宝剑,盯着杜凌,似乎有些动摇。 “你就把魔石给她吧!就像当初你把冰魄给我一样。现在的情形,杜凌完全可以明抢,可她没有这么做。”我提醒露寒香道,“你难道忘了她刚才是怎么向鬼画介绍我们的吗?” 露寒香皱了皱眉头,略加思索,从怀中取出魔石递给杜凌,说道:“姑且信你一回!” 我并不清楚为什么露寒香不仅能手持紫鳞,还能握魔石,但我确信傅龙洒在魔石上的净鳞此刻早已消散。当杜凌接过魔石时的时候,她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透亮。 魔石的拥有者突然将魔石往墨池中一叩,那些墨水即刻像被拔了塞子一样产生漩涡,逐步被吸入魔石这个池底洞中。就连我们身上的墨迹也渐渐被吸走。 没过多久,那些墨水幻兽发现自己根本抵挡不住那强大的吸力,于是为了求生而本能地朝四方逃遁。可惜在这之前,它们已被杜凌骗到身边,再逃也已来不及。唯一的一只漏网之鱼最终也被我的圣御剑劈成墨汁,等到杜凌走近时被魔石吸收干净。 完美的清场使得任何一点墨汁都无法逃去给琪琳通风报信。这样一来,杜凌的背叛也就只有在场的几位知晓了。 魔石用毕,杜凌闭上双眼调息片刻。再睁眼时,她的两只眼睛已经恢复正常的颜色。之前在魔灵眼中看到的黑点消失,定是因为杜凌将其力量封闭。这等操控魔石力量的熟练度,想必是能对紫鳞挥洒自如的钱欲都望尘莫及的。 我轻抚了一下自己左胸的印记,不禁感叹这本该由我完成的工作竟然交给了别人。利刃对“魔心”所造成的创伤至今还未恢复。无法使用紫鳞剑的话,想要摄取魔石之力简直是痴人说梦。因此我暂时不准备对魔石动手。 杜凌将魔石控制后,又将其交回给露寒香道:“多有得罪,希望姑娘原谅。这魔石还是放在你那里为好。” 露寒香见杜凌行事磊落,又把重要之物归还,对她的嫌隙减小不少。她接过魔石,准备将杜凌的佩剑还给她,可却被她回绝。 “我有不能背叛她的理由。这一次是因为魔石暴走才让你们有机可趁夺走我的宝剑,并且抢到魔石。现在我的剑和魔石都在你手中,为何不将手无寸铁的我作为人质,绑去见贤者?说不定能派上些用场。”杜凌道。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事已至此,这“苦肉计”确实于她于我们都是上策。 “可你为何要为我们做到如此?”我不禁问道。 杜凌眼里泛起一丝哀伤。她道:“我对不起公主,对不起我的友人。都是因为我,牛可多才会被巫女带走……” 此时的露寒香也露出了些许怜悯的神色。 “总之,”她道,“我们先把魔族的手下绑了吧!不过她毕竟是杜家少庄主,绑她的时候客气点。”她给我打了个眼色。 “我来绑?”我不禁问道。 “难道要我亲自来?”露寒香道,“本姑娘可干不了这事!” “怎么干不了?当初你在梅安寺不就差点拿刀砍了鬼舞腾叶么?”我自然也不愿意动手。 “此一时非彼一时。那腾叶是你的人,可杜凌是我的人。剑水绎你明白了么?”露寒香正色道。 她对杜凌态度的瞬间扭转令我措手不及。罢了,不过是替杜凌绑手而已,就由我来充当这个恶人。 杜凌主动解开发束交到我手中。这发束长得出奇,而且坚韧异常,用来绑手真是恰到好处。 头发散开的杜凌丧失了几分英气,倒添了几分姿色。当我抬头在看她时,竟被她变化的容貌所摄。 “一看到美女双眼就发直,你能矜持一点么?”露寒香嘲笑道。 不对,并不是因为她有怎样的花容月貌,我才会失态;是因为这一挂长发让我感叹:又是一个将我逼入困境的女中豪杰。 待我绑了杜凌之后,一行人便向真正的蓝冰城堡进发。为了摸清琪琳有多少实力,路上我不断向杜凌打探。 “据我所知,他能将所有墨画之物具现化,无论是怪兽还是城堡。他甚至还能自画一张,唤出后作为替身。”杜凌道,“除此之外,他还能自由地控制墨汁,使之洒落或是聚集,像沼泽一样使人受困其中。” 她说的这些,除“替身”之外我皆以亲身体会,那确实是比较棘手的能力。令我好奇的是,为何她与白蝠能够在墨沼池中行走自如。 “纯灵体能与墨汁相隔绝,白蝠是纯种灵兽,所以踩墨池如履平地。至于我,那是因为琪琳为我画了一双特殊的鞋膜,不过那鞋膜如今已被魔石吸收了。”杜凌解释道。 我点点头。原来特殊能力对纯灵体无效这一点,不只是鬼戏卓玛的线,连鬼画琪琳的墨也一样。既知此等巧妙,我心中自然萌生一个应敌之策。 “但是,就算你们知道鬼画的能力也不能掉以轻心。”杜凌突然忧虑道。 “此话何意?”我不禁问道。 杜凌目视即将到达的城堡,坦言道:“给我魔石的人并非他鬼画琪琳,而是另外一名魔界贤者——史鬼曦檠。” ****** 一行四人在杜凌的带领下进入了蓝冰城堡。从一处装饰精致的房间传来了说话的声响,于是我们便悄悄躲在房门之外,先听他们在里面说什么—— “古岚公主,你的姐妹来看你了。”琪琳道。 “……宛晔!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娘呢?”一个女子大声惊呼道。 宛晔开口道:“我带了几个人来找你和牛可多,未曾想你原来在这蓝冰城堡之中。你身边躺着的就是残冬魂吧!果然一表人才。难怪你会对他朝思暮想,魂不守舍。”宛晔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两个人很危险,你不要在这里久留!”女子急喊道。 “你这小妮子好不识抬举!没看到是我亲自把这金枝玉叶的公主领到你身边的吗?“琪琳道。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女子大怒道。 “我能安什么心?残冬魂说要在这里等巫女回来,他受了伤,我们在这里照看他有何不对?我还怕你寂寞,带了你姐妹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琪琳怒道。 古岚·青“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们已经毁了一个杜凌,别想来毁我的残冬魂!” 听到这一句,杜凌显得黯然神伤,而露寒香也变得急躁不安。她急着想冲进去,却被我一把抓住。我让她保持安静,她却对我瞪大眼,露出凶狠的表情。 “别拦着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残冬魂躺在那里!”露寒香不断挣扎道。 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咳嗽声——残冬魂苏醒了。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到这个传奇之人的身上,露寒香也不再折腾。 此时的残冬魂面容憔悴,身体虚软,却也难匿俊朗之颜,英杰之气。谁也没想到,他醒来的说的头两个字居然是:“白蝠!” 说完这两个字,他奋力起身,却因伤痛摔了回去。 “呆呆,你的伤还没痊愈,别太激动了!”古岚·青关切道。 残冬魂看了眼古岚·青,问道:“坐在白蝠背上的女子是谁? “她是我的金兰姐妹,舒逸·宛晔。”古岚·青答道。 “舒逸·宛晔?”琪琳突然警觉起来,对宛晔质问道,“你不是说你叫欧阳·宛晔,是不死派君王欧阳·伐的女儿?” 他这一问,令宛晔慌了神。她急忙解释道:“我的确是欧阳·伐的女儿,不死派的公主。不过我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前一直跟娘亲同姓。” “是这样吗,古岚·青?你们是金兰姐妹,你应该最清楚!”琪琳转而对古岚·青道。 古岚·青看出宛晔有些心神不定,犹豫了一下,准备顺着宛晔的话作答。可这时却听琪琳又补充道:“我最恨别人骗我,你最好老实回答,否则本贤者会不开心的。” 他阴邪地盯着古岚·青,致使后者欲言又止。 就在古岚·青踌躇不定间,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 “想知道她是否撒谎,何必问古岚·青?” 这是我听到那位贤者所说的第一句话。作为一个女性魔界贤者,她身上所具有的气质与之前所遇到的鬼戏卓玛还有鬼舞腾叶都截然不同。这或许是因为她与曹宇一样属于文贤,少了武斗者的豪情。但我所感受到的不止如此,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师父虹·比拉得的影子。 只见她走到宛晔身边,摁住她的双肩,用自己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随后两人的身上同时发出淡淡的荧光。 “牛可多,梅安寺,空旭,露寒香,剑水绎……原来如此。” 曦檠将头移回,望着宛晔露出一丝笑意。 第五十八章史鬼曦檠 在这里看到了一些端倪。命中之人,今安在哉? ****** 蓝冰城堡中,气候寒极,能再次逗留谈话者,无一例外都不是凡人。不是体质超强灵力深厚,便是有宝物护身。 鬼画琪琳带着不死派公主去见她的金兰姐妹古岚·青,交谈中竟有身份矛盾之嫌。也难怪古岚·青不知道,谁会料到仅仅三个月不见,只有寡母的舒逸·宛晔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不死派君王欧阳·伐的女儿欧阳·宛晔? 亏得此地恰恰有一位无人能与之说谎的高人存在,否则可不知那不开心的鬼画贤者将会如何对待这对公主姐妹。 “那便是赠予我魔石的贤者。只要额头对靠,她便能窥见人兽的记忆;只要双手触摸,她就能知道器物的历史——她的能力就是通晓过往的一切!” 听到杜凌的话,我的心中异常兴奋。拥有此等力量,只要让她触碰紫鳞剑,不就能知道这魔剑的真实来历了?不对,她既然是魔界贤者,理应早就接触过紫鳞,我只需让她告诉我,千年以来,这柄魔剑到底发生过什么。 想到这里,我却又有些忐忑:或许也该让她看看我的记忆,看看我究竟是从何时起被神界遗忘……甚至再往前看,看看我的身世,看看我的父母…… 我不禁摇摇头,自哂着自己的愚蠢。若是让她看了我的记忆,无论我是不是紫鳞持者,她都会以青龙天媒的身份讨伐我,甚至讨伐青龙。作为敌人,何必告诉我什么?再说了,她只能看到我的记忆,我不知道的,她又怎会知道? 当我在进行这一番思考时,露寒香却再也耐不住性子,突然冲进屋内。这次我没拦得住她。 “偷窥他人的记忆,实在是可耻!快放开宛晔!”露寒香指着曦檠的鼻子大骂道。 “露寒香?!” 残冬魂与古岚·青几乎异口同声,宛晔则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能从我的墨沼池里出来?杜凌呢?杜凌在哪?”琪琳疑惑道。 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押着杜凌走入屋内——这是我第二次与露寒香共演一出戏。 “杜凌在我手里,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威胁道,同时狠狠将杜凌拉到身旁,用圣御剑架在她脖子上。 “这可就奇怪了,拥有魔石的杜凌竟然看不住两个陷入墨沼池的人?”琪琳惊讶道。 杜凌将头微微一沉,故意装出一副惭愧模样。“我本想提起精神盯住此二人,却不小心叫魔石控制了心智。结果醒来时,墨水幻兽与墨沼池便全部消失了,而我自己也被他们所束缚……实在惭愧。” 只听琪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扭头对曦檠道:“搭档,你还说杜凌会是难得一个能完美驾驭魔石之力的寄魔灵体,可还不是让魔石暴走了?” 曦檠听闻,只是温雅地付以一笑,根本不在乎琪琳的嘲笑。 琪琳于是扭头重新面对杜凌,从容问道:“那如今魔石又在哪里?” 一听琪琳询问,露寒香便不假思索地将魔石取出,根本不等我去劝阻。 “你找的东西就在我手里,想要的话就赶紧把他们三个人放了!”露寒香喝令道。 这是我见过露寒香最愚蠢的一次。在这种情况下,那琪琳能表现得如此从容,必然是有所准备的! 果不其然,在露寒香拿出魔石的一刹那,忽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出其不意地掠走了露寒香手中的宝物。与此同时,地面上几滴墨汁渐渐泛开,暗藏其中的幻兽悄然出动,冷不丁抓住我们双脚;又有黑色锁链从空中出现,几只猴形小兽灵活地用锁链捆住我等双手。再次使我们困于墨牢。 再看那鬼画琪琳,只是轻轻划过一笔而已。一只黑猫口衔魔石交到他手中,随后它朝我们张开嘴,无声地叫唤了一下,之后化为墨汁钻进了毛笔之中。 “为了得到残冬魂,我不只是画了一个城堡而已!如今整个特拉卑尔到处都洒满了我的墨汁。这里早已是我的领地!” 琪琳大笔一挥,全屋四处都显现出了墨画图案,各种龙蛇虫蚁,棍棒绳索分明可见,它们充满每个角落,几乎要把蓝晶之地装饰成漆黑之城。这还只是幻兽未活时,一旦它们全体踊动,势必要把此屋间填充无隙。且不论它们是否能伤到我,要打则必定大动干戈。 此时的杜凌露出诧异的神情,恐怕连她也没有想到琪琳竟做了这么缜密一个布局。 我盯着琪琳手中的魔石,想着胸口的八叶风车。眼下若能驱动魔心,像杜凌一样吸收所有墨汁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可惜,利刃对所造成的伤至今未愈。 “杜凌,既然你控制不了魔石,就把它交给我保管。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琪琳道。 杜凌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拿走露寒香手中的剑,然后走到她的贤者,史鬼曦檠身边,表现得十分尊崇。 同样是寄魔灵体,杜凌与那梅安寺主持空旭的情况明显不同。空旭对于腾叶,就好像朋友一般相敬;可杜凌对于曦檠,却好像主人一般相从。他们所求的“欲”到底是什么,我无从得知。但由杜凌观之,我怀疑每一对寄魔灵体与贤者之间都有不可告人的协议。或许曦檠手上有她的把柄,否则她堂堂杜家少庄主怎会对一介魔族惟命是从? “搭档,”琪琳道,“告诉我那宛晔有没有撒谎。” 曦檠平静地答道:“她说的话句句属实,因为两人多日不见,其中发生的变故古岚·青确实不知,情有可原。” 琪琳转过头严肃地看着宛晔,突发笑声。只听他道:“没骗我就好,你就和你的好姐妹好好叙叙旧!” 宛晔自己跳下了马,落地还有些趔趄。她看看我们,又看看琪琳,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可否请你放开他们几位?他们都是残冬魂和古岚·青的友人。特别是那位姑娘,她可是残冬魂的妹妹!贤者既然在这里设下了天罗地网,他们想闹事也闹不成。倒不如好生讨好,也能让残冬魂看看你的诚意。” 琪琳打量了一下我和露寒香还有傅龙三人,又摸了摸手中的魔石,随后答道:“公主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慢着!”这时曦檠突然道:“其它人放了便放了,可是那个剑水绎可不是普通角色。他可是牛可多的挚友,不死派大元帅!我说的不错吧,宛晔公主?” 这一言论真可谓从不期待的“惊喜”。 “哦?”琪琳听言又仔细地审视了我一番,“既然如此,你不如把他的底细也摸摸清楚!” 不用琪琳说,史鬼早已一步步向我踱来。在她身边的杜凌见状显得局促不安,露寒香与傅龙亦焦虑地向我看来。 我很清楚,此时我若是被她贴着额头,不只有多少人会因此遭殃。 ……灵终归灵! 全身一归灵,鬼画的墨迹便自然滑落。这是最普通的归灵,我只留了双手去握紫金双剑,其他部分早已虚无。 “灵蛇舞·空战!“ 虚无缥缈,踏墨无痕,舞剑舞空,灵动乾坤。 我使圣御剑向曦檠飞刺而去。金剑离手,被她侧身躲了过去,而此时紫剑已作横劈之势。只见曦檠忽然弯腰屈身,潜下来攻我下盘。而我早已将她看破,一个侧翻,旋转直劈。谁知她竟倒地竖起一脚,抵住我挥剑之手。 作为一个文贤,她能有如此伸手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虽然前几招没能捞到什么便宜,她也绝想不到归灵之后又复原的我具有吸引圣御剑的能力。 就在她化解我第一轮攻势的时候,黄金之剑已然疾速归来。我以为这一剑必将刺伤她,可谁料在半途中突然杀出个杜凌。她用悬影剑击开飞回的圣御,空战之剑只得绕过曦檠回到我手中。 好惊人的反应力!我不禁暗忖:这杜凌确实有两下子。 直到这时,手执毛笔的琪琳才反应过来,急忙召出墨水幻兽向我齐攻。 既然进攻机会已失,我便唤作守势,操使我从小便熟练掌握的剑技—— “圣御三式·仙鹤守泉” 只这一招,剑光回闪间,众幻兽皆被我一一斩杀成墨,根本不成祸害!这一幕,直看得琪琳目瞪口呆,茫然无措。 此后,我再次提剑向曦檠攻去,谁知杜凌又一次替曦檠挡下了圣御剑。 “让开!”我大喝道。 杜凌听闻,一点不退让,却是狠狠答道:“想伤曦檠,先杀了我!” 见她执着,我只好向她进攻。一剑紫鳞砍向悬影,却忘了,她这剑叶从不依恋剑柄…… 又是这一招! 杜凌闪步一躲,避开我双剑的同时又将剑柄归鞘,这时我的身边早已布满剑气。 “悬影八式·回光乱舞!” 不得不说,这杜凌确实难缠,竟能将剑法挥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可惜此一时非彼一时,我只需进入虚无态,那普通的剑气根本伤不到我。 剑气渐渐消散,而包裹在其中的我却毫发无伤,杜凌脸上的惊惑表露无遗。趁着这个空隙,我倒是可以凭借“腾影”之疾近身到曦檠眼前。可没想到这时曦檠却主动走上前来。 “且慢!你手中的剑难道不是紫鳞么?”曦檠言道,“方才我竟没想到,与算戏二鬼遭遇过的不死派大元帅,不正是执紫鳞的‘紫青圣使’剑水绎么?” 听他这么一说,我总算放下剑,释然一笑。 第五十九章寄魔灵体 寻剑去剑史蛛丝,为悬影自成鬼仆。谈风雪妖姬邪灵,走白蝠愿作魔体。 ****** 我特地用紫鳞剑挥舞剑技,为的是让史画二贤不探我记忆而信我身份。如今看来,这招奏效了。 “他真是‘紫青圣使’剑水绎?”琪琳不禁疑惑道,“那他为何要对我们刀剑相向?” 我瞪了琪琳一眼,答道:“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 琪琳一听,恼羞成怒,直辩道:“我保护寄魔灵体,还不是为了你?再说了,你不肯让搭档看你记忆,显然是心虚了!我可不愿轻信你这黄毛小子!” 对于他说的我并不否认,不过在话语上绝不能输。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史鬼在此,哪里轮得到你对我评头论足?”我呵斥道。此时我虽嘴上逞强,却忍不住望了傅龙一眼——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傅龙即是青龙之转生,看来戏算二贤并未将尚未将皇宫之事传达,这无疑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只听琪琳大怒道:“可以啊!我不说,就让搭档探个究竟!” 话到此处,情况又回到了方才那一幕:曦檠步步朝我走来,像是审判官去接领犯人一般。可我不是犯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我将紫鳞剑狠狠往地上一插,言道:“我堂堂‘紫青圣使’,岂能容你随意窥探记忆?你只需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不是货真价实的紫鳞剑!” 曦檠一听,一点也不动容,反却笑道:“阁下难道不知,我们魔剑贤者一旦接触魔剑,力量转瞬间便会消失?光是看这凛凛的寒光,我便不敢再靠近一步。冒这个险是万万不能的。” 史鬼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明白更多魔剑与魔石的联系——两者皆是魔界贤者的克星。只可惜,这番理论此时体现地很不是时候。 曦檠想了想,又道:“如果阁下执意不让我接触贵体,眼下倒是有一个绝佳的办法,可以不通过敝人的能力来确认阁下究竟是不是紫鳞剑的主人。”她说着将头转向琪琳。 鬼画莫名其妙地被盯看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确实是个办法。” 琪琳把杜凌叫了过来,魔石交到她手里道:“尽管用魔石之力对付他!暴走也无妨!” 杜凌接过魔石,领命欲战。黑色瞳孔逐渐变得血红。 我亦开启魔灵眼,重新审视这赤血艳红之人。 杜凌确实能熟练掌控魔石之力,否则也不可能在初次见面时隐藏黑点,退红化紫。如今魔石之力已发挥到极致,而她的脉络却丝毫没有半点紊乱,实在令人佩服。若我是那琪琳,我绝不会相信她会令魔石暴走。 言归正传,短短一天时间里,从山脚到城堡,这居然已是我第四次与她对剑。前三次只顾比剑,尚且无虑,可此次我不免有些担忧。我大概能猜到史鬼所说的办法是什么——打赢杜凌不难,但要用魔剑吸收魔石我却没有把握,这正是我无法第一时间向他们吐露身份的原因——没想到,利刃对魔心的创伤居然能持续如此之久。 杜凌的气息突然变得凝重。只见她微微提起剑柄,剑刃亮明时,一道凌厉的白光弹射而出。 “悬影四式·水月斩” 这一剑法我看得仔细,她是将剑气集中成月牙状打出,与我的“圣御五式·战猴王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原想以虚无态直接穿越这剑气,可月牙近了我却感受到一阵压迫。这剑气竟是带着灵力的!归灵相触根本是自讨苦吃! 于是我急忙改变战法,正是用圣御挥出“战猴王域”针锋相对。 两股剑气碰到一起,瞬间产生剧烈的爆炸。我这一剑也已使出七八分力,没想到与那月牙相消后竟还是它略占上风。多余的月牙缓了些初时的来势向我逼来,在我用剑将它打散之后,不料它却成了一团水汽洒在我脸上。 没想到这剑法竟有这等奇效。我先是感到面颊一凉,随后眼前便泛起了一层薄雾。而这时,明晃晃的剑刃已然逼近。 “悬影六式·鱼跃龙门!” 我所看到的,只有剑叶而已。每次我明明看到她将剑叶甩出或折落,可到接招时剑叶又总会化为剑气,力尽而消亡。此次同样如此,突然袭来的飞刃划伤我的脸之后便在我脑后失踪。而我的眼睛只不过被稍稍吸引了注意力,杜凌竟已蹲在我脚下作拔剑势。 “悬影九式·玉天柱!” 这一招斜上七十五度贴身刺击重重打在我心位。出剑一瞬仿若白虹贯日,迅猛无比。它已是我所遇到的最厉害的剑技之一,就力量这一点,连圣御剑法都很难与它相比。哪怕我已及时用紫金双剑奋力来挡,身体却还是被高高被顶飞。这一剑的剑气穿过一切阻隔,直接触及我心脏。若不是魔心足够坚硬,恐怕我的胸膛早已被击穿。 落地时,我的心脏产生一阵剧痛,忍不住吐出一口血。要知道,我胸中的魔心拥有连风神的流风戟都击不穿的硬度,而此次却被杜凌的悬影剑所伤。其中固然有之前被“利刃”影响的原因,但这剑法的强度毋庸置疑,就连火符都发生了剧烈反应。不过这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杜凌对我是下了狠手的。 “没想到才做过的约定竟然这么快就兑现了。虽然不是在杜家庄,不过悬影剑法确实厉害!”我对杜凌说道。 她的眼神中托出一丝诧异。若不是奇怪我中了她全力一击还能站起,那便一定是疑惑我此时此刻竟还以这种语气与她对话。 她并不知道我曾在不死皇宫与姜邢有过交集。 “正面中了杜凌这一招,竟然能这么轻松站起,你的确有两下子,”琪琳也皱着眉,发出怪异的声音,“但你为何迟迟不肯使出紫鳞剑之力?难道是害怕了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讥讽,让人听着很不自在。我提紫鳞剑看了看,此时的它静若凡铁,就像被带有净鳞的白布绑住了一般。我无法使出它的力量,因此只能任由琪琳嘲讽。 我抚一下胸口,擦去嘴角的血迹,同时操使双剑:圣御前竖,紫鳞后隔。 杜凌见状果然拔剑来袭。 这一次她与剑同行,来势汹汹。可是我早有准备,蓄力已久。一招“圣御龙虎决”强行将其压制。可叹的是,这一招只将他逼退,却仍未能伤其分毫。灵活掌握魔石的杜凌身手实在灵活,既不成天媒,也不用紫鳞剑舞的我,要对付她并非一件易事。 傅龙望了我一眼,其中隐意无需明说。而我则摇头否决。此刻还没有他出场的必要。 未经几时,杜凌又一次攻来。我再次与她缠斗,经过几回合较量,胸口愈感不适。魔心之伤总归还是发作了。 这份不适渐渐使我浑身乏力,陷入苦战。恍惚间,我看到地上突然伸出一支墨制漆黑的手臂,一把将我绊倒在地。而这时悬影剑离我咽喉已不足一尺,情况岌岌可危! “全都给我住手!” 这一句雄浑有力的怒吼瞬间使得整个蓝滨城堡为之震。在场的,没有一个人不会重视此人。他就是“雪蝠飞侠”残冬魂。 杜凌听到喊声,瞬间像一座雕塑般静止不动。露寒香与宛晔二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也都齐齐将目光转向吼叫之人。 只见残冬魂在古岚·青的搀扶下缓缓朝琪琳走去,这令后者兴奋不已。 “你终于答应要做我的寄魔灵体的吗?”琪琳问道。 然而残冬魂当即给琪琳的热情浇上冷水:“我绝不会帮你这卑鄙小人任何忙!你也该适可而止了!”言毕,他挣开古岚·青,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杜凌一见到残冬魂,便露出一阵明显的愧疚。可残冬魂从她身边走过,什么也没有说。 “兄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他蹲了下来对我道,“当日行路匆忙,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这一番话引得露寒香与琪琳两人吃惊不小。 “你们认识?”两人异口同声道。 残冬魂没有回答他们,只是伸手将我扶起,旁若无人:“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来此地。不过请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带着露寒香和白蝠离开特拉卑尔。走得越远越好!” “不可能!”露寒香听罢立即喊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你,岂能说走就走?” “露寒香!”他用凌厉的眼神望着露寒香,说道,“你既然还叫露寒香,就听我的话。若是巫女回来,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只听露寒香苦笑一声,答道:“哥哥,小妹我可是从来没怕过什么浮幽山的巫女!我回特拉卑尔正是要会她一会!” 残冬魂诧异片刻,正色道:“别胡闹了!你知道些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露寒香双眼盯着残冬魂。她先不作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此物无形却又有形,乃是一团青蓝色的火焰,放置于手中闪闪夺目,似是有灵魂孕于其中。 “雪女的事,我已知道全部的真相。我们蔡踏踏尼欠她太多,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偿还得了的。这是雪女的魂火,有了它,定能让雪女苏醒。除此之外,巫女正在荼毒我们村的村民,作为村长的女儿,我必须要将村民们都救出来。”她故作诡邪地靠近残冬魂,悄悄说道:“你以为我真是来找你的么?” 残冬魂听言,踯躅了半晌,又面向我。 “就是这么回事,恕我爱莫能助。”我答道,“而且,在场的有些人也不会轻易让我走的。” 第六十章末日审判 原来露寒香正是忍盗村村长的女儿,难怪一回来她就迫不及道去找她的爹爹。不过雪女的事又是什么事?露寒香与残冬魂的名字又有何种由来?露寒香爱慕着自己的哥哥,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得更为复杂。这其中的一切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 “你们之间的关系实在太乱了,老子实在烦死了!”琪琳突然大吼道,:“杜凌,你快把那个叫剑水绎的小子解决掉!他连你都打不过,绝不可能是紫鳞持者!少一个人都能让这关系网理顺一些!”说着他大笔一挥,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墨画顷刻间便幻化成兽,将所有人擒住。 此时唯一未被束缚的杜凌,一手握剑柄,一手护剑鞘,目光在我与残冬魂之间不断徘徊。到了这一步,她开始动摇了。 “琪琳,你若敢杀他,这辈子也休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残冬魂威胁道。 可琪琳听言却哈哈一笑:“只要这两个女的还在,我就不信你不屈服于我。别管他,动手,杜凌!” 残冬魂怨愤地瞪了杜凌一眼,后者羞愧地扭头避开他的目光。踌躇再三,她缓缓拔出了悬影剑。 此情此景,确实让我感受到了生命临危,若不再做些举措,那火符可是要忍不住召唤死神了。 我主动将目光投向傅龙,暗示我即将使出天媒之力。他则揣紧盛着泪水的“龙哀”,谨慎地点了点头。 可谁知就在此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入了动荡不安的蓝冰城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乐声之中。 美如天籁的琴声不刻便使人沉醉,烦恼与忧虑渐渐被剥离身体,连几秒前存在的杀意都已烟消云散。鬼画的墨汁幻兽逐渐瘫软成水,失去控制力;杜凌也将剑缓缓放下,凝神倾听。凡事心有一丝畅想的人都在琴声的指引下进入了幻想世界,全身**,飘飘欲仙。 突然间,轻声的曲调急转直下,像锥子一样钻到人的心底。随后声音又变得生硬而干涩,高低起伏,天壤相碰,好似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一般,就连身处现实中的人也跟着摇晃不定,扶地乃安。紧接着那音色再次变得雄厚浑浊,频率迅猛激昂,沿崖而上,步步威逼,聚在山口处忽然爆发。真是惊天动地,摄人心魄的一场火山喷发! 一次烈灾,万物释然。余音袅袅,回旋往返,不绝于耳。 直到声断时,我才恍悟自己身处现世。寒风吹过,竟有些刺骨。 普天之下,竟有此等幻作的琴声,我想就连精通音律的枯星宫主莫利翰轩大概也奏不出它这效果! 回过神来,却见鬼画琪琳正气愤地连连跺地。我无意见发现他脚下有着一副人像的涂鸦,画得十分丑陋,似乎不是出自之前那些画同一个人之手。 只听琪琳口中念念有词:“又是你!又是你!又是你!凭什么你一弹琴,我的墨汁就要跟着跳舞?” 这时屋内传来了是史鬼曦檠的笑声:“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喜爱这首《末日审判》,也难怪被那祯旨克得死死的。” 之后的这一幕实在令人咋舌,琪琳竟将自己的毛笔摔到地上。“祯旨,你给我出来!”他边大喊着,边自顾自跑出了城堡。回头再看那毛笔,已经化为了一滩墨水。 剩下的人在蓝冰城堡中面面相觑。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没有人能提前做好准备。 “行了,杜凌!琪琳不在,你可以收手了。”曦檠柔声唤道。 杜凌收回悬影剑,深嘘一口气。 对于到众人的疑惑,曦檠给出了解释:“那位鲁莽的鬼画琪琳是我的搭档。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占有欲极强,而且心智单纯。虽然杜凌确实是我的寄魔灵体,但我已将命令权转交给了琪琳。这是因为,他认为我抢走了他的人。” 曦檠说着走到了杜凌身边,轻抚着他的面颊,接着道:“可怜的孩子,让你提剑指着友人真是委屈你了。幸亏这曲《末日审判》来的及时,否则你的悲伤必将玷污你的记忆。这是我所不愿看到的。” 杜凌抓住曦檠的手,红眼渐渐变得黑亮,同时闪着情意浓浓的光。“愿为君效劳!”她道。 很难想像,一个贤者与她的寄魔灵体之间竟能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实在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怎样动人的故事。 曦檠将手放下,随后对我们道:“其实我们本可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必刀剑相向。在这里并没有谁是谁的敌人,怪只怪琪琳奇葩的性格。好在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希望各位能原谅他。”说着她将目光一一落在我们身上,“无论你是否愿意成为琪琳的寄魔灵体;无论你是否是一国公主;无论你手中的是不是真正的紫鳞剑。鬼画琪琳的本意都不是加害你们,他只是一个害怕被人欺骗的孩子而已。或许还能助你们完成齐聚于特拉卑尔的目的。你说呢,手握雪女魂火的少女?” 史鬼的一席话中情中理,此时我对她的戒心已然消去一半。我来此的目的正是陪同露寒香完成她的使命,最终是否相信曦檠的话,就看她的态度。 露寒香看了一眼残冬魂,露出了不屑的神情。随后她面朝曦檠道:“正如你所说的,之前的事纯属闹剧。我现在只想快些找到雪女。告诉我她现在究竟在何处!” 曦檠笑道:“我可不知她被藏在了什么地方。不过残冬魂一定知道。” 此时的残冬魂盯看着露寒香许久,面色严肃异常。终于,他开口讲道:“在特拉卑尔的东南角,那里有一个名为‘尼伯姆’的大冰窟。如果你手中确实是雪女的魂火,那就去救她吧!把白蝠一并带去!” 露寒香听言,便招呼我、傅龙还有宛晔上路。可没走几步她又忽然停了下来。原因是残冬魂与曦檠他们还寸步未移。 残冬魂紧紧注视着曦檠,曦檠亦快意回望残冬魂。 “你说的不错,鬼画琪琳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但你史鬼曦檠却做了!你为何要将牛可多的身份告诉巫女!若不是你,他又怎会被沙拉菁带走!你对杜凌唯一的下的命令就是挡住我去救牛可多!”残冬魂忿恨之下上前抓住曦檠的衣袖,怒目而视。 曦檠一边摆手示意杜凌不用轻举妄动,一边笑道:“神魔不两立,我不知所错者何。若是立场互换,我猜他凯因普流也会毫不犹豫将我交给那巫女。话说回来,倘若当时牛可多的的身份未被挑明,被带走的人便是你,残冬魂。你理应感激我。” 什么牛可多?什么凯因普流?什么身份?牛可多就是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他为何会被巫女带走? 不只是我,宛晔听到牛可多的消息亦忍不住回头。 “我宁可被带走的是我……”残冬魂道。语毕,他将满腔的怒火集中到自己的拳头上向曦檠挥去。而这一拳却稳稳打在了忽然出现的杜凌身上,鲜血从她口中淌出,滴落在残冬魂的手臂之上。 “此事我也有责任,况且牛可多与古岚·青有恩于我,我如此忘恩负义,理应收下你这一拳。残冬魂,你就将对曦檠的愤怒全都移嫁到我身上吧!”杜凌咳着血言道。 见到杜凌如此护着曦檠,残冬魂实在是又气又无奈。此时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古岚·青伸出双手握住残冬魂的拳头,把它放到自己的胸间,然后含情脉脉地低声道:“呆呆,这事怨不得别人,那大概就是牛可多的命数吧……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相信牛可多吉人自有天相了。” 残冬魂望着古岚·青,深叹一口气,陷入沉思。 这时我走上前去,对他道:“放心吧!炎·凯因普流绝不会轻易受人摆布的,我很了解他!” 残冬魂与古岚·青一齐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这时宛晔也上前附和道:“他是不死派新任大元帅剑水绎,同时也是牛可多的好友。他身上有牛可多给我的一样的火符。” 也算是歪打正着,我确实熟识凯因。他的身份一被揭露,我对宛晔的说的谎言也不再是谎言。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他们我与牛可多的真正关系——我顺着宛晔的意思,将火符从怀中取出,与她的那张组成一对展示在残冬魂面前。其它的并无多言。 残冬魂看看火符又看看我,忽然出拳轻轻打在我胸口。我能感觉得到,这一拳说明了他的信任。 “真没想到,紫鳞持者与那牛头火神竟是至交,这世界还真是小。”曦檠在旁惊叹道。 她的言外之意还是不相信我掌握着魔剑,但我此时却不愿再多费口舌解释。 “小剑!”年幼的傅龙突然拽动我的衣角,着急道:“香香姐刚才很生气地走掉了!” 走了?我向刚才她所在的地方望去,发现她果然已经不在,神驹白蝠也被她一起牵走。 回头再看看眼前残冬魂与古岚·青亲密的样子,我瞬间明白到露寒香为何会被气走。 如今琪琳还在雪山的某处,还有一个多半也是魔族的“祯旨”也不知下落。万一露寒香遇上他们,不定会发生什么。 “我们走,傅龙!”我招呼傅龙道。一齐向雪女所在地急速奔去。 ****** 一路上,大雪纷飞,暴风不止,我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趁着无人在旁,我便进入天媒之归灵态加速行进。不久后,我便被眼前壮丽的景象所震撼——正东乃无边之海,正南乃无上之崖。这里是世界的东南尽头。 当我用魔灵眼去探知,却惊奇地发现那尼伯姆大冰窟恰恰在我脚下! 第六十一章尼伯姆大冰窟 “与神冥·格作出一模一样的火符,那牛可多应该不是凡人。”我曾经这么想过;“神冥·格身为日宫宫主,操火之力与朝阳宫宫主何其相似!”我也曾听师父这样讲过。昔日关于这个人的种种那个猜想今日终于得以证实—— 为宛晔画火符的牛可多,正是神界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 ****** 露寒香看到残冬魂与古岚·青过于亲密,一气之下不辞而别,骑着白蝠离开了蓝冰城堡。而我因为不放心她,也与傅龙一道紧跟而去。目的地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雪女所在之处。 此时,面对世界东际的离海与世界南际的无上崖,头一回看到这等壮观景象的我不由得驻足停看。这里同样是特拉卑尔山脉的尽头,前方是白雪遮蔽的悬崖,崖下海浪滔滔;右侧是巍峨无顶的黄岩石壁,仿佛比天还要高。 在穿过缭目的雪雾之前。我根本就看不清远方的景致。这突然出冒出来的山与海有一瞬间竟让我以为自己不小心穿越了空间结界。若不是通过魔灵眼探知我所寻的冰窟就在正下方,我甚至害怕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 “小剑,这海我认识!”傅龙突然兴奋道。 我笑道:“认识这世界的尽头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傅龙想了想,伸手指向了海与天相较的地方道:“那里有一座岛,是我安下的。”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岛屿。 “你仔细看!”他要求道,“它的名字叫何合岛。” 见他要求急切,我便借着魔灵眼扩大自己的的视野,又向该处探看——在极远的地方,果真存在一个黑点,是岛。 我呆愣片刻,不禁叹服四圣兽的力量。青龙主宰着东方,这一片汪洋全由他主宰,随意出手便能提起无数个岛屿,这是人类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 傅龙望着汪洋出了神,过了一会儿,他转头凝望着我。以他的个性,我以为他又要夸耀自己的“万能之力”,但他却意外地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小剑,”他开口道,“若是有一天我回到那里,你可别忘了我。” “怎么可能会啊!”我摸着他的头道,“你可是我小弟啊!” 那是我早已料到的事,圣兽转世归元的时间仅有两年,之后便需回到四方主宰之地进入“兵理”。到时不仅是在神界“灵孕”的十年,还有在人界“归元”的两年,所有与人的记忆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过会失去记忆的只有圣兽,人是永远不会忘的。 傅龙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像受夸的孩童一般。 ****** 回过头来考虑怎么进入冰窟。它就在我正下方,可其间相隔的雪层岂止百丈!我不可能从这里直钻而下。 就在这时,一个令我惊奇的声音忽然传来——“是你?” “琪琳?”我不禁叫道。原来我比他先一步到了这里。 琪琳瞅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来这是准备做什么?” “准备下去。”我答道,“这下面有一个冰窟。” 琪琳思忖片刻,一挥手,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墨画的圆圈,随后整个圈内都染成了黑色,形成一个洞,大小比人稍宽。 “跟我一起下去。”琪琳道。说着他指向那个黑洞:“走!” 我欣然接受他的热情,看来真如曦檠所说,他其实比外表表现出的要善良。 “今天算你走运!你这冒牌的紫鳞持者!”下洞前,他威胁道,“不过你若再胆敢骗我一次,我就亲自了结了你!” 我轻笑一声道:“是不是冒牌的,你迟早会知道。” 琪琳瞥了我一眼,跳下了自己制造的隧道。 傅龙因为胆怯而抱住了我。身为青龙转世,难得他能像个真正的孩子,对未知的黑暗而感到恐惧。 恐惧成利刃,悲伤成净鳞,喜悦成宁雨。我曾立誓不再让傅龙落泪,但我也知道,这无法避免。喜怒哀乐由他自己控制,如果因为突然的惊吓而激出了眼泪,我又怎么来得及去擦拭?所以他必须自己勇敢。 “傅龙,这个口子很小,我们要一个个下去。你先跳,我随后就到。”我道。 傅龙抓紧了我的腰带,扭捏道:“小剑先下去,这地下有东西,我害怕!” 此刻我却有些诧异了。之前无论是见到戈拓那尔的“无头尸”还是平湖湖底的万人尸山,我都未曾见到傅龙露出此等骇色。原以为是他怕了未知的黑暗,如今看来却没那么简单。难道这底下真的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存在? 被他这么一说,连我都有些忌惮了。不过即使如此,这冰窟也非去不可。思忖片刻,我将傅龙驾到了肩上。 “这样就能一起下去了!”说着我便纵身跃入墨洞。 ****** 这冰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而光滑平缓,时而粗糙陡峭。也不知琪琳是故意将它修成这样,还是墨汁不受他控制的缘故。不过总的来说,这冰道也可算得上巧夺天工,不得不让人称奇。没有琪琳,我们也不可能顺利到达隧道尽头的尼伯姆大冰窟。 出口在高处,一出来我就不得不归灵轻身飘落;傅龙本身就会漂浮,不用我去担心。可是我落地时脚边的大窟窿则暴露了琪琳栽倒的事实。 “看来他摔得不轻”我猜想道。 我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嶙峋怪石,牙状冰锥。说来也奇怪,在这么深的山洞中,四面的冰雪却能反射出耀眼的光;而且我能听到风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来了! 风暴吹磨着雪壁,发出如狼嚎般的声响。无论是洞顶的冰锥还是地上的石块,全都断裂粉碎,被卷成砂砾一齐袭来。风中不仅夹杂着雪与砂,竟还有腥咸的海水味道。毫无疑问这风是从离海上刮来的,也就是说,朝向东方的位置,应该有一个进入冰窟的入口,所以光也是从那里进来的。 狂风袭来的第一时间,我便归灵虚无。但这风却不是普通的风,其中掺杂着星星灵子,在划过我身体的时候竟带给我些许疼痛。 “小剑,”傅龙提醒道,“这风可不像风神在山上刮的那种风,虽然浓度很低,但也是‘圣灵风’,光是虚无化可是会受伤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想起,曾经也遇到过同样的情况。那是在不死派逐狼坡,刚刚打败缪正的时候,沙漠上卷起的一场飓风,当时也将归灵的我卷飞,甚至导致了火符的第一次爆发。不过说来也奇怪,当时所在处并非世界边际,又怎么刮起圣灵风了呢? 我正想着这个问题,却发现傅龙露出一副忧愁的神情。 “小剑,之前我用‘利刃’伤到你了么?”他问道。 我怕了一下他的头道:“是我的问题,你没错。如果你当时不帮我,我就要中杜凌的招了。” 傅龙举起龙哀,又道:“小剑,你是我的天媒,可以随意使用我的眼泪。但是……”他把龙哀放下,显得有些难过,“你也可以不用。” 没想到之前的事竟给了他这么多心理负担,我是该安抚他一下了。 “你可以用青龙泪制造一道屏障挡住这‘圣灵风’吧?拜托你了,这风刮得我有点疼啊!”我装作无奈地说道:“别想太多了,小剑离不开你,小剑还需要你的帮助。” 傅龙瞪大了眼珠,脸上的忧愁顷刻间一扫而空,转而恢复与往常一样的嬉皮笑脸。 “我就知道你没我不行!”他说着将利刃与宁雨混合洒出,果然形成一道屏障,稳稳将圣灵风挡在了另一方。 “不过鬼画可没有傅龙在身边,”我朝傅龙笑了笑,“我估计他一路滑下来栽倒这里,又被风刮到洞窟深处去了。” “哈哈!”傅龙一听就乐了,“那他真是太蠢了,为什么不等我们呢?” 我笑而不答。 这是他天真的想法,如果琪琳在场,我当然不会轻易让傅龙透露身份。 我背好双剑,拉着傅龙往冰窟深处走去。他的脸虽然总是挂着笑容,可手心却在不住地冒汗,还是在害怕。 其实我也与他一样,对未知的领域有所担心。如今紫鳞难以发挥,天媒之力又不能随意展露,我能用的就只有圣御剑法与灵蛇舞步。倘若再遇到杜凌级别以上的敌人,胜算可真不会太高。 随着我们不断深入,洞窟越来越窄,反光也越来越弱。黑暗的临近使得前方的未知愈显可怖。在一段时间的摸索后,我们来到了路的尽头,只见一扇巨大的冰晶门赫然屹立在眼前。门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妖兽图案,但因为光线较弱,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于是我用手开始触摸起来。虽然我并不知道刻的是什么,那确实刻得十分精致。在这种地方竟有这样一扇门,不可谓不是奇迹。 摸索间我突然发现门旁有一个很大的凹陷,看上去像是遭受人的撞击而形成的。不必解释,这正是琪琳被圣灵风刮到此处的证据。 我重新回到门中央,用力将门推开。一道强光伴随着极强的寒气喷涌而出,竟将我吹得半天无法动弹。 在适应了强光之后,我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还存有一个巨大的冰雪天地,墙上的雪光丝毫不次于外界的天明。奇怪的是之前魔灵眼并没能探知到这里。 我牵着傅龙踏入这一未知领域。一进门,门便自动关闭了。远远地,我便看到三人正站在冰墙之前。 第六十二章霜巨人尼奥 即使是圣兽,也有他的弱点。冰晶门内的空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 ****** 一进门我就感觉到有一种异常地压迫感。回过头时,只见傅龙正在猛烈地咳气。 “你怎么了,傅龙!?”我忙问道。 傅龙踉跄两步,突然跪倒下来,死死摁住胸口,痛苦地答道:“小剑,这里有抑制‘灵’的结界……我……我好难受!” 竟然会这样!我原先并没有想过,魔灵眼所看不到的地方,正是“灵”所到不了的地方啊! 我急忙将他抱起,准备送出门。可是到了门前我才发现,这门从里面是不可能打开的——虽然灵眼派不上用场了,但魔眼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个血红大门的脉络——简直难以置信!它原来是一个生物!而且既不是妖兽,也不是灵兽。它是一只幻兽! 情急之下,我拔出圣御剑对门狂砍,但这却丝毫不能给他造成伤害。无论我使出圣御剑法中攻击力最强的帝虎绝境,攻击次数最多的风鸽觅食,还是破坏力最强的金熊护木都无济于事。 傅龙不断痛苦shen吟着,我的心越来越烦躁。既是抑灵的结界,想用天媒之力是不可能的,青龙泪亦失去效力,我竟完全想不到能出逃的办法!此时此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三个人。 我抱起傅龙极速狂奔,可恨此时连“灵蛇舞”都使不出来。等到我终于赶到那三人所在处时,却发现这里的情况更加糟糕。三人中其中一个是琪琳,他的头上顶着被撞的了两次产生的包;另外两个我虽不认识,但我猜得出那持琴握箫之人定是琪琳口中所说的祯旨,最后那一位拥有一双与虎豹似锐利眼神,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当我接近他们时,他们并没有马上发现我。这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全都集中在了眼前那个庞然大物身上。 “这是什么玩意啊?!”琪琳大叫道。 不光是他,连我都不禁为之感叹:这是一个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大雪怪,就算是完全兽化的“逐日犬”余冲也不足它的三分之一大小。它浑身都是白绒绒的长毛,唯有五官周围留着些棕色。厚厚的白毛遮住双眼,看不到眼球。鼻子和耳朵都像极了大象,可又没有大象那么长那么大,而从嘴里伸出来的那就绝对是坚硬无比的象牙了。不过他的首部虽像大象,但却是直立行走的,象蹄作脚,手是带有锐爪的熊掌,体型圆滚,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力量巨大而行动不便的生物。 它也是幻兽吗?在魔眼之中显现的是山一般的“赤景”。 “它是上古六妖王之一,泰坦神象的后裔,霜巨人。不过他不该这样大,这个怪物不只是妖兽。”傅龙勉强撑起身子,说话时双眼眼皮耷拉着,显得十分无力。 “原来如此,它就是恶名昭著的巫女的宠物,霜巨人。不过在她的手中,这霜巨人自然不可能保留原貌,它应该已经被做成幻兽了。”玩弄琴箫的祯旨看到讲话的傅龙,便转过头来,拨了两下竖琴的琴弦,“吾倒是略有耳闻,巫女给它起了另一个名字,叫作尼奥。吾说得对吗,小兄弟?” 傅龙迷迷糊糊地望着祯旨,一言不发,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这时琪琳发现了我,便摸着自己头上的包,恼道:“你们下来的时候难道没有撞到么?” 我陪了他淡淡一个笑脸,可此时的心绪全都系在傅龙身上。 祯旨又拨了两下琴弦,忽然问道:“这两位是?” 琪琳哼了一声,答道:“这个家伙声称自己是持有紫鳞剑的‘紫青圣使’剑水绎,目前还未证实。而那个小的,应该是他的跟班。” 祯旨一听便笑道:“‘紫青圣使’的跟班一眼便认出霜巨人,实在是见多识广。不过看样子似乎不在状态啊?”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欣赏傅龙的,若是找他帮忙,应该会答应。不过我不能告诉他傅龙是因为抑灵结界的影响才犯的病,追问起来不好解释。 却在此时,霜巨人尼奥突然大吼一声,整个冰窟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顶上还不时散落下因碎裂而产生的冰灰。若是它多叫几声,这冰窟会被震塌也并不奇怪。突然间,这怪物转面向我们,提起了自己的巨掌,露出的目光绝不友善。 “看来也没时间问东问西了,你们两个把耳朵捂紧!”祯旨大喊道。说着他便吹起箫来…… 起初我还有些犹豫,不过琪琳直接把我的手抓到耳朵上,露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让我很难不遵循他的建议。虽然如此,我还是偷偷漏了点风,想听听他祯旨究竟要吹出怎样的乐曲。然而刚听完第一句我便昏昏欲睡,这让我明白他吹的是安眠曲,于是马上又把耳朵堵得死死的。 这一曲安眠确实有奇效,没过多久那霜巨人便安静了下来。令我欣慰的是傅龙也困地打起了瞌睡,然后轻松地睡着了。这自然比醒着痛苦好多了。 曲毕,祯旨收了箫。 “这么笨的东西也听得懂音乐?”琪琳放下手道。 祯旨笑道:“万物皆有声,有魂之物就会受到音乐的感触。有何奇怪?” 琪琳突然生气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何我画的画会跟着你的音乐走?一听到你的乐曲,我什么都做不了!” 祯旨听罢哈哈大笑道:“跟着音乐走的不是你的魔,而是你本人!你来这里不就是想听吾再弹一曲《末日审判》么?” 琪琳啧啧两声,摇头道:“鬼音祯旨,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我跟着乐声过来,一是要把你的琴箫打烂,二是来看看你从我手中抢走的寄魔灵体如今状态如何了。”说着他转向第三人对他道:“罗诺,别来无恙啊!要是你厌倦了祯旨,我琪琳随时欢迎你回来。” 这时祯旨拨了两下琴弦,炫耀道:“琪琳,你听说过四个月前那场平湖大屠杀么?” “我怎么会不知?死了三万人,不就是你们几个干的好事么?”琪琳答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三万人全由一人所屠杀,此人正是吾之寄魔灵体,冰山·罗诺。”祯旨说着又骄傲地拨动了两下琴弦,“吾之魔石早已饱合,你不用妄想了。” 鬼画听言,眼神可怜地望着罗诺,惋惜道:“我看上的人自然不会错,可惜你跟了祯旨。若是跟了我,那就不只杀三万人这么点了!要知道,若是没有我的话,‘秋割’计划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罗诺只是听着,却一言不发。 鬼音见状,又讥讽琪琳道:“你若是不服,只管放马过来。打赢吾,便让你做武贤第三!不敢的话就乖乖做你的第四,不要废话。” 鬼画忍不了挑衅,二话不说就上步抓住祯旨的衣襟。 “别以为我真打不过你,祯旨!”他狠狠瞪着祯旨道,“回到冥渊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祯旨一脸不屑地挡开琪琳的手,抖了抖自己的衣裳,说道:“想回冥渊?你还是先找到寄魔灵体吧!” 两人争执至此,都不由把目光投向我。 “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紫鳞持者?刚才这些话可不是随便能告诉别人的。”祯旨突然反应道。 的确如此,两人短短几句吵嘴,却泄露出大量有关魔族的信息。其中有一些,连局外人都听出是极为重要的秘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进入了我的耳朵。 “秋割”计划是什么?我不禁想到。 “杀了他吧!现在只有我和你,就算他真的是紫鳞持者,风声走漏了我们也可以宣称是误杀!这罪可比泄密轻多了。”琪琳提议道。 祯旨看了看我,眼里闪出邪恶的光。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却达成了共识。他们一齐凶恶地盯着我,像两只饿鬼般对我虎视眈眈。 幸亏在这时,一块西瓜大的冰块正正砸到了琪琳的头上,并在他头上碎开了花——庞大的霜巨人竟然苏醒了,一跺脚就好像要山崩一般! 祯旨转头望着霜巨人,淡定地说道:“看来你说的对,这个笨家伙听不懂吾优美的音乐。” 琪琳摸着头上又起的包,恼道:“说到底,它到底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可能是被吾的琴声吵醒了有些不爽吧!”祯旨答道。 琪琳瞥了祯旨一眼,突然抬起一脚将祯旨踹倒在地,气急败坏道:“那你就快去解决它!” 就在这时,鬼音的寂寞灵体罗诺走上前去,赤手空拳面对着霜巨人尼奥。 “姐姐就在它后面吧!”说着,他抓住了尼奥脚上的绒毛,与尼奥对上了眼。 第六十三章特拉卑尔雪豹 叫作罗诺的人,身材并不算魁梧,而且面色清秀,看上去年纪很轻。但他那双如虎豹一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浓烈的杀气,令人心惊胆战。毕竟是在一日之内屠杀三万人的凶手,他的双手早已习惯了鲜血。我可以想象他浑身染红,茕茕独立在望不尽尸海当中的情景。因为在几个月前,我在特拉卑尔城门外对妖兽做过同样的事。当时的我拥有与他一样的眼神;若当时的紫鳞,在面对尼奥这堵巨大红墙时,恐怕早已牵着我的手去斩杀,去啃噬它的血肉。然而这股冲动从我成为天媒之后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对紫鳞的掌控。而今看到罗诺,我仿佛看到了刚到人界狂傲不羁的自己。 ****** 他拉住霜巨人脚上的长毛,用力一拽,借着毛的反弹力猛然跃起,接着就在巨人的腿上向上奔跑了起来。他飞奔的样子简直与露寒香如出一撤!回想起来,那露寒香虽有一把弯刀,但打斗时也喜欢赤手空拳,难道他们的功夫师出同门? 转眼间,罗诺已经跑到了霜巨人的胸口。而这期间,可能是对比太小的关系,尼奥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见他将手高高举起,作成手刀状,竟向剑一样插入了尼奥的胸膛。 这时霜巨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异样,于是愤怒地挥手拍打自己的胸口。他的掌风对于小如罗诺的人类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一场狂风。不过机敏的罗诺早在第一道手刀拔出后便藏在白毛中潜行。在尼奥拍打自己胸口时,罗诺已经来到了它的肩上,再次伸出手刀刺向它的锁骨。尼奥注意到他,用另一只手抚了一下脖子,可罗诺又凭自己敏捷的身手跑到了霜巨人的耳根。 就这样罗诺不断用手刺向霜巨人身上哥哥部位。没过多久,尼奥身上就已经遍布淌血的红点。他所刺的地方全是比对于人的要害位置,很明显他是在寻找对方的弱点。然而他花了这么大功夫所做的事,我的魔灵眼只需一眼——它的命门,很可惜,与罗诺所刺的各个点都相去甚远。 虽然罗诺对霜巨人的伤害轻微,但他像一只蚊子一样“叮咬”它的全身,还是令霜巨人烦扰不堪。 这一次,罗诺来到尼奥的两胯之间,左手抓毛将自己凌空,同时右手手刀准备上刺。虽然我知道那里并不是它的命门,但尼奥似乎十分紧张那个位置,竟在罗诺出手之前就挥手拍去。 罗诺一看情况不对,急忙闪开,结果却致使尼奥自己重伤了自己,痛得发狂嚎叫起来。它的双脚慌乱地踩跺着地面,使得整个冰窟摇晃不止。同时,他的身上渐渐散发出一种白汽,那些白汽一遇寒便凝结成霜,围绕在尼奥身边。忽然间,尼奥大吼一声,扬起长鼻奋力吸气,竟将周围的霜冰全都聚集到了一点,并逐渐累积,慢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霜之球。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它不会是想拿他来砸罗诺吧?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琪琳惊疑道。 祯旨拨了两下琴弦,讥笑道:“我想它再怎么蠢也比不上你。” 就在此时,冰霜之球似乎不堪重负,突然摔了下来,正好卡在了尼奥的一双象牙之间,同时也塞住了尼奥的嘴。尼奥因此急得流出了眼泪,而泪水瞬间化作冰锥不断坠落。 琪琳看到此景,早已忍不住捶地大笑:“我看它的蠢度跟你有的一拼啊!” 谁知祯旨一点也气恼,还是悠然地拨弄着竖琴。 “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祯旨淡定地说道:“我们几个都要遭殃。” 他的预感并没有错,只是没想到下一刻便一语成谶。 突然间,尼奥张开了比我们料想的大得多的巨口,竟将整个冰霜之球都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冰窟内的气候明显干冷了许多。尼奥憋着气,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我警觉地将熟睡的傅龙抱紧在身旁,凝神等待可能发生的一切。 尼奥的嘴角渐渐透出恶气。只见他忽然张口咆哮,接着全身上下一齐爆发出极其强烈的气流,势要将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弹开。 琪琳祯旨双双被弹飞,撞到四周的冰壁上;罗诺虽然死死抓住了尼奥的长毛,但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不仅被弹开,还在半空中被震得吐血;而我一手抱着傅龙,一手将圣御剑死死插在地上,可这也无法改变我被气流冲走的命运—— 全军覆灭! ****** 如今在尼奥的身边早已无人,我们无一例外被强流逼到了冰窟的边境。然而尼奥仍站在原定持续发狂,全身的霜气不断外涌,一刻不停地压向周围,使人难以直立。 就在此时,那扇冰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黑色的影子从空中飞翔而入。它在天空中弥留片刻,似乎是看到了那个发狂的霜巨人,不敢靠近,于是盘旋了一周降落下来。这时我才发现那黑影上面还有一个人。 当我望着它的时候,它也看到了我,并缓缓向我走来。因为无法使用灵眼,我看不清它是男是女,也看不清它身边的黑物是什么。就在这时,那霜巨人突然又咆哮一声,一股不亚于第一次爆发的强大气流瞬间扑面而来。 只见那黑物突然伸展出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保护着走在它前方的那个人。这宛如恶魔之翼的翅膀直接接触着尼奥的愤怒,却像一块漆黑的磐石般岿然不动。这是何等的力量,竟然能够抵挡我们所有人都抵挡不住地狂流!那黑怪忽然朝向我,虽然距离很远,他眼里散发的光却让我感到熟悉。我突然反应过来,我不该忘掉那一双特殊的眼睛,它拥有者的名字叫作——白蝠。 一身的漆黑将它装扮得好像夜间的蝙蝠,每一只翅膀都足足有他全身三倍长。它优雅地扬起引以为傲的双翼,轻松应对着它身后那怪物的愤怒咆哮,因此在它之前的主人才能如此从容地向我走来。 黑马的主人径直向我走来。等到连我都感受到由黑马的双翼带来的福荫时,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可以说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白蝠的主人自然只有一位,那就是“雪幅飞侠”残冬魂。 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才没过多久,他的状态便一改之前的颓废,步法十分稳健,简直健步如飞!而且,白蝠分明是被露寒香牵走的,就算她把马还给了残冬魂,她自己也该一同过来才是。 长如残冬魂的人走到我面前,突然发笑:“没想到你比我先一步来了这里。你没事吧?”她说着摘下自己的人皮面具—— “露……!”我不禁失声叫道。 她急忙捂住我的嘴,小声道:“别叫!白蝠可是很敏感的!” 我偷偷瞟了一眼像蝙蝠一样的黑马,随后道:“它果然是白蝠,可它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露寒香答道:“这是寄宿在白蝠体内的妖兽,如今它正占据着白蝠的身体。只有当我装扮成残冬魂的样子时,它才肯听我的话。” “竟然有这种事?”我好奇道,“那它是怎么变形的?” “当时我骑着它一路走到雪山的东南尽头,却发现那里是一个悬崖,根本找不到去往冰窟的道路。就在这时,白蝠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狂,我试了许多办法都无法控制住它。最后我考虑变成残冬魂的样子逗它看看。没想到它一看到残冬魂便长出了一双硕大的翅膀,接着浑身变得漆黑,还说起了人话!”露寒香表情惊异道。 “它说话很奇怪么?”我问道。 却听露寒香诧异道:“你居然不知道灵兽是不会讲话的吗??” 灵兽不会讲话?我确实没听说过。我不由地看了一眼傅龙。如果说他是圣兽转世所以不同,其它灵兽如露寒香所说……不对,我记得之前还遇到过一只会说话的灵兽——那是在逐狼坡,缪正费尽心思也没抓到的绵羊——难道它也是特别的?难怪缪正会对它如此着迷。 我稍稍痴愣了一下,立刻转移话题问道:“它讲话了,于是呢?” 露寒香疑惑地盯看了我一会,随后答道:“它变成了妖兽,并将我驮起,纵身跃下悬崖,一路飞到了这里。” 按她这么说,白蝠,应该说是它体内的那只妖兽似乎对尼伯姆大冰窟十分熟悉,否则也不会轻易找到入口。况且它提前就“占据”了白蝠的身体,必然是预见到了这个抑灵空间。 露寒香说到这里,接着准备问我目前的情况。可就在此时,那漆黑的妖兽忽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露寒香急忙带回面具回头查看。 “刚才还在吃醋,现在就装扮成他的样子,真是难为你了~”我嘲笑道。 她的脸瞬间泛起羞红,气恼道:“正经点!那个人是谁?” 我朝着她说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男人正趴在白蝠的身上,用双手扣住了它的翅膀,同时在呼唤着什么。 “那是鬼音祯旨的寄魔灵体,冰山·罗诺。”我答道。 “罗诺?!”露寒香听到此名后大惊失色。 “你认识他?”我问。 “你还记得在不妄山亭子中我与宛晔说的事么?他也是当年与残冬魂一起参加精灵门公主比武招亲的名将之一,幻兽宫军师兼先锋官罗诺!没想到,他居然成了魔界贤者的寄魔灵体……”露寒香惶然道。 幻兽宫军师兼先锋官?我思索片刻,脑中渐渐浮出了答案——“我似乎明白平湖大屠杀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我道。 话音刚落,那罗诺注意到了由露寒香假扮的“残冬魂”,忽然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尽管他被尼奥的气流伤得不轻,可在走到“残冬魂”面前时,他还是将其一把举起,并且盛怒道:“残冬魂,你竟然有脸回到这里!” 此情此景,露寒香无法自救,更难以解释。我急忙上前替她解了围。可罗诺只是瞥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死死盯着“残冬魂”,忽然大笑起来:“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露出这种委屈的表情?两年前的嚣张气焰去哪了?别说你已经把我忘了,我是雪女的弟弟,特拉卑尔雪豹——冰山·罗诺。” 第六十四章宿翼鬼 特拉卑尔雪豹,冰山·罗诺!平湖大屠杀的始作俑者,鬼音祯旨的寄魔灵体,他居然自称是雪女的弟弟! 看来残冬魂、露寒香、罗诺,三人似乎都与雪女有着非常的关系,其中的恩怨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 露寒香见到罗诺凶狠的眼神,顿时惶惑不知所措。 “难道他还在对残冬魂打败他的事耿耿于怀么?”她轻声嘀咕着,大概只有我听得清楚。 然而我并不认为罗诺方才那句话指的是比武招亲一事,关键之人应是雪女。 他见“残冬魂”表情僵硬,鄙夷地笑了一声道:“雪女的事不用你插手!”语毕,他回头再找白蝠,一跃坐上马。“宿翼鬼,快带我去见嘉儿!”他呼唤道。 宿翼鬼,这是罗诺对那双翼黑马的称呼。但它并未做出应答。 “宿翼鬼!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罗诺急切地喊道。 却见黑马忽然抬起前蹄,将罗诺甩了下来。 “我只听命于残冬魂!”黑马开口道。 “宿翼鬼?”露寒香小心地喊出了这三个字。黑马闻声,小步跑到“残冬魂”面前,亲昵地伸出脖子,让主人舒逸抚摸。 罗诺见状,瞬间气得火冒三丈,立起手刀便向露寒香袭来。 趁他力量未及,我抓住他的手道:“你们的私人恩怨容后再说!大敌当前,难得这匹黑马不惧妖风,你为何不让残冬魂先去把那霜巨人解决掉?” 罗诺甩开我的手道:“你是何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刚说完,他将目光转向宿翼鬼,瞟了一眼站在马边的“残冬魂”,轻笑一声道:“好一个残冬魂,自己没什么本事,随从倒是不少。” 露寒香此时虽然心魂未定,却也不忘为残冬魂说话:“手下败将,你凭什么说我没本事?” 罗诺听言忽然大笑,发出了鄙夷的声音:“残冬魂啊残冬魂!这句话从你口中所说未免太过可笑!两年前若不是我让你赢,你又如何夺魁?如何在比武招亲后全身而退?就凭你的实力,不好好做金刀驸马,却跑来与巫女作对,真是不知好歹!” 听到罗诺这番话,露寒香显得有些心虚。之前是为了替残冬魂正名才提起两年前的事,不料却适得其反,让罗诺进一步占得上风。毕竟自己是假扮的,不知真相也不敢与罗诺据理力争。只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人僵持了片刻,罗诺嗤笑一声道:“你若是怕了,就把宿翼鬼交给我,我亲自去解决那个霜巨人。” 他正说时,两名贤者也趁着尼奥怒火暂息的机会徐徐赶来我们所在处。如此一来,罗诺的底气愈加强硬:“为了姐姐,我可以奉献我的灵魂!而你只不过是运气好,在特别的时刻得到了她的青睐!白蝠,宿翼鬼本就是我的东西,现在也是时候向你讨回了!” 他的眼神及其凶恶,仿佛要把“残冬魂”吃了一般,令人不寒而立。 “你不用这样咄咄逼人,”我道,“残冬魂既是这宿翼鬼的主人,自然拥有驾驭它的能力。至于你罗诺,也不过就这点水平。你花了半天都找不到的霜巨人的弱点,我可是一眼就已洞穿。” 罗诺怒目对我,似乎又要发作。就在此时,鬼音祯旨来到了罗诺的面前,按住他道:“罗诺你莫急!假若他们真能解决掉那个怪物,对我们也是百利而无一害。既然有人不嫌麻烦,又何需我们多费力气?” “是啊罗诺!祯旨难得说了一段有道理的话,你不如就听他的。”琪琳附和着,也不管罗诺是否同意,便又对我道:“在这个抑灵的空间里,妖兽固然强大,但噬妖之剑紫鳞更为强大!你藏着捏着这么久,难道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让紫鳞剑发挥?所谓‘紫青圣使’,就只是用佩剑来装饰?” 我下意识扶了扶紫鳞,见到琪琳的嘲讽心中总不是滋味。原本在魔心恢复前我并不准备逞强,可如今为了露寒香所扮之残冬魂,我也不得不挥舞紫鳞了。 考虑片刻,我见罗诺被魔界二贤挡住,便将傅龙扶靠在墙边,走到露寒香身旁搭住她的肩道:“我们走残冬魂!就让他们见识见识,‘雪蝠飞侠’与‘紫青圣使’的厉害!”说着我又牵着她的手一齐坐上了黑马宿翼鬼,起飞迎敌。 ****** 在露寒香的驾驭下,两人一马朝霜巨人徐徐接近。尼奥突然打了个喷嚏,一阵妖风就此袭来。宿翼鬼将双翼向前伸展,轻而易举地挡下了霜雹。 “你搂我这么紧干嘛!”露寒香娇气道。 “搂不紧我怕掉下去啊!”我解释道。 露寒香回头冲我笑了一声:“你不知道有句话叫作‘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摇头答道:“我可不知道残冬魂是女儿身。” “不要脸!” 语罢,她旋即给我狠狠来了一肘,打得我腹部生疼。 “为何要替我圆这个谎?你第一次在与杜凌对剑时就受了伤吧?”露寒香关切道,“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你瞒不过我露寒香的眼。你不敢用紫鳞,是害怕变成魔兽吧?” “魔兽”二字一出,令我不禁迟疑一下。 “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怎会不知?你在戈拓那尔皇宫所发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离开不死派都城时的忧愁,我心知肚明;还有你到达不妄山时的忐忑,独自迎战风神时的不安,以及胜利归来时的喜悦,我全都清楚。另外,你的眼睛,时不时就会变紫,正与在幽庭中变成紫鳞魔兽时的眼睛一模一样……你是紫鳞持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你却不敢再琪琳面前作出证明。唯一的解释,就是你不再具备掌控魔剑之力的能力。我说的不错吧?” 露寒香敏锐的洞察能力,是我早已知晓的。而如今,我又体会到了她的善解人意,那着实令人心动。起初我确实刻意避免让她和傅龙见到“紫色魔兽”,因为我担心狂暴的杀戮心会伤及两人;但自从拥有魔心,我已打算将此事告知他们。特别是傅龙,在我将魔石之气遍布全身时,若是受到圣兽之力的净化,魔心必将受损,此番正是吃了这苦果。如今情况,无论我承认或否,露寒香都会验证她的推测,也是时候与她说了。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身上有伤,在操使紫鳞剑上确实有所顾虑。不过你放心,既然答应你要对雪女的魂火负责,我剑水绎就算变成魔兽也在所不惜。” 露寒香听言忽然笑了起来,可眼中却含着些泪。 “起初我只是怕路上寂寞而已。如今想来,多亏了你,剑水绎……”她似乎话中有话,却只是含糊其辞。随后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看着露寒香的背影,我心中想着的却是小菲。我往后坐了坐,如今对于她的感情,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 若是将紫鳞剑比作是水,那么圣兽之力便是沙,水渗到沙中便会消失。可一旦有了魔石所提供的黑气,水边找到了碗,能够聚集一起存在于沙上。 最初紫鳞魔力大于身存灵力,水没过沙后泛滥成灾,使我成为“紫色魔兽”;后来用净鳞抑制紫鳞,即是用沙填水,导致水枯成旱,紫鳞剑转为凡铁;而如今,原本水、碗、沙处于平衡,而外来的砂砾却让碗产生裂缝,使水处于极不稳定的位置。原本我不用紫鳞,是怕水向外泄被沙吸尽,可在这抑灵结界,又转成担心水泄而暴走。三者之联系,可算微妙。 在与露寒香翔游在霜巨人身边期间,露寒香多次发出“唔”的闷响,将无从下手的纠结之情表露无遗。她拍拍马背,命令宿翼鬼往更高处飞去。不过却被我制止。 “飞再高也没用,它的命门不在上面,而在两脚脚心。”我道。 露寒香惊疑道:“你的眼睛连这也看得到?我以为你只是骗罗诺而已。” 我笑答道:“若不是在这抑灵空间,我连它的脉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露寒香啧啧两声,随即命黑马盘旋下降。 直到我们十分接近那两块深红血块时,迟钝的尼奥都没有发现我们。不过它抬起脚抓了抓痒,放下时险些将我们踩到。 “若能用紫鳞剑一招刺中要害,便可在变成魔兽前结束战斗。”我计划道,然而并无十足把握。 “你想怎么做?我怎么配合你?”露寒香问道。 “我预备到它脚边周旋,待再次他抬脚,一剑贯之。” “那不如由我作诱饵,令它来追。”…… 两人商量定,我下马落到尼奥右脚脚背之上,而露寒香则驾马直线上升,飞到了尼奥的眼前。 我在底下看不到上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没过多久,露寒香便成功使尼奥暴怒起来,乱蹦乱跳,只可惜才跳了一阵,它便安静下来,没给我十分有利的下手机会。 就在此时,我惊奇地发现罗诺不知何时竟到了尼奥的左脚脚背上。他望了一眼我,什么也不说,兀自用手刀刺入霜巨人的脚上,可尼奥丝毫没有在意。这时罗诺又一路疾速狂奔,来到尼奥两胯之间的位置。没想到他一到那里,尼奥便紧张地跳了起来。这一敏感的反应,给了我良好的可趁之机。 “既是任谛的后裔,也让你尝尝紫鳞剑面对任谛时,首次激起的回忆之苦——‘孽世苦斋’!” 第六十五章魔七道徒 一口苦水涌腔,几掠紫光,闪开妖血红瓢;千年间,临魔之恨,先者晚辈,怎识它望断忧肠? 剑之所在,魔兽降临。 ****** 再快的身手,也快不过记忆与思念。只是挥了一曲紫鳞哀歌,我便止不住杀戮之心。 “喝——啊!”我情不自禁大叫起来——噬咬血,何其畅快!一剑刺中,两方拉扯,尼奥巨大的右脚掌顷刻间被我劈成两半。它痛得深长地哀嚎了一声,随后便如山崩一样轰然倒下。此时我的眼中容不下半点妖红。目光所及处,另一块血塘赫然在彼——正是尼奥的左脚。可有生人在立?我不知。提起紫鳞便如鬼影般接近那里,只一竖斩,竟将霜巨人左脚整个斩落。随着尼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深红的鲜血如突泉一般喷涌而出,连紫鳞都来不及完全吸噬,紫色世界中转眼间又多出了一片耀眼的红原。 在哪里,有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他的全身沾满鲜血,味道似乎比霜巨人更加鲜美。 我即刻伸剑到他的腰际,只不过,要将腰斩的想法在他腾空而起的瞬间就化为了泡影。 我抬起头,又一只通红透亮的妖兽进入了我的视野。它载着方才之人极力想要逃走,当时奋力振动的蝙蝠之翼甚是诱人!可是小小飞马,如何逃得出我的手掌心?我原地跃起,轻而易举地赶上,随后抓住它的后退,连人带马一齐拽了下来。 “剑水绎!” 这个名字好熟悉,似乎有人在叫我。可是我止不住,那炽热翻滚的妖血无时无刻不再刺激我的贪婪之心。 “露寒香,想办法,让剑离开我的手!”我有意识地叫喊了一声。可我这紫鳞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挥下了。 那个身上沾满妖血的人躺倒在我的剑下,惊恐地一动不动,来不及闪躲。倘若不是在我面前横空出现的长箫,他早已成为紫鳞的剑下亡魂。 “罗诺,快快起来!这里只有你能夺下紫鳞剑!”鬼音急唤道。 躺在地上之人双眼直直盯看着我,面庞微微颤抖,像是还未从恐惧中缓过神来。而这时,脆弱的玉箫再也支撑不住紫鳞的重压,微微一受力,便碎成了两段。而持玉箫的主人也被紫鳞剑留下了致命的剑伤。 直到此时,罗诺才猛然惊醒,起身扶住了倾倒的祯旨。 “这是真的紫鳞剑!没想到他还未完全成为魔七侍从……”琪琳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我道:“喂!祯旨!你不会要死了吧?你死了罗诺怎么办?” 祯旨嘴里渗着鲜血,却笑道:“事到如今,也只能交给你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可是你的寄魔灵体,你就这样把包袱扔给我?”琪琳道。 “哼~说什么鬼话!我死了岂不是正合你意?等你回了下面,我再跟你好好算算账!”说完这句,祯旨的竖琴落在了地上,他就这样靠在罗诺身上烟气了。 他的“死”并没有给在场之人带来多大的触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暂时回去冥渊了而已。虽然如此,祯旨的死讯还是给目前的战况带了不小的影响。 祯旨一死,琪琳的眼睛便盯着罗诺不放,眼神中透露的喜爱似乎比残冬魂更甚。如今竖琴落地,他的心结也随之解开,再画墨兽无需多谈。他一边扣住我的双手,一边从指尖一滴落墨汁,墨遇冰而散成花,转眼间生出的藤蔓将我全身缠紧。 “快夺剑,罗诺!”琪琳喊道。 作为鬼音的寄魔灵体,罗诺非但没有为鬼音之死而感到丝毫遗憾,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悦。他只将祯旨的尸体随手放倒,便起身来夺紫鳞。 不过,魔兽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被制服的?罗诺的香味早已诱得我ji渴难耐。又一次出乎意料的咆哮,将所有人都震退数步,墨汁藤蔓也不过用作观赏。解除束缚后,紫鳞剑又牵着魔兽向罗诺袭去。 可未曾想,这次的紫鳞剑却被人徒手抓住! 露寒香擒剑的手法实在巧妙无比,更令人称奇的是她不禁不受魔剑的影响,还将剑卡得纹丝不动,这是需要多大的手劲才能做到? 看到这一幕,琪琳兴奋不已。因为他所见的是残冬魂接住了紫鳞。 “好好好!”琪琳不禁,连连称叹。与此同时,他的大毛笔已经重新出现在他手中。却见他大笔一挥,十数只猛兽破冰出现,一起将我撕咬,转眼就将我咬得衣衫狼藉。只因紫鳞能助我及时恢复伤害,那些魔兽终究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威胁。其中一只妖兽还愚蠢地跑来啃噬我的胸脯。就如之前杜凌用魔石吸取墨汁幻兽一般,那只胆敢窥探我胸口的墨兽在“八叶风车”完全显现前就被魔心吸了进去。 这一幕恰恰被露寒香看到。在她惊讶恍惚之时,罗诺突然将她推开,并巧步向前,与我一同握住了紫鳞。 “不用你残冬魂,我罗诺一人便可夺下紫鳞!”罗诺瞥视了一眼“残冬魂”,随即使力抢剑。然而这个力量与露寒香的擒剑之力相差悬殊,我只需稍稍出力,便能叫他身首异处。 可就在此时,我的胸口猛然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中钻出似的。几秒之后,一团黑气在我与罗诺之间冉冉升起,竟像是活的一般灵动地钻入了罗诺的耳中。随后我明显感到罗诺的力量增加不少,而我因为突然的胸痛导致浑身一阵虚软,在紫鳞之争中占了下风。紫鳞就这样被他抢走。 在罗诺挤开我的时刻,我眼中的世界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我不由地抚了抚口痛的胸口。仔细一看,正右方那一叶叶片已然中空。毫无疑问,缺失的正是方才出逃的黑气! 我轻嘘一口气,总算没有因为变成魔兽而酿成大祸。此时再看那只有紫鳞的罗诺,他的模样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两只瞳孔皆变成了紫色,胸口以上不知怎么多了一块紫砂披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幽幽的邪气,与之前所观截然不同。 “原来如此,”罗诺轻轻挥动着紫鳞,凛然的剑气如狂怒待放的野兽,嘶嘶响着令人胆寒,“握着剑的感觉比仅有魔石的感觉更要好上十倍!”他说着面朝受了重伤挣扎在地的霜巨人。瞪大双眼道:“难怪你会说你能看得到他的弱点,原来全靠这一双紫眼。不过亏你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竟没有将这怪物解决干净!我也早猜到它的弱点在脚,可在我手刀切入时我就已觉察到,它的鲜血急速流动,命核向上移动,如今已到了腹部……” 难怪我没能将其杀死,原来这命核竟在它体内不断移动!既然如此,如何才能将其打败? 弥留之际,尼奥的身边卷起一阵风雪。雪浪在它身上盘旋片刻后聚集到了他受伤的脚部,翻滚一阵后凝结成冰,而后冰上竟长出白毛,成为了尼奥的新脚,令它重新站了起来。 就在众人对此异变惊诧不已时,罗诺却轻笑一声,举剑直指尼奥要害,随后站在原地由下往上奋力一挥。宛如鲨鱼刀鳍,封至天顶,一道紫光以破浪逆涛之势向尼奥袭去,相隔近百米,悠缓却威力无穷。 可怜如山般的霜巨人刚刚重获双脚,立足未稳,便被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噬咬之光一刀两断,顿时血肉横飞!冰雪空间转眼间下起了赤红腥雨,四处飘散着的烟雪泥霜顷刻间沾满妖液降落眼前,竟自成湖! 寄魔灵体,携魔石持紫鳞,好似酌一杯醇香佳酿,即使量少,却回味无穷。鬼画琪琳惊喜到近乎疯狂:“没想到今日能见魔石魔剑同体的寄魔灵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魔七道徒’无误!”他的兴奋简直溢于言表,居然跑到我面前欢快地拥抱起我来。 然而此时的我心中却掺杂着五味杂粮,不知该悲还是该喜。毫无疑问,杀死尼奥的这一招与“死神”梦晓助我打败风神德鲁的一招如出一辙。可这一次却不是我夺取他人魔石,而是我被他人夺取魔石。虽然罗诺助我脱离了敌我不分的魔兽状态,但胸口的图案右下叶的缺失也令我感到失落——作为寄魔灵体,或如琪琳所说的“魔七道徒”,他不像凡人黄于盖一样血药身体作剑鞘,也不像半兽人钱欲一样事后变成焦尸,罗诺驱使紫鳞的自如程度连我都不禁称羡。他是如此地稳定,与不久之前肆意发狂的魔兽有着天壤之别。其中的奥秘或许不会有人与我讲明。但我却隐约悟得出:同样是一个容器,他拥有一石之器,不似我有着八石之量,虽如此,他却是饱合的,而我则连一半都未到。满杯小盏与与半填的大碗,还是小的更令人向往。 尼奥死后,罗诺径直踏入因他而成的血泊之中,用紫鳞剑触之。那些紫鳞早已馋恋难耐的鲜液就像被圈死的羊群,瞬间被突入的饿狼吞噬至尽,此等景观令人无不瞠目结舌。末了,一团青黄色的火焰燃着什么东西在“血湖”干后露出了表面。虽然无人知晓那究竟是什么,但那与雪女魂火极为相似的构造令人遐想万千。 罗诺也发现了它,他大概以为那东西就是霜巨人的命核,于是带着凶意靠近了它,一剑将其刺穿。被刺的火焰忽然发出了想女人一样的凄惨叫声,惊得罗诺面色大变。 在他刺的瞬间,我找回了灵的感觉,但与此同时,我也听到了天顶冰盖破裂的声音——不管这团火是不是尼奥的命核,可以确定的是,它是这个抑灵空间的能量之源。 少顷,整个冰窟便开始崩塌坍陷,无数雪块冰锥毫无预兆地砸落,在无法逃离的空间,势必将其中之人困陷致死。 好在这时,沉睡的孩童已然找回力量,苏醒过来。 第六十六章沙拉菁之计 天顶之陷正乃世界之陨落。可凭圣兽之力,撑起一片天又有何难? 冰窟崩塌之时,反射的幽光丝毫未减,可人的视线却被一一切断,抬头望见的全是自己模糊的面庞,这场景不禁使人心生慌乱。所有人为了躲避尖冰重石而七闪八跳,一不留神便与友人失散。虽然不见了露寒香,但此时我更担心的却是靠在墙边的傅龙。 不过当我归灵去寻傅龙时,看到的一幕却令我惊叹不已:傅龙早已醒来,即使没有使用青龙泪,那些落冰也完全进不得他的身。就像当时他在平湖上表现得那样,它浑身散着灵气,漂浮前行。忽然间,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引起我心中不小的颤动。为了让他得知我的存在,我便将归灵转化为天媒式归灵。他果然立刻移首,向我径直跑来。 而就在此时,我却发现有人正拉拽着我的手。待我转身一看,掣肘之人原是罗诺。 “残冬魂在哪里?”他问道。 他说时,恰巧有一块巨大冰石从天而降。他就几乎头都不抬便一挥手将它一刀两断。只见那紫色剑气穿过冰石直奔天顶,一阵爆破声轰然传来。随后我的身上便泛起一阵暖意——是百丈以上的天光穿过紫鳞切开的口子透了进来。 不过这光没有持续多久便又被崩塌坠落的雪石所遮挡,四处回荡着冰块破裂的声音。因为罗诺方才那一剑,冰窟崩毁的程度进一步加剧。我忙着躲避坠石,根本无暇去回答罗诺所问,况且我确实不知“残冬魂”身在何处。 一场混乱中,我又与罗诺失去了联系。而此时在冰雪的幽光中,我发现了一只只黑影,它们从雪中来,却又将雪吞噬——那些墨汁幻兽在吸收了雪水之后,渐渐长大增强了力量,接着继续破冰的任务。在光的折射中,我看到了那位手执毛笔的贤者。即便拥有特异能力,他也不得不为这冰窟之陷忙得不可开交。转眼间,他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此刻傅龙已离我很近,看样子无需我多加担心。眼下,我唯一没有看到露寒香,脑中不禁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崩塌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逐渐平息了下来。晚些时候,傅龙来到我身边。有青龙之气包裹,我无须担心自己受伤。同时,我开始用恢复的灵眼去搜寻露寒香的下落。可惜找寻许久都不见她的踪影,就连宿翼鬼也没有见到。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出灵视的范围。除非……这里还有其它什么能阻碍灵视——这里有另一个抑灵空间! 因天顶破碎而坠落的冰雪砂砾,即便被原处于其下的几名非常之人大量消磨,可仍然堆砌了一座白余米高的山丘。 我与傅龙在山腰处钻出,而罗诺与琪琳则在山顶向上仰望。此时,我们正处于冰窟塌陷所形成的巨大深坑中,而坑壁之上又出现了五个人影。待我定睛一看,除了一柔弱女子之外,其余四人各个英姿飒爽,气宇不凡。 琪琳一见五人便欣喜不已。虽然他不像我一样拥有魔灵眼,但也能猜到那是他所等之人。于是乎,仰仗他墨画成真的本领,他为五人制作了一条漆黑宽敞的滑梯,直通小山顶。 滑梯终点,待古岚·青将宛晔扶起后,所有在特拉卑尔之人,除露寒香外悉数在此。残冬魂与罗诺二人见面,彼此都露出惊异地神情。不难推测:前者是奇怪后者手持魔剑,身戴披肩在此出现;后者则是因为前者与他身边四人在一起,而非在在雪堆之中而感到不解。 “白蝠呢?”残冬魂问道。 “宿翼鬼呢?”罗诺问道。 同一时间出口的两个问题进一步加深了两人的疑惑。 此时古岚·青看到两位曾经为自己而战的英杰,顿时陷入尴尬。而重逢的魔贤搭档亦不顾他人攀谈了起来。 “祯旨何在?”曦檠问道。 “滚去死了!”琪琳答道,“走之前还不忘把罗诺扔给我。” 见鬼画一脸无奈,史鬼却笑道:“这岂不正合你意?” 宛晔见其他人各自找到了旧识,而古岚·青的心思又不在自己,脸上露出一阵落寞。她也开始四处眺望寻找自己熟悉之人。看到此景,我便带着傅龙走了上去。 只因我是后到之人,一出现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宛晔一见我便面带笑容靠了过来。 “看来人都到齐了。”我开口道,“事已至此,我想不管我们之间有多么错综复杂的关系,如今都拥有同一个目的,那就是寻找雪女的下落。” 众人听闻,皆无异议。此时却听残冬魂答道:“不用找了,我知道雪女在哪。”当下,他已比刚苏醒时气色好了许多。他看到我,便问道:“不过人可并非到齐。剑水绎,你不是去追露寒香了么?她现在何处?” 我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古岚·青,又望了望一旁的罗诺,答道:“无论是露寒香也好,白蝠也好,宿翼鬼也好,都不在此处。不过我想,他们所在之处正是我们所往之处。” 残冬魂听罢,思忖了稍许时间,随后向众人喊道:“都跟我来吧!”随后自然地走在队伍前列。 仔细想来,如今一行人当中,大概只有残冬魂所说的话最具威望——当然我以紫鳞持者的身份来说则另当别论,只可惜当下紫鳞并不在我手中——值得考虑的是,唯一可能忤逆残冬魂意思的罗诺也一同跟随,是因为他还沉浸在真假残冬魂的疑惑之中。倘若是今日第一次见面,他多半不会依从。 众人在残冬魂的带领下,沿着小雪山一路向下。此时天上又飘落下鹅毛大雪,之前在尼伯姆冰窟上弥漫着的霜雾也缓缓飘入坑中。如今在这小山下还埋藏着霜巨人尼奥的尸体,后来的五人对此并不知情,也不曾了解我们围绕它所进行的激烈战斗。光是一个霜巨人就已如此难缠,不知作为它的主人,巫女沙拉菁究竟会强到什么地步! ****** 此前我并不知道雪女与巫女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但在发生过这么多事之后,我将思路做了一番整理,已将真相猜了个七八分。若是我的设想不错,雪女应是被巫女囚禁在了某个隐秘的抑灵空间之中,而那是只有残冬魂知道的地方。露寒香说巫女在纠缠残冬魂,很显然,残冬魂会知道这个地方正是巫女故意告知,目的是引他上钩。一个月前,残冬魂果然前来营救雪女,不过不巧的是,因为神魔的介入,巫女暂时把注意力移向了火神,而将残冬魂留在这里。 当然,她也不可能轻易留出空隙让残冬魂去救雪女,在尼伯姆大冰窟里,早有霜巨人尼奥把守要道。我想,若没有罗诺和我的出现,只凭残冬魂的实力,恐怕是到不了雪女所在地吧!退一步讲,即便残冬魂能够打败霜巨人,巫女手上仍有他救不得雪女的把握,那便是她藏在不死派皇宫中的“雪女之魂”。 这里又牵扯出一个有关“若雪”的问题。露寒香会混入皇宫,无疑是冲着“若雪”而去。就连代管“宝物”的欧阳·伐也相信那是“若雪”。这也是巫女放出的消息。然而这虚假的消息并未让残冬魂有所举措。从露寒香和欧阳·伐口中可知,真正的“若雪”对巫女极为重要,她会迫害雪女,十有八九是为此物。而残冬魂竟能一眼看出在欧阳·伐领地的“若雪”是一个圈套,在我看来并是不因为他又多么聪明,而是因为他早就知道真正“若雪”的下落。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正是因此,巫女才会对残冬魂纠缠不清。不过狡猾的巫女又恰好利用了这一点,将雪女的魂火伪装成“若雪”,大大方方地保管在欧阳·伐手中,叫残冬魂怎么也想不到去抢夺之,因此也就绝无可能救得出雪女。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巫女这一招的确是高招。只是可惜,她的运气实在太差,竟让残冬魂、露寒香以及罗诺这三个关键人物走到了一起。命中注定,她阻止不了残冬魂救出雪女。 ****** 残冬魂带着尾随的八人来到一处崖壁,那里看上去与周围的环境并无差别,也不知他是如何判断的位置。他用手在墙上触摸一阵,随后在某处用力摁了下去,他的手就此陷入了墙内。接着他的身体也向着墙用力撞去,整个人便消失于其中。这看不见的门若是无人引领,确实很难才能察觉。 在他之后,罗诺、琪琳、曦檠、杜凌依次进入。而古岚·青故意耽搁了一下,这是因为她有话对我说。 “剑公子……”她望着我,露出恳切的神情。 “公主请说。”我答道。 “我想,你既是牛可多的朋友,我愿意相信你。进去之后,请你多多关照残冬魂。对手是巫女,我很担心他……”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直接讲话,其声音既不像宛晔那样柔和,亦不像露寒香那样灵巧,里面掺杂着高贵的凌厉与成熟的沉稳。 我望了一眼身边的宛晔。此时她的神情也是在恳求我,希望我答应她金兰姐妹的请求。 “我答应你,”我答道,“但前提是他不能伤害露寒香。” 古岚·青痴愣了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考虑到前方之地又是抑灵空间,我蹲下来与傅龙私语:“不如你在外面等我?” 他惊恐地看着我,连连摇头道:“只要做好准备,我虽然用不出力量,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难受。小剑,不要离开我,我怕。” 来此之后,这已是他第二次向我倾诉恐惧。他紧紧拉住我的衣袖,竟扯得我有些颤步…… 第六十七章白嘉儿之墓 “别怕!我会保护你,保护你们所有人!” ****** 在刚踏入那结界之时,我感到自己确实是在冰雪之中行走;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都真实无误,倘使结界突然破灭,我大概会被冰封于此,无法动弹。 既然连我都感到不适,其他三人有怎会轻松?比起在冰窟之中,前方恐怕更要寒冷上数倍,其程度已和幽庭之中那一次全宫冰封相媲美。傅龙入界前在自己身上涂满“利刃”与“宁雨”混合之泪,以之抵抗抑灵结界的影响。不过此时他虽能自己行走,但表情并不自然。古岚·青原本就乃凡体,更贵为一国公主,能够承受特拉卑尔山之寒已是难能可贵,此处的冰寒势必对她有生命之危。因此我让傅龙另做一套泪衣披在古岚·青身上。至于宛晔,原本体质最弱的她,倒是因为与我一样有火符傍身而走得最为从容。 “多谢你为我御寒。”古岚·青道。 “你是残冬魂的未婚妻,可他却只顾自己前进,把你抛在后面,未免太不懂得怜香惜玉。”我不解道。 古岚·青苦笑一声,目光恍惚一下又变得发亮:“呆呆做事不喜欢多做解释,但我会体谅他,因为他背负的太多。” 听到她叫残冬魂作“呆呆”,我的脑中不由得浮出露寒香吃醋时的神情。问道:“‘呆呆’是残冬魂的乳名?你能用这个称呼,的确与残冬魂关系亲密。” “不。”古岚·青否认道:“这只是我认识残冬魂两年来第三次见他,论关系亲密比不上他的青梅竹马露寒香。就连他的乳名‘呆呆’也是我从露寒香的父亲,蔡踏踏尼村长口中得知。” 原来蔡踏踏尼的村长竟是露寒香的父亲!也就是说,露寒香刚入村便急忙去找了她父亲,答我问时神情的古怪,原出于此。回乡首探父,如此孝举,她为何要在我面前藏着捏着,未免太把我当外人! 只听古岚·青继续说道:“原来残冬魂与露寒香情如兄妹,不过因为两人父亲的事,他们的关系变得十分诡妙。明明互相惦记着对方,表面上却装成仇敌,见面就吵架。” “所以露寒香与残冬魂并不是亲兄妹?”我问道。 “不错。不仅如此,两人还曾经定下过娃娃亲。”古岚·青停顿了一下,疑问道:“难道这些露寒香都未与你讲过?” 我避开她的问话,沉默不答。直觉告诉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让露寒香难以启齿的事,所以她才会瞒着我。 在我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四人穿越了雪墙,来到豁然开朗的一个空间。这里虽然没有可以容纳尼奥的高度,但墙上的冰雪依旧闪着幽光,抑灵的感觉也依旧压得人疲惫。狭长的圆形廊道向左右两边延伸开去,成弧形向内弯曲。仔细一看,这应该是一个环形空间。面对前方粗壮的雪柱,我的视野在此停留。既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只可能在雪柱对面。就在此时,古岚·青的尖叫声震惊了我的心魂。 我急忙回身察看情况,只见她颤抖地指着后方的雪壁,口中结结巴巴,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来。 不需她解释,她的恐惧我自一目了然。 “傅龙、宛晔,你们不要回头!”我颤声嘱咐道。因为在后方的冰墙内冻着无数个面目狰狞之人,他们或斜或躺,佝偻曲肢,形象可怕,不知是生是死。其中一人,我居然一眼便认出---蓝冰城堡前,我曾用圣御剑刺穿同样一张脸。 “这些应该就是被巫女掳上山的忍盗村的村民吧!”我推测道,“并非山上的那类幻兽,而是货真价实的人!” 古岚·青听了我的解释,勉强压住恐惧,答道:“确实如此!” 看到这一幕的残冬魂与露寒香两人绝不可能无动于衷。想到这里,我猛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他们一心想着雪女而没有注意到这里被冰封的人…… “我们快走!”我疾呼道。 悠长的廊道里幽光灿灿,白雪柱上映着四个疾速狂奔之人转瞬即逝的身影。接近半圆弧度时,我通过冰墙反射,看到了先我们一步到达雪柱对面的一批人,那里有两个残冬魂,其中一个正靠在黑马宿翼鬼脚边休憩。 罗诺的目光在两个残冬魂只见来回跳跃,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琪琳则没头没脑地高赞起残冬魂,以为他会分身之术;史鬼与其寄魔灵体一对亦奇之,但并没有变出太大的反应。 残冬魂本人自然是知道眼前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是其妹露寒香,可是他并没有当面揭穿。 “前面那一个在黑马脚边的残冬魂其实是露寒香假扮。”我对身边几人轻语道,“不过你们暂且不要声张!” 古岚·青、宛晔及傅龙三人允诺。 于是我们最后一批姗姗来迟,总算与他们汇合。仔细一数,总共十人一马,其中两名魔贤、两名寄魔灵体、两名公主、一名圣兽转世,再加上残冬魂、露寒香兄妹和我,以及灵妖共体的异兽。其阵势不可谓不强大。 如此众多天赋异禀的仙人魔兽齐聚一地,目的仅有一个,那就是营救被巫女囚禁于此的雪女。 在此之前,即使残冬魂到场,露寒香亦没有任何举动,可当她看到我时,她却笑着站起了身子。她手扶着宿翼鬼,小跳了一步,让人一眼就看出她脚上有伤。这伤估计是因之前的雪崩导致。 “你终于来了。”她一边对我说着,一边掏出她细心保管多时的“雪女之魂火”,高举在手,“我想知道,你看到这一幕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淡蓝色的火焰在此刻格外的明亮,与冰墙上透出的幽光交相辉映瞬间就将廊道照得有如白昼一般。此时宿翼鬼位于其中,它的通体漆黑显得异常醒目,只见它将硕大的双翼缓缓张开,在遮挡住一半光的共时又将另一半光衬得加倍璀璨。正是在这特殊的光下,原本看不到什么的雪柱之上浮现出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壁画。当时便引起众人一阵惊呼。 说是壁画,可现在它究竟是不是画我又不敢确定,因为其中所映之人实在太过逼真,简直呼之欲出!那绝对称得上是一位绝色无双的女子,我想即使是我的师姐,神界第一美女菲·葛尔多,此刻见到她亦不敢轻言自己的美貌能出其右——她拥有一头与魂火一般碧蓝的修长秀发,微掩着雪白透亮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在白玉脸庞上点缀,眉间透着遗世的清纯;两颊稍添些娇羞,粉嫩的双唇又泛起一丝妩媚;一身典雅的洁白长纱在冰中凝固,翠绿的束腰圈出悠然的婀娜体态;胸前别着一朵冰花更显娇羞—— 真是旷世离情幽仙袛,唯此一杖雪中姬! 我全神贯注望着那冰中堪比天仙的女子,目光渐渐上移,直至看到这幅画顶上的五个字,顿时陷入无限哀伤。 此时早有人忍不住让泪水夺眶而出。 “这么美丽的女子,居然已经死了。唔唔唔唔唔唔……”琪琳边哭边道。他倒是率真感性,不过这番肺腑之言却引来两人的不满。 “画上虽写着‘白嘉儿之墓’,但这并不代表她已经死了。”残冬魂争辩道。 “他说的不错,姐姐不可能会死。”罗诺附和道。两人意见空前一致,这让欣赏两人的琪琳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 “你们俩之中,究竟谁才是残冬魂?”罗诺转而问道。 残冬魂没有回答罗诺的问题,却问露寒香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而露寒香亦学其兄长,不答问者之惑,却向第三人问话。 “你认为她怎么样?”她问我道,“雪女,白嘉儿。” “美不胜收。”我道。 “比我如何?”她又问。 “比你更胜一筹。”我答。 她笑了笑,随即当着众人撕开面具,露出了真正的容貌。不知为何,我明明才刚说出了那番话,可当我重新看到露寒香的脸时,因为心中一阵忧伤的悸动而又私自将她的美貌排在了白嘉儿之前。然而这个结论从此以后都只能埋在心里。 “残冬魂啊,残冬魂。你既然是为此等绝色美人回到此处,又为何要带着曾经被你抛弃的女人前来?”露寒香的话一针见血。 听此问话,古岚·青也期待地望着残冬魂,她虽然嘴上说着相信他,但作为一个女人,她自然也希望听到自己深爱之人亲口说出答案。 “古岚·青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而白嘉儿是我所必救之人。在完成使命后,我自会去精灵门苏伦纳正式提亲。”残冬魂说着,却将目光从古岚·青身上挪开。直言道:“露寒香,我看私事就无需再提了。现在你手持雪女之魂火,找到雪女之囚牢,难道还有其他事比救出白嘉儿更重要么?” 露寒香嗤笑一声,答道:“口是心非的家伙,你的眼里就是只有白嘉儿!你不如回头看看,后面的冰墙之内有什么?” 听到露寒香的话,不只是残冬魂,除了包括我在内迟到的四人,都不由地转身看去。就像入口处的冰墙一样,这里同样冰封着众多带着似鬼魅般表情的人。 “是村民……”残冬魂的声音突然变得婉转低沉,“原来他们也被关在这里。” “残冬魂,现在确实不是该谈私事的时候,我只希望你在救雪女的同时,一并将村民救出。”露寒香说道。 只见她吹动了一下魂火,使之摇曳颤抖,愈显灵动。 先时,我正是怕用魂火唤醒雪女之后,这诡异的结界会崩毁,要使无辜之人全数冻死于冰中。幸而露寒香也已经预见到了这一点。 然而就在此时,宿翼鬼忽然惊叫了一声。一道紫光闪过,淡蓝色的火焰便落到了在场最强之人的手中,其中夹杂着的青龙之泪激烈颤动,可利刃之伤仍无法阻止“魔七道徒”之决心。 罗诺手持紫麟剑,眼里散发出魔邪之光。他究竟想干什么,此刻无人知晓,但他浑身上下透着危险气息,就连琪琳也感受到了不安。 “罗诺!你想做什么?”琪琳惶恐道。 紫色的邪眼空洞而无情,紫色的魔剑寒瑟而冷漠。“魔七道徒”冰山·罗诺,他的目的或许谁都猜不到—— “原来特拉卑尔山上就只有姐姐和我两个人而已,以后也只需要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而其他人……”他提起紫鳞,面露凶相,“全都给我消失吧!” 第六十八章巫女入闺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猝不及防。罗诺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对雪女的感情绝不亚于世上任何一个弟弟,只可惜,那是一份扭曲的爱。 “罗诺,你疯了吗?祯旨可是说过要你听我!快把剑放下!”琪琳怒喝道。 谁知,自以为能控制罗诺的鬼画首当其冲遭到他的剑袭,毛笔与上衣同时被切成了两半。 “看在祯旨的面子上,你若想活命,就马上给我滚!”罗诺厉声道,“其他人也是一样,包括残冬魂在内。要么走,要么死!” 此时在这环形空间仅剩下一片死寂,真正的寒冷从此开始。 “我不会走的。在我亲眼看到她自我冰封时,我便立誓一定要回来营救她!此恩若是不报,我终生难安。”残冬魂坚定语气答道。罗诺听到残冬魂这番话,突然仰天大笑一阵,而后表情瞬转。“残冬魂!你以为嘉儿是因为谁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受死吧!” 只见他突然启动,向残冬魂猛得挥出一剑。其势如闪电,几乎没有人反应到这一击。眼看紫光罩过残冬魂,好像要使他灰飞烟灭,古岚·青与露寒香两人甚至来不及惊叫。可这时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这道力能秒杀尼奥的紫光在即将触及残冬魂时,他的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张青色屏障,挡下了致命的魔伤。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敢在妾身的地盘上撒野?” 在这一声音出现的同时,紫光因撞到屏障而弹开的余力,又接连撞上凭空出现的多个同样的屏障。经过多次的镜面反射,紫光最终被关进了一个手掌大的黑色匣子之中。引得众人的目光不由向那里望去,只见一位穿着妖艳的女子徐徐走来,抓住了悬浮在半空中的黑匣子。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方才挡下罗诺剑气的屏障非同小可,那黑匣子更是散发出阵阵妖邪之气,令人心头发寒。她是谁?她是谁! “巫女,沙拉菁……”露寒香盯着来者,冷冷说道,“特拉卑尔大敌。” 她便是大名鼎鼎的巫女?没想到真的出现在我眼前。我从之前的一幕缓过神来,又细细打量她一番—— 百闻不如一见,这巫女长着一张妩媚的脸庞,浓妆重抹,韵味十足,身穿黑色绸服,头戴巫师帽,外披深绿布袍,腰下长裙开叉,一双嫩白的长腿诱人而风骚,使人想入非非;脚上踩着高靴,倘若婀娜地脱下,必将引来一窝情窦初开的少年争相赏足。她的形象,实在像极了新得宠的王妃,一边抚着君王的心,一边勾着侍臣的魂,与冰封高洁的雪女白嘉儿完全是两个极端。 “哟~人不少么~”巫女操怪腔说道,“这样匆匆忙忙来到妾身的闺房,是不是有些太失礼了?” 巫女一个人说着,朝着众人所在地步步踱来,没有一人敢轻易回答她的话。于是她径直到残冬魂面前娇气道:“小哥哥的伤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若是要再试一次,妾身也是愿意奉陪的。”她说着便将手伸向残冬魂的面颊。不过在她得逞前,一把弯刀的影子便拦在两人之间,首先触怒了实力深不可测的巫女。 “把你的手拿开,离残冬魂远一点!”露寒香跛着脚大喊道,“丑女人!” 沙拉箐一听,尽管脸上还装出一副和颜悦色,可嘴中的话却暴露出她强烈的愤怒:“不知死活的臭丫头,你敢叫妾身丑女人?” 虽然我很想叫露寒香不要多嘴,可我知道依她的性格,此时是绝不会认屈的,因此干脆做好迎敌准备。 果然露寒香丝毫不惧激怒巫女,大喊道:“妖女,我叫你丑女人有怎的?你和那雪女白嘉儿相比,简直一个地,一个天!亏你总是厚颜无耻地来找残冬魂!” 她这一席话真可算触了巫女的霉头。只见沙拉箐面色妖媚地拉了拉自己的裙角,冷冷说道:“残冬魂也好,桃莺也罢,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为了雪女跟妾身作对!好,既然你们都那么想救雪女,就让她去死吧!” 她盯准罗诺手中的魂火。突然将方才的黑匣子打开,肆虐的紫光冷不丁地从中腾射而出。 如此开门见山,“魔七道徒”自然不可能放任巫女胡来。紫光来时,他就抵剑来挡。魔剑不愧是魔剑,从不会让自己的力量伤害自己。那一波暴烈的魔光在触及紫鳞时便被一丝不剩地吸收干净。 然而事情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若是我没看错,在紫光散尽之时,巫女的黑匣子之中还透出了赤红的焰光。没过多久,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温度有了明显的提高。渐渐地,冰雪竟开始融化,冰墙上渗出了水珠。连傅龙也突然咳气不止。 这时我才发现,傅龙身上的泪衣正冒着白烟,泪水正不断在蒸发。 利刃与宁雨混合之泪,可御外,可保内,效果久佳,堪称最完美之护服。为什么会突然蒸发呢?那黑匣中的火光难道能破圣兽之力不成? 就在我对傅龙的状态感到忧虑不安时,古岚·青亦因不适而疑惑地向我投来目光。不过因为温度的升高,即使是泪衣破损,也不用担心她会受寒冰之害。如今她会疑惑是感受到白烟之故。 但另一个人,此时却变得极为恐慌。露寒香会让我陪她上路,最初的原因也正是它:青龙之泪蒸干之后,雪女的魂火瞬间变得虚弱不堪,比在幽庭时更为虚弱。罗诺眼睁睁看到魂火在自己手中逐渐熄灭,心急如焚又不知所措,于是狠狠地瞪着巫女,怒喊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沙拉箐托着黑匣子,奸邪地笑道:“多亏了火神,妾身得以取到火之宝器‘烈岩’来解除雪女的自我冰封。不过妾身倒是没想到,你们不仅能找到雪女的魂火,还将它的冰结解开,甚至用另一种手段保持住它的火焰。可惜呀可惜!你们不会以为将魂火带到雪女的身边,就能让她苏醒吧?大错特错!让它乖乖留在戈拓那尔替我养着幽兰芳,妾身或许还能留着雪女一命,让她永远沉睡。如今冰结破了,这魂火已完全没了价值。即使妾身不管,两个时辰之内它也会燃尽,到时候冰清玉洁的雪女就会跟着一起香消玉殒。” 罗诺紧盯着魂火,尽管没有利刃继续划磨他的手,他却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罗诺,你别管她!”残冬魂忽然开口道,“嘉儿说过她不会死。” 这时,他身边的宿翼鬼悄悄头凑到了魂火的旁边,舔了它一口。只见那魂火的火势瞬间变得极为旺盛。 沙拉箐与残冬魂见到此景同时神色大变。 巫女当即将魔爪伸向宿翼鬼,一把将它掳到旁边,大笑道:“没想到妾身苦苦寻觅的‘若雪’竟然就在眼前!” 罗诺看到宿翼鬼就这样生生被巫女掳走,终于明白到事态的严重性。 “只要‘若雪’还在,无论魂火熄灭多少次都能够重新燃起。而魂火在烧得最旺盛时,冰结就会自动解除。这时再将魂火带到雪女身边,她的自我冰封便将融解,同时她本人也会重新醒来。”残冬魂默默地解释道,不由得将目光转向露寒香,“如今两者齐聚,天赐良机。我原本真的以为,这次总算能够顺利救出白嘉儿……” “这可真是可惜了,小哥哥!”沙拉箐讥讽道,“你带着‘若雪’躲了妾身这么久,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啊!”她掐挤着宿翼鬼的两腮,迫使它张开口,并趁机将手伸了进去。不言自明,她要以最粗暴的方式将藏在黑马体内的“若雪”取出。 “放心,获得‘若雪’之后,妾身不会让魂火熄灭的。如今通过‘烈岩’她的自我冰封马上就要解开,妾身要让她的身体腐烂发臭,让蛆虫啃噬她美丽的脸蛋,舔舐她迷人的胴体,让她面目全非,丑陋无比,然后再将魂火归还。到时,你们就能看见这世上最令人作呕之人了!”巫女的眼神邪恶之至,“……如此方能解除妾身的心头之恨!”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这番恶毒的语言连我都听得咬牙切齿,残冬魂与罗诺二人早已飞身前去。 巫女见两人来袭,暂时放弃了夺取“若雪”的打算。只见她张开双手,一只一挡,两道青色屏障就此产生,将魔剑与双刀一一接住。就在此时,另有一匹诡异的弯刀借宿翼鬼为掩,突然从巫女身后袭来,划断了她的些许头发,眼看就要得手。谁知巫女灵巧地一低头,一勾脚,便将弯刀踢飞。露寒香见武器失手,干脆徒手进击,一把抓住巫女的勾脚回力后扯,巫女瞬间失去重心。 可惜巫女丝毫不惧这等拳脚,将倒未倒之际,她突然回头瞪了露寒香一眼,竟将其摄住不动。随后她一蹬脚,露寒香便中招躺地。 在露寒香偷袭的同时,双刀与魔剑也在向巫女施压。残冬魂或许易挡,但“魔七道徒”罗诺可非泛泛之辈,光凭那青色屏障可抵不住紫鳞的直接攻击。不一会儿屏障上便出现了裂纹,罗诺抓住机会奋力下劈,打破屏障之时,剑已离巫女眉间,不足十公分。 说时迟,那时快,巫女突然甩出一只黑匣,从中伸出的一条火舌拦在罗诺眼前,惊得罗诺不得不收手。随后巫女又踏起浮幽山独门的步伐,在残冬魂完全未反应过来时就移到他身后,将其钳制。 就这样,沙拉箐尽管以一敌三,却占尽了上风。其实力令众人望尘莫及。 “好好好!持紫剑的弟弟,魔气异常,应该就是你杀尼奥吧?”巫女先对罗诺说着,又将目光投向露寒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手劲倒是不小。你的手非同寻常,莫非是你将雪女的魂火带来?”她扣紧残冬魂,朝他耳根轻轻吐出一口气,以婉柔的语气说道,“还有你啊,小哥哥!一直帮雪女藏着‘若雪’,却不肯跟妾身走,这让妾身很是伤心。” 残冬魂一脸纠结,强行挣开了巫女;罗诺则快剑数击火舌,将它勉强击退回黑匣;露寒香艰难地爬起身捂着腹部,跛着脚。 只见巫女抚摸着之前还暴躁不安的宿翼鬼在它耳边呢喃两句,忽然它便像失去意识一般,翅膀消失,变得痴愣,悠悠然浮在了空中。接着被关到了一个由巫女所特制的结界之中。 “妾身今日恰有些愁苦想发泄发泄,就陪你们三个玩玩吧!”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人形小木偶。木偶的头上扎着一根毛发,肚子上用朱砂写着一个“火”字。 此时她将黑匣收回,把木偶投了进去。过了片刻,黑匣子突然炸了开来,从中出现一个英勇伟岸的男子。他的出现,瞬间引起全场惊动。 第六十九章火神幻界 也是多日不见,当我再见到他时,竟一时间喊不出他的名字——“牛可多”还是“炎·凯固普流?”——他会像风神德鲁一样忘记我,还是像枢密处长梅婕一样留有对我的记忆?——可听说他失了忆,或许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他如今出现在此,是真,是假? ****** “牛可多?”宛晔与古岚青异口同声道。 ”不,这是浮幽山的转生术之一‘咒念小人’。”史鬼曦檠脱口而出。 疑惑之人纷纷向曦檠投去目光。 只听她解释道:“将生者身上的一部分连接到木偶身上,然后用特别的术法将其制成幻兽。这种幻兽能够继承原生者的长相与部分实力,只不过需要强大的灵力去维持。” 听其言,众人恍然大悟。却见巫女走到她新制的幻兽前,摸着他的小胡子。亲吻了一下他的面颊。尽管幻兽本人像石头一样毫无反应,可围观的人早已忍不住头皮发凉。 “看来,魔族里面还是有几个见过世面的。若放任你们不管,也许会坏了我的好事。”巫女说着又在幻兽火神耳边叮咛了几句,转而对两名贤者笑道:“先到一边歇着去吧!” 在她说这番话时,幻兽火神全身突然爆发出火焰,使得空间内的温度急剧升高。四周的冰墙上,融水像开了闸一般止不住地流淌。用不了多久,冰封其中的村民便会随着冰化而从中解放。 从之前在蓝冰城堡前看到的幻兽人群来推测,巫女能生产那类幻兽,一定与这里冰封着的村民脱不了干系。我并不知道她冰封这些村民究竟是单单为了残冬魂还是有其它目的。但就目前她放纵火力解冰这一点来看,她丝毫不用珍惜手中的这一批筹码。 此时所有人都不明白沙拉菁究竟想做什么。只顾小心看着幻兽火神放纵火焰。直到第一个从冰中脱困的村民苏醒,滑落到地上,众人的心里才隐隐约约感受到些不安。 露寒香再次对巫女发难道:“丑女人,难道你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放了村民束手投降?” 沙拉菁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臭丫头,嘴巴确实挺厉害。”她虽生气,但除此之外并无举措。 罗诺看到手中的魂火渐渐息弱,不由得将注意力全放到了被巫女囚禁的宿翼鬼身上。只要救回宿翼鬼,白嘉儿就有机会苏醒。可是刚刚尝到那火舌的厉害,就连身为“魔七道徒”的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古岚青悄悄走到我身边对我小声道:“剑水泽,现在那巫女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身边三人和那两个魔族的身上,可她并不知道你和杜凌的实力。我想或许你们可以趁她不注意,救下那匹黑马……”古岚青说的固然没错,我又何尝不想助他们一臂之力。可如今紫鳞不在,傅龙受制,归灵又不能,我连杜凌都不可能敌得过,又怎敢不自量力地去挑战巫女? 对于她殷切地眼神,我只能给予“爱莫能助”的回复。 时候成熟,幻兽火神的火焰渐渐回收,双眼发出炯炯有神的光,与真正的火神如出一辙。 这时整个环形空间不仅仅由极寒变成温暖,甚至还有些微微发烫。不出意外的话,所有的村民都已从冰中解放。与此同时,这个空间也因冰化开而足足大了三倍。中间的雪柱尽管是雪女自我冰封所成,坚固难融,但此刻也受火焰影响,瘦了一圈。 “好!准备工作结束,就让妾身好好玩玩吧!” 只见巫女轻轻用手指一划,原本的冰雪空间竟瞬间转变成了一个火焰长廊。等我反应过来时,残冬魂、罗诺、露寒香还有沙拉菁全都已消失不见,只有宿翼鬼还被关在结界里悬浮在空中。而在它的下面,是炎火四射的守护者“火神凯因”。 与此同时,不少村民因为炎热而苏醒,看到眼前的火海,都以为是末日降临,无不惊声尖叫。他们四处逃窜着,从我的眼前跑过,在围着中央柱绕了几圈以后,又回到我眼前。即使如此,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已无路可逃,注定命丧于此。紧接着,火廊之中陆续传来因精神崩溃而绝望大哭之人。这里原本都是从忍盗村蔡踏踏尼挑选来的青壮年,可在冰封许久之后又看到这如地狱一般的场景,全都哭得像丧夫的寡妇一样凄惨。 “为何上天要让我醒来,给了我逃跑的路,又不告诉我出口在哪里?” 哭声中的这一句号淘令我不禁动容。我找到说这句话的人,将他的头抬起,泪水模糊了他的面颊,从中流出的悲怆竟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回想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生人在死亡面前表现出绝望与无助。他们明明无辜又无力,缘何要受此等痛苦的折磨?倘若人死后真的成为幽灵,此后又会有多少怨魂与亡灵徘徊在天地之间,成为我曾经停留过的小镇里的亡灵军队? 至此我不禁幻想,兴许在某一天,亡灵大军的逆袭将会颠覆这个世界! “真是不小心!竟然进了巫女的幻觉结界里!”曦檠忽然感叹道,“应该是受了之前那股火焰热波的影响。” “可恨偏偏这个时候祯旨那小子不在!”琪琳气恼道,“否则这种幻觉他一弹就破!” 曦檠摇头道:“这并非只是幻觉,它还是结界。而且看来必须要打败这个结界的守护者才能破解这个结界。祯旨扰乱幻觉自然是高手,可在此也是无用。” 史鬼指的守护者正是幻兽火神。此时因为看到他身上冒着的火花,那些意识不至于失控的村民早把他这异人当作是罪恶的源头。他们眼里透着杀气,在几个人都有共同的想法时,突然一拥而上,朝恶魔袭去。 那幻兽火神虽然神情木然,可当敌人来袭时,他还是能自觉面向他们,双眼凝视,将其燃烧至烬。 人命孱弱至此!这一幕可真惊呆了众人。 “瞪一眼就能把人烧死?这可太危险了!”琪琳说着,突然朝我问道,“牛头火神居然这么厉害吗?” 厉害,那是自然。但据我了解,凯因普流从来没有用过这等招数。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敢妄下定论。不过他的搭档适时地给了一个解释。 “非也,火神不至于会这等招式。巫女曾说过她获得了火之宝器‘烈岩’,从现在的情况看,这幻兽火神的本体应该就是那样宝器。从冥渊出来这么久,我多少还是听说过这些宝器的事,且基本上都与巫女有关。动静最大的事就是她用某宝器将戈拓那尔整个城变为死人城。同样是一件宝器,‘烈岩’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亦不稀奇。” 曦檠的解释确实合情合理。这也不免让我回想起欧阳伐被露寒香夺走为“若雪”时气急败坏的神色。当时因为心思不定,又走得匆忙,没有仔细调查清楚就离开了皇宫。如今再一揣摩,戈拓那尔的“死者”居民,在“伪若雪”被抢之后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么?甚至还给我们煮了不少阳春面,也就是说,让欧阳伐有能力操控全城人的另有一宝器——也许正是那一柄匕首。这也难怪算鬼曹宇和鬼戏卓玛会有所忌惮。 言归正传,如今面对以“烈岩”为核的强大敌人,有何办法能够打败他逃离结界呢? 琪琳之前被罗诺斩断了一根毛笔,现在又重新换了一根。他大笔一挥,画出众多墨汁幻兽向幻兽火神攻去,可惜那些幻兽还未近到火神身边便已被强热烧得只剩墨渣。 史鬼的寄魔灵体杜凌想到以水克火,使出与我一战时挥出的“水月斩”攻击。不过果然带水的剑气与墨汁一样撑不住几秒的热蒸,大范围的月牙最终连影子都不剩。 如何打败他?就连接触他都是个难题!琪琳的墨汁几乎派不上用场,曦檠更是手无寸铁,无法施展,古岚青与宛晔更不必说。似乎也只有杜凌的悬影剑与我的圣御剑能与他一战。但若是进行近身战,又很容易被他抓住机会凝视燃烧,这根本是以命相搏! 出乎意料的是,在我还在犹豫期间,杜凌竟独自一人冲了上去。只见她腰挂长剑疾速奔跑,忽然大步一跃,使全身平铺空中,同时挥剑冲袭。这一招的名字叫作——鱼跃龙门。 悬影四式、悬影六式,杜凌连续使出这两招已是她的组合技;先以水误敌,再尽倾体之力飞扑压制,同时近身于对手…… 幻兽火神从容地躲过了那一招飞剑,但也与先时的我一样杜凌偷袭到了脚下。下一记就是这一套悬影剑法的杀手锏——九式·玉天柱。 因为对方的身上火花四溅。杜凌与他的距离比当时用这一套对付我时要稍远一些。这样一来,剑招的威力或许下降,但出剑的速度却比之前更快。 这一招若是中了,那幻兽火神必然会遭到重创。然而可惜的是,他毕竟与我不同,之前的“鱼跃龙门”并没有夺走他过多的吸引力。当杜凌到达他脚下时,他已用双眼凝望多时。 在她出剑的瞬间,火神的双眼闪起了红光。就在这时,一个比人还大的拳头突然从地上冒出。直接打到杜凌身上将其击飞,而这漆黑的拳头在完成他使命的同时也被火神眼中的火焰燃尽。 “你这一剑不一定能杀的了他,但他那一眼肯定能烧死你!这样太不值得!”琪琳举着毛笔,额头上渗着些汗,似乎刚才那只拳头是他花了很大工夫才画出来的。 杜凌缓缓起身,望着琪琳,眼里透着些含蓄的感激。 可当众人都认为杜凌成功逃过一劫的时候,她的脚下突然腾出了一跳火柱,直将她整个人覆盖淹没。 “一式·业火·突炎” 幻兽火神在凛凛地说出这一招名后,便将目光投向宛晔,并箭步向他走来。 怀中的火符聚然发出了警报。 第七十章天阶圣御 “自从见了巫女之后,你便什么都不做,连剑都从未出鞘!既然如此,你为何进入此结界?你又为何答应古岚·青会帮残冬魂?? “是的,我害怕了。自从带着傅龙进入尼伯姆大冰窟,我就一直心怀恐惧。第一步,我逝去了青龙之泪与魔心之力;第二步,我失去归灵,天媒之力,灵蛇舞;第三步,我失去紫鳞剑与魔灵眼。如今的我简直一无是处,而对手却是连师父都避让三分的浮幽山巫女!对手是实力与神界统帅牛头火神持平的幻兽火神!我能拿什么与之对抗?我之所以来此,是因为露寒香在这里;我之所以不轻易拔剑,是因为我身后还有傅龙,宛晔以及那些绝望的村民;我之所以会答应古岚·青会帮残冬魂,是因为我有作为‘紫青圣使’,神界三公子的尊严!” “没错,重情义,可靠又极具自尊心的神界三公子去了哪里?自从更名剑水泽之后,你便一直依赖归灵、天媒与紫鳞。剑水泽之名逐渐膨胀,将另一个名字挤压,到现在连性格扭曲了不少,变得处处谨慎,畏首畏尾,连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仍无动于衷。” “那个不可一世,恃才傲物的圣母之徒去了哪里?你原本就拥有神界最强之眼力,何须魔灵眼?你原本就苦练圣母亲传圣御剑法,何须紫鳞剑?你原本就自创一套蛇蟠步变幻莫测,何须归灵与天媒再加速?” “曾经扬言要成为下一任圣君的泽·奥斯努拉去了哪里?当初在神界时,你何时畏惧过传闻中的巫女?你何时自认为低了宫主一等?何时为杀死一只妖兽式幻兽的人族感叹?又何时谦虚地拜在一个小小寄魔灵体的下风?” “难道现在的情形,有任何与在神界时的你看到的不同?不同的是你的自信心!以及你所顾忌的人!” “不对,不是我缺乏自信心,而是我忘了,圣御剑法是为了自己所保护的人而挥舞的剑法。我三公子泽,几时在朝阳宫主面前输过?况且小小的火之宝器,怎么能与正牌的火神相比?倘若我今日败给它,我干脆自脱师门,当个凡人!” ****** 在幻兽火神快步接近宛晔之时,脑中的犹豫不安终于解除。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泽比剑水泽的判断更为果敢!已经有太久了,久违的‘无所畏惧’!久违的‘舍我其谁’!久违的‘天下独尊’! “蛇蟠步——疾!” 当我踏起这一步伐时,其超凡的速度令我吃惊不已,丝毫不比灵蛇舞的“腾影”逊色。 我将宛晔从“火神”的身前带走,行至目瞪口呆的古岚·青处,要她并傅龙一起照看。 就在此时,被我从眼前生生抢走人的“火神”竟因此发了脾气,怒不可遏地向我攻来。而我则镇定心态,严阵以待。 不过此次它这样鲁莽地重来,完全丧失了之前的冷静,只将所有注意力集中于我,却忽视了侧面飞来的疾速剑叶。这一击我看的仔细,那剑叶以强大的力量插入了“火神”的太阳穴,并将其狠狠击飞。我想就算是真正的火神,中了此招也非死即伤! “悬剑七式·疾鹰掠地!” 待我将目光从火神的落地处转到剑叶飞来的方向时,我发现杜凌正双手倒握着秃秃的剑柄,眼神凌厉地望着“火神”。看到自己的招数得手,她这才将强撑着的身体放松下来,重重向前倾倒——其实她的双脚早已被之前的突炎烧成重伤。 看到她的顽强,我不禁想上前称许一番。但当我发现到从她身上滚落的魔石时,我又多了一个想法: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杜凌疲惫地望着我。当我捡起魔石时,她的神情又变得紧张不已。 曦檠、琪琳自然也将这一幕看在眼,但距离太远,他们无法出手制止我……不对,他们根本没必要制止我。我乃货真价实的紫鳞持者,这件事已由琪琳亲眼验证。 此时我从杜凌手中拿走魔石,是有些趁火打劫的嫌疑。但那两名贤者见此却只是稍惊一下,却不曾大动。 “无妨,魔石给他便是。”曦檠顾及到杜凌的心情,如此说道。 杜凌听闻,也不再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我,放任身体调整休息,但这种状态保持不到五秒,她又乍地抬头,露出惊恐之色。 “奇怪,那个火神都死了,结界怎么还没破解?”琪琳不禁问道。 这正是杜凌神色大变的原因——事实是“火神”未死! 他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茫然像根木头。悬影剑的剑叶横穿他的头颅,却没有丝毫血迹。他大概只是觉得碍事,将剑叶从头上拔出,甩到了一旁。那剑叶在空中就化为了气体消失不见,如其他悬影剑法的效果一样。 此时,他又将炽然目光投向宛晔,凝望了片刻。 他不会隔这么还能以目灼人吧?尽管我并不相信,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挡在了“火神”与宛晔中间。 “火神”一见到我这个障碍,瞬间又变得怒气冲冲。 “宛……宛晔,不……不准伤害……伤害宛晔!“他口中喃喃说道,突然向我冲了过来。 就在刚才的一刹那,我惊以为他是有人性的;但当他像野兽一样奔袭而来时,我又马上打消了那个想法。 我将新获的魔石放置于胸前,学着梦晓的手法将其摁入了心中。此时虽然没有紫鳞在手,但只要魔心落成,就可像这样收纳所有魔石。史鬼与杜凌的这一块稳稳填满了左上角的紫叶。 魔石入体,我竟然又看到了紫色世界。不像握紫鳞时,这魔眼只维持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过这已足够让我看清幻兽火神的命核所在——心脏。 他带着浑身是火的身体,冲袭到我的所在之处。而我一跃而起,创造出蛇蟠第六步——“纵”。 蛇的跳跃与其他生物有很大不同,因为它没有强劲的双腿,而是靠全身的肌肉一齐收缩爆发。这样的跃步,往往比想象中腾得更高,而且蓄力更多,变性更强。 “火神”仰起头见我在他上空,随即双手齐伸,放出一对火龙。 这队火龙与在平湖之上盘旋的那对火龙十分相似,但也没有那般灵动,毕竟与火符内的藏火不是一类火焰。他们攻击我只有一个回合,待我借“纵”之步扭躲开两次攻击后,“火神”竟露出了一副凝惑慌张的神情。难道他以为能像真正的火神一样自由控制火龙吗? 我就势降落,同时配以蛇蟠第七步——“翔” 蛇既没有四肢,更没有翅膀,可是蛇腾落滑翔的姿势却如波浪一半优美。当然这也不光是优美而已。它在空中不断摇甩着自己的尾巴,一方面加速了滑翔的速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加强落地时的爆发力。 在此步的基础下,我又舞剑使出圣御剑法中具有最强攻击力的“圣御一式·金熊护木。” 此剑法虽然破绽较大,但威力十足。在对方破绽更大的时候使出,那是再适合不过的。 “火神”就那样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竟被我这强势的一击直接削首,身体也翻倒在地。可尽管这强势一击确实命中,结果却还是一样,他的伤口处流不出血液,依旧未死。 于是趁他无法动弹之际,我垂下圣御瞄准他胸口便要刺去。谁知剑还未落,他的心脏处却猛然窜出一条火舌,就像对付罗诺那样惊扰了我的剑轨。我只好急急闪开,无法给他致命伤。 只见那火舌就像人的手一样,找到了被削去的头颅,将其抓回来重新按放在躯体的两肩之上,使身首合一,再成“火神”。之前的努力终究付之一炬。 不错,他的命核确实在心脏,但那“烈岩”是件宝器,无法摧毁,而且又难以靠近。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剑将其打出幻兽的身体。我正这样想着,“火神”却已开始极力向我凝视。于是我急忙颤剑使出“圣御四式·月鹿卫原。” 这一剑法非攻非守,原本是为清理喽啰和场地而用,因为其舞剑面积最大,我便将圣御快速舞动形成一面“镜子”。用来抵挡“火神”的凝视。 可喜的是,圣御剑确实挡下他的凝视;但可叹的是,连圣御剑都被它点燃!这是何等程度的烈火! 我忍着巨热,抓紧时间抖灭火焰。“火神”却趁着此隙逼近我身前,一掌抚住我的胸口: “二式·凤火·煌波!” 这一招,我之前见凯因对空放过,出掌后,会有一只火凤凰从他手心飞出。平日练兵时,他常常放出此招让百余神兵一齐去挡,何曾像今日将所有力量聚集到一点上? 正面吃他这一掌,即使魔心抵抗得住,我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注定受到重创。可即使现在抽身去躲,我也没把握能够完全避开;况且我还不得不考虑到我身后之人,一旦我避开,火凤凰势必飞翔强袭,燃尽长廊。 一瞬间,我将圣御七式与蛇蟠七步从头到尾依次回顾,尽我所能寻找应对之法,却最终还是未能觅得良策。可就在这时,从那幻兽口中却吐出了一段令我万万想不到的话。 “三公子,你的圣御剑法,不该只停留于此!”他望着我,此时的眼神却不是凝视火花,而是诚恳礼赞。只是转瞬间,他的眼神又变得漠然,回归幻兽。 炎·凯因普流,在神界时我自认为的最佳对手,曾经在于我切磋时说过同样的话。我有些怀疑,刚才的那段话或许是我的错觉,哪怕着幻兽确实继承了凯因的部分记忆,可那也是在他失忆之后;退一步讲,即使他未失忆,他也极有可能与德鲁一样被封印了关于我的记忆。不错!在这种情况下,会遇到方才那一幕只有可能是我的幻觉! 可是幻觉有怎样?关键在于出现在我脑中的画面与声音,他它们使我选入回忆:苦练圣御剑十余年,难道永远只用师父所授的七式?本公子对此决不能忍! 只有当心中想着保卫所爱之人时,圣御剑法才能发挥超凡的实力。 现在我所爱之人可不只有菲·葛尔多,还有无数需要我保护之人—— 开剑!“天阶·圣御八式·神灭!” 第七十一章神灭轮回 剑若为单戮,孤身可浴血;剑若为守护,倾城染不足。 誓言哀芸生,未晓神已灭;既向帝王行,成魔再轮回。 ****** “天阶·圣御八式·神灭”,当我脑中浮现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中竟没有一丝的惶惑。“神灭、灭神”,仿佛正是我血液流动的意义。 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这个剑招究竟如何而成。只记得当时我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掌,正与“火神”的火掌对击。虽然感受到了炽热,但我的掌力确实将他的火凤凰成功压回。不仅如此,他的手上还被划开了一道长痕。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挥剑。更奇的是,等我注意到时,圣御剑已从我手中消失。 “杜家的悬影剑法,虽然剑叶消失好歹还留个剑柄在手上。你这小子可真行!整把剑都耍没了!”琪琳又惊又喜道,“不过能挡下‘火神’这一掌,的确厉害!” 他说的一点没错,连我自己都糊涂了:圣御剑去了哪里? “人剑合一,正所谓剑法的最高境界!”曦檠言道,“不过用一次就找不回剑,这倒是稀奇了。” 曦檠说得也没错,虽然我能深刻感受到圣御剑藏在我体内,可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与紫鳞不同,魔石魔剑给我的力量能与我的精神高贵契合,进而助我行使紫鳞各舞曲。但它毕竟与我身体分离,我找得到,也隔得开。可圣御剑就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一样,互通着触觉,但想隔离却不能。 眼看着“火神”调整了一下颓势,虎视眈眈似有再攻之意。我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好像我就是被挥动的圣御本身。 如果是圣御,这时“帝虎绝境”的剑刃应该已触及了“火神”的左肩,而我的双手恰好也正齐握着他的左肩。还是与之前一样,虽然感到炽热,可我却不至于疼痛。稍稍一用力,他的左手竟像被剑斩一样断落。 身为木偶,他并没有因此停止进攻,反而用右手抓住我,凝望生火。此时我无法躲闪,只得接受被燃的命运。然而,无论我身上的火怎样旺盛,总是比不上火符之火的暴怒之热——任它怎样燃烧,我都丝毫感受不到有性命之忧。 因为我即是圣御本身,哪怕被烈火炽烤,也不会毁形伤身。只将身体一抖,那些火焰便成火花散落空中。 既知如此,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风鸽、灵鹤、战猴、圣龙!只需心中想着剑法,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右手、右脚、左脚、头颅!“火神”的五象被我一一斩落,成了一个散架的木偶。 这时候,却见他胸口又一次腾出了火舌。火舌分开五个方向去寻找丢失的零件,企图重新合成一体;同时它还另出一直火拳,突然向我冲来。 我虽然不惧火焰之热,但这冲力打在我身上还是会将我击退。等我重新站稳脚步,“火神”又一次完整地站在我眼前…… 这样简直没完没了,我必须想办法让“烈岩”与木偶分离。 此时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倘若圣御剑踏行蛇蟠步,那会是怎样的光景?这等奇思妙想,大概只有如今的我才能付诸实践。 “蛇蟠步——疾!” 我快速接近他身体,他则见机猛蹬一脚地面,惊起一道突炎将我顶飞。不过这招并伤不了我。我窜出火焰,看准他的位置。既在空中,我便使“翔”步疾驰而下。他有了之前中“金熊护木”的经验,此时改变策略跃起迎上。同时它伸出一掌,又是要用那一招“煌波”。可若仅仅如此,仍然会经我对掌后败下阵来,因此他又提起左手召出了两条火龙,先一步向我袭来,妄图迫使我改变身姿。 站至此处,我不经感叹他不愧是继承了凯因部分能力的幻兽,战术素养可圈可点。但有一件事他也许未能继承,那就是“从未胜过泽”的记忆。我明白,因为身份有别,朝阳宫主从未打算带给三公子侮辱,最好的战果不过是与我平局。他的确比我强上很多,为了能让他与我放手一战,每一次我都会奋力拼杀,并从中摸清他的战斗套路。今日,这份记忆正好派上用场,因为我要真正胜他一次。 这一次的“翔”袭,我没有接以“金熊护木”,也没有伸手与他对掌。而是进一步踏行了“缠”步。转眼间,蛇形剑便绕过双龙单凤火,然后缠住了他的身体。近距离接触火焰燃兵,圣武瞬间被烧红,使我大汗淋漓。恍惚间,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被烤软的剑一般,不知不觉扭得厉害,待我将其缠紧时,自己的意识也变得模糊,结果失去重心,双双坠地。 此间,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的手,即圣御的剑锋已经插入他的胸膛,并触及“火神”的命核——“烈岩” “如果要保护众人意味着‘灭神’,那就让我亲手使‘神灭’吧!” 身体的极速颤抖等同于剑的极速颤抖,因为先前的蛇缠,圣御如今的抖动正像旋转刀器,不刻便将木偶斩碎成无数块,最终将“烈岩”紧抓手中。 不过还没有结束,即便被我抓在手中,“烈岩”还是能爆发出无数条火舌,竟将成白上千的碎片一齐连接!激烈的火焰还集中力量煅烤剑锋,让我感觉好像手指都要熔化了一半。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就在迷离之时,圣御之体终被我知觉! “天阶·圣御九式·轮回!” 我将全身剑气聚集于手,想象着圣御剑的样子,与“烈岩”开始了针锋相对。激烈碰撞产生的火花溅射到我的眼中,非但没让我目光逃离,反却令我战意旺盛。看来我这一招的确击中了它的要害。周围的火焰突然有了内聚的趋势,它先时放出的火舌也全都放弃叼着的木偶碎片,重新集中到它的中心。当下的威胁,让它不得不施展最强之力来抵抗。 这时我的脸颊开始逐渐发烫,感觉突然没了剑的护佑。与此同时我的身体也在自觉地向后撤步。圣御剑剑锋从未离开过“烈岩”,但我的双手却可解放出来缓缓回拉。等到距离它有一剑之遥时,金光乍现,仙气凌人,一把全新的圣御剑出现在我手中!金刃浴火,分外耀眼,其正中间竟还多了一个镂空“神”字。 重握圣御,我再一施力,与“烈岩”的火力强势对撞后各自弹开。火花分散不易聚拢,而剑势轮回却疾如闪电。这极速的一剑直接刺到“烈岩”最薄弱的核心,使它终于在此压下完全脱离了木偶。圣御大胜。 火之宝器不会灭,但巫女的“咒念小人”,却因失去灵力连接,瞬间被烧成了灰烬;与此同时,这个幻觉结界也被打破,眼前的火海转眼间变为了冰天雪地。 当时我的目光还一直聚焦在被关在结界之中的宿翼鬼身上。结界落幕时,沙拉箐悠然地站在它下方,几乎与我们进入结界前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未入结界那三个人;残冬魂、露寒香以及罗诺却一个比一个情势窘迫。 刚刚获得自由希望的村民们,在看到熟悉的冰雪环境以及残冬魂和露寒香兄妹时,一个个都兴奋不已。可是当他们看到傲立在他们之前的巫女,顿时又神色逆变,陷入无限恐惧。 “妾身方在思忖,你们哪一边能支撑最久,可你们却擅自跑出来了。不过算了,这边已经处理完了。”沙拉箐说着,重新又取出一个黑匣子,将滚落在地的“烈岩”重新收入其中,随后望着我道,“有两下子嘛!妾身很中意你,你叫什么名字?” “**人!你能不要像一只母猪一样四处发情吗?见一个爱一个,四处犯花痴,一点不知道矜持!” 露寒香犀利的言辞再次使我折服。目光游去我看到她此时已遍体鳞伤,不知受了巫女多少残酷的刑,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嘴上逞强,究竟是她性格使然,还是因为我? 恼羞成怒的巫女突然恨恨瞪了露寒香一眼,之前她正是用这一招惊慑住了露寒香。见此情况,我迅速赶到露寒香面前,替她挡住这一伤人的目光。这却使巫女突然改变了神情。 “护花使者?哈哈,难怪这丫头会这么紧张你!”巫女笑道。 此时露寒香偷偷瞄了一眼残冬魂,羞红了脸,连忙推我道:“剑水绎你给我让开!” 但无论怎么推,我也不会走开。 “如今在场之人,还有谁能有能力保护你?”我厉声回道。 号称最强的“魔七道徒”罗诺已被折腾得血肉模糊。即便紫鳞剑拥有可治愈持剑者伤病的能力,此刻它的力量也已耗尽。紫魔之眼色泽消褪,魔兽之躯重归凡体。至于巫女最最青睐的残冬魂,相较另两人而言果然显得较有福兮,在他的身上我看不到任何伤痕,只是精神欠佳,似乎遭到了些心灵上的摧残。 琪琳看到自己欣赏的两人受到迫害,便心急如焚地上前探望,只因残冬魂那边早已有古岚·青驻留,他便奔向受伤最重的罗诺,尽管后者曾扬言要让这里所有人都消失。 看到众人皆有相互关心之人,巫女一直佯装的笑脸渐渐像冰块一样熔化。她将悲伤与嫉妒挂在脸上,并从中生出了恨意。突然她从布袍中取出了雪藏已久的魔杖,一摇杖头,便从水晶中飞出一条青光鞭,急急朝着古岚·青抽去。 却在此时,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古岚·青身边,替她稳稳接住了鞭子,那个人便是史鬼曦檠。 “我们魔族与你巫女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即使到了现在,我曦檠本人也不敢与你作对。但作为史鬼,在窥见你的记忆后,我不得不说两句。你的寂寞太深了。”她说道。 她明明没有对碰巫女的额头,为何敢做出这番言论? 不解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巫女同样因疑惑而停止了行动。 只听史鬼的搭档突然笑道:“对曦檠施展幻术无异于将精神裸露于她的脑海。沙拉菁,你把史鬼带入火神幻界可真是失策!她会将你的记忆一点一滴地抽剥出来。”琪琳说着,显出了得意的神情。 不过他这一句却害苦了曦檠。 “就算知道,说不出口又有何碍?”巫女冷冷说道。 巫女的话音刚落,曦檠便摸着喉咙做出了异样的表情。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口中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成为哑巴吧!” 第七十二章诅咒之鞭阿提拉 一个人若是知道太多,总有一天会变成哑巴 ****** 当琪琳当众说明曦檠是如何看到沙拉箐的记忆时,我还一度认为可以从她的口中得知“牛可多”的下落。但巫女随即的一番话却给我浇了一盘冷水。 “妾身可不知道你偷窥了哪一部分的记忆,但你似乎并不知道这鞭子碰不得。”巫女道。 她说话期间,中央雪柱的附近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咆哮。众人因为震惊而不由得举目望去,见到的竟是罗诺挥剑乱砍的发狂情景。他明明已经伤得奄奄一息,可挥剑之景却骇得惊人。 鬼画琪琳欲上前劝抚,可罗诺丝毫没有在意。他就像个又聋又瞎的疯子,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方向,胡乱舞着剑,不仅砍伤了自己,还累及身旁的琪琳。 琪琳只顾着安稳罗诺,却完全忘了他手中持的是噬妖克魔的紫鳞,哪怕只是划开一个小口,也是以吸收魔力令他元气大伤。一剑削臂,顷刻间他便昏倒过去。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村民们此时又爆发了一阵骚动,他们个个显露出了比之前更为惊恐的神情。 “那是带有诅咒的鞭子,就是它让全村的老人变成了哑巴,让孩子变成了聋子。”其中有人说道。 这个声音传到了巫女的耳中,她当即反问道:“难道啰嗦的老人不该多听听孩子的意见么?”言罢她便自觉失态,沉默了一阵。 会说出这番话,我料想这巫女一定曾经有一段叛逆的童年。她如此严谨地保护着自己的记忆,其中必然有许多她不愿让人知晓的往事。或许她……不对! 我定了定神。大敌当前,我竟还为一些奇怪的思绪分散了注意力,实在是不该。 回过头来分析战局:现在看来魔七道徒罗诺定是受到了那诅咒之鞭的影响,失去了视觉与听觉,因此才会一败涂地。如今他的发狂虽已随着气力的用尽而逐渐停止,但在期间却误伤了琪琳,使其丧失战力。再算上之前受伤的一干人等,如今能算得上是战斗力的,恐怕只剩我一人而已。 我望着巫女,蓄势待发,不一会儿便与她对上了眼,不由得紧张一下。可相比我的小心,沙拉箐却显得从容自得,连一丝杀气都察觉不到。不久前她还因为露寒香的嘲弄而勃然大怒,还因为古岚青与残冬魂的亲密而嫉妒生恨,但自从听了曦檠说的话之后,她就变得异常惆怅。莫非她是陷入了记忆无法自拔了? 此时,她斜视我一眼,随后缓步踱到冰存雪女的雪柱边上,自言自语道:“如果当初她肯听我的劝说,如今的我也不会是孤身一人。”她说着又从魔杖中召出青光鞭,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肯听我劝说之人,我就要诅咒她,生不如死!” 在这段话中,她未用对自己的一贯称呼“妾身”,话音也好像变了一人不知有何缘由,只见她突然扬起青光鞭开始不断抽打那雪柱。一鞭又一鞭,倾入感情放肆挥手,表情从呆滞变得兴奋,眼神也逐渐变得恶毒,鬼魅般的笑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我要诅咒你,白嘉儿!就用这阿提拉之鞭,因为你能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她尖声大喊着,鞭打的力度愈加强劲。 不过无论她怎么挥鞭雪女的封印之冰也没有任何裂纹。她如此不顾形象地纵情恶打,纯属是为了发泄而已。 片刻之后,她停下手中动作,长叹一口气,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恢复了以往的气韵。这样的喜怒无常,使我不得不小心提防。 “啊!妾身竟然忘了,她的冰封还没有完全解开。”巫女收起青光鞭,重新取出了黑匣子。 宝器不愧是宝器,才这么一会儿就已恢复了元气。巫女刚将匣子一抖,火舌便从中窜了出来。它像一条快速生长的藤蔓,瞬间缠卷住了雪柱,并突然扩张,将整个雪柱吞了进去,形成了火柱。 看准时机后,巫女又用黑匣子将火焰收了回来,将雪柱烧得单单剩一个人形冰雕。冰雕之中,白嘉儿的身形与脸颊都依稀可见。整个过程转眼便已完成,我甚至来不及反应,足见巫女的操火之力比那幻兽更胜数倍。 见到此情此景,残冬魂不由地向那冰雕走去;被关在结界之中的宿翼鬼也鸣叫了一声;而罗诺即使看不到也听不见,但他近距离感受到背后温度的变化,以他的机敏,应该也猜到发生了什么。此时他攥紧将熄灭的魂火,拖着伤势严重的身体往冰雕处爬去。 此时若是能够让宿翼鬼解放出来,进而激燃起雪女的魂火,白嘉儿就会苏醒。此事本就是残冬魂所说,但他此时却像丢了魂一样只顾向白嘉儿踱去,两手空空,不知何为。 只见他抱住冰雕,在雪女面颊的位置做出一个亲吻的动作,然后深情凝视着她。这一幕,让爱恋着残冬魂的两位绝色女子双双陷入痛苦之中。 此等情形是在太不寻常。一看到巫女的奸邪的笑容,我就猜到其中心有蹊跷。 果然她幽步走到罗诺身边,从他手中强行夺走了魂火,并将其交给了残冬魂。而残冬魂竟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巫女的馈赠!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我陷入幻觉结界的时间里,残冬魂竟然倒戈向了巫女;还干出这种丧伦之事? “真是本色演出啊,小哥哥!”巫女诡笑道,“明明这么喜欢白嘉儿,还欺骗别人公主说要娶她。” 我看了看古岚青,听到此话她果然显得很落寞。 只听巫女又说道:“不过妾身认为,这白嘉儿也未必配得上你。”倘若你愿意跟妾身走妾身放了她亦无妨。现在她的魂火在你手中,只要你点头,妾身立刻让宿翼鬼过来加强它的焰火,让白嘉儿苏醒。” 此刻我分不清残冬魂究竟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点着头,毫不犹豫。 “快醒醒啊!残冬魂!你是痴了还是傻了,怎么会答应跟了这个婆娘?”露寒香大喊道。 却见巫女突然甩出阿提拉之鞭子,吓得露寒香紧闭双眼。 当时我也以为巫女要鞭打露寒香并已启动去替她挡,巫女却将甩倒半空的青光鞭及时拉回,随后哈哈大笑道:“妾身突然改变主意了。小哥哥已经答应跟了妾身,妾身也没必要再刁难你们。只要你们不妨碍妾身取‘若雪’,妾身自当替你们救了白嘉儿,放你们统统回去。还有那些村民,妾身也会把诅咒解了。” 她故意将最后一句话提高声调,意在让所有人明白她的慷慨。确实正是这一句赢得了最多的反响。 “就按她说的做吧!”村民们立刻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一般兴奋不已。一时间议论纷纷。 “反正也打不过她,她能放过我们就不错啦!”“是啊!还能解除诅咒,何乐而不为呢?”“其实她也只不过穿着怪异了些,骨子也是个美人胚子,要是能跟她,我也乐意啊!”“反正无论是雪女还是什么‘若雪’。都跟我们村子没关系,我们可不能被它们连累!”“是啊!是啊!阿斗,你早点从了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啊!……” 沙拉箐听到村民的起哄声,早已是喜形于色。可就在这时,一声暴怒之吼瞬间惊得全场鸦雀无声。我实在难以想象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竟然还有力气喊出如此有力量的话。 “全都给我闭嘴!”露寒香大喊着,怒火在她眼中激燃,”你们还有脸叫他阿斗?他都已经被你们逐出了村子,凭什么要为你们牺牲自己?” 她这一席话,讲得众口哑口无言。 呆呆?阿斗?都是残冬魂的名字。他被逐出村子又是怎么回事?这里藏着的事又跟露寒香有什么关系?我看她的愤怒并不像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完的。 此时露寒香突然对我悄声说道:“残冬魂一定是中了巫女的巫术,被蛊惑了心智。我不相信沙拉箐会轻易放过我们,她一定还有别的诡计。现在只有你能对付她,如果她真的放出宿翼鬼,你就找准机会把它抢过来。” 正在露寒香对我窃窃私语之际,巫女已经准备将宿翼鬼放出。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露寒香方才那番话,只要残冬魂已经点头,哪怕他已被蛊惑,她都愿意欣然接受。可我是在不明白这种虚假的承诺有什么意义。 还是像露寒香所说,他有别的诡计? 只见巫女挽住残冬魂的胳膊,将魔杖交到他手中,亲昵地说道:“小哥哥,一会儿雪女醒来,你就轻轻抽她一鞭子,诅咒她永远得不到别人的爱!妾身不想叫你为难,就轻轻抽一下子,你不会心疼吧?” 残冬魂还是那样,像梦游一般摇了摇头。 “那就是不心疼咯?妾身这就叫宿翼鬼过来!”巫女喜笑颜开道。 要让残冬魂亲手给白嘉儿留下诅咒?那岂不是逼着他们反目成仇?恶毒的巫女啊!原来她想的竟是这一出! 此时露寒香与我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看来为了不让残冬魂惭愧终生,在他恢复神智前我决不能让白嘉儿过早地苏醒。 在巫女满面荣光地打开结界呼唤宿翼鬼时,我在第一时间冲到它身边。巫女怎么将它从罗诺手中掳走,我就怎么将它从巫女手中挽回。 然而,当沙拉箐看到这一幕时,她非但不紧张,反而惬意地露出诡异的笑容。 “妾身说了,只要你们不妨碍妾身取‘若雪’,就可以安然离开。这可是你自找的!” 话音刚落,宿翼鬼便突然张口咬住我的手臂,紧紧不放。 我料这是一匹吃素的马,不该长有那么锐利的牙齿。可当它的尖齿深深嵌我骨肉时,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不过两秒钟,它牙尖渗出的毒素便已使我浑身麻痹瘫软。这突然的一口,就连火符都来不及发热警报。 “宿主在雪灵兽白蝠身上的,可是与霜巨人一样的古妖王后裔。它的祖先就是传说中的修罗蝠王!”巫女叹息道,“其实妾身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可惜啊!可惜!枉妾身那么中意,你今日却必死无疑了。” 第七十三章重生之雪 是我多管闲事,惹祸上身?还是她早有预谋,故意露出破绽?任我在对待巫女一事上如何小心谨慎,最终还是不注意中了招。我应该早想到的,那宿翼鬼与主人心意相通,遭遇相同。都是巫女在耳根吐过气的,要蛊惑也一起被蛊惑了。 如今可好,随着我的倒下在这个人数众多的冰雪环廊之中,再也觅不得一人能对巫女造成丝毫的威胁。众目睽睽下,宿翼鬼从我手中脱开身缓缓向巫女处走去,到了她面前,像一只忠犬一样“坐下”,在目光空洞的残冬魂身边,其显顺从姿态。 此情此景是在是讽刺至极,堂堂“雪蝠飞侠”残冬魂未来的精灵门驸马,竟与自己的神驹一起倾倒在蛇蝎心肠的巫女手下!这叫身为他未婚妻的古岚青如何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在我倒下之后,古岚青拔出了腰间佩剑向沙拉箐袭去。明知是飞蛾扑火,她也要向巫女发生挑战。因为如果到了此时她还不出手,她就永远得不到残冬魂的爱。 露寒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我相信如果她身体安好,她也不会眼睁睁让深爱的男人陷入泥潭。机敏的“巧盗”或许会另寻一些妙计制敌,但此时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倒恨起自己不能像古岚青一样,作为一个战士去为爱人而战。 不过除了身体情况恶劣之外,我想露寒香没有像古岚青一样,拼死向巫女攻去,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她曾经假扮残冬魂,一度成为宿翼鬼的主人,可她却不晓得这匹妖马还长有一口致命毒牙。而且要我去夺宿翼鬼的也是她,这却导致我如今危在旦夕。换作我是露寒香,我也一定会愧疚不已。 但我一点也不怪她。因为要夺宿翼鬼,不只是她的意见,还是古岚青的请求,更是我自己分析出来改变战局的最佳手段。之所以会失败,只怪我自己太轻敌。 如今虽然我浑身麻痹,但意识还十分清晰。古岚青离开后,宛晔便抱着傅龙,挂着一串泪跑到我身边。 难为她一位娇弱的凡人女子与我们这一群神魔鬼怪混在一起,在经历了如此多幻象灾厄后,还能保持一贯的坚强。可当她看到我倒下时,却还是禁不住悲怆哭泣。 还有她怀中的傅龙,此刻发出嘤嘤的叫声,抑灵的痛苦早已让他意识模糊。不像在尼伯姆冰窟时,有鬼音的琴声助他安详入睡,作为圣兽转世的他在抑灵空间所受的精神压力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傅龙还有宛晔,他们两人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现在她们蹲坐在我身旁,让我明明很安慰又觉得羞愧。 我不由地将眼球转向古岚青,目光弥留在她远去的背影上,画面在这一秒钟定格。 难道是红衣”死神“再次降临了吗?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体已麻痹到没了知觉,连火符暴走都感受不到么?都不是! 我之所以会感觉到时间的异样,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到白嘉儿破冰苏醒后,一齐出了神——真正的雪女,比在画中时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特别是当她蒙蒙然张开眼的时候,钻石般的双眼突显在晶莹嫩白的肌肤之中,那便是连造物主也要感叹的完美作品。 在她身边的巫女此刻竟也恍了神,她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她站在一起,美貌也瞬间成了丑陋。 此刻,整个冰雪环廊之中,只有一人没能目睹雪女初醒时的芳容。可此人却是最应该第一个看到雪女苏醒的人。 ”姐姐,难道是你醒来了吗?“罗诺吃力地昂起头,即使失明失聪,他也能准确地找到白嘉儿所在的方向。 “是的,我醒了。我听到刚刚有人在对我说,‘我来救你了’那个难道是你吗,罗诺?” 这宛如天籁般的话音,早在出声的第一个字起就让人迷醉。可是我看的很清楚,她的唇齿丝毫未动。声音是从身体里传出的。不仅如此,此时残冬魂与沙拉箐就在她眼前,可她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上去好像是没有灵魂的躯体一般。 罗诺笑了起来,他听不到声音,却从空气的振颤中感受到了白嘉儿的回答。这迷幻般的声音独一无二,而罗诺更是对此再熟悉不过。 这时,巫女突然嘲笑道:“他自身都难保,如何来救你?救你的是妾身的小哥哥,残冬魂!” “残冬魂?残冬魂也来了吗?”白嘉儿问道。 巫女听到白嘉儿紧张的语气。得意的笑声愈显尖锐:“是啊!他带着‘若雪’,费劲千辛万苦跑来救你,终于让你苏醒。现在他还有一个礼物要当面亲手送给你!”她说着便将目光转向残冬魂道,“动手吧!” 残冬魂听到蛊惑者的命令,随即高高举起魔杖。阿提拉之鞭在上面放射着青光,是要将上天欲加之灾厄化为诅咒赋予人神上,那不只是皮肉之苦,更是心魂之痛。倘若让白嘉儿这等绝色无双的奇女子隔绝这世上一切的爱,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因为肝肠寸断!此等不详,竟引得本不该能动的罗诺突然爬了起来。 是什么力量,驱使他拖动自己的身体向残冬魂走去,踉踉跄跄来到残冬魂身前抱住他的双脚?他应该不曾看到残冬魂手持诅咒鞭,也不曾听到巫女口中所说的“礼物”。他如何知道雪女即将遭到永世孤独之苦? “残冬魂,”他意识虽然模糊口齿却异常清晰”你若敢对嘉儿不敬,我死也不放过你!” 明明巫女才是大敌,他却对残冬魂恶言相向。莫非他真的有心眼能看到如今的执鞭者乃是残冬魂而非巫女? 残冬魂低头瞅了一眼膝下的罗诺,又木讷地抬头望着眼前的雪女,好像彻头彻尾中了巫女的蛊惑。可是我却在一瞬间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感。 但是在巫女看来,罗诺的可怜丝毫没有影响她对残冬魂的控制,他正顺着自己的意念出诅咒之语:“以阿提拉之名,我在此对你设下诅咒;今生今世,你都再得不到别人的爱!……” 沙拉箐满心欢喜地看着残冬魂甩起长鞭,以为自己毒计就要得逞可就在下一秒,她的“喜剧”变成了“悲剧”。而悲剧的主角正是她自己。 当巫女把一切信任放置于残冬魂身上时,那个执鞭的男子却突然扭转身体,把方才所念之诅咒附加到了鞭子原本的主人身上。“沙拉箐!”残冬魂的双眼突然闪出明亮的光,大喊道。之前的呆滞和顺从全都只是演技! 这一鞭打在巫女身上,竟让她半天没缓过神来。别说是她了,就连古岚青都惊得急忙收住飞奔的脚步。 “刚才就是你在我耳边低语吗?”此时白嘉儿才转动其眼珠,张开嘴角显示出她与普通人一样的一面。 “没错,嘉儿,我遵守约定来救你了!”残冬魂说着,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正如冬日里的太阳。 原来我们一直误会了他,早前那并不是亲吻的动作,而是在对雪女做出拯救预告。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若雪”、魂火与雪女共同聚集。时隔近一年,营救雪女的承诺终于完成。 “为什么?为什么!”巫女突发狂怒,眼睛里充斥着疑惑与愤慨,“你为什么会把鞭子打到我身上?” 面对沙拉箐的质问,残冬魂如实做了交代:“在我骑着白蝠四处逃跑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打听寻找对付你的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遇到一个世外高人。他只教了我一句话:”若是巫女在你耳根吹气,你就紧紧咬住舌头。 ”那个人叫什么?“巫女忽然紧张问道。 “他并没有告诉我他是谁。”残冬魂答道。 巫女听了残冬魂的回答,瞬间陷入了思绪。在此期间,白嘉儿看到了环抱残冬魂双脚的罗诺。他眼中的伤势竟让美丽的雪女突然抽泣起来。 “罗诺,罗诺!振作一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白嘉儿饱含悲伤地蹲下来将罗诺抱入怀中。 尽管罗诺看不到她美丽的脸,也听不到她甜美的声音,但白嘉儿的关切早已通过体温和气味传达到他的心中。此时,他释然地露出了笑容,终于放松下来,任紫麟剑从手中滑落。 “不要睡……我不会让你睡!”白嘉儿紧张道。她凝望这罗诺悲伤化为了坚毅随后她口中念响了一段咒语:蓝冰之夜,蓝冰之山,蓝冰之城,披霜之精灵于雪原;为汝轻吟兮,为汝暝鸣,依依离离,宁静远方—— “冰心咒!” 当白嘉儿都这这一段咒语时,她的身体隐隐显显,时而与周围的冰雪融为一体,时而又展示出她那张美丽容颜。“冰心咒言者,我倒是经常听师父曾经吟唱过,那是孩童时期当我练剑不小心划伤自己的时候,她会像以为母亲,心疼地为我包扎伤口。每当她念出这段咒语时,我的伤口便会瞬间愈合,痛苦也随之减轻不少。所谓“冰心咒”,正是治愈伤痛之咒。 从白嘉儿口中念出的咒语,相比师傅而言更显纯净、或许因为她是雪女之故,在这冰雪环廊之中占尽地利。于是咒里所言的披霜之精灵就集合一起,形成一阵清凉的霜风,然后听从主人吩咐走遍这里的每个角落。不只是罗诺而已,就连我与露寒香、杜凌也沾到了福气,片刻后伤病痊愈,精神百倍。但是琪琳、曦檠却未能受惠。普通的剑伤与烧伤甚至宿翼鬼之毒都可以听咒恢复,而他们一个是被魔剑吸了力量,一个是受到了诅咒,两者都不能复原。 不管怎么说,因为残冬魂突然的倒戈,巫女至此都未能回过神阻止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如今雪女苏醒,宿翼鬼也恢复神智到达残冬魂身边,再加上众人状态的回复,没有魔杖的巫女突然陷入一个十分被动的局面。现在她手上唯一的筹码便是施加于别人身上的诅咒,下一步她还会采取什么措施无人知晓。 只见沙拉箐伸出了右手竖在眼前,凝视良久。突然间她眼神一紧,她的无名指便将被刀切段了一样折落,并且在下落的过程中,于半空焚烧至尽。 ”如果得不到别人的爱了,还要那些诅咒有何用?全都解除了吧!“巫女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就在她无名指焚尽的同时,罗诺的视觉与听觉以及曦檠的声觉全部恢复。因为巫女将她的手指献给了阿提拉,之前一切的诅咒全归于无。 第七十四章青鸟羽臂 “在失去最重要的三人之后,她才执起魔杖,成为巫女。” ****** 燃尽的无名指,等同于耗尽的筹码。虽然巫女还是巫女,我们还是我们,但她的能力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展现完毕,再没有特别的杀手锏,而且在我们一方,现在还多了以为实力不凡的雪女。若是正面交锋,我们绝不会败给她。 此时罗诺诅咒刚解,看到白嘉儿时激动不已。因为发现自己正躺在绝世美女的怀中,他“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像少女般羞红了脸。面对雪女温柔的目光,他竟然也不敢直视,而是将头转过去。这时,他看到上百名村民双眼直勾勾地贪婪地欣赏着白嘉儿的美,突然感到一阵厌恶。于是心中又萌生杀意,四下里寻找着兵刃。 可在他寻得紫麟前,另一个解除诅咒的人已经开始讲话。 “沙拉箐,你之所以会恨雪女,是因为嫉妒!我说的不错吧!”史鬼曦檠在恢复声觉后,终于可以说出未尽之话,“在你的脑中,有一个人比残冬魂出现得更频繁。那是一只青鸟形的幻灵兽,名字叫作桃莺。” 桃莺?巫女初到时确实提到过这个名字。幻灵兽又是什么? 她这一句话,不光引起巫女注意,也让雪女聚然瞩目倾听。 “只听曦檠继续说道那个青衣的少女,一个月前还在,残冬魂和古岚青也都见过。可这次她却没有跟着巫女一同前来。这是因为,她将巫女抛弃了。” 此时的沙拉箐不像之前一样避讳别人诉说自己的往事,相反的,她显得很顺从。好像是在残冬魂抽过她一鞭之后,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而桃莺之所以会背叛巫女,很凑巧的,也是因为雪女白嘉儿。正是白嘉儿将生命共享给了桃莺,才让青鸟幻兽成了有灵魂的幻灵兽。知道真相的桃莺不愿再助巫女迫害白嘉儿。于是欲带着牛可多一起逃走,巫女明白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强留。话说回来,也是托了桃莺的福,巫女才不会对雪女痛下杀手,因为她们俩人一命,一死同归。” 巫女默默听着曦檠讲诉着自己的回忆,在史鬼面前,她无需辩解。 短短几句话,不知说穿了多少秘密;桃莺、白嘉儿,还有幻灵兽;牛可多的下落以及沙拉菁的哀愁。一下子让全场人员陷入了深深思量。 “桃莺?难道就是十五年前那只濒死的青鸟么?”白嘉儿突然回忆道,“你师父难道没有将她送回给你?” 巫女冷冷笑了一声,答道:“她?她不知道跟哪个奸夫跑了,后来还把命都搭上,哪里有时间管我的事!” 在这里,她又一次把称呼改成了“我”,似乎这话语再度触及到了她的心灵深处。 以前师傅虽然时常会提起浮幽山的巫女与奉殷女姐妹,但却从来没有说起过她们的师父。从之前的对话来看,巫女对其师父似乎有着很深的情结,而那青鸟则是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联系纽带。 “史鬼曦檠,妾身问你。你看到的仅仅只是妾身这一个月来的记忆么?”巫女问道。 曦檠欲言又止,语塞不答。 “罢了,光凭这一些话,已经足够让妾身决定杀光这里所有的人!”话至此处,巫女的眼神聚然变得凶狠无比,“包括残冬魂与白嘉儿在内!” 话音未落,沙拉箐便一伸手,隔空将残冬魂手中的魔杖夺了回来。后者完全没料到前者竟有这等能力,因此才疏于防范。 见到魔杖突然被夺走,残冬魂稍稍慌了神。他知道夺杖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于是镇定之后,不解道:“沙拉菁你是怕别人知道你的秘密,因此才想灭口,这点我可以理解。但你若杀了白嘉儿,桃莺岂不是会跟着一同命殒?” 却听沙拉菁哈哈大笑道:“妾身的小哥哥啊!你以为妾身不杀雪女真的是因为桃莺吗?错了!妾身那可真的是薄你的面子才留她一命!若是为了桃莺,妾身早该将她抹杀掉!” 只见巫女将青光鞭收回了魔杖水晶之中,随后默念起咒语。这时在青光鞭消失的位置喷出了无数青色的羽毛,这些羽毛就好像自己长了腿一般,先是螺旋外攘,而后成队回收,一环一环绕住巫女的右臂,忽然一齐缩紧,将她的整只臂膀缠裹。再看时,巫女的手已不能称为人类之手,明明成了一只鸟兽的勾爪,而那魔杖也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单只手臂的异化,兵刃的消失,这一幕与黄家堡副堡主黄于盖插紫麟于手臂之中的情形如出一辙。但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魔杖被藏在了哪里。 “幻灵兽的出现,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师父最初研究的,可是缚言界三禁术之一的‘长生不老’!契约甲方将生命共享给契约己方,结成‘命理连结’,此时乙方若是亲手将甲方杀死,就将获得不尽的生命与永恒的青春!桃莺不忍心做的事,就让妾身代为行之!” 巫女口中说着要杀光所有的人,真到动手的时候,果然还是将矛头最初指向了恨意最浓的雪女白嘉儿。 这带着嫉妒之恨的青色勾爪,好像从异世界来的恶魔一样,划着风,发出沙沙的怪声,迅捷地逼近了雪女。可就在此时,横空出现的人、魔、神三剑一齐挡在了它的面前。 杜凌手握黑亮的悬影,罗诺提举幽紫的紫麟,而我剑水绎则轻持金灿的圣御。三把人,三把剑,三个不同的目标,在此却将剑同指一人。是何等的缘分才能塑造此等令人热血沸腾的景致? “看来在肃清这些凡民之前,还必须先把这巫女给解决了才行!”见过白嘉儿的罗诺一扫先时的阴郁,此刻意气风发,出剑明快,欲夺首功。 谁料这时巫女诡异地笑了一声,手一扬,洒出一大片羽毛将自己完全覆盖。青羽落尽时,她亦没了踪影,使得奔袭而来的罗诺无从下手。 我们正寻着她的下落,在另一边却传来露寒香的声音:“你们快来,她想抢‘若雪’!” 待三人目光汇聚时,看到竟是露寒香将手直接从外侧伸入宿翼鬼体内的情景。 是幻觉么?就像德鲁直接将手伸入我胸腔内一般,没有撕裂,没有鲜血! 伴随着宿翼鬼痛苦的惨叫,露寒香对面的空气中竟传来了巫女沙拉菁高调的言声:“好机敏的丫头!好厉害的鹰爪手!”话音毕,巫女在朦胧的霜雾中逐渐显现,此刻她竟然与露寒香一样,也将青羽勾爪伸在宿翼鬼体内! 依现在的情况,已经可以推敲方才之事;沙拉菁以羽毛为障眼法,趁机为自己制造了一道用以隐身的结界,事实上从未移动,为了伺机偷取“若雪”,而露寒香再次展现出她过人的机智,早早地守在宿翼鬼身边,一有异象便出手将“若雪”掌握在手中。 我早该想到,巫女是为“若雪”和残冬魂而来。如今既然放弃了残冬魂,“若雪”自然是她必取之物。倘若“若雪”落入巫女,手中拥有“冰”“火”两样宝器的她便又能力再次扭转局势。如此掉以轻心实在失策!好在有露寒香在,否则后果难以料想。但我至今还不敢确定我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究竟是真是假。 此时却听巫女讲道:“妾身准备了很久才想到用桃莺的羽毛或许能够直接接触‘若雪’,而且‘虚无穿体’也并非一般人能够学会。你这丫头不仅手劲大,还能一次性解决这两项难题与妾身抢这冰之宝器,究竟练的什么功夫?” 正如沙拉菁所说,露寒香的这双手不仅偷盗功夫了得,还能轻易握控雪女的魂火、魔石与紫麟剑,甚至与巫女抢夺宿翼鬼体内的“若雪”,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假设真像巫女所说,这是一门功夫,那露寒香的师父会是何方高人?如此想来,我对露寒香有进一步产生了些许敬畏。 露寒香并不搭理巫女的问话,她只顾专心回拉“若雪”,生怕一份心宝器就被对方夺了去。 可再厉害的机警也敌不过阴险狡诈。只见巫女阴邪地笑了一笑,不知干了什么使露寒香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此时我已知道眼前的情景并非幻觉,只恨自己如今不能施展魔灵眼,看不清在宿翼鬼体内正发生着什么。因此只好以最简单的办法去援助露寒香,那便是直接进攻巫女。 不过早在我之前,有一人已经出掌袭击了巫女。他的拳法凌厉而强劲,配合上敏捷的腰腿,招招出其不意,竟然将巫女打得应接不暇,顾此失彼。我差点忘了,原来残冬魂也受到了雪女“冰心咒”的恩惠,一改之前大病初愈的颓唐,展现出了不容小觑的实力。 露寒香趁着这一机会,突然用力将手回拉,带着珍贵的“若雪”离开了宿翼鬼的身体。 与此同时,欲在雪女面前出风头的罗诺也早就忍不住冲袭巫女而去。他用犀利的手刀配合残冬魂出神入化的拳法,居然将敌人节节逼退。 这实在叫我又惊又喜!并不是因为她们目前占了优势,而是罗诺竟然将魔石与紫麟留在了原地! “魔族之物似乎已经失效。不过也好,残冬魂,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堂堂正正来决个高下吧!”罗诺边打边道,斗志昂扬。 残冬魂见罗诺如此,也是不甘示弱,越战越勇! 露寒香踌躇地望着那两人,有些失落。她虽然成功抢到“若雪”,立了一件大功,但也因此付出了惨痛代价:握“若雪”的手此时已千疮百孔,鲜血淋漓,无疑是巫女的阴招所致。 不过在雪女的领域,这根本无需担心!就像巫女吐一口气能蛊惑人一样,雪女的一口气也能使血结伤停,痛苦全无。 手伤一好,露寒香便将“若雪”恭敬地交到白嘉儿手中,并简单地道了一句谢,随后也迫不及待地加入了那两人之中。 当雪女欣慰地看着那三人共同迎战沙拉箐时,我也恍然大悟:武功相近的并不只是露寒香与罗诺而已,残冬魂亦是操同样的身法——他们三人原来师出同门!! 第七十五章特拉卑尔主宰 特拉卑尔一役,由于雪女白嘉儿的苏醒,各怀目的的十人终于迎来了众志成城一致对外的局面。之前还水火不容的罗诺与残冬魂,如今竟然拳拳掌掌,配合得极为默契;再加上后至的露寒香,特拉卑尔三杰齐齐上阵,“雪豹”、“飞侠”与“巧盗”各显神通,一时间将不可一世的巫女打得毫无还手余力。 见到局势尚佳,我也不急着出手,借此机会对宛晔说道:“公主殿下,不如你古岚青先带着傅龙和那些村民离来此处?这是极寒之地,并非凡人所能长留。况且傅龙也害了病,一会儿巫女若被制服,我怕她会收了火之宝器使温度剧降,到时候这么多人我怕照顾不及。” 宛晔虽然表现出担心的神情,但还是允诺道:“好,我在外面等你打败巫女回来。不过要是火符又烫了,我还是再会进来的!”她深情地望了我一眼,随即抱起傅龙招呼着古岚青。 可惜古岚青却并不领金兰姐妹的情。她还是放不下残冬魂。如今雪女、巫女还有露寒香都还在他身边,作为未婚妻的她又怎能独自离开? 古岚青的坚持让宛晔有些无所适从。她虽然名目上是公主,但还从来没有率众行路的经验。我看得出,她此刻的犹豫是因为害怕自己难以胜任领导者。 却在此时,雪女走到了古岚青面前,像个婢女一样对她行了礼:“尊敬的精灵门公主,古岚青殿下,可否请您帮我把宿翼鬼送离这个抑灵结界?它体内的白蝠是纯灵体,本不适在此,刚才又遭巫女与露寒香两人争夺‘若雪’,受了灵伤,我无法马上治愈,如今它危在旦夕,恐怕支撑不久。必须要让白蝠出去透透气。” 雪女的话音刚落,恰好残冬魂也特意转头道:“青!你快把宿翼鬼带出去,白蝠不能死!” 听到夫君也如此要求着,古岚青这才答应下来。决定以后,她立刻发挥了自己作为一国公主的号召力。“那边的村民!”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帮我扛这匹黑马!”古岚青大喊道。 可是这一声喊并没有立刻见效。 “被那匹妖兽咬一口可就必死无疑了,大家别过去!”有人起哄道。 古岚青听闻,不由地大怒道:“你们还想不想出去了?不帮忙就全在这等死吧!”她说着,自顾自走去扶起虚弱的宿翼鬼,吃力地站了起来。可是还未立稳脚跟,她便因为眼前突然出现之人,又吓得坐倒在地上。 那个人,是巫女沙拉箐! 她是何时出现在那里,连我也不知道。残冬魂三人明明还在激烈作战中! “不必费这工夫。妾身说了,在这个结界里,所有人都要死,你们不如静下来安心享受最后时间。”巫女将宿翼鬼轻轻一推,黑马便压在了古岚青身上。随后她哈哈大笑起来。令人惊奇的是,笑声竟来自不同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发现在这结界中竟然同时出现四个这样的“巫女”,一个在古岚青旁,一个在宛晔与傅龙身边,一个脚踩琪琳,一个在村民身后惊吓着胆小之人。四处无一不是我方的软肋。再加上与特拉卑尔三志激战正酣的那一位,五名巫女同装同色,分不出任何差别。 “又是‘咒念小人’,沙拉箐在木偶上面附上了自己的毛发。”曦檠警觉道:“看来她准备拿他们威胁我们!” 就在此时,一闪明亮的火光抓住了我的目光。待我仔细一看,原来巫女依靠“烈岩”将那步步紧逼的三人隔了开来;从黑匣子中伸出了六条火舌,像蜘蛛的六只脚一样将黑匣子顶在半空中,每一只脚都是一条火鞭,他们胡乱甩着,使得三人无法靠近。 站在“火蜘蛛”身后的巫女在听到曦檠的推测后,不屑道:“妾身要杀你们,还需要靠威胁么?从凡民起,一个不剩!” 话音未落,村民那边便陆续传来惨叫声。第一个“咒念巫女”已经开始了杀戮。 露寒香见村民受苦,冷静不住,向着残冬魂与罗诺各望一眼,便退了下去,直奔众人而去。 残冬魂也跟着露寒香步了后尘。危急时刻,看到古岚青临难,他不会坐视不理。 杜凌看看琪琳,又看看曦檠。史鬼的首肯让她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悬影剑便指向了第三名“巫女”。 至于第四名,竟敢对宛晔与傅龙下手!我剑水绎岂能让她久活? 我提剑前趋,蛇蟠步之疾助我几秒之内赶到。“巫女”还未动手,我便以“风鸽觅食”之技向她回旋劈斩。 这“咒念小人”的身边一圈有一个防御结界,但并不是很强,在挡住我的第一剑后便被第二剑击破。之后的数剑,每一剑都稳稳砍在了“巫女”身上,竟直接将其砍回了原形。 同样是“咒念小人”,这“巫女”跟“火神”相比,实在不堪一击。 在我之后,残冬魂、杜凌还有露寒香也都陆续击败了自己的对手。这次“巫女”的孱弱让所有人都疑惑不已。 “不对,中计了!”露寒香突然惊叫道。 调虎离山! 这次就连露寒香也和我们一起犯了之前一样的错误,竟然被敌人主力单独留给罗诺对付。他没有魔石、魔剑,哪里是巫女的对手? 待我们将目光回望,罗诺已经被火蜘蛛压制;而巫女则竖着青鸟羽臂,站在雪女面前,其不善之意,显而易见。雪女与巫女对质,预示着冰与火的较量。 此时却听雪女用她甜美的声音讲道:“若非迫不得已,我实在不想对你出手。你若想杀我为桃莺换取永生,我的命给你也罢;但‘若雪’可是万万不能给你的。你想用它做的事,将会毁灭这个世界!” 白嘉儿说着便将“若雪”放置胸前,口中念起咒语:巫女靠黑匣子控制“烈岩”,而雪女仅靠双手便控制着“若雪”。 冰之宝器“若雪”随着雪女的念咒渐渐发出白光。它先是向四面八方三处一阵强烈的寒波,一阵强烈的寒波,将先前由“烈岩”带来的温热一扫而空,就连那火蜘蛛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后,我便看到它前方的巫女从脚开始一点一点结出了冰花,直到全身除了那只青鸟羽臂全部进入冰封。 火蜘蛛“意识”到巫女被“若雪”冰封,好像眼一般撑起身子张望了一眼,但它没有做任何举措便又降了回去。要破解“若雪”之冰封,对巫女来说不只有“烈岩”一个办法而已。 那未被冰封的羽臂丝毫未受“若雪”影响,它灵活如旧地上摆到脸庞,轻轻一抚,那些冰花便按结时的逆向逐步褪去。 “桃莺与你共享一命,‘若雪’既伤不了你,自然也伤不了她!”巫女说着,便欲伸手去夺若雪。却不料,雪女几步灵巧避退将她甩了开去。这步伐如此熟悉,又是与露寒香那三人属一门路数,可是看着又比那三人稳健娴熟。莫非她正是他们的师父?这白嘉儿虽然看去少女清纯,可是说话行事都极为老练,再加上早在十八年前她便与巫女的师父熟识。推算下来,她理应与我师父虹。比拉得同属一辈,会是那三人的师父也并不奇怪。 不过白嘉儿会有此等灵敏的身手,似乎早在沙拉箐的预料之中。在雪女避退的地方,巫女早已布置好了青色屏障。白嘉儿撞到屏障,不由得退了一步,沙拉箐便趁机伸去勾爪。白嘉儿再一躲,又撞上另一个屏障,就像最初“魔七道徒”对残冬魂挥出的紫光波一样被来回阻弹,并最终被引向某个地方—— “断言·青光八棱镜” 巫女持续出勾爪紧逼,末了的一击她突然加快了速度。 雪女见这一击难以躲让,干脆止步去挡。可谁知巫女这一击故意打空,随后发出计谋得逞的一声诡笑。 原来,真正要进攻的并非巫女本人。她处心积虑将雪女引到此处,正是为了让另一物得以发挥。 只见原先压在罗诺身上的火蜘蛛忽然翻身跃起,从背后缠住了雪女。雪女遭烈火侵身,白纱霎时如雪般融化,洁白美肌悄然显露。 火,正是雪的克星。而对黑匣“烈岩”火蜘蛛,白嘉儿根本无力招架!若是照这样下去,雪女的天姿定会在被毁之前被一众凡人窥尽! 却在此刻,特拉卑尔雪豹及时出现。他双手擒握黑匣,两足稳踏冰地,猛地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量,竟将这火蜘蛛活活拉扯了下来。在白纱被整个烧毁的同时,罗诺迅即脱下自己有些破旧的外衣替白嘉儿披上,总算没有让这绝色美女吃亏。 罗诺紧紧搂住白嘉儿,两人深情对望,意味深长。 看到这一幕,古岚青与露寒香不约而同地看着残冬魂,都想知道他见到此情形时的反应。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根本一点也不在意,反而表现得释然轻松。这也使得两名爱慕残冬魂的女子如释重负。 就在众人都在为罗诺这一次英雄救美的举动发出感叹时,鲜红的热血却悄悄地,一滴一滴点落在白嘉儿洁**嫩的面庞上。 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了,却不敢去相信,罗诺满口血流! 白嘉儿的头左右颤抖着,这一刻满脑子想得只有罗诺。突然间,罗诺身体猛得一颤,嘴中倾吐出一大血,染红了白嘉儿的秀发,并顺着丝线凄凉地滑落。洞穿他腹部的勾爪缓缓拔出。“这个家伙太碍事了!”沙拉箐半举着沾满鲜血的青鸟羽臂,趁着雪女因悲痛而呆愣的契机,轻而易举地取走了她手中的“若雪”。 “妾身用咒法给他施了灵伤,现在就算你用冰心咒也救不了他的命。”巫女欣喜异常地握着到手的“若雪”,历经多年,她终于集齐冰火两样宝器,一时间竟忘我地大笑起来。”拥有了‘若雪’,这特拉卑尔雪山的主宰便是妾身,巫女沙拉箐!” 大笑毕,巫女便念咒召唤起黑匣子。只见那火蜘蛛经巫女的召唤,又突然生出多条火舌,并以急快的速度向四方蔓延,顷刻间将整个抑灵结界烧成一片火海。随后她又高举“若雪”,施咒作法顶上的冰雪随即受她控制成块砸落。地上之人来时的入口早已分不清在何处,根本无处可逃。 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灾难。阻止这一切发生,所有人都要葬在这冰火两重天之中。而这灾难的始作俑者,巫女沙拉箐却用结界将身体一裹,缓缓退到冰墙之后。 “全都入墓于此吧!”她留下这一句之后便随音尽而消失不见。 白嘉儿抱着满身是血的罗诺,悲痛欲绝,对周围的灾难不闻不问,完全不在乎天塌地陷,哀号声声,哭泣不止。 此时,我拿起被罗诺丢下的魔石与紫麟,踏着土来到雪女身旁。 “我有办法能救罗诺。” 第七十六章二十五时辰 苦寒山,姐弟情,一朵冰花血入冥。 哀晓月,星夜并,命轨之末谁倚听? ****** “你是谁?” 夹杂在雪室崩塌的轰隆声中,一段虚弱美声传入我的耳中。 “我是剑水绎,‘紫青圣使’剑水绎。”我答道。 此刻我的双眼泛紫,心口已不再像先时那般疼痛,似乎是收纳了杜凌那魔石之故,“魔石之碗”的裂痕已经被修复;足以再盛紫麟之水;再加上重新接回了罗诺“借”走的那一块魔石,如今胸前的八叶风车中,从左上至正右方,连续四叶已被紫色填充,半数魔石已在我手,运用紫麟之力的能力自然也更上一层楼。而且这一次重拾紫麟的情况,相较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仿佛是升华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力量获得了大幅度提升,舒畅之感前所未有。 当我再次进入紫色世界时,有一抹白十分显耀。在平湖时,我曾经为钱欲舞出一曲“丧花薄葬”,那时洁白之雪头一次进入了紫红双分的天下。如今这一抹并非由我创造的白就像是一个纯洁的标志,出现在了血腥的紫红世界,无疑让我倍加重视。而这“白”正是雪女白嘉儿。 “剑水绎……是残冬魂的友人么?”白嘉儿摇摇头,恳求道:恕我不能记住你的容貌,但你方才说,你有办法救罗诺?只要罗诺活着,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说着便将身体一扑,抓住了我的双脚。 “罗诺我自然会救!“我回答道,”不过我并非残冬魂之友,我是为露寒香才到此处,所以我希望你能救救那些村民,我不想看到露寒香伤心。你是雪女,一定有办法能带他们逃离灾难。“ 直到此时,白嘉儿才反应过来,除了罗诺,还有上百名无辜之人也正面临着将至的死亡。善良之心让她因愧疚再一次而落泪。 “此事因我而起,我本就有义务要让他们安全回村里。”白嘉儿低声叹道。语毕,她仰头看着崩塌的天顶,不觉出了神。 “我想,只要你能破解这抑灵结界的话……。”我说着,可前半句话才刚出口,嘴舌便突然好像被什么卡住一半动弹不得。随后我感到全身上下都进入了一个极特殊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全世界都进入了静止,唯独我的双眼,还有那一抹白能够保持动态。就连我的意识也在一瞬间断了电…… “……破解这抑灵结界,我就能让他们活下来。”我刚将整句话说完,不过几秒钟时间,但觉得中间像是隔了几轮春秋。 我环顾四周,惊讶之情难以言表。此刻,我正立身于那冰雪环廊的入口处,背后是尼伯姆大冰窟崩塌后雪砌的小山,而前方是猛烈振动,似要倾倒的冰之壁。 因摆脱了抑灵空间,魔眼也进阶成了魔灵眼。通过它,我能够将看到这冰壁之内所发生的变动,虽然抑灵空间仍是个盲点,但这并不妨碍我目击烈火的肆虐及寒冰的疯坠。那里所展现的,正是我说话之前的场景。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何仅仅一句话的功夫,我竟会瞬间移动到了此处。但是我欣慰的事,说话之前的愿望也在语毕之后得以实现----所有身处冰火之灾之人都聚集在了我的周围。从他们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都与我一样对于自己和别人的瞬间移动而疑惑不解。但不管怎样,此时他们已经与死亡无缘,人群中顷刻间爆发出一阵阵欢呼之声。 我试着走了两步,不知怎得,双眼渐渐感到疲惫不堪。恍惚间我看到了天旋地转,画面跳跃。是这双不受时间静止影响的眼睛,因为持续工作了太久的时间,我意识恢复后一次性将它所收集的真相全部灌入我的脑海。而脑海在这一时刻又无法瞬间接纳那么多的信息,而超负荷短时罢工。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异常。 不过等到那些错乱的画面一个个重新组合,我的思绪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脑海中重现除了当时的情景—— 在我准备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雪女已经仰着头念起咒语。那是一段没有人能够解析的咒语,使用的语言好像有声却又无声。当我说出前半句时,咒语的效果便以发作。那效果是让冰火与人的心跳,让世界万物同时静止,换言之,便是让时间静止。在那之后就是她一人救百人的壮举。 起初,她的步伐还算灵敏,进进出出,一口气将二十人背到冰壁之外,只花了半个时辰;可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中,她却只将十五人成功送出。在之后分别是十二人、八人、六人……在三个时辰内快速送出了六十人后,她的效率降为了一刻钟一人。其中的原因并非只是疲劳而已,另一方面,她的眼角长出了皱纹头发迅速生长。她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衰老着。 想要换取时间静止,不可能不付出巨大的代价。而雪女的青春美貌正是这一叠筹码。她将自己宝贵的财富一点一点低外拨,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生命。 当她将第一百人送出后再折回时,时间刚好过了一整天。那时,她的头发已经拖到了地上足有五人长。青丝接着白发,因为没断过,若不光取头尾比较,从中间颜色的渐变中根本看不出时光飞逝的破绽。这十二个时辰,对她来说,等于是三十年。 这个时候,白嘉儿折取了一把锐利的冰刀,一刀便将这碍事的长发切断不管。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才将烦恼丝除去,是因为在这之后它们几乎不会再长。 我并不知道白嘉儿之前的真实年龄,但在此时,她无疑是以为瘦骨嶙峋的七旬老太太。或者她会什么使自己不老的术法,可为了使时间静止,经此术法保存多年的年轻外貌也不得不向外展现出真相。当然,美并没有因此离她而去,只是随着时间的走过而多了一份沧桑。 如今在这美丽老妇人面前,还有二十人与一匹马等候她的救援。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将村民救出。于是她又花了三个时辰将他们背出。背最后一个村民时,她不小心绊了一跤,竟被身上的人压得半天动弹不得。在挣扎起身后,她气喘吁吁,想要再背起已经不可能。于是他花了很大功夫连推带拉才将人送了出去。 此时剩下的正是为雪女而聚集于此的十人一马,倘若她就此歇手,凭我们这些人的能力想要全身而退也并不困难。可是她似乎十分执着于亲手将我们救出,哪怕只凭她这一身脆弱不堪的骨头。 送走古岚青与宛晔,她花去一个时辰零一刻钟。 送走琪琳与傅龙,她花去一个半时辰; 送走露寒香与宿翼鬼;她花去一个半时辰 最后剩下残冬魂、罗诺与我三人。 我实在想不到她究竟从哪里得到的力量,风烛残年还能拖得动这些在实践静止时重如磐石的人。如果我是在这时就回复了意志,我定然会因她的牺牲与执着而忍不住声泪俱下。 她用她深邃的眼来回打量着我们三人,然后决定先将残冬魂送走,一个时辰后,她步履蹒跚地走了回来,接着拉我的手,向出口走去。其实在那时,她的双脚已经支撑不住她的身体,在拖着我前行的同时她也四肢着地在爬行。我就在她身后,望着她奋力前行的背影,我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这样的无奈令我一辈子难以忘怀……为什么要让我看清时间之弧中的真相?若我像普通人一样不知“瞬间移动”的原委,我也不必再被白嘉儿救出后,面对冰壁,只用双眼来唏嘘和哀叹。 安置完我,白嘉儿最后一次折回。这一次她利用两个时辰陪同自己的“弟弟”,享受完与他相处的最后时光。当她再度出现在我眼前时,她已经消瘦地几乎只剩下骨头,可是将罗诺放倒时,她又是那样温柔,生怕他收到更多的伤害。 至此,她总共花费了二十四又半个时辰,转移了一百二十人外加一匹黑马,总算功德圆满。 她看看我,将她胸前的冰花别在我的胸口。留下信物,为了是提醒我不要忘记承诺。随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残冬魂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走到宿翼鬼耳边低语了几句,走到露寒香面前鞠了一躬,然后走到罗诺身旁,亲吻了他一下额头。 做完这一切以后,白嘉儿,深情回望着身后垂直高耸的冰壁,片刻后,她一步一倾,朝村民方向走去,使自己埋没其中…… 在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我的意识才终于从时间之弧中跳出。然后就是我将下半句话道出的那个时刻。 以上,便是这双奇异之双眼通过接收的影像向我传递的信息。当这些信息进入我脑中成为记忆时,我的脸上已经不知不觉挂下了一串泪。 不知为何,我的眼睛似乎对这一段时间有着超乎寻常感知能力。白嘉儿要用她自己的青春生命换取静止的时间,其比例是一万比一,也就是说,她争取到二十五个时辰相当于要花掉她二十五个时辰,即五十七年零一个月! 泪水在我的脸颊不住地流淌,我所得到的感动哪怕眼泪流尽也倾诉不能。这个时候,一双温柔的手扶住了温润的脸。 “为什么要哭泣?难道你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么?”露寒香问道。 我点点头,可却诧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我的双手也在五十七年零一个月中的每个时段感觉到了雪女的体温……”她说着,手指我胸前那一朵冰花,“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做?” 听她提醒,我这才从悲哀中缓了过来。 不错,雪女做了这么多,绝不是要人因她而止步不前。她之所以最后会用半个时辰离开,是为了让重获生命之人将注意力放到未来。 按照约定,我走到奄奄一息的罗诺面前,将紫麟握于他手,随后伸手摁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将紫麟与魔石之力一齐传入了他的体中。拥有四块魔石的我已经能做到这一步——用能够治愈一切伤病的紫麟之力去拯救“魔七道徒”。 “对了,我从刚才就以自豪想问你。你的头发怎么变成紫色了?还有你身后的这一件紫色披风又是哪来的?”露寒香问道。 我疑惑不答,因为自己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异变。 此时却见史鬼曦檠缓缓踱来。笑着解释道:“你能变成这个样子。说明紫麟已经正式承认了你的实力,任命你为‘紫衣传人’。” 第七十七章紫衣传人 青龙遗留的气息在万里之海上飘荡聚集,其中一些化为了圣灵风向南方刮袭,不巧却撞上了拒不让路的赤色绝壁。于是朱雀的遗迹将圣灵风引导,让它向西北方刮去。第一站它便遇上一座雄伟的雪山,名叫特拉卑尔。 东临离海,南接无上崖,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特拉卑尔享受到圣灵风的正面吹拂,使得整座山灵气变得异常之高,引得无数妖兽争相来此觅食。首先在此称王的是一只上阶一等妖兽,雪豹。它的敏捷与凶狠就是在整个妖兽界也是享有赫赫声明的。不过它统治的事件并不长久。不知从何时起,那雪豹便被一位骑着白马的美貌女子所驯服,后来成为她的奴仆为她守山。那个女子就是传闻中的雪女。 从没有人见过雪女的真实面目,因为没有人敢去妖兽纵横的雪山上探险。雪山边上的忍盗村蔡踏踏尼就有村规严令,本村人不得上雪山。 可是有一天,一个穿着破烂的流浪小孩来到了蔡踏踏尼。他虽然身材瘦小,却长有一双凌厉如豹的眼睛。村里人都认为他是不详之人,于是把他赶出了村子。后来有人看到他上了雪山,许久没有见到踪影,都以为他已被妖兽吃了。 其实他一开始也像普通人一样遭到了妖兽们接连不断的攻击,但他小小年纪就力大无穷且心思缜密,一日之内竟无妖兽能伤到他分毫。之后大部分妖兽因尝到了苦头而不敢再轻举妄动。到了第二日,闻讯赶来的雪豹见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孩,不由得放肆嘲笑了一番。可是小孩的功夫一下子就让雪豹明白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一轮恶战之后,小孩杀死了雪豹,可自己也已遍体鳞伤。不过在妖兽喽啰想趁机围攻他之前,雪女出面将他救了下来。 他本没有姓名,但雪女赐给他一个名字,叫作冰山·罗诺。自那以后,雪女开始抚养这个小孩,母亲、师父、姐姐,一人兼作三职。并且让他代替原先的雪豹,成为特拉卑尔的守护者。 ****** 雪原之上,霜雾依旧。 此刻,巫女沙拉箐正站在冰雪环廊空间正上方的雪原之上。脚下的山体因冰火之灾而摇晃不止,但终究没有使山体崩塌。作恶者稳稳站在那里,待一切静止之后,她深深叹了口气,似乎心中又什么惋惜之事。 她安然地将刚获得的冰之宝器举在半空,不由得笑了起来。可随后将“若雪”收回时,却不料一只突然出现的手将它从青鸟羽臂的勾爪夺了。 巫女错愕了一下,随即挥手打散了霜雾。印入她眼帘的,乃是一名骑白马的俊秀男子。 “残冬魂?”巫女又惊又喜道,“你果然没那么容易死!” 只听残冬魂哼笑一声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还是不愿意我死啊?那你为何要降下冰火之劫?我记得你说过要把我和白嘉儿一并杀掉,我还以为你不仅不在乎桃莺的死活,连我的命都不要了。” 巫女急忙解释道:“怎么会呢!小哥哥!刚才妾身是一时气糊涂了才说那番话,做了那些事,现在回想起真是后悔万分!我正要去找你们。雪女的话妾身是要用这羽臂取她性命的;但对于小哥哥你,妾身实在不忍心痛下杀手。只要你发誓保守妾身的秘密,跟着妾身走,妾身一定会好好待你!” “帮你保守秘密就不杀我?听上去挺划算啊!那好吧,成交!不过,‘若雪’得由我保管了!”残冬魂讥笑道。 他的语气和言辞让巫女不由地愣了一下。 “雪女死了,你要‘若雪’又有何用?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也能像那个丫头一样,轻易地握着‘若雪’?”巫女警惕道。 只听残冬魂哈哈大笑道:“丑女人,我可不是你的小哥哥!”说着将自己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露出了原来面目,令巫女大吃一惊。巫女满心希望残冬魂不死,见到眼前之人才后悔自己大意。 露寒香这般调戏沙拉箐的手法,我早已司空见惯,不过托她的福,“若雪”又一次回到我方手中。 “臭丫头!”巫女大怒道:“快把‘若雪’还来!” 露寒香将“残冬魂”的面纱重新戴上脸,说道:“抓到我再说!”随后她拉起缰绳,与白蝠一起转身消失在大雾之中。 巫女一气之下放出黑匣之中的火舌,将周围大雾大范围地驱散开来。雪原之上的视野瞬间变得清晰,但是出现在巫女眼前的,却并不是她想找的人,而是一位紫发、紫瞳、紫衣之人。 在露寒香戏弄巫女期间,我就一直在旁等候,并用魔灵眼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刻杀出霜雾。酝酿多时的一战,终将展开。 “是你?”巫女疑道,“你果然也活下来了。不过你的眼睛、头发还有披风怎么回事?” 我笑笑道:“我会变成这幅模样正是为了替雪女向你讨一个公道!” 巫女一听“雪女”三字,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她道:“残冬魂也就算了,你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一定要与妾身作对不可?” “没有关系,我与她大概连朋友也算不上。说到底,我来到特拉卑尔也不是为了你或是雪女,而完全是出于对露寒香的约定。可如今,虽然雪女已经苏醒,我已经可以功成身退;但在此期间,我找到了继续挥剑的理由:我就是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我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件事要找你算账。火神凯因是我挚友,而你竟然趁他失忆将他拐走还利用他取得‘烈岩’。这不仅对他个人,对整个神界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巫女哼笑一声,答道:“原来你是神族,难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难得听到有人如此评价,今日的我却对此并不在意,这究竟是紫鳞之故,还是圣御之故,此刻我已分不清楚。我没有当即承认神族之名,而是答道:“之前你问我姓名,我没来得及回答。现在我告诉你,今日将要打败你的人,乃是不死派元帅,‘紫青圣使’剑水绎!” 巫女听我自报家门,不由呆愣了片刻。随后大笑道:“年纪轻轻口气不小!不过不死派竟还有活人当元帅!枉妾身为欧阳伐做了这么多,他也真是不争气啊!” “我已经见过那柄木匕首,倘若我猜的不错,欧阳伐能控制那么多死士,全是靠了它。”我道。 对于这柄匕首,巫女似乎完全不担心它落在别人手中。“不怕告诉你,那匕首正是与火之宝器‘烈岩’、冰之宝器‘若雪’相齐名的木之宝器‘树生’。它虽然也有很强的力量,但却是不祥之物,储存它的东西正是浸泡阿提拉之鞭的诅咒之水。与阿提拉不同的是,它只会诅咒拥有者家破人亡。所以,妾身就把它暂时交由欧阳伐来保管。” “你这女人不止长得丑,而且心地还这么险恶!”这时伪装成残冬魂的露寒香突然折了回来,骑着白蝠出现在我身旁,“剑水绎,就算是为了宛晔的父亲,你也该好好教训她一顿!” “话虽如此!”我诧异道,“可你怎么回来了?” 只见她跃步下马,闲然地抚了抚白蝠,冷不丁朝我腹部打了一拳,痛得我连咳不止。 “我本来已经走了,可是听到有人说是因为我的关系才到这里。假如我就这么自己走了,感觉上好像是我把你骗了似的!我露寒香可不是这种人!” 此刻我因腹中剧痛而无法立刻说话,却听巫女说道:“你们二位感情可真是羡煞旁人啊!一位是英姿女侠,一位是御前骑士,心意相通,配合默契,多么难得的一堆可人儿!只可惜你们找错了对手。”之前那小子也像你一样拿这把剑对我,根本不堪一击;说着她双眼对我,道:“妾身劝你不要不自量力。” 痛感稍稍消退后,我答道:“那只是因为罗诺不小心中了你的诅咒而已。不过你的阿提拉之鞭是打不到我的。” 巫女一听,不屑地哼了一声,二话不说挥动诅咒之鞭突然向我攻来。对此我一点也不慌张。我就钻在原地接下这一鞭,任凭巫女下达诅咒。 沙拉箐见到我的行为,又加上鞭子打在我身上诡异地弹回,微微显出诧异之色。不过她还是继续说出了诅咒:“受鞭之人啊!你将永远听不到世间之声!” 诅咒结束,我轻笑摇头道:“巫女沙拉箐,你既然自视强大,为何总喜欢做一些小动作?方才那偷袭的一鞭就是你浮幽山的礼仪?” 巫女听闻,哼笑一声,答道:“兵不厌诈!妾身是小女子,不必跟你们讲什么江湖。而浮幽山之名,妾身才不在乎!算了,说这些你也听不到……”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答道,“浮幽山之名威震三界,不珍惜名声可会给你留下话柄。所以第一,君子之礼必须遵守。不过你说的也对,无论怎么说,你也是一介女流,我堂堂紫青圣使是该让你一让,我看我就再让你打两鞭吧!” 巫女听我如此言说,马上变得惊怒不已:“你为什么没有被诅咒?” “说了你也不相信……”我故意将话说一半,盯着她的表情,吊她胃口,“还是不说了。” 按我所说,她又给了我两鞭。“现在不说以后也别说了!妾身诅咒你说不出话,再诅咒你永远永远说不出话!” “哈哈哈哈!”她越是恼火,我便越是兴奋。此时我舞动紫鳞,练起剑法。 “息行鬼歌——” 只一剑,我便将青光鞭从魔杖的水晶处斩断下来。只见那断落的青光鞭在雪地上不停地扭动,好像蚯蚓一般。巫女看到这一幕一时间竟有些发愣。 “沙拉箐,今天就让我教你五件事。第一件,是礼节。不光是江湖道义、主宾之仪、君臣之礼、长幼之别,还有人兽之分;族界之隔,你可明白?”我对她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巫女此刻终于提高对我的重视程度。 我笑答:“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事:魔兽。” 第七十八章王的五件事 可卡恩地一别,转眼已逾百日。昔日骄傲跋扈的神界三公子,如今已蜕变成沉稳而有担当的“紫青圣使”剑水绎。师父离别之时所嘱咐的五件事至此一直贯彻到位。经历许多后,如今对我来说这五件事又有了新的理解。就像“死神”梦晓所说的,我拥有成为王的潜质,四块魔石到手之后,王的雏型已经形成。现在,“紫衣传人”也有了说教别人的资本。 ****** 特拉卑尔雪原之上,霜雾因“烈岩”之火而散开。实力超卓的浮幽山巫女手执魔杖立于其上。面对着一位牵着灵妖同体之神驹的“巧盗”,以及一位紫魔附体的剑客。 大战在即,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地气息,青光“蚯蚓”在地上挣扎扭转,不刻便给附近的冰雪染上诅咒之液。 露寒香听着我与巫女的对话,静静地不执一词。难得她这么给我面子,便让我更加收放自如。 “什么魔兽,妾身闻所未闻。”巫女惊疑道。 “沙拉菁,虽然你擅长制作幻兽,灵、妖、人都受你控制,但魔兽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你可认得这把紫鳞剑?”我问道。 “这把剑有什么名堂?”她问。 巫女果然不知道紫鳞的来历。正好,我可用巫女之口打响紫鳞持者之名。 “这把紫鳞,是冥渊下的魔剑,受魔石之助得以发挥魔力。魔剑本身是由魔兽进化而成,而作为持剑者的我便是制魔之人。”说着,我又故意露出胸口的魔心图案,指着八叶风车道,“如今我已获八块魔石之四,还有一半便集满,倒时我将完全驾驭魔兽,以获无穷之力,成为紫鳞之主。” “可笑!”巫女愤然道,“什么魔剑?什么紫鳞之主?被你砍断阿提拉只是妾身大意了而已!你以为妾身当真怕你吗?“ 我摇头道:“砍断阿提拉的可不是紫鳞。你可知为何鞭子的诅咒对我无效?不怕告诉你,因为它所诅咒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另一把剑,圣御。” “另一把剑,在哪里?”巫女打量了我两眼,疑道。 我将双手一展,答道:“正是我本人,我已与它合而为一。” 却听巫女突然大笑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人怎会和剑合为一体?少在那里天方夜谭!”说着她用力甩了一下魔杖,就像变戏法一样,将其变为了一柄青光宝剑。“既然你如此大言不惭……也罢,妾身已经很久没有耍剑了,雪女没出现之前,就拿你打发点时间。” 语毕,她突然挥剑向我袭来。 依我看来,巫女的魔杖变化多端,确实诡妙;可就剑术而言,巫女则过于拙劣了。几剑下来,我仅是闪躲,便将他的攻击完全化解。虽然我入金在圣御剑的“神灭”状态下,并不惧怕剑砍,但因为她的剑法太容易看穿,身体连挨剑的欲望也没有。到了最后,我干脆一把抓住青光剑,将她控住不动。 “第三件事,实力。浮幽山巫女声名在外,从遇到你开始我就一直小心谨慎,因为我知道你很强,我有伤在身,敌不过你。而如今我的伤已痊愈,兼有四魔石与紫鳞在手,足以与你匹敌!若是你小看我,用三脚猫的剑法对付我,那便是对我的侮辱!我剑水绎可不依!”我怒道。 只见她妩媚地轻笑一声,随即将手松开,竟将武器留给了我。 “你这家伙好生奇怪,你到底是想杀了妾身呢,还是只想和妾身切磋切磋?你跟妾身说这么多,究竟目的何在?” 目的何在? 我稍缓情绪,随后答道:“我的目的,便是我正要说的第四件事,身份……” 我望了露寒香一眼,发现她还是像之前一样认真倾听我所说,并没有打断。可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会让她有所触动。 “我是被圣母逐落人界的神族,阴差阳错成了紫鳞魔剑的主人,如今正被神界军通缉。虽然我本身仍惦记着神族,但他们却不再认可我,视我为敌人。因此为求自保,我只好暂时投靠魔族,寻求他们的庇护。不过想要魔族相信我也并非易事,那鬼画琪琳与史鬼曦檠就因为怀疑而险些要了我的命。所以我以为,只要我在此以‘紫衣传人’的身份堂堂正正打败你,剩下的贤者便能相信我是紫鳞持者而乖乖交出魔石。” 语毕,我将青光宝剑扔回给她。 巫女接过剑,突然嗤笑道:“你的逻辑也真是奇怪。且不说你赢不了妾身,即便赢了,并因此声名大振,那便不光是魔族会认得你,神界也会更加重视你!难道你认为他们会放过你这个威胁么?” 此时我又看了一眼露寒香,她仍然默不作声,这倒令我有些生疑。 我故意编了个谎告诉巫女,无非是想顺着雅依尔枢密处处长梅婕所说的策略行事,即假装被神界军通缉,博取魔族信任。一来保护青龙与天媒我自己;二来,可以深入敌营探知魔族复辟的企图;三来,收集八块魔石,掌握紫鳞,获取强大之力。不过这事我从来没对露寒香说起过。 虽然露寒香知道傅龙的香炉中盛着“圣泪”,也知道我手持紫鳞化作魔兽的样子,但她从来不知究竟有什么背景,也没问起过。尽管此次是虚假的信息,可毕竟是我第一次透露身份,她不应该像这样无动于衷才是! 见她没反应,我稍稍有些失落。于是回头向巫女答道:“我剑水绎反正已经被通缉,也不怕神族早到晚到,不过若要是能尽早集齐魔石,即便是神界也很难拿我怎样。” “有趣!有趣!先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且把第五件事说来听听。“巫女忽然来了兴致,可她的眼神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第五件事,性命。” 当我说出这六个字时,其实我已经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诡秘,最让我感到疑惑的正是露寒香一直缄口不言。这并不是她的风格。想当初我也中过狐妖的蛊惑,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再说起“性命”这件事,不禁有些感慨——多亏的师父让我谨记的五件事,同样的错误,我不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梦醒破幻——怨影寐凉——王之晨怒! 一剑紫光飞散,惊煞青幻;巫女之计破产,神灭启开。 “我已决定,在成为王之前,绝不再让自己的性命临受危难!”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巫女手中的青光宝剑被我砍落在地。此刻她的表情显得诧异不已。 在我身边,易容成残冬魂的露寒香也好像大梦初醒一般,不禁晃身两步。 “什么情况?”露寒香似乎没完全缓过神来,“剑水绎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不光是我愣住了,你也愣住了!”我解释道,“若是我猜得不错,我们在看到那柄青光剑的同时便中了她的幻术。” 露寒香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般惊叹道:“这巫女也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要中招!”说着她将目光转向巫女。 此时沙拉菁缓缓下腰拾起青光剑,一甩手,又将剑变回了魔杖。 “有两下子,看来你说要赢妾身并非空穴来风。”巫女赞许了两声,随即脸上渐渐浮出了阴邪的笑容。 不用她说,我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她说要耍剑,只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 原来在我们中幻术期间,被砍落的阿提拉竟已将诅咒之液扩散到了我们脚下。被那液体浸染过的雪地已被污染成墨绿色的荒芜。 我急忙提醒露寒香快退。虽不知触碰这荒芜会发生什么,但它透露出的不祥一眼便能看出。 这时却见巫女又用魔杖顶上的水晶触碰了一下那条像蚯蚓一样的青光鞭,它的咒液随即炸泄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扩散。 我与露寒香反应不及,双双被荒芜沾染了脚底,两人的鞋履不刻便被老化侵蚀。幸亏灵兽白蝠早已嗅到了灾厄的气息,化身宿翼鬼飞在了空中。在我们即将赤脚着地时,黑马低空飞到两人面前,接起了惊惶之人。 露寒香在前,我在后,就像刚来这雪原之时,我俩一齐骑着黑马宿翼鬼翱翔于空中。 “巧盗“此刻心魂未定,她张望着下方的荒芜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碰到那个,就会衰老吧?”露寒香问道。 我不由地点头,也是因为刚才那一幕心有余悸。 就在此时,一个黑块突然从地上径直飞来,只听宿翼鬼悲惨地鸣叫了一声,随即猛地往一旁侧飞了一段,险些将我甩下去。不料在我双手使劲的位置竟将他刮出了两条血痕。在我反应到我还与圣御一体时,宿翼鬼已经痛得失去重心往下倾坠。 见此情况,我急忙使出“轮回”与圣御脱离。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宿翼鬼急速下落,坠地之势恐已难挽回。 可亏露寒香灵机一动,将“若雪”贴在宿翼鬼的脸上,借宝物之力使黑骑身上的伤口瞬间凝固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宿翼鬼回复了气力,猛地拍击它的一对巨翼,总算在临地一米高的位置成功停止了坠落,并缓缓回升。 因为之前降惯性太强,此时我与露寒香的身体都死死贴在马背上。力量缓过后,我抬起头,却惊讶地发现舞女沙拉菁竟然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见她用手指了指天空,不明所以。 可是顷刻后我便突然感到热气和杀气混为一体的某物正像陨石一样迅速降落。 宿翼鬼刚刚腾起一丈,我仰头向着天空,并下意识挥起紫鳞剑。可这一剑仿如杯水车薪——方才被巫女抛向空中的黑匣子如今已成为巨大的火蜘蛛,呈倾盆之形盖向两人一马。而我刚才的挥击,不过仅仅砍断它的一条火舌而已! 黑马经不住火蜘蛛燃压,终究还是坠在了地上。我与露寒香双双失去载体,摔落在荒芜之地。 当我吃力地起身时,面对垂垂老矣的露寒香和她带着皱纹的惊惑神情,我瞬间明白发生了生么。 第七十九章噩老见苛 我用神灭状态下的紫鳞剑斩断阿提拉诅咒之鞭,本欲制止巫女借此施展诅咒,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使诅咒之液浸染雪原。如今雪原已成为荒芜之土,其上弥漫着衰老的诅咒,一切踏在其上的生命体都不可避免地老化凋零,在诅咒解除之前无法恢复。 火蜘蛛扑倒黑马之后,摔落在地的我与露寒香转眼间变成了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者;就连倒在地上的黑马宿翼鬼也耷拉着双翼,一副将要寿终的姿态,似乎再也不能起飞。 不过诅咒之力似乎与魔贤的能力一样,对纯灵体无法起效。只见那宿翼鬼眨了眨疲惫不堪的双眼,渐渐变回了灵兽白蝠。从妖兽到灵兽,青春活力重归于体,它的蝙蝠眼也变得炯炯有神。 可惜我们不像他一样拥有妖灵两种属性,不能随时切换形态以求自保。如今归天之年到来,如何才能应对巫女咄咄逼人的攻势? 沙拉菁缓缓向我们走来。那火蜘蛛在完成任务过后,便像只宠物一样在她身边爬行。 “变老的滋味不好受吧?”巫女说道,“凭现在这副样子,你还考虑打败妾身么?”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欲战之心依存,可却无力挥剑。 只听她笑了一声,忽然怒目视向露寒香:“你这是什么易容术,面皮也会跟人一起衰老吗?竟然让妾身的小哥哥露出这副丑态,该当何罪!?”说着她撕开了露寒香脸上的面纱,随后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鲜血当即从老婆婆的口中流出。接着巫女又召出了一张青色屏障,将之作为一面镜子摆在露寒香面前,指着镜中人讥讽道:“臭丫头!你总是叫妾身丑女人,那这个老女人又该叫什么?” 露寒香虽然肉体已老,可心中还是保留着那份不服软的态度。她知道巫女是在趁机侮辱自己,就算力量上远远不及巫女,可嘴上仍不肯屈服。只见她抿吸了一下带血的嘴唇,提了提厚重的眼皮,装作一副惊叹的样子答道:“哎呀!这是哪里来的老佛爷,竟长得这样标致!我看啊,连浮幽山的巫女都不赔给她当丫鬟!” 露寒香啊露寒香!就算嘴硬也不该选这种时候,这不是明摆着自讨苦吃么? 果然巫女听言瞬间大发雷霆,又是一巴掌直接将露寒香扇倒在地,踩着她的手狠狠道:“死到临头还敢调戏妾身,看来你真的不知‘死’字怎么写!快把‘若雪’交出来,否则休怪妾身无情!” 露寒香拖着一把老骨头,努力撑起身子,突然手一用力,居然将巫女掀倒。她的这双手竟然能像灵兽一样不受诅咒,其神奇无需多言。巫女也是因为小看了露寒香这手的神力,所以才会大意。 “你不是要‘若雪’吗?给你!”说着,“巧盗”将一团雪抛向沙拉菁。 巫女无法直接接触冰之宝器,于是急忙将魔杖与手合成青鸟羽臂,挡在自己眼前。可是那块一砸到青羽上边破成粉碎——原来那是真的雪,而非“若雪”。 巫女又一次被“巧盗”戏耍,实在是气急败坏。当她反应过来时,神驹白蝠已经衔着“若雪”跑走很远。巫女随即命令火蜘蛛前去追击。就这样,冰、火两样宝器一齐脱离了战场。 “这可真是怪了,你怎么不干脆骑着白蝠一齐逃跑呢?”巫女回头问露寒香道。 露寒香笑答:“因为我要配在剑水绎身边,亲眼看他打败你!”此时她的眼色神采焕发,在一瞬间我仿佛看到她年青时的模样,那种特别的逆时光之美实在令我震撼不已。 一日之内,我看到白嘉儿,一名不老佳人,渐渐受时间消磨孤独终老,最后执着离开的凄清;又看到露寒香,一位突然尝到沧桑之位的活泼女子,不惧岁月之虎侵犯,还能与天叫板的霸气;甚至于,自己也处在生命之尾,亲身感受到不朽之枯,落叶之凋,夕阳之没。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对“老”这一字有了深刻感悟,恍惚间,我竟回忆起枯星宫主土·莫利翰轩所住的宫殿,那时感受到的寂寥此刻愈加深沉。 “不老只是传说,时光无法逆流,逝者永不归……” 紫鳞之光微微弱弱,似在对我诉说着什么。它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占据了我的脑子。我明明看到巫女嘴巴在动,却听不到她对我的讥笑。 “都老得没牙了,他还能靠什么来打败妾身?”她应该是这么在说。可是我心中的觉悟,完全不在乎她的幼稚言语。老者不光是手脚不便,思维迟钝,他还拥有看破一切的豁达和威严…… “噩老见苛——” 紫鳞对我的诉说大约是这个意思。当我口中念出这四个字时,手中的剑也跟着一起挥舞了起来。老者无法用蛮力使动重器,只能简单地将剑画弧上扬。可仅仅把剑举过头顶,情况便有所不同。 只见巫女吃惊地望着我,脸上露出的惶恐之色与淘气小孙子面对老祖宗时所表现出来的惊恐无异。尽管年轻与力量都属于巫女,但她却被紫鳞之宗展现出的老迈与凝练所摄。看到我一步步蹒跚而至,巫女慌了神,或许只是因为心理作用,她竟不敢对我刀剑相向,不得已缓缓后撤,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者束手无策。 不过我并不指望考这种奇情妙境给巫女重创,哪怕我使尽全力挥剑去砍,她也能轻易躲开,完全是徒劳无功。因此我转了个弯,向着诅咒之源阿提拉走去。 虽说费了点时间,但我总算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走到那“青光蚯蚓”面前,此间的困苦正如白嘉儿将我拖出雪窟时一般。 巫女看出了我的意图,于是也向阿提拉走来,不过她终究无法对尊尊老者动手,只能在一旁心虚地嘲笑:“凭你这个样子,想要怎样接触衰老之诅咒?” 我没有理会她,而是艰难地弯腰拾起还在扭动的青光鞭。毁灭它,诅咒便会解除,可光是砍断,无论分成多少碎片,它还是会像现在这样慢慢扩散咒液,必须想个办法彻底让它消失! 思忖至此,我不由地嚅嗫了一下自己嘴唇,决定做一件疯狂的事情。 我要让阿提拉通过我的咽喉进入我的胃府! 当“青光蚯蚓”被我含在嘴里时,沙拉菁瞪大双眼,将“难以置信”写在了脸上。 “你……你是疯了吗?”她抽搐着口齿喊道。 我咽下了阿提拉,其实这味道比我想象中要好上很多,口感就像果冻一般。刚进入我肚中时,它像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一般剧烈扭动,但不一会儿它就承受不住我的胃液,被慢慢消化。随后,诅咒之液便在我体内快速扩散,不过我能感受到还有另一股力量在不断追逐吞噬着阿提拉的残留之力,那正是蕴藏在我体内的紫鳞之气……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虽然令人感到十分痛苦,但最终结果,是紫鳞完成了追捕,彻底解决了阿提拉。 吃下这么这样一条长鞭,难免会有饱腹感。当阿提拉彻底消亡时,我已恢复年轻之体,不禁打了个饱嗝。 此时“噩老见苛”的效力已经逝去,不过巫女还是被我的所作所为惊呆了。 她迟钝了半晌,随后才不敢相信地问我:“你……难道没事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撑。”我实话实说。 雪地上的荒芜渐渐褪去,所有衰老的诅咒尽数消失。重新变得活力四射的露寒香跑到我身边,见到我安然无恙,乐得喜笑颜开。 如今巫女的幻术、诅咒皆以被我破解,我再度使出“天阶·神灭”与圣御合而为一。 “竟然能将阿提拉完全消化,”巫女低声语道,“简直是个疯子!” 她定下心来,吸气凝神,然后默念起咒语,将青鸟羽臂大力一挥,数个青色屏障出现在空中。除了幻术和诅咒,她还有一样看家本领。 “看来是时候动真格的了。”她如此说道。 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真刀真枪对战情景! 战斗的间隙容不下半句废话,如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让实力来解释。 紫鳞的剑锋锐利无比,附之包裹其上的圣御之灵,其威力绝非一般兵器能够抵挡;不过青鸟羽臂既然能够轻松抓握冰之宝器,除了桃莺与雪女的关系之故,它本身的坚韧程度也是难以想象的。两者相碰,瞬间擦出层层火花,其中激荡出的魔幻之气仿佛让空间都变得扭曲。 魔灵眼随时随地观察着巫女身上的血脉流动,不断分析她的招法路数。她血液的鲜红程度让人惊叹,那是比身怀两块魔石的风神德鲁还要更胜一筹的赤红。不过我“紫青圣使”剑水绎比起那时也已脱胎换骨,力量与技巧都足以与之抗衡。 几十招下来,双方都没有伤到对方分毫。不过巫女在期间用屏障布局都被我看在眼里。突然有一剑,我意料之外地刺穿了她的手臂。只一挑,便挑起无数羽毛,四散开来。 这无疑是巫女故意卖的破绽,因为青鸟羽臂本就是魔杖与羽毛合成的,是兵器而非肉体。一旦我将羽毛刺散,魔杖就趁机“破茧而出”一下子顶到我的胸口。 这一杖并没有用多大力,可水晶一触碰到我,就好像有一股电流流经我全身。却听她轻轻唤道:“引言·静电场。” 此语一出,那些原本散落的青羽好像突然找到了方向,一齐向我聚来,无论我怎么驱赶都无法将它们抛离。转眼间,它们便将我全身覆盖,寸面不留。 羽毛是柔物,用剑砍不伤也划不断,一旦让它缠住剑,剑锋就会变得糙钝。如今我与圣御一体,青羽将我全身覆盖,就相当于磨钝了剑刃,这无疑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而且巫女这一招的功效不止如此,之前她所布置的所有**屏障也在这时受到我身体的吸引而聚拢,恰好边线接合,形成了一个盒状结界将我关闭其中。 “引言·重力场”。 她唤道。 忽然间我便感到身体与武器都奇重无比,片刻支撑不住人便扑倒,被强大的的力量紧紧吸在地面,怎么也爬不起来。 第八十章尼禄,恺撒 虚无,灵者唯一。 ****** 虽然幻术和诅咒依次被我的“怨影寐凉”和“噩老见苛”所破,可浮幽山巫女已然留有强大的实力。此番面对我,她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缚言结界。 缚言者,即是施展结界者,通过施法布置结界空间,改变空间之内的一些属性。像是枯星宫宫主土·莫利翰轩,也是一个缚言高手,他为自己的枯星宫领域设置了结界,使其中弥漫着一股哀伤的气氛,使入内者无不心感惆怅。这只是缚言者其中之一,属于“情言”范畴。而巫女沙拉菁擅长的缚言种类较多,就目前来看,抑灵结界和隐身结界属于“遗言”,而她方才又设了“断言”与“引言”结界,她所熟练掌握的缚言起码有三种以上。 连续遭到巫女的两个“引言”影响,纵使我拥有强大的紫鳞之力,却也无从施展。照这样下去,就算是巫女放任我不管,我也迟早困死于这结界之中。如何是好? 露寒香看到我受困,便准备出手相助。不过巫女现在已经确认了她这双手的厉害,不敢轻易放她触碰结界。于是她一边操控着结界,一边出手进攻露寒香。 魔灵眼中,露寒香的身影绕着我的周围不断迂回,可是总有一块鲜红之血挡在她面前使她难以靠近。这样看来,期待她帮我破界恐怕无法如愿。我只能寻求自救之法。 其实对付要这“引言”结界,我心中早已有了想法,之所以迟迟未采取措施,是因为我还有所顾虑——按理说,倘若我此时归灵成虚无状态,不管是静电场还是重力场都会瞬间失效;但那样我也会失去力量难以握持紫鳞,要等到归灵恢复并逃出结界,期间的空隙也足矣让巫女对我造成致命灵伤;而既要进入虚无,又要抓得住紫鳞,就必须借助圣兽之力,即进入天媒式归灵。可这样一爱,充斥全身的圣兽之力又可能会像之前一样伤到魔心……两者实在令我左右为难。 考虑期间,我先进行部分归灵以减小重力场对我的影响,留着一只手握着紫鳞。那些失去吸附物的羽毛即刻受到重力场的作用散落到地面。不过有一点我没考虑在内,当我归灵时,圣御剑便自动脱离“神灭”状态,回归成剑重重落到地上。而那些已经落到地面的羽毛一发现黄金之剑便又一拥而上,将其覆盖成青色。这一意料之外地发现让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放下紫鳞剑,完全进入归灵状态。 正如我所预料的,我的虚无化瞬间引起了巫女的注意。她忽然集中力量一仗将露寒香打退,随后径直向我袭来。 “你竟然可以突破引言的束缚,是虚无化了么?如何做到?”她惊疑道。 要保持普通的归灵,身体是不能常动的。我计划让她自己替我解开引言,因此没有回答。 巫女见我不张口,似是有些气恼。不过因为好奇,她果然还是忍不住解开引言,进入结界之内。她走到我身边,谨慎地打量了我一番,接着用魔杖戳了戳我的身体。 “果真是虚无化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确实少见。不过你光是站着不动,妾身只需在杖上加些灵力,你可就不好受了。” “那你为何不这么做呢?”我突然解除归灵,一把抓住魔杖。 不过狡猾如巫女,对此也是有防备的。在我握住魔杖的同时,她将手一转,那水晶中瞬间长出多个突刺,直接将我手掌刺穿。因是归灵刚解,这灵伤比普通伤害更甚十倍,一时间让我痛苦难忍。 “活该!”她笑道,随即准备将魔杖抽回。 然而我并没有放开握紧魔杖的手,因为,我在等待着圣御的到来。 今日的黄金剑比往常来得更早一些,它从青羽堆中突然窜出,向我飞来。这一招我再熟悉不过,在它即将接触我时,我又将自己归灵为虚无,任它穿过我的身体,并向巫女攻袭。这时的剑便像从我身体中突然伸出一般,令巫女应对不及,直接刺入了她的身体。却听一声闷声惨叫,巫女,第一次流血了! 此时我握着巫女之魔杖,而圣御刺在她的体内。奇招得手,我再次接触归灵,准备拔出圣御剑。可没想到,她竟也不顾疼痛握紧了剑。 “剑水绎,你是第二个让我流血的男人……”此时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变得极其哀怨,对自己的称呼再一次从“妾身”变成了“我”。也就是说,她口中的“第一个男人”在她心中有着与她师父一样的地位。这个人究竟是谁? 她苦笑一声,眼里忽然间渗出了泪水。再次见识到她的喜怒无常,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虽然她性格古怪,心肠狠毒。但从她与桃莺的事来看,她似乎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再加上她一而再地陷入自己悲哀的记忆中,即使不知道具体的事,我也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 “我的诅咒便是从那时开始。那个男人竟敢利用我接近我师父,甚至还欺骗我的感情!我诅咒他这辈子都像个瘫子一样度过余生!”说着她突然邪恶地大笑起来,“那个人和你一样啊剑水绎!他也是个神族,名叫涅康·逸思査克!” 涅康·逸思査克。涅康·逸思査克?涅康·逸思査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沙拉菁口中所说的这个男人,竟然是……竟然是我与菲的大师兄,失踪了十多年的神界大公子涅康·逸思査克! 气氛骤然变得凝重不已。原本我来找巫女,主要是为了夺回“若雪”再替白嘉儿狠狠教训巫女一顿,可她第一回说出了她在戈拓那尔的阴险勾当;第二回又道明了她对涅康恶毒的所作所为。我实在无法再对她怀有任何怜悯之情! 我猛然一用力,将圣御剑从他身体中强行拔出。她当即口吐鲜血,染我一身。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着魔杖将巫女一起拉到我的眼前,就她天灵盖一剑狂劈。不料却听“哐”的一声,圣御剑死死嵌入了突然出现在巫女头顶的一道青色屏障之中。 巫女用带血的手徐徐摘下她的巫师帽,散落一挂乌黑及腰的长发,随后将帽子往天空一扔。视线收回时,那道青色屏障竟变成了一面巨大的玄铁盾牌。当盾牌落下由她高举的手举托之后,她另一只手所握的魔杖也发生了变化——它泛着青光,伸长为原来的三倍之长,待青光散去,定睛一看,竟是一柄青蓝色的骑士长枪。 此刻我正握着长枪的尖端,因为武器的伸长而被推后了几步。在这期间身边的青光结界和散落的青色羽毛皆已消失不见。 我诧异地望着她,却听她轻笑一声,不吝向我介绍道:“尼禄之枪与恺撒之盾,两者乃是专属于妾身的圣武;如你所见的这身姿态,是妾身的最强战斗姿态。剑水绎,你配不配‘紫青圣使’之名,配不配驾驭你所说的这匹魔兽,就让妾身亲自验证!” 巫女突然将长枪从我手中收回,随后猛蹬一步,旋转向我刺来。此时我抓魔杖的手因为附有灵伤而暂时失去知觉,只能握着圣御去挡。可这一细长的剑如何抵得住“尼禄”的暴戾来袭?巫女这一枪的剑锋部位恰恰刺入了黄金圣御剑叶上镂空的“神”字。长枪将剑压倒在我身上,而穿透圣御的尖刃已经刺入了我腹部,令我不禁吐血。可这仅仅只是开始。 巫女不断推行,而我则不断后滑,伤口处滴落的血在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红线,量出了我与紫鳞之间的距离。这确实超出了我的料想,万万没想到她竟还有此等强力! 其实雪地上的红线不止一条,巫女被圣御刺中的位置此时也在不断向外淌血。她如此忘我地攻击,也许是把我当作了涅康的影子,因此将愤怒寄托于“尼禄”之上,倾尽全力刺出这一枪。 此时此刻,我毫无反手之力,而火符已经在我怀中警报多时。 我害怕败北,更害怕“死神”梦晓的降临。当时的念头,只有咬牙坚持到她泄力。然而,茫茫雪原上,背后完全没有可靠之山,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尽头。 疾速奔走间,巫女的力量似乎永远也用不完,只是不断将我推往未知的雪雾之中去。无论是紫鳞也好,露寒香也好,早已没了踪影。不过随着雾气渐渐变薄,我忽然感到背后刮来了一阵凉风,那风的感觉并不陌生,是圣灵风。 此时我心中忽然萌生一股寒意,这寒意并非来自于低温,而是来自于对死亡的恐惧。若是照这样下去,我必然会被巫女推下悬崖。 临危之际,我奋力将后脚一蹬,后退的趋势就此停了下来。此时我身处悬崖之角的一块岩地,左右与身后都没有落脚点,正下方便是波涛汹涌的离海,一旦摔下去,无疑将被漩涡吞噬,必死无疑。 照理说,我并没有停下枪刺的力量,之所以能够绝处止步,其实是由于巫女自己的收力。她依然拿枪顶着我的剑,只不过没有使出能置我于死地的力量。 “说了这么多,你终究还是敌不过妾身。”巫女说道,“真是可惜了,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你也算是个人物,死之前,就让妾身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她忽然露出诡谲的笑意,“缚言界三禁术之一的‘起死回生’,妾身已得其法。要施展此术必须借助冰、火、木三样宝器之力,这便是我一定要夺取‘若雪’的原因。如今三样宝器皆在妾身掌控之内,施术已是早晚之事。不过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死者的尸身必须完整存在。所以你剑水绎恐怕永远享受不到它的恩泽了,因为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找到你的尸骨!”语毕,她猛地向枪上施加一力,终于还是将我弹出悬崖之外。 断翅天鸟,绝望坠落,无法逃脱尸沉大海的命运。难道我就要这样死了吗?可笑我瞻前顾后,却落到这个下场—— “剑水绎!!” 这一声呼唤响彻天际,哪怕风声再大,滔声再响,也难以掩盖其音直达我心。 我在越来越接近死亡的路上向坠落点仰望。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手握着紫色魔剑趴在悬崖边焦急地向下眺望。只听一声巨响,细长凸出的岩地突然断裂,那女子随即失去重心,跟着断落之崖一齐栽了下来。 当时的局面已经无法挽回,我看到她惊恐地面庞却无法替她解除恐惧。 火符一步步接近爆发之刻…… 可是为何,我会突然感觉到自己与她的距离竟在逐渐缩小?是她落得快了,还是我降得慢了? 是她体重了,还是我体轻了?是圣灵在向她靠拢还是天恩在将我排斥?——不知将我托起的这道水柱,究竟是靠着什么力量,竟能忤逆常识,自行从死亡之海中喷涌而上。 青龙之海,朱雀之崖,东南之角,命运之扣。相遇冰封,若雪微融,情至知己,实乃天意。 此时,我并没有多加思索,那涌泉却好像击中了我的灵魂,像青龙本体一样吸引我朝天媒靠近。我竟连抗拒它的能力也没有。可是一旦天媒之力充满全身,火符便像失去空气般瞬间熄灭。在露寒香将将从我身边坠落时,我重拾重心,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提起。 第八十一章紫青圣使 高温之下,水油何以共存?温和先行,激烈于后。圣兽与魔心相合之道亦是如此。顺序不当,所以炽手痛心。 ****** 话说我被尼禄长枪刺下悬崖,后至的露寒香寻我至此,也因悬崖断裂一同坠落。这无疑也是巫女所为。 可就在两人双双落崖之时,从海中涌出的匪夷所思地突泉却将我们救起,并在同时引导我进入了天媒式归灵。 当我们从崖下飞起,重新回到山顶时,巫女的惊讶不亚于见到死者复生。 “你小子果然福大命大!”露寒香嬉笑着,对于我们地遭遇似乎早已预料般,“这雪山上雾大,好在地上留了血迹,我因此才能找到你。我知道你需要这剑,所以就替你把它带来了。”说着她将紫鳞递还给我。 握剑之前我还有些犹豫,在与风神一战中,我曾以为魔心可以像部分归灵一样控制紫鳞之力,天媒式归灵能与之共存,可是圣兽之力终究克制紫鳞,因此我才会在与独立初次见面时被青龙之泪所伤。这次再握紫鳞,倘若天媒与魔兽相排斥,再伤一次魔心恐怕会对战局不利。 这时露寒香突然出拳重击我的心脏位置,竟带给我一阵胸闷。真不知道她这双手是什么来头,钱能够把握任何神魔之物,还能伤及一切鬼幻之核。 只听她道:“你是害怕再次变成魔兽吗?你看看你,眼睛头发都灵光灿灿,可衣服却破破烂烂,一点也不相配。你的紫色披风去了哪里?你不握紫鳞怎么能叫‘紫青圣使’?你不是魔兽,你是魔神!” 露寒香的一席话恰恰说到我心灵深处。我弱势不能将天媒与紫鳞共用,何以自称“紫青圣使”?这个难题不在今日克服,恐怕今后也克服不了。 我凝望紫鳞片刻,然后将归灵调整,留出空间让紫鳞与魔石之力在心间交合。握剑之时终于到来—— 还是那砂石,瓷碗与清水。往盛水的碗中抛入砂石,不仅水会浑浊溢出,碗本身也会磨损;但是先将砂石垫平,再置碗盈水,就可令三者共存,稳稳当当,齐齐效力,这便是“魔神王冠”。之前之伤,是因先后顺序弄错才造成,而如今先进入天媒式归灵,**紫鳞,方才是正道。 此时魔灵眼再生,紫色披风与紫发重现,所有伤痛一概恢复。我将魔心之黑气聚于左手,紧握幽光紫鳞;将天媒之白灵缠于左手,稳操黄金圣御;双脚预备,随时踏起灵蛇舞步。 “沙拉菁!做个了结吧!”我厉声道。 巫女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竖起长枪,朝着枪尖注目凝望,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她浑身血液逐渐加速流动,并向枪体转移,不一会就在枪尖聚成了一块密度极高的红石,其强大的力量,竟让整个特拉卑尔雪山巍巍颤颤。片刻之后,西方之雪与东方之海风一齐被吸引了过来。它们相聚同升,缠绕成乌云,遮住了天光,只将漆黑留给大地。 此时云下无光,不过我有办法看到巫女,巫女自然也有办法看到我。她横枪前举,宣示着战斗开始,我即刻以离弦之势向她攻袭。一时间枪盾与双剑攻防摩擦,于暗世之中激闪火花。青,玄,紫,金来回劲斗,席卷了风沙又震散了雪雾:她一招“青血刺”,我一招“双飞翼”;我一招“息行鬼歌”,她一招“巫王劈盾”…… 可叹的是,即便我集紫鳞、四魔石以及天媒之力于一身,在力量上仍不能占得上风;我虽然在速度上极有优势,可是最犀利地突袭却每每被她坚固异常的盾牌化解。照此下去,此战势必会演变成一场持久战,徒耗时间。于是我决定贯全身之力于一招,以期制敌。 借着几招快速的劈斩,我令巫女疲于防守,可是随后她又在我攻击间隙突然刺出一枪。我早知此枪,佯装闪躲不及,合双剑作十字去挡,被她击飞百米之外。这正让我与她拉开距离,有时间与圣御合而为一—— “天阶·圣御八式·神灭!” 待巫女追击到我时,双剑流剑客以转变为圣魔一体的紫鳞剑豪。 巫女眉头一锁,似乎看出了我的变化,可是出招时却仍不知道谨慎。她奋力一刺,却刺了个空,是因我突然使出了“灵蛇舞·空战”。 普通的归灵撑不住“神灭”状态,会让圣御“轮回”现形,可是天媒式归灵却可以。原本“空战”是在我重复归灵并复原时对圣御吸引而形成的圣御乱舞招式,而如今我就是圣御本身,行使“灵蛇舞”,便是空战! 无序的飞刃于空中乱舞,在不断袭扰巫女引以为傲的恺撒之盾后,终于找到机会突破她顽强的防御,并在她衣衫上留下了血迹。 不过那巫女不会轻易留下破绽,只见她冷不丁甩动她一头利如钢丝地长发刮过我的脸庞。倘若我并非与圣御一体,面颊上定然已被她刮出丝丝血痕。 此时我的身体因受攻而后仰,喉间猛然涌出一阵熟悉的苦味,这是因为紫鳞剑已悄然垫底。在我扬腿之间,“孽世苦斋”便急急施行。此意曲正是我手握紫鳞以来第一次听闻魔兽诉说的心事,这也正是它最欲向外界表达的悲愤。上一回对任谛施展时,曲调的旋律因我操控不佳而失准,但这一回,我将令它的情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天界之至,魔星降临。紫青圣使,灭世传人。” 巫女的瞬间反应极快,在我出剑时她也将“尼禄”伸长。于是紫鳞与尼禄当时便以各自最锋利之尖对触,顿时光火飞射,星沉地动,就连青龙之海与朱雀之崖都一齐因受震而摇晃不止。 年轻的尼禄之枪终究还是敌不过千年的紫鳞魔剑,待到它尖端的血块被无情击碎,它本身也随之粉碎消亡——这场历时长久的战斗终显胜负。 此时沙拉菁藏于枪内的魔杖从手中掉落,她再也没有其它攻击手段。而我则趁机让圣御“轮回”而出,击向巫女的恺撒之盾。因力量的缺失,再强的圣武也无力挽回败者的颓势。可怜一块无比坚固的宝盾,如同它的搭档尼禄之枪一样粉碎,走向了灭亡。 巫女如今两手空空,面色凝重,此时的表情倒是再掺不进多少狡猾。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她似乎认识到自己将为所做的恶端付出代价,于是深呼一口气,闭上眼睛。 “没想到在这三界之内,除了神界之主外,竟还有你这等高手。今日妾身败于你手,实是技不如人……你动手吧!” 她言之于此,可是我的心思却在战斗之中又变化了许多。是紫鳞,再次悄悄向我劝导。欲为王,需从长计议。 “何必急着求死?我还要留着你的命去宣扬我‘紫青圣使’的大名!” “你这话未免太过虚伪!你既然有能力战胜妾身,又何需惧怕神族?况且你方才分明用了圣兽之力,神族岂会动你?别当妾身是傻子!从你说第一句话开始,我就知道你在说谎!神界成立百年来,从来没有放逐一说,更不可能随便扔下你这样的天赋之人。依妾身看来,你就是神界故意派往魔界的奸细!”巫女信誓旦旦道。 她所说的,全都是真的,且句句戳中要害。我双手微颤,已然冷却的杀意此时又有了重燃地迹象。 沙拉菁似乎看穿了我的内心波动,只见她缓缓弯腰拾起魔杖,令我下意识警觉地将紫鳞剑架到她的脖子之上。 “不要紧张剑水绎,妾身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不会再有其它想法。你且把剑移开,妾身的话还未说完。”巫女瞪着我道。 我并没有听她的将剑移开,但也没有在剑上施力。而巫女则兀自伸直腰杆,完全不怕剑刃稍有偏差使自己身首异处。 “虽然妾身知道你在说谎,但妾身也并非不愿意帮你。我们浮幽山向来不会查收三界神魔之事,不过就今天这等情形来看,你我不妨做笔交易。”她接着说道,“人,妾身可以不杀;但‘若雪’妾身一定要收入囊中。作为交换,妾身不但会四处宣扬你‘紫青圣使’剑水绎的威名,还会亲自替你收集剩下的四块魔石。你意下如何?” 不得不说,她开出的条件确实让我有些心动。特别当我回想起她说的“起死回生”之术时,好奇心的作祟使我的剑锋变得迟钝。 “‘若雪’不能给她!”露寒香突然出现大喊,“剑水绎,不要被这丑女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你难道忘了,我们来此追击巫女的目的,正是为了要夺回‘若雪’么!?白嘉儿说过,‘若雪’要是落到巫女手中,将会给人间带来一场无法想象地灾难!” 听到露寒香的话,巫女当即争辩道:“假设‘起死回生’之术会给世界带来灾难,那妾身倒是忍不住要问了,死亡不正是世人最恐惧的大敌么?若有一天,你露寒香看到剑水绎死了,明明有办法让他复活,你会选择让他永远沉睡吗?” 却听露寒香冷笑一声道:“首先,剑水绎不可能会死;其次,我并不是害怕‘起死回生’之术,而是不相信巫女学习这项术法后会干出什么好事!” 巫女怒目瞪了露寒香一眼,没有与她多说,却对我道:“剑水绎,那丫头目光短浅,你可不一样。‘起死回生’除了用来造福人类,还能做什么?你心中一定也有不愿离开之人,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若是悲剧果真不幸发生,到时无法使其复活,你就该后悔终生了。” 她说的并没有错,此刻我心中陡然浮现出一人,那便是我朝思暮想地世界菲·比拉得。当时在暮安山,她突然变成骷髅时给我留下的恐惧和不安至今挥之不去…… 露寒香见我犹豫,急得怒气渐显。她忽地挥出一拳,又是朝着我的胸口猛击。但这一次我放下圣御剑接住了她的“攻击”。 “露寒香,这事你不要管。”我对她道,“要怎么处置巫女,我自有分寸!” 听到我的这句话,露寒香的神情从惊恐到惶惑,又从惶惑到愤怒。 “是啊!巫女是你打败,要杀要放我确实管不着!”她说着忿然将手抽回,盯视我许久,又道:“你剑水绎实力超群,身份非凡,早该跟我这种目光短浅地丫头玩腻了吧?你想怎么做都随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只要‘若雪’在我手里,我就绝不会将它交给这个丑女人!” 她怒目视我,而我亦不退让,这让气氛一度变凝重。 就在这时,蝙蝠眼白马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坐在其上地,乃是一个手握黑匣地俊美男子,他正是神驹白蝠的真正主人——“雪蝠飞侠”残冬魂。 第八十二章交易 当初在众人刚从冰火之灾正逃出时,我用紫鳞之力救活了罗诺,他一醒来便开始四处寻找雪女的下落。剩下的人则分成了三批;第一批,由古岚青,宛晔以及傅龙三人带领村民下山;第二批则以残冬魂为首,加上曦檠、杜凌以及昏迷的琪琳共四人追随罗诺寻找雪女;第三批则是我与露寒香还有宿翼鬼,两人一马追击巫女,旨在夺回“若雪”。 “白嘉儿找到了!”残冬魂一下马便开口言道。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残冬魂带着黑匣子与白蝠一同出现却让这本应欢庆的气氛变得凝重不已。 一见残冬魂,巫女便操着一口怪嗓说道:“真不愧是小哥哥,居然能制服妾身的火蜘蛛!” 残冬魂并没有理会巫女的调戏,见到我正拿着剑驾着她的脖子,他道:“我在半路上遇到火蜘蛛在追白蝠,还以为你们这边陷入了苦战。现在看来,胜负已分。” 通过魔灵眼,我看到白蝠的体内有一核状物,于是便猜测道:“你让白蝠重新吞下了‘若雪’?” “不错,它叼在嘴中我并不敢动,不如让它先吞回去。”他回答着,望了一眼露寒香,“现在只有露寒香能取了。” 机敏的露寒香早早地走到残冬魂身旁。她贴紧白蝠,保持警戒。 可是凭她的实力,什么也做不了。 我悄悄对巫女使了个眼色,她眼皮微眨,心领神会。于是我在移开剑的同时,她已将魔杖化为青鸟羽臂,向白蝠伸出魔爪。 此次露寒香没有奋力去抢“若雪”,是因为她完全没料到我会有这番举动——就在巫女得意于自己重获冰之宝器时,一道紫光竖下,“若雪”便与飞散地青羽一齐掉落,刚好由露寒香接住。 两名女子同时惊讶地望着我,则是因为我以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地速度,同时抢走了残冬魂手中的黑匣子。 “剑水绎,你这是什么意思?”巫女气恼道。 “在宝器交给你之前,我希望你去见见雪女。”我答道。 巫女微微一笑,这提议想来正和她意。 “不能带她见雪女!”露寒香当即反驳。 我盯着她地双眼,目光传递间,她的执着受到了些许动摇。毕竟露寒香是个心思灵巧之人,我的意思她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 两人对视许久,我见她欲言又止,终于低下头默许。恰在此时,残冬魂的开口也起到了顺水推舟的作用。 “其实我会急着来找你们,也是受了白嘉儿之托。”他说着面朝巫女,“沙拉菁,白嘉儿想见你。” “哦?”巫女稍稍一惊,随即讥笑道,“她是要找妾身报那个小子地仇么?奇怪,她自己过来岂不是更好?” “罗诺并没有死!”我道,“我想雪女见你并不是为了此事,她不能亲自过来找你也是事出有因。” 话至于此,残冬魂与露寒香兄妹一齐表现出了黯然之色,就连白蝠也轻鸣一声,像是在叹息。如今除了巫女之外,所有人都知道了雪女已近天年。 巫女似乎是发现了气氛有变,不再挤眉弄眼,疑惑着沉默了片刻。 “既然她与妾身都想见对方,事不宜迟,就让妾身看看,是什么让你们如此悲哀……” ****** 彩虹若是可冻结,至美之物便得永存。可是世上哪里会有此等好事?倘若露寒香没有拿来雪女之魂火,巫女也没有找来火之宝器,就让白嘉儿一直冰封在雪柱中央,那么遗世的纯白或许就能落刻于深结之冰内万世不化。说不定那才是雪女最好地归宿。昙花虽美,却只有一现。如今雪女迟暮,娇嫩已失,纵使贞洁之姿犹存,也掺杂了雪土的气息。可叹!可叹!人间竟失去了这一美人。 我设计让露寒香掌握“若雪”,而自己则控制“烈岩”,这样的安排不知这位知己是否会意。 我不杀巫女,一来是因为我确实对“起死回生”之术有兴趣,二来我还要从她口中问出涅康的下落。其实我与露寒香一样不相信巫女,以她表现出的对涅康的怨恨来看,她绝不会轻易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处境。如今她既然有意与我交易,我恰好可以借此机会谋得她的信任,以达到心中潜藏的目的。而我故意让露寒香收藏“若雪”,则是暗示她我有能力控制巫女,同时我依然很重视她。希望她能明白我不杀巫女自有我的理由。 一路上露寒香都一声不吭,看来她还沉寂在我接下她那一拳地场景。她的手紧紧握住“若雪”,生怕这来之不易地宝器会再次丢失。 残冬魂牵着他的专属白骑走在最前,亦步亦趋,口中不停唏嘘。雪女的遭遇任谁都无法轻松视之,何况是与她关系非常的残冬魂。 而巫女则摆出一副闲然自得的神情。她并不知道雪女如今的状况,或许表面上诸事不思,暗地里还在密谋些什么。 我们穿过大雾,回到由尼伯姆冰窟崩塌形成的深坑与学丘,此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巫女看到那雪丘,神情忽然有些异变: “起初妾身以为尼奥是罗诺那小子杀的,是因为他手持这柄魔剑。现在看来,既然这魔剑是你的属物,应是妾身看走了眼。” “霜巨人确实由罗诺所杀,当时我因为一些原因,所以将剑暂交他保管。”我答道。 只听巫女嗤笑一声道:“同样是魔剑持者,妾身看那罗诺的实力不及你万分之一。妾身的宠物虽说比较笨重,可它毕竟是经妾身之手改造的妖王后裔,一般人可伤不了它。现在你非说是他杀的,我反倒不信了。” “那怪物死都死了,你管它谁杀的!”露寒香恼道,“现在是去见雪女要紧,哪有空争论这些……”我向她伸了伸手,她突然闭口不言。 “说吧!你要怎么才肯相信霜巨人不是我杀的?” “你们既然能让这冰窟塌陷,一定是毁了尼奥的命核。它那里储存着记忆,你去帮妾身找来。”巫女言道。 “小事一桩!”我答应道。 此时露寒香满面忧愁地望着我,有话欲讲,却总不开口。我猜她是想提醒我巫女的阴险狡诈。 其实我并非不知道巫女的打算,她特意跟我谈论杀死霜巨人的凶手,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酒。她是想收回那个命核。 我用魔灵眼于雪丘中寻得了命核地位置,随后一剑破开一条道路直达彼处。我带着巫女一起进到雪丘之中,当我拾起她所欲得之物时,罗诺用紫鳞刺它时发出的尖叫声骤然回响于耳。细想起来,原来这尖叫声与巫女的声音如出一撤。 我将这命核交予巫女,没想到她只是稍微掂掂看看就随手将它丢到了一边。 “看来尼奥确实是罗诺所杀,是妾身小看他了。”语毕她便回头疾走,匆匆身影让人好难追赶。在这之后,她渴望见到雪女的心情似乎比之前更甚。露寒香见了,再次露出忧虑之色。 我们继续在残冬魂的引路下前进,在顺着琪琳所留下的墨梯重新登上高地时,我已将雪女的所在地猜得七八分。而当我们穿过雾气,窥见遥遥在望地蓝冰城堡时,谁都不会再发出疑问——那雪姬是想作为特拉卑尔之主,在自己的孤堡中安心长眠。 越来越接近城堡时,我再次被蓝冰之雄伟所慑服,在它的背景下,小如豆点的四人正从山下快步跑来——古岚青、宛晔以及傅龙三人,在完成任务之后,接到杜家少庄主杜凌的报信,也向着蓝冰城堡靠拢。如此一来,所有人再次集合,终于要给特拉卑尔一事画上句号。 ****** 一众八人,朝着白嘉儿所在的殿堂齐步走去,在那门口,史鬼正照顾着鬼画坐着小憩。 “真是不简单,剑水绎!拥有四魔石地‘紫衣传人’果然厉害,竟然能够打败巫女!”曦檠见面便赞许我道。 “那是自然!”巫女瞅了我一眼说道,“这小子是名符其实的紫鳞持者,他的紫鳞剑法出神入化,无人能及,妾身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二位贤者就不要再怀疑了,赶紧回去告诉其余四名贤者,让他们魔石都乖乖交出来,好帮助剑水绎早日集齐八叶风车,充沛魔心!”虽然他的话语直白且表情浮夸,但她确实已经在执行交易中答应我做的事。 曦檠听言便笑道:“若非冥渊下有令,魔界贤者在找到自己的寄魔灵体前都是两人一组行动。毕竟这世上能够使魔石饱和的人并不多,合适的寄魔灵体乃是稀缺资源,竞争十分激烈,因此小组之间几乎不会特意碰面。不过只要他拥有紫发、紫瞳、紫色披风及紫鳞剑,没人会怀疑他是紫鳞持者。因此以后他想要搜集魔石并非难事,文帝不在于贤者们肯不肯给,而在于魔石是否饱合。相信到了某个阶段,紫鳞持者一定会亲自为魔贤甄选寄魔灵体。” 巫女听罢立即笑道:“听到了吧,剑水绎!事就是这个事,妾身说到的已经做到,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我朝巫女微微点头,随后对曦檠道:“既然如此,有件事我正想请教你,魔界贤者之力是否与魔石之力同属一宗?” 史鬼露出谨慎的神情,她沉默了一下,盯看着我地双眼,答道:“恕我无可奉告。这里面关乎魔界的机密,哪怕你是紫鳞持者也不该知道这些。” 听她这么说,我便挥起紫鳞。然而杀气掠过她的眼睑,她竟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在下的魔石已被你收入怀中,如今死于你剑下,也全当时早一步回去交差。”曦檠毫无惧色。 “哼哼!我这一路走来,接触到的魔贤不在少数,你们怕什么不怕什么,我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说着我就将剑移开曦檠,转而瞄准琪琳直刺过去。果然在那一瞬间,史鬼地身体已情不自禁趋向鬼画。 “你和琪琳是搭档,你虽然完成了任务,可他却到现在还未寻得寄魔灵体。倘若此时送他回冥渊,我料你们免不了受到责罚……”我故意停顿一下,从她慌张地的眼神中已获想要的答案。当时我便笑了笑,将剑从琪琳体内拔出,伴随而来的是他从昏睡中醒来发出的几声咳嗽。 第八十三章雪之遗霜 魔石与魔贤,同生同存。他们之间有什么奇妙的关系我并不知晓。但根据我目前接触过地算鬼、鬼戏、鬼舞、鬼画、史鬼、鬼音六名贤者对待及处理它地方式,我多少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我至今无法忘怀,最初在戈拓那尔,是算鬼曹宇徒手从淬火之中取出紫鳞交到我手上。不知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不仅不惧魔剑,甚至在后来还用魔石将钱欲“复活”,并操使紫鳞。还有与我一起进入霓庭地少妇鬼戏,紫鳞剑会落到黄于盖手中无疑是她在背后捣的鬼,期间她不可能没有触碰到紫鳞。那两人一组的实力深不可测,倘若不是碍于巫女的匕首,或许傅龙已遭他们毒手。仔细回想起来,当时我通过归灵才知道他们的存在,那是特殊的影像附于傀儡之上,并不同于后来所见贤者,是异类。 梅安寺动乱,我将魔石交给腾叶,她却不动用,说是怕魔石吸取魔力;蓝冰城堡一役,鬼史曦檠不敢接紫鳞以确认我的身份,则是怕魔剑伤到自己——被魔剑伤过的后果,已从鬼音祯旨与鬼画琪琳的下场知晓。由此可见,除鬼画、算鬼组合,其他的贤者实际上受魔石和魔剑所克制。 不过魔剑克制魔界贤者的效果,与魔剑克制妖兽的效果似乎并不相同。与妖兽是敌对狠杀的关系,而对魔贤则更接近上下属互补的关系,因此我才猜测魔石与魔贤的魔力或许同宗。 目前琪琳还未寻得寄魔灵体,他现在若是“死”了,不知他手中那块未饱和地魔石会发生什么。如今我与魔界八贤都希望魔石饱合,曦檠不愿发生之事同样是我不愿发生之事。按照琪琳之前的伤势来看,他即便不“死”,想要复原也还需要很长时间。借此机会,我就像救活罗诺一样,将魔石魔剑之力分予他一些。若是能救活,则皆大欢喜;若是反而促使他“死”去,也至少能够让我确定猜测错误。 最终的结果与我预料的一样,被紫鳞所伤的贤者,确实能用紫鳞来治愈。但是反过来,紫鳞也能让魔贤快速丧失能力,一切只在紫鳞持者掌控之下。 琪琳醒来,不禁诧异。他惊讶地指着我向曦檠问道:“他是谁?” “‘紫青圣使’剑水绎。”史鬼答道,“紫发、紫瞳、紫披风,‘紫衣传人地三件特征他都有,你可以不用再怀疑了。” 鬼画叹了一声,如今见了我,不再轻言小视,而是表露出明显的尊重之意。而我亦笑脸迎他,不多言,只将前嫌尽数冰释。紫鳞一收,紫发紫衣立刻消失。 此时残冬魂举步踏入殿堂,我与露寒香紧随其后,其余人员陆续进入。远远地,我便看到了殿堂尽头台阶之上雪白的冰雕王座,此时一个衣衫单薄之人正跪在王座之前,他的名字叫作冰山·罗诺。 我们一路前行,每一步都愈加肃穆,四方霜雪都透着深沉的哀伤。 “雪女在哪呢?”巫女问道。可是没人回答她。 其他人或许不知,或许知而不答。而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却早已猜到雪女的位置所在。与此同时,我注意到露含香的脚步微微加快,她如此急切地前趋,应该是和我一样发现了这一点。 待众人再靠近些,巫女突然发出“哦?”的一声,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开始她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但在瞥见我们一齐沉默时,她自己也不得不沉默下来——那王座之上原来是坐着人的,只是因为身体太过瘦小,即使罗诺跪着,也足以将其遮挡,所以一开始我们才没看见。但是走近了,她那沧桑的面容便映入了我们的眼帘。毫无疑问,无论年化如何摧残她的美貌,只要她身上散发着那份旷世独立的气质,她就是这特拉卑尔雪山的绝对主宰,冰之女神,贞洁雪姬,白嘉儿。 我们刚走到台阶之下,残冬魂与露寒香兄妹便快步踏上台阶,想罗诺一样分跪在王座左右两边。如今他们都已意识到了这件有趣的事:三人可能都是白嘉儿的徒弟,而之前却相互不知。 难得师徒四人聚首,我便留给他们时间互诉衷肠。因我拦在前面,无论巫女也好,琪琳也好,好奇之人都无法登上台阶。就在这时,雪女发出了声音,就好像先前刚从冰封之中解禁时那样,她的嘴巴丝毫没动,这甜美的声音源于心里。 “你们不要露出这副表情。特别是你,残冬魂,你早已见过我这副模样,何需为此动容?”她的这句话让另外两人不由地望着残冬魂。 却听他答道:“你理应享有那等天姿国色,从一开始就是我残冬魂对不起你白嘉儿,我有义务为你的一切遭遇负责。若不是因为我,你还能像这样活上千年。” “错不怪你,”雪女的语气显得十分慈祥,“你从来没有亏欠我什么,相反的,是我对不起你,在那种情况下把白蝠托付于你,害你卷入这么多麻烦……” 话到此处,我身后的巫女突然扑哧笑了一声。我立即瞪了她一眼,她才没有进一步发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偷笑的也只有作为这一切始作俑者的巫女了。不过这种不合时宜的举动只会叫在场之人徒生厌恶。好在白嘉儿与残冬魂的对话并没有因此而中断。 只听残冬魂叹口气道:“我确实有些麻烦,但这麻烦并非因你而起,”他回头望了望古岚青,继续说道,“现在我不想谈这个……我只是有些后悔,当初应该听你的话,带着白蝠远走高飞。这样你至少还不会失去这绝色容颜。” 雪女笑道:“你若真这么做,现在就该轮到我后悔。绝色万世不动,何如心悦一日沉浮?当初我虽嘴上叫你走,可心中何尝不想解除冰封,重获自由?而且我知道有人绝不会允许我一直长眠于此。“她指的是罗诺,这一点不言自明。“我还需多谢为我寻回魂火的露寒香姑娘,幸而有你,我才在有生之年看到我所欲见之人。” 露寒香听闻,却露出愧色。 “这份谢意我可担当不起,事实上我当初是去寻‘若雪’而不是去救你,只是歪打正着找到了你的魂火才决定来此。而且之前由于某人的关系,我甚至对你还有所嫌隙。但现在一切都无关紧要,我露寒香发自内心尊敬你,我不想你如此下去。”她说着眼里竟渗出了眼泪。这一幕令我心酸。 “能听到你的这句话,胜过给我十年的青春。其实我也是时候该接受衰老的洗礼。霸占时间,长生不老,这逆的是天道,并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受得起的福祉。你不必为我哀怜!”沉默片刻,她说起了露寒香的特别之处,“露寒香,你拥有一双不可思议的双手,传授你功夫的那个人,一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收你为徒。你一定觉得这功夫与我教残冬魂与罗诺的功夫有些相似,所以才跪在此处。快快起来吧!此事我亦觉蹊跷。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的徒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露寒香微微点头,此时她脑中所想谁都无法猜得到。 话至此处,雪女缓缓抬起虚弱不堪的手。罗诺第一时间上前将其扶住,随后顺着她的意愿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罗诺,你会怪我么?”白嘉儿匪夷所思地问道,“你的衣服只能披在我这样一个丑陋的老太婆身上。” 罗诺两眼夹着泪花,深情款款地望着白嘉儿,此时他只顾摇头,因为哽咽而难吐一字。 “你会怪我让你去参加战争,会怪我将白蝠送给残冬魂,会怪我,无法一直在你面前保持美丽容颜么?”白嘉儿又问道。 罗诺的头越遥越厉害,极力否定白嘉儿所问的一切。他猛吸几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憋出了一句话:“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学女的手从额头移到了脸颊。 可这时雪女的语言却变得十分严厉:“罗诺,把我的手放开。你这双杀人无数的手只会令我心痛。” 罗诺听闻,只是惶恐。 只听她又道:“你需明白,我让你从戎,是为了让你建功立业,而非只求一时的杀戮之快,可你手上却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分明粘着妄杀无辜生灵地罪恶。只要你一日不涤清手中这罪恶,我便一日不会认你这个弟弟!” “他是为了你才屠杀那三万人!”阶梯下的琪琳忽然开口为罗诺辩解,此时他脸上表情的认真程度前所未见。然而他的这番辩解除了引来众人的目光之外,却没有发挥其它任何作用。 罗诺默默放开了白嘉儿的手,并没有顺着琪琳的话为自己解释。 “那你再为我去救赎三百万人!”白嘉儿轻描淡写地提出了一个夸张的要求,但显然,这却被罗诺视若无上法令。他此刻的谦恭与顺服一改之前“魔七道徒”那凶恶的形象——从嗜杀成性到幡然悔悟,全因雪女的一句话。 “是!”罗诺坚定地答道。 “还有,你需感激使你重获生命之人。”雪女说着,突然呼唤起我来,“剑水绎!你在么?” 我走上台阶,立于罗诺身旁,她马上发出一阵轻快的欢笑声。 “幸亏有你!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救了罗诺,我还未来得及感谢……” “你不用谢我什么,我所做的不及你万分之一。”我答道,“是你救了罗诺,救了整村村民,而我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我忍不住叹一口气,“你最好不要再多说话,我看得到你体内虚弱地状态,光是笑那一声就耗费了你不少力量。现在‘若雪’已经夺回,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恢复青春,只要我剑水绎能做到的,你尽管直说!” 雪女听了我的话,几乎凝固的表情上,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 “当我决定使用那个术法时,我就已经不准备再回头,现在即使是‘若雪’也无法将情况挽回。所以我才会想见巫女,有一番话我必须在临死之前告诉她。” “妾身在这呢!”巫女操着一口妖邪的语调立刻答道。 此时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向她这个集万千罪恶于一身的女人,仿佛要用目光将她杀死在台阶之下一般。可能是注意到了周围传来的恶意,她并没有立即登阶,只是诡异地笑着,时不时瞟视身边之人。 “你过来!”雪女以长辈的语气喊道。 巫女表情微变,似乎对这种语气感到反感,但同时她也因此顺利得到接近雪女的机会。一走到雪女跟前,她便开口道:“怎么,你是想通了,决定把‘若雪’送给妾身?” “先不谈‘若雪’,”雪女厉声道,“沙拉菁,你或许并不了解你师父镜上·芙蓉有多爱你。” 巫女一听“芙蓉”二字,瞬间神色大变。她谨慎地望着雪女,又像先前发生过的情形一样,陷入了无限思索。 “好!我就听你说说看。” 只见雪女将瘦小的身子微微移开了些,以便让巫女能够看清王座靠背上的印迹。 巫女仔细看了看那个印记,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你竟是……师父所造的幻兽!?” 第八十四章巫女与雪女 浮幽山主,镜上芙蓉。人称‘鬼机天女’,她的赫赫声名丝毫不亚于神界圣主。传闻她创山之初便有无数求道人趋之若鹜,通晓缚言界三禁术之一的‘长生不老’。可是来着虽多,真正登上浮幽山之人却寥寥无几。最后她驱走了所有能人异士,只留下了两名极具慧根的小女孩。她们一个名为千允芃珊,另一个名叫沙拉菁。后来这两个人继承了‘鬼机天女’的衣钵,根据所习术法的偏向,千允芃珊成为了阴阳师,人称‘奉殷女’;而沙拉菁成为了巫术师,得名‘巫女’。自从芙蓉某日突然离开浮幽山,并一去不复返之后,她的两个徒弟代替掌门,通过各自的实力使浮幽山二女之名响彻三届,其影响丝毫不亚于芙蓉本身之名。特别是巫女沙拉菁,她的出现总是带给神界不小的麻烦,因此圣母比拉得时常提醒风火二神,在人界处理公务时必须小心浮幽山之人。 ****** 巫女目光呆愣的望着雪女,这种惊愕的神情前所未见。 “正如你所说,我乃是一名幻兽,有幸成为‘长生不老’之术的实验体之一,获得了与人类相仿的身姿与生命,这些全由芙蓉所赐。只可惜我是个失败品。“雪女解释道,”这个印记便是在那时留下,只要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它就会浮现。芙蓉每造一个幻兽都会为其特制一座,并在座上铭刻幻兽代号。若是制作失败,她还会在代号后添加一个标志。我想你师父的习惯你最熟悉不过。我的代号是‘雪’,正如座上所刻花的雪花,而雪花之后的羊角图案,那便是失败的标志。“巫女点着头似乎对雪女所说的深信不疑。 “虽然我是失败品,”雪女继续说道,“但你沙拉菁却不是。你是芙蓉最疼爱的弟子,她为了救活你心爱的小青鸟,不惜求助于我这个已被抛弃的失败品,甚至还为此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她为你付出如此之多,你为何还要诋毁她的名声,忤逆她的遗命,一意孤行去研究‘起死回生’之术?听好了,哪怕今日我白嘉儿注定命丧于此,我也决不允许‘若雪’落到你沙拉菁手中!”由于情绪激动,她说着说着便颤抖不止,“这是我答应芙蓉的最后一件事!” 露寒香听闻,不禁攥紧手中的宝器。 “你说她牺牲了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意思?我从未听说她还有个女儿!”巫女惊叹到。 “一代天机终失水,哪怕是灵渠也难回。芙蓉确实有个女儿,但如今她身在何处谁也不知道。”雪女答道。 巫女听罢,沉默片刻,将头伏了下去,以手遮面。随后她缓缓抬头再看时已是满眼泪花。“我何尝不知师父有多么疼爱我?我何尝不知‘起死回生’之术极度危险?我想习得此术正式为了要复活镜上芙蓉,别无他用!”她哭的情真意切,实在很难让人产生怀疑。 “孩子,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你的师父曾不止一次叮嘱我不要上你的当!”雪女厉声道。 她这一句立刻让巫女收起“悲哀”,并亮出狡猾的表情,这种频繁的表情更换也只有像巫女这样诡计多端的欺诈师能做到。 “哼!白嘉儿!你才是,当妾身是三岁小孩儿么?别以为什么话都能骗到妾身!一个无生命的幻兽如何能跟另一只幻兽实现命理连接?你将生命共享给桃莺,那就说明你是生命体,你现在还敢妄言自己是师父造的幻兽?还有你所谓师父的女儿,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她要是能有女儿,就轮不到我去接手研究‘起死回生’之术了!”巫女越说气焰越盛,完全不给雪女辩驳的机会,“我看你大概是接受了师父一点恩惠,获得了不老的容颜,因此才竭尽全力为她编谎;什么不让妾身去修习‘起死回生’之术是害怕此术颠覆世界?依妾身看全是为了一己私心!难道你不肯将‘若雪’交给妾身,不正是因为它是你‘青春不老’的能量之源么?否则你如何解释离开‘若雪’的你会变成这副模样!” 巫女如此盛气凌人,雪女虽不辩,可她一旁的罗诺早已怒不可遏地伸出手刀想她攻袭。只不过这一招一出手便被巫女抓住,两人怒目相视,,咬牙切齿。 “留这妖女在此做什么?她只会鬼叫,扰乱冰城的清净!姐姐,要是你不介意,我立马处置她!“罗诺大怒道。 “大言不惭!”巫女鄙夷道,“你小子才刚刚捡回一条小命,现在就不知‘死’字怎么写了吗?我告诉你,今日要不是有剑水绎在,妾身绝不会在这里跟你们浪费口舌!” 她这一句无疑将包袱全扔给了我,除了罗诺,露寒香也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我,像是在为我留下巫女活口之事向我讨个说法。我正准备找个借口给它们搪塞回去,确是没想到雪女忽然开口替我圆场。 “罗诺,你不要动手,要见巫女的是我!”她命令道。 罗诺听后露出担心的表情,虽如此他还是不得不从命。 巫女狠狠将他的手甩开,不屑地轻笑了一声,将目光转向雪女。 “‘若雪’我不会给你,但我的命可以给你!”雪女突然深情地讲到,“你就借桃莺的手取走我的性命吧!这也是我死前最后一点用处。” 越是温柔的话语,传递这样的信息就越让人感到哀伤。她要是用实际行动为自己辩解的决心早在一开始我就隐隐约约猜到。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在城堡逗留?如果她选择孤独地离开,或许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知道她变成了老人,那么她将永远留给别人最美的印象。她不惜让人见到自己的衰老,一定是因为她想死前再做些什么,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 雪女的决定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罗诺自然是第一个持反对意见的,可是他的态度无法左右雪女的抉择。比罗诺反应更大的乃是巫女,哪怕至此她还是怀疑雪女的企图。 只听雪女道:“信也罢,不信也罢,但我想告诉你,早在我将生命共享给桃莺时,我就决定将生命完全交给她。我已经体验过为人的乐趣,这甜果不该自己霸占,桃莺将是我的接班人。而且只有这样,将生命共享给我的人才不会与我共赴黄泉。那个人,正是芙蓉的女儿!” 巫女迟疑了片刻,突然冷笑一声,用魔杖变换出青鸟羽臂,并喊道:“你以为我不敢么!”话音未落她已毫不留情向虚弱的雪女伸出魔爪,冰雪之核瞬间遭到被毁灭的威胁。 这一过程来得太快,众人除了惊恐之外,根本来不及做出其他举措——其实若是我出手,这一幕也不会发生。但我并没有制止,而是纵容了这一切。当时我只是凑到露寒香耳边,叫她好生保管‘若雪’,然后故意放慢了拔剑的速度。让巫女对雪女造成致命伤后,这才提剑向巫女刺去。 紫鳞剑扎扎实实刺中了羽臂根部。不料这时巫女却狡猾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让羽臂脱落,自己的身体也化为无数青羽,显露出了这一替身的本质。她是何时做了这个手脚呢? 青羽散落间,我突然看到了其中隐藏着的青色命核,与此同时,从大殿之门处传来了另一个巫女的声音—— “遗言·抑灵结界” 接受到指令的命核即刻高频颤动,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烟波倾刻间就将整个大殿满满充斥。不一会儿傅龙就受不了这压力,脸色变得惨白,灵兽白蝠也经不住转变为妖兽宿翼鬼。不过这还没完,巫女在缓步踏入大殿时,口中又送出另一道缚言—— “引言·重力场” 好家伙!在这两个缚言之内,归灵不行,不归灵又要受重力之压,全身无法动弹,叫人束手无措。 只见巫女将自己包裹在一个保护结界中,轻移小步向台阶靠近。她走的如此轻松,只是我们看得却不轻松。现在还有谁能阻止她为所欲为? “剑水绎啊剑水绎!从刚才那一剑,我看得出你确实有意与妾身做交易,但你的野心未免太大。想要借宝器来控制妾身吗?实在是异想天开!”她说着便挑动起手指,一下就将我腰间的黑色匣子以及悬浮于青羽之中的魔杖与命核回收手中;随后她又变化出青鸟羽臂准备去抢‘若雪’。 “沙拉菁!”奄奄一息的雪女突然喊道,“我可还没死!” 巫女一听,随即转过头面朝雪女。此时的白嘉儿虽然伤口正在泊血,可还是端正地坐着,似乎完全不受那两个缚言的影响。巫女轻轻“哦?”了一声,对此感到惊讶。于是她又加大了重力场的力度,让人不得不四肢伏地以撑起身子。可尽管如此,雪女仍然不受其害。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还有人能够直立腰杆,除非——你已成魂!”巫女双眼紧瞪雪女,露出难以想象的表情。“这种事只有师父才能做到,难道你真的是她的幻兽?” 雪女沉默不答,突然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巫女面前,将自己的胸膛送到了青羽覆盖的血爪之上。先是灭了灵,再是灭了魂,如今的雪女才真正走向另一个世界。 “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呜呜呜......”罗诺看到这一幕,哭得出离悲恸,突然一头栽倒,重重砸到地上,几乎昏厥了过去;而残冬魂相对而言表现的较为冷静,但他抖动的四肢还是暴露出他心中所受的刺激;至于露寒香,她的双手紧握着‘若雪’,两肘撑着身体好像在祈祷悲剧不要发生,严重也止不住流泪。 我虽然也是伤心,但更多的是惋惜而不是悲痛。毫无疑问,巫女想杀雪女,可雪女也似乎更愿意被巫女所杀,否则她也不会急于将自己送上。因此我倒认为隋了他的愿更好,而且刚才的情况,就连巫女都没有反应过来,我们又做得了什么? 蓝冰幽光,白雪沙沙,一段失心离殇,了却多少牵挂。原就是失败品,享过天堂,尝过真情,足矣! 本以为雪女的死会让巫女发疯狂乐,可她显然是被白嘉儿的主动迎合搅慌了心绪。过了会,她好像察觉到什么异样,突然脸色大变。原来是她那青鸟臂的羽毛开始不断脱落,并在半空中就自行分解化作了尘埃。不管她怎么去抓捕,到头来却只抓了一场空。羽臂渐渐秃显,按道理雪女由桃莺所杀就会让桃莺获得“长身不老”,可现在却是桃莺的力量因为雪女之死而不断衰亡。谁也不明白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一情景竟让巫女手足无措。 却在此时,被忽略许久的魔族二贤悠悠地走了上来。在抑灵结界与重力场中还能行走的只可能是魂,而鬼画与史鬼二人将肉体遗留,如今的体态与魂无异。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过来,当时在不死派王宫幽庭之中,我所看到鬼戏与算鬼二人的特殊影响也是魂,所有的贤者都有办法使魂离身。 “如果你肯相信,我倒是有办法知道你疑惑之解。”曦檠信誓旦旦道。 第八十五章未知之谜 何为“魂”?这个概念我曾听菲师姐说起过,她在修习戏灵术第五层“行云流水”时,便曾使自己的“魂”脱离身体,到人间神游。如果将“灵”看成是虚无化的肉体,那么“魂”就是脱离肉体与“灵”相别的另一种存在,而这种存在非灵体是看不到也摸不到的。就像出现在台阶之上的鬼画、史鬼二魂,此时应该只有我与巫女能与他们交流。不过雪女的魂有些特殊,她能够让普通人看到,甚至于有实体,有点类似于我与师父和神冥格在阴云小镇时看到的亡灵铁骑。这一点我尚不知为何。按照巫女所说,这种事只有她师父 “鬼机天女”能做到,或许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 “只要让我与雪女两额对靠,我就能从她的记忆中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曦檠进一步说道。 “死人也能窥探记忆?”巫女显然不相信。 “只要她的魂还未完全散去——你不可能不知道,魂即是精神力,而我本来就靠精神力发挥能力。”曦檠说话间已经踱至巫女身旁,她拉住雪女渐渐隐暗的魂,并将额头贴上。 由于普通人看不见魂,而我因天媒式归灵,还能勉强在“抑灵结界”中维持魔灵眼。台阶之上,除我以外没人会明白为什么巫女会露出那种期待的神情。而我也和巫女一样在注视曦檠不断变化的表情,渴望得知这未知之谜的答案。 才刚刚连接了记忆,曦檠就已忍不住落下了泪。我知道她这是因为和我一样看到了雪女不为人知的那二十五个时辰。通过本人的身体记忆,她所感受到地触动只可能比我深而不会比我浅。过了一会儿,她便经不住这份感动,不得不暂停追忆过程。 “抱歉……”她拭干了眼泪,稍稍调整了一下气息,随即又重新将额头贴上。这个小插曲是巫女都难以明白的。之后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延续一段时间后突然轻笑了一声,随后像是寻得所需资源一般渐入佳境。 在这期间,露寒香发现我的异常,便问我是不是和巫女一样看到了什么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只回答她再稍等片刻,一切谜底都会揭晓。 追忆完毕,曦檠长长嘘了一口气。她转过身向自己的肉体走去,可偏偏有人却不依。 “慢着,把话说完再回去!”巫女大吼道,同时,她召出了一道青色屏障挡在曦檠面前。 “你也是糊涂了,魂不受缚言的影响,这道屏障又有什么意义呢?”曦檠说着便轻易地穿过屏障,进入自己的身体。“有的事情,还是让大家都知道一下为好。”此话语尽之时,正是她灵魂重合之时。而待她的肉体重新手魂的控制时开口时,一切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雪女白嘉儿,‘鬼机天女’镜上芙蓉所创造的第三个‘上颜’幻兽,代号‘雪’,因为没有生命而被定义为失败品。不过她也因此作为芙蓉研究‘长生不老’之术的试验品,在后来共享了某名活人的生命,成了‘幻灵兽’。而她所共享生命之人,正是……芙蓉襁褓中地女儿!雪女之前对你所说之话,没有半句是谎言!”史鬼以肉体说话时,已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 “那又如何,她所说的全是真的又如何?妾身想知道的是为何桃莺‘杀死’白嘉儿,非但没有获得永生,反而却面临衰败凋亡的下场?”巫女愤怒地问道。 曦檠摇头叹道:“善良如雪女,临死之前也会耍弄一些心计;可是聪明如你巫女,听了我的话还没有明白这究竟是什么问题吗?” “少废话!你快给妾身说清楚!” “既然你无法解释,我便将雪女的心思一一说明:幻兽在与人类共享生命时,会继承人类的一部分魂,也继承人类的一部分能力,就像桃莺的控雪力可与雪女匹敌,因此你才想到靠‘青鸟羽臂’来控制‘若雪’。进一步来说,倘若幻兽亲手杀死人类,它将继承他所有能力并获得‘长生不老’的身体;而幻兽所付出地代价,仅仅是进入假死状态昏厥一日。你可知道这一日会发生什么?”曦檠停顿一下,似乎在等巫女的反应,但是从巫女疑惑的表情来看,她对此一无所知,于是曦檠继续解释道,“这一日是魂的转移日。本来共享生命的人类与幻兽双方,无论哪一方的魂死亡,双方都会死去。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即是幻兽抢走人类的魂,也就是幻兽亲手杀死人类时,才有一方会存活。在这之后,人类体内的魂就会脱离原来的身体,转移到幻兽体内,并与幻兽体内的魂相融合,与新的肉体形成‘永生幻灵兽’。只要幻兽肉体不灭,其体内的魂便永恒存在。这便是‘长生不老’之术的真相。” “雪女本人也不知这一日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确有这么一日桃莺会昏厥,而你巫女起码在这一日里无法借用桃莺之力获取‘若雪’。这便是雪女的一点小心计。” 巫女听闻后,当即气得暴跳如雷。我看露寒香几次三番戏弄她时,她也没有如此气愤。她突然转变眼光,不怀好意地望着曦檠,似乎要把气撒到告知她真相的人身上。不过她正准备发作,却听曦檠又开口道:“在这一点上也许你该生气,但在另一点上,要怪也得怪你自己。” 巫女诧异,暂收了锋芒,问道:“此话怎讲?“ “雪女与你对话,一开始便告知你,她是‘幻灵兽’,是你一直不肯相信。若是你相信她所说,丙烯加分析,便该明白问题所在,就如我方才所说的。白嘉儿原本只是无魂幻兽,因为与芙蓉的女儿共享了生命才得以存活,故她得到的是一半的魂。而桃莺则分到了一半的一半,从白嘉儿的老态可知,她并非真正的‘青春不老’,这即是说她并没有杀死芙蓉之女获得完整的魂。由此推知,芙蓉之女如今尚在人世。” 听到此处,巫女瞪大了双眼,仿佛终于顿悟。 曦檠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又加重语气接着说:“你总算明白过来……关键点在于,白嘉儿不仅是授魂者,亦是收魂者。就白嘉儿与桃莺来说,桃莺夺取了白嘉儿的魂,尚且无事;但就白嘉儿与芙蓉之女来说,白嘉儿死了,芙蓉之女也活不成。反过来说,因为芙蓉之女死了,而桃莺在一日之内没有得到她那剩下一部分魂,还是难逃死劫。简而言之,白嘉儿之死导致芙蓉之女之死,而芙蓉之女之死又导致桃莺之死。这个结论就算是桃莺亲手杀死白嘉儿也无法更改。一人身死而三人命亡,此等悲剧已成定局。” “难道雪女急着求死就是为了让另外两人陪葬?她这么做究竟是恨我恨到了何种地步!”此时巫女露出了极度惊恐地神情,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得直咳气。 曦檠摇摇头,道:“依我所见,雪女并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她虽然知道三人的特殊关系,但她并不知道‘魂’只能在命理连结之间相互传递,而桃莺与芙蓉之女并没有这样的契约。因此才误判了形势,导致桃莺也受其害,青羽凋亡。” 听曦檠的语气,她似乎对“命理连结”理解极深。既然雪女的记忆中不包含这些玄妙,她史鬼又从何得知? 不过巫女却似乎没有过多关注曦檠的这一番推论,在面对挚爱之人的死亡预告,就连她也不会再腾出功夫去分析雪女的想法。 “告诉我,如何才能阻止桃莺不死?”她此刻眼中所散发的热切目光好像狂狮一样要把曦檠吞噬。 曦檠轻蔑地笑了一声,答道:“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一日之内救活白嘉儿,趁她的魂还没有完全散去。” 沙拉菁将目光集中在白嘉儿的魂上,也不知是不是后悔了,居然沉默好一阵子。 此时虽然重力场压得我们寸步难移,但罗诺还是一点一点艰难地爬到了巫女脚下,抱着她痛哭哀鸣。此时的他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乞求,竟然哭着命令巫女道:“你必须,一定要救活雪女!” 其实巫女何尝不想为桃莺而救雪女?但即便是她此刻也无能为力。 “本来‘起死回生’之术倒可一试,但一日时间,别说我得不到‘若雪’,就算我得到它,冰、火之外的木之宝器也还在遥远的戈拓那尔,根本来不及取!” 巫女的话令罗诺悲痛欲绝,他死死掐住巫女的脚,竟让巫女痛得失声叫了出来。巫女一脚将他踢开。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身上。 “剑水绎,你一定有办法就她!”她肯定道。 我?我既不擅长与魂打交道,又不会“起死回生”之术,我怎么会有办法救雪女? 还未等我开口,露寒香破天荒地附和了巫女一句:“没错,剑水绎一定有办法!” 她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同时也在暗示着我什么。巫女的意思或许不够明显,但露寒香一开口我便立即明白她们所指——是要我用圣兽天媒之力。 巫女动了动手指,将重力场和抑灵结界稍稍减轻,似乎是为了让我有个舒适的状态去发挥力量。难道她认为我真的会看在露寒香的面子上动用青龙之力? 不,我不会。 第八十六章计划 对我而言,不管雪女如何天资超凡,善良绝世,她总归只是我命中的过客,更何况,她只是区区幻灵兽而已。对于她我已给了足够多的尊重,也做到了答应她要做的事,当时她别在我胸前的冰花,早在不知不觉中凋零, 我已不再亏欠她什么。出于朋友之礼,我该支持她内心所欲,若是她求生,我自然不会让她死;但眼下,她已命至天年,又主动求死,我为何要逆她所愿?我并非跪在雪女座前三人,更非她的弟弟,完全犯不上因她之死而意志消沉。相反的,曾经为其流泪的我此时却替其开心,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除此之外,我还有不能救她的原因—— 先前在雪崖,我与巫女交易,为的是调查大师兄的下落,并让她替我隐瞒天媒身份的同时助我收集魔石。而她之所以答应交易,无非是因为当时她的命在我手上而已。现在她虽不是我对手,但想要逃走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因此想要控制她就必须控制“若雪”与“烈岩”,这正是我所做的事。 不过确如露寒香所说,巫女生性狡猾。借由霜巨人的命核制造替身,再在此处设置结界,如今她已成功反客为主占据上风。在这种情形下,我不再对她生命产生直接威胁,她完全可以单方面撕毁协约,告诉魔界贤者我的身份,再借由他们对我的钳制,趁机夺取冰、火两件宝物。 原本一切都按照巫女的计划进行,对我极其不利。所幸的是,白嘉儿的死又让局势朝向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一来,白嘉儿、桃莺死后,沙拉菁便不再拥有直接控制“若雪”的能力;二来她还不得不解除之前的结界布局,求我救活雪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急着装这个老好人过早暴露自己青龙天媒的身份呢? ****** 就在露寒香与巫女都以殷切的目光望着我时,我心中考虑的却是如何说服他们放弃救雪女的念头。 就在这时,雪女渐渐暗淡的魂突然破裂,随后又瞬间凝聚到一点,成了一块核。这核散着淡淡的蓝色火焰,就与露寒香从戈拓那尔带来的那块魂火一模一样。细想一下,霜巨人也好,雪女也好,都有一块特别的命核。 露寒香见到这块魂火,脸上立即露出悦色。因为她曾经成功拯救过虚弱的魂火,只要将青龙之泪中地“利刃”与“宁雨”调和加入,这火就会烧得极其旺盛,而对我来说,完成这一操作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是我并不愿这么做。 “露寒香,”我对她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不会让这魂火再度燃烧。” 她才将头转向我,脸上的喜悦却瞬间化为乌有。 “剑水绎,你刚才说了什么?”她惊惑道。 “我说,我不会救雪女,因为她本人也不希望有人救他。”我指着雪女那一副了无生机的皮囊,进一步解释道,“今日若是让魂火再次进入那肉身,换来的并不是白嘉儿的‘活着’,而是她的‘苟延残喘’。你难道没看到她的魂主动送上青羽血爪地那一幕吗?早在召见巫女的那一刻,她便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现在不过是多死了一个桃莺,你我甚至都没有见过!何必违背她的遗愿?” 此时重力场效果减轻了些,但还是让人很难站起身子。 听了我的话,露寒香翻身坐下,弯着腰用双手将“若雪”护在胸口,低声说道:“你认为她求死的目的何在?” “史鬼已将问题解释清楚,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是么?”露寒香缓缓抬起头,那种木然中带着些许冷漠的神情,好像一把尖刀突然插进我的心中,令人不禁胆寒。 “我倒是觉得,她不过是想作为长辈,代替镜上芙蓉好好管教一下她冥顽不灵的徒儿。无论是将自己的魂送给桃莺,还是以此为计不让巫女轻易得到‘若雪’,两者都是在引导巫女走向正道。你看看现在的巫女,”她指着沙拉菁,“自从听说桃莺将死的消息,她的表现简单得像一个可怜的孩子,毫无做作的痕迹。她期待你救活雪女的那种殷切,哪怕是骗术,我也甘愿上当!我相信只要你能救活桃莺,她一定会对你感激不尽,你们所谓的‘交易’也可顺利进行……” 我瞥了一眼巫女,确实如露寒香所说,从刚才开始,她便用一种与她身份极不相称的天真期待望着我。 “剑水绎,你说你是为了完成雪女的遗愿才不去救她,可她并没有料到自己离世会导致桃莺同死,更想不到巫女会在桃莺死后变成什么样子!你完全可以先救活雪女,再听她的意愿。到时她若依然求死,再尊重她一次又如何?!” 此时此刻,露寒香说话地语气与态度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竟让我感到恐惧。 “露寒香,你难道忘了巫女是如何过河拆桥的吗?如今她已知不能杀雪女,一旦雪女复活,她必当想方设法阻止雪女以死相逼,届时用‘若雪’将雪女重新冰封也不无可能。再退一步讲,哪怕巫女无法阻止雪女,还有一个罗诺绝不会让雪女重蹈覆辙。一旦我们之间徘徊犹豫,巫女便可轻易夺走‘若雪’,这样一来,雪女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露寒香冷笑一声,反驳道:“你是不放心我,还是怀疑自己的实力?我们既然能够从她手中夺回一次‘若雪’,就还能夺回第二次,第三次!” “可现状是我们俩都中了巫女的招,等雪女活了,巫女不再有顾忌,我们都难逃一死!” “你不必强调这一点,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心中所想么?要不是你让巫女去碰霜巨人的命核,要不是你迟迟刺出那一剑,事态也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说到底,在你放过巫女的那一刻,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内,你大可不必装傻!之后你还有什么计划,我不管也不想知道,现在我只想听你一句话。剑水绎,你到底救,还是不救?” 她这一席话句句戳中要害,几乎将我逼入绝境。 没想到我所思所想竟被她看得如此透彻……或许我可以如她所愿,救醒雪女再从长计议;或许我还能像之前一样再次从巫女手中将“若雪”夺回,让她好好保管;或许我和她还有傅龙可以像之前一样配合无间,所向披靡。可是这真的是我所愿吗? 不,不是的。事已至此,覆水已难收。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露寒香么?”怀着试探的心,我问她道。 只听她苦笑一声,答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所认识的剑水绎,从何时开始鬼迷心窍地变得自私自利?” 自私自利?我吗?从何时开始? …… 也许,向来如此。 曾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神界三公子泽·奥斯努拉,自知实力不济,化名剑水绎游历人间。在不断的战斗中磨练技艺,契约天媒,掌控紫鳞,不知何时起竟变得妇人之仁。可如今,我是战胜了浮幽山巫女的“紫青圣使”,拥有紫鳞、四魔石,更兼圣兽青龙之力,纵使我被神界除名,又何愁不能成为世间主宰?眼下救雪女之事,于我百害而无一利,怎可因感情用事坏了今后大计! “我曾以为,你会是我在人界的知己。现在看来,也许是我错了……”我以冷漠回应她的冷漠,“我的答案不会变。我要让雪女长眠于此!” 我很清楚这一句话,等于是在寒潮中加入一片冰心,让受寒者寒上加寒。但我还是决定贯彻我的计划,虽然它的确冷酷且带有风险——明明是巫女杀了雪女,可是结果却演变成我不让雪女活,恶人的名号“奇妙”地从沙拉菁转移到了我剑水绎头上,这的确令我有些不快;不过更令我感到担忧的是,露寒香也许会因我这个决定而与我绝裂甚至反目,这样一来我便没有办法通过她来控制“若雪”,进而控制巫女。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露寒香反问。 我知道,她对我很失望。我只是看着她,没有多说一句。 “那你可别怪我……”她突然叫唤起巫女,“沙拉菁,你且把抑灵结界解除,否则那孩子也使不出力量!” 难道她准备跳过我直接向傅龙索要青龙之泪么?没想到她真的敢这么做! 一直倾听我与露寒香对话的巫女,此时突然柔弱地轻笑一声。 “没想到,小姑娘你还是挺识大体的……果然那孩子就是圣兽转世,也难怪他受不了这个结界。” 听到这句话,鬼画琪琳也不知道从哪里就突然冒了出来。 “什么?!圣兽转世?!”说话间他的魂已经飞到傅龙身边。 魔贤可以不管雪女的死活,可以不顾“若雪”的得失,但却不会漏听任何一个关于圣兽的消息。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否则他一苏醒,那圣焰说不定就能叫你魂飞魄散。”巫女好心提醒着,同时开始挥动起魔杖。 少顷,城堡内的烟波渐渐聚拢,那化作无形的霜巨人命核此时又重新聚成,在我眼前闪现。看来巫女已完全信任了露寒香,愿意听从她的意见。 让露寒香向傅龙讨要青龙之泪,这是我此刻唯一无法容忍的事。虽然傅龙不敢忤逆我的意思,但对于露寒香……或许他真的会例外对待。 趁着重力场压力减轻,我稍稍动了动紫鳞剑,早前设下的陷阱也是时候发挥用处了——就在拿着黑匣子到城堡的一路上,我在“烈岩”火之中混入了紫鳞之力,以备不时之需。 在紫鳞剑的指挥下,黑匣子中的紫光破盒而出,好像无数条毒蛇顷刻间爬满巫女全身。这是与巫女操纵火舌一样的手法,在魔灵眼的加持下,我以紫鳞之力如法炮制,还之彼身,让巫女措手不及。重点在于,紫蛇咬落了巫女的魔杖,使得抑灵结界还未完全收回便静止下来;而那重力场则因魔杖的摔落而失效。 正如露寒香所说的,其实一切我都早已预料。 第八十七章镜上·梦晓 我怎会不知,那黑匣子乃是巫女之物,无论怎样握紧,它终究会回到她手中?我怎会不知,巫女在触碰霜巨人命核之时,早以将自己与它掉了包?这一切的一切怎会逃得出青龙天媒极度敏锐的感知能力,以及紫衣传人超乎寻常的推算能力?可是直到露寒香亲口说穿了我的计划之前,我都一直佯装不知,好像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有能力并有预谋做了这一切—— 若要成王,在实力已经足以碾压众人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威服。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师出有名,居正义之位。可是正义终究不是王权的先属品,倘若指鹿为马的把戏被拆穿,君王之怒恰可变本加厉的释放。说到底,强者为王,所谓正义,就是让一切指责自己不正义的人承认自己的正义。 ****** 虽然我早已针对巫女的变卦想好了预防之策,不过雪女之死及她死后带来的影响并没有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雪女之死确实对我有利,但露寒香的执着却让我难堪。既然她与我意见相左,我也只好浇灭它最后的一点幻想。 眼下,只要我在一日之内让这魂火熄灭,雪女便再无生还可能,巫女也就无法靠青鸟羽臂夺得“若雪”。在这之后,我再想办法博取露寒香的原谅,将“若雪”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一切都还能回归原来的轨道。当前需要做的,就是不让傅龙在今日醒来。 紫光从黑匣中突袭而出,缠绕巫女令其疲于应对。凡事见过罗诺斩杀尼奥的人都该知道这道诡异的光全靠紫鳞魔剑驱使,因此众人齐齐将疑惑地目光投向了我。 “还需要解释么?可恨的巫女居心叵测,为了夺取‘若雪’不择手段,竟还凭空捏造个‘圣兽转世’来离间我与二位贤者地关系。别人不知道,难道二位还不知道?圣兽之力压制紫鳞,我岂会自己戕害自己?” 鬼画与史鬼相互对望一眼,似乎对我的话将信将疑。而我将目光停留在曦檠身边地杜凌,很明显她清楚我在讲什么,因为最初正是我让傅龙用净鳞压制她的魔石。虽然接触不久,不过凭我对她的了解,此时她一定会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 却巧此时露寒香也望向了杜凌,恰好与我的目光撞个正着。可能是与我一样看出杜凌不会表态,她对我的态度稍稍服软:“如今巫女真的只是单纯想救桃莺而已!你既然有能力解除重力场,还会怕她在恢复羽臂之后来抢‘若雪’吗?若是你还是担心,你为何不在现在就结果了巫女,之后再救雪女,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不得不说露寒香这句话一针见血。她正是抓准了我不会杀巫女这一点才说这番话,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我作对。 经她这么一问,我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不敢?不是你实力不够杀不了巫女,而是你根本不想杀她!我告诉你剑水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日要是雪女不活,你休想我帮你!”她攥紧“若雪”信誓旦旦道。 听她所言,我心中不由地升起一团怒火。她越是说我不敢,我越是要做给她看! “可以,”我答道,“我这就去取巫女的性命!” 说着我便提起紫金双剑向巫女走去,可即便如此,露寒香依旧还是显露出一副冷漠的神情,似乎并不相信我真的会下手。待我步步逼近巫女,握剑的双手却因犹豫而紧张流汗。 不出手是瞒不过露寒香的眼睛的,可万一真的将巫女杀死,我将前功尽弃。因此紫鳞是用不得的,它必会将巫女的血吸干。只能用圣御剑下手。 我靠近在紫光中挣扎的巫女,自从听说桃莺将死,她的脸色就一直很憔悴,实力也大不如前,所以才会轻易中我的招数。此时不仅是紫光,黑匣中地火焰也跑了出来,它们完全不顾命令,凶狠地噬咬着主人。 看来巫女比我想象中衰弱得更加厉害,确实如露寒香所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这算是拜我所赐呢还是她咎由自取? 我回望了一眼露寒香,随后一剑洞穿了沙拉菁的胸膛。 “你难道忘了还可以用‘起死回生’之术来救桃莺么?”我对着她轻声说道。 她突然惊叫一声,瞪大双眼将脸转向我,随后抓住我的手瘫倒在地…… ****** 寒风瑟瑟,雪影凄凄。巫女虽死,可是她身上的紫光与火焰还未消逝。我收回紫光,驱散火焰,还了她清静。不知为何,当她的血从身下渗出时,那里居然长出了一朵花。这朵花似曾相识,可我一时却叫不出它的名字。 照理说,巫女一死,本应引起满堂欢腾,可此时的气氛却依旧肃穆不已。问题的症结不在于此。 “既然威胁已经排除,你可以救雪女了!”露寒香以略带命令的口吻说道。 不过我的答案仍是否定。 “怎么,如今还有何障碍?”她虽是疑问,语气却极为生硬,“哦,还有两个不该在的人在场!”说着她站了起来,突然握着“若雪”朝两名魔贤奔去。首当其冲的乃是琪琳,他显然也没料到露寒香会突然启动,一时没来得及躲闪,让“若雪”碰到了左手,致使整只手臂瞬间被冻废。 当时我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制止。 “你对他们也有怜悯之情么?”露寒香问道。 我握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过分。可她却把“若雪”扔到另一只手,意料之外向我出拳。她的拳力不必我多说,足以将我击退数步。 “剑水绎,你不要小看我露寒香。为何傅龙还不醒,宿翼鬼还没有变回白蝠?抑灵结界分明还没有解除,你根本没有杀死巫女!” “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我怎知为何抑灵结界还能留存?也许它必须经我巫女施咒才可解除。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要怎样才肯罢手?”我气愤道。 “我看这也是你早就算计好的,否则你怎会下手如此果断?想让我罢手?除非白嘉儿亲自开口!”露寒香忿然道。虽然她表面上一心为救雪女,可她的言辞与手段显然已经偏离了她的初衷。现在的她似乎只是想让我难堪,这一点怕是旁人都看得出。 残冬魂是除了罗诺以外,与白嘉儿关系最近的人,可他并没有像露寒香这样激动。他明明多次前趋欲开口,却最终选择默不作声。 其余的人中,古岚青和宛晔大概是分不清谁对谁错,而罗诺似乎还陷于极限悲痛中没有缓过神来。此时只要有一人能开口为我说句话,或许就能制止露寒香胡作非为。可是我看到的却是一片沉寂。难道我真的要亲自动手了吗? 就在此时,我怀中的火符猛然传来一阵剧热,产生共鸣的另一张火符的持有者宛晔突然惊声尖叫。我以为是她遇到了什么危险,于是举目望去,可是她也正疑惑地望着我。 奇怪,两人明明都没有受到性命威胁,为何火符会有这种反应? 正想着,一抹强风迅疾刮入殿堂,随便一声清脆的鸣叫传荡开来。红衣女子徐徐降临,她落到露寒香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姑娘权且舒心,一切都会顺利解决。慢慢来,可不要把剑水绎逼得太急,让他仔细想想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 死神?她为何会出现于此?……我终于记起来了!那朵血中之花,乃是梦晓最爱的幽兰芳! “你是……?”露寒香惊惑道。 梦晓饶有风味地笑了一声,答道:“忘了吗?我们在戈拓那尔见过一面……” “梦晓!”她的出现令我惶恐不已,“我可未让火符暴走,你为何出现?” 她原本似要与露寒香多谈几句,因为被我打断,便先回答了我:“放心,今日我的身份不是‘死神’,我来此与你并无直接关联。” 在她说话之时,两名魔贤已经齐齐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拜见梦晓大人!” 一声梦晓大人,不知惊疑多少人!原来她竟是魔族人士! “二位辛苦了,都起来吧!”她言道,其手势与仪态丝毫不做作,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我一直不敢否认梦晓的神秘:这位从“飞蛋”中出现的食花女子,拥有能让时间发生微妙变化的特殊能力,每每在火符暴走,或说在我生命临危时及时出现;她自称是随时可以取走我性命的“死神”,虽然她的血液远不如巫女深红,可我却对此不敢有异议——她与师父或是神冥格其中一人必然有十分紧密的联系——她既知我是神界三公子,又确认我为紫鳞持者,甚至还清楚表明我乃是青龙转世的天媒……我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对她来说,我极力隐藏的身份跃然纸上,这点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她若是友,倒也无妨。可她是魔!而且是连贤者见面都需施跪礼的非一般的魔!这叫我如何能够镇定? “你是……不……他们叫你什么?!”由于惊讶,我有些语无伦次。而梦晓听了我的问话,仿佛被逗乐一般微微一笑。作为“死神”时,她不苟言笑;可是今日她却笑得极为轻松随意,再次看来,真是与环月宫辅相星晓仪态无异。 我稍稍恍惚,又猛然警醒,险些被她的笑脸欺骗。那身红裙绝非是星晓的属物,它的拥有着名为梦晓…… “他们叫我梦晓大人!”她随意答道,“是啊!既是作为魔族,面对紫鳞持者,我倒是该好好介绍介绍自己。我乃是魔界隐秘贤者,镜上·梦晓。” “隐秘贤者?难道你也拥有一块魔石?” 听我问到,曦檠急忙抢话回答,头一次见她如此主动。只听她郑重解释道:“梦晓大人并不属于八贤之内,不必携魔石行动……” “先不急着谈话,”梦晓打断曦檠,自顾自说道,“你们不觉得这里很闷么?”她转向我,“剑水绎,让青龙一直处于抑灵结界之中可非你天媒应为之事!且让我帮你解开吧!” 言毕,她便念起与巫女如出一撤的咒语。而我竟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 “等等……”露寒香突然大悟般喊道,“你说你叫镜上·梦晓,是哪个镜上?” “镜上·芙蓉的镜上,”梦晓答道,“你猜的不错,我正是她的女儿。” 第八十八章成王 你还在疑惑什么,我亲爱的王? ****** “泽!”抑灵结界解除,傅龙一醒来便呼唤起我的名字,而我却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去理他。 梦晓,她不仅是魔族,还是浮幽山主镜上芙蓉的女儿?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竟然当众宣布我是青龙的天媒,甚至随随便便就解除了我一直竭力维持的抑灵结界!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梦晓!你究竟为何到此?”我厉声问道,语气虽凶,但内心却慌张得厉害。 “理所当然,我来此是为了自救。白嘉儿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她答道,“现在结界解开了,那姑娘也不需要靠威胁贤者来逼着你就范。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 她明明说是自救,可却又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实在令人气恼。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言语本身就不符合逻辑,难道我一直在与自己作对不成?” “何必欺骗自己。你看你,把圣御剑握得紧紧地,就这么不愿意让那个‘灭’字显露出来么?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却迟迟不肯承认——你不是神,而是‘灭神者’。” 灭神者! 这三个字经她一说,竟激起我内心一阵莫名的冲动,但冲动过后又是一阵恐惧……她怎可胡乱猜测我的心思! 可是……为什么?我却会下意识将圣御剑握得更紧了。 “闭嘴!你这魔物少来蛊惑人心,我‘紫青圣使’剑水绎乃是堂堂神族,更兼四圣兽之首,青龙天媒!有朝一日必会将你们魔族赶尽杀绝……” 话到此处,所有人皆举目看我。特别是露寒香,她将握着“若雪”的手垂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可终于承认了啊,小子!”鬼画琪琳狠狠道,“梦晓大人,快快用你的神技将他抹杀!” “放肆!”却听梦晓呵斥道,“小小贤者怎可对‘紫衣传人’无礼?况且你鬼画连魔石都尚未饱合,谁允许你对圣兽动脑筋了?” 鬼画听言,唯唯诺诺,不敢回话。 “琪琳说的不错,神魔不两立。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既然今日毫无隐瞒地自报家门,想必是决心将我铲除吧?” “普天之下,除‘死神’之外没人有权取走你的性命!的确,我的身份在魔界之外皆应保密,但如今在场的不是我的人,就是你的人,我又有何可担心?” 我瞟了一眼残冬魂等人,却见他们正面面相觑,各有所思。 “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你们魔族干得勾当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待时机成熟,我就回神界亲自督军讨伐尔等!” “你说的勾当,也包括八贤收集魔石助你成就紫鳞?你大可不必自欺欺人,你既握着紫鳞,就永远撇不清与魔族的关系,况且你一直渴望紫鳞的力量,已经无法舍弃它,否则你又怎会去救鬼画?我说的,可有半点错?” “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利用你们罢了,利用紫鳞持者的身份,即能够掩人耳目,保护青龙;又可深入敌营,刺探军情;还能让我获得魔石之力,实在是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等到八块魔石全数到手,你们的灭亡之期也就不远了!” “倘若这真是你内心所思,便应隐忍,何必在此与我争辩?剑水绎,我了解你的一切,你不必再苦恼地欺骗自己。你永远当不上圣主,何必苦守神族之名?你只能做另一个王!” 另一个王!不错,我几乎已经放弃做圣主,但血液中消不去的野心不容许我身居人下,哪怕师姐也不例外!因此我就只能选择成为另一个王。这个王会是人界之主吗?也许是,可不知怎得,自下界以来,我似乎与魔族颇有渊源,反倒是离第三个王越来越近了。究竟为何会演变至此?难道这全是拜紫鳞所赐? 我不禁看了看右手所持紫鳞。却忘了正面回答梦晓的问题。 只听她继续说道:“你可听说过柯巍耶·奥斯卡隆?他是魔界的创始者,上一任魔王。” “这位穷凶极恶的神界叛徒谁人不晓?据说是犯了神界大忌遁入了冥渊,后来创立魔界,自立为王……” 我突然意识到她此时提到魔王的用意。 “难道你是要我效仿他遁入冥渊?” “你能这么快反应过来,看来不用我多解释。不过我还需告诉你,所谓的魔石,正是柯巍耶·奥斯卡隆之心碎片,而它们如今就在你的胸膛之内!” “荒谬!难道拥有魔心,我就是魔王了吗?” 虽然这话脱口而出,可我的手却忍不住抚胸,以镇静内载之物的激动。 这时却听曦檠开口道:“梦晓大人,恕属下直言!剑水绎来历不明,他既自称是神族,又是青龙的天媒,即使他确实是‘紫衣传人’,我们也该多加防范才是。大人不该向他透露这些机密,更不该……说这些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话。” 却听梦晓轻笑一声道:“这里可没有什么误会!史鬼若是怀疑,不如亲自去验证!” 史鬼望着我,目光闪烁,显得有些犹豫。梦晓所说的“验证”,除了以额相贴,钻取我的记忆之外,别无他法。可是之前我曾强烈拒绝过这等无礼行径,也难怪她会是这种表现。 到了这个地步,我倒也愿意被她看看一看我的过去。梦晓明知我乃神界三公子,却不告诉曦檠,而让他自己来看,真不知是何居心!? “好啊!你且过来吧史鬼!看看我口中所说与心中所想是否吻合!” 听到我的召唤,曦檠思忖了片刻,随后在梦晓的示意下朝我步步走来。 她的样子,好像是准备揭开新娘面具的新郎,小心翼翼,忐忑不安,跟窥探宛晔及白嘉儿记忆时的表现截然不同,看上去竟还有些许兴奋。 可这是怎么了?此时连我自己都变得跟红盖头遮目的新娘一般,一心渴望官人早些把这碍事的东西取开,好让我以最迷人的相貌显露于世。 史鬼发挥她能力的过程十分顺利,期间我丝毫没有感到不适,相反地,我竟觉得无比愉悦。 她面对着我,突然迸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笑声。我正疑惑她这笑容之意,不料她却砰的一声跪在我面前,颔首低眉。那种臣服之姿,仿佛比面对梦晓时更为恭敬。 “毫无疑问,你是我们的王!泽大人!”曦檠说道。 她态度的猛然转变简直叫我措手不及;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她口口声声喊我“泽大人”,分明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为何还认为我是她们的王?梦晓呢?梦晓在哪里看着?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我听错了,还是曦檠的精神错乱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鬼有她自己的立场与原则,天底下唯有她绝不可能骗人。她的话即是权威。”梦晓如是答道。 什么意思?她的话若是权威,我的认知又算什么?凭什么我堂堂神界三公子会被魔族叫成王?她史鬼曦檠究竟在我的记忆中看到了什么,居然说出这等自相矛盾的话! 我将圣御剑架在曦檠的肩上,怒目视之。 “曦檠!”我想问的话,相信她一眼便看出。 只听她答道:“恕属下冒犯,泽大人,如今的您还没有权力知晓这个答案。不过只要您成功集齐八块魔石,就一定会知道想知道的东西。今日您若是想送属下回冥渊,大可放心动手!只是事后杜凌的愿望就要靠您来助其实现。魔石饱合的条件是满足寄魔灵体的‘欲’,或言实现愿望的动力。因此,倘若有朝一日愿望破灭,饱合的魔石也会重新变得空净如洗,您一定不愿见此发生。当然,这方面那罗诺也是一样,所以您也确实不能让雪女死去。” 我紧盯着她的双眼,又一次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师父的影子。我下不了手,或许也是因为我没必要下手。杀了这副皮囊于我何益?杀了她也否定不了她所说的一切。而且若她说的话句句属实,也许我还真的会因此多上杜凌这个包袱……话说回来,我为何会对曦檠动起杀念?是因为她在胡说八道,还是因为她将我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 是真实还是虚妄,是剑水绎还是泽,此刻我的脑中已乱成麻,手中的剑也在微微颤抖—— 梦晓说得不错,其实早在圣御剑叶上出现镂空的“神”字时,我就已发现剑柄上刻着另一个字,是“灭”。神灭,灭神。身为神族的我手中怎可握这种剑?这剑乃是师父亲手相赠,可我却令其遭受污名,这是何等罪过?为使其不昭露,我一直将那“灭”紧紧握在手中。可是越掩盖,真相就越容易显现。我总是想着“灭神”二字,于是心中不禁萌生疑惑:难道“灭神”真是我心中所愿? …… 简直不可理喻,荒唐至极!难道就因为当不成圣君,我就要将整个神界毁灭吗?不对,我只不过想给自己的野心找一条出路……如果当不成圣君,当另一个王如何?好啊!我已是不死派大元帅,那君主如此如此孱弱,王位唾手可得!待到事成之时,我再发兵三国,攻城略地,一统天下,何愁当不了人界之王? 可是人界之王……人界之王如何比得上神界之王,他比神界宫主都不如!到时候,我如何配得上圣母?如何配得上菲儿?行不通,人界之王行不通!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办法? “灭神”是什么?“灭神者”指的是谁?是魔!只有魔才配得上神,只要我成为魔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迎娶圣母。王与王,何其般配!可是要成为魔王,该怎么做?首先要成为魔。如何成为魔?只有灭神! 灭神! …… “行了!你们的闹剧结束了没有?剑水绎你若不再拦我,我便要去救雪女了。”露寒香突然开口道。此时她一手抱着刚刚苏醒的傅龙,另一只手紧握着“若雪”漠然望着我。“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未来要成为什么王,我只知道你今日所做之事只能给人带来无限苦难!但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随你的,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告诉他该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傅龙便紧张地向我跑来,担心我道:“小剑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是谁欺负你了,小龙帮你报仇!”他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周围的人,直到目光在梦晓身上停留。 “那个人是谁?好生眼熟。”他问。 “她叫做梦晓,是一个……”以介绍起她,我便惊疑起自己的言辞匮乏。除了名字,我还能给她什么定义? “不是叫星晓吗?她为什么不叫星晓?”他又问。 为什么不叫星晓?我不但答不上,而更诧异于他竟然还记得“星晓”这个名字。 “因为星晓已经死了!”梦晓突然代替我厉声回答。她的神情在一瞬间闪过一丝哀伤,话里也显然藏着不自然的味道。紧接着,她又对我道:“剑水绎,再多的事,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言归正传,我的命还在你手上,你决定怎么做?” 第八十九章分道扬镳 结局是什么,谁也猜不到。念环之路,念的不只是圣兽,还有他的天媒。 ****** “所以你的选择是?”露寒香还在用她不该有的冷漠说着话,总是令人感到十分不自在。 自从白嘉儿的魂撞上那只血染的羽臂之后的一切都变了:巫女变的迷茫,罗诺变的痴愣,露寒香变得冷漠,就连梦晓都从”死神”变成了魔界的隐秘贤者,浮幽山主的女儿!而我呢?从打败巫女的英雄变成了”杀死”雪女的幕后黑手——当然目前还尚未有人这么称呼我,因为我还有抹除这一称呼的手段。 为何我不愿救雪女?因为我担心她活了之后巫女会叫她生不如死——可是,巫女如今却中了我一剑,其实她并非我的对手;为何我依旧不愿救雪女?因为我害怕暴露??天媒的身份,从此取魔石不易——可是,梦晓的出现及史鬼的跪礼却让我打消这担心,一声”吾王”胜过万句诡辩。事到如今,我已再无不救雪女的理由,她魂火的重燃可谓众望所归。可是我心中总归有些不悦,巫女,露寒香,梦晓,曦棠这些女人,一个个左右着我的心绪,最终竟将我逼到现在这等窘境!难道我剑水绎从头到尾的判断与选择都是错的吗? “傅?你过来!”我将他招呼到身边,”你认为我们该不该救那个老婆婆?” 傅?打量着瘦小苍老且沾着血的身躯,完全没有认出她就是之前那位美若天仙的雪女。这样说或许有欠妥当,其实傅?这可怜的孩子从来就未?过那样的美人,因为自从进入尼伯姆大冰窟以来,他就几乎一直处于抑灵结界中,没有精力瞻仰世间之美。他所认识的雪女,也只是那个老婆婆,因此心中并没有因失去那份美而感到遗憾。结果他出人意料地给出了这样的回答:“她睡得那么安详,一定是在做什么美梦呢!我们为什么要吵醒她?” 露寒香听言之即解释道:“小?,你不是要叫醒那个老婆婆,而是要让那块魂火烧的旺盛些,还记得在戈拓那尔做的那些么?” 傅?摇头答道:“这魂火和那次的不一样。那次的火是往里聚的,可这个却是往外散的,如果把宁雨和利刃加进去,这火一下子就要跑光了!”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傅?九救不了雪女之魂火?忙了半天,根本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露寒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小?!你可不要吓你香香姐!你这么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让这魂火重新烧旺吧?” 傅?盯着露寒香,露出难色,答道:”香香姐……小?,小?真的没办法……” “没办法,就让它灭了吧!” 这个声音在此时显得十分刺耳。下一刻,我的身体就变得异常沉重。这是——巫女的引言,重力场! 不错,她的确身受重伤,但那并不是致命伤。之前她听出我的话中之意,一直装死至今,骗过了所有人。可此时她突然醒来,却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她究竟意欲何为? 巫女握着她的魔杖,踉踉跄跄走到梦晓面前,不屑道:“你就是那个女人留下的杂种吗?没想到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哼!”她说着抚摸起她的脸,“瞧着脸,长得多俊啊,简直与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邪笑一声,突然掐住梦晓的腮帮,好像要把她的脸捏碎似的,双眼散出变态的怒火。 不管梦晓是不是魔,她身上都有一种让我敬畏的特质。看到她被巫女如此欺凌,我竟然激动地反重力而起。”沙拉菁!”我狠狠叫了他一声,也不知这一声里包含着怎样的情感。不过这一声着实是引起了巫女的注意。她放开手,惊慌地望着我道:”你怎么站得起来?” 其实不只是我,连露寒香也凭着那双怪力之手撑起了身子。似乎因为巫女受了重伤,她的重力场也不像之前那么强力。可既然如此,为何梦晓会甘心接受这份屈辱?她分明对此毫无反抗能力,甚至是无动于衷。 “剑水绎,”梦晓突然问我道,“你是否愿意救我?” “是否愿意救我?”她问的究竟是从巫女手中救她还是从雪女的命理连结中救他?为何在这种情形下,她还能安之若素?她对巫女之袭丝毫不在意,甚至于包括方才傅龙说他无法拯救雪女之魂火时,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何等从容?此时她紧盯着我,眼中的期待似乎跨越了她的一生。这个问题让我感到重若千斤。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我反问她道。 只见她不假思索道:“我以镜上芙蓉之女的身份问你。” 镜上芙蓉之女?不是死神?也不是魔贤,而是浮幽山的少主人!镜上梦晓,她需要我救她? “好,我会救你的!”我答应了下来,然而这个承诺却仿佛要在很久之后才会兑现。 就在这时,巫女发出一阵狂笑。只听她道:”你救这杂种作甚?这种人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语毕,那曾经背叛过她的黑匣子重新漂浮在她身边,一张口便伸出火舌将雪女之魂吾入腹中。它含了一会儿,好像排泄似地吐出了一块粗糙暗淡的灰石,那无疑是魂火的残骸。 对此,露寒香完全是一副诧异的神情,可是梦晓仍然毫无反应,哪怕此时她像雪女一样发丝瞬间变得雪白,身体也萎缩成可怕的形状,她的眼里却依然留存着那份从容自信。 “你疯了吗?丑女人!雪女一死,你的青鸟也活不成!”露寒香怒吼道。 “妾身没有理由见了芙蓉的女儿还放她生路!即便要牺牲桃莺也在所不惜!”巫女高傲地笑道,”妾身不需要那女人的假慈悲,妾身会亲手让青鸟’起死回生’!她说着望着我诡异地笑了一声,因为正式我在她耳边告知以’起死回生’之术复活青鸟。如今她已决心依我之计。 “你去试试吧!”梦晓似乎完全没有责备巫女的意思,“只有经历过失败,你才会觉悟,所谓的’起死回生’……”她的话道此便断了,可是这老练的话却发人深思。 “你就少说两句,”巫女来回滚动着眼珠,手握着魔杖,激动地发抖,“尝尽萧风枯叶的最后年华,再为自己出生这世上而后悔死去吧!” 巫女的恶语声声入耳,可纵使她如此猖獗,梦晓却只轻笑一声,默然无语。 巫女狠狠瞪了梦晓最后一眼,随后将注意力集中到露寒香身上。其企图一目了然。 我急忙将露寒香拉到身边,而巫女已几步内靠近露寒香。 “休想!”我大喝道。 巫女哼了一声,拽住露寒香想要强行将其掳走。 “如今控制这小姑娘就等于控制‘若雪’,妾身绝不会放她走的!” 两人对露寒香东拉西扯,僵持不下,倒是苦了露寒香。 就在这时,露寒香突然对我恼怒道:“剑水绎,你放手!”如今她的眼里已再无对我的信任。我恍然盯着她一会儿,她一甩手便脱离了我的束缚。不过,她也并没有给巫女好脸色。她刚解放一只手,便将它握成实拳一拳将巫女打趴到地上。巫女由于始料未及,此刻只能捂腹哀嗟。 “都给本小姐听着,我露寒香可不是你们交易的筹码!她注视我许久,随后徐徐走向残冬魂,问他道:”白嘉儿死了,你果真熟视无睹么?” 残冬魂意外听此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被巫女抓走,你也无动于衷么?”她又问道 残冬魂抬起头忘了露寒香一眼,可随即又将目光避去。 “好,我明白了。你就安心去做你的精灵门驸马吧!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什么‘露寒香’啊,简直可笑!我是蔡伊莱。”说着她又回到巫女身边,傲慢地命令道:“起来啊!丑女人!’若雪’在我这里,你去准备准备’起死回生’之术!” 巫女勉强抬起头,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却听蔡伊莱又道:”没听见吗?我要取代剑水绎与你交易,只要你答应我将雪女一并复活,’若雪’就随你使用!” 巫女听言迟疑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道:“好一个蔡依莱!” 其实不只是巫女,连我也没想到她竟会有如此举动。仔细回想,最初她在戈拓那尔寻“若雪”正是为了让巫女放过残冬魂。但从刚才那一句话中我已听出,她已不再需要为残冬魂做什么了。而她的真名,蔡伊莱,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也许里面埋藏着她与残冬魂的一些记忆。当她以这个名字自称时,她已完全变了一个人。 “露……”我一开口便说错话,于是急忙改口道,“蔡伊莱,你为何要相信巫女?” 只听她苦笑一声,答道:“我现在谁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说着她一把将巫女拉起,主宾之位瞬间调转, “沙拉菁,你不仅要让雪女复活,还要让她像从前一样美若天仙!”露寒香喝令道。 此时巫女虽被粗鲁对待,却似乎乐在其中。 “好好。一切都依你,只是……”突然瘫软身子,靠着露寒香,假装虚弱不堪。“妾身今日实在是疲惫不堪,蔡小姐可否带我离开此地,先好好修养一阵!”她说着偷瞄了残冬魂一眼,却被露寒香逮个正着。 “怎么,你还对他还有什么想法?”蔡伊莱责问道。 “啊,不是!蔡小姐都放下了,妾身怎敢不放下?”巫女解释道,“咱们可以走了么?” “走!”蔡伊莱答道。她望了一眼宛晔,望了一眼傅龙,最后又狠狠望了一眼我。 “香香姐……”“伊莱……” 傅龙与宛晔双双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并没有因此改变主意。 “你们也别管我了!” 语毕,她便扶着巫女,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蓝冰城堡。当时的重力场早已解除,可却没有一个人去拦她,因为她不是露寒香,是蔡伊莱。 两人走后,蓝冰城堡一下子冷清不少,我的心中也突然多了一个空缺,感到十分落寞。此时我真是想听到有人发出声音,可剩下的不是怕的,就是伤的;不是呆的,就是哀的。谁也不响。于是我也只能暗自嗟叹。 此前发生了多少事,此后又将发生多少事?此番在这特拉卑尔,罗诺没了白嘉儿,巫女没了青鸟,残冬魂没了露寒香。我误杀了鬼音祯旨,又让傅龙与宛晔时刻处于危险,最后又气走了蔡依莱,无论是作为紫麟持者,不死派大元帅,青龙天媒还是露寒香之友剑水绎,我样样都不称职。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想到这里我又不禁连叹两声。 却在此时,冰堂上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想要得到,就势必有所牺牲。你若是连这个觉悟都没有,还怎么成为日后的王?” 说话的乃是稳秘贤者镜上·梦晓。此时她明明已像她身边的雪女一样苍若白雪,可鬼画,史鬼二贤仍然在她毕恭毕敬地曲着身。这场景倒是惹得我不由苦笑一声。 第九十章新视界 东风虚绕,南阳斜目,蓝冰之幽,浩然停浮。 听雪镜上,恍作尘颗,且遇幻生,伪命囚徒。 朝封妖魔至离天十米霞光,夕领神子作统地三万军将。无事常忧,多事长叹,只在世间,上善无期。可惜运不济,时不与,情未果,花却消谢。哀自凋零,苦自香别。无奈劫数早定,多少愁换不来。 ****** “你这位梦晓大人,到了这时还不忘说我的闲话。你不是说雪女一死,你也活不成么?为何到了如今却表现得那么轻松自在?”我问梦晓。 却听她轻笑一声,答道:“于理,我是该与白嘉儿同生共死,白嘉儿的魂也确实已完全散尽。不过多亏了雪女死于青鸟桃莺之手,她的魂虽然在此消失,但却被桃莺吸引着,仍在这世间逗留。托她的福,我还有一日的存活时间。” “原来如此……”我勉强陪她笑了笑。可是一日苟活又能如何? “魂这样东西也真是奇特,我在神界也只是粗浅了解。不过也是可惜了,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要以这种衰态等死……真是可惜~” 我正说着,却见梦晓突然轻松跃起,飘扬着自己的红色衣裙——先前的苍老颓唐原来竟是装出来的! “这么说可是你的不对。剑水绎,你不是答应了要救我么?”她盯着我道。 “答应是答应了……可你如今的情况……” “答应就行了!”她打断我道,“我只要这一句话。” 我正疑惑,她又接着道:“我镜上梦晓也并非那种轻而易举就会死的人。家母当初让我与白嘉儿缔结‘命理连结’之契约时,早已料到她的天命绝不会比我的长,因此也留下了续命之法,正适于今日。剑水绎,既然你对魂感兴趣,我就趁此机会为你好好讲解一番。”她摆开架势,像是准备长篇大论。但我认为在时间紧迫的此刻,不该为这耽搁,因此摆手示意她暂时别说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她一开口就让我打消了这个顾虑。 “罗诺、残冬魂还有杜凌,你们三个也该好好听听。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术并不是巫女所追求的那种。想要救雪女,就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让她先死一次。”她如此说着,让众人无不侧耳倾听。她所指定的三人中,虽然残冬魂还尚未成为寄魔灵体,不过也是早晚的事,要问为什么,看琪琳那股兴奋劲便知。 “此事还需从头说起。人类创造幻兽的历史,从百年前开始,那正是神界初创的时期,四方能人异士还未向天宫聚集,神界军也不似今日这般强大。荒野之上,处处还有妖兽作祟,得不到神兵的援助,凡人只得独立自保。当时主要有三类人:第一类是猎妖者,最著名的一只正是现如今以‘逐日犬’余冲为首领的完颜一族;第二类乃是妖仆,即甘心为妖兽做牛做马的人类,这种人虽听上去低贱,但却是存活率最高的一批人。不过自从神界军开始有规模地治理人界秩序以来,这类人的数量迅速减少,到如今已几乎绝种;还有少数第三类人则是修术师,他们以异法躲避妖兽的追杀。我要说的正是第三类人。” “最初的修术师,皆是修炼结界之人,在断、引、遗、情四大缚言依次发展之后,渐渐形成一派,当时便已让妖兽们闻风丧胆。而自从情言发展强盛后,修术师们突然察觉到自己有了控制人兽精神的能力,便尝试将活物的精神力附加到死物身上,从而形成了幻兽。就在这过程中,他们发现了魂,于是对于幻兽的研究以及对于魂的研究便同时开始了。这之后,修术师们因研究方向不同而分为了两支,专攻幻兽的被称作幻术师,专攻魂的被称为阴阳师。” “幻术师最初只专注于寻找或创造出强大的精神灵体作为幻兽的模板,但却并不重视将魂移植到模板上的过程,往往在研究末期,强制剥取生物之魂硬塞到模板之中,期间还衍生了幻术与诅咒两种可怕的术法。不过这还没完,事实上以他们那样的手法制作幻兽的成功率并不高,即使作成了也达不到他们的预期。于是有人想到了更邪恶的手法,那便是以人兽本体作为模板,直接加上巫术以形成幻兽。由于幻术师群体做事冷血,行为乖邪,后又为人改称作巫师,人人避恐不及。” “相对于幻术师,阴阳师更为崇尚寻找强大的魂。他们着力研究魂的相性,不断探索魂与灵体的契合法。期间因领悟到魂的神圣性,便不敢再随意亵渎,于是之后每每在移魂前都要做一次特殊的仪式。一次偶然的机会,阴阳师的仪式引起了天象的异变:九颗明亮灼目的星星围绕成环,以星光降下福祉,赐予那些虔诚祈祷之人强度不同的预言能力。不过这种能力有所限制,必须在九星当空的黑夜才能有效,因此后来被称作‘占星术’。除了占星术,阴阳师还善于控制魂的聚散与分合,法力高的阴阳师能让魂的浓度上升到肉眼可见的程度。这种魂能够附着在极弱小的灵体上,从而形成的幻兽虽然有时限,但却力量超绝,后被命名为‘式神’。” “一个幻兽的创造,需要满足三个条件,灵体,魂以及两者之间的契合,因此一个强大幻兽的出现往往在巫师与阴阳师合作的时候。不过世上也有同时熟练掌握巫术与阴阳术的天赋异才存在,仅凭一人便能创造出具有惊人实力的幻兽。三界之中,这等高手寥寥无几,小女子家母便是其中之一。” “家母于三十年前创造了‘风花雪月’四大幻兽,其中在创造‘幻雪’时,并未赋予它魂。可在我出生那年,她将我的一半魂分与了白嘉儿,使她成为了幻灵兽,我因此与她形成了‘命理连结’。次年为了救巫女创造的幻兽桃莺,她又将白嘉儿的魂分与了它一半,令桃莺获得重生。” “白嘉儿一边作为受魂体与我连接,一边又作为予魂体与桃莺连接,灵体与魂的契合度十分独特,可以说是举世无双的。虽然她自认为是失败品,但并非如此。‘命理连结’有它的条件,受魂者的体制必须和予魂者的体质相容,若是排斥,不仅无法形成契约,还会对魂造成伤害。如今我与白嘉儿,桃莺三人共用一魂,虽然白嘉儿的体质与我我桃莺各自相容,但我与桃莺却不相容。桃莺能够获得我的魂,完全靠的是白嘉儿。一旦这条魂链上最关键的白嘉儿一断,三人皆无法存活,这是必然。” “家母为了预防此事发生,特别研制了一套术法,名叫‘云壶生声’,正是我先前所说的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术。” 话到此处,梦晓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问道:“剑水绎,你可知道‘云壶’指的是什么?” 我摇头答不知。 于是她又接着说道:“‘云壶’指的是女子的胎腹。其实‘云壶生声’之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术法,只不过是借人胎孕育出新生命。这正是合天道法律之生声法,因此以简单的阴阳术便可实现。难就难在制造能进入人体而不化的魂之命核。此物凭空无法制造,必须由活体完整之魂凝炼而成,并且它在活体死后才会突显出来。而今,雪女的命核就在你们面前,剩下的无需我再多言了。” 此时雪女的魂火之光已消亡殆尽,从中裸露出一块“灰色石头”。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女子吞下这块灰石,便可将雪女重新生育下来?”我问道。 目光扫向在场的女子,听到这一语无不娇羞颔首。 只听梦晓又道:“生育乃是女子一生大事,不可轻易定论;对雪女来说,她也是需要一个正统名分的,此事不可草率。此外,挑选白嘉儿再生父母的人选固然重要,但那只是第一步。若光是让她出生,她就只是全新的一个人,对于前世作为雪女的记忆一概不知。因此想要让她完成重生还需要进行第二步,去‘碎心谷’寻妖能换回记忆的‘前世灵药’。” 碎心谷?这个名字倒是耳熟,以前听风神提起过,若是没记错,任谛也说过自己要去那里…… “从此去‘碎心谷’路途十分遥远,岂是一日半日就能到的?只是要换回记忆,应该不急于一时。”残冬魂提醒道,“按你的说法,一日内救不活雪女,你与桃莺都将受到性命威胁。为何不趁现在先让她复活,然后再从长计议?” 梦晓听言笑道:“这是我的问题。若只是以此法复活雪女,我在她身上的魂还是会消失,我与桃莺依旧难逃一死。我要带着雪女之魂去‘碎心谷’,还有一个原因是桃莺也会在那里。趁白嘉儿重生,我要将三人之间的‘命理连结’解除,重获自由之身。” “可是你的时间……”残冬魂再次强调道。 “我的时间是够的。”梦晓自信道,“这一点你们不用怀疑,也不必多问。只是我目前力量虚弱,希望你们之中能有一人能够陪同我,并背着雪女的灵体尸身一起上路,那是‘前世灵药’的药引。” 残冬魂看了看古岚青,又看了看罗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随后答道:“依我看来,此人非剑水绎莫属。” 虽然他指点江山的态度令我有些反感,但推荐我确实也合情合理。 却见梦晓又笑道:“怎么?我以为蔡伊莱走后,你又开始关心雪女了,结果还是不愿意陪我上路?” 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外,我一直以为梦晓必定会选我同行,但如今看来,她似乎对残冬魂也相当重视。她说得倒不假,确实在蔡伊莱走后,特别是梦晓提起“云壶生声”之后,他对复活雪女的事显得格外热心,不像之前那样沉默不语。 “之前我的确不想让她误会,因此才不作声。但我残冬魂对白嘉儿的感恩之心,并无虚假。只要能让她重生,我必当竭尽所能。唯独有一点我不会再违背,此生除古岚青外,我不会再接近任何女子。因此我无法陪同你上路……”残冬魂拱一拱手,便朝古岚青望去。 精灵门公主含情脉脉,幸福对视自不必说。 没想到看上去多情的残冬魂,竟说了这样一番专情的话。 此时沉默许久的罗诺突然开口道:“谁也不准去,白嘉儿由我来守护!”他的语气沉稳有力,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出这一句。 残冬魂与我对视一眼,心中所思大约一致。在场除梦晓外,就属他与白嘉儿关系最为亲密,况且他因为接受了我传与的紫鳞之力,论实力也只排到我之后,确实是护送她们去“碎心谷”的绝佳人选。 与此同时,梦晓也开口阻止我同行:“剑水绎确实也不能去,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她走近我道,“巫女与露寒香若是愿意联手研习‘起死回生’之术,邪术成功率将大大提高。那邪术并非正统的‘起死回生’,是家母的失败之作,旧称‘还魂术’。它确实也能令人复活,但它却是以另外百条亡魂作为祭品,强行将死者已散的魂扣留在人间。如今她们持有冰火两件宝器,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戈拓那尔的木之宝器‘树生’。所以你必须在她们赶到戈拓那尔前,抢下该宝器。” 听她这么说,我不禁感慨:“你若早将这些话讲明,露寒香是绝对不会带着‘若雪’跟巫女走。可你却装得无力开口,眼睁睁看她们离去。难道是有意为之?” 梦晓轻笑一声,答道:“且不说巫女不会相信我,方才的情形,你能拦得住她吗?那个被你喊作露寒香的蔡伊莱?” 我没有回答。当时的蔡伊莱确实已不是我认识的露寒香,我没把握拦住她。 “你认识她多深?你可知她的易容术与鹰爪功都是谁教的?”梦晓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蔡伊莱的底细远比你想像得要复杂。只要她换一张脸,你就再也认不出她。我有预感,她日后一定会成为你成王路上的绊脚石。” 对于她的说法,我并不苟同。可是此时争辩无益。 我假笑道:“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说话间,我发现宛晔从刚才开始便一直默默望着我,心中又添几分思量,“也是该去戈拓那尔了,公主已经久候多时~况且我作为不死派大元帅,到现在连帅印都还没见到,确实不成体统。” 宛晔听我言,殷切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她身边的姐妹古岚青此刻心情上佳,突然挑逗般说了一句:“我看你的护花使者倒是可靠,相貌与实力可不必牛可多差!” 谁知宛晔听完,刚刚放晴的脸又变得“乌云密布”。 “怎么也比不上你的。”她意味深长地答道。 古岚青不提牛可多倒好,这一提,又不知翻转多少人的新潮。 残冬魂主动接近我道:“剑水绎,我虽不知如今你属神还是属魔。但我知道你一定熟识神界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残冬魂今生有幸能结识他,不枉此生。他对我重情重义,我却没能在巫女手中救下他,实感汗颜!幸而听闻他如今已逃离巫女的魔掌,只是下落不明。我打算与古岚青回到苏伦纳后派兵寻他下落。倘若在此之前,神界军已经找到他,恳请兄弟能替我通融,再让我见他一面!” 说起凯因,我又何曾不想再见他一面?只是如今似乎还不是找他的时候。 “若真有那一日,这不过小事一桩。不过兄弟你需要知道,我如今既非神亦非魔,只是那不死派的元帅,‘紫青圣使’剑水绎。日后我可不希望听到什么流言蜚语对我的身份说三道四!”我威胁道。 残冬魂是个聪明人,听到我言便立即答道:“元帅是成大事的人,这点大可放心。”说着他又望了眼背起白嘉儿的罗诺,叹了口气,“今后或许再也见不到雪女,我这化名亦再无意义。回顾其这近日种种,还未来得及感谢剑元帅救出了蔡踏踏尼全村老小。在此,我吴斗再次拜谢!”说着他便向我拱了拱手。 “你还是叫残冬魂吧,吴斗这名字稍微土了点。”想到他说起的拯救村民,我心中不禁默哀,“事实上救你们村民的并不是我,而是雪女。至善雪女,逝去可惜。如今看来,这偌大的城堡,单少了雪姬的身影瞬间又苍白不少。之前我曾极力反对救雪女,确实有些不该。不过我剑水绎并非不会怜香惜玉之人。在此补上一场‘雪葬’,就当送走逝去的白嘉儿,也算为各位送行了!” “雪葬?在这城堡之中?”残冬魂疑惑道。 我轻笑一声,随即挥舞起紫鳞—— “丧花薄葬!” 今日之雪比前一次更加美轮美奂,它们似乎知道是为雪的主人送行,因此才显出更洁净的天资。雪花在承包商空徐徐降下,好似无数白精灵在自在跳舞,其曼妙的舞姿令所有人沉醉。当雪花粘在众人的发髻上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摸,结果一碰到雪便消失了。并不是化成了水,而是完全消失了。 “怪了!”残冬魂惊叹一声,不知怀着什么心情望着我。而我并没有做多解释,美象自由天生。 罗诺背着白嘉儿,开始从雪中向外踱去。他什么也没有说,心中想着什么,也不得而知。他与残冬魂还有我都一样,不仅背负着一个姑娘,还背负了一个国家。 幻兽宫先锋官与精灵门驸马以及不死派大元帅,今日因雪女相识,又因雪女离别,若是日后人间大乱,我们三人必将有再遇之时。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傅龙靠紧着我,明明累了却还张大眼盯着我,赞叹这极美之雪;宛晔也看那雪看出了神,根本没有注意到罗诺与梦晓已依次离开。在我呼唤她时,他才反应到是时候该与自己的金兰姐妹道别了。 她俩在义结金兰时,宛晔还不知自己的生父在世,更不会想到自己会是不死派公主。高贵之气惺惺相惜,其中的缘分可谓不浅。自特拉卑尔相遇以来,前前后后一直没机会叙旧,到了离别之时,总算有时间说些来不及说的话。 我将目光转向鬼画与史鬼二人。两名贤者在梦晓临走之时只是恭敬地站着,并没有表示要同行。这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们还有任务在身。此时琪琳正贪婪地盯着残冬魂,似乎已经铁了心要让他成为自己的寄魔灵体。如果魔石饱合的条件是满足寄魔灵体的欲,那么残冬魂会拿什么去填充魔石呢?目前我还无法知晓,只能等来日再看。 我再一次将目光停留在史鬼曦檠身上,她的话大概会困扰我较长一段时间,不过这也让我对傅龙的处境感到放心——至少他在我身边时,魔族之人都不敢对他动手。 当我在思考此事时,却发现杜凌并不在曦檠身边。她走到了与宛晔交谈的古岚青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眼神愧疚且惆怅。古岚青身为精灵门公主,说话行事都极为大度得体,她没有刁难杜凌什么,只不过轻轻叹了一声,表示惋惜,剩下的无言便是原谅。他们之间的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 剑停了,雪还在下。我告知宛晔自己先行一步,稍后在忍盗村会合,并示意二贤护送她们下山。随后拉起傅龙的手,沿着梦晓留下的足迹走去。前方的路明明我已走过,却因雪的覆盖而显得很新。那些我新结识的人,一个个都好像似曾相识,可又都仿佛马上要被我以遗忘。 寻找涅康、凯因的踪迹;探索“魂”与“起死回生”,收集魔石;处理好与宛晔、露寒香的关系,还要想办法再见师父与神冥格一面……明明已是拥有四块魔石的青龙天媒,一切仿佛才刚刚开始。 “命理,情伤,神灭,念环;真意,假名,圣火,天堂。” 特别章雪女传(上) 初生时,她只是一块被捏成人形的雪。风霜强时,披上一套厚厚的“外衣”,日照烈时,流下涔涔洁净的“汗水”。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不知喜怒也不会痛,只能通过内心的灰色石头收集外界的信息。 “真是一块特别的命核!”她的主人这样说道。当时她还不明白主人这句话的含义。 后来她被带到一个荒无人烟的雪山,坐在一个雪之王座上,独自留守。自那之后“汗”便不怎么流了,可是“外衣”却越穿越厚,几乎将她埋藏。 她原本没有感情,既不会觉得失落,也不会感到寂寞,埋藏便埋藏了吧……可她的存在却被那座雪山的主宰,妖兽雪豹发现了。 雪豹将她挖出来,藏进了自己的巢穴——雪原之下的大冰窟之中。几乎每天,雪豹都会出巢捕猎,带回其它生物的断肢残骸,作为食物储备堆积在她身边,然后在合适的时间享用它们。而当它用餐时,总喜欢向她夸耀自己傲人的战绩。 雪豹会说和主人一样的语言,因此她能听得懂,那些战利品中,不光有其他妖兽的尸体,还有人类的。不过在它看来,都是一样。 在众多战绩中,雪豹提及最多的便是它打败长毛雪怪的事迹。它说,在它小时候,这座雪山的主宰其实是那个长毛雪怪,这个大冰窟本来也是雪怪的巢穴。可是随着它逐渐长大,雪怪则愈发衰老,有一天它向雪怪提出了挑战并成功战胜了它,因此才成为这座雪山新的主宰,占领了这个巢穴。 它还说,自那之后,它就没再见过那个长毛雪怪。在之后的时间里,它纵横整个雪山再无敌手,渐渐地感到有些寂寞。因此当它发现她这个人形雪块时,便觉得很新奇,带回来解解闷。 那时候她对雪豹的话没有任何感觉,也没办法对它作出任何反馈,仅仅就是作为自然环境中一部分记录着它生活中发生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天雪豹将两个活人带回了洞窟。他们原本表现得极为惊恐,可是一看到她,却同时表情呆滞,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太美了!” 事实上雪豹将两人抓回来并不是为了吃掉,而是希望他们能够成为妖仆,服侍自己。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竟然表现得极为顺从。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恐惧;另一方面,似乎是因为在这冰窟之内,可以与美若天仙的她朝夕相处。 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她知道了那两个人的名字,一个叫蔡尧州,一个叫吴正。两人皆是雪山脚下忍盗村蔡踏踏尼的村民。每当雪豹离巢狩猎时,他们便偷偷抚摸她的手与脸,做些龌蹉之事。可是当时她还只是雪,别说触觉,连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因此也没有对两人行使的不轨之事有何不满。可是雪豹并不是这么认为。 在一次心血来潮的外出折返,雪豹恰巧目击吴正想要亲吻她。它当即怒起,扑杀了猥琐之人。而当他将目光转向蔡尧州时,后者已经吓得伏倒在地慌忙辩解洗脱。雪豹本欲连他一起扑杀,可是它突然望了一眼美貌冰洁的她,忽然心软,竟选择放蔡尧州一条生路。 “滚!你和你的村民以后都不准上雪山来!”雪豹喝令道。 捡回一条命的蔡尧州连忙拜谢,随即逃下了山。 ****** 冰窟又回到了只有雪豹和她的时候,不过这个平静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的主人来了,抱着一个乖巧安静的女婴。 在雪豹无法阻挠的情况下,主人将女婴的魂分了一半给她,并为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白嘉儿。除此之外,主人还赠予她一匹白马灵兽,为她修建了雄伟的蓝冰城堡。她突然回忆起来,那便是自己差点被埋藏的地方,因为雪之王座正在那里。从那以后,她便有了肉体与感情,并且修炼起主人传授的功夫与术法。 雪豹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以为自己朝夕相处的“雪”已经不复存在。可当它发现白嘉儿虽然拥有了生命,却还记得与它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时,它欣喜若狂。当白嘉儿的实力很快超越它后,它心甘情愿成为了白嘉儿的奴仆,将特拉卑尔主宰之位转手让给了她。 时隔一年,白嘉儿的主人再次降临。这一次她带着一只基本已无生命迹象的小青鸟,并恳求白嘉儿将自己一半的魂借给它,为它续命。此时的白嘉儿已不是无知无感的雪,她知道自己的主人乃是大名鼎鼎的“鬼机天女”镜上·芙蓉,也知道将魂借给小青鸟,自己也将面临极大的风险,可还是答应了下来。这并不是因为受到威迫,而是出于善良和感恩——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主人所造的失败品,甚至需要靠主人的女儿来维持生命,如今主人要拿回曾经赐予自己的东西,她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所幸的是,整个“命理连结”的过程十分顺利,小青鸟成功起死回生,而白嘉儿除了感到有些 疲累外并无其他不适——这样说或许不够准确,她非但没有感到不适,反而多了一项能力,那便是与小青鸟共通感官。 当她问起芙蓉时,芙蓉只是回答道:“可能这也是你的特别之一。” 她再次将这句话理解为,她是失败品。若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在她所坐的王座之上,雪花之后还带着羊角图案。 “将魂分我一半的女婴,是您的女儿吗?”白嘉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错。” “‘命理连结’的契约很特殊,若是这脆弱的小青鸟死去,我和您女儿都会跟着丧命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 “既有风险,你为何要为了这青鸟做到这等地步?” “因为它是沙拉菁自己创造出的第一个有魂的幻兽,我不想看她伤心。” “您这样说,我倒是很羡慕您的徒儿,可是对您的女儿来讲是否有些不公了?” “不,她本就不该出生……她是死神。” …… 特别章雪女传(中) 芙蓉离开后的几年,雪豹因为做了白嘉儿的奴仆而变得温顺不少,这便导致特拉卑尔的小妖兽变得愈加猖獗,甚至开始下山骚扰人类村庄。虽然村里人希望上山荡除妖兽,但曾经被雪豹抓上山的蔡尧州此时已成为忍盗村的村长,他告诫村民说雪山是雪女的领地,严令所有人不准上山。 在这期间,一个穿着破烂的流浪小孩来到蔡踏踏尼,在被村里人赶到山上后,与雪豹展开了一番生死较量,最终杀死了雪豹。那便是后来接替雪豹成为特拉卑尔守护的冰山·罗诺。 白嘉儿并不恨罗诺,见他可怜,还将他收做弟弟,传授他拳脚。对于雪豹的感情则寄托在后来的葬礼之上。 白嘉儿将雪豹埋藏在冰窟深处,不过她并没有让罗诺去。在那里,她惊讶地发现一只蝙蝠妖兽,那妖兽一见到光,便慌张地四处乱飞,最终抓住了与雪女同行的灵兽白蝠,并寄生在了它的身上。在经历一段时间的反抗和挣扎后,白蝠与宿翼鬼合为了一体,成为灵妖同体的蝙蝠眼白马。 在那之后,特拉卑尔雪山变成了白嘉儿、罗诺与白蝠的领地。 这个消息很快便由小妖兽们传到了山下的忍盗村。村长蔡尧州得知雪豹已死,回忆起雪女的天仙美貌,内心蠢蠢欲动。竟自己违反了自己定下的村规,私自上山。虽然山上的小妖兽们并不能对他产生过多威胁。但他却被骑着白蝠的罗诺打败,抓回了蓝冰城堡。 起初罗诺抓了蔡尧州的事雪女并不知情,直到一个名叫吴斗的少年上山来找自己的叔父,雪女才知道弟弟将自己的故人囚禁了起来。 吴斗第一次见到雪女就被她的美貌所折服,不过年纪轻轻,他表现出了极佳的绅士素养,也因此得到了雪女的青睐。雪女答应会放了蔡尧州。 吴斗在雪女的带领下来到蓝冰城堡,与少年罗诺及他所骑白马皆有了一面之缘。同样的,蔡尧州也第一次见到楚楚动人的活的雪女。 蔡尧州虽然在当面表示自己是来吊念雪豹的,被罗诺抓获只是个误会,但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雪女。这令罗诺感到十分厌恶,而这厌恶也波及到了蔡尧州身边的吴斗。 善良的雪女自然不会刁难蔡尧州与吴斗叔侄二人,她放过了他们,不过也嘱咐他们今后不要再上雪山。 叔侄二人下山后,蔡尧州的内心深感不甘。其实他对雪女的爱慕已达到了甘愿做牛做马的地步,即便是被罗诺抓获,只要能见到雪女,他便心满意足。可是他的侄儿吴斗却坏了他的事,若是吴斗没来找他,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山;他甚至扭曲地认为,若是没有吴斗,他就能成功作为雪女的奴仆伴其左右。他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因为吴斗的父亲正是当年被雪豹扑杀的吴正。 一回村,蔡尧州便以违反村规为由狠狠责罚了吴斗。他完全忘了自己才是第一个违反村规的人。 这样不公的审判引起了蔡尧州女儿蔡伊莱的不满,因为在蔡尧州上山失踪后,正是她因为担心父亲的安危才恳求哥哥吴斗上山去找。在她的阻挠下,施加在吴斗身上的责罚才没有持续很久。 蔡尧州没办法将自己的遗憾和愤怒完全释放到可怜的吴斗身上,而对雪女的思念却又变本加厉。在那之后两年里,他又一次次偷偷上山,一次次被雪山上新的“雪豹”罗诺打回来。终于将罗诺逼得忍无可忍。 在雪女不知情的情况下,罗诺号召雪山上的妖兽们一起制造了一场雪崩,将忍盗村半村吞没。 这场雪崩令忍盗村损失惨重,不光是房屋受损,还有不少人失踪和死亡。在此情况下,作为村长的蔡尧州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责,说出了当年自己和吴正失踪后只有自己幸存回村的真相,随后巧言令色地将这雪山之怒归咎于吴正之子吴斗,并宣布要将其以火刑处死。 在村长的妖言蛊惑下,所有村民都同意了这个做法,除了与吴斗两小无猜的妹妹蔡伊莱,以及吴正的两个胞弟,吴强与吴伟。不过凭他们三个人并没有办法救下吴斗。 处刑日到来,眼看着吴斗被绑在火刑架上即将被烧死,从雪山上忽然飞下来一匹带着蝙蝠翅膀的黑马。它迅猛直下,踢倒了火堆,架起了奄奄一息的吴斗,随后示威似地高鸣两声,傲然踏步,又向雪山飞回。 当时的情景,像极了雪山之神派下使者来接收祭品。愚昧的村民们见状纷纷惶恐下跪,蔡尧州则又趁机美化自己顺应天意的判罚,并再次强调雪山之威不可犯,村民不得私自上山。 不过尽管如此,吴强、吴伟两兄弟以及蔡伊莱还是违反村规偷偷上山去寻找吴斗的下落,只是整整找了一年也没找到吴斗的踪迹…… ****** 事实上,那匹黑马正是雪女座前之马,它被派来以宿翼鬼之姿营救吴斗,并将他带到了雪豹巢穴冰窟的深处。 原来,在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后,雪女对于罗诺轻视人命的残暴脾性感到十分生气,责罚他一年不得离开蓝冰城堡。而自己则出于愧疚,亲自到冰窟为吴斗疗伤。正是因为如此,后来寻吴斗的人都没能找到他的下落。 吴斗自然是可怜的无辜之人,况且他少年懂礼,十分受到雪女的怜爱。因此在为他治好伤后,雪女还将他收作了徒弟,传授他一些拳脚功夫。 受此恩惠,吴斗对雪女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考虑到父亲却是曾经对雪女有过不敬之举,而自己如今已成为村里人眼中的不详之人,暂不方便下山,他决定将自己的姓名改为残冬魂,在雪山上生活一段时间。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吴强、吴伟两兄弟以及蔡伊莱因为找不到吴斗,又不愿意与蔡尧州为伍的关系,离开了忍盗村;罗诺禁足一年的期限到了,忍不住到雪原上寻找交好的妖兽四处撒欢;残冬魂在洞窟修养,并练习雪女传授的功夫,与照看他的宿翼鬼关系渐深;而雪女则因为一件仿如晴天霹雳的大事,悄然回到了蓝冰城堡中自己的王座之上。 那一年,她的主人“鬼机天女”镜上·芙蓉死了。 雪女因为芙蓉的死伤心痛苦,自被创造以来,她从来没有因任何事情感到如此痛苦。这或许也是因为,与她共享生命的芙蓉之女和青鸟桃莺也在一同哭泣的缘故。 回到城堡的罗诺看到情绪崩溃的姐姐,一改自己的顽皮劣性,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乖乖地作陪在她身边。 与此同时,骑着白蝠来找雪女的残冬魂恰巧也到了蓝冰城堡的门口。远远地,他看到泣不成声的雪女以及在她身边伴着的罗诺,心想着或许自己不该打扰,便托白蝠向他们告别,自己独自下山了…… 特别章雪女传(下) 在伤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雪女调整了心态,重新回归威仪之姿,主宰着特拉卑尔雪山。因思念芙蓉之故,她坐在王座之上的时间要比以前多了不少。当得知残冬魂留下白蝠不辞而别时,她轻叹了一声,感到有些惋惜。 雪山又回到以白嘉儿、罗诺和白蝠为主的和平光景。因为吴斗的事,已经很久没有人类上山。不过位于世界东南之角的特拉卑尔雪山太平,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都是太平的。自芙蓉死后的第二年起,有一个人声名鹊起,那便是青鸟桃莺的主人,“鬼机天女”的徒弟巫女沙拉菁。 关于巫女在人界作乱的事不断地传到雪女耳中,她意识到巫女迟早会找上自己,也不知是福是祸。因不想连累罗诺,她将他叫到跟前,教导他男儿志在四方种种,命令他下山去参军,建些功业回来,顺便磨一磨那暴戾的脾气。罗诺虽然心中不愿,可怎么也不敢忤逆白嘉儿的意思,于是依依不舍地收拾行囊离开了特拉卑尔。 她的顾虑不无道理,就在罗诺走后不久,离开许久的残冬魂重新回到了雪山。他告知她,恶毒的巫女不久前刚对村里人施展了诅咒,为的正是打听雪女的下落。可是还未等雪女与他商量出对策,巫女沙拉菁便进入了蓝冰城堡。 原来,她一直尾随着残冬魂来到了这里。 一开口,巫女便向雪女讨要“若雪”,声称芙蓉将宝物赠予了她。 起初雪女并不知道“若雪”为何物,不过随即她便注意到主人送给她的那一匹灵兽白马。若是说主人赠予了她什么,那便只有这蓝冰城堡与白蝠,而“若雪”这样宝物,若是要藏,也只能藏在白蝠体内。 如今劣迹斑斑的巫女向她索要“若雪”,即便猜到了宝物所在,她也不愿将其交给巫女。于是矢口否认。不难想到,这个答复立刻惹恼了巫女。两人当即产生了术法碰撞,直让在场的残冬魂避让不及。好在白蝠及时赶到,将他救离了战场。 雪女很明显不是巫女的对手,没几个回合就处于下风。不过她并不担心失败,只是一再地暗示残冬魂离开,并嘱咐宿翼鬼互送他同行。这样一来,看上去她是在照顾残冬魂,实际上她是希望残冬魂带着“若雪”远离巫女。 巫女见残冬魂长得俊俏,以为是雪女的相好,便调转法杖朝残冬魂袭来,不过雪女在拦,她也并不能轻易得手。 趁着与残冬魂距离近了,白嘉儿悄悄将“若雪”的秘密告知,并请求他带着白蝠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再回来。 残冬魂先是犹豫不决,可是当巫女再次向他袭来时,他明白逃走的机会并不是一直都有。于是与白嘉儿对视了一眼,暗暗点头,驾着忽然现形的宿翼鬼腾飞了起来。 巫女先是一惊,随后又受到雪女的咒法束缚,失去了先机,只好看着残冬魂骑着黑马逃离蓝冰城堡。 回过头来,雪女在确认残冬魂已驾着白蝠逃离城堡后,已没有更多的顾虑,她抱着拖延时间的心态与巫女鏖战,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可是就在巫女想要用幻术的手段来迫使她吐露秘密时,她却使出一个咒法将自己冰封了起来,无论巫女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其解除…… ****** 尽管恼怒,但也无可奈何。为了防止有人盗走雪女的灵体,巫女将其藏到了尼伯姆大冰窟之中,并派霜巨人尼奥镇守。巧的是,原来那霜巨人本体就是曾住在该处的长毛雪怪。 在那不久后,雪女的灵体上的魂依附着她灰色的命核形成了一团魂火,从冰封中浮现出来,巫女虽然对此感到诧异,但并没有因此认为她是师父所创造的幻兽,原因便是青鸟桃莺与她之间拥有“命理连结”的契约,而她一直以为魂只有人和妖才会拥有。 因为桃莺的缘故,巫女不敢让这团魂火熄灭,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将它保存在不死派国都戈拓那尔之中。 其实在残冬魂逃走后,巫女就一直怀疑残冬魂已经知道了“若雪”下落,因此,当残冬魂的名字因为精灵门招选驸马的事再次传到巫女耳中时,她嘱咐无不死派国君向外传递消息,说“不死皇宫保存着冰之宝物”。这样一来,若是残冬魂去了戈拓那尔,便会中她的圈套;若是他不去,便永远不可能救得了雪女。 结果残冬魂一直都没去戈拓那尔,却在五年后直接赶回了特拉卑尔。在那期间,反倒是他的妹妹蔡伊莱化名露寒香前往戈拓那尔,阴差阳错地救出了雪女的魂火,并在之后几个月赶到了特拉卑尔。这便使得沙拉菁之计瓦解。 时隔五年,在各种机缘巧合下,雪女的自我冰封终于解除,她再次见到了罗诺、残冬魂以及巫女。可是围绕着“若雪”的抢夺,却又引发了冰窟崩塌的灾难。刚刚苏醒没多久,她便不得不用自己的特别能力——“冻结时间”,来拯救那些无辜的村民们,她也因此耗费了自己的青春寿命。 最终,为了替主人教导徒弟沙拉菁向善,她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胸膛送到了青鸟羽臂之上。雪女白嘉儿,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第一章火神降世 十年灵孕,小兽圣轮转,两载共殿,青裙换朱衫。光遗迷砖悄隐绝,火现朝阳又消还,枯星散彩终陨落,却引净月移魂安。可叹,可叹!前世若无忆。谁来执玉环? ****** “醒醒,凯因,快醒醒!” 是谁在叫我,为何要叫我,我还睡着么?头好痛,不如再睡会吧。再睡一会儿…… 多久了?我睡了多久了。不管怎么睡,还是全是乏力,疲惫不堪。 “醒醒,凯因!快醒醒!” 这个声音又来了!我是该醒了,可是身体好重,明明想动,却又动不得,好像有一只鬼压在我身上。 突然间,传来了瓷碗摔碎的声音,好像一束电流通过我的身体,使我猛然惊醒,紧接而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叫声。 “娘!快来看啊娘!他动了,他动了!” 在我好不容易将头扭过去时,看到的却只有她离开房门时的背影,那是一位多么纤瘦的女子啊! 我吃力地坐起身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刚才叫我的人是谁?她在哪?这又是哪儿?我不断思索着这些问题,不知过了多久,两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扰了我的思绪。她们依在门前,吃惊地看着我,其中一个是方才离去的那个女子,她生得眉目清秀,娇小可人,因为太瘦弱,让人感觉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似的;另一位年龄大些,不过桃花虽老,风韵犹存,她的体型稍匀称,眉宇间透露出些富妇人气息。两人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确是一对美人母女。 “果真是醒了~”那年长的妇人平静又柔和地讲道。 年轻女子移挪金莲靠了过来说道:“你可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迷茫的望着她,随后用手敲了敲头。 “头还痛么?”她坐在我旁边,小心的看了看,关切道,“哪里痛?” 我又敲了敲头,后脑勺的位置估计被粘上了什么东西,不是肿块,可又与我血脉相连,不断传给我疼痛。 那女子仔细端详我手指的位置,观察了许久,摇头道:“没有肿起来,应是里面有问题吧!” 脑子里面有问题……这样说是否有些失礼? 这时,那妇女亦走了过来,问道:“你是谁,家住何方?为何会睡在牛棚里?知道是谁放的火吗?” 什么牛棚?什么放火?她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断整合脑中的记忆片段,可却总是提不出一条清晰的线路,于是只能发呆不答。 “娘,我看他怕是刚醒来还不能适应,你问这么多他也答不上来,就让她再休息一阵子吧。”女子提议道。 “嗯~是娘太心急了,就依你说的,再让他休养几日,”妇女说道,“晔儿,你再去端一碗安神补气汤,他身子虚,药不能停!” 少女点头答道:“知道了,娘,女儿这就去!”她说着便离开床塌,向房外走去。 她一走,立刻有一阵凉风通过我后脑的异物直接灌入到我脑中,此等寒意直叫我浑身颤抖,冷汗直流,头痛得好似要炸开一般。仅这一下便让我头昏晕倒,意识全无。 ****** 莫利宫主、轮回隧道…… “小姑娘婵媛……魔界怀阴使……白虎……星晓,梦晓,我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喧闹声将我吵醒,我张开嘴,好想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可醒来了却不如梦里,该说的全都消失到了九霄云外。我是……? 我是谁呢? 嘴边有些苦涩的药味,应是所谓的安神补气汤的味道,是在我睡时给我喂的么?我张望四周,已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摸摸后脑,那异物还在,它紧紧粘着不放。此时不觉痛,只是凉飕飕的,好像一直有风在里面盘旋。东西明明粘在后脑,为何那女子却说没有,难道她看不到么? 我下床起身,私下里寻找镜子,想要看看脑后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搜寻半天,一无所获。 此时门外闹哄哄,人声鼎沸,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怪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选择了出门。 不远处聚集着一群人,我寻着走去,近了才发现他们正指着天议论纷纷。是什么在勾引众人的眼球?我抬头仰望,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那是像蛋一样的东西。蛋在飞?真是荒谬! “哇,哪里来的绵羊?快抓住他!”人群中突然一片哗然,我还未回过神来,身体却被撞倒了,撞我的正是那只人们口中所说的绵羊。 身体因失去平衡而腾空倾倒,可是在落地前,这趋势便停了下来。 我被一个陌生人稳稳接住。 “没事吧,兄弟?”他问道。说话同时,他一直盯着我脸看,而我也紧盯着他看,他长着一张消瘦的国字脸,两只小眼不停跳眨,闪出些友善的光。 二人对视片刻,他突然咧嘴憨笑道:“你的小胡子蛮有个性的么!”随后他替我扶正身子,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配上这憨实小眼显得有些可笑。 我简单打量他一会,突然反应到那只撞我的绵羊已经逃跑,于是连忙指着它逃遁的身影紧张的叫着。奇怪的是,我竟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叫声。 不过陌生人倒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解释道:“那是灵兽,没这么容易抓的,要我帮你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时连自己都弄不清自己想做什么。 可能是因我犹犹豫豫,他显得很无奈,时候一过,绵羊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于是他撅着嘴说道:“现在想追也晚了,没法子了。话说,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张大了嘴,指了指发不出声的喉咙,又“啊啊”叫了两声。 谁知他却不解其意,从怀里掏出一块漆黑的馒头,皱着眉道:“不过是叫你说个名字,还向我讨吃的,幸好我留了个馒头,给你!”说着他便将馒头硬塞入我嘴里。 这是怎样的味道!又苦又涩又冷又稠,我明明不愿咬,他却使劲硬塞顶住我的咽喉,令我不得不闭嘴啃咬,结果牙齿一嵌入馒头,馒头便立刻化成了水。“呸!”我扭头一吐,可早已是满口黑汁。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禁大声问道,此时却恍然惊觉,终于能说出话来。 却见陌生人忽然大笑道:“哈哈,我的墨汁好吃吗?”听得出来,他分明是在戏弄我。 不过这倒不至于令我气恼,我只奇怪这墨汁怎么能结成馒头形。于是舌头舔了舔唇边的墨,准备细细品尝它的味道。 我的举动似乎引起了陌生人的注意,他好奇地问:“你不会真觉着好吃吧?” 可我并不想从这个角度回答。 “这墨汁有魂的味道,难不成是幻兽?”我反问他。 听了我这一句,陌生人先是吃惊半晌,随后瞪着双眼兴奋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叫什么?” 我叫什么?我叫什么?“凯因……”我答道一半又停口,虽然梦里那个声音是这么叫我的,但总觉得有些不对。 “凯因?”陌生人诧异道,“这名字好生耳熟……搭档!你听过凯因这名字吗?” 他话音传向的地方,一位长相端庄的女子闻声走来。“神界朝阳宫宫主,炎·凯因普流。你记得的应是这个名字。”她说道。 “啊!对对对!就是那个牛头火神!嘿……”他突然退开两步,对我保持警惕,“你怎么会在此处,神界军不是好几天前就撤回了么?” 他比划着手脚,表情丰富地变化着,蹦蹦跳跳像一只猴子似的,显得很滑稽。只是他们说的我一句都没听懂。什么朝阳宫宫主?什么神界军撤回?与我有何干系? “呵!不愧是神界军统帅,竟能表现得如此镇定!”陌生人严肃道。 “我是神界军统帅,你又是什么?”我故意问道。 这个答案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可刚说了“我是……”两字,他的搭档便一把拉住他,悄声道:“不管他是不是火神,你都不应该自报家门!” “哎,搭档!你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啊,我当然知道,真正的火神怎么会摘了面具在人界无所事事呢?我只不过想吓吓他罢了!”他突然放松了手脚,笑嘻嘻对我道:“你真的叫凯因?刚才没吓到你吧?” 我认真盯着他,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可笑,于是告知他道:“我不叫凯因,不过我也没有被吓到,只是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哈!搭档你听见没有,这家伙竟然这么说话,实在太有趣了,我决定就要他了!”此时他更比先前兴奋异常,甚至边说着边向我靠近,“兄弟,你可又什么愿望,若是我能替你实现,你就帮我一个忙。” “有,”我回答道,“我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他一听,不禁喜笑颜开:“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我的搭档乃是通晓这世界一切记忆的魔界史鬼,你的问题问她便知答案。” 史鬼?我犹豫的望着他的搭档。倘若这女子真有这等实力,或许也该知道,我后脑的异物到底是什么来历。“要怎么做?”我问道她。 女子瞥了一眼她的搭档,有些迟缓地向我走来,并开口道:“琪琳,你想清楚,倘若让我满足他的欲,他可就无法成为你的寄魔灵体了。” “慢着!”琪琳突然反应道,“你说的有理啊!那该如何是好?” 女子笑道:“不如再换个人选!” “这可不行!搭档,难不成你也想抢我看上的人?”琪琳紧张道。 “非也,”女子答道,“他并非我所期待的寄魔灵体,不过我认为他也不适合你……等等,这是……?” 说话期间,一个黑影从女子的影子中钻了出来,随后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只听这个人形黑影开口道:“吾乃传令使者萧逖,向阳试有令,命二位贤者火速前往精灵门首都苏伦纳,立刻启程,不得有误!” “遵命!”琪琳与其搭档同时颔首,齐声答道。 语音刚落,那个自称为萧逖的信使又钻回影中消失不见。此时此刻,周围的众人早将注意力从飞蛋和绵羊转移到那忽隐忽现的黑影身上,顷刻间又是一阵喧闹。 虽然琪琳的搭档一再嘱咐他不要轻易透露身份,可他却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他为夺人眼球,甚至取出一只巨大的毛笔,在空中写出一个“魔”字,瞬间将喧闹改成寂静。 “没什么可惊讶的!魔族已然复苏,我便是未来将在此大陆上呼风唤雨的鬼画琪琳!”琪琳说着突然拿手笔在我额头之上画了一笔,笑道:“我可不管搭档说什么,我要定你了!等我回来!” 语毕,两名魔族人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匆匆离开。 第二章牛多哉?牛可多也 此名不易,天见遗骸。 ****** 忽遇忽闪,图知难知。两名魔族的出现结果并未带给我任何有用的讯息。不过因为方才的骚动,旁观者以为我与魔族有所瓜葛,如今对我侧目指点,疑畏避之。 众嫌之下,走着也觉得不自在。我若现在回到初醒的屋舍,八成会把这厌嫌带给这家人,是回是离,让我好生纠结。 却在此时,一个穿着华丽,风尘仆仆的女子从人群后方挤到我眼前,边挤边大声嚷道:“什么魔族啊,鬼画啊都是吓唬人的!你们这些人,不要认为神界难得撤军一次就是出了什么大事,以讹传讹,传人心惶惶的,这不是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么?这里是精灵门,神界最眷顾之国,大家一定要坚信神界军,牛头火神绝不会抛弃我们!” 她如此激昂的宣告着,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混乱之中,她走到我身边,悄声说道:“跟我来!”也不顾我答不答应,牵着我的手便走。此时我心虽然怀疑,可脚却不犹豫,能逃离众人奇异的目光自然再好不过。 没走几步,我又发现原来之前替我喂药的那位姑娘也在人群之中,见我被身边之人牵着,她亦快步赶来与我汇合。没谈几句便知,牵我的女子与她原是相识。 三人快步移动,总算摆脱那一块多事之地。后来落脚之处,是在一座高档酒楼,牵我的女子刚一进门便被酒店老板客气地迎了上去。包厢设在二楼,这是姑娘早已定好的。老板不仅亲自接待,而且还毕恭毕敬,客气地招呼着我与那瘦弱的女子。想来是有什么原因不敢怠慢姑娘。 安排妥当后,姑娘吩咐老板下去,然后自己推开包厢的门。一进门就看到一张大圆桌,圆桌上样式纷繁的菜肴香气扑鼻,勾着食欲。桌的上座早已有人就座,是那名瘦弱女子的娘亲,见我们到来,她便乐呵呵的照顾孩子们坐下。这样一来,人也就到齐了,接下来她们所说的,道明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此地乃是精灵门北部城邦狄也纳。救我的那名瘦弱女子名叫宛晔,因其母亲名为舒逸·明珠,她从母姓,亦作舒逸·宛晔。穿着华丽的女子是宛晔的金兰姐妹,唤作古岚·青,原来她是精灵门君主古岚·云龙的亲生女儿,大国的公主。此次古岚公主微服至此,特地来拜访姐妹,并在最好的酒楼订桌款待。中途得知宛晔前日从牛棚里救了一人,尚还在家中昏睡,怕姐妹放心不下,便陪她一同回到家中,把药喂了。后来因为门外喧闹,便出去看看情况,不料没过多久就出现了自称魔族的一男一女,而那原来昏睡的人此时却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公主见状,出手相助,最终将此人带领至此。 她们口中说的那人自然是我。古岚青不但替我解了围,还展现出一股侠女气息,颇得我好感。 “让婶婶久等了,小侄把宛晔和她的朋友带回来了。”古岚青道。 “实在是有劳小青了!”明珠客气道。 “这是哪里的话?”古岚·青假装生气道,“婶婶太客气了!” 明珠听言欣然笑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这时古岚·青问宛晔道:“还未请教你这朋友的尊姓大名?” 宛晔愣了一下,摇头答道:“我也还不知道……”说着她把目光投向我,希望我本人能给出答案。 然而,我似乎什么都记得,唯独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并不是因为睡糊涂了,而是我确实丢失了这部分的记忆。我怀疑,很可能是我脑后之物阻碍了我对自己的认知。 “有镜子么?”我问道。 “镜子?”古岚·青吃了一惊,大叫道:“呀!宛晔,我把你家的镜子都带出来了!”她说着便从身上取出一块荧光闪闪的翡翠明镜,不好意思地憨笑了一声——难怪在宛晔找不到镜子,原来是早被带走了。 “这有什么?青,这‘灵晰镜’本就是你送我的,只管拿去用便是了!”宛晔道。 古岚青快意地点点头,随后将镜子递到我手中,问道:“你要镜子做什么?难不成你的名字写在脸上了?” 她的玩笑话并没有逗乐我,倒是提醒我看看琪琳究竟在我脸上画了什么。我接过镜子,认真地摆置在脸前,恍然发觉这镜子并非凡物!它不仅能投射出事物的立体影像,还能将细微之物放大,相当于灵视的效果。我先靠它察看额头的印迹,奇怪的是明明该有的墨笔在镜中却显现不出来。 “你额头上的墨应该洗洗就能掉的,不必担心。”古岚·青道。 担心?我确实担心,灵视不见而凡人可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额头上写了什么?”我问她道。 “只是一个‘一’字,没什么特别。”她答道。 “你从镜子里再看看,我额头上还是那个‘一’么?” 她将头凑了过来,反复看看,疑惑道:“你认为在镜子里就能变成二么?” 此话之意,便是对她来说,镜里镜外都能见墨迹。既然与我视观不同,便是说明不是人人都能从“灵晰镜”中产生灵视,这镜子毫无疑问是一件宝器。 我没有理会她,又进一步专心注视这宝镜。视线绕道脑后时,一个暗黄色的“土”字深深映入我眼帘,不知为何,它让我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哀伤:那究竟是逝去的“黄土”,还是残留的“金石”? “你能看到我后脑上的‘土’字么?”我再次问道,同时将后脑转向她。 她一听,“扑哧”笑了起来:“怎么别人都喜欢在你头上练字么?还是说,你觉得‘一’不够,还要加个‘土’凑成‘王’才好?不过可惜,你后脑上什么也没有!” 既然她如此肯定,也无需我多加猜测。这个“土”与那个“一”恰恰相反,是灵视可见而凡人不可见之物,许久之前我便知晓此物的特别存在,其名曰:魂;可仔细一想,灵视不见而凡人可见的墨迹“一”是什么构成,我却不知。奇怪的是,鬼画给我吃的墨水馒头明明是魂,画在我头上的却不是。难道到他有两种墨? 我正思考着“一”“土”二字的区别,不知何时开始古岚·青便一直盯着我看。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却扭头对宛晔小声道:“你说你是在牛棚的废墟中救的他,会不会他已经把脑子烧坏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宛晔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随后摇头道:“他能在大火中毫发无伤,想必不是普通人。我想他不记得自己名字,应是有其他原因。” 古岚·青听闻,再次问我道:“你当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这个答案无论问几次都是一样。 “不记得。” 古岚·青诡异地笑了一声道:“那好,你不记得,就让本小姐赐你一个名字!你即是在牛棚里被宛晔所救,就算用所有的牛换你一命。叫牛可多,如何?” 牛可多?这就是她为我起的姓名? “牛可多……这名字怪是怪了些,听起来倒也亲切。”明珠在一旁附和道。 宛晔见娘亲和姐妹都同意这个名字,她也没理由反对,于是问我道:“就叫牛可多,你愿意么?”她用清澈如水的眼睛望着我,目光里带着动人的柔情。那一刻,我不知该怎么拒绝她。牛可多,也好,就叫牛可多吧! 我默默点头。 古岚·青见状,不禁打趣道:“像宛晔这等美人提出来的请求,这世上不知哪个男人会舍得拒绝!” “青,你又欺负我!”宛晔害羞撒娇道,“娘~” 明珠见状便笑着安抚道:“公主这是谬赞了……” “婶婶怎么又叫我公主了?叫我小青便好!”古岚·青亦笑道,“好嘛!是我不对,我先自罚一杯!” 语毕,只见她举杯一饮而尽。此等酒量,完全不逊色于一个豪杰侠士。 宛晔与明珠互望了一眼,齐声道:“不如共饮。”也各自将酒斟满准备下肚。 不过酒还未沾唇,两人早已辣得不行。此等烈酒,岂是两名弱女子可以接受的? “哈哈!这酒你们俩喝不动,还是不勉强了,换碗米汤吧!”古岚青略显得意道。 我闻这酒也馋得慌,见她们不动,便自己拎起酒壶一饮而尽。 “好!好一个牛可多!”古岚青兴奋道,“真是海量啊!” “这酒倒是好酒,不过还不够味儿!”我抿去嘴边的酒渍道。 古岚青听言,心中似有不快,赌气道:“这酒可是我从王宫特别带来的,怎么还不够味儿?” “王宫的酒,再好也只是凡酿,怎么也比不上那两处的仙酿——奇人帮西南边的醉川城,还有精灵门北部的酒燃山。” “醉川城之佳酿自然是鼎鼎大名不必多说,”古岚青赞同道,“不过那酒燃山乃是一座由无数燃烧岩石堆成的荒山,就在狄也纳东北不远处,那里连水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酒?” “的确是有的,”我告诉她,“那是一眼酒泉,由一只火灵兽守着,在酒燃山深处。” “我古岚青生在精灵门,活在精灵门,十几年来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进入此山,更没听说那山里还有一只火灵兽守着一眼酒泉!牛可多,你不是在骗我吧?”古岚青怀疑道。 “有机会与我同去,我一定取得好酒让你畅饮!”我许诺道。 古岚青笑了笑,也不知信了我几分,思索片刻,她答道:“也好,本来我正是要往杜家庄去的,酒燃山也算顺路。就陪你走一遭吧!你可别让我失望!” “那是自然!”我答道。 第三章银龙寨二当家 却说那一日在酒楼一聚后过了几日,明珠因为惯例要去不妄山拜佛,没与我们同行。宛晔本欲陪同,可又舍不得古岚青,便决定与我们同行一阵后再折回赶上。可就这一段路,便让她毕生难忘。 我虽然记不起自己的身份,可对于世间之事却似乎比以前看得更透彻。冥冥之中,我感到有一件大事正等着我去做,而酒燃山那一眼酒泉会是我了解自己的关键。 三人收拾好行装,一路便衣快马,第三日傍晚已进入酒燃山地区。而如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树木高耸的树林。。 “连赶了三天路,是该歇歇了。”古岚青说着便下马打量起眼前这片墨绿色的树林。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又重新上马道:“再加把劲,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到下一个村子了,那里有一间不错的客栈,咱们今晚就在那里落脚!” 听她说要再加把劲,我倒是无妨,可是身娇体弱的宛晔到底还是受不了长途奔波,显露出明显的疲态。于是古岚青提议让宛晔与我共驾一匹马。 她一上马,便趴在我背上睡着了,多少辛苦全压在我身上。可是她的劳累对我来说实在很轻,好像只要我轻轻一顶,她就会像燕子一样飞走。因此,为了不惊扰她休息,自从她与我同坐一匹马,我便不敢让马快跑,只是保持着前进的固定频率。 走之半途,夜色已笼罩这片树林,夜莺“咕咕”叫着,晚风也已开始作祟。四处阴森森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如果今日没有我同行,直让这两名女子结队走在这林子里,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现今这世上妖兽遍布,邪人穷出,神界军能管得上大事,却不可能关注每一名凡人的生死。古岚青身为一国公主,遇着事还能传出些消息,可是像宛晔这样纤弱平凡的女子,就算今夜被妖兽叼走上百个,也经不起多大的波澜。 其实真正能够维护人界稳定的,还是各国自备的王国军队,以及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江湖侠士。而高高在上,以天下安宁为己任的神界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神界军在做的事,并不是扫平天下邪恶,而是以武力威慑人界四国,以达到统治的目的。 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距离高圣建立神界至今不过百年,中间经历了五十年的灵遥之乱,还有十八年前刚刚结束的神魔大战,神界的实力以及在人间的威望已没有初时那样高。因此只能通过不断平息战乱的办法,重展神族之威。除此之外,为了能够让统治变得名符其实,神族总在战时战外收拢人界的优秀人才以充备神界军,同时削弱人族,将神界军打造成了一支无往不利的精英军队,进一步武力威慑。 在这期间,神界有两个最重要的职位,一个是神界军统帅,另一个便是人界情报官。在两人的合力协作下,近年来,神界已经渐渐恢复了高圣还在位时那般盛景。 这些事情应该算得上是神界内幕,不知为何我会了解得如此清楚。似乎以前的我明知这些事,却因为什么缘由不敢去细想,可如今却没有这个顾虑。走在这幽森的树林,看着身边两位弱小的女子,危机四伏,心里不禁多想了些。 而事实也正如我所预料的。 “古岚青,停一停,我们被包围了!”我悄声对她说。 她当即勒住马,今题地问道:“什么?” 无需我多解释,从四面八方突然聚拢的火把已经说明了一切。 “什么时候……?”古岚青不禁惊疑。 “从我们刚进入树林开始便已被盯上。”我答。 “你怎么不早说?” “我想让宛晔多休息会儿。” 才几句话的功夫,分散的火光便已连接成圈将我们围紧,火光照亮时,粗粗一算有二十几人,个个皮革步履,火把腰刀。装束如草莽,行为即匪寇。 我环视一周,见一个穿着豹皮大衣的壮汉走了出来,手里牵着一只剑齿狮,威武有余,神气十分。此时他你睨眼打量着我们,目光里透着邪气,一看就来者不善。 “谁的马?”壮汉突然外头大喊,似乎是故意要把表情作狰狞,好来吓唬人。 说话间,一个喽啰牵出一匹骏马。仔细一看,正是宛晔先前所骑的那一匹,我们将其留在树林外,不想却被这一群山贼给收了。 “是你们的吧!”壮汉冲着我喊,大概认为我是三人中领头人,“马是不错,不过作为过路费还差了些!”他掏出腰间银闪闪的弯刀,恶狠狠地瞪着我们。那用来威慑的妖兽,剑齿狮也张开血盆大口,作出一副要吃人的可怕表情。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花架子,外强中干。 就在这时,宛晔已从睡梦中醒来。似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她惊诧地攥紧我的衣裳;不过她的金兰姐妹古岚青却表现得完全相反。 “大胆毛贼!连本小姐的路都敢截,活腻了么?!”精灵门公主当即大骂道。 听到骂声,壮汉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古岚青的穿着,忽然大笑道:“哪里来的的千金小姐,脾气这么大,一点没教养!” 古岚青哼笑一声,似对对方的嘲讽感到不悦。 “你姑奶奶我正是苏伦纳皇宫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古岚青!” 不过这一番自报家门却收效甚微。按说一国公主出现在此总该引起人些许注意,可是那壮汉只是愣了一下,非但没有惊诧,反而笑得比之前更夸张:“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名门闺秀,原来是被未婚夫抛弃的古岚公主。赫赫声名如雷贯耳!” 此语一出,古岚青顿时火冒三丈,经不得他多言便提剑下马,怒气冲冲向壮汉走去。 “本公主的私事,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出言不逊?” 却见壮汉丝毫不让,针锋相对道:“要问老子是谁,你不如问问神界军统帅将他的战袍给了谁!银龙寨大当家‘镇山斧’吴强,正是老子的亲哥哥!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银龙寨’二当家的吴伟!” 银龙寨?这个山寨我倒是没听说过。说神界统帅将白袍给了他们,这点也很可疑。 “银龙寨?”古岚青迟疑了一下问道,“难道是掳了幻兽宫商旅,导致奇人帮与幻兽宫开战的那个‘银龙寨’?” 吴伟哼了一声,答道:“知道就好。你以为为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火神还把白袍给我们做护身符?因为我们就是他罩着的,我们所作所为就是替天行道!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念在是公主的份上,我们也就不刁难你了。” 古岚青听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收住了前行的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我与宛晔,叹了一声,镇静了下来。 “罢了罢了。本公主也不差这几个钱,给你们倒也无妨……”古岚青语气转弱,“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与两位朋友赶着去投店,麻烦各位英雄给让条路!”说着她便掏出几锭金灿灿的元宝摆在众人面前。 大部分喽啰见了元宝都已两眼发直,不再起哄。可偏偏有那么一个喽啰,眼睛没有盯着金子看,却对马鞍上虚弱的美人动起了歪脑筋。他走到当家的身边,在耳边嘀咕了一会,引得吴伟发一阵淫邪的笑声。随后他又歪头斜脑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情,说道:“堂堂精灵门公主,出门就带这么点钱?还不够兄弟们吃两顿酒!是不是啊,小的们?” 一听当家这么招呼,众喽啰即使已经满足了也不敢不应和。 “不过人家公主要住店,肯定要住上上间,我们总要给她留些房费。”他说着,将目光瞥向宛晔,指着她对古岚青道,“只要那个女的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看到一帮人心怀不轨地望着自己,宛晔又将我的衣服攥得更紧了。 古岚青哪里忍受得了这帮无赖强盗如此得寸进尺?当时便怒气冲冲地大喊一声:“淫贼!”随即拔出剑来向吴伟刺去,很快与他缠斗到一起。见此情景,边上的那群喽啰一部分为当家的助阵,一部分直接向我与宛晔找来。值得一提的是,那剑齿狮光在一旁叫唤助威,两边都不参与,正与我想的一样。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身单力薄的古岚青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的。 没过多久,古岚青已在众人围攻下处于劣势,而我与宛晔亦被团团围住。 眼看着情况愈加不对,古岚青大喊一声:“牛可多,快带宛晔走。”却在不经意间被人踢倒腰胯,跪在了地上。 宛晔见古岚青有危险,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此情此景也确实只有我出手才行了。 事实上这些小山贼,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古岚青我们被盯上也是这个原因。 我拍拍宛晔的手,让她宽心。随后纵身下马,站在这一群喽啰的包围之中。 “你们银龙寨的宠物看上去相当‘凶猛’,那对剑齿应该值不少钱吧?”我故意问道。 十余人面面相觑,忽然一起嘲笑起来。不过下一刻,我便让他们声音都不敢多发一声。 剑齿狮距马不过十几步距离,对我来说,想要它身上的东西犹如探囊取物。一来一回之间,喽啰来不及转头,愚兽来不及惨叫,我便将剑齿狮的长牙拔取在手,引得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我轻笑一声,剑齿狮这才反应过来,痛得哀嚎起来。喽啰们瞬间慌了神,我往前走一步,他们便退一步,我再走一步,他们再退一步;等我突然迈出第三步时,他们全像见了猫的老鼠,拔腿就跑。 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后,我回过身,牵着宛晔的马朝吴伟走去。 那边当家的见到小弟们慌乱地聚了过来,想必是因疑惑分了心,让古岚青抓了个空隙扭转局势。只见她大力将剑一扫,顺利为自己破开了一条后路——其实这后路也不光是因为这一剑才被破开,是因为我与宛晔过来了。古岚青见我们无事,顿时喜笑颜看,随即她发现了我手中的剑齿,惊喜地向我靠来。 这时,吴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到那只被拔了牙的狮子像只被欺负的小狗一般,大惊失色。 我将剑齿举在身前,对吴伟道:“这一对剑齿够不够过路费?” 他紧紧盯着我的手,眼神中透着惊恐,没有即刻回答。 “也对,这三等的妖兽值不了这么多钱。”我稍一用力,从手掌中召出火焰将剑齿烧成了黑炭,“你看,一烧就成灰了。” 吴伟见状,早已吓得双脚瘫软坐在地上。此时他哪里顾得上形象?赶紧招呼喽啰连滚带爬地从我们眼前逃走了。 第四章君复,灵忆汤 却说那一日在酒楼一聚后过了几日,明珠因为惯例要去不妄山拜佛,没与我们同行。宛晔本欲陪同,可又舍不得古岚青,便决定与我们同行一阵后再折回赶上。可就这一段路,便让她毕生难忘。 我虽然记不起自己的身份,可对于世间之事却似乎比以前看得更透彻。冥冥之中,我感到有一件大事正等着我去做,而酒燃山那一眼酒泉会是我了解自己的关键。 三人收拾好行装,一路便衣快马,第三日傍晚已进入酒燃山地区。而如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树木高耸的树林。。 “连赶了三天路,是该歇歇了。”古岚青说着便下马打量起眼前这片墨绿色的树林。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又重新上马道:“再加把劲,穿过这片树林就能到下一个村子了,那里有一间不错的客栈,咱们今晚就在那里落脚!” 听她说要再加把劲,我倒是无妨,可是身娇体弱的宛晔到底还是受不了长途奔波,显露出明显的疲态。于是古岚青提议让宛晔与我共驾一匹马。 她一上马,便趴在我背上睡着了,多少辛苦全压在我身上。可是她的劳累对我来说实在很轻,好像只要我轻轻一顶,她就会像燕子一样飞走。因此,为了不惊扰她休息,自从她与我同坐一匹马,我便不敢让马快跑,只是保持着前进的固定频率。 走之半途,夜色已笼罩这片树林,夜莺“咕咕”叫着,晚风也已开始作祟。四处阴森森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如果今日没有我同行,直让这两名女子结队走在这林子里,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现今这世上妖兽遍布,邪人穷出,神界军能管得上大事,却不可能关注每一名凡人的生死。古岚青身为一国公主,遇着事还能传出些消息,可是像宛晔这样纤弱平凡的女子,就算今夜被妖兽叼走上百个,也经不起多大的波澜。 其实真正能够维护人界稳定的,还是各国自备的王国军队,以及隐藏在人群之中的江湖侠士。而高高在上,以天下安宁为己任的神界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神界军在做的事,并不是扫平天下邪恶,而是以武力威慑人界四国,以达到统治的目的。 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距离高圣建立神界至今不过百年,中间经历了五十年的灵遥之乱,还有十八年前刚刚结束的神魔大战,神界的实力以及在人间的威望已没有初时那样高。因此只能通过不断平息战乱的办法,重展神族之威。除此之外,为了能够让统治变得名符其实,神族总在战时战外收拢人界的优秀人才以充备神界军,同时削弱人族,将神界军打造成了一支无往不利的精英军队,进一步武力威慑。 在这期间,神界有两个最重要的职位,一个是神界军统帅,另一个便是人界情报官。在两人的合力协作下,近年来,神界已经渐渐恢复了高圣还在位时那般盛景。 这些事情应该算得上是神界内幕,不知为何我会了解得如此清楚。似乎以前的我明知这些事,却因为什么缘由不敢去细想,可如今却没有这个顾虑。走在这幽森的树林,看着身边两位弱小的女子,危机四伏,心里不禁多想了些。 而事实也正如我所预料的。 “古岚青,停一停,我们被包围了!”我悄声对她说。 她当即勒住马,今题地问道:“什么?” 无需我多解释,从四面八方突然聚拢的火把已经说明了一切。 “什么时候……?”古岚青不禁惊疑。 “从我们刚进入树林开始便已被盯上。”我答。 “你怎么不早说?” “我想让宛晔多休息会儿。” 才几句话的功夫,分散的火光便已连接成圈将我们围紧,火光照亮时,粗粗一算有二十几人,个个皮革步履,火把腰刀。装束如草莽,行为即匪寇。 我环视一周,见一个穿着豹皮大衣的壮汉走了出来,手里牵着一只剑齿狮,威武有余,神气十分。此时他你睨眼打量着我们,目光里透着邪气,一看就来者不善。 “谁的马?”壮汉突然外头大喊,似乎是故意要把表情作狰狞,好来吓唬人。 说话间,一个喽啰牵出一匹骏马。仔细一看,正是宛晔先前所骑的那一匹,我们将其留在树林外,不想却被这一群山贼给收了。 “是你们的吧!”壮汉冲着我喊,大概认为我是三人中领头人,“马是不错,不过作为过路费还差了些!”他掏出腰间银闪闪的弯刀,恶狠狠地瞪着我们。那用来威慑的妖兽,剑齿狮也张开血盆大口,作出一副要吃人的可怕表情。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花架子,外强中干。 就在这时,宛晔已从睡梦中醒来。似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她惊诧地攥紧我的衣裳;不过她的金兰姐妹古岚青却表现得完全相反。 “大胆毛贼!连本小姐的路都敢截,活腻了么?!”精灵门公主当即大骂道。 听到骂声,壮汉上前一步,打量了一下古岚青的穿着,忽然大笑道:“哪里来的的千金小姐,脾气这么大,一点没教养!” 古岚青哼笑一声,似对对方的嘲讽感到不悦。 “你姑奶奶我正是苏伦纳皇宫里出来的千金小姐,古岚青!” 不过这一番自报家门却收效甚微。按说一国公主出现在此总该引起人些许注意,可是那壮汉只是愣了一下,非但没有惊诧,反而笑得比之前更夸张:“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名门闺秀,原来是被未婚夫抛弃的古岚公主。赫赫声名如雷贯耳!” 此语一出,古岚青顿时火冒三丈,经不得他多言便提剑下马,怒气冲冲向壮汉走去。 “本公主的私事,轮不到别人指指点点!你算是什么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出言不逊?” 却见壮汉丝毫不让,针锋相对道:“要问老子是谁,你不如问问神界军统帅将他的战袍给了谁!银龙寨大当家‘镇山斧’吴强,正是老子的亲哥哥!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银龙寨’二当家的吴伟!” 银龙寨?这个山寨我倒是没听说过。说神界统帅将白袍给了他们,这点也很可疑。 “银龙寨?”古岚青迟疑了一下问道,“难道是掳了幻兽宫商旅,导致奇人帮与幻兽宫开战的那个‘银龙寨’?” 吴伟哼了一声,答道:“知道就好。你以为为何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火神还把白袍给我们做护身符?因为我们就是他罩着的,我们所作所为就是替天行道!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念在是公主的份上,我们也就不刁难你了。” 古岚青听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收住了前行的脚步。她回头看了看我与宛晔,叹了一声,镇静了下来。 “罢了罢了。本公主也不差这几个钱,给你们倒也无妨……”古岚青语气转弱,“如今天色不早了,我与两位朋友赶着去投店,麻烦各位英雄给让条路!”说着她便掏出几锭金灿灿的元宝摆在众人面前。 大部分喽啰见了元宝都已两眼发直,不再起哄。可偏偏有那么一个喽啰,眼睛没有盯着金子看,却对马鞍上虚弱的美人动起了歪脑筋。他走到当家的身边,在耳边嘀咕了一会,引得吴伟发一阵淫邪的笑声。随后他又歪头斜脑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情,说道:“堂堂精灵门公主,出门就带这么点钱?还不够兄弟们吃两顿酒!是不是啊,小的们?” 一听当家这么招呼,众喽啰即使已经满足了也不敢不应和。 “不过人家公主要住店,肯定要住上上间,我们总要给她留些房费。”他说着,将目光瞥向宛晔,指着她对古岚青道,“只要那个女的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 看到一帮人心怀不轨地望着自己,宛晔又将我的衣服攥得更紧了。 古岚青哪里忍受得了这帮无赖强盗如此得寸进尺?当时便怒气冲冲地大喊一声:“淫贼!”随即拔出剑来向吴伟刺去,很快与他缠斗到一起。见此情景,边上的那群喽啰一部分为当家的助阵,一部分直接向我与宛晔找来。值得一提的是,那剑齿狮光在一旁叫唤助威,两边都不参与,正与我想的一样。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身单力薄的古岚青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的。 没过多久,古岚青已在众人围攻下处于劣势,而我与宛晔亦被团团围住。 眼看着情况愈加不对,古岚青大喊一声:“牛可多,快带宛晔走。”却在不经意间被人踢倒腰胯,跪在了地上。 宛晔见古岚青有危险,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此情此景也确实只有我出手才行了。 事实上这些小山贼,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古岚青我们被盯上也是这个原因。 我拍拍宛晔的手,让她宽心。随后纵身下马,站在这一群喽啰的包围之中。 “你们银龙寨的宠物看上去相当‘凶猛’,那对剑齿应该值不少钱吧?”我故意问道。 十余人面面相觑,忽然一起嘲笑起来。不过下一刻,我便让他们声音都不敢多发一声。 剑齿狮距马不过十几步距离,对我来说,想要它身上的东西犹如探囊取物。一来一回之间,喽啰来不及转头,愚兽来不及惨叫,我便将剑齿狮的长牙拔取在手,引得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我轻笑一声,剑齿狮这才反应过来,痛得哀嚎起来。喽啰们瞬间慌了神,我往前走一步,他们便退一步,我再走一步,他们再退一步;等我突然迈出第三步时,他们全像见了猫的老鼠,拔腿就跑。 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后,我回过身,牵着宛晔的马朝吴伟走去。 那边当家的见到小弟们慌乱地聚了过来,想必是因疑惑分了心,让古岚青抓了个空隙扭转局势。只见她大力将剑一扫,顺利为自己破开了一条后路——其实这后路也不光是因为这一剑才被破开,是因为我与宛晔过来了。古岚青见我们无事,顿时喜笑颜看,随即她发现了我手中的剑齿,惊喜地向我靠来。 这时,吴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看到那只被拔了牙的狮子像只被欺负的小狗一般,大惊失色。 我将剑齿举在身前,对吴伟道:“这一对剑齿够不够过路费?” 他紧紧盯着我的手,眼神中透着惊恐,没有即刻回答。 “也对,这三等的妖兽值不了这么多钱。”我稍一用力,从手掌中召出火焰将剑齿烧成了黑炭,“你看,一烧就成灰了。” 吴伟见状,早已吓得双脚瘫软坐在地上。此时他哪里顾得上形象?赶紧招呼喽啰连滚带爬地从我们眼前逃走了。 第五章火符 这绝对不是梦! ****** 一接过这个酒葫芦,我的心绪就再次混乱。无论怎么考虑,这事都蹊跷到不能再蹊跷。因实在想不通这些疑惑,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给人造成了误解。 “怎么?这酒葫芦不是你的?”古岚青问道,“可能是那小二搞错了吧,我也记得你没这个葫芦。” “不对!”我喊道,“这个酒葫芦就是我的,昨夜刚刚入手……不对,这酒葫芦也不是用来装酒的。它是用来装……” “用来装什么?”古岚青追问道。 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此时告诉她里面装的是灵忆汤,显然是不妥的。于是我撒谎道:“它是用来装饰的。” “哈哈哈哈!”古岚青听罢笑道,“你居然还有这种爱好?话说回来,你酒量明明这么好,怎么会醉到连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记不清了?” “饮酒还是要看状态。昨天这么累,想他醉,他也就醉了。醉了也好,有助睡眠……”我继续撒谎道。 “嗯。”古岚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提这个了,我们也该出发了,我还等着喝你说的仙酿呢!”她露出满脸兴奋。 不过经过昨晚经历的事,我知道如今要喝“神冥酿”已不太现实。 “公主,此事恐怕无法如期守约了。”我浇了她一盆冷水,“那里的仙酿已经没有了。” “什么!?”古岚青诧异道,“怎么说没就没了……” “此事是我食言了……”我答道,这一段倒是实话,“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有部分记忆似乎恢复了。酒燃山的美酒泉原来确实是有的,但如今已不复存在。其中的缘由我尚未完全记起,可能我可以确定今日若要去酒燃山寻酒,只会徒劳无功。” 古岚青稍稍愣了一下,没有生气,只是显得有些失望。 “哦……”她反应道,“既然没有了,那也不能强求……” 见她如此,我心含愧疚,也不知哪里来的信心,给她做了个约定:“不过我答应你,等我恢复记忆,一定请你豪饮一番,喝的就是今天喝不到的‘神冥酿’!” “‘神冥酿’?”她疑惑道,“就是你说的酒燃山的仙酿吗?” “不错。” 她突然又笑了起来:“好,我可记下了!下次可不容你再赖账!” 古岚公主倒是快人快语,十分好说话。不过既然不去酒燃山,下一步的行程计划又需重新拟定。 正在古岚公主思考期间,一贯静雅的宛晔踌躇不决地开口道:“算算日子,我娘去不妄山也有三四天了。虽然从狄也纳到不妄山一路上都较为太平,可我还是担心她一个人,该是时候去追她了。青……” “你不用说了,我们一起去不妄山!”古岚青答应道。 宛晔随即疑道:“可你不是要去杜家庄么?如何与我同去?” “原本我倒是放心,可是遇到了昨天那档子事,别说是你了,我也担心起婶婶了。而且你一个人上路,我也放心不下。” 宛晔摇摇头道:“青,你是一国公主,不该因私废公。没关系的,这一路都绕着雅依尔,我想那些盗匪白天应该不敢这么猖獗。” 可是待宛晔说完,古岚青反而更加不依:“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不光是土匪,还有妖兽。你若在精灵门还好,可不妄山是不死派的领地,那里正是半个多月前三万人遭屠杀的地方,听说很多妖兽在往那里聚。恰恰是因为是一国公主,我才更不能让我的姐妹出事。你若出事了,我可决不会绕过不死派欧阳氏!即便开战也在所不惜!” 宛晔听言,顿时有些发懵。她大概完全想不到自己的安危能关系到两国战事。不过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青,你严重了,不妄山乃是一座圣山,向来没有妖兽敢靠近;再说雅依尔这么近,神界军也不会让妖兽残害百姓的。” “正是因为如今的神界军有问题,我才不放心!”古岚青的语气突然激动不已,“哎~当时伯母决定去不妄山的时候我就该阻拦了,只是我不想你们百姓太慌张……其实在平湖惨案之后,父王第一时间派出使者到了雅依尔,可使者却被拒在城门之外,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联想到他们在平湖的突然撤军,让人不得不怀疑神界确实出了大事。你也知道精灵门是四国之中最亲近神界的一国,也是最不希望神界出事的一国。可是宛晔你是我的好姐妹,我必须要跟你说实话,现在去不妄山,很危险!” 宛晔瞪大了眼,她的惊异自不必说。随即她便用埋怨的眼神望着古岚青:“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我娘都已经去了呀!” 古岚青急忙稳住宛晔,答道:“宛晔你别担心,我早让我的随从去保护婶婶了……” “你可是公主!”宛晔忽然又责怪起古岚青,“难怪昨晚没人来帮忙!要不是牛可多在,你出事了那可怎么办!”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意见不合,可却处处为对方着想,感情颇深。说话间突然提到了我,随即都将目光转来。 “不妄山梅安寺主持空旭,乃是当时不可多得的高僧,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他都能将动乱快速平息。只要他在,不妄山便永远不会陷于危难。依我看,那里并没有公主说得那么危险。然后再说说神界,它虽然没有那么可靠,但毕竟已成立百年,经历过风雨,不可能因为一两件事就垮掉。哪怕魔族真的复辟,他们也会有应对之策。此次出现了如此严重的事态,神界军威信大损,统帅不可能置之不理。我相信不出一个月,神界必将有所举动。”看到她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我便顺势将各自行程的想法提出,“宛晔姑娘要去不妄山照顾伯母,古岚公主要去杜家庄履行公事。依我愚见,二位各自安心上路便好,不必过于担心。” 这个安排看似不妥,不过我会这么说自然有我的考虑。 果然古岚青很快变了脸色气愤道:“牛可多!你怎么会放心让宛晔这样娇弱的女子独自上路!” “公主莫急,且听我说。若是我想的不错,出了这君复客栈的门,向左是杜家庄方向,而向右是不妄山方向,左凶右吉。危险的其实是公主,而不是宛晔姑娘。”我解释道。 “左凶右吉?你是听谁说的?”古岚青困惑道。 “是我梦中的一位高人。” “梦中高人……” 话到此处,古岚青与宛晔又同时陷入沉思,也不知她们是在考虑是否相信我还是在考虑其他什么,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玄妙。当然,无论她们最终得出什么结论,都无法左右我的走向。 “我看不如这样,”古岚青镇定地开口,“牛可多,你陪宛晔去不妄山,一来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二来你还可向空旭主持讨教些恢复记忆的办法。宛晔说得对,我不该因私废公,杜家庄还是要去的!” 宛晔连忙摇头道:“若是左凶右吉,该让牛可多同行的是你才对……” “二位不用担心。”我走开一步,决定给这番没完没了的争论画上一个句号。 昨夜里那算命的给我喝的“灵忆汤”的的确确让我记起了一些东西,特别是那道“护身火符”。关于他的施法,我记得格外清晰. “此念,勿念,千里寻联;似见,非见,永恒之炎——” 手在空中指画符咒:红光留迹,火字成形。只见那尘埃起扬,热气上涌,人影折光抖动,像是燃在这含灵的火体之中。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一股暴戾之气。我修习控火术,一共拥有十八条火龙。护身之火,乃是十八条火龙之中最为凶恶的一只,同时它也是最为忠诚的一条,它的感知力与爆发力都是数一数二的。我将其寄放于火符之中,并附上宛晔的专属之名,一旦符主临危,它便将夺符而出,燃尽一切。与此同时,它的嚎叫还会引起其它火龙的共鸣,万一宛晔果真深陷险境,我也能通过那只火龙的嚎叫声判断她的位置并第一时间赶往。 火符准备完毕,我便将它交到宛晔手里,对她说:“你把它藏在身上,它会保护你。如果你遇到的危险连它都应对不了,我定会知晓,到时必将有人来救你。” “那个人是你吗?”宛晔郑重地收下火符,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回答她,“如果不是,来者也是我的朋友,你只管放心……” 我没有点名,我指的那人,其实是我的师父。 “等等!”古岚青突然反应道,“你给宛晔的意思是?!” “不错,我决定跟公主你去杜家庄。因为左方的凶象,必须要由我自行化解!” 古岚青听了我的话,足足停顿了有五秒时间。随后忽然大笑道:“你连自己的病都没治好,还说什么化解凶象!” 却在此时,宛晔温柔地对古岚青道:“青,你不是说你相信牛可多么?他既然特别给了我一道护身符,选择跟你走,其中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就按他说的做吧!” 古岚青看看宛晔,又看看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宛晔,此去不妄山还有些距离,路上一定多加小心,等你追上婶婶,麻烦替我转告歉意。倘若遇上什么困难,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好姐姐在!”古岚青认真嘱咐道。 宛晔听言一一称好。 就这样,我们三人兵分两路各自出发。我倒要看看,那个“凶”究竟都指的是什么。 ****** 一离开君复客栈,我便与古岚青一路奔向杜家庄。 说起这杜家庄,它在精灵门内可算是家喻户晓。关于它的历史,还需先说明精灵门的国境地形。 精灵门地区高山林立,地势险峻,北部城邦狄也纳到南部首都苏伦娜之间相隔着龙鸣高原,海拔甚高,相传有凶恶的妖兽雷龙于其上栖息,人类难以度过;而精灵门东部与幻兽宫又相隔着冰火山脉,气候恶劣,人皆罕至。因此从北向南,想要到达苏伦纳,就只能通过龙鸣高原与冰火山脉之间的辰升关。而距离这辰升关南部百里的山庄,正是精灵门的剑术世家杜家的庄园。 话说这杜家有一套极为奥妙的悬影剑法,持剑者可以随意控制长剑的剑叶,使其离开剑柄自由飞驰。这套剑法不仅灵动非凡,而且威力无穷,使人忌惮。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杜家庄庄主杜宏亮拥有的一柄宝剑,其名同剑法,唤作悬影。那是人界少见的登记在神界兵器谱上的圣武。当持剑者挥动悬影剑时,能将悬影剑法十倍发挥,连神族也不敢小觑。正是因为如此,杜家庄才会被誉为神剑山庄,名噪天下。 不过杜家庄受精灵门百姓爱戴的原因,除了他们超绝的剑术外,还有他们的忠诚。正如不妄山主持空旭,悬影剑传人们也不止一次收到神界的招募,不过由于他们世代镇守辰升关,不愿离去,因此神界才只好作罢。 此次古岚青前往杜家庄,想来也是与战事有关。 我且要看看,那凶象是否就生于此。 第六章失落之剑 一岁,灵、妖、神、魔、人、幻、生死轮回之事,烂熟于胸。 两岁,学习灵动之心法,行者之脚步,鬼机之玄术,圣兽之感召。 三岁,苦练十八般武艺,研修控火之奥义。 四岁,斗剑。 五岁,经修罗衣之炼狱。 六岁,于武山、不妄山、莫问山、酒燃山,收服雾、水、花、火四灵兽。 七岁,攀登无上崖,入神界。 …… 四岁时,与师父日夜斗剑足足一年,剑法已至登峰造极的水平。末了,师父却嘱咐在寻得专属佩剑之前,禁止挥剑。 ****** 按师父的说法,若单论剑术,这世上能与我交手的不会超过五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施展,也不知我的佩剑如今究竟在何方。 离开君复客栈后,我们穿过辰升关,前往杜家庄。抵达目的地时,恰是一日正午。当时烈日当空,天气热极。古岚青口渴难耐,拜访时并未以公主之名通传,只当是求水作客之人。即便如此,进府之路也并无阻碍,原因是这一天恰好府里在举办斗剑茶会,除我们之外还来了不少名人剑客。 那杜家庄确实不愧名门望族,进府走来,一路上亭台楼阁众多,虽算不上华丽,但石柱墙壁上的刀剑划痕都影现了历代悬影剑传人切磋修炼的身影。庭院走廊之间,如今聚集着各类慕名而来的人,有参观游玩者,有携礼拜师者,亦有不服的挑战者。在他们的点缀下,剑术世家的庄园愈加显得江湖豪情。 穿过人群,我看到负责接待的主人乃是一位蒙布遮面之人,此人体型同声色皆粗犷,不过却行为举止却显得彬彬有礼,落落大方,将庄园内的访者剑客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今日到访的,几乎所有人都有带佩剑,包括古岚青。也难怪当这位主人见到我时,特别询问了我的身份。而我只回答说,我是古岚青的随从。 听他介绍,斗剑茶会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素来爱剑的古岚公主此时也显得跃跃欲试,便问主人如何参加。那主人回答来者皆可上场。不过似乎是注意到了古岚青是少有的女剑客,他对其照顾有加,不但向她介绍了比武规则,还提醒她下午可能会遇到的棘手的人。 在那之后,主人开始安排所有客人的午休客房,房间有大有小,各式不一。我与古岚青被分配到了一间规格较高的小厢房。 “牛可多,你看院子里的那些剑客如何?”古岚青问道。 “都是些小角色,不足挂齿。以公主的剑技,恐怕可作敌手的不超过五人。” “哈哈!过奖!”古岚青笑道,“其实我在考虑,如今神界军撤离人界,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精灵门也不可坐以待毙,急需扩充军备。虽然你我都相信神界军会很快回归,但作为一国公主,我必须要为我的子民做好万全之策。既然有机会认识这么多豪杰义士,我想趁机招募他们。你觉得如何?” “公主素来怀有仁爱之心,忧国忧民,是精灵门百姓的福分。若是碍于神族情面,于非常时期左顾右盼,既是将国家社稷置于危难之中,亦无益于神界军辛苦维持的四方和平世态。故在下以为,公主所念之事,只管大胆去做即可!” “嗯……”古岚青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只是扩充自家军备倒是合理,不过如今幻兽宫如日中天,气势正盛,若是它突然调转枪头,入侵精灵门,单以一国之力,恐怕无以招架……” “公主想要与他国结盟?” “不错。但我听说神界军对于人界四国的结盟极为反感。你可知为何?” “据我所知。首先,与他国结盟本就是对神界军不信任的表现;其次,一旦两国结盟,人界四国的平衡将瞬间被打破,其结果必然是战争频发,生灵涂炭。到时就算神界军介入,也难免顾此失彼。这便是神族最不愿看到国家结盟的两点原因……”我故意隐藏了第三点,因为这第三点原因连神族都并非人人皆知。 古岚青沉默片刻,又道:“可是如今人界四国的平衡恐怕早已被破坏……有传闻说幻兽宫之所以能轻易越过雅依尔,一路攻破闲城直抵庸都,全是因为有魔族在其背后推波助澜,其一国之力早已凌驾于其它三国之上。遇此大变,神界军却迟迟不出手,实在弄得其他两国人坐立不安。实不相瞒,我父王已准备派人去不死派打探彼国的意思,此次我出行,也是为了物色合适的暗访人选……” “公主若是想问我这是否会触怒神族,答案是自然。”我明白古岚青的担忧,“不过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结盟确实是一个办法,无可厚非。即便后面神界怪罪下来,那也是人界纷争稳定之后,到时再解除联盟即可。” 古岚青听我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听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过了一个时辰,门外传来嘈杂声,看来是斗剑茶会正式开始了。 未及我们出门,小厢房的门便自行打开了。进来的正是那位蒙面的主人。 “两位贵客休息得可好?茶会马上开始,请二位随我来。”他十分客气地对我们说。 起初我以为他是对古岚青这位女剑客感到好奇,所以才特别照顾我们。如今看他恭敬地表现,又称“贵客”,又亲自接待,我猜他应是看出了古岚青的公主身份了。 我们被他领着,一路向杜家庄后山的剑冢走去。在那里有一片十分空旷的石地,历代名剑错落有致地插在地上:七星,龙泉,紫薇,轩辕……凡人界传奇之剑,不论真假,全数竖立在此,剑光夺目,寒气逼人,令剑客们无不心驰神往。 引见剑冢奇观自然可展露杜家庄的声威,可是那些宝剑显然没有什么保护,主人就这样随意便招领众人来此,难道就不怕名剑遭受损失? 我环顾四周,果然有些好动之徒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对这些“触手可得”的名剑动手动脚。对此,蒙面的主人只是付之一笑,却并不在意。这便使得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不过奇怪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摆弄,哪怕是倾全身之力去拔,都没有任何一把剑有丝毫移动,惹得不少人气急败坏,咒骂连连。 “名剑自有择主的本事,大侠们若是提不起,就怕是与剑无缘了。”蒙面主人高声解释道。 众人听闻,纷纷静默,陷入了思考。那些先前忍不住动手动脚的,此刻都成了未被剑选中的“淘汰者”,一时间羞愧难当。 不过主人虽这么说,我却不那么认为。那些剑之所以纹丝不动,真正的原因其实不在于剑本身,而在于那看似无奇的地面。 “小姐,”我故意避开古岚青的公主名讳说道,“在狄也纳酒楼里,你所用的那块镜子可否借我一用?” 古岚青诧异了一下,问道:“镜子?你说的是‘灵晰镜’?” 我点点头。 她取出镜子递给了我,问道:“这个时候你要镜子做什么?” 我没有即刻回答她。而是接过镜子,通过它观察这片玄疑的石地。结果正然如我所料! 于是我凑到古岚青耳边,偷偷告诉她其中奥秘。 古岚青将信将疑,盯看着我,显得有些犹豫,可能是害怕像其他人一样出丑。见她如此,我便又在她的两手手心画上符文,敦促她拔剑。有了我的符文,她显然自信不少,便按我说的,走到了莫邪剑的旁边,稳稳握住剑柄,专心致志准备拔剑。 她刚握剑一会儿,手中便渐渐冒出白烟,其中发出的“滋滋”声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片刻后,“含”剑的土地上扬起一股热浪,不知是折光的幻觉还是真实现象,眼见的地面竟开始起伏波动,那剑也稍稍松动了些。古岚青情不自禁地对我笑了笑,信心大增。随后她再持续用力,就见那把名剑一点一点离开了地面。就在它完全脱离束缚的瞬间,地面上的缺口突然喷射出一股清新的灵气,紧接着石地摇动了一会儿,缺口很快又重新“愈合”了。 这一过程很快便引起了众人的惊叹,而在惊叹之余,他们也毫不吝啬将喝彩之声献给第一个成功拔剑的古岚青。然而就在几秒钟后,地面又开始晃动起来。还没来得及询问这名女中豪杰的大名,那边又出现了另一名女中豪杰。巧的是,她拔出的剑与古岚青的莫邪剑恰好是一对,名为干将。 两下石地晃动,使得两名女剑客同时成为所有人的焦点。主人家见了,不由笑道:“没想到率先拔出剑的竟是两位女英雄,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来来来,二位请上座!”说着他便将人引向石地一边的坐席。 本来这是让古岚青一枝独秀表露身份的好机会,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好事。古岚青望了我一眼,她的想法我心知肚明:现在还不是招募这群豪杰的时候,还需再等更好的时机。 我跟着古岚青走在主人的身后,同时打量着另一名拔剑的女子。她身上有一股明显的骚味,长相畸瘦,面容妩媚,细眼、尖鼻、竖耳朵,活脱脱一张狐狸脸。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阴阴的妖气,若不是有“灵晰镜”证明她确实是人类,我真怀疑她乃狐妖所变。 众人随主人一一落座,古岚公主列第三位,那名“狐女”列第四位。主人向来对公主恭敬,如此排位想来是有意为之。待众人坐定后,我作为公主的随从立侍于其身后。值得注意的是,蒙面主人自己位列第二位,将首位留出,不知为谁而留。 “主人将各位招引至此,是为了等哪位大人物吗?”古岚青问。 蒙面人摇头答道:“此位唯有悬影剑持者方可安坐,我不敢越界。”他沉默片刻,随后摆手示意公主暂时不要多问。紧接着他站了起来,面对众人宣布道:“难得诸位英雄光临敝庄,今日我们以剑会友,品茶论贤!表演,比斗皆可。望各位英雄莫吝宝剑,尽展绝技!” 此令一下,早有人按捺不住,携宝剑上场,耍完一套剑法后潇洒归座,随后又陆陆续续上场多人,依主人所说,或表演或比斗,场面热闹,秩序井然。直到一人上场,立即引起一片轰动。那人正是第一位拔出名剑的古岚青。 古岚青腰系自己的原来佩剑,手握莫邪,舞起剑来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场下之人,先是为古岚青秀美利落的剑舞喝彩,接着便呼喊其寻个对手斗上一斗。我知道,这正中古岚青的下怀,只要能将强劲的对手当众打败,她便能获得更高威望,为之后的壮士招募铺路。而这个对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柄干将的持有者。 长相如妖狐的女剑客,被众人呼唤着离开了座位,她的名号在旁人的呼喊声中传入了我的耳朵——她叫汪倩,乃是一名游侠。她轻巧地走到古岚青对面,只凭那灵异的步伐便可看出不是等闲之辈。 我担心古岚青吃亏,便提醒她多加小心,而自己也思忖着如何在暗中助她一臂之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