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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魔影》
第一节
银座的一象叫“克洛镇”的酒吧。晚上九点半钟,正是开始上座的时候。
两个汉子肩头上扛着吉他向外走去,正碰上三四个好象公司办事员的人推开漂亮的橡木门走了进来。
冬天的夜晚,屋里面弥漫着的温暖的浊气扑面而来,那个戴眼镜的人霎时眼前蒙上了一层白霜。
女招待们叽叽喳喳地围拢上去。客人一个个被扒下外套,然后被让进公司办事员常常占据的雅座。因为让到这里的都是熟客,老板娘忙从别的座上起身,满脸堆笑地走过来。
“您来了。”
老板娘边说边坐了下来 。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尊严,她在和服外面套了一件艺妓待客时穿的带底襟的衣服。已是三十二岁的胖女人了,还尽量往年轻里打扮,头发弄得蓬蓬松松的,拢在头顶上。
公司办事员之类的人无论到哪个酒吧都会受到欢迎的。一下子就围上来五六个女人。有的穿着洋服,有的穿着和服,五光十色,耀人眼目。
女招待们一个个穿插在客人中间坐下了,其它雅座也都坐满了人。在这些公务员斜对面的一个角落里,特别招引女招待。那里的顾客并不多,只有一个,那人不过二十七八岁,小个子,白皮肤,穿的洋服并不是什么高档货,看样子大不过是个小小的职员。
这个“克洛镇”酒吧收费并不便宜。老板娘把来的顾客多引以自豪。为了这个,店里不得不装饰出一种高雅的气氛。
公司办事员当中也有的和女招待熟悉,忙问道:
“她怎么了?”
“真由美吗?在那儿呢。”一个女招待指着被包围的那个青年职员的雅座,“等一会儿就会到这来的。”
客人不满地端起水酒,一口饮了下去,谁也不向女招待让酒。
“这些日子手头可不大富裕。”一个公务员向老板娘说道,“刚才参加宴会回来,近来连简单的酒宴后的小饮都不准许了,财务卡得挺紧。过去可以到这儿来三次,现在公司只给报销一次。”
肥胖的老板娘用手捂着嘴笑了起来。
“没什么,什么时候付钱都行啊!”
“不,我们这些人不会常来喝这么昂贵的酒的。”
“哎哟,这说到哪儿去了!我们这儿比起别的酒吧一直是便宜的。”
“本来嘛,”一个女招待随声附和着,“妈妈说的,那是明摆着的。”
“这里的浊酒卖多少钱?”
“两千元呀!”
“和别的地方一样呀。”
“女招待陪饮吗?”
“哎呀,真讨厌!”
女招待们一阵哄笑。
“真象税务署的调查员一样!好了,好了,今天不是刚从宴会上来的吗,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玩一会儿呢!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客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阿新!”老板娘在呼唤跑堂的。
“有讨人喜欢的女人,不妨也给找一个。”
老板娘露出笑容。
“你来一下,妈妈。”一个客人在招呼老板娘。“有件事和你商量。”
“好哩,来了。”
他们悄悄说的是今晚费用的事,由个人出还是算到下次公家的帐目里去。
老板娘点着头,说道:
“诸位,喜欢什么就只管要好了。”
客人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女招待。
“太高兴了!我要加冰的威士忌。”
“来白兰地,跑堂的。”
时间在流逝。
席面上热闹非凡。
人来人往,顾客很多。客人们出入的时候,老板娘都要起立迎送。不知什么时候她从这里消失了。不大工夫,她那肥胖的脊背又出现在对面的席位上了。
“喂,”一个办事员向拖着马尾式长发的女招待问道,“坐在那边的客人是谁?”
那女招待顺着客人望着的方向看去。
“那个人?不大认识。”
“哼,你呀,就是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肯说出来的!”
“哪有那事儿呢!真的不知道。”
“吸引那多的女人,绝对不是生客吧?”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年长的女招待从旁说道,“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哪!”
“哼,说的倒轻松!怎么,那个人也是办事员吗?”另一个人张开湿漉漉的嘴,探着身子说道。
“也可能是吧……不过,还不大清楚。”
“可真够阔气的!那儿,只有他一个呀,还挺年轻,不过二十六、七吧?”
“快别那么好奇了,管那些闲事呢!”
“我就是好奇。确实有点儿羡慕他。我们公司一个劲儿地紧缩宴会开支,他却那么摆阔气。偏偏又坐在斜对面儿,不想看他,可又在眼前。”
“这都怪你的眼睛。偏偏就坐在对面儿,真叫人啼笑皆非。”
“老板娘的马屁拍得也真令人讨厌!”
“吃醋了?你呀!那准是交情深呗!”
女招待想扭转话题。
这时,从那被注意的雅座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看来那个客人是要走了。两三个女招待先站了起来,那个青年人也站了起来。
那青年大摇大摆的,非常神气。女招待们簇拥着,从公司办事员们的眼前走过去,到了女收款员那里。
“喂,那个人到底是谁?”一个办事员非常认真地向身边的女招待叫道,“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这里的女招待也有两三个撩衣提裙,跑过去相送。
那青年从不太讲究的洋服上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三张万元钞票,放到柜台上,也不等着找钱就向外面走去。
“真够阔气的!”一个公司办事员羡慕地感叹道。
“真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女招待们在柜台前,青蛙一般两臂下垂低头弯腰,一看那样子便知道是得到了小费。
“喂,你觉得怎么样?”办事员又催问了一句。
“你说的是那个人吗?”座席上一个往日不被那青年看重的女招待多少含有敌意地说道,“据说是一个小职员。”
“小职员?哪个机关的?”
“那就不清楚了。”
“是吗?”
那个办事员想到刚才那青年穿的洋服衣料,和自己穿的相比还要低廉得多呢,觉得确实像个小职员。
“一个小职员,可是够阔气的了!”
有人低声议论道。
是啊,花钱是够冲的。大家都有同感,于是都沉默不语了。
“对不起!”老板娘送走客人,又走过来坐下了。“哎哟,怎么静悄悄的呀?各位,这是怎么啦?”
送走客人的女招待们也都走了回来,这里顿时又热闹了。
一个眼尖的办事员环视着女招待们,问道:
“喂,真由美怎么不在了?”
“真由美小姐出去有点儿事。”
从老板娘那毫不在意的口气里,可以听得出,一定是跟着那青年客人出去了。
“唉,现在就出去可以吗?”
山中一郎低声向真由美问道。
“行啊,刚才已经和妈妈说过了。”
真由美扬起细眉,微微一笑。尽管地已经二十三岁了,那水汪汪的眼睛还像孩子似的。
“那么……以后也可以了?”
真由美表示同意地垂下眼皮。
走到门口,两个跑堂的赶紧迎上来,从衣帽间取出山中和真由美的大衣。
“请您常到这儿来。”
山中一郎跟着堂倌在灯光的引导下,向外走去。
推门走出来之后,看门人象交通警似地跑过来打着手势,叫来了出租汽车。
“叫您久等了。”
看门人身后停下一辆看来是经过挑选的新车。山中向这个出力者递过两张千元的钞票。
“太大方了吧?”真由美上车之后,说道,“这些跑堂的给上五百元也就可以了。”
“哎,算了吧。”
山中衔上一支香烟。真由美打着小巧的打火机。火光在男人鼻尖下闪烁着,他那鼻子是笔直的,下颏的线条还留有稚气。
“你呀,花钱也未免太过火了!”女人还在执拗地讲着那件事,“花钱不省着点可不行啊!”
男人喷着烟,沉默不语。这就是他的回答。他的嘴唇有些弯曲,含着冷笑。
真由美越过司机的肩头望着前方,握着男朋友的手,好象看到了什么,低声地“啊”了一声。
这时,汽车正在两侧矗立着高楼的街道上行驶着。真由美的眼睛不是盯着车灯照亮的地方,而是注视着集聚在楼房九九藏书
拐角阴影里的一簇人。接着司机和坐在她身旁的山中好象也看到了。
“怎么了?”
山中向放慢了车速的司机问道。
司机也把脸转向那黑暗的地方,“啊”了一声,象在判断事态似地把车速放得更慢了。
“可能是交通事故吧?”司机答道。
“能不能停一下?”山中象要下去看看似的。
“快别去了,多怕人呀!”
真由美劝阻道。
“也许是吵架的吧?请靠边稍停一下。”
山中一郎下了车,走向人群。真由美在车里注视着他的背影。外面,冷风吹得他的脸有些凉。
围着的有十来个人。山中走近楼房旁的那个地方,越过人们的肩背向圈子里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伏卧在楼房墙下。挨着楼是一米宽的水泥地面。
“是不是喝醉了?”
山中向身旁一个像职员似的人问道。
“不是,好像不是,可能是死了。”
“死了?”
他惊叫了一声。
“警察马上就要来了,刚才有人给一一〇打了九九藏书电话。”
山中借着街灯的光亮,仔细俯视着那个伏在地上的男人。
第二节
不知什么时候,山中已经到了人群前面。大概是死尸……没错,是死尸。他注视着那一动不动的像弯腰睡着的姿势。
周围的人有的难过地伸着头,有的和身旁的人议论着,有的变换着位置低着头往下看着。人们不停地喧嚷着,惟独山中一郎这个青年人象医生似的一直盯着那具男尸。
街灯虽然微弱,却也照到了那俯伏着的男人的侧脸上。山中蹲在男尸的近旁,头贴近地面反复端详着。
“喂——喂!”爱管闲事的人警告道,“你这个人,离得那么近,会被警察训斥的!”
尽管如此,山中一郎仍然没离开尸体。
躺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留着长长的头发,象在什么地方摔过跤似的,头发上沾着泥,大衣的肘部和背部也满是泥土。没戴帽子,有一只鞋能看见鞋底儿,后跟儿已经磨薄了,象保险公司的外勤或收款员、商店的推销员一类的人。也可能是低工资的小职员,住在城外,离车站远,步行距离长,鞋底儿磨薄了,连修鞋的时间都没有。
从大衣的质地也不难判断,是又旧又便宜的货。因为趴伏着,看不见系的什么样的领带。从大衣下摆露出的黑色裤子看,好久也没熨烫了,象窄口袋一样鼓鼓囊囊的。
臂肘弯曲着,从肩头看去只能看到他的嘴,象在打哈欠一般张着。
后面传来警报器的响声。
“救护车!”
有人喊了一声。这时,围观的人比方才增加了一倍。白色的汽车和一辆画着警视厅白线的巡逻车并排停在大楼的拐角儿。
警察和穿白色工作服的医务人员急忙跑了过来,随后又来了抬担架的。
“喂,诸位,请闪开点儿!”
来了八个警察,其中有三个仿佛是便衣刑警。
警察立即推开人群。山中已经站了起来,被推到人群里去了。围着看热闹的人全被驱散开了。楼房与楼房之间拉上了绳子。蹲下查九九藏书看的刑警确认是死尸,不能像急病患者那样被运走,而是尽量保护现场。
警官几次按亮手电,不断地仔细查看死者的脸、脚和大衣的背部。
“怎么?是被杀害的?”人群中一个好象是后来的人这样说道。
“不是吧?可能是倒毙的。”另一个人搭讪着。
“没流血,不可能是被杀的。”
“被杀的人也有不流血的,譬如勒死的、掐死的。不带刃的东西也能杀人。”
“是自杀的吧?说不定是喝什么药了。”
“什么时候死在这儿的?”
“哎呀,可能是三十分钟之前吧?”
毫不负责的低声交谈继续着。山中这时拨开人群,走了出去。
他两手插在衣袋里,低着头走向等着他的出租汽车。
那真由美的脸靠近车窗。当她见山中回来的时候,忙摇下车窗玻璃,伸出手打着招呼:
“快,快点!”
女人从里面推开车门。山中在上车之99lib.前衔了一支香烟,打着了打火机,接着从容地坐到女人身边。
“叫你久等了。”这是向司机说的,“马上开车吧。”
“发生什么案件了吗,先生?”司机背向着乘客问道。
“啊,好象是凶杀。”
三十分钟之后,山中一郎和真由美走进温泉旅馆的房间。
山中解下领带,敞开衬衣领口,一口气喝干了刚才女服务员端来的茶水。
“噪子都干了。”
他好象醉后醒来时那样说着。
“害怕了吗?”
真由美还是原来的打扮,坐在山中身旁,上半身压在他的膝上。衣裙下舒展地伸着两条大腿,修长的腿上现出一道长袜的曲线,脚趾在袜端仿佛装在透明的薄膜里一般。
“那有什么可怕的呢!”
中山用他那搂着女人脖子的手解开了袖口上的扣子。
酒吧间里的灯光暗淡,现在这室内灯光明亮,山中的面容显得那么端正清秀。通常式样的发型有些弯曲,宽宽的额头,浓浓的眉毛,高而直的鼻子下面是紧闭着的嘴。下颏的线条很美,那张侧脸很惹人喜欢,肤色白晳。长长的睫毛,女人一样的眼睛。薄薄的嘴唇,象涂了唇膏似地红。
“那么说,是被杀害的?”
真由美仿佛想从男人的脸上窥探出什么似的,口里说着“可怕”,眼睛不由得发热。
“是不是被杀害的,还说不定,反正那个人是死了,这是不会错的。不是一般的死,是非正常死亡,这也是不会错的。”
“你看得很仔细?”
“嗯,在跟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
“多吓人哪!”
“大约有三十五六岁。人啊!一旦死了,也就再也无忧无虑了,手脚伸得长长的。搬运尸体的人倒霉,本人却太平无事了。”
“看的倒挺仔细,真沉得住气!”
“谈不上沉住气,可也并不害怕。”
“到底是男人,对什么都好奇。”
“也许是吧。蹲在那儿看了十来分钟。”
“在车里等得我怪腻味的。想下去叫你,又有点怕。真有点儿为你担心呢!”
“用不着担心,死者与己无关,怕什么?”
“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又是由于什么仇恨呢?”
山中沉默了,接着他搂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掐住她背后衣服上的拉锁,轻轻地往下拉。
真由美动了动身子,把脸伏在男人的膝上。山中慢慢地终于拉开了拉锁。女人后背的衣服两下里分开,肩膀袒露出来。
他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用食指在那袒露的皮肤上划了一条横线。她觉得麻酥酥的,肩头颤动了一下。99lib?
“哎,你猜我现在写的是什么,好吗?”
山中在她耳边说着,用手指重新划了一条横线。
“觉得麻酥酥的。”
她低着头微笑着。
“好了,这么一横,现在该写这个了。”
他又在横线上划了画条竖线。
“明白了吗?”
她想了想问道:
“是文字吗?”
“可能是吧。好了,我再写一遍。”
男人的手指在女人那富有弹性的背上划动着,手指划过的皮肤上立刻变成白色,随后又变成粉红色。
“不明白。象铁路的线路符号……”
“线路?”
“是啊,就象地图上常见的那样。又象电车轨道,百足虫似的线条。”
“你的直觉很好。”
“是吗?不过,我弄不懂是什么意思。”
“就算是轨道符号好了。”
山中笑了。他轻轻抚摸着女人那滑润的脊背,把手伸进她的腋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今天夜里不能在这儿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得出去一个小时。”
山中一郎返回自己的住处。中途让真由美下了车,坐别的车回去了。他住的公寓在大森町那里,附近有一家大工厂,通宵都要听到夜班干活的响声。
这是一家廉价公寓。水泥楼梯已经破烂,天花板一下大雨就漏水。
六铺席大的一间小屋,一只衣柜算是室内惟一的家具,但已经很旧了。一些书籍和杂志散乱地堆放在桌子上。山中一郎把上衣挂在衣架上,一面解领带,一面看镜子里自己的脸。他摸着脸颊和鬓角,像给自己做按摩似地揉搓着。
床上堆着的被褥,起床后还没有叠。那是一床充满单身汉味的旧被褥。
他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一点钟了。
裤子也没脱,和衣仰卧在被褥上。头枕在枕上,伸展开手和脚躺着。接着取过烟灰缸,吸起烟来。他望着天花板喷着烟,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烟灰落在脸上,又滚落到耳朵上。
山中一郎吸完一支烟,脖子上、衬衣领子上落满了烟灰。他似乎没有理会这些,一直在思考着。
突然,他掐灭了烟,把烟蒂扔进烟灰缸,蓦地坐了起来,看了看表,已是一点二十分了。
取出手帕拂去脖子上的烟灰,重新系上领带,取过上衣穿上,然后穿上鞋走出房间,上了门锁。
走廊里灯光昏昏暗暗,他两手插进衣袋,走下那吱吱作响的楼梯。公寓里各个房间的灯都熄了,一个人也没遇上。
外面风很凉。山中一郞站在路旁等着过往的出租汽车。过来的三四辆都坐着客人,好容易才来了一辆空车,他招了招手,那车在他前面停了下来。
“高圆寺。能去吗?”
“先生,里程已经跑完了。对不起,现在要回品川车库去了。”
司机皱了皱眉头。
这辆车开走了,接着后面来的车,司机也是说完同样的话,然后开了过去。好不容易叫住第三辆车,说妥增价两成才算坐上了。
出租汽车在宽阔空荡荡的马路上任意飞驰着。前面,在黑暗中看到了洗足池的森林。
车从五反田驶上目黑的上坡路,沿着道玄坂的环行线急驶。
司机对身后座位上的青年客人有些发怵。
“先生,”司机说话了,“高圆寺在什么地方?”
“就在松树町。”
那里是个人家稠密的街道。司机故心了。夜已经深了,在这种情况下,司机最怕去黑暗或人家稀少的地方;再说,客人的情绪又是那么低沉。
来到松树町狭窄的路面上。要是在白天,这里又是公共汽车,又是出租汽车,再加上大卡车,在这里通行的话,动也动不了;到了夜晚,却象走进无人的旷野一般。
“到那个地方就行了,就是下一个拐角儿那个地方。”山中一郎要求停车,“辛苦了!”
山中付过车费,道过辛苦。司机取出铅笔,在日报表上记下了行程,望着客人的背影,见那青年客人迈着大步向有邮筒的拐角儿走去了。
山中一郎下了车,又在狭窄的路上走了二十多米。右侧有一所稍微大一点儿的院落,外面围着高高的石墙,里面是大屋顶的二层楼房,门口装着电灯。他在外而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才去按门铃。
大约过了五分钟,那洋式大门外面的灯亮了。门上的窥视口打开了,有人从里面往外看了看。门口的灯光很亮,晃得山中看不见门里人的面孔。听到轻轻的开锁声,门开了一道小缝儿。
“哎呀,是山中先生!这么晚了……”
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把门拉开一半儿,探出身子来。
“来得这么晚,太打扰了!”
“有别人吗?”穿睡衣的人轻声问道。
“谁也没有。”
“请进吧。”
那个人把山中让进门里,随手关上门,上了插关。
这时,山中已经脱下鞋。
“上二楼吧。”
穿睡衣的看来是这家的主人,四十二三岁,瘦高个儿,鼻子下面留着一小撮儿胡子。
“出什么事了?”那男人问道。
“嗯,有点儿事。”
青年人说话时有些紧张。
“是吗?”小胡子点了点头,“家里人都睡下了。请先上楼,我取瓶威士忌去。”
第三节
留小胡子的是这家主人。他在劝山中一郎喝威士忌,接着从冰箱里取出小冰块儿,放进自己杯里,又加上了水。
“出什么事了吗?”
主人举起杯,问道。
“岛田玄一死了。”
山中一郎没脱大衣就坐在垫子上。
这是二楼的一间八铺席大的比较漂亮的房间。
“怎么了?”主人把端在嘴边的酒杯又放到涂着黑漆的桌子上,木然地望着山中的脸。“是岛田吗?”他瞪着眼睛。
“是的,我刚才看到了他的尸体。”
山中一郎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在什么地方?”
主人边眼睛也没眨一眨。
“田村町的楼房区,倒在A楼与B物产楼之间……我坐车偶然从那儿过,看围着一大群人,我下车去看了看。那个人是面朝下趴着的,象在哪儿见过似的,我就到前面看了看那个人的脸,确实是岛田。”
主人没做声,默默地望着山中。山中喝着坏里的冰水。
“是被杀害的吧?”
小胡子的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不知道。象走在这儿倒下去的。”山中解释着,“没流血,也没有经过格斗的迹象。恰巧有个过路的人发现了,报了案。来了警视厅的车。那个凶犯也许逃走了。”
“这么说,那警察是发现尸体之后,没过多大工夫去的吧?”
“好象是这样。从过路人给一一〇打电话的时间,到警视厅的车赶到现场,我想不超过四十分钟。”
“如果说是被杀害的,”主人盯着山中的眼睛,说道,“那又是什么人杀害岛田的呢?”
“饭田先生。”山中第一次这么称呼这家的主人,“我认为你应该有所了解,所以……我才这么晚赶到这儿来的。”
“别开玩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叫饭田的那个留小胡子的人拿起酒杯,“可是……那家伙可能是被杀害的。”他感慨不已地低声说道。
“不,还没有断定是披人杀害的呢!”
“是被人杀害的,没错,因为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杀。”饭田断言道,“这么说,我想,在这地方再也见不到那个家伙了。已经有两个月没和他见面了。”
“我也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到他了。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那么,你事先就一点儿也没料到吗?”
山中说完,又喝一杯威士忌。
“没料到啊!岛田是不是陷得过深了?从他被害的这个情形看,无论如何也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岛田从你这儿拿去了多少?”
山中问道。
“是啊,”饭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共有七八万元吧,是三次敲去的。”
“没想到,你被他敲去了不少啊!我想,总比这个数还要多得多。”
“哪里,哪里!看,这个家伙的死,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太不值得了!山中,他从你那儿拿走了多少啊?”
“我吗?不多。我是个职员,只不过是你的半数。”
“是吗?”饭田看着年轻人的脸,“不过,山中先生,岛田玄一这一死就可以放心了。我特别讨厌那家伙的嘴脸。”
“以后啊,”山中把酒杯换成了香烟,向天花板喷着烟雾。“警视厅的搜查就要开始了,从这条线说不定会摸出意想不到的破绽来。这一点可真叫人担心哪!”
“你说什么?这没关系!啊,说起搜查来,这次检查在什么时候啊?”
饭田望着山中那顾虑重重的侧脸,问道。
“是啊……过十天左右,大概得在二十七八号吧。准确的日期,事先我会告给你的。”
“那就拜托了。山中先生,快三点了,今晚儿就住在这儿吧?”
被害者岛田玄一,男,四十一岁。
二月十七日晚十时左右,在港区B町XX号地现场发现尸体。最初报案的是过路人。警视厅搜查一课工作人员赶到现场时,已经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尸体像酒醉跌倒的,伏卧在楼房旁。老刑警桑木走近观察死者伏着的脸时,闻到有一股轻微的野韮菜气味。当时断定是青酸加里中毒。
两小时之后,尸体被送往监察医务院进行解剖,死因正如桑木所料,确是被青酸加里毒死的。死亡时间,推断是距解剖前五六个小时。大概在二月十七日午后六时至七时之间。
从胃中取出的尚未消化的荞面条断定,该人是在饭后不久死去的。胃里的情况和推断六时至七时的死亡时间相符。再者,中华荞面条并非高级食品,是街上到处都可以买到的,汤里用的配料也不是什么高贵的。
在死者身上装有本人的名片,立即弄清了死者的身份。在“岛田玄一”姓名旁印有某都政新闻全称的一行小字,这行字又用钢笔划了线,抹消了。这表明该人不久前曾在名片上的那个单位工作过,是最近才辞职的。没有遗书。上衣里面口袋里有一只普通的钱夹,内有现金八千五百元。
名片上印着的住址是:杉井区方南町XX号地。立即与该地警察所取得了联系,把家属传到了警视厅。
一个大约三十七八岁、脸色憔悴、吊眼梢的瘦女人,急匆匆来到警视厅。这就是被害者岛田玄一的妻子——富子。
“我丈夫是今天上午十点左右从家里走的。因为他到什么地方去从来不告给我,他去过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也没有想要自杀的迹象。我想,他和别人也没有结下达到被杀害的仇恨。”
在有关搜查员面前,家属是这样说的。
从“和别人也没有结下达到被杀害的仇恨”这句话来分析,好像或多或少曾结下一些怨恨似的。
“不见得半点儿得罪人的地方也没有吧?”有关人员问道。
“大约在三个月以前,我丈夫曾在一家都政新闻的小报当记者。在那个新闻社干了三年。.99lib.t>在那之前,他还在一个一般的新闻社当过记者,在那里因为发生了争议,被追究责任开除了。在都政新闻当记者的时候,由于工作性质的缘故,多少也写过人家的丑闻,发表过暴露性的报道。从这一点来看,人家对他或许不太喜欢。不过,我想,这种仇恨总不至于达到被杀害的程度吧。”
“你丈夫的收入大约有多少?”
“在新闻社,月薪十五万元,另外还有一些津贴。平均十六七万元左右。”
“为什么从都政新闻社辞职的?”
“总干这种得罪人的职业不大顺心,想找个正经事干。他说过,对这种职业不感兴趣。看来他是得罪了上司,发生了冲突,才退出来的。”
“从新闻社辞职以后,他又做了些什么呢?”家属的等话有些支支吾吾,后来才这样答道:“实际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觉得好象是干经纪人一类的事儿。”
“做经纪人?譬如说,做了些什么?”
“他和我说,给人家介绍买卖土地。一个知近的朋友有不动产,他帮了些忙。据说这生意很有意思,所以总是早出晚归的。看样子跑了不少地方。”
刑警根据这些话,明白了被害者的鞋后跟磨损的原因。
“当了土地经纪人,大约能收入多少呢?”
有关人员问道。
“一定的数目么,那就难说了,每月交给我大约二十万元左右。”
富子是这样回答的。
“噢,这么一来,比干新闻记者收入增加了吧?”
“是的。我想,实际收入可能还多一点儿。不过,经营土地买卖需要到处活动,请客送礼也挺费钱。他也常常这么说。干了三个多月,据说就花了三四十万元呢。”
“这么说,收入比在新闻社多得多了。你丈夫经手帮助出卖的土地是哪一家的呢?”
“听说好象姓什么山本的,还说是在大森一带开铺子。”
刑警把这些记在本子上。
“你见过山本那个人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我丈夫说这个人是他的老朋友了。究竟是什么关系,那我就不清楚了。”
“那个人的铺子在大森的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听他说离车站不太远。不过,藏书网我一次也没去过。我丈夫和我说,他决心改行当经纪人了,连名片上的职业也要改过来。这都是他说的。”
“你丈夫拿过青酸加里这种药吗?”
“没有,没拿过那个东西。”
“他喜欢吃中华荞面条吗?”
家属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
“我想,他不怎么喜欢吃那种东西。”
“他有没有叫人往家里送过这种吃的呢?”
“没有,一回也没有。也许他在外边吃过。”
接着,搜查班来到被害者岛田玄一工作过的都政新闻社,会见了负责人。
“岛田玄一是个很能干的人。”借用都厅一个房间临时办公的某都政新闻社的负责人说道,“对敝社来说,他是个可惜的人材;可是在品行方面,却有失检点。三个月前,他就辞退不干了。”
“所谓的品行方面,指的是哪些呢?”
“这个嘛……就不便多讲了。”负责人吞吞吐吐地回答说,“总之,干这一行的很容易知道人家的一些丑事轶闻。作为我们来说,凡是涉及公事的就不客气地在报上予以抨击,至于私人的事就尽量压下去。可是,往往有许多事公与私纠缠在一起,这是很难分清的。拿岛田先生来说吧,就有两三篇报道没有拿出去,私自了结了。”
“哈哈!这岂不成恐吓了吗?”
“可不是,只能这么说了。我们对这种行为是严加戒备的。岛田先生是个值得惋惜的人啊!非常遗憾,他只好辞职了。”
“在这些恐吓事件中,譬如某一件是属于某种性质的呢?”
“这个嘛,就不好说了。”都政新闻社的负责人态度很强硬,“这是有关别人名誉的事,再说,这和岛田先生的死又没有直接关系。如果你们非要了解不可,那不妨独自去调查。作为我们,由于工作关系得到别人的秘密,是不向外宣扬的。这倒不是不愿意协助侦查,作为新闻社,我们有这种职业道德。请谅解。”
岛田玄一这个人被杀害的原因,总算有了个大致轮廓。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岛田玄一被害时的状况。
港区B町XX号地的楼旁,到了晚十点,是一个黑暗地区,行人很少。但这里是东京都中心的楼房区,岛田在这里被毒药害死是绝对不可能的。从解剖尸体断定,是死后被运到这个现场的。谁又是那运尸行为的目击者呢?
搜查本部以二月十七日晚十时发现尸体之前为中心,对附近进行了查访,但没有得到可靠的线索。查访结果是:当时没有人看到像被害者那样的人在那里徘徊,也没有见到有人从停在附近的车上走下来。
第四节
尸体是在二月十七日晚十点左右由行人发现的。这时已是被害者死后的三四个小时了。可以确定不是在发现现场死亡的。岛田玄一是在一个什么地方被青酸加里毒死,然后运到这里的。肯定是他杀。
经解剖,在胃里发现有尚未消化的荞面条,鉴定表明是吃完晚饭才被青酸加里毒死的。警察当局做出以下推断:
被害者在某处饭馆(或类似大众食堂一类的地方)吃过中华荞面条,出来之后又到过什么人的家里。可能是他独自去的这家饭馆;否则,如果有同伴的话,那个人将被怀疑是凶犯。
青酸加里毒性强烈,药性发作很快。如果是在饭馆里服下的,可能立即倒毙。看来,现场一定是从饭馆出来之后去的那个地方。
被害者岛田玄一辞掉都政新闻的工作之后,收入很大。他对他的妻子说是在大森协助他的朋友做不动产的生意,这大有可疑。
诚然,做不动产的经纪人,收入四十万元左右,是不足为奇的;但在大森附近却找不到那个叫山本的不动产营业者。岛田玄一是不是想对他的妻子说得体面些呢?再说,山本这个姓到处皆是。
岛田玄一究竟干的是什么,才得了这么多的钱呢?岛田他所以辞去都政新闻的职务,直接原因是由于讹诈。新闻社方面因涉及到他人声誉,拒绝提供材料。
有些下流记者利用采访到的情报,威胁当事者,针对对方的弱点勒索钱财,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都政新闻主要是以东京都厅内的职员为对象,当然,取材于都政或都厅所属的行政部门。
都厅这个地方,从来就是问题较多的部门,这是人所共知的。仅在这庞大都市的行政机关里,利用职权营私舞弊的事时有所闻,当然是新闻记者瞩目的地方。就在两三年前也曾揭发过一起都政新闻记者违法的重大事件。
东京都厅内部发行的都政新闻,种类繁多,大部分是免费供给各部课阅读的。
当然,这种免费并不是什么慈善事业,报费还是要的。不过,不象一般市民订阅那样由收费人到家里去收,而是从都的经费里支付——是以部课长交际费的名目支付的。这些都政新闻的订阅费在都预算中占了不小的比例。每种报都具有各自的专业性。从表面看,它的宗旨是为了促使都政职员大公无私的,是向都民公开报道的,但它又到不了一般都民手里。这类冠冕堂皇的宣言是靠不住的。
都政新闻里当然有真实的新闻,同时也不乏冒牌新闻。几年前就有一些新闻社,借了都厅的一个房间,装上电话,搞起业务,却不交房费、电话费。由于以前发生了那个事件,大部分都政新闻社已经从都厅大楼搬出去了。不过,目前仍有一些新闻社以种种借口赖在那里不走的。
新闻采访单位都设有记者俱乐部。普通的新闻社都集中在大地方,如七界联合倶乐部。其它不包括这个俱乐部之内的,另外组织成别的什么会。
类似这种组织,在都政新闻社里也有。
岛田玄一过去所在的新闻社,是新闻社里比较正派的“东明新闻”。
都政新闻的性质是复杂的,其中有的是专门搜寻都厅职员不正当行为的,有的记者则介入权力之争,乘机捞取零用钱。
岛田玄一被东明新闻社辞退,就是因为他有恐吓行为。只从这一点来看,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问题是岛田搞了什么样的恐吓行为?那件事与现在的这一杀人事件有没有直接关系?
刑警桑木是到港区B町XX号地查访人.99lib?员之一。
那个地方对于查访非常不利。东京都中心是一个特别不利于查访的地区,这不是令人奇怪吗?这里楼房挨着楼房,没有一家商店。一般楼房一过下午五点钟就铁门紧闭,内部和外部就完全隔绝了。即使有人工作没完,留在楼里,那里设有专供内部人回来时通行的便门。一般是不从那里出入的。
尤其边发现被害者的时间逛夜里十点,这对楼房街来说已是“深夜”了。发现尸体的那个人已经判明是过路人,街上几乎没有附近的居民。
情况尽管如此,也不是说没有一个可查访的对象了。各个楼房大都设有警备员在楼内外巡查,对火灾和盗窃负责警戒,按各楼的规定时间进行巡逻。
刑警桑木向被害者倒在那里的那栋楼的警备员和附近其它楼房的警备员,一一进行了讯问。目的是想查清那尸体到底是什么时间被扔在这里的。现场是在楼与楼之间的地带,这里因为黑暗,很少有人通行。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距离遗弃的时间很长了。问到各个楼房的警备员时,都说“没有注意”。
尸体总不会自己走来的。搬运的工具最合适的是汽车。在这种场合,出租汽车或包租汽车不应作为怀疑对象。犯人绝不会抱着尸体乘坐营业汽车的。无论如何也是自用车。
刑警桑木查访时,所问的问题是:
①现场有没有停放汽车?
②即使没看到汽车,但是否听到过有汽车的停车声?如果听到了,是在什么时间?
③在这个时间里,是否有外国人用的车?
这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容易明白,后面的问题就得加以说明了。
这个案件,警视厅已经向新闻记者公布了,只有一个线索还在保密。
最近,警视厅对外宣传也采取了巧妙的策略。过去新闻记者的采访往往给搜查工作造成麻烦,现在警方却能充分地利用新闻报道了。
搜查当局不向记者公布全部材料,故意把要害部分隐藏起来。
在岛田尸体的上衣衣袋里发现的一个纸片,便是属于这类东西。
这个纸片,是从一张纸上撕下来的,上面画的是一个冊形符号。乍一看好象汉字的“册”字,仔细再看,既不是“册”字的草写,也不是简体字。画得很工整,分明不是文字。这个类似符号的东西和岛田的死是否有直接关系,还没弄清,经判断应该作为重要参考。
在搜查会议上把这个看作是个疑点。
“唤,这个符号是外国人常用的。”有个刑警这样说。这个刑警在美军大量驻扎日本的时候,曾做过与占领军有关的工作。
“是吗?这符号,他们是怎样使用的?”
搜查主任问道。
“美国人数东西的时候,习惯用这个符号。我们数东西的时候,每逢五,不是写个‘正’字吗?三个‘正’字就是十五。”
“对呀!”
“他们美国人用这个符号和我们用‘正’字一样,从一到四划四道竖,到五的时候就在四道竖上划一道横。”
这个发言引起大家的重视。
说不定岛田的被害和外国人有关联,或者与国际性犯罪有关。
为什么要把标志五的符号放进死者的衣袋里呢?这符号是岛田自己写的,还是别人写了塞进他的衣袋里的,这些都弄不清。如果是文字,还可以做笔迹鉴定,至于符号那就没有办法了。
如果这个符号是实际数,那么这一犯罪行为也许和数字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刑警桑木查访时提问的第三个问题的依据。
结果,这项查访是徒劳的。
只有那个发现尸体的行人最起作用,因为这个人在发现尸体之前,就在那现场附近,只要有一点儿不正常的现象,是逃不出他的眼睛的。
发现尸体的人是东京都练马区樱台的一家公司的职员,名叫黑田友二,三十一岁。
刑警桑木曾到黑田家访问过。
“不,当时大马路上有很多来往车辆,可是没有停下来的。”
那人回答道。
“没有停车的,那么有没有从那个地方通过的呢?”
“没有看到,”那人答道。他是一个很壮实的人。“我从那儿经过,因为那里是去S町的近路。我经过那儿的时候,没有其他行人。无意中向旁一看,发现一个喝醉的人倒在那儿,我走过去,‘喂,喂’地叫他来的,用手一摸,像冰―样凉,吓了我一跳。想报告给警视厅,那一带没有报警电话,也弄不清什么地方有公共电话,就跑到大马路上求别的行人打了电话。看到我们那么忙乱,过路的人就慢慢地围上来了。若是在一个行人多的地方,看热闹的人聚起来,那可了不得。”
“看热闹的人,”桑木思考了一下,问道,“有没有行为不正常的呢?我说的是在巡逻车到达之前。”
“啊,是啊!”黑田回忆了一下,“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们围在那儿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后面挤进来,走到尸体前面。这个人好像专门为了了解情况才从外面挤到里面来的。”
“他是不是摆弄过尸体?”
桑木问道。
“没有,没有摆弄过尸体,只是蹲得很近,象是仔细地辨认那死人的脸。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么做,会被警察训斥的!’这样提醒过他。”
“唔,是出于好奇才这样做的,还是有些醉了呢?”
“不,看样子不像是醉了。”黑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说道,“看来,这个人也许是出于好奇,加上当时人们多半有些害怕,这时候突然撞进一个古怪的人……怎么说呢?别人都站得远远的,惟有他一点儿也不怕,可能他还自以为很英雄呢!”
“也许是这样。”
“嗯,真是个冒失鬼!看那样子,这个人也感到很不舒服。他原地未动地蹲在那儿,然后,突然站起来,走出人群去了。”
“这个人大约有多大岁数?”
“是啊,尽管当时很暗,看不太清,可还是能看出是个青年人,大约有二十五六岁,长象有些文雅。穿着像个职员。”
“等等,”桑木忙问道,“那个人在尸体旁边蹲着的时候,有没有往尸体的上衣口袋里塞过什么东西呢?”
“哎呀,这可是有关刑事问题的提问!”黑田心里想道,他慎重地回答说,“我没有发现有这样的举动。当时天很暗,也可能,我没有看见吧。”
“这个人有没有同伴儿呢?”
“好象就他一个人。唤,对了!我看到这个人有些蹊跷,所以注意过他走去时的背影。见他离开人群向电车道那边去了,坐上了出租汽车99lib?……仿佛他就是坐那辆出租汽车来的。那辆车像停在那儿等着他似的。”
“车里还坐着什么人没有?”
“太远了,看不大清楚,像有个女人坐在里面。”
桑木认为提供的这个情况很重要。
那个人仅仅是看热闹的人吗?那个划着冊的纸片,是不是他塞进死者衣袋的呢?在那种场合,天又那么暗,这是不易被发现的。
下一步有必要到都内出租汽车营业部门去碰一碰看。
第五节
搜查本部要求都内出租汽车营业者予以协助。
二月十七日,晚十时过后,于港区B町XX号地A楼与B物产楼附近,有男女同行的客人让在这里停车。关于此事,希司机协助查明。
都内的出租汽车营业者大大小小约有四百来家,司机人数约在四万.99lib?以上。
司机是昼夜两班轮流的,再说其中还有请假的,作一次全部彻底调查最少需要三四天的时间。
到了第五天,仍然不见有人来报告。
只有一条线索,那就是品川一带叫樱社的出租汽车公司的司机作为参考提供了情况。
这个司机提供:自己拉送的一个客人的长相、服装、体格都与搜查本部指出的在田村町现场看热闹的那个人相似,但地点、时间不同,也没有女人伴乘。
“那人是从大森的S町搭乘的,时间不是十七日,而是十八日凌晨一点三十分左右。只是和追查的人相似。当时我正想返回品川车库,那个人非要我拉他去高圆寺不可。那时候已经没有电车了,我也藏书网很同情他,就答应了。其实我也不大愿意,原因是从那里去高圆寺往返一趟,就超过了三百六十五公里运行的里程限制,违背了公司限在两点以前回库的规定。只是觉得对方确实有困难,所以勉强叫他搭乘了。为了这件事,回库之后我还写了检讨……那位客人是在高圆寺松树町下的车。地点我还记得很清楚:那个拐角的地方有家酒店,酒店门外立着邮筒。我收了车费,一面填写日报表,一面无意地瞟了一眼。那客人转过拐角便走进了一条小巷。”
有关人员觉得这虽然不是理想的材料,但这个人的长相与追查的那个人很相似。尤其是在凌晨一点半钟急于奔向高圆寺,这件事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在车里,那个客人和你说什么了?”
搜查员问道。
“没有,什么也没说,因为已经是深夜了,从大森到高圆寺单程只用了半小时。这其间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指给我行车路线。我有些不高兴,从望后镜里看了看他,他好像在睡觉,也许在想着什么。据说劫持汽车的强盗就是不大和司机说话的。如果再往僻静的地方去,我就打算拒绝了。”
“在你的印象里,这个人可能是做什么的?”
“像是个职员。”
“他是怎么付钱的?”
“给了我一张万元的钞票,我给他找了零钱。”
“那钱是从钱夹里拿出来的吗?是不是像还有很多钱的样子?”
“反正我看见装着不少万元钞票,只不过看了一眼。”
“那个人的乘车地点和下车地点,现在再去,你还能找到吗?”
“能。”
搜查本部主任命令刑警桑木带着司机前往现场侦查,因为桑木对司机提供的情况最感兴趣之处,也正是主任最感兴趣的地方。
桑木和另一位叫重枝三郎的青年刑警一起由那个司机指引着坐上警察署的汽车,直奔高圆寺而去。
所谓的松树町是从青梅街道的马桥一号汽车站往南去的一条窄路,路很长,在这条窄路上,庞大的公共汽车和出租汽车来来往往,十分杂乱。
“那就是!”
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指着红色的邮筒说道。
把车停在邮筒拐角处的小巷里,三个人下了车。正如司机说的那样,拐角那里有一家酒店,对面转角是面包店。
“那个人就走进这里面去了。”
司机领着两个刑警漫步向小巷走去,司机上次看到的是小巷的拐角。拐过去之后再就不清楚了。这条小巷一直向西延伸。那青年人在邮筒和大路中间一带有个住处呢?还是去别人家里呢?说是中间,但距离松树町还是近一些。
这三个人从这一段路的中间到邮筒这一段进行了仔细的勘察。在走到邮筒之前在左面和右面各有一条小路,那里是没有商店的住宅区。
“这就不容易弄明白了。”
桑木有些沮丧了。
且不去说那左右两面的小路,单说从中间到邮筒这一段,街两旁的菜铺、鱼店、糕点铺、医院、水果店这些小商店就杂乱地排满了。其中虽然也有些和住户毗连着,但都是一些不太大的人家。又走了一段路,左面有一所围着高院墙的二层楼住宅。墙里种着树,房屋被林荫遮住了。到处都是住宅区,不可能一一查清这些住户。
只有一个可以作为搜查线索的,那就是邮筒附近,正是公共汽车站。如果这个人是小职员的话,每天上班一定要坐公共汽车的。转角那家小酒店一定会熟悉在这里等车的乘客中的那一个。
抱着这种设想,桑木来到酒店,把那青年人的特征说了一遍。酒店的人说:
“实在没注意过。这一带当职员的很多,只凭这些是不容易找到的。”
这一回答是有道理的。
既然一头扎到这个地方,接着他们就向大森方面走去了。
搜查当中会干出许多徒劳无益的事,要走许多弯路。这对桑木来说,在长期从事刑事侦查工作中是深有体会的,甚至经过几百遍了。司机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和靠近尸体蹲着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呢?即使辛辛苦苦找到了,说不定是另外一个和这个案件毫无关系的人。
怀着这种心情奔跑的刑警,搜查工作是不会取得什么进展的,还得抱着希望追查才是。
由司机引导着来到大森一带。这里也是商店和住户混杂的普通街道,不同的是从屋顶耸立起工厂的烟囱,能看到一些高大建筑物。
“就是这儿,那客人就站在这里叫我把车停下来的。”
这里也是个转角,不过不是商店,是一所围着低墙的小型仿洋式建筑。门外挂着“岩村照相制版所”的金属招牌。
旁边有一家菜铺。
据说那个青年人就站在这里。这里比松树町那地方更不好分析了。在松树町弄明白了他的去处,单凭在这儿站着,怎么能判断出他是从哪里来的呢?也可能是从这窄巷里面来的,也可能从对面走在半路过来的,或许是从大马路的某一端走来的。
看看有没有汽车站。距离这儿二百多公尺的前面就是。
桑木把自己当做那个青年人,站在司机指的那个地方眺望着。
正面排列的是糕点铺、书店、咖啡店、杂货铺,它们的对面是一家工厂的厂房。从大烟囱里不断冒着黑烟。
“那是什么工厂?”
桑木向青年刑警重枝问道。
“大概是制粉厂吧。”
重枝答道。
“制粉厂?”
桑木的思路已经被身后的岩村照相制版所吸引住了。他想:
“照相制版,这种活儿是使用青酸加里的。”
田村町杀人案件中被害者就是被青酸加里毒死的。这种药,无论如何,在药店里一般是买不来的。青酸加里是一种剧毒药品,犯人又是通过什么门路弄到手的呢?这一点也是在搜查会议上颇为重视的问题。
过去的案例,在帝国银行事件中,给检察人员带来的最大苦恼就是被告平泽贞通是用大量杀人的青酸加里,而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弄到手的?
桑木望着岩村照相制版所,心里一震,突然涌现出一个侦破设想,仿佛已经找到了线索的头绪。
他在制版所前走了两三趟。这所建筑物并不太宽敞。为了便于采光,窗子留得很大,只是被墙挡住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再看它的邻居,挂着饺子、面条铺的招牌。
桑木的心又为之一震。被害者的胃里不是有面条吗?
现在只不过刚刚来到这里,要得到的东西就齐备了。
“肚子有些饿了。”
桑木回过头向重枝和司机说道:“进去吃些面条好吗?”
掀起红色暖帘,推开玻璃门,三个人走了进去。
“大叔,”桑木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向胖老板问道,“这面条挺好吃的。生意不错吧?”
“谢谢您。大家都这么夸奖。多蒙关照!”
老板笑嘻嘻地说道。
“是啊,这个地点也好,卖送饭的也不少吧?”
“是啊。”
“隔壁好像是制版工厂,也给那里送饭吧?”
“最近看来很忙,一上夜班就得送饭去。”
“那倒也是啊。一般是在晚饭后吗?”
“不!那时候不常去送。只要是加班,到了九点钟,一定要送的。”
“九点?”
桑木想:这就有点儿晚了。从解剖判断被害时间是在晚上六、七点钟左右。
“是不是也送晚饭呢?”
“不!因为都是带着晚饭来上班的。他们事先都知道要加班,所以都带着中午和晚上两份饭来的。我们送面条规定是在九点钟。那夜宵费是由工厂出的。”
“那工厂一共有多少人呢?”桑木改变了话题。
“全都加在一起,也就是三十几个人吧。”
“那里面有没有很有风度的人呢?”
“那就是很难说了。如今的年轻人都很潇洒。”
“唉,有没有这样的……”
桑木说出了那个人的特征。
“白皮肤,很有风度,个头不怎么高……”
那老板学舌似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一时想不出来,尤其是那双眼皮儿的人,可不多见。”
“有没有在工厂住宿的职工呢?”
桑木这样问的目的,是因为那个人曾在凌晨一点半左右在这家店前叫的车。
“没有,都是通勤的。”
“加夜班一般干到什么时候?”
“最晚到十一点也就完了。”
“有没有偶尔干到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
“那是不会有的。为什么呢?隔壁的主人是一个机灵主儿,他是绝对不会过多地支付夜班费的。”
“可是,有没有晚回去一会儿的人呢?例如干完活儿再下下棋,打打麻将什么的。”
“没有,不会有这种事儿。为什么呢?工厂考虑省电,一收工就关灯了。再说厂子里也不可能放那些玩儿的东西。邻居那个老板的小算盘打得都到家了。别看他和我同岁,才五十一……”
桑木吃完面条,连碗底的汤都喝了,这才放下碗,擦了擦嘴,抽起烟来。
“你的这家邻居,有没有各处来订货的?听没听说过其中也有外国人经常来往?”
“哎呀,那可没听说过。据说是承揽各大印刷厂的活儿。这种活儿可能用的钱少,加班也少,又能省电费。”
“职工的生活还好吧?”
桑木这样问,是因为司机曾说过,那青年人的钱夹里装着相当多的万元钞票。
“那可谈不上,都穷得精光,没有一个有钱的。他们时常来吃面条,和伙计们聊天。有的靠典当过日子。最严重的连当月伙食钱都得欠帐。唉,这些人多半靠预支和借债过日子。”
侦察毫无进展。
不过,这里的制版所是使用青酸加里的。这和都政新闻的印刷也许有关系。都政新闻虽然不登照片,但从广义上说,印刷和照相制版是有关联的。
“还是嗅不到外国人的气味。”
第一节
青云汽车公司的车库设在池袋附近。
三十三岁的单身司机三上正雄又犯了慢性盲肠炎这个老毛病,休了五天假,今天到营业所上班来了。
“你早!”
三上向组长打着招呼,取出假条。
“哎呀,怎么?肚子疼了?”
组长看过假条,关心地问道。
最近各地都缺少司机,谁也不敢像过去那样训斥他们。只要他们一不遂心就会提出辞职。不让出车的手段老早就过时了。
“今天你去开321号吧。”
调度员看着一览表,给三上分配了工作。
规定在八点同前一天的司机交接班。前班车已经整备、清扫完毕,在车库前的空场上排着队。在这里集合的不只是汽车,因为在这个时间还要听事务所所长训话,所以全体司机都得在空场上集合。三上站在人群的后面。
事务所所长是个小个子,为了能看到全体人员的脸,他登上一只桔子箱讲话。司机们都戴着遮阳长沿帽子。从远处看上去,所长酷似给警官队训话的警视总监一般。
“……嗯,就是这样,对事故要特别加以注意。还有,都内最近指定一些地点必须一侧通行。我念念这些地点的名字。首先……首先这些地点附近……”
最近交通混乱,禁止任意向右转并一侧通行的地段不断增加。司机如果不动脑筋,运行效率就会下降,不熟悉情况就会在运送顾客时绕大圈子。东京的道路既窄,道路工程又多,警视厅交通课的通行指示不断变化。每每遇到困难的只有司机。
所长讲完一个段落之后,又接着说九九藏书:“其次,上回已经说过了,最近警视厅又一次要求诸位协助。我再重复一遍。”
他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纸,念了起来:
“二月十七日晚十时许,港区B町XX号地的A楼与B物产楼附近,载有两名乘客的出租汽车曾临时停车。车里有一男子年龄在二十七、八岁左右,肤色白晳,个子不怎么高,外表很美……也像诸位一样很有风度……”
司机们哄的一声笑了起来。
“唤,是这样的,乘客是公司职员一类的男人,正好看见楼房旁边围着很多人,下车去看了看。那是个杀人事件的现场,看热闹的人很多,那个男人下车去了十来分钟,然后就回到车上。车上的那个人等得很着急。据附近看热闹的人说,车上坐的好像是个女人。总会有司机拉过他们,希望这位司机火速到警视厅去报告。前几天已经向大家传达过了,再一次通知大家。如果谁想起这件事,请马上到事务所来一下。我的话完了。大家辛苦了。希望大家今天好好工作!”
司机三上在思想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听到了这个传达,心里猛然一跳,这不是自己在病休前值夜班的时候拉的那客人吗?的确是在田村町的A楼前停过车,那个男乘客出去十来分钟。是啊,那楼前围着许多人,那男乘客自言自语地说:“是不是出事故了?”其实,看到那黑暗中的人群,我自己也放慢了车速。
没错,方才说的正是那个男人!另外说的那个同伴,正是银座酒吧上车的女人。
现在所长讲的已是第二遍了,最初的通告因为自己休假没有听到。
三上急忙向事务所走去。走到半路,他又停住了。他心想,“等一等。”
三上猛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那个乘客确实是从银座“克洛镇”酒吧上的车。是跑堂的叫的车,一定是个贵客。“克洛镇”在银座也称得起是高级酒吧了。在那里玩完了,又把女招待领出来住旅馆。看得出那人一定是个有钱的。
如果现在把这事报告给警视厅,只不过能得到一封奖金。那还是结案以后的事了。要是破不了案,也许什么也得不到。一封奖金多不过是两张千元钞票而已。
三上想:这也许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
警视厅既然做了这样的布置,那个人一定有重大嫌疑。东京都四万名司机当中,拉那个乘客的只有我自己。我要是不说,那个人的事将永远无人知晓。
这天晚上八点钟,司机三上直奔银座而来。行车途中有好几个人在路旁招手,他都装作没看见,一直开了过去。到了挂着“克洛镇”漂亮招牌的灯光下,才在路旁停下车。他在这里准备等着那天出来叫车的那个看门人。他两肘倚着方向盘,沉着地吸着烟。有乘客要车,他都以等客为由一一拒绝了。出入“克洛镇”的人渐渐多起来。银座不过九点钟是不会活跃的。
那个熟悉的看门人不轻易露面,三上想进去找一下,但自己是司机打扮,来往的客人又多。怕太惹人注目,所以只好作罢了。再说自己的面孔也不愿被对方记住。
即使误了一个晚上的生意也没什么,只要办好这件事,就能补偿损失的几倍。想到这里,他心里美滋滋的。他想:如果晚一些,还可以在凌晨两点以前拚命拉上一阵子,不愁没有乘客的,最近雇车的人很多。
三上大约等了四十分钟。
“克洛镇”的招牌下面出现了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正是上次叫车的那个看门人。他的特征是长脸、溜肩膀,尤其是穿的那双褐色鞋特别显眼。
三上看得出那个看门人是出来雇车的,于是连忙把烟头扔到路上,把车急速开了个U字形,停到那人面前。
“这是我们的客人,请送到飞鸟山。”
那个看门人从车窗探进头来说道。
“好咧,知道了。”三上马上按着说道,“请你等一等,伙计。前几天的公安部个晚上,你们这儿有位客人和一个女招待一起坐了我的车,也是你叫我拉的。那是十七日的晚上。”
看门人歪着头问道:
“那客人是什么样呢?”
“那客人年轻,二十七,八岁,个头比一般人矮一点,是个美男子……”
“是不是山中先生?”看门人自言自语地说着。
“对、对,许是山中先生……还跟着一位大美人儿。”
“那可能就是山中先生了。有什么事吗?”
“有点小事儿,是收错了车费,多收了。打算退给那位先生。”
“多收了多少?”
“按里程是两千五百元,我收了一万元,没注意只找回去六千五百元。他也没数一数就装钱夹里了。我多收了一千元,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把这钱还给他。”
“一千元,就用不着跑这一趟了,当小费收下就是了。那位先生很大方,你说了,他也未必收,他不是那号小气鬼。”
“不过……噢,他是山中吗?”
“是的。”
“是在哪儿当官的吧?”
“哪呀!才三十来岁。听真由美说他才是个都厅的职员……”
“噢,那位女招待就是真由美呀!”
三上已经从看门人口中探听出两个人的名字,那个男的在都厅做事。
今夜了解到这些就够了,还得另想办法继续查访。如果向看门人再问下去,会引起对方怀疑的。
“实在过意不去……”
三上故意装出少找一千元觉得很懊悔的样子。
“没关系,不必往心里去。”
看门人说完这话,恰巧身后的门响了。他立即跑过去恭恭敬敬地拉住推开的门。
死者身上装着的纸片上画的冊符号,同在占领军里工作的人员有关。这是某刑警提出来的。但这个东西究竟和美国人计数使用的记号是不是同一个东西呢?
丸内警察署里的搜查本部对这个问题向各有关方面进行了查问,结果和某刑警说的一样。确实美国人像日本人计数时使用“正”字一样,使用冊这个记号。但日本人也不是用“正”字当做数字的,而是用在数东西的时候。死者身上的纸片究竟意味着什么?计算对象是否应该是“物品”呢?
可以设想那数量是相当多的,因为这种计数法是五进位的,譬如往仓库里存放大查物品,装卸时清点件数,在这种场合才使用这个记号。如果确实这样,那么这货物又是什么呢?
美国人进入日本公司的仓库,用这种记号直接进行累计的事是不会有的。于是,这就和现在残留在日本的美国军事设施内部有了牵连。从东京周围来看,就要把立川、厚木、横须贺、所泽等地都考虑进去。可是在这么多的营地里进行搜查,仅以目前的日本警察署来说是办不到的。
其次,为什么画着这个记号的纸片会装在被害者的身上?是被害者原来就装在身上的,还是被害后由第三者塞进死者衣袋里的呢?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有分歧的。
刑警桑木认为,被害者身上的纸片是被杀后由第三者放进去的。
那么,往死者衣袋里放这样的纸片,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桑木就找不到明确的答案了。是为了扰乱搜查方针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猜想。
总之,插入的是一个奇异的符号。
在本部里,认为也许是把这符号看颠倒了,正看反看都是一样。不过横竖一翻便成了室,那就更弄不明白了,恰恰和地图上的铁道符号切下来的一部分相同。这种看法是站不住脚的,只有横着看才有些道理。
再一个线索,这是由桑木负责的。乘坐汽车来到被害者倒毙的现场,在尸体旁呆了十来分钟的那个青年人,究竟是做什么的,至今还没弄清。
最有参考价值的应该是:拉着那青年人到过田村町现场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提供的最初、最单纯的旁证。在那种场合、时间和带有特征行为的情况下,司机必然记得,一点也不会错的,可是一直没来报告。这个司机为什么要沉默呢?查阅运行日报固然是个办法,可是十七日晚十时左右在田村町行驶的车有几百辆啊!
桑木又一想:万一由于见证人看错了,不是出租汽车而是自用车的话,那就不会有司机来报告了。
这实在使人纳闷。
桑木着手又调查昨天那个司机报告的由大森送往高圆寺松树町的那个男人。高圆寺方面虽然没得到什么线索,可是在大森那里看到了一家使用青酸加里的照相制版工厂,这是和被害者有关的,并且偶然发现了隔壁的那家大众中华饭馆。从这方面进行搜查,对桑木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第二节
在田村町楼房发现东京都厅内部报刊《东明新闻》原记者的尸体后正好一周,即二月二十四日早晨。
东京西郊,从两旁杂木丛生的青梅街道开来一辆卧车,向田无方向驶去。
在光秃秃的树梢之间,可以看到雪白的富士山。
从青梅街道到田无町一带,还残留着田园景色。可以看到茅屋顶和被防风林包围着的零散村落。最近集体住宅区急剧增加,从都中心来这里争夺建筑用地,为一些大学建立分校。广阔的平原尽头接近低低的山脉。所谓关东平原延伸到这一带,已是西面的边缘了。富士山的雄姿也显得更加高大。
刚才在这一带行驶的卧车,从田无町向左拐,在那辽阔原野里的白色公路上飞驰着。
这条路是向小金井、府中方面去的,但是在中途就分为两路。向小路走去,不一会就进入了低低的丘陵地带,在杂树林的掩映中,看见一堵大墙向树林深处延伸着。这墙有些过于高了。有一座威严的门楼,门柱的黄铜牌子上面刻着“医疗法人爱养会”一行小字,这下面刻着的大字是“不二野病院”。
大门里面占地十分广阔。从门口到洋式圆形花池距离约有二百米。池里栽着各色的花草,通道的一侧是一行高高的喜马拉雅杉。
主楼是白色的现代建筑,左右两侧是对称的二层楼房。院子的深处还有一些别的房舍,却不象外面这样现代样式的了。有四栋左右的细长的房子,有的窗子上安着铁格子。所谓不二野病院,不过是医疗法人爱养会附属事业中的一所精神病院。
卧车来到大门口。从里面下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皮肤白晳的青年人。
有三个像医生模样很体面的人在迎接他。在这个空旷地带,只要来一辆汽车,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了。
“啊,山中先生!”
出迎的三个人当中有个高身材、四十二三岁的人,他身体瘦削,长着小胡子。只有这个人身穿西服没罩白大褂。
“是你呀?”
青年人正是都厚生局卫生课的职员山中一郎。
“辛苦了!”
小胡子把青年人让进大门右边的接待室。接待室的一侧是院长室,另一侧是事务长室。接待室当然是不让患者家属进入的。这里并不豪华,但很宽敞。墙上挂着油画。屋中央的大圆桌上摆着九谷瓷花瓶,里边插满了温室里培植的鲜花。
山中一郎刚在上席落了座,就走进来一位年约五十、身体肥胖、红光满面、身穿白大褂的人。
“山中先生,您辛苦了!”这人笑容满面地寒暄道。
“哎呀,是院长!”山中站了起来,向这个人应酬着,“又进行不受你们欢迎的检查来了。”
“啊,好极了。这也是您的任务嘛。那就请您仔细地检查指导吧,”
接着是一阵笑声,小胡子和另外那两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开始便洋溢着和谐的气氛。
端来了咖啡,取出糕点和水果。这些东西都是由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拿来的。
“从都中心到这里,就是坐车也得一小时二十分钟,近来车辆拥挤,道路又坏,不能像过去那样兜风了。一到这里就觉得相当的冷呢。”
“这里与都中心的温差总有三四度,是吧?院长,和那里相比冷得多呢。”
小胡子两眼望着圆脸庞、气色很好的院长。院长的藏书网头发已经半白了,却是童子脸,戴着无框眼镜,很像英国绅士。
“饭田事务长住的高圆寺一带和这里的温差也不小吧?”
“是啊,也得相差两度吧。”
小胡子是不二野病院的事务长,叫饭田胜治。二月十八日凌晨两点钟左右,在高圆寺松树町家里接待山中一郎,在二楼边饮威士忌边谈的就是这个人。
院长、饭田事务长和山中海阔天空地闲聊着。从都中心到热闹的街道,从酒吧到小饭馆的新闻,东拉西扯地持续了足有四十分钟。山中总算像觉察到什么似地看了看腕上的表。
“那就一点一点地叫我看看吧。”山中这样一说,院长、事务长和那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小胡子饭田事务长带领着山中在曲折的长廊里走着。女护士、男看护员每遇到这位常来检查的都职员,都行注目礼走了过去。
精神病院和一般医院不同,即使阳光充足,也总觉得阴森森的。这里能看到患者家属模样的人在走廊里徘徊着。靠近主楼的是轻病号病房,往里边走是重病号病房,门窗上都装着铁格子。
在朝阳的地方晒着浴衣、病号衣、毯子、手巾之类的东西。在砍去了杂木林的空场上,年轻的医务人员和护理员在打着棒球什么的。轻病患者有的在院子里拔草,有的在呆呆地看着人家玩棒球。
山中把病室、厨房等设施草草地看了一遍。
东京都厚生局卫生课按规定应对都内精神病院的全部业务随时进行检查,并评定分数。
精神病院的检查评分表上共分为三项:①设备管理;②业务状况,③患者的待遇。每个项目中又细分为十几条。规定每条接二至三分作为减分标准。三大项每项为一百分,共三百分。减分后的三项总和除以三,就是总平均分数。
作为检查对象的细节是什么呢?以设备管理中的病房为例,包括:观察诊疗病房、危险保护病房、开放病房、合併病房、精神外科病。这些都要逐个巡视。
又如危险保护病房细目中,分为单人室和集体室,应检查危险性的患者在病情发作时不使受伤的设备是否齐全,为防止患者逃出安装的门窗铁格子,是否使患者反感?室内采光、通风、换气状态是否良好(医疗法规定,房间面积的八分之一以上应为有效面积,十六分之一以上应为开放面积),此外,灯光照明是否适宜,厕所位置和构造是否完好(对厕所的要求是不使患者坠入其中,不使患者逃脱,不准吸烟,不易发生事故。所以厕所里不许安装白瓷便器)。开放病房白天允许患者自由活动,应使患者感到充分的开放自由,无拘无束。这些都要周密检查。还有,对于传染病的预防、消毒是否彻底、患者的娱乐设备情况等也应注意。
除病房外,食堂、就餐室、浴池设备等也要检查。对紧急时的看护设备、备品是否齐全,其他如暖气装置、防火设备、室内卫生设备、尤其是垃圾污水的处理设备,全要彻底检查。
关于女护士的业务方面,要检查是否完全按标准看护规定正确执行。护士长对各病房的工作日志、加班记录、药品请求、备品领发、患者零用钱的收支、院长查房时随行、夜间巡查等是否都有正确记载。尤其是护士对诊断治疗后的护理工作更为重要。
还有对轻病号进行劳动指导、生活指导的实行效果如何,尤其对患者的伙食,在治疗过程中应密切配合按需供应。关于伙食是否适于患者营养要求也是重点检查事项之一。
对各病房检查的内容为:是否因病状不同而产生极端差别待遇?对受劳动保护的官费患者和私费者有无不同待遇,被褥、衣服是否经常保持清洁,环境卫生如何,会客的传达、零用钱的保管如何,日用品有无不足。
这样全面检查一遍,最少也得整整一天时间。可是山中一郎呢?没用四十分钟就以跑步速度全部转完了。
从都厚生局下来的检查员理应冷不防地抽查才对,可是山中一郎的到来,病院却毫不慌张,仿佛早有准备,已恭候多时了。
回到接待室,在山中面前早就摆上了威士忌酒瓶和西式大菜。
“这么招待真叫人过意不去!”
山中装腔作势地皱了皱眉头。
“哪里,只不过几杯水酒。您太辛苦了!”
院长说了几句客套话,因为怕别的客人碰上,只是出面打了个招呼,就回院长室去了。
山中和饭田事务长聊起来没完没了,另外那两个医生在一旁附合着。边喝威士忌边闲谈,大约持续了一小时,实际进行“检查”的时间,还不到前后聊天时间的一半。
“太打扰了!”
面色红晕的山中放下酒杯,离开座位,再多喝他的脸就要变得苍白了。
“请多关照!”
饭田陪送山中走在通往大门的长廊里,两个医生在后面跟随着。
“山中先生,”饭田和山中肩并着肩小声说道,“那回事,没人找你淡过什么吗?”
“没人来说什么,怎么了?”
饭田低头不语走了五六步才说:
“前两三天,仿佛有刑警到我家附近打听过什么……”
山中噢了一声,上下看了看比自己高大的饭田。
“没什么,用不着担心。不过……刑警为什么就跑到我家附近去打听呢?”他眼睛盯着山中。“那天夜里,你不是坐出租汽车来的吗?”
“是在半路下的车,不可能知道你的住处。”
山中摇着头说道。
“是不是也到你住的地方去过呢?”
“没有,没特意去过我住的那家公寓,不过……好像也在那一带转过……那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山中还想要说什么,这时院长也前来相送,于是他们闭上了嘴。
“太打扰了!”
山中大声向院长说道。
“还请山中先生多多关照!”
肥头大耳,赤红脸的院长不住地点着头。
山中在上车之前,一直和饭田他们愉快地交谈着。汽车围着花池绕了半圈,开出不二野医院的大门,出来相送的人慢慢地走了回去。
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因为刚才说了半天言不由衷的奉承话,人们脸上却流露着淡漠、无聊的藏书网表情。
“哼,年轻轻的近来越发学得乖巧了。”
院长自言自语地说。
“这也很好,这样倒也有可以器重他的地方。在扣留的经费里花不了多少钱就够支应他的了,这样就用不着操心了。”
饭田自我安慰地解释着。
院长脸上露出了笑容。
坐在车里的山中,白晳的脸上也露出同样的冷笑。他从文件包里取出一张纸,用钢笔在上面写着。
这是一张分数表,填写的数字早就在他的脑子里了,检查只不过是走走形式,不能不敷衍一下,其实躺在家里也能填写交差。
分数超过了合格线。
汽车又来到田无,顺着青梅街道驶向都中心。
类似这种检查,都厅的职员并非都能坐上公用车,规定是坐电车的。但山中却一次也没按规定去做。
他和司机们都很熟悉,哪能去坐电车呢。
更重要的是,坐卧车去,可以用雇车的名目向病院索取车费。
山中填写完检查评分表之后,一直望着窗外。农家景色逐渐变成了街市风光。
山中的眼里显然充满了忧虑。在他的脑海里仍然残留着饭田那令人忧心的私语声。
“司机,”山中在后面招呼道。“看见有公用电话时,请停一下。”
又走了约五百米的地方,看到一所公共电话亭。那是在一家很美观的工厂前面。
山中下车,走进电话亭。
第三节
警视厅对关于岛田玄一被东明新闻社辞退一事进行了调查。
东明新闻社提供的材料是,岛田有不正当行为受到处分,但不明说究竟干了些什么。可能是考虑到一旦公诸于众,会给被岛田恐吓过的人造成麻烦。
从新闻的性质来推断,可以想见,99lib?被恐吓者是都厅职员。
警视厅终于把这个原因查明了。
问题果然与都厅的土木课有关。在都内经常有上下水道的施工工程。他们所用的水泥涵管在卡车运送过程中,涵管末端常常有颠破的裂纹,这样就成了废品。这种损失应由运输公司赔偿。遇到这种情况,运输公司便和都厅职员协商,把这些破损作为施工损耗报销了,或把有裂纹的部位截下,当做涵管接头。
在这种弄虚作假当中,运输公司得出些钱送给都厅职员,或送些东西作为酬谢。这种事很多,最多的也不过是几瓶子酒,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严格地讲,这分明是不正当的,尤其是向人索取酒食,这作为受贿无疑是可以成立的。
岛田玄一对这类事曾下工夫调查过,掌握了一定材料。像这类行为本应向新闻社汇报,发表一篇报导也就完事了。但,岛田却用这些材料向都厅负责土木的部门和运输公司的领导进行恐吓,企图弄几个零用钱。这件事被都政新简社的领导知道了,因此岛田就被辞退了。都政新闻社之所以未向警视厅说明详细经过,就是为避免给都厅职员增加麻烦。
“确实如此。”听到这个报告,桑木认为这一点和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如此说来,岛田玄一在别处也干过这种勾当的吧?”
“可能是这样的,”在搜查会议上主任警官这样说道,“有关土木工程这件事不过是岛田的恐吓行为之一。只要有这一次,就不能不考虑还有其它的恐吓行为。岛田被杀的原因,说不定会从这方面找出线索来。”
“看来他的被害,可能是由于他的恐吓行为引起藏书网的。总之,绝不能忽视这次恐吓土木工程的事件,应该进一步考虑岛田是不是还有比这更大的恐吓行为。”
“派谁去调查一下呢?”主任向在座的搜查员布置了这项任务。
调查结果却没有找到线索。这种事的当事者是绝对保守秘密的,调查起来非常困难。都政新闻社只承认有土木工程部门的这件事,说其他问题一概不知道。事实也可能真的如此。岛田偷偷摸摸干的勾当,社里又怎能都知道呢?
被害者岛田玄一究竟属于哪一种人,一时成为悬案。总之,他已经介入了东京都政的阴暗阶层,从那里诈取了不少钱。
都政新闻似乎已成了都厅职员相当大的威胁,不管是谁,只要被点了名或受到诋毁,即使是捏造的,也要影响升迁和使用。有那么一些好事者发现报纸上有了攻击文章,就恶意地用红笔把它圈起来,贴在揭示板上。
对都政来说,报纸已经成了特殊的批判机关。这确实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尤其像东京都这样一个掌管着几乎占财政预算十分之一的大都市,最容易发生渎职和腐化行为。这些事在报纸上一揭发,毫无疑问是保护纳税者——都民的利益的。
正因为如此,在都政新闻方面就更会出问题。
他们的订阅费是从课、局长的备用金项目中支付的,尽管都厅主管部门不同意这样败,但实际上却一直延续下来了。即使是不收费的报纸,一旦有事往往也会被当做交易材料牟取暴利的。
象岛田那样的恶劣记者,背着新闻社捞取外快,利用采访到的材料作交易,对有关人员进行恐吓,也是司空见惯的。
通过偶然发生的都政新闻记者被害事件,搜查本部很快就推测出都政的阴暗面和有关部门的背景。
司机三上正雄在这天晚上八点钟左右,把空车停在“克洛镇”酒吧门前,独自走了进去。
里面靠边的地方是柜台。这家酒吧很宽敞,设有许多雅座。在烟草的青烟和一种混浊的空气中浮动着客人的黑影。
“晚安!”三上向女收款员说道,“我有点事,给真田美小姐捎句话。她今晚来了没有?”
女收款员从帽子和衣服上看出,来的人是个司机,认为一定是哪个客人打发他来的。
“稍等一下。”那女人说罢,向里面喊了一声,“叫真由美来一下!”
过了不大工夫,在污浊的空气中走来了一个年轻的露着胸的女人。
“是真由美小姐吧?”
是她,就是这个女人!三上心里是这样想的。
“嗯,是我。”
那女人用猜疑的跟光看着司机。
“对不起,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那女人的脸上现出不解的神色,说道:
“你有什么事?”
“其实,是山中先生的事。”
“山中先生?”
那女人又重新看了看司机的脸。
三上放低了声音说道:
“今晚,在这儿能见到一山中先生吗?”
“哎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见到他的话,有一件事我想请你转告给他。”
“谁托你来的?”
“那得见了他本人才能说。”
“这就奇怪了。”
“不!绝对用不着担心。你和山中先生约定今晚在这儿见面吧?”
山中是要来的,真由美今天接到他从公寓打来的电话。
“是的,他九点半左右也许能来。”
“是吗?”三上不住地点头。“那么,到那时候我再来吧。”
“你等等,我问你……是谁叫你传话的?”
真由美担心地追问着。
“是啊,怎么也是他的朋友吧。详细的事还是等见了他本人再说吧。”
三上回到车上。
现在离九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干脆,十点钟左右来,准能碰上山中。在这以前还能跑一趟。想到这里,他一蹬加速器,把车开走了。
从京桥上来的客人说是要去新宿,到了歌舞伎町下了车。刚要往回返,在三光町又被叫住了,说是去高圆寺。
长时间在一个地方转来转去,白白浪费时间。只能稍微延长一些时间,他决定再跑一趟高圆寺松树町。
那客人下车后,他看了看表,是八点四十分,现在赶回银座,时间正合适。
调过车,正要往回开,前面好象挡着一个举着手的人。
“先生,到哪儿去?要是去相反的方向,那就不能应承了。”
他设下防线,向那高个子客人说道。
“去银座。”
“啊,那就请吧。”
真走运,正是顺路,他忙推开车门。
出了青梅街道,到了蚕丝试验场前面的时候,客人从后面问道:
“师傅,你拒绝往反方向跑车,是不是有什么约会呀?”
“噢,对不起,正好九点半有客人约定去接他。倒不是拒绝拉客人。”
“你是哪家公司的?”这人边说边看驾驶台上的标志。“青云出租汽车公司,在什么地方呀?”
“在池袋。”
“是吗?怎么样,最近生意还好吗?”
看来这位乘客是感到寂寞了。三上随声应和着,心里却急于奔向“克洛镇”酒吧。
“先生,您到银座的哪个地方?”
“七条的里面。”
这样的话,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这么一来就一点儿也没跑空车,三上高兴极了。
顺着电车道向土桥方向行驶,在资生堂附近乘客要求向右拐。
“先生,这里禁止右转弯。”
“是吗?哎呀,这就麻烦了……行了,就在这儿下车走两步吧。”
“太对不起了。”
三上靠路边停下车。乘客付了两千八百元车费,然后向马路走去。这个人给的是五千元钞票,在找零钱时三上看了他一眼。这人高颧骨,瘦削脸,留着小胡子——小胡子留得使人觉得滑稽。
三上从土桥那里绕了个大圈子,来到“克洛镇”酒吧门前。不巧,这时已经没有停车的地方了。为了停车又耽误了一些时间。
三上推开“克洛镇”的门。这时已经过了十点钟。
“请叫真由美小姐出来一下。”
门口正好站着一个堂倌,就不用自己进去了。
不大工夫真由美走了出来。
“山中先生来了吗?”
他向穿着黑礼服、露着白色胸脯的那个女人问道。由于灯光变幻,她那眼睛仿佛闪着彩虹似的光,使人觉得这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哎哟,山中先生倒是来过了,说是有点事,现在不在这儿了。”
“什么时候回来呢?”
“离这儿不远,用不了多大工夫……我已经向山中先生说过你的事,山中先生说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谢谢你了。要是我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去找他一趟。”
“从这儿再过四五家门面的对过,有个叫‘哈瓦那’的茶座,可能就在那里。”
真由美凝视着司机离去的背影。
三上边走边想:山中为什么由酒吧转移到茶座去了?是不是接待什么不能在酒吧会见的客人呢?
很快就找到了“哈瓦那”的茶座。那黄色门的后面站着一个苗条的少女。当三上走近的时候,她象机器一样嘎吱一声把门拉开了。
无论什么店铺,都是司机们的歇脚所在,不拿他们当客人看待。这少女连一句“您来了”都没说。
三上向里面一看,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客座与客座之间用砖砌的低隔墙,墙上摆列着引人注目的郁金香之类的盆栽。
客人的身影仿佛隐现在花丛之中。仔细再看,恰好在正面的远处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是那个青年人山中。他正陪着一个人谈着什么。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那人的背部,不知是什么人。
三上正想请那少女去叫山中,那个背着脸的人侧过身来。三上顿时吃了一惊。
那张侧脸上有着他最新的记忆,突出的就是那小胡子。正是方才自己从高圆寺松树町拉来的那个乘客。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来会见山中的!因为禁止右转弯,他在中途下了车。自己驾着车转了一个圈,找了一会儿停车的地方,这工夫,步行的人却早就来到这里了。
三上踌躇起来。如果根本没见过这个人,倒可以按原计划把山中叫出来,但是这小胡子坐了自己的车,在途中还交谈过,这就不能过于粗心了。他有些气馁了。
三上自然而然地考虑到这个人的根底。山中是都厅的人,小胡子也可能是都厅的职员。从长相到年龄推测,或许是山中的上司。
如果真的如此,那么山中就越发和杀人案有关联了。从这两个人神秘的样子看,准是在商议着善后对策。如果是一般性的谈话,为什么不在“克洛镇”边吃边谈,偏偏到这黑黝黝的茶座里来,鬼鬼祟祟地商议什么呢?这事真有些奇怪。
下一步该怎么办?三上站在茶座门口盘算起来。
第四节
进去好还是在外面等着好?司机三上在茶座门口正犹豫,这时他隔着玻璃看到山中和小胡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三上马上离开门口,站在稍远的地方。
不一会儿,门开了,山中和小胡子一前一后离开茶座,并着肩向三上站着的相反方向走去。那边是“克洛镇”酒吧。
三上尾随在后面,只见这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边说边笑。看来,密谈已经在茶座里结束。
走到酒吧门口,那小胡子站下来向山中告辞,山中再三请他进去,小胡子只是笑着摇头,结果两个人还是分了手,山中独自拉开了“克洛镇”的门。
该追哪一个呢?三上一时困惑了。
自己的本意为的是山中,应该照旧跟上他才是。
三上眼看山中进了酒吧,不知几时才能出来,这使他作难了。一看表,已经十点半了。酒吧要到十一点半才歇业,如果山中耗到那时候,还得等上一个半小时。
山中和小胡子分手之后,现在一定是一个人不慌不忙地和那个真由美喝酒呢。如果再磨蹭下去,说不定会超过歇业时间。
三上担心起自己的车,在这儿蹲上一小时,不眨眼地等着,做不了生意,真有点吃不消。因为不知道山中什么时候出来,又不敢轻易答应顾客用车。
三上犹豫不定,但一想到机会难得,也只好牺牲生意了。回公司的时候日报表上的空白又怎样交代呢?这个,唉,只好找个理由敷衍了。
三上回到车里,灭了灯,眼睛盯着“克洛镇”的门口。每走出一个客人,他都要仔细地辨认一番。
就这样,等了不到一小时,在闪着霓虹灯的招牌下,走出一个身材低矮的人,那就是山中。
三上踏上油门,把车一直开到山中面前,如果山中雇上别的车,那自己这一晚的辛苦就算白下了。
山中一看这车仿佛专为等着自己似的,要时脸上现出诧异的神色,但还是把手搭在车门拉手上。
“您上哪儿去?”
作为司机的三上问道。
“去大森。”
“啊,知道了。”
三上认为真由美也会跟来的。
“还有别的客人吗?”
“就我一个。”
“唔,是吗?”
三上感到意外。如果真由美一同来,那个口信就好传过去了,自己也好乘机恐吓。
然而,目前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登场人物——小胡子。三上这时反而感到真由美不来倒是意想不到的好事。
山中指定要去大森,大概在那里有他的住处。看来今晚只能查明这个了。
山中坐在车里沉默地吸着纸烟,在考虑着什么。
三上试探着问道:
“先生,每天都这么晚回家吗?”
“啊,也不经常这样。”
“近来酒吧的生意怎么样?”
“啊,还好。”
“干我们这一行的,从一月份以后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真没办法,看来是不景气的。另外一到夜里就很少有人出来。不知道这是不是受银根紧的影响?”
“也许是吧。”
“如果这样下去,还是像先生这样的公务人员好哇。市面不景气,薪金仍然照发,经济好转了,还要加薪,生活该多么顺心啊!”
“你能看出我是个公务员吗?”
“那还用说,一眼就能看出您是在大机关里工作的。”
对这种东拉西扯的攀谈,山中不想认真答复,只是不停地吸烟,仿沸在想着什么,间或回答上一两句,也不过是敷衍而已。三上推测,这时山中心里想的一定和小胡子的密谈有关。
过了五反田,上了第二京滨公路,车朝马込方向驶去。
“哎,就到这儿吧!”
山中让停车的时候,已经进了岔道。这一带很杂乱,从黑色的屋脊上可以看到工厂的大烟囱喷射着火焰。
山中在钱夹里喀哧喀哧地翻找零钱,付了车费,下车去了。三上装作调车的样子悄悄注藏书网视着山中。山中很快地进了一条小胡同,三上急忙靠路边停下车,锁上车门,向前跑去。他紧跟着追进那条胡同,这里充满了静谧和黑暗。在微弱的灯光下还可以辨认出向左拐去的山中的身影。
三上大步追赶着,只见前面五十米的地方自己跟踪的目标在低着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三上沿着屋檐在后面尾随着。后来山中的身影在向左拐的转角那里消失了。三上赶紧追去,只见这一带有很多岔路和十字路口。
三上飞速跑向那个转角,到了十字路口时,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山中不见了。
三上暗想:对方是绝不会发觉自己的,准是走进了附近的哪一家。三上计算了一下自己从十字路口跑到这里的时间,只不过两分钟。可以断定山中一定是进了最近的一家,但没有听到关门声和人的脚步声。
三上虽然没有看到山中进了哪一家,却把这一带的地形牢牢地记在头脑里了。右边是公共澡塘,这家澡塘的玻璃窗上还闪着明亮的灯光。再过两三家的斜对面是个小邮局。记住这几个标记就不会错了。今晚想打听也不藏书网行了,因为附近的住户都已睡下,只好下次再来一趟。
没查明山中的住处,未免有些遗憾,好在这才是第一天,有了这些收获也算不错了。三上回到车前,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家中华荞面馆还开着。他感到有些饿了。
“请来两碗面条。”三上找了个座位。
这里很清静,只有一个中年人坐在屋角里喝酒。看来这家饭馆也快关门了。
三上今晚显得比哪天都饿,一连吃下两碗面条。
“哎,这位司机师傅,”那个中年人来到他的身边,“是送客人来的吗?”
三上抬头看了看,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职员一类人物,年纪在四十上下,眼皮底下已经有了皱纹,像很疲惫的样子。
“嗯,是的。”
三上怠搭不理地应答着。从那无精打采的样子看,绝不像是雇出租汽车的人。
“对不起,我现在打算回代代木去,能拉我.99lib.吗?”
“啊,是吗?”
三上没想到竟遇上了顾客,他很高兴。他还以为从这里只有跑空车了呢。
“司机师傅,”那乘客在车里说道,“刚才到这儿来的那个人,像是个什么人呢?”
“什么?……”三上想要说什么,但凭着直惑觉察出这人和山中绝不是一类人。“那个人……是从银座拉来的喝醉酒的老头儿,像什么公司的课长似的。”
“哈哈,是一个老头儿。”
“是的。”
那中年乘客再也不开口,一直沉默着。
刑警桑木在代代木下了车。
今晚他是为了调查岩村照相制版所的情况到那里去的。青酸加里的事一直在他的脑海里萦绕着。
他首先调查了岩村制版所的内情。
社长叫岩村顺平,五十一岁。以前是制版工匠,十年前开始独自经营起这个印刷所。生意一直很兴隆,现在雇工二十七人,其中事务人员四名,跑外的五人,其他都是工人。这个制版所的可靠主顾是印刷局。此外还承揽各学校的毕业纪念像册,这方面的收入倒意外的实惠。至于印刷局的转手活儿,挣的钱却少得很。
在所长岩村顺平身上找不到什么可疑之处,不过,了解到了岩村顺平的一个弟弟——都议会议员岩村章二郎。岩村章二郎的职业是土木建筑。
了解到这一点,桑木倒觉得是个大收获。那就是被害者岛田玄一是都政新闻的记者,都议会议员和都政新闻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岩村章二郎这个议员,据舆论界的反映名声不怎么好。属于保守派。身份够不上绅士。据说善于钻营权势,这是都参议员们的通病,对岩村章二郎也无需苛求。
被害者是都政新闻记者并有过性质恶劣的恐吓行为,现在出现了一位都参议会的议员,这倒是使人注目的。这个人又是使用青酸加里的照相制版所所长的弟弟。当桑木了解到这一情况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感到紧张。
桑木至今考虑岛田玄一恐吓的对象,只是都厅职员。现在又出现一个都参议会议员,这就增加了重大因素。
都厅的职员们都知道都政新闻那些不体面的事,却避而不谈。总之,都厅职员们都认为都政新闻是寄生于都政内的霉菌,谁也不去碰它,这种报纸很难对付。
都参议员岩村章二郎家里有一个三十七岁的妻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他是参议会的厚生委员。家庭生活很美满。其兄岩村顺平的妻子四十五岁,他们有两个男孩。两家相处得很融洽。
以上这些,就是刑警经过暗访查到的有关岩村兄弟两家的情况。
第五节
田村町杀人案的搜查工作陷入了停滞状态。
遇上这种情况,只有向被害者的家属追根问底了。虽然事件发生后也大致问过一次,一般说来,当时家属容易遗漏一些事,以后想起来是常有的。
被害者的妻子富子对前去询问的刑警是这样说的:
“我丈夫从来不告给我他去什么地方。只是在他遇害的半年前说过,他常到三鹰一带。”
三鹰是中央干线从高圆寺向西走的第五站。
“他没说去三鹰的什么地方吗?”
刑警问道。
“那就不清楚了,因为他办什么事从来不和我说。”
“是不是去和什么人相会呢?”
“哎呀,这就……”
被害者的妻子再也谈不出更多的情况。
这是一条颇为有力的线索,搜查本部又鼓起勇气,有了信心。
搜查人员来到了三鹰。
如果只是“到三鹰去”,那岂不是大海里捞针,搜查人员推测被害者是不会直接到什么人家里去的,很可能利用茶座一类的地方接头。于是带上了岛田玄一的照片以备查询。
三鹰的商店街距离车站不远,茶座也很多。
搜查人员终于从其中的一家茶座找到了岛田玄一的足迹。
这家茶座叫“武藏野”,一个女店员看过搜查员拿出来照片,回答道:
“不错,这个人是来过。”
“是不是常来呢?”搜查员兴奋地问道。
“是的,一个月总得来三四回。”
“就他一个人吗?”
“不,是和一位年轻的女人。不是一块儿乘,谁先来谁就在这里等着。”
桑木听了去三鹰调查过的青年刑警报告之后,立即同那青年刑警直奔三鹰而去。
“到底岛田玄一是有情妇的。”在从东京坐电车去三鹰的漫长路上,青年刑警向桑木谈论着。“那茶座的女店员说,有的时候,岛田玄一先来了,要等很长时间;也有那个女人等他的时候,”
“那女人有多大岁数?”
在到达茶座之前,桑木也需要掌握一些大略的材料才行。
“说是有二十七八岁。”
“这个女人长得漂亮吗?”
“据说不怎么漂亮。不过,那要看什么人说的,也许那个女店员总认为自己是个美人儿,说完这句话她还轻蔑地一笑。在那种地方混日子的女人对顾客总是反感的。”
“这么说,那女店员是带着反感看他们的喽。她没说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征吗?”
“据说藏书网 ,头发稍微有些卷曲,身条很高,在一米六以上,是个清瘦的女人。”
“看那两个人的情况呢?”
“两个人的座位仿佛总是固定的,也许是便于等待吧。他们一落座就嘁嘁喳喳说个没完。”
“出去的时候呢?”
“总是女的先走,岛田留下呆一会,然后拿着帐单去付钱。可能因为两个人一同出去,那女人不好意思吧。”
“真有意思,为什么一同出去女人就不好意思呢?”
“岛田的家不在三鹰,这一带不会有什么熟人。我想那女的是住在附近的,两个人各走各的这也许是那女人提出的……这两个人是不是另到别处去幽会呢?茶座只不过是个会合点。”
那女人是这一带的人。桑木认为这一推测是可靠的。
“女店员没说她认识不认识那个女人?”
“只不过是作为顾客认识的吧,在这些地方的女人,只要顾客来过三遍,她就会记住的。我拿出岛田的照片,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桑木闭上了眼睛,抱起胳膊。岛田玄一和这个女人的关系,究竟与岛田玄一的死有什么关联呢?他在清理着自己的思路。
青年刑警打开一张体育报看起来,上面刊载着公开赛开幕的消息,头号铅字配着大型照片。阪急的杉山的棒球三次得分,这简直像宇宙飞船试验成功一样引起了轰动。这类消息对青年人来说是多么激动人心啊。体育报是一般职员们上班途中最迷恋的读物。在小职员单调的生活中,这类有冲击力的报导可能是唯一的一种刺激。
总算来到了三鹰。
那家茶座就在车站附近,位于商店街的中心,是这一带最大的一家买卖。
桑木和青年刑警要了咖啡。
“请你来一下。”
青年刑警请侍女把那个侍女叫来。不大一会儿那个侍女就来了。
“请坐在这儿。”
青年刑警笑着说道。这个侍女二十来岁,小脸庞。也可能她知道他们的身分,便低着头在对面坐下来。
“这次还请你给予协助。谢谢了。”桑木代青年刑警向她致了谢。“大致情况了解到一些。今天打算再详细向你打听一下。”
出于接待顾客的习99lib.惯,这青年女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桑木点了点头。
“那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呢?”桑木发问了。
“大概,是在半年前吧。”
她为了回答得准确,边回忆边说道。
“半年前,打什么时候就不来了呢?”
那青年刑警是不会告给她岛田被害的事的。
“是啊,最近总也没看见他们……大概快两个月了。”
岛田玄一被害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前的事了,这就是她说的两个来月。
“这个人,大约一个月能来几次呢?”
“大约每星期来一次。”
“这么说,一个月来四次。那么,他们相会有没有准日子?譬如说,都在星期几?”
“这就想不起来了。”
那侍女想了想答道。
“他们大约都在什么时间到这里相会呢?”
“晚上。大约六七点钟。”
“有没有比这更晚或更早的时候呢?”
“来晚的时候不多,有那么三四次是白天两三点钟来的。”
“每次在这呆多长时间?”
“也就是四十来分钟吧。”
“四十分钟也够长了。他们都说些什么呢?”
“总是那个女的嘁嘁喳喳地说个没完。男的有时打听些什么。”
“他们象不象是情侣呢?”
“照我看,好象是。总躲着人们的眼睛。两个人近乎极了。”
“他们尽谈些什么,你记得一些吗?例如你给他们送茶的时候,或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偶尔听到一言半语,这种时候总是有的吧?”
“那可就一点儿也不清楚了。我送茶去的时候,如果他们正说着话,马上就停下来。”
“那倒也是。还有一件事,请你把那个女人的长相详细地给我说一下。”
“头发生得有些卷曲。年纪有二99lib?十七八,也许稍大一些。长得挺瘦,颧骨有些突出,长脸。眉毛描得很重,原来可能是很稀的……”她边回忆那女人的特征边述说着,“鼻子有点高,嘴挺大,厚嘴唇……”
“这么说,还不能说是个美人儿吧?”
“嗯。”
那青年侍女微微一笑。
“你说她的个子很高,是不是由于人瘦显的呢?”
“不是的。足有一米六。”
“到这来的时候,常穿和服还是洋服?”
“穿和服的时候,多半是素淡的衣料;穿洋服的时候,上下身多半是灰色的。不论穿和服还是穿洋服,都提着同一个黑色皮提包,样式有些过时了。”
因为是女人么,所以对装饰格外留意。
“那个女人穿着淡素,是不是使人感觉她是个太太呢?”
“这……”
99lib.看样子这青年侍女还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这……也许是吧。”
“又怎么见得呢?”
“这女人相当沉稳。如果是独身,怎么也要穿着稍微华丽一点儿,或者也总该有些高兴的神态吧。您这么一说,我想她偷偷他和男人约会,一定会有什么瞒着人的事,情绪也有些消沉……啊,对了,记得有一次那女的和男的说了些什么,忽然掏出手绢儿擦起了服泪……”
“哭了吗?”
桑木和青年刑警彼此看了一眼。
“那女人好象在这一带,也就是说在三鹰一带住,这一点你感觉到了没有?”
“感觉到了。我认为那男人是从都中心特意来和她相会的。”
这一推测是对的。
“从那天以后,也就是说近两个月再也没到这来,可是在别的地方你没见过那个女人吗?”
“没有。”
“如果遇见那个女人,你能立即认出她吗?”
“那还用说,准会认出来的。”
“那么下回如果见到那女人的话,麻烦你,请告给我们一声。我叫这个名字。”
桑木递给那青年侍女一张名片。
第六节
岛田玄一在外边是有女人的,是不是情妇?还没弄清。不管怎么说,他常到三鹰一带偷偷摸摸和女人在茶座相会,无论如何也不是一般关系,何况又持续了半年之久。
关于和女人的关系问题,搜查小组已经作过调查,没有发现岛田玄一和某一个女人长期拉扯过;但还不能说是一干二净的。
岛田玄一是个能喝酒的人,经常出入新宿、涩谷一带的酒馆。这是从他在都厅新闻社当记者时代延续下来的。对于女人他是逢场作戏,事过分手从不拉拉扯扯。
仿佛没有关系较深的女人。
不过,从三鹰的情况看,岛田是不是偷偷地养着一个女人呢?这很难说。
刑警桑木特别重视三鹰这条线,因为这地方距离立川很近,在立川是有美军设施的。
桑木还没有掌握冊字的确实意义。曾给进驻军干过活的一个刑警说,冊字是美国人累计数字用的符号,其他与美军有关人员证实这个说法是对的。为了什么目的,把这个符号塞进受害者?99lib?衣袋里去的呢?
如果从推理小说的兴致出发,这是否意味着岛田玄一已是第五个被害者了,但前面那四个被害者还没有被发现,这一连续杀人案件在旧小说里是会吸引读者的。桑木是把冊字做为现实的一方面去追查的。例如从青酸加里到岩村照像制版所这一条线,一直在他的头脑中萦绕着。说不定这是印刷行业的符号呢?因为他是这样想的,就把这个设想在搜查会议上提了出来。大家都感到有趣,刑警们于是分头去进行查问。提出这个设想的桑木,当然去的是印刷行业了。
他去查访的地方是规模较大的市谷B印刷公司、町印刷社和神田一家照相制版所。
“哎呀,这可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在D公司是工厂的制版主任接待他的,这人看着那个符号直摇头。
“我干这种活快三十年了,制版所从来没使用过这种符号。”
町印刷社也是这样回答的。
“没见过这种玩艺儿,首先印刷行业就用不着什么符号。”
“贵厂是使用青酸加里作制版材料的吧?那是剧毒药品,有没有别的行业用这个符号代替这种药名呢?”
“不会有这种事吧,青酸加里就写青酸加里,这比那马马虎虎的符号更叫人放心啊。”
他说完笑了起来。
桑木大失所望,访查这件事的其他刑警也都徒劳往返了。
正在这时候,出来个三鹰的“女人”。桑木从地理上顿时联想起立川,又回到这符号与美国人有藏书网关的设想上去了。
桑木查访三鹰那家茶座之后,又过了三天。
每晚八时照例召开搜查会议,搜查人员把当天得到的材料拿出来碰头,检查搜查方针,决定新的方案。
会议正在进行当中,说是有桑木的电话。他离开了座位。
“是桑木先生吗?”
一个女青年的声音。“我是武藏野的冈田。”
听说是武藏野,一时还摸不清头脑。啊!想起来了,是那家茶座的名字,是自己已曾托咐那个侍女报告情况来的,桑木的心跳得很厉害。
“先前那个女人,”那侍女在讲。“今天我碰上了。”
“是吗,在哪儿?”
“还是在三鹰附近。因为受了您的托付,我在那个人的身后跟着……”
电话里不能讲的更多。桑木和青年刑警立即奔向三鹰。
推开“武藏野”茶座的门,那年轻的侍女见是桑木,便急忙把他们领进雅座里。这时,已经过了十点,没有多少客人了。
“刚才的电话,谢谢了。”
桑木道了谢。
“哪里,还不知道对您有没有帮助呢。”
这侍女谈到偶然碰上那个女人的时候,声音有些激动。
“我正在三鹰站前面走着,看见那个女人提着买菜篮子在公共汽车站等车。”
“等一等。当时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和到这来的时候穿的一样,素淡的一套洋服。”
“就她一个人吗?”
“没有搭伴儿。今天下午三点钟左右,今天我是晚班,四点钟上班,稍微晚点也没关系,我在公共汽车站排队,等车的人很多,她完全没注意到我……”
“你们是一块儿上的车吗?”
“是的。是开往清濑去的车。”
“那个女人到哪儿去了呢?”
“从三鹰上车,第五个汽车站叫楠林。”
“你也一块儿下车了吗?”
“下去了。那一带很僻静,一片古老的农舍,另外也有新建的住宅。再往前走一点是一片分散的建筑工地。顺着村路走下去,人家住的就不集中了。”
“是啊,那个女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呢?”
“太遗憾了,”叫冈田的这个侍女说到这里有些泄气了。“我怕上班太晚了不好,再也不能跟着她了。不过,她下了汽车走去的方向我倒是记住了。”
说到这里,她简单地画了一张图。
“没有看见她进了哪一家。从汽车站往前走就是刚才我说的新住宅区,再往前走就是建筑工地了。从那里打个来回就太晚了,这时候正好有返回三鹰的汽车,我就上车回来了。”
“啊,这些就足够参考的了。太谢谢你了。”
桑木感激地向她道了谢。
“这么说,从汽车上下去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往那条路走去的?”
“嗯,就她一个。另外下车的人有的是职员,有的家庭主妇,好象谁也不认识她,没有人和她打招呼,就她一个人噌噌地走了。”
“你说过,她是买东西去的。”
“是啊。”
“不知道买了些什么?”
“知道,菜篮子用网子罩着,里面有一个纸包露着尖儿,我想那是牛肉。还有水果,三个苹果两个柑桔。”
“这么说,她家里人口不多吧?”
因为买的肉很少,所以桑木才这么说的。
“是的,不过……说是给家里人吃,还不如说地打算晚上请客呢。又买肉又买水果什么的,准是那么回事。”
“有道理。”
也许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才这样想的。
桑木同意她的看法。那个女人常常幽会的岛田玄一已经死了,那么她招待的又是谁呢?可以断定和她交往的绝不止岛田一个。
当天晚上,天已经黑了,如果再去查访,那里又是个僻静的地方,是不会了解到什么的。桑木只好暂且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桑木到搜查本部露了个面,就带领青年刑警向昨夜“武藏野”茶座恃女说的那个地点进发了。桑木和这个青年刑警是对老搭当了。
“重枝先生。”
在电车上,桑木向比自己年轻的同事说道:“我们白跑了不少路,可不能泄气呀。有的时候会在屡次徒劳当中突然碰上一条线索。即使我们这些同事不少人和我们一样白下了辛苦,只要其中有一个人抓住有力的线索,那也很好啊。搜查工作是靠协同作战完成的。”
在三鹰车站下了车,果然见到站牌上写着“开往清濑”字样。一辆色彩鲜明的公共汽车开过来了。
“有没有叫楠林的站呢?”
“有啊。”
售票员答道。两个人买了车票。
从三鹰还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这一带是辽阔的原野。山脉把山麓晕染成一片青色,已经感到了春天的气息。白色的富士山清晰可见。桑木拿出茶座侍女画的地形图和眼前的道路对照着。除了宽阔的汽车路,还有自古以来就有的村路和刚开出来的新路。这里有一片古旧农舍。因为最近盛行分小块出售土地,所以出现了不少漂亮的新住宅。
隔着干枯的田地,可以望见远处建筑工地上的白色公寓。
桑木向侍女说的那新路走去。
“真痛快呀!”
年轻的重枝一面深呼吸一面说道。“从都中心来到这儿,空气完全不同了。这是从气味里感到的。”
因为天气好,家家都晾着被褥。这里,用过去的话来说,称得上是文明住宅区。三十多户人家,房屋建筑得齐整美观。
两个人若无其事似地走着,注视着每个住宅。在这种场合绝不能停下来两眼死盯着看,这是最忌讳的。要装出问路找人的样子。
“真叫人有点摸不透。”
桑木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这里住的都像收入多、生活安定的家庭。而和岛田玄一幽会的那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却像生活在不安定环境中的人物。她买回的少量牛肉、水果和那淡素的衣着,呈现出的是个独身者的形象。
头发有些卷曲,高个子,年纪约在二十七八岁。高颧骨,长脸,眉毛描得很重,可能原来的眉毛很稀。桑木把茶座侍女说的特征记得很牢。今天因为天气晴和,女人们都从家里走出来了,就是没有那一张脸。
顺着这条道走了一会儿,又出了另一个岔路。为分成小块住宅区铺设的新路和原有的旧路交叉着,在十字路口有一座破旧的地藏堂。
“到那边看看去。”
按照青年刑警说的,向左拐去,这一带的杂木林多了起来,桑木打算在这绕个圈子,然后再返回刚才那片新住宅区。
“茶座的侍女既然那么说了,那女人肯定住在这附近。”
“应该是住在这儿的。菜篮子里装着牛肉、水果去别人家串门儿,不会有这样人。”
“是不是住在建筑工地那边的公寓里呢?”
“离这个汽车站有些远,如果在建筑工地那边,就应该从另一个站下车。”
老刑警和新刑警边走边谈。什么人也没遇上。
假如不是公事在身,这里倒是个散步的好地方。树上脱落的叶子在路旁铺得厚厚的。在伸向青空的秃枝间,小鸟飞来飞去。
“你看。”重枝指着前面说道。“像这样的地方,会有这么漂亮的建筑,可能是医院吧?”
也许是疗养所什么的。他们走了过去。
门上挂着一块“医疗法人爱养会 不二野病院”很讲究的牌子。
“啊,是精神病院。”
两个人从门前走了过去。
“怎么能看出是精神病院呢?”
“你看,这墙格外高,建筑物又那么讲究,九九藏书建这么高墙的也只有精神病院了。这房舍多清洁啊。”
两个人一面回头望着一面走进杂木林。后面传来了车声,一辆漂亮的大型轿车开了过来。刚一让开,那车轧得枯技、落叶沙沙作响,“唰”的一声过去了。这是一部黑色的自用车。车里坐的是一个大个子男人。
“可能是病院的人吧,也许是个大夫。”
重枝目送着说道。两个人信步向前走去。
第一节
司机三上尾随着那个青年来到东京都厅。
到这里来是付出了很大辛苦的。三上劳累了一天,凌晨两点才回到车库,打上一个盹儿,六点钟就得起来清扫和整备车辆,和下一班办理交接手续。直到八点钟听完所长训话才能回家。三上在今天早晨和同事说自己有点事,拜托了一下,便直奔大森而去。他认为那青年如果是都厅职员,一定会到公共汽车站来等车的。都厅是九点上班,那人应该在八点钟左右来到汽车站。
这种判断是不错的。按说应该到山中消失的那条街去找他,又怕万一走错了就不好办了,只好装作等车的样子在那里站着。他穿了一身很一般的西服。司机从汽车里解放出来了。
候车的人很多。开过两辆车之后,山中的矮小身影在照像制版所的转角那里出现了。当然,他是不会认出三上就是昨夜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的,看上去倒像个低薪的普通职员。
三上紧排在山中的身后,等开过两辆车后,终于挤上了同一辆车。虽然知道这个人的去向,但也不敢疏忽,他在山中的背后紧盯着。
来到品川站。
三上跟在山中身后下了车,又改乘去山手线的电车。车上挤满了人。山中一手拿着在中途买来的体育报,一手揪着吊环,窝曲着身子读着。报上刊载着公开赛后起之秀——巨人投球手的消息。三上越过山中的肩头偷看着。他也是个球迷。
来到东京站的丸内。已离都厅很近了,山中在路上不停地和熟人打着招呼、交换着笑脸,疾步向厅里走去。看来他是个很勤恳的职员。
三上.99lib.t>盯在小个子青年的身后,看着他上了二搂,在长廊里拐了几个弯,推开旁边的门走了进去。
门上有“卫生课”黑地白字的牌子,三上站在走廊里透过玻璃窗跷着脚向室内望去,只见那些九点差十分刚刚上班的职员们正纷纷落座。山中在靠墙的一边坐着。
看来,这个人年纪很轻,在课里的地位也不高。
——这样的一个人还经常跑酒吧、搞女人,花钱一定很多,薪水少是办不到的。太可疑了。这个人究竟干了些什么呢?真不明白。
三上见山中从茶室里打来热茶,一面呼呼地吹一面喝着。他不由得想起他们所长说的,在杀人现场从出租汽车下来的那个男人。那个人一定是山中,但这和他乱花钱是不是有关系呢?还有这以前在银座的那家茶座里遇到的留小胡子的大个子,和他的乱花钱有什么关系没有呢?
如果能查明这些就有把握了。他离开窗口,站在走廊里,正好这时碰上一个迟到的职员。
“向您打听一下,卫生课有一位山中先生吗?”
“有啊。”
那人连忙答道。
“我打听的这个人叫山中贞雄,卫生课的那位是不是叫这个名字?”
“山中贞雄是和过去的一个电影导演同名,这里的是山中一郎。”
“是吗?谢谢您了。”
都厅下班时间在下午五时,不能总在这等着。再说,夜里三点睡到六点多一点儿就起来了,感到很睏。不如先回公寓睡上一觉,到四点左右再来。
这计划没有毛病。
三上再次来到卫生课的外面,正好五点前十分。从原先那个窗口一看,只见职员们正忙着作下班的准备。
三上又升始尾随在走出来的山中身后。三上认为他不会直接回大森的。
是不是去“克洛镇”酒吧,和真由美相会去呢?时间还早。那只有去电影院了。山中从都厅出来走了一段路之后,又停下来。
哈哈,要坐出租汽车了。三上猜测着。
果然是这样。山中叫了一辆车,与此同时,三上也在稍远的地方叫了一辆。
完全出乎三上的意料,山中在新宿的一家饭店门前下了车。
一看招牌是“清炖嫩鸡 筑紫”。这是新宿的一家最大的饭店。
三上估计,山中一下班就来到这家饭店,一定会呆到很晚才会出来的。
“筑紫”饭店面对着新宿电车道,是一座很壮观的华丽建筑。只见乘坐自用车、出租汽车的顾客络绎不绝。饭店门口,女侍忙碌地迎接着客人。
三上想,这种饭店一定是很昂贵的,看来山中一郎绝不是等闲之辈,又逛酒吧又进这么豪华(三上认为是豪华)的饭店,不用问,靠那点薪水是绝不可能的。他这样挥霍,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一定不是从正道来的。
在卫生课工作并不是什么阔气的差事,一提起来,使人马上就联想到是掌管倒垃圾、拉运屎尿一类的事。
这类课的一个青年职员,即使花钱与身分不相称,也不会和贪污受贿联系到一起的。仿佛卫生课与贪污无缘似的。
这样看来,山中一郎肯定另有生财之道。这和田村町杀人现场,他蹲在尸体旁的奇怪举动连在一起看,一定有问题。
警视厅目前正在追寻这个不知姓名的山中,在他这奢侈生活的背后,不管怎么说也有着犯罪的臭味。
三上过去没有与山中正面相见的机会,他想今夜该是时候了,如果再疑迟就会叫他从自己的手里溜掉。那就使多日的计划全部落空。
三上下决心在饭店门外等候山中一郞。
因为对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出来,这样呆呆地等人,倒需要一种耐性。
他站在饭店大门附近的墙下。电车的灯光和其它车的前灯时不时地射在他身上,在忙乱繁华的气氛中反倒看不出他是跟踪埋伏在这里的。
过了三十来分钟,开来一辆出租汽车,一定是又来客人了。他抬头一看,从车里下来一个大个子。再看那个人的脸,“啊!”三上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是那个小胡子——就是前些天在银座那家茶座里和山中相会的那个人,也就是自己从高圆寺松树町拉到“克洛镇”附近的那个人。
他屏住气看着,只见小胡子到了“筑紫”门口,那高大的身影霎时隐没了。
这么一来,就可以把山中和小胡子完全连结起来了。这个小胡子是什么人呢?不用说,他和山中之间准有一个生财的秘密。
三上总这样站着在生理上也是不允许的,憋着尿,脚也站麻了。想找个地方坐一坐,又找不到一个坐处。明亮的饭店的拉门上时隐时现的人影随着欢快的三弦声晃动着,外面却刮着寒风。不知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渐渐感到寂寞无聊了。
既然进了这样的大饭店,山中和小胡子绝不会很快就出来的,怎么也得两个多小时。如果吃了清炖嫩鸡接着再喝酒,那时间就要更长了。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在这里吃苦一点意义也没有了。猛然向电车道那面一看,弹子房明亮的灯光便映入他眼帘。
一动不动地等在这,莫不如去玩会儿弹子,那样会觉得时间过得快一点儿。他本来就很喜欢玩弹子。三上看了看腕上的表是六点二十五分,便离开饭店门前。穿过电车道,进了弹子房。
三上掏出一百元从女店员那里买了弹子。这里场地很大,排列着六台弹子机。一听到机枪般发射弹子的响声,他的心立即紧张起来。还有两个钟头的富裕时间,满可以从容地玩个痛快。最初,机器里还往外弹射,到了中间便不再射了。全部被吃掉了。
七点二十分。还不要紧。
三上又买来弹子。就迗样在各个机器上玩着玩着就像往常一样上了瘾,把精神完全放在输赢上了。起先他还时不时地注意着斜对过那饭店的门,后来只热衷于弹子,便忘乎所以了。当他想起来的时候,已是八点半钟了。
三上赶忙出了弹子房。“筑紫”二楼的灯光还亮着。见有三个客人从门口下来正在穿鞋,山中和小胡子的身影还没有出现。接着又有五六个客人走了出来。三上有些不安了。是不是在玩弹子的那两个小时里,山中和小胡子已经走了呢?如果真的那样,在这里再等也是枉然。
三上想到这里,便向筑紫的大门走去。
“山中先生还没有回去吗?都厅的那个山中先生。”
三上向坐在门里的两个侍女问道。
“哎呀。”
两个侍女彼此看了一眼。那表情像认识山中似的。这些饭店的习惯是不大爱讲顾客们的事。
“您是从哪来的?”
侍女中年龄较大的一个问道。
“我是山中先生的朋友。听说他确实到这里来了,对了,是两个人,还有一个高个子留小胡子的人。”
“是不是叫山中就不大清楚了,”侍女说道。“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早就走了。”
“啊?什、什么时候?”
“大概一小时以前吧。”
三上悔恨极了,悻悻地离开饭店。他恨不得敲自己的脑袋。追到这里,等了又等,这是为了什么呢?坏就坏在这附近有个弹子房。
三上赌气地第二天又向公司请了一天假。
这天从早便下着小雨。
三上在十二点钟以前到了都厅,来到卫生课的窗前向里一看,只见山中正在抄写什九九藏书么。
“对不起,能不能给叫一声山中先生?”
他向窗口那里的一个女人请求道。
这时已是十二点了。职员们都忙乱地离开椅子,准备去吃午饭。在杂沓的气氛中,山中面现诧异地走了过来。
尽管山中两次乘坐过三上的出租汽车,可是一个开汽车的又怎么能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呢。当他来到三上身边的时候,险上现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您是山中先生吧?”
三上小声问道。
“唔,是的。”
“有件关于您个人的事,想跟您谈谈。”
“您是哪一位啊?”
山中困惑不解地看着三上。
“我姓三上。是出租汽车的司机。”
“出租汽车?”
“对了。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能不能出去谈谈呢?”
“在这谈不合适吗?”
“不,在这会被人听到的。恐怕对您不太方便吧。”
这话很见效。山中的脸色煞时变得阴沉了。他想从三上的面部表情了解什么似地盯看着,但还是弄不明白。他预感到的只有一点,就是这个初次见面的司机给他带来的绝不是一般的什么信息。
“那么,就出去吧。”
他干脆地答应了。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出这现代化的大厦。
“到茶座去好吗?”
“这附近有吗?”
三上问道。
“有啊。”
山中耸了耸肩膀,表现出恼怒般的冷淡,但这也掩盖不住他内心的不安。
“去哪家茶座都行,不过……最好是都厅人员不常去的地方。”
听了三上这话,山中又是一怔。
山中把三上领到很远的一家茶座。
路上山中极力装出内心平静的样子,停下来啣上一支纸烟。三上立即替他打着了打火机,但心里却暗自嘲笑这个对手。
第二节
“山中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在阴暗的茶座里,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桌子的两旁,三上开口了。三上讲这句话的时候多少还有些心跳。
山中对这素不相识的司机的来访,已预感到绝不是什么好事。他尽量装作镇静的样子,视线一直盯着对方,想摸出对方的来意。
“哎呀,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是坐过你的车吗?”
“当然坐过喽。”三上答道。“是在特殊情况下搭乘的。”
“特殊情况?”
山中不安地眨动着眼睛,极力回忆着,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真的记不清了。我们给出租汽车添过不少麻烦,坐过车。不过,怎么也不能记住每一个司机的面貌啊。”
“那倒也是。一般的乘客都是这样。不过在司机这方面,有些乘客的面貌会留下印象的。”
“怎么,我什么地方给你留下印象了呢?”
“山中先生,咱们干脆开门见山吧,吞吞吐吐的,你也会觉得别扭。”
“……”
“山中先生,现在警视厅正在找您哪。”
“你说什么?”霎时间,山中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从椅子上漂浮起来了。眼睛睁大了,脸色也变了。“你、你说些什么呀?”
山中怕人看出他的慌乱,嘴角上装出微笑的样子。可是内心的不安却在眼睛里流露出来。
“你也许忘了,我记得那天从银座的‘克洛镇’拉过你。对了,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时间已经晚了,你和酒吧的一个女招待在一起……”
“是吗?”山中大吃一惊,又重新看了看三上的脸,然后像思考什么似地直愣着眼睛,“有过这个事吗……”
“当然有过,确实是我去送你们去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你这次特意来找我,是不是凭着那个印象来的呢?”
“在那天晚上回库之后,从第二天起我的身体就不大好,歇了三四天。病好之后到公司去上班,正好听到所长训话,一般情况下就讲一讲汽车整备啦,运行注意事项啦,啰嗦一阵儿了事。可是,那天却向我们传达了一件新闻……”
“……”
“你猜是什么?是传达警视厅的通告,结果正是我送你们那天的同一时间,田村町的楼房转角那里发生了一桩杀人案。犯人至今还没有逮住……”
三上一面讲一面观察山中的反应。
也确实有反应。山中的表情很复杂,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三上。
“围着现场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作证,当时有一个青年人从出租汽车上走下来,蹲在尸体旁有过令人不解的举动。警视厅认为这个人可疑,现在正在追查他的下落。”
“……”
“要找到这个人,就得从拉过这个人的出租汽车上找线索。希望知情人赶快向警视厅报告……我听了吓了一跳。我说,山中先生,这不正是你吗?”
山中在喉咙里发出了低微的呜呜声。
“不过,山中先生,”三上接着笑嘻嘻地说道,“请放心,这件事,我和谁也没说过。当然,更没有去报官。”
“这就是你找我谈话的拿思吗?”
山中第一次用反问回答了三上。
“不,人往往因无谓的事被怀疑,结果弄得纠缠不清。所以……我在这方面,对别人的事是特别慎重的……”
山中没有搭话,两个人沉默起来。山中把手伸进上衣里面的口袋。三上想,哎呀,要掏钱了。
山中取出的不是钱夹,手指夹出的只是一只银制打火机。这使三上有点失望。
山中那娇嫩的脸上洋溢着女人般的微笑。
“你及时地告给我这件事,这太好了。嗯,你是叫三上吧?”
山中点上了纸烟。
“是的,是三上。”
“正如你所说的,人要是牵连上无谓的事,就太没意思了……是啊,我的那个无意识的举动,警视厅却当成问题了。”
为了避开袅袅青烟,他眯缝起眼睛凝视着三上。
“就是嘛,不管怎么说,这事经我们所长以警视厅的名义一宣布,全体司机都听到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山中歪着头,自言自语说道。“我坐你的车,路过的时候,只是下去看了一眼,那你是知道的。咱们经过楼房的时候,人早就成群了,我只不过出于好奇,下去看了看。”
“对,这个,知道是知道,可是……”
三上回答得很暧昧。
“说老实话,”山中一郎接着说下去。“你在车上等着,可能不大清楚。我一听说死了人,就挤到前面去了,见一个醉汉模样的人倒在那里。有时候粗心大意的人会把醉汉当成死人的,我是这样想的。我蹲下去想看个究竟,结果觉得很奇怪,仿佛没有呼吸了。就这些呀,凭这些就把我当成了嫌疑分子,警视厅竟然要追查我,这也太奇怪了。”
三上想,这只不过是山中的一面之词罢了。在这之前自己也做过种种猜想,他的话很难令人置信,他的私生活更是个谜。
“不过,三上先生,”山中一面窥视着三上的表情一面说道。“我本身也是公务员,都厅的职员嘛……警视厅要迫查我,我出面说明一下也就行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都厅这个地方,对涉及这类事情的职员,总是不太喜欢的。那倒是没什么,说是没什么,一旦他们知道被警视厅一直追查的就是我,上司就要冷眼相待了。这和一般公司不同……怎么说呢?这,这还是过去的衙门习气,处处考虑衙门的体面、权威什么的……”
“……”
“另外,各种谣传都会对我不利的……例如有的公务员喜欢散布一些无中生有的闲话;再加上都厅内部的报纸,立刻会把这事登出去。在找不到材料的时候,说不定会把这事当成骗人的法宝大书特书。尽管我只不过是个小人物,没多大油水,但因为这件事在厅内报纸登出我的姓名,上司一定会冷眼相待的。说不定会有坏人出来加害于我,那我的前途就会断送了。厅内报纸可够厉害的,局长、秘书长、课长听了这种新闻还有些胆战心惊呢。”
“……”
三上耐心地听着山中花言巧语的辩解,想从这像辩解又像说明的话里话外抓到点什么。
“为了这个,希望你把这件事秘密了结才好。听你说,这件事直到现在你还没向任何人说过。那我太感谢了。今后也请你严守秘密,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这个人从来不爱多说话,只是警视厅追查的正田村町杀人案中一定有什么隐私。
“太不好意思了。”三上突然高兴地向对方道谢。“何必这样呢,这我怎么能收啊。”
“这是怎么说的?我这也不算什么谢礼。请不要客气了。”
“不敢,不敢,给您送个信儿,就这么点小事……”
“你,”山中凝视着三上的脸。“前些天去‘克洛镇’找我的就是你吧?真不凑巧,我没在那里,后来听女招待说的。”
“唤,真对不起。是我。就是为了通知您这件事,因为您是从‘克洛镇’坐的车,所以只好到那里去找您。”
“为了这忠告,你这么辛苦,这点小意思总应该收下吧。”
三上这才把钱收下。
“太对不起了。”
三上把钱塞进上衣兜。山中看他把钱装好,才说道:
“三上先生,你是哪家出租汽车公司的?”
三上不愿说出实情,有些踌躇。但为了今后打交道,瞒也不太容易瞒过。到必要的时候换一个公司也就是了。
“青云出租汽车公司,营业所在池袋。”
“是吗?你住的地方也在池袋附近吧?”
“是的。那里又脏又乱,我轻易不向外人讲。”
“是单身吗?”
“没成家也没立业。”三上轻轻地一笑。他不愿多讲自己的身世,于是站了起来。“太谢谢了。”
“哪里哪里,你太辛苦了。”
山中一郎仍坐在椅子上,他没有和三上一块儿出去。
三上来到外面,因为屋里阴暗突然被明亮的光线射得眼花,这光线同时也射进了三上的心里。
山中独自留在茶藏书网 座里,是有原因的:这里有他的熟人。三上刚出去,那人便从另一个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山中面前。
“刚才那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边说边拉过椅子坐在山中对面。这个人有二十七八岁,矮胖子,圆脸,小眼睛,小而端正的鼻子,气色很好。很讲究穿戴,上衣、领带、鞋的颜色都是统一的。这人似乎喜欢茶色,连身旁放着的手提包也是茶褐色的。
“你忘了,前几天到你们店里打听我的那个司机了?”山中笑着说道。
“啊,果然是他呀?听店里的人说过。”这人是“克洛镇”的经理,叫羽根田昌一,是从堂倌提拔上来的。“我一来就看出是这么回事儿。”
“我看见你进来了。你正看见我掏钱包来吧?”
“看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哼,这事说来好笑。”山中换上一支纸烟,收缩着面颊吸了一口。“据说他早就在找我,上你们店里那只是其中的一次。”
“原来是这样。”
“今天是初次见面,他说警视厅正在查找我。”
“警视厅?怎么回事?”
“说起来可笑。前几天,从你们那喝完酒,我和真由美回去的时候,坐的好像是他的车。他是这么说的。他的面目我记不清了,这倒没什么。就在那时候,田村町出了一桩杀人案。我正好从那里路过,下去看了看那个尸体。”
“……”
“这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向警视厅报告了。真有爱管闲事的。警视厅向都内的出租汽车清求协助,要求拉过那客人的司机前去报告。”
“他呈报了吗?刚才那个司机。”
“不但没去报告,反而来通知我。可能是想弄几个钱吧?呈报给警视厅就一分钱也得不到了。”
“那两千元是作为谢礼的吗?”
“就算是吧,给的有点少,他好像不太高兴。给多了,他还以为我做坏事了呢,倒不好了。”
“的确。这个司机究竟是什么人呢?”
“说是叫三上,公司的营业所在池袋。”
山中好像若无其事似的。
“这个人有些蹊跷,还是少接近为妙。”
酒吧经理喷着烟圈,说了一句忠告的话。
要的红茶端来了,两个人转换了话题。
“怎么样,那边有些眉目了吗?”
山中拿起柠檬放在唇边问道。
“总算说妥了。那边总是不肯答应,还不是想多要些钱吗。最后我暗示给他,我可要另打主意了,他这才答应了。”
“因为是新楼房,地势又好,又有地下室,也许对方看行情上涨了吧?押租还是两千万元?”
“是的。我还请他免收了房租,不然还得多出三十万元呢。”
“总算是办妥了。该进行店内设计了吧?”
“找了个能干的设计师,一切都是和他商量的,已经弄出来了。”
“这回就不用给别人干了,一店之主,又是第一流酒店的主人。祝贺你呀。”
“谢谢。”
“店里的一些人开始工作了?”
“这些都有了安排。在银座一带当堂倌、经理,混了十多年啦。”
“真是一名无可挑剔的干将啊,干这一行你可是个英雄好汉啊。”
“还算凑合吧。山中先生,现在还不急着把真由美拉过来,先叫她留在克洛镇。”
第三节
司机三上一心要了解有关“筑紫”方面的情况。
山中一郎和小胡子到那家饭店去的目的,绝不是为了饮酒,一定是在那里商量什么事情。
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人商量事,也没有必要去那样的大饭店。找个省钱的地方就可以了。山中和小胡子到那里去,是否和“筑紫”的经营者有什么关系呢?这不能不叫人怀疑。
三上是这样考虑的。
昨天找到山中,得了两千元。钱数虽小,意义很大。在山中背后要是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一个小小的职员能轻易地扔出两千元吗?
不管这个推测对不对,就是白费劲,也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到饭店去调查,干司机这一行的最方便了。“筑紫”那样的饭店,一定会有包租汽车出入的,从这里下手就行了。三上查到“筑紫”的电话号码,立即打了个电话。
“是的,是筑紫。承蒙关照,谢谢。”侍女殷勤地回答着。
“我上次参加招待会到你们那里去过……”
“啊,那太谢谢了。”
“当时在车里忘下了一件东西。什么?不,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想,那车一定是经常在你们那里出入的包租汽车。要是知道是哪家包租汽车公司,那就好找了。你不知道吗?”
“太对不起了……常到这来的有和平交通公司、燕交通公司两家。主要是和平交通公司。您用的不知是哪家的?”
“那,就谢谢你了。”
“要不然,我们饭店帮您查找一下好吗?”
“不,不必了。”
三上一想,这太好了。和平交通公司里自己有一个熟人,是从前的同事,现在当了包租汽车的司机。
接着三上又给和平交通公司营业所挂电话,打听一个叫浦上的司机,问他今天来了没有。
“浦上啊,他今晚六点上班。”
营业所的人回答说。
“现在他在吗?”
“唔,请等一等。”
等了一会,那个浦上就来接电话了。
“我是三上。好久没见了。”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儿想和你打听一下。刚才问了营业所的人,你是不是晚六点上班啊?”
“这地方三天回一次家,今天就是那个日子。”
“隔好几天才回一趟家,那就太对不起了。六点以后,能不能见一见呢?有几句活要说。”
“好吧,你说在哪儿见吧。”
约定好地点,三上挂上了电话。
偏巧碰上了三上当班出车。到了那个时间,他用了巧妙而又合法的手段拒绝了顾客,在约定的新宿一家茶座门前把车停在路边。
浦上已经先来了,正在茶座里等着他。这个人三十出头,体形有些像女人,白净皮肤,语声柔和。是一个最理想的包租汽车司机。
“你来得够早的。”三上说了会儿闲话,然后转入正题。“听说你们公司的车经常出入筑紫饭店?”
“我也常在那接送客人。”
“所以才问你,那里的经营者是什么人呢?”
“是一个溜肩膀的女老板,唔,名字叫……噢,对了,叫今川千代子。三十七八岁了,还相当俏皮。听说以前做过艺妓,所以才这么妖艳。”
“这样的女人当老板,怎么也得有个男人吧?”
“男人?”浦上嘻嘻地笑了。“就算是有吧?”
“噘,是什么人啊?”九九藏书
“这些事,说多了不好。因为是你,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吧。”
“我和谁也不说,求求你了。”
“是一个叫岩村章二郎的,好家伙,都议会的议员啊……”
据三上了解,岩村章二郞本职是土木建筑业者,是都议会的厚生委员。
从这里三上想到了一件事,都议会的厚生委员会分管都厅厚生局的工作。山中一郎所在的卫生课是厚生局所属的一个单位。
因此,山中经常出入“筑紫”是可以理解的。据说都厅职员差不多都是要讨好议员的,特别是和自己工作有密切关系的委员,如果关系搞不好,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遇到麻烦。不过这指的是上层职员。像山中之类的小卒,恐怕拉不上这种关系。他不过是卫生课的小字辈。
山中常往都议员的小老婆那里跑,是为了升官晋级呢?还是议员为了笼络有关人员谋求方便,在都议会的具体事务方面利用山中呢?
那么,小胡子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起初,三上以为他也是都厅职员,后来逐渐觉得不大像。他总是和山中在一起,也许是与卫生课有密切关系的外单位的人员吧?反正这里面一定存在着共同利害关系。这两个人都和岩村拿二郎有关连。
上面这些情况总算弄出眉目了,但是再往深追,他就弄不清了。不过,只从这些就可以断言,山中一郎在田村町杀人现场的奇异举动,和他们几个人是有某种关系的。山中为什么要那样做,虽然还不太清楚,但最低限度他们对那桩杀人案的起因是心里有数的。
山中倒不会是杀人凶手。这一点,三上是坚信不移的,因为他拉着山中经过现场之前,山中还在“克洛镇”玩呢。山中对这一事件是感到意外的,这从他在车上和真由美的谈话中是可以听得出的。
山中特意到尸体旁蹲下去细看,这时在山中的心里是不是因为有一种“万一”的预感呢?这个“万一”是重要的。如果他真的有这个“万一”的话,那么就说明他知道这一事件是会发生的。
那个小胡子和“筑紫”的男主人岩村章二郎也同样知道会发生这件事的。为什么呢?因为山中和小胡子去“筑紫”找岩村章二郎秘密商议过。这一点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三上由于岩村章二郎这个人物的突然出现,思想上有些踌躇。和山中这号小卒相比,岩村可是个庞然大物。这事情向深里发展下去,就有些棘手了。眼下已经有一个人被杀了。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啊!三上提醒着自己。再往深里冲下去,那就太可怕了。
尽管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就这样放下,他又不甘心。一来是想再弄一点钱,再者对调查这件事也发生了兴趣。他想在既没有危险又能使自己得到满足的限度内,再接着调查下去。
从山中那里只弄了两千元,太不像话了。好容易下辛苦弄成现在这个样,为了这个连自己的工作都耽误了。
一定要弄清那个小胡子的真面目。他从高圆寺的松树町坐车去过银座,肯定他就住在那一带。这和山中一郎不同,不知道他的住处就没办法跟踪。
倒不如趁早对山中的日常生活先进行了解。这么干一定会有收获的。
第二天,三上是休息班,一直睡到下午,下午为了调查山中的住处便去了大森。
田村町杀人案,使搜查本部感到十分焦虑。
一般案件,只要查明被害者的身世,凶手是什么人会立即判断出个大概的。岛田玄一在那个东明新闻都厅内部报社当记者的时候,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但这些事又不能宜接与杀人案联系起来。只能说明他还会有别的恐吓行为。不过通过暗中调查,仍然没有抓住清晰的线索。
桑木从这里初步了解到了厅内报纸的.99lib.内幕。
不论哪个厅内报社的记者,薪水都很微薄,月薪一般是十四五万元。只靠这个是维持不了生活的。做为补充的,也就是他们所说的副业。副业就是“协助”,厅内报的记者对各部、课都比较熟悉,遇到有人托他办点什么事的时候,他就领上那个人去见部长或是课长,请求关照。据说好象很有效力。如果哪个职员态度冷淡驳了记者的面子,说不定以后就会遭到什么暗算。所以都存有戒心,总得对引见者关照一二。这种斡旋的礼金是不会太少的。收入微薄的记者们用这项进款也聊以补贴了。那些厅内报社的社长也只有视而不见,其中也有包庇或鼓励部下出去找外快弥补低薪的缺德报社。此外,记者在年中年末是得不到一文奖金的。凭你的本事到外面去弄钱,这也成了某些报社的“供给体系”了。
在这种状态下,岛田玄一所在的东明新闻社社长是不肯说出详情的。但这里面却潜藏着岛田玄一被害的原因。桑木和重枝不得不再次访问东明新闻社的社长城内丰隆。
.99lib.“怎么说呢,因为我们是光明正大的,绝对不允许干这种事。”城内社长年纪有四十五六岁,长得胖墩墩的,头发已经斑白了,但气色很好,红光满面。眯缝眼,小嘴唇,总是带着笑容说话。“只要职员们一做那种事,我们的方针是立即解雇。这次辞退岛田玄一,就是了解到他有不正当行为。可想而知,我们在这方面是严格的。别人我不知道,我本身就最讨厌那些邪门歪道了。”
最初来的时候,说的是这一套,后来回答的也是这一套。任你怎么请求协助破案,一再暗示他哪怕有些出入也不怕,搜查本部也不会当成问题的。可是这个人谨小慎微,什么也不肯透露。
这次访问是在城内社长的家里。地址是在世田谷的成城。刚一见到这所宅第便使两个刑警大吃一惊,真是一处壮观豪华的院落。原来只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厅内报社的社长,没什么了不起的。结果现在一看,建筑用地三百多坪,宽阔的庭院和现代化的建筑,使桑木和重枝瞠目咋舌。
只靠出售厅内报,建不起这么壮观的住宅,即使都厅支给定价外的“购读费”,也成不了这所豪华建筑费用的来源。
对部下的“副业收入”既然熟视无睹,社长这号大人物,一定有更大更奇妙的生财之道。
“桑木先生,”在归途中重枝说道。“如果岛田的死因在他任厅内报记者期间,那就要对厅内报社的情况挺行调查了。”
“是啊。”桑木心事重重地说道。“调查厅内报,不那么容易,会遇到很多困难。”
一涉及厅内报,势必牵扯到都厅内部的各个有关方面,就不限于一起杀人事件了,那是归搜查二课分管的。
“那个社长对岛田玄一的所做所为是知道的。”
“嗯,当然会知道。明告给他绝不追究贵任,还是不肯开口。是怕说出去会影响今后的营业吧。”
这种问题非常麻烦。调查的对方守口如瓶。
没想到有一个好消息正等待着他。搜查本部正盼望着桑木归来。
第四节
回到搜查本部。主任冈滨一见桑木就向他挥手。
“嘿,你弄清那纸片上的符号是什么意思了吗?”
主任让桑木坐在他的身旁。
主任说的符号指的是被害者岛田衣袋里那张纸片上的冊。
美国人数东西时用来做为五的累计符号,这已经弄清楚了。
“到底和外国人存没有关系?”
“不,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个东西是精神病院用的。”
“精神病院?”
桑木觉得有些奇怪。
“在精神卫生上用这种符号区分患者症状的程度。这个符号表示是病症最重。”
“这么说,被害者是精神病患者了?”
“那倒不至于。”
主任摇了捶头。“在病历上画了这种符号的患者,是严加看管的。据调查岛田玄一就根本没有精神病。”
“为什么这个符号到了被害者的衣袋里去了呢?”
“不知道。”
主任露出一副苦相。
“也许是为了扰乱搜查计划,是犯人有意放进去的。”
桑木的眼前又映出矗立在武藏野杂木林中漂亮的病院——那里昨天他和重枝看到的。
“这个符号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确定。”主任不去理会桑木的困惑,接着说道。“以前,我们是把它和美国人的习惯联结在一起考虑的。这回是精神病院了。但是目前,哪方面也没和被害者联结上。不管怎么说,这东西既然在死者的衣袋里,就不能说和杀害完全无关。”
“是的。”
桑木本想向主任报告精神病院的事,又觉得为时尚早,等调查到一定的线索再说吧。
本部的其他刑警还没有回来。搜查会议本应在当天晚间进行,桑木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还是应该让自己的那个年轻伙伴重枝知道。
桑木简略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重枝睁大了眼睛。
“是不是偶然的呢?”他也想起了和桑木一起看到的那所精神病院。“桑木先生,说不定那个女人就是精神病院的护土。”
“你也是这样想的?”
桑木暗自高兴。
“那三鹰茶座的侍女说过,和岛田经常幽会的那个女人,不怎么漂亮,头发有些卷曲,瘦高个儿。年岁有二十七八……这和想象中的病院护士正相符。”
“嗯。”
桑木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的想法何其相似。
“还有,从三鹰前面乘公共汽车去的方向,和去病院的方向是一致的。”
“完全一致。”桑木频频点头。
“我们去那一带的时候,第一次没找到她的家,这倒没什么。现在想起来,那个女人理应不住在那里。女护士一般的都在医院的宿舍里住。”
“一般说来,是那样……可是……”
“请等一等,她为什么像准备招待客人似九九藏书地到三鹰站前,又买牛肉,又买苹果什么的呢?”
“那也不足为奇,即便住宿舍,外面也可能有朋友来嘛。”
“可也是。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是啊,到那个病院去一趟好吧?我们不认识那个女人,还是请那茶座的侍女跟我们一起去,这样才好查对那里的护士。”
“好吧,就这么办。”
桑木看了看表。
“喂,咱们再去一趟三鹰,争取今晚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这会儿病院怕是早就关门了。现在已经到时间了。”
“那就明天去吧……不过,明天去病院藏书网倒是可以,可是今天不去茶座找那个侍女,明天就会耽误时间。不如现在去,只是找一找那个姑娘。她要是答应了,再决定明天的行动。怎么样?”
“好吧。”
两个人商量完了,接着又参加搜查本99lib?部的会议。会上,搜查员们没有提出什么新的报告。
第二天上午十点。
桑木和重枝带着茶座的侍女冈田美代子,从三鹰站前上了公共汽车来到了楠林站。青年刑警重枝打扮成精神病患者的模样。如果能在医生诊疗之前,把预定的事办完,那就不必装病了。为了工作,重枝今天一早就装扮起来,换了一身旧西服,故意做出邋里邋遢的样子。一见重枝这个样子,桑木差点笑出声来。
——昨夜会后,桑木他们就去了三鹰。进了“武藏野”茶座,和冈田美代子商议好了。告给她说,她见过的那个女人可能在病院里工作,为了证实一下,请她一同去一趟。她立刻答应了。今天早上,她准时来到约定好的站前,下了公共汽车之后,便向记住的那条路走去。走了一程来到上次看到的那小住宅区。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各家簷下都晾着被褥。
他们故意不坐出租汽车,这使冈田姑娘辛苦了。因为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机会碰到那个女人。
穿过杂木林,前面现出了上次两个刑警见到的白色建筑物。高高的院墙延伸着。“医疗法人爱养会不二野病院”的黄铜牌子从侧面跳入视野之内,好漂亮的一所病院,门前栽着高大的椰枣树,伸展着巨大的叶子。
一进大门便是广场。这一带是挂号室和药房的窗口。护士们在外来就诊的患者中间忙碌地来往穿梭着。作为病院倒没什么出奇的风景。外来就诊的人群中有没有精神病患者呢?给人以异样的感觉。
注意地查看着在这一带来往的护士,全都是二十左右到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女人。
突出的是那些健壮的年轻人,他们也都穿着白罩衣像医生一样出出进进的。这是看护员,是专门负责狂暴患者的。这个病院重病号的病房在最里面。
桑木原以为就诊的人少,自己在这里转来转去,容易使人怀疑,所以把重枝扮成了患者。到这里一看,这么多的人挤在候诊室和走廊里,扮做患者也就没有必要了。查找的那个女人迟早会出现的,于是就在长椅上坐下来,注意来往的护士。
等了四十多分钟,看到的尽是年轻护士。冈田美代子记忆中的那个女人一直没出现。
护士们也是一到年岁大了,便派到诊室当助手,或是关在治疗室里指导年轻护士。等在这里恐怕不会遇到她的。多等些时候也可能从屋里出来,不过这样等下去,太浪费时间了。
桑木想,不如到护士休息室、女厕所附近的走廊里去转转。关在室内工作的护士一定要出来的。
桑木和重枝耳语了一下,就离开了长椅。他们在挂着药房、门诊室、病理室、理疗室各种牌子的房间前面走着。这些地方,外面来的人也不少。对面好像是重病患者的收容室。那里是丁字形走廊。
当来到那里的时候,看见有四五个护士迎面走来。领头的那个女人是个高个子。桑木正看那个女人的时候,身旁的冈田美代子轻轻地啊了一声。那女人并没注意,只瞟了重枝一眼,就带领着年轻护士们走过去了。
“是她吗?”
桑木问那侍女。那姑娘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三个人急忙返回身去尾随刚走过去的那个高个子护士。桑木离开重枝和美代子,迈着大步追了上去。
第一节
司机三上查明了山中一郎在大森的住处。
上次跟踪时大体上找到了方位,以那里为中心打听人的结果,知道这一带是都厅职员宿舍区。
这里离上次山中消失的地方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是在大马路相反的方向。那天晚上,山中清楚的意识到有人在跟踪。他变得越来越诡秘了,但当时却不知跟踪者会是三上。他住的公寓是旧式木结构抹着灰的两层楼房,墙壁已经有了裂痕。门框上钉着“红叶庄”字样的牌子。
今天三上刚下了夜班,脱去司机作业服,换上了普通西装。当他来到“红叶庄”公寓的时候,只见太阳地里有三个像是住在公寓里的妇女,正在聊天。三上佯装人寿保险公司的收款员,向那三个妇女搭上了话。他首先劝导她们加入保险,当然她们不肯。于是三上便转了话题,闲聊起来。他很会谈话。做为出租汽车的司机,他知道许多别人没有听到的趣闻。那三个妇女正感到寂寞,这时都被三上的那两片嘴给吸引住了。
三上列数了出租汽车司机如何阔绰——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就是出租汽车司机了。保险公司的收款员认识各式各样的主顾,为了说明这一点,他开始讲起来。开头他讲的是,有一位夫人醉得东倒西歪,深夜里物色了一个出租汽车司机挽扶她住进了旅馆的故事。听得这些中年妇女出了神。三上神气活现讲得好象身临其境似的,三个妇女屏着气全神倾注地听他讲。三上从这里入手,渐渐成功地打听到了山中的生活情况。他好象是为了解一下这个公寓里的人是不是会加入人寿保险而来的。
三上打听到山中一郎的生活情况大体是这样的——
①山中一郎是这家公寓最老的房客,住的房间也是这里最好的。虽说是最好的,房子还是旧的,房钱充其量也就是三万七八千元。说它是最好的房间,仅仅是因为阳光充足罢了。
②山中的生活极其朴素。因为是独身,晚上的菜常常是在这附近市场上买鱼回来,一到早晨便从他的房间里传出烧干鱼的气味。这一点使三上感到意外。在他的想象中山中一定住的是高级公寓,过着豪华的生活。现在听到的恰恰相反。这就更觉得山中可疑了。很可能是他为了不使周围的人注意自己,才故意装作这样的。
③经常在外面过夜。因为是单身汉嘛,这是不足为奇的。
④确实没有女人到公寓里来。时常在深夜有女人坐出租汽车来送他,但从没有进过他的房间。那个女人在车里不下来,所以弄不清什么样。从时间上推测,多半是酒吧、酒馆的女招待一类的人。三上想,这一定是“克洛镇”酒吧的真由美。
⑤从没有来访者。看来山中生活孤僻,既没有朋友登门,又不见亲属往来。这也许是出于山中保守自己的秘密才这样如吧?三上是这样认为的。
⑥山中的房间里没装电话,所以夜里没有给他来电话的。三上想,他大概是利用公家的电话进行联络的。
⑦管理人员也曾从外面窥视过他的房间。他的生活与一般公务员相同。三上想象中的山中的房间里,一定有电冰箱,立体电视机之类的豪华东西,里面一定装饰得相当漂亮。可是完全相反。
如果把上面几点做为山中的隐蔽手段来看,是不得不令人佩服的。
都厅职员的薪水是人所共知的,何况他又这么年轻,如果房间里放上立体这个立体那个的,装饰得富丽堂皇,肯定要引起人们的怀疑。
凡是聪明人绝不会毫不伪装,绝不会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不正常生活的。不久之前,在报上看到过这样一条消息,有一个人私吞了公款,把几千万元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搞女人,挥霍,旅游玩乐。他住的离机关很远,每天上班却不坐自用汽车,反而步行。因为那个人的衣着朴素,直到案情暴露,在同事们当中谁也没察觉他私吞了公款。真有这种事。
如此看来,山中在公寓里的朴素生活,是不足为怪的。他的生活一定还有另一面,那就是与大森公寓不同的奢华生活。
一个青年男子不可能只是攒钱,一定在什么上头把它花费出去。其中银座就是一个暴露点,在“克洛镇”酒吧女招待真由美的身上就挥霍了那么多的钱。这还只是山中不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件事就使三上想象到山中必然在干着坏事。山中的职位並不是能够侵吞巨额公款的大官吏,但在“克洛镇”花钱又是那么大手大脚,那钱肯定不是好来的。
于是,三上对山中经常出入的新宿“筑紫”的后台——都参议会议员岩村章二郎,也注意起来。岩村议员是都厚生委员,山中一郎是厚生局卫生课职员,是这一条线把他们联结到一起的,换句话说,就是山中以岩村为靠山,大捞油水,而岩村也利用山中这一渠道在发着人们意想不到的横财。
这些只是三上的想象,但是究竟通过什么门路发财?这就超出了他的理解力了。
土木委员、建设委员、预算委员这是和金钱发生关系的,至于“厚生”和金钱的关系总不会那么密切吧。在这方面营私舞弊,是很难想象的。其中的奥秘是自己不知道的,但一定隐藏着什么。
三上觉得如果弄不清这一点,自己就找不到生财的门路。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充其量也只能象上次那样弄到微乎其微的两千元钱。弄不好的话,对方会一口否定,分文也弄不到手,自己所下的辛苦也就付诸东流了。只从山中那里弄来两千元怎能善罢甘休。
岩村章二郞这个厚生委员又是怎么发财的,三上很想知道,却又苦于没有合适的熟人。即使有知道都政详情的人,也不见得对岩村和山中的勾结作出准确的判断。因为他们的策略不会愚蠢到被人发现的地步。
只有亲自去探索了。究竟能摸到什么程度,心里还没有底儿,但这个决心他是下定了。
三上采取的办法很简单,他知道岩村章二郎是“筑紫”女老板的情夫,他就到那家饭店门前去守着,反正做为“筑紫”主人的岩村一定要出入“筑紫”的。只要认准岩村这个目标,尾随着他,一定会弄出点什么东西的。好在自己手里有一辆作生意的车,对方肯定是乘车行动的,尾随在后面非常容易,没有比这个更方便的了。
三上虽然这么决定了,可是还有个困难,那就是自己从来没见过岩村章二郎。即使在“筑紫”门前守着,也会当做一般客人放过去。又不便直接去问那里的侍女。为了尾随岩村章二郎,首先就得识认他的长相。
采取什么办法呢?
都议会议员是社会名流,新闻社里一定会保存岩村章二郎的照片,要求看一下最简便不过了。那里没有相识的新闻记者,突如其来地去麻烦新闻社,必定遭到谢绝。最后他想出一个极为平常的办法,就是到岩村的那家公司去,从远处看一眼那个岩村就行了。
三上翻开电话号码簿,查了查“岩村土木建筑事务所”的地址。是在目白一带。他心里大致有了数,因为汽车司机对路线是熟悉的。他取出都内区分地图查找地区号数,果然象他想的那样,是从目白车站通向江古田途中的一条街。他高兴地驾驶着出租汽车出发了。一路上拒绝了顾客。
到了那里,一时难以判明在什么地方,从大路向另一条街拐过去,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水泥预制件建成的楼房,非常醒目地挂着那家公司的牌子。三上推开岩村土木建筑事务所包有铜叶厚玻璃门。阴暗的屋里,白天天花板上还开着萤光灯。灯光下摆着六张办公桌,三个男办事员两个女办事员相对地坐着。里边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有一只套着白罩的转椅放在那里。旁边并排摆着五只会客用的椅子,一看便知道是所长坐的地方。
三上脱帽鞠躬。坐在前面的一个年轻的女办事员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事吗?”
那女办事员是个翘鼻子姑娘。
“啊,刚才有人叫车,我等一会儿了,还不见有人来,所以来打听一声。”
这句话是三上早就想好了的。
“是哪一位叫你停下的呢?”
那翘鼻子姑娘一时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是哪一位,反正象这个公司的人。因为有乘客叫车,我就在那里等着,一直等到现在。”
那个翘鼻子姑娘又去问别的办事员,都表示不知道。一个男办事员不耐烦地摇着头。
“那就不是我们这里要的。是不是弄错了?”
“明明说的是这呀。”
“可是这里谁也没雇呀。”
“奇怪,确实说是这儿,我看见他进这儿来了。在外面足足等了三十分钟……”
“那也不是这的人。”
“太奇怪了。”
三上这是为了拖延时间,其实他正在看正面墙上挂的那张大照片。那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穿着晨礼服照的半身像,三上为了记下照片上的那个人的相貌,故意磨时间,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那翘鼻子姑娘见三上的眼睛定不准焦点,认为他可能是个斜眼儿。
“那就太对不起了。”已经记住那照片上的面容,三上点了点头,说道。“那也许是我被人戏弄了。”
他行了个礼,从方才进来的入口出去了。在这之后,说不定那伙人会笑话他的。
三上在“筑紫”守了三个晚上。
三上掌握了岩村章二郎到“筑紫”来的时间不会太早这个规律。饭店一般是过了十点送客,岩村如果来的话多半在这个时间。所以他大体上在这个时间,把车停在能望见“筑紫”后门的黑暗处,坐在车里注视着。因为老板通常是从后面出入的。
前两天晚上都落了空。
到了第三天晚上,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他以为已没指望了,正要到别处去作生意,就在这时后门开了,走出一个侍女。
连续三个晚上了解到饭店后门比前门来往的人还要多。不仅是侍女、厨师一类的人,外面来送货的伙计也络绎不绝。特别是在艺妓开始歌舞陪酒的那一段时间,由客人出钱请客给侍女们送来生鱼片、荞面条的更是往来不断。
三上还没见过这里的女老板,但她的风采姿态,也会一眼就认出的。由于自己是十点前后守在这里,女老板正忙着招呼客人,这时候是不能出来的。
那侍女来在马路上,左右张望。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找出租汽车。
是把车开过去好,还是不过去好,三上一时拿不定主意,万一这侍女是给另外一个人雇车那就槽了。已是第三个晚上了,不如再坚持一下看个究竟。
这时,那侍女首先发现关了灯的三上的汽车,便撩起紫色围裙跑了过来。
“请问,这个车是不是出了毛病?”侍女敲着驾驶台的玻璃。
“不,没有。”
三上伸出头来。
“那,能跑一趟吗?”
那女侍是个圆脸膛的姑娘。
“到哪儿去?”
“到什么地方倒没说,是给我们老板要的,你问我们老板好了。”
“你家老板?”
三存些心跳,耐心等待的那件事终于到来了。
他立刻把车开到带格子的后门旁边。
侍女跑了进去。格子门仍然开着。只能看到一半制造得那么精致漂亮的店门。
等了不大工夫,一个戴着呢帽身穿大衣的男人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
三上打开车门迎候着。
因为那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坐进车里,灯光一亮,便马上看得完全清楚了。望后镜里的那张脸,正和岩村土木建筑事.99lib.务所墙上挂的那照片一模一样。
后面送出来的那个女人一定是女老板,年龄有三十七八岁,有点溜肩。头发蓬松地向上挽着,脖颈上的头发边很齐整。长脸、中等身材,是一个漂亮女人。漆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三上一下子就认出这是那个女老板。他非常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你走了。”
女老板在车外礼节性地举起手,笑着说道。身后的侍女鞠着躬。三上正了正望后镜的位置。那男人把头略微低下了一些,三上踏上油门。
街灯从车旁闪过。
三上向客人问道:
“先生,到哪儿去?”
望后镜里的岩村章二郞把帽沿向下拉了拉,尽量不使路人看到自己的脸。看得出他是有所戒备的。
“去田无。”
岩村把脸隐在黑影里说道。
“是,知道了。”
三上的语气相当和蔼。这是为了给下一步试探制造良好的气氛。
在青梅街道上一直向西驶去。
“先生,现在去田无,有些太晚了吧?”
到了成子坂附近,三上问道。在这以前他一直盯着望后镜,注视后面那人的脸,岩村坐在座位的正中只是吸烟。
“噢。”
岩村只是噢了一声。
“先生,在田无的哪面?”
到了高圆寺一带,三上又问道。
“到地方,我会告给你的。”
“是。”
一过荻窪街,青梅街道也渐渐黑暗了。
“先生的家在田无一带吗?”
“啊,不在。”
不管怎么问,岩村章二郎就是不愿多说话。他时刻警惕着。
“先生做的这种生意太好了,多会儿也是热闹的。主顾看来挺多的,我常从象那里过,真是生意兴隆啊。”
岩村章二郎嘴里像是说了句什么,但一点也听不清。
这方面不停地引诱,对方全然不理。最后岩村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车在黑暗中行驶着。进入田无街,到了十字路口。
“你往左边拐一下。”
后面指示道。
三上从田无十字街拐向南面的岔道。这里很黑,几乎全是耕地,虽说也有灯火,那只是住在防风林深处的农家,一到夜里全都关门闭户了,望到的只是几点微弱的残光。
远处森林的上空,闪着微明的光,那边可能是武藏野小金井吧。因为三上是司机,知道这条路是通哪里的,一直走可以到小金井。这一带有疗养院、高尔夫球场,全是留有原始森林的田园地区。
这个岩村章二郎不是要一直向前,而是在中途叫向左边的岔路开去,这里和公路不同,是狭窄的小路。车灯前面照到的地方尽是灌木丛和树林。三上有些胆怯了。
“离这还.99lib.远吗?”
他注视着望后镜问道。见岩村章二郎旗在席座的角落里呆呆地想着什么。
“快到了。”
仍然是怠理不理的声调。
“先生,这一带我可没来过,这条路往前走通向哪呢?”
“肯定会通往另一条公路的,用不着担心。”
如果是一般顾客,三上如果觉得不放心,早就拒绝了,因为已经掌握了这个人的底细。到这个僻静的地方,他究竟要干什么呢?这引起三上的好奇心。
沿着这条路继续向前驶去,在黑魆魆的树丛之间看到了类似公寓的灯光。
“是住宅区吧?”
“是病院。”
“啊?”
由于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感到有些陌生,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病院。
车轮碾着落叶和枯枝前进,不一会儿在灯光中看到了大门。
“就到这好了。”
岩村叫他把车停下。
三上看了看里程表,说出了钱数。在客人掏钱的时候,他仔细地看了看这所建筑。大门紧闭,门上亮着孤灯,后面是黑魆魆的树丛,树梢间闪动着点点灯光。门柱上挂着“不二野病院”的牌子。
三上向付过车费推开车门正要下车的岩村问道:
“先生,原来这也有疗养院啊?”
“不,是精神病院。”
“噢。”
三上不知为什么对这所院落产生了一种恶感。
岩村走向大门侧面的小门,到了那里他按了按门铃。
“先生,”三上一面倒车一面伸出头来,“是不是要在这儿等您呢?”
岩村摇了摇手,表示不需要了。
三上调转车,向来的那条道开去。回头看时,只见岩村还站在那里按着门铃。他想,在夜深无人的精神病院门前按门铃的岩村看样子,绝不是一般人。
——是不是有他的亲属在这里住院呢?为了这个才悄悄跑来探望的,可能是在白天怕人看见,才这么晚来的吧?
三上一面开车一面思考着。
——这个时候来,他就得在病院里过夜了。也可能是病院派车送他回家……嗯?且慢,要是这样的话,那么病院和岩村的关系,如果不相当密切是不可能的。首先,这么晚了才来看病人,这本身就说明:不是一般关系所能做到的。
三上好容易才在车前面看到了通往公路的交叉道口。
第二节
到了田无,再住前走就进入町街了。突然,在车灯前出现了两个人影,一男一女在路边站着,那男的向这边招着手。
三上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就是自己曾经从高圆寺松树町送往银座的那个小胡子。
“这车是回东京的吗?”
小胡子在车窗外面问道。因为车上有“空车”的红色标志,也许人家认为这车来的正是时候。
“是的。”
三上有些惊慌,他尽量不使对方从正面看到自己的脸,答应道。
“对不起,能不能稍微往回返一下,就在那儿,不远。”小胡子恳求道。“躭误你回库,很对不起,车费可以多付些。”
三上没说什么,开打车门。
小胡子钻进车,那女的还在外面站着。
“你也一起去吧?”
小胡子伸出头招唤那女人。
“那就……”
女人有点犹豫。三上瞟了她一眼,二十七八岁,瘦高个儿,穿着黑色大衣,用围巾包着头。
“反正到了病院,汽车还要返回来,你坐个来回好了,上来吧。”
那女人拿定主意,便上车坐在小胡子的身旁。
三上把车开进交叉道口,调转方向,车灯扫射在一根立着的站名标志牌上,是楠林公共汽车站。
这一带集居着仅有的几家住户,不用说,都已经安静地入睡了。
“到什么地方去?”
三上头也不回地问道,顺手把望后镜调整了一下。
“一直走,到了叉路向左拐。”
和岩村章二郎刚才去的是一个方向,听他们说病院什么的,可能也是去那里的。
今晚真巧,没想到在这地方碰上了小胡子。他如果从新宿的“筑紫”门前上车,那倒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个地方却是万万没想到的。尤其是去的正是岩村的那个病院,可见他们是一伙了。
三上注视着后面的动静。息灭了车里的灯,后面座位上的两个人的动作看不清了,车里喊嘁喳喳的低语声却听得很真切。
女的好象偎依在小胡子的肩上。听到的只是女人的啜泣声。小胡子不停地说些什么,仿佛在安.99lib.慰着对方。望后镜里映出的是两个人搂抱着的姿态,可以断定这不是正常的交往。
三上没接触过女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这女人不象是酒吧的女招待,看来好象和真由美那个“克洛镇”没有关系。在这种地方住的女人也不会去银座当女招待的。这个女人可能住在楠林汽车站附近。穿着一般,只是在西装外面披了一件短大衣。刚才在汽车站,她那黑大衣是敞着的,见她下身穿的是蓝色短裙。小胡子叫她上车,是想利用去病院这段时间,和她多呆一会儿。现在在车上又拥抱作乐了。在出租汽车里,旁若无人地搂抱、接吻,这类场面对司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所以三上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对方是自己认识的人,这就不同了,他有些动心了。
那女人在边说边啜泣着。听语气她仿佛充满了懊悔,向小胡子赔不是。小胡子不停地哄着她。
汽车来到方才那条小道向左拐去,道路两旁树丛连着树丛,眼前更加黑暗了。
三上打开车前灯,向前行驶着。这时听到身后那对男女越发疯狂了,这使得三上的心被逗引得发痒。后面不断地传来嘬舌声,接吻声……
这个小胡子竟然做出与他身分年龄不相称的色情举动,三上的心动荡起来。
又看到了精神病院的大门,这时只听小胡子在说:
“我本不愿意这么晚到这来,因为岩村先生来了,真没办法……”
三上听到这句话,才确定果然岩村章二郎与小胡子有着密切联系。再加上山中出入“筑紫”这件事,再仔细一琢磨,终于弄出眉目来了。
这个精神病院又和他们有什么联系呢?岩村章二郎是都议会的厚生委员,山中在都厅卫生课作事,加上这个病院的关系,三上立刻改变了他原来的看法。
小胡子加倍付给了车费。
“请把她送到方才上车那个地方去。”
小胡子没有注意三上的脸。司机这种职业是乘客注意力的空白点。
“那就回去早点儿休息吧。”
小胡子的温存细语和他那大块头很不相称。
“你回去吧。”
女人的语音中仍含着呜咽。
小胡子下了车,向病院大门走去。这时岩村的身影早已不见了。小胡子也象岩村一样站在侧门前,去按门铃。
现在三上才知道小胡子原来是精神病院的人——因为他说过,他本不愿意这么晚到这来,因为岩村先生来了,真没办法,只好来了。小胡子一定是病院里的人了。这样,他和山中的关系也就清楚了。过去这条线是很模糊的,如今总算理出个头绪。
小胡子的家是在松树町,是约定好时间到这相会的。可能是他早就到了“楠林”汽车站附近这个女人的家里,在那寻欢作乐来的。女的边泣边诉男的频频劝慰,只不过是依依不捨而已。
这个女人叫车等在那里,一直看着小胡子走进病院。那小胡子进门的时候又转过身来,摆手示意叫她快点回去,这女人才叫三上开车。
这个女人孤单单地靠在座席的角落里。尽管她已是徐娘半老,但在这黑暗的道路上只有地一个人坐在车里,三上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这女人刚才和小胡子那么肆无忌惮的调情,使得三上的情欲按捺不住地冲动起来。
这女人给人的印象是病院的护士,一定住在病院附近。小胡子象是病院的职员,两个人勾搭到一起了。病院职员和女护士之间往往是有这种不正当关系的。
在到达交叉道口之前,这一段路的两旁尽是黑魆魆的树林。从望后镜里看到那女人直挺挺地坐在后面,有些胆怯的样子。可以想象得到她那黑大衣还在敞着,蓝色的短裙一定露在外面。
这时,三上突然想起一件事。
从这个女人的口里,一定能探听到那小胡子的底细和姓名。也有可能弄清岩村和山中的关系。他想叫她开口。自己的用意她是不会知道的。
在这一带已经跑了四次,那宽阔的公路离这有多远,三上是知道的。
在黑暗中,他来了个急刹车。
那女人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表情。夜间密林里的那种阴森可怕的气氛,顿时从四面八方向她冲击过来。
包着围巾的这个女人扬起苍白的脸,不安地望着司机。
三上想在这里对地恫吓一下,用以惩罚她刚才在车里的那种猥亵举动。在漆黑的密林里突然停车,不用问,那女人一定要害怕的。
“怎么了?发动机的声音有点不对劲儿。对不起,马上就能修好。”
三上从驾驶席走了下去。
那女人没有说话。从她那僵直的体态来看,已经完全被恐怖压倒了。
三上打开汽车前面的盖子,用手电照着发动机。还用说吗,根本就没有坏。他拨动着机器,象真的出了什么故障似的,故意拖延时间。然后又把车灯关掉,只留下手电的一线光亮,这光在车里是看不见的。车身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突然,那女人摇下车窗玻璃问道:
“司机,怎么还没修好?”
语气意外的强硬。
三上想,这只不过是她故意壮壮胆量罢了。这女人由于在深夜的密林中停车,感到不安,再也沉不住气了。
“唔,马上就好了。”
三上一面伸舌头作鬼脸一面摆弄着发动机。他想,只要是吓唬吓唬她,准会叫她说出什么来的。
“你这是干什么呀?在这种地方!”
这个女人气愤地发出尖说的怒吼声和刚才偎在小胡子膝上带着鼻音说话的那股劲儿概比,完全是两个人了。她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怯弱,故意装出傲慢的样子。
三上听到这怒吼声,不由得变了脸。把车头盖猛地一下盖上,回到车里。用手电晃着那个女人的脸,在她那被晃得发花的眼神里明显看出,她对三上这一举动的恐惧。她急忙用双手搭住自己的脸。那大衣敞露着,蓝色的短裙在颤动。
三上没开车灯,突然踏上油门,汽车象风一样在黑暗的林木间向前驶去。
三上注视着灰白色的路面,用全速飞驰。车体象船一样摇摆着,溅起的小石子雨点般敲打着车窗玻璃。
那女人紧紧抱住驾驶席靠背。
“你要干什么?停下!”
她尖声尖气地喊着。她失去了沉着,恐怖地呼嚎。三上自己也象疯了一般。
已经看到交叉道口了,过了树林来到了夜的旷野。远处公寓的灯光仿佛在天空里浮动着。为了拐弯,车速减了下来。就在这时,那女人突然抓住车门把手;三上马上来了个急转弯,然后又换成全速驶去。那女人被弹了起来,然后横倒在座席上。
没有任何车辆往来,更没有行人。灰白色的路面,这便是三上行车的目标。关着灯,自己也觉得有危险,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三上向着这女人和小胡子上来时那个地点的相反方向,飞驰着。他知道向哪里开是对的。避开那几家灯火,森林就是他的目标。
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公路,这里的路面很狭窄,车体也颠波摇晃起来。但他仍然没有减速。时时有翻车的危险。三上两眼象猫一般注视着前方。
那女人突然搂住三上的肩头,三上握着方向盘的手也失去了控制。汽车险些冲进农田,但仍然摇摇晃晃地奔驰着。
“停下!”
那个女人在三上耳边大声地喊叫。
路两旁的树丛飞了过去。汽车仿佛忽然冲入一堵黑墙之中。朦胧中看到一些交织着的树梢——这不是一般常见的树梢,象动物的触角一样。车顶被树枝弹击得发出机枪般连续的响声。
三上猛然刹住车,虽然自己有了准备,前胸还是撞上了方向盘。
“呜,呜呜……”
那女人发出既不是笑又不是说话的怪声,从座席上跌在车底板上。
三上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好象听到黑暗深处有什么声音,啊,原来是耳鸣,象微细的蝉鸣,这声音仿佛是从静寂的地下冒出来的。他从衣袋里取出一支纸烟,想点上火,但手指却抖得很厉害。为什么不能沉着、冷静一些呢。足足吸了半支畑,他不住地扫视着前面和左右两面。
灭了车灯,没有一点点光亮,完全陷于孤寂的黑暗里了。
后面象是发出了笑声,三上回头望去,原来是那女人向着座席上爬时发出的呻吟。只见她头发和上衣在抖动。鞋和车底板磨擦发出嗤嗤的响声。
三上打开车门,接着又打开车里的灯。
那女人趴在座席上,拚命地去抓门拉手。她那白嫩的大腿弯曲地露在蓝短裙的下藏书网面。
三上99lib?从外面关上车门,又熄灭了灯光。象请宾客下车一般,从车前绕在后面拉住车把手,向左右扫视了一下,象在漆黑的空洞洞的隧道里。
树林就在近旁,只能朦胧地看到近处的树干,前面是什么就不知道了。脚下满是落叶。
三上猛地拉开车门。那女人一头栽了下来,三上忙用手把她托住。
“啊……”
那女人只是张着嘴,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象胸部遭到冲击,呼吸有些困难。大概没有大声喊叫的危险了。不知什么时候,围巾已经弄掉,白白的脸在三上的怀里,失去了生气。在黑暗中,除了鼻子、眼睛什么也看不清,这倒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比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年轻了许多。
三上搂着那女人的肩,向树林的深处走去。地上的落叶在三上沉重的脚下和女人被拖抴着的鞋底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三节
刑警桑木午后三点左右来在大塚的监察医务院门前。
他已经记不清来过多少次了。每次来都感到厌烦。人生下来的时候全是一样的,死的时候却各不相同。记不清这是谁说过的话。没有比这里更能使人体会这话的真实的了。由于职务关系,本不应该引起一般人的这种感情,但一见到这所建筑,桑木就不自禁地陷入这种感情之中了。
奇怪的是:一到这里边,那种伤感立刻就消失了。
黑色的车子在大门外边等候着,解剖完毕,那不幸的尸体就被送走。
门前树的叶子已经发青了。桑木站了下来,他仰望着天空。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系着围裙的主妇正在晒被褥,被子被阳光照得有些耀眼。桑木走进阴暗的门洞。
二楼遗属接待室的长椅上,坐着四五个面色阴沉的人。桑木从他们的面前向长廊深处走去。走进一间里面坐着四五个陌生的屋子,向其中的一个人问道:
“解剖完了吗?”
“快了吧。”
那个医务人员看了看表。
“大夫还是田中先生吗?”
“是的。”
桑木走出来,从对面的楼梯往下走,下面是土地面,搭着踏板。解剖室和长廊相连者,门口旁放着木屐箱,那里摆着帆布套鞋,桑木取过一双套在鞋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医务人员正围着尸体,做解制后的缝合。
身穿白衣戴着眼镜的田中大夫向这里看了看。
“噢,你来了。”
田中博士那宽下颏充满红光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先生,怎么样了?”
“刚刚做完。”
桑木向尸体那边望去。正在进行缝合,尸体上面掩盖着白衣,那个女人的头枕在硬枕头上。
那是个瘦削的女人,两腮干瘪,下颏尖突,头发蓬乱——可能是由于打开颅骨检查完脑髄复原的缘故吧。脖子上裹着绷带——那是为了掩遮手术刀痕的。
“你来看看。”
博士把白衣撩起一角。尸体是苍白的,锁骨特别突凸,肋骨也历历在目。博士指着尸体的胸部,上面有痣一般的黑紫色。
“这是跌打伤。”
桑木低下头仔细地去看。一股扑鼻的尸臭味。
“是的,皮下有瘀血。是用钝器打的。”
“钝器?”
“但不是棒子之类的东西,可能是个圆形的东西……由于猛烈敲击,致使受害者几乎失去知觉……”
“致命伤究竟是……”
“是扼杀。已经开过喉咙,伤情都写在鉴定书上了。”
“凶手的血型弄清了吗?”
“是A型。以后再做详细分析。”
“死后经过呢?”
桑木掏出本和笔。
“详细情况以后再做书面报告。死后到解剖经过了十四五个小时。”
“这么说,是在昨天夜里十二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吧?”
“可以这样认为。胃里取出的食物,大概是吃了牛肉,详细分析以后再做。象是在被害前两小时吃的。”
“牛肉?”
桑木把眼睛转向另一个地方。他想起茶座侍女说的情况。她在汽车站发现的那个曾和岛田在茶座幽会的瘦女人,那时候正提着菜篮子,里面装着的象是用竹叶包着的牛肉。这个情况正和解剖到的东西相符。
这个不幸的受害者名叫小木曾妙子,是不二野病院的护士,年龄二十八岁,在病院的药房已经工作十年了。
在发现这具女尸的当时,桑木万没想到正是自己刚刚寻找到的那个女人。到现场去的是警视厅的另一班人,听前往的同事回来一讲,他就吃了一惊。桑木立即赶到现场,尸体已被收走了。
现场在距离国分寺不远的杂树林里,离公路有五百米。不用说,夜间那里是个漆黑的地方。尸体倒在仅容一辆车通行离小路边十余米的树林里。桑木向前往的同事详细询问了察看情形。
小木曾妙子的大衣被扒掉了,面朝地倒在那里,扒下的大衣扔出有五米多远。身下满是落叶。犯人根本不打算隐匿尸体,杀害之后就那样逃走了。当时断定那女人是被奸污的。
验尸当时,鉴别课人员推断死亡时间是在昨夜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与解剖结果的断定基本一致。
地面上堆积的陈年落叶从小路到现场有一道踪迹,那是拖抴人的时候造成的。
由于这几天连日晴天,地面干.99lib?燥,留有轻浅的汽车轮带的印迹,但是同其它轮印重叠着,不能辨认。再加上有很多小石子也妨碍了辨认。这条路是通往另一条大路的近道。
“太遗憾了。”年轻刑警黑坂说道。这个刑警也是田村町杀人案件的搜查员。“如果早一点从这个女人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就好了。真没想到。”
“真是的。”桑木也有点气恼。“昨晚刚刚弄清这个女人的姓名,今天正要去……”
“看来犯人已经察觉了,这才杀的。”
“什么也不说了。这个案件由重枝负责。”
这桩新发生的杀人案的搜查本部设在武藏野。
桑木回到警视厅,重枝正在等着他。
“事务长饭田已经确定案件发生的时候不在现场。他可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物啊。”
“噢?”
“他是在昨夜十一点四十分到了不二野病院的。这是值班医生和护士们见到的。”
“是吗?”
“另外,有个叫岩村章二郎的都议员也去了。”
“什么,岩村?”
桑木惊异地看着重枝。
“是这样的,据护士说岩村章二郎和饭田事务长谈了有两个小时左右。”
“岩村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去呢?”
据说他是不二野病院的经营者——爱养会的理事。”
“噢。”
“岩村是都议会的厚生委员,这他是知道的,这人还是精神病院的经营者一爱养会的理事,这一点他是刚刚听到的。”
“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病院的?”
“据说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是病院用车分别把他们送回家的。”
这个时间和小木曾妙子的死亡时间是合不上的。这两个人也不可能当着司机的面杀害女护士。
“桑木先生。还听到一个有关饭田的趣闻。这个小木曾妙子和饭田事务长,早已不是一般关系了。昨天,咱们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这个饭田昨天夜里还到小木曾妙子的住处去过。这是小木曾的房东说的。饭田是晚上七点半左右到小木九九藏书曾妙子住处的。”
“那时候,他们吃的是素烧牛肉吧?”
“你倒全知道了。”
“就是嘛。”
桑木这时没兴致打趣,又叫重枝接着说下去。
“小木曾妙子和饭田事务长的暧昧关系已经三年多了。这事,桑木先生也听旁证人说过了。可是从半年前,饭田事务长忽然对小木曾妙子冷淡起来,这听说过吗?”
“听说过。”
“也许是言归于好了,据说前些日子又到小木曾妙子那里去了三四次。昨晚儿可能是第四次。小木曾在前一个阶段,面色苍白闷闷不乐,最近又变得高兴了。昨晚儿两个人从小木曾那里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饭田要去病院,妙子出来送他。不用说,他们在小木曾的住处呆了三四个小时……我看小木曾妙子也许不是在现场被奸的,在她的住处就和饭田发生了那个关系了。”
“饭田的血型取到了吗?”
“是A型。”
第四节
三上在房租低廉的一家公寓的草席上躺着,头枕着胳臂,面向天花板喷着烟。
他已经仔细地看过晚报。这晚报让他等待了好久,他想出去买一份,心慌意乱的又怕引起警察的怀疑。只得沉着镇静一如往常,不然稍微有些不正常,警察就会随之而来。
报纸送来的前一个小时,他就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好容易看见门旁信箱里插进报纸,他马上找到武藏野杀人事件贪婪地读起来。公寓房间就是他的暗室,神态如何都没有关系,完全不必在乎。
那是在地方新闻版头条99lib?位置上登出来的。三上在没读报道之前,首先被照片吸引住了。一幅是现场场景照片,尸体倒卧的地方印着一个X号;另一幅是被害的护士小木曾妙子的照片,照片是经过加工的,和三上见到的本人不大一样。
“武藏野林中一个被扼杀的女人。”
这是大字标题。
三上仔细地读着这篇报道。尸体是在今晨七点钟发现的。附近居民出来散步的时候,听到狗叫,这才发现了尸体。验尸的结果也报道很详细,死因是被扼杀并遭到奸污。被害人是不二野病院护士小木曾妙子,二十八岁。昨晚十―时许,从住在附近的家中外出送客,竟一去不返。根据死亡时间推断,系于外出途中遇难的。犯人见送客归来的小木曾妙子只身一人,欲行奸污,似乎因遭到拒抗,故将其奸后杀害。
大致内容就是如此。三上读完报道,又仔细看过照片,这才清楚地看到作案地点原来是这么个地方。他简直象看别人做的事一般觉得新奇。当时,夜深天黑,看不清地形,现在看了照片才知道原是一片幽静的杂树林。
使三上最注意的还是下面一段报道:
“小木曾妙子送的客人是该工作单位不二野病院的某氏,搜查本部作为旁证人传讯该氏听取了事实经过。据称小木曾妙子与该氏来往甚密,斯夜该某亦往女家,畅谈至十一时许。又,作案人的血型为A型,与该氏的血型相同。搜查本部对此颇为注意。然A型血极为普遍,尚有待进一步做精密检查云云。”
三上读了这个,稍微放心了。因为小胡子成了怀疑对象。
那小胡子到底是不二野病院的人。报道上说他和被害者关系密切,肯定过去就有过暧昧关系。从他俩在车里调情的情形看,这是很清楚的。那个小胡子当然会被怀疑的。从报纸上看,在目前出租汽车这条线索还没暴露出来,但也不能大意。搜查本部不见得把全部材料在报上发表的,有时还故意把重要的地方隐瞒起来作为暗中追查的线索,这种情形也是很多的。
三上知道自己的血型是A型的,但A型血的人最多,只凭这一点是不能作为决定性的依据。所谓精密检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确定A型做的科学检查吧。
三上把报纸扔到一边,点着纸烟,面向天花板抽起来。那个小胡子一定提出他把那个女人一个人留在车上,让她回家去的。不过,那小胡子不会记住我的面孔,虽说以前他也坐过几次,司机能记住客人,客人却不会记住每一个司机。再说,汽车牌号、公司名称,乘客就更不注意了。
小胡子作为重要旁证人,可能要极力强调出租汽车这一点。同时为了证明案件发生当时他不在现场,一定要说出同一天夜里在不二野病院见到了岩村章二郎。这样,搜查本部就要向岩村调查他从新宿到不二野病院乘坐出租汽车的经过。
从时间和地点可能推测出,岩村章二郎乘坐的出租汽车和小胡子带着被害者在楠林汽车站附近雇用的出租汽车,是同一辆。
三上对这一点早有戒备。当晚他就把汽车行驶日报做了编造。一般情况下,在客人下车之后,为了避免遗忘,立即填写日报单。幸运的是,当岩村章二郎在不二野病院下车后,三上本想按原路返回,这样就用不着那么急急忙忙填藏书网写了。没想到中途又遇上小胡子和小木曾妙子叫车,这样就没有把新宿和不二野病院的往返行程填在日报单上。
他按里程计算,填入的是大致相同距离的行程。写上僻静街道又怕向乘客调查,所以只能填上新宿,涩谷、赤坂、银座、新宿,又一次银座。为了使综合里程和计时表一致,他确实费了一番心机。但这样一来,交纳公司的车费就多出了一点。只好由自己出钱给补上了。
更紧要的是他从现场回到池袋营业所之后,立即清扫了车体。这没什么不正常,一般情况在凌晨两点左右回库,睡到早上七点,八点办理交接班手续。司机们的习惯不同,有的一回库马上钻进被窝,第二天稍微早起一会儿进行清扫车辆;也有少数人想在早晨多睡一会儿,回库后马上进行清扫。三上首先仔细把车内检查了一番,当然是不会有血迹的,也没发现被害者遗留什么东西。那个女人的胸部曾猛烈地撞过驾驶席的靠背,他检查了一下,那里的塑料套有些塌陷,用手弄了弄就恢复了原状。这些都没有必要担心。
车体仔细用水冲洗过,更加细致地冲去了轮带的泥土,因为上面粘有红土和草叶,把粘在轮带花纹里的泥全都抠了去。其他司机都在休息室里打盹,谁也没见到他洗车。
一切都做完了,他又不放心地检查一遍,直到他觉得毫无遗漏,才满意地走进休息室,钻进那众人睡在一起的被子里。
三上望着天花板,回忆着从昨夜到现在的所作所为。从那时到现在只不过十六七个小时。天花板上映出那女人临死前的动作和表情——
那时,如果那女人和小胡子一起坐在车里那就好了,再说那个环境……回来的路上只有这一个女人,真糟糕,由不得产生了那种邪念,如果不是黑夜……不,即使是黑夜,要是在有人家的地方,也不会产生那种念头……
这种念头是那女人和小胡子在熄了灯的车里那疯狂的色情行为激发的。她那敞开的大衣,蓝色短裙下伸出双腿,叫人真受不了。还有车子停在小路上的时候,那女人的态度不那样九九藏书恶劣,也许看她可怜,会把邪念压下去的。总之这一切对她都是不利的。
三上目前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处境了。不二野医院的小胡子正被讯问,真的能把他当成犯人吗?不,搜查本部首先要追查的是出租汽车。
他认为自己的汽车是不会被别人记住的。送岩村章二郎的时候,是在“筑紫”门前。车早就停在那里了,是经侍女叫去的。当时那一带同样的车很多,不会惹人特别注意的。坐在车上的岩村章二郞神态有些异样,怎祥和他说话,他都是怠答不理的。看来他是偷偷去不二野病院的。这个案件,警方把他当做旁证人,一定会给他造成麻烦。
最使人担心的是山中一郞。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当然,小胡子和被害者是偶然搭车的,山中不会想到,但也说不定在某种情况下也许会想到……
不致于出问题吧。为什么呢?山中、岩村章二郎还有小胡子似乎都和不二野病院有着密切联系,上次山中肯给自己两千元。这就证明他是有隐私的。
这样一想,三上就更加放心了。行车日报上填写的是新宿、银座、涩谷,这都是车辆往来较多的地方,雇车的人也很多。万一被怀疑了,也不可能去调查乘客。这么说,用这个日报单作为证明自己在案件发生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据最保险了。汽车司机为了做生意不分昼夜在都内街上转来转去,看起来与那个案件全然无关了。
不过,今后总该注意些,小心无差错。公司方面也可能根据警视厅的指令在调查当天夜里司机们的行动,从以上这几方面看,自己是不会露出马脚的。何况公司方面也不愿在自己人当中出现不名誉的人,不会认真调查的。
特别是近来司机人员不足,本公司绝不肯把自己的司机当作嫌疑去调查,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第一节
武藏野杀人案搜查本部设在三鹰车站附近的武藏野警察署。
本部占用的是警察署柔道场。搜查人员就在草垫子上摆上桌子开会或研究材料。
田村町岛田玄一被杀事件和这次发生的不二野病院护士小木曾妙子被杀事件在某些方面是共同的,根据刑警桑木的建议,在武藏野警察署召开了搜查联席会议。
两起案件的联系点是:
①都厅内新闻社的前记者岛田玄一在被害前,曾在三鹰车站前的茶座内与小木曾妙子多次会面。
②被害者岛田玄一的衣袋内发现有冊符号的纸片,这符号是精神病院重病号的标记。
两起案件的不同点99lib?是:
岛田玄一的死是明显的谋杀。
小木曾妙子系奸后扼杀,属于偶发事件。
两者被害的原因虽然不同,但存在着明显的联系,特别值得怀疑的是:这两个被害者生前曾多次在茶座约会,这一点颇为重要。
从小木曾妙子体内取到的精子血型,经精密检查,按ABO式属于A型、按MN式属于M型。
“重要的旁证人饭田胜治的血型,和这一检查结果完全相同。”这是武藏野搜查本部滨冈主任在会上报告的。“饭田供认,当晚在被害者小木曾妙子的住处,曾与该女人发生过性的关系。因此,也可以断定小木曾妙子在现场被扼杀但未被奸污。但是,从被害者的状态看,衣服是凌乱的,皮肤有一处受伤。饭田的供词是不能确信的。再说,连饭田自己也承认,他们的关系一向亲密99lib.,这在不二野病院的护士中,没有不知道的。不过,据说最近饭田对女方冷淡起来,小木曾妙子很气愤。饭田是事务长。妙子是在病院工作多年的护士,两个人在三年前就相好了,最近饭田又另有新欢,妙子有时把饭田叫到背地里又哭又闹,护士们都亲眼见过,可以这样设想,那天晚上,饭田把沙子领出去,两个人争吵的结果,男方动火把对方杀害了。当时饭田为了制造假象,有意造成奸杀场面,这也未可知。还有,饭田把那个女人领到那个偏僻地方,情欲发作,强迫女方,由于女方愤怒反抗,饭田恼羞成怒下了毒手。不管是哪种推论,都是根据和饭田的血型这一点做出来的,这是有力的证据。同时,饭田自己也承认和小木曾妙子有不正当关系,所以这是很可疑的。”
“饭田不是在不二野病院和都议会议员岩村章二郎见过面吗?”
“是的。这一点,岩村章二郎和当晚病院值班护士都能证明。据说当晚,饭田是夜里十一点四十分左右到病院的。”
“饭田是怎么供述的?”
“饭田承认,他是想甩掉小木曾妙子的,但极力否认另有新欢。为了结束和妙子的关系,曾多次找她谈过。关于断绝关系的事是两个月以前提出的,妙子不答应,还时不时地口出恶言。这太有损于事务长的面子,所以最近又对妙子进行安抚。为了使她驯服,曾几次找她劝说。发生事的当天晚上,是事先和她约定的:同天还有个约会,是和病院经营者爱养会的理事岩村在病院见面。因为这后一个约会的时间很晚,所以先到小木曾的住处去了。小木曾因为饭田要来,特意买的牛肉,两个人一起吃的素烧。谈到断绝关系的事,小木曾终于同意了。就在这时候,和那女人发生了那个关系。这是饭田说的。”
“去谈断绝关系的事,却又发生了关系。这是不合情理的。也许是所谓男人的劣根性吧。饭田说,断绝关系的事谈妥之后,是女方提出的,要最后欢乐一次。”
“田村町被杀害的岛田玄一,生前和饭田有什么关系没有呢?”
“饭田说,不认识他。”
岛田玄一衣袋里的那符号和小木曾护士,两者是从精神病院这一点联系在一起的。饭田事务长必然成为这种联系的扇轴式人物,如果饭田与岛田确实毫无关系,那么这个扇轴就崩裂了,就得重新去找线索。
“这就有点奇怪了。”桑木说道。“岛田玄一被害前曾多次和小木曾妙子相会,和妙子关系那么密切的饭田就没从妙子那里听到岛田玄一的名字吗?这是不可能的。关于这个,他是怎么说的?”
“饭田说,他一次也没有听妙子讲过岛田玄一的名字,他是这么一口咬定的,”滨冈主任答道。“我反复追问,饭田矢口否认。我又向那个病院的护士和职员调查过,都说岛田玄一没去过病院。我拿岛田玄一的照片给他们看,都说不认识。”
“不过,这一点,”桑木歪着头说道。“不是一直在见面,岛田和饭田不过见了一二次面,见面的时候也可能用的是别名,所以病院的护士们不可能认出他来。”
“这倒是很值得注意的,不过,现在还不是追查这些细节的时候。”
“岛田和妙子经常在三鹰的茶座里相会,可能是小木曾妙子为对饭田发泄私愤,向岛田暴露了病院的内情。事隔不久,岛田就被杀害了。所以那内情还没来得及揭露出来,便被压下去了。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
“岛田玄一自从当了厅内新闻的记者,一直专门搞敲诈的勾当。从这一点看,很值得思考。不过,问题在于他和小木曾妙子的关系,也就是说,小木曾妙子即使打算揭露病院的内情,如果以前不认识岛田玄一的话,也下会把他请来。是她早就和岛田玄一认识了呢?还是岛田闻到了不二野病院的气味,在摸底当中偶尔抓住了和饭田事务长有暧昧关系的小木曾妙子的呢?”
“这对于下一步搜查是极为重要的。”
参加会议的搜查人员都同意桑木的看法。
关于这一方面,已经作了调查。岛田玄一的妻子不知道小木曾妙子的事,也没听说过什么不二野病院。查访了小木曾妙子住处的那家房东,据说从没听妙子谈过岛田玄一的名字,也没见过象岛田玄一样的人到过那里。
根据情况还可以推断出,岛田玄一闻到了不二野病院的一些气味,想作恐吓的资本,在调查中遇到了小木曾妙子。这种想法也许更切合实际。
妙子特意到三鹰茶座去找岛田,是出于对饭田的愤怒,觉得饭田太无情了,求岛田给地出气。
桑木谈了这个意见后,武藏野的搜查员笑着说道:“不,不一定是这样。那个病院的女护士们经常到三鹰去。本来嘛,在那个地方建立病院,简直和在深山生活一样。护士们常常这么抱怨。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姑娘更不满意,下了班没地方可玩,只好坐上汽车到三鹰啦立川啦那一带去喝喝茶,这就算她们的最大乐趣了。”
如果是这样,小木曾妙子找岛田谈话,除了三鹰也就没地方可去了。
“所以,”武藏野的搜查员继续说道。“她们大部分人是从都内医院选拔到精神病院的。比起这个寂寞的农村,护士们都向往热闹的市区,因此,经常有人调动。”
“在精神病院使人格外郁闷,特别是那些年轻女人。”
桑木他们把不二野病院附近当成风景优美的地方,因为那是住在都内偶尔到了郊外,产生的一种感觉,当然对生活在那里的年轻女护士们的寂寞心理是不理解的。武藏野搜查员的这一番话,使桑木很感兴趣。
“这条线还捋不出头绪吧?”
另一个搜查员插话道。
“饭田事务长和曾沙子最近和好了。饭田说,他和妙子的关系破裂之后,妙子好象得了歇斯底里症,他只好再三哄劝她。另外,也许他还想知道曾妙子是不是把病院和他自己的秘密泄露给岛田了,究竟泄露了多少。为了这个,他才装作低三下四的样子去和那女人亲近。会不会是这样呢?”
“嗯,这也是一种设想。”
滨冈主任还是不太感兴趣。
“重要的是饭田新搞的那个女人。小木曾妙子认为饭田冷待了他,是因为另有新欢。她才得了神经官能症。她的歇斯底里相当严重,病院里的人沒有不知道的,饭田觉得很难办。那个新搞的女人,有些线索了吗?”
“在这个问题上,已经多方面调查了,就是打听不出来。”滨冈答道。“通过这个案件可以看出,不二野病院的男职员和女护士之间的关系相当乱,除了年纪小的实习护士外,凡是在那里工作时间长的护士几乎都跟男职员乱搞。不只是饭田。可是这和案件没关系,就不要说了。”
“从这乌七八糟的关系里,找不出饭田新搞的那个女人吗?”
“目前还没找出来。”主任一边回答一边伸手取过面前的茶壶向碗里倒茶。“问饭田,他说那是小木曾妙子瞎疑心,他是因为对妙子的性格感到厌烦,才想离开地的。那女人胡思乱想,认为他另有新欢,就大吵大闹起来。从目前看,饭田的自供是真实的,因为提不出反证来。”
桑木一面听着这些问答一面想着青酸加里的事,那是杀害岛田玄一的毒药,病院里是否有这种药品呢?另外,还有岩村照像制版所那条线。
“不过,更重要的是饭田和岩村章二郎在病院里的约会为什么那么晚呢?饭田是怎样解释的?”
桑木问道。
关于武藏野的粜件,桑木不能直接参与搜查,资料全部掌握在当地的搜查本部手里,这个联席会只是把他们掌握的材料介绍给大家。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桑木也不是不可以向饭田进行查问的。不过,那得掌握了确实与田村町杀人案有关的证据。目前,还为时过早,只能从调查饭田的有关人员那里间接听到一些情况,但总觉得有些隔靴搔痒。
“这个,”滨冈喝干了杯里的茶,说道,“岩村是都议会的议员,同时也是不二野病院的经营者医疗法人爱养会的理事,他和病院的事务长商谈这类事也并不奇怪。问题是相会的时间。夜里十一点多钟,未免太晚了……我问饭田的时候,他说这种情况过去也有。由于岩村的本职是搞土木建筑的,加上都议会的公职,非常忙,根本没有闲余时间,只有深夜才能商量一下病院经营方面的事。那天晚上就是这种情况。另外,那天院长和其他理事都没参加,这在过去也是常事。”
“唔,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岩村的缘故,开会的时间过晚,事务长就代替了院长。总之岩村是理事会的实权派,理事长是由院长江口贞治郎大夫兼任的。”
“问过岩村都议员了吗?”桑木问道。
“岩村说的也是同样的话。那次会面大概谈了两个多小时,然后由病院派车把两个人分别送回家的。”
“那么,回去的也相当晚了吧?”
“是晚了,据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有文章的。”
桑木把双肘伏在桌上,上身向前探着。“那次所谓的会面,是否和岛田被害有关系呢?岛田抓住了不二野病院的把柄……病院究竟有什么弊病呢?从现象上看,肯定是有的。护士小木曾妙子很早就在病院工作,她是深知内情的。她出自对饭田的怨恨才向岛田揭露了内情的吧。揭发的程度固然不得而知,但在经营者方面就沉不住气了。一定是商量今后的对策。岩村比理事长更有实权,只要这两个人一商量就行了。问题是那个病院是不是真有弊病。如果真有,我认为就得秘密调查了。”
“这些,目前正在调查,有待进一步研究……再就是关于出租汽车的问题。”滨冈主任谈到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先看了看笔记本。“大家都知道了,岩村都议员是从新宿的‘筑紫’门前雇的车。这辆车是当晚在那里等客人的。是哪个公司的,可惜当时雇车的侍女没弄清。这车把岩村议员送到不二野病院。从时间算起,这车回程的时候,可能正赶上拉饭田和小木曾妙子,又一次返回不二野病院。饭田的旁证是,到了不二野病院之后,小木曾妙子是坐着那辆车回去的。同时从现场的情况看,小木曾妙子无疑是被汽车拉到那里的,这出租汽车就是一个问题。究竟是哪家公司的,岩村都议员、饭田事务长都没有注意。另外,访问过附近居民,这一带的人睡得较早,没有亲眼见过的。只有一个人说在那个时间,听到过汽车的响声。目前,从各个出租汽车公司的报告看,还没发现有涉及这一案件的司机。本来嘛,都内的出租汽车公司就有四百多家,现在作出回答的大约有三分之二,还有一百三十家没提供调查结果。只有全部报上来才能弄明白。我们又不能把全部力量放在出租汽车上,汽车问题得从更大的范围去寻找和分析才行,”
“不过,”桑木说道。“从时间和地点来看,岩村都议员、饭田以及被害者所坐的那辆出租汽车,是最可疑的。假如全部汽车公司都找不出与这事件有关的司机,恰恰证实那个出租汽车的司机就是凶手。这条线反而更清楚了。”
“有道理。你是说那个司机如果与案情确实无关的话,是该把事实经过全部报告上来的吧?”
“就是这个意思。那个司机不敢露面,我认为正说明他和案件有关系……司机都要填写日报单,什么时间到什么地点送客人,走了多少公里,这要和车费符合。在汽车行驶仪器上显示的只是里程数,如果按里程把去向改变了,就查不出来了。我认为,目前不要管别的汽车了,应该把出租汽车这一项作为主要线索追查下去。”
第二节
第二天上午。桑木走访了都厅厚生局卫生课。同去的有青年刑警重枝。桑木认为这两起杀人案件,都和不二野病院的弊病有着密切联系。负责监督不二野病院的是这个课,所以首先应该听听主管人员对这个病院的意见。当然,作为主管人员是不会直言他管辖的病院有弊病,但这样做则是必须做的搜查工作。
卫生课长已经接近退休年龄,头发也斑白了。当他听到桑木的来意之后,果然一口咬定地说道:
“绝对没有这种事情。我们这里始终对病院进行着检查,如果有什么弊病,立即就能查出来。那个病院的工作成绩比起其他病院都优秀。”
“负责检查不二野病院的是哪一位呢?”
课长向身旁的课长助理问了一下那个人的名字,然后说道:
“是一位叫山中的。你看,就在那。”
他用下颏指了一下。
桑木回转身,见靠近窗口那里坐着一个长得很白的青年人,头发分得很整齐,二十五六岁。那人正在翻弄文件。
“课长先生,我想和他谈一谈,到他那去有些太明显,能不能请他过来坐上三五分钟呢?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向他了解一下不二野病院的情况。”
“好吧。”
课长又和身旁的助理悄悄说了些什么。那助理走到青年职员那里说了两句话。叫山中的那个青年职员向这边望了望,又向助理点了点头,便离开办公桌。
课长助理是一个四十五六岁、看来挺老成的人。多年的官场劳碌,已是满脸皱纹,显得比实际年龄老得多。
山中一郎在课长和桑木之间拉过一只椅子坐下来?99lib?。
“我叫这个名字。”桑木从怀里取出黑皮的工作证,打开,递向山中。山中眯缝着眼看了一下,点了点头。桑木看了看他那白晳的脸,开始问道:“刚才听课长讲,是您负责检查不二野病院的。”
“是的。”
“您负责的就这一个地方吗?”
“不,还有四所精神病院,按地区大致分散在上高井户、吉样寺、三鹰、小金并几个地方。”
对答得很利落。
“是吗,那么不二野病院的成绩怎么样呢?”
“那里算得上是优秀的。我们对各项都进行检查,每次都九九藏书变换检查重点,由于检查的项目繁多,在一个时间内全面检查是不可能的。采取的是突然袭击性的抽查,这是为了使病院方面事先无法准备。尽管用这种方法,那里的成绩还总在九十分左右呢。”
“都有哪些项目呢?”
“设备管理、业务状况、患者待遇,这是主要的三个方面。各项之下又分十多条细目。分别定出计分标准。”
山中答得非常流畅。由于是日常业务,这些内容早已装在脑袋里了,所以说得很自信。尤其是在课长面前,他更显得很有才干。山中继续淡论着那些内容,桑木听来一时摸不清头脑,总之是说明检查工作是复杂而又周密的。
“您每月下去检查一次吗?”
“不,不一定。”一直在旁边听着部下谈论的课长,插言道。“现在,职员不足,都厅没有经费预算。山中这些下级职员的负担太重了。再说,要是每月定期检查一次,病院只是在检查期间好上一阵子。不定期突然检查倒是一个有效的办法。”
“这倒也是。”桑木表示赞同。“如此说来,不二野病院倒是经营有方啊……最近,那里的女护士被害的事,您听说过吗?”
“知道,是在报上看到的。”
山中点头答道。
“您认识那个被害的女护士吗?”
“刑警先生,我怎么能一一认识那些女护士呢!再检查也达不到这种程度呀。”
山中话里带着嘲笑的味道。
“那么,那病院的事务长饭田胜治先生总该认识的吧?”
“当然认识了,每次都是他出面接待检查的。我认为饭田作为事务长是精明强干的,为人也热情正直。”
“你们有没有私人交往呢?”
“怎么说好呢!”山中仿佛在考虑该如何回答似的。“在工作上经常见面,自然而然在个人感情上有所接近了,但仅仅两个人之间的来往是没有的。”山中一面说着话一面上下打量着桑木。“从报纸上看,饭田事务长被当作被害女护士的主要旁证人,正接受调查。他是不是有很大嫌疑呢?”
“这还不大清楚。不过,被害人小木曾妙子和饭田的关系是不能否定的……还有,您不是说,那个病院工作成绩很好吗?可我们的调查结果是,男职员和女护士之间关系乱得很。”
“刑警先生,至于那种个人恋爱关系,并不是都厅检查的对象啊,那样做的话,岂不成了人权问题了吗。”
山中轻蔑地一笑。
“你认识不二野病院的经营者爱养会理事岩村章二郎先生吗?”
桑木问道。
“他是都议会议员,不过倒是常见面的。病院和爱养会是两码事,尤其是理事们和我们是没有直接联系的。我没和他亲自交谈过。”
“您和理事长江口贞治郎怎么样?”
“他是不二野病院的院长。只不过见面点点头就是了,因为实际工作都由饭田事务长主持。只要问他,什么事都能知道了。”
“岩村理事和饭田事务长在发生凶杀案的那天深夜,在不二野病院商量过事情,这您知道吗?”
“不得而知,那是病院的内部事务。”
山中好象在讥笑刑警的无知。“都厅没有必要一一了解这些日常琐事。”
“是吗?”
“刑警先生,看报上说的,对饭田先生的嫌疑还没解除是吗?”
山中来了个反问。
“那事我怎么能知道呢。”
“象饭田先生那样的人,是不会杀人的。首先,他没有理由扼杀他的情妇,多少有些恋爱瓜99lib?葛的人,是不忍心杀害对方的,那犯人,肯定是饭田以外的什么人。”
“您有什么线索吗?”
“我倒没发觉什么。不过,我相信饭田先生是无罪的。”
警视厅正在追查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因为是这案件的关键,没向新闻记者透露,哪一家报纸也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往往由于报纸上的消息,惊动了真正的罪犯,使之潜逃,这种例子多得很。
桑木最后问道:
“这个案件,可能从各方面要求您给予协助,这种搜查工作是不分节日和星期天的,也许突然向您了解情况,说不定还要到您的家里去拜访,请您告诉一下您的住址。”
“好吧,就在这儿。”
山中取出名片,在背面写上了现住址。因为名片上只印着都厅的厚生局卫生课。
“哈哈,原来住在大森一带啊。”
大田区S町XX号地有田方,这就是详细地址。
“.99lib.
哈哈,住的是一所独立的住房吧?”
“不是,是公寓。非专业性的公寓,脏得很呢。”
桑木立即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岩村照相制版所……大田区S町XX号地。
只是号地有些不同。桑木有些紧张。
在田村町事件现场,有一个青年男子在尸体旁好象辨认什么。又马上回到等候他的车上去了。这是当时围观者提供的旁证。官方立即通告出租汽车公司,要求配合寻找拉过这个乘客的司机作证,但至今没人出面。不过,樱出租汽车公司的一位司机,提出证实有符合寻查中的那个乘客从大森坐车到高圆寺松树町去过。
根据这个材料,桑木对高圆寺和大森都进行了调查,但都没得到什么线索。不过,偶然在大森发现和青酸加里有关的岩村照像制版所。
桑木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他凝视着山中,详细地打量他的相貌和身材。
第三节
桑木从都厅出来之后,赶紧跑进公用电话亭,给武藏野警察署的搜查本部挂了电话。
“你们现在正在调查的旁证人饭田事务长的住址在什么地方?”
桑木疏忽了,从来没问过饭 田的住址。
“那个人住在高圆寺松树町XX号地。”
桑木高兴地走出电话亭。
“弄明白了吗?”
等在外面的重枝走过来问道。
“明白不明白倒是小事,今天咱们碰上有意思的事了。你知道在田村町尸体旁蹲着的那个人是谁?”
“哦?是谁?”
“嘿,就是刚才在都厅见的那个青年人。”
“山中一郎?”
重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当他想起了追查中的那个人物特征时,才恍然大悟。
“如果不用心观察,就是见到了也认不出来,只记住特征不行,东京有百十多万同一类型的青年……山中果然在我们面前撒谎了,他说他和饭田只是工作上的接触,其实这小子和饭田是有私人交往的,并且在深夜还要坐出租汽车到饭田家里去。”
“一看那小白脸儿,我就打心眼儿里厌烦。”
“看来,不把山中这个人彻底查清不行……就是问那家伙在田村町的活动,他肯定不会承认的。即便有人亲眼见到他,他也会说不是他,一定是夜里看错了人。”
“叫饭田来和他对质怎么样?”
“还不到时候。不如进一步查清山中。重枝,现在和我一起去饭田家,去见他的老婆,打听一下关于山中的事。用她的话作为参考,然后去大森,到山中住的公寓附近查访一下,弄清山中的生活情况。”
“到田村町现场去的时候,那个男的还带着一个女人,有人看见她在出租汽车里坐着。”
“对了,那女人是他的情妇还是另一码事呢?这还清楚,得打听一下……那山中在课长面前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这回去,无论如何也得问出个头绪来。”
桑木没和青年刑警说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岩村照像制版所也在山中住处附近,这是应该注意的,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呢?如果从远处找关系,早已弄清了,饭田那个病院的理事正是照像制版所所长的弟弟。
两个人直奔高圆寺。
根据樱出租汽车公司司机提供的情况,桑木和重枝曾多次跑过这个地方。
“还是这个地方啊。”
从作为目标的酒店和红色邮筒的转角,往里走,两个人便看到了饭田的家一从狭窄的街道向里缩进去一点有座二层楼房。上次来的时候,就见过这座二层楼,但那时还不知道饭田这个人,所以没注意就走过去了。
“有人吗?”
两个人来99lib.
到里面上了锁的方格子门前,按了门铃。
格子门打开了,走出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眼窝很深,下颏尖尖的,很瘦。
“您是饭田夫人吧?”
桑木取出工作证给对方看了看。
“噢!”那女人顿时呆若木鸡了。“我家男人今天还被武藏野警察署叫去过……不知多会儿才能了结?”她不安地打听着。
“不是一码事,那边和我们没关系。你丈夫本身没什么问题吧?马上就会了结的。”
饭田虽然行动没受限制,但每天都要受到搜查本部的传讯。
“太太,在您心里挂念着丈夫的时刻,我们来打扰您,真对不起。请问都厅有位山中先生常到这来吧?一个月大概来几回啊?”
桑木若无其事地问道。
“山中先生?我不认识这个人啊。”
桑木想,山中来的时候可能用的是假名字吧。
“这个人长的是这个样……”
桑木说出了山中的特征,那女人当即答道:
“不,不认识,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她不住地摇着头。
刑警桑木和重枝走出饭田胜治的家。
“看来饭田和山中的关系是瞒着家里的。”
重枝和桑木肩并肩边走边说着。
“是吗?从那个女人的脸色看,好象山中确实来过,她极力说没来过。一般情况,只要随随便便地说没来过也就行了,可是她拼命地推说不知道,这反倒暴露出来了。”
“不过,从一般情况看,她也不算过份。”桑木说道。“一个是病院的负责人,一个是处于业务监督者的地位,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过于公开,容易被人看出是结伙营私,不能不隐蔽。”
不知不觉来到青梅街道。
“总算知道了饭田和山中之间的密切关系,这也是今天的收获。现在该去大森了,到那了解一下山中的生活情况。”
两个人乘地铁到了新宿。很快,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在山手线的品川下了车,改乘出租汽车。从饭田家出来已经一小时了。桑木和重枝在车上,用外人不懂的谈话方式议论着案情。因为武藏野杀人案件另立了个搜查本部,工作起来很令人着急。
山中住的公寓是一所旧楼。
桑木找到了公寓的女管理员,拿出工作证,亮明身分,要求对方关于这次访查的事绝不让山中知道,并且对任何人也不要说。
“让我看看山中的房间好吗?”
女管理员把他们领上二楼,在尽里面的一个门前停下来。走廊和天花板都是黑呼呼的。
透过玻璃窗向屋里看去。墙角的报纸上散乱地堆放着炊具、茶具和餐具之类的东西——这里的厨房设在别的地方,是共同的。大衣柜是屋里唯一的家具,这个东西也是旧的。桌子上立放着五六册小说、四五册社会学、哲学一类的难懂的小书,还摆着《公务员必读》《精神卫生讲话》《厚生设施诸规则》等有关他本职工作的书。
想看一看有没有信件什么的,但又看不见。
墙上胡乱挂着换下来的夹衣和布腰带。完全是单身汉那种冷清的住室。因为没带来搜查证,只能在走廊往屋里窥视,这已经是作了最大的努力了。
什么可疑之处也没发现。不,如果说有什么可作参考的,那就是山中的居室恰恰符合一个低薪小职员的生活,并没有看到一件豪华的东西。
“房租每月多少钱?”
桑木向女管理员问道。
“三万八千元。这个地方干什么都方便,这个房间在公寓里要算是第一流的……”
“山中先生达里来的客人多吗?”
“轻易不见有人来。”
“冒昧地问一声,这附近有个岩村照相制版所吧,你看,就是露出的那家。那里的人有时到这来玩吧?”
“不,从来没人上这来过。”
“山中先生也不去制版所吗?”
“没听说过,好象没有。”
女管理员说得很干脆。她和饭田的老婆不同,回答得很自然。
“山中先生在花钱方面怎么样?”
“是个非常会节省的人,别看他年轻倒是个有主意的人呢。”
听口气,山中仿佛没什么使管理员疑心的地方。
“他晚间回来的很早吗?”
“不早,怎么说也是个年轻人呀!回来的很晚。在家里从来不喝酒,可是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醉醺醺的。”
“是啊,有时候是不是有酒店里的女人来呢?”
“那倒是偶尔有过。”
“是什么样的人呢?”
桑木开始追问了。
“那个女人象是在银座的酒吧里干活儿的,听他总叫她平山小姐。大约二十四五岁,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工作的准地点不太清楚。她和山中先生很要好,常坐车把他送到门口哩。”
“山中的生活,从外表看好象很简朴的。”
走出公寓,重枝向桑木说道。
“是的,看来倒和低薪职员相符。”
两个人出了胡同,向大路慢慢走去。
“不过,那是不是真的呢,说不一定……”
桑木自言自语说着。“今天,在都厅第一次见到山中,那双眼睛一看就叫人不舒服。譬如,就从他否认和饭田的关系这件事来看,这小子准是个骗子。”
“桑木先生,山中负责检查不二野病院,他和饭田事务长又很好,会不会在检查之前先通风报信呢?”
“你也想到这个了?说不定他从饭田那里拿着贿赂呢。”
“准是这样。刚才公寓的那个女管理员也说过,酒吧里的女人送山中回家的事。生活简朴到底还是伪装的,实际上在外边吃喝玩乐,这些费用还不是通过饭田从不二野病院捞到的吗。”
“可能是这样。对了,重枝先生,你赶快去调查山中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知道了。这不会太费劲的。”
“一个青年人弄上了酒吧的女人,当然要花很多钱。如果他在检查之前,先通个信,作为酬金送些钱,这并不是了不起的事情。问题是这些事和两起杀人案有什么关联。”
“山中在田村町,蹲在岛田玄一的尸体旁,这一事实有力地说明了岛田玄一、饭田胜治和山中一郎三个人是纠结在一起的。山中蹲到岛田的尸体旁,绝不只是为了什么好奇。被害者是他认识的人,一定是为了辨明是用什么方法弄死的,他才看得那样仔细。”
——岛田玄一是被青酸加里毒死的,青酸加里在病院里也有,照相制版所也使用。这是桑木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来到公共汽车站。左角有一幢挂着“岩村照相制版所”招牌的楼房。桑木望着那被高墙围着的楼房。重枝被门拄上的招牌吸引住了。
“这儿象多会儿来过似的。”
重枝说道。
“是的。”
那个时候,桑木想到的是照相制版用的材料是有青酸加里的,从那之后他就对这里发生了兴趣。从这里又了解到经营者和岩村都议员是兄弟关系。
“肚子有些饿了。”桑木说道。“吃碗面条吧。”
重枝笑了起来,因为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两个人又一同走进中华荞面馆。
中华荞面馆的老头,不用问还是上次那个人。上次桑木打听过,这里是否给照相制版所送过饭。因为田村町被害者岛田玄一的胃里发现有尚未消化的面条,所以才那样问的。
桑木喝着海碗里的面汤,想起了那一次晚上来到这里的情景——
有一次,自己想了解一下岩村照相制版所,一个人来到这里。当时主要的目标是想摸清制版所加夜班的情况,那时搜查还毫无头绪,在制版所外面望着那些明亮的窗户,想看看里边站着干活的人脸。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公共汽车了。正在这个荞面馆吃面的时候,偶然碰上了一个进来吃面的出租汽车司机。那天晚上,就是坐那个司机的车回到品川的。
啊,对了!出租汽车司机!
桑木从嘴边挪开海碗,一面擦着嘴一面回忆着。他想起了那个年轻司机的脸。那个司机在车里还和自己说了些什么。
在回忆这些事的时候,桑木感到在这个被杀害的原都政新闻记者的案情后面,好象幻影一般存在着自己意想不到的阴暗庞大的背景。
精神病院的事,只能说仅仅是一座迷宫的入口。
第四节
自那件事之九九藏书后,三上处处小心。在工作上也不敢疏忽。营业所连续发出告示,要求发生奸杀案那天夜里去过无田方面的司机,出面呈报。当然,他是保持沉默的。这次和田村町杀人案不同,那次仅仅是路过现场,这次案件和自己有直接关系。在报上登载那个现场照片后的四五天,他又在报上看到了警察署在那里栽立告示牌的照片,那上面写着:
“三月五日夜里十一时三十分至翌日零时之间,有在这附近看到停放车辆者(包括包租汽车、出租汽车及其它小型车、卡车)请呈报武藏野警察署。”
三上知道警察当局正在重点搜查把被害者拉到现场的那辆车。他有些着慌,又一想这不过是一般搜查的通例,没有特别值得害怕的。值得注意的倒是这正说明:不贴这样的告示,就不能在附近找到线索。他看到这帧新闻照片反而更加放心了。
在那个时候,有一半时间在盲目地跑,为了小心,把车灯全部灭掉了。现生想起来,真感到危险。那样做看来是对了。
那一带就是白天也没有人去,在那个时候当然不会有人看到的。离住户很远,天又那么晚了,肯定不会有没睡下的人家。
三上虽然放心了,但总在提醒着自己。既然警察把重点放在寻找车辆上,他们在什么地方监视着司机的行动呢?这就很难说了。在行动上要和平时一样,这个时候可要多加小心,重要的是不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三上最担心的是岩村章二郎和小胡子,怕他们记住自己的面貌,怕他们向官方告发。核对司机面貌的事,从来还没见过。果然象他想的那样,警方还没有对出租汽车司机加以注意。当然,“筑紫”的侍女也同样没记住自己的面貌。
使他担心的再就是山中一郎和“克洛镇”酒吧的真由美了。他们对自己的面貌是熟悉的,也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仅凭这一点是不会把我和武藏野杀害女护士案件连在一起的,恐怕他们作梦也想不到是我干的。
难以预料的是,小胡子从警察那里解脱出来遇到山中的时候,如果偶然谈到自己的事,那就危险了。不过也仅仅是危险而已,因为那天晚上,小胡子没看见我的脸,当然不会轻易把我给连上。
——即使有危险,也只是“可能”和“万一”。
这个“可能”和“万一”,却使三上感到可怕。万一山中就三上勒索他两千元这件事推测想象的话,那就有点不好办了。
三上又一想,即使这些到了警察的耳朵里,他自己也有答辩的准备。就是说,那时候他正在新宿、涩谷、赤坂、新宿,又返回银座。来回忙着做生意。这些都在当天的行车日报单上写着哪。这方面还是可以放心的。只是山中和真由美既知道自己的姓名又认识自己的面貌,毕竟叫人担心。
三上控制着自己,暂时不去和山中接触。等一等看,如果没有其它变化,慢慢再找他也不迟。三上对山中并没死心,如果不从他那发一笔大财是不行的。
从那以后,在都内揽客便成了他的专业。在“筑紫”门前等乘客有危险,再也不去了。就是揽客也尽可能的不去新宿,对那一带敬而远之了。不知为什么,虽说自己并不害怕,但总觉得心里忐忑不安。
近来,他一直注意着晨报和晚报上的社会新闻版。有关武藏野女护士被害的报道,不知不觉从版 面上消失了。社会上发生的事很多,新闻社不能光报道同一件事。
有一天早上,三上在公寓里打开晨报,许久不见的武藏野案件又露面了。
“女护士被杀案,搜查陷入停顿——重要旁证人某氏无罪。”
三上看完这段消息,仿佛感到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轻松了。宣告无罪的某氏,肯定是那个病院的职员小胡子。最近报纸上强调尊重人权,只要未经判定有罪,是不准公布该人身分和姓名的。另外,过去对涉及到的人一律冠以嫌疑分子这一词,现在只能使用重要旁证人一类词句。近来报上常有某氏或A氏等代名词出现。
当三上得知那个小胡子被警察传讯,想到他被追查时的那种心情不安的处境,就不由得暗自高兴。在读到这段消息之前,三上认为那小胡子一定成了自己的替罪羊,当作杀人犯被逮捕了。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望落空了,不过,以前也并没抱多大希望,这次也不大失望。只是小胡子无罪了。警察当局下一步搜查一定要加紧了,必须分外小心才是。
三上对于自己正处于杀人犯被追捕中的这一事实,有时觉得好象不是真的。在那黑暗的树丛里干下的勾当,仿佛在梦里一般。那件事就象某些小说里的一个章节、电影或电视中的一个场面;但这个冷酷的现实却不时地向他袭来,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反复地想着同一个问题,如果当时车里坐着小胡子和那个女人,就可以避免了。返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女人,这是最漕糕的;那个女人的傲慢劲儿更激起了自己的反感。这些条件的积累,给自己造成了这样的命运。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事,一切都毁了。
他时常回忆起那个女人临死前的情景,但他从未感到什么奇妙、怜悯和不安。记忆中那个女人对他始终是憎恶、反感和抵抗的。因此,他至今仍在憎恨那个削瘦的牺牲者。如果有了同情心,自己就要变得胆怯,精神就要崩溃。对,一定要憎恨那个女人,只有憎恨才能保全自己。要恨,就不只恨那一个女人,和那女人有关系的小胡子,还有“克洛镇”酒吧的真由美,就连那好象和她有牵连的都会议员岩村章二郎都要去憎恨。总之,等事情稳定下来,一定把这些家伙的所作所为查出来看看。
实际上他确实掌握了一些可以作为线索的材料,那就是从那个女人的身上得到的笔记本。当时出于防御心理,为了使人弄不清死者的身世,他细心地搜查了死者身上带的东西。回到公寓翻看那个笔记本上写的是些什么,尽是一些琐事,本想一烧了之。但发现后面有一部分草书,象谜一样,于是引起他的注意。虽然对这些文字没有理解,但推测可能是记载着和那一伙人有关的重大秘密。这么一想便把它保存了下来。确切地说,它还不是什么明确的文字记载,是只有本人才能懂的备忘录一类的东西,外人是看不明白的。或许是怕外人看懂,才有意这样写的。笔记一类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被别人看到,写这个的小木曾妙子已经作了提防。
把这个小本子带在身上有危险,又怕丢失了,便把它藏在公寓房间里的隐蔽地方。三上经常取出来,煞费心思地琢磨着猜测着。
在白天工作的时候,他总是镇静自若。谁能料到这个杀人凶犯竟然如此大摇大摆地象个运动员似地走来走去呢。不过,有时偶尔也吓他一跳,那是因为身后突然响起警笛。他先是吓得胆战心惊,过了一阵儿,镇定下来,便煞住车,把后面的救护车或巡逻车让过去。
对山中那件事,三上是不肯罢手的。自那个事件发生之后,再没以猛然出现的姿态和山中见面,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这个事一定要照老样子继续下去,否则,长期隔绝,以后再对他威吓就不起作用了。要弄清那个笔记本上草字的含义,也必须和山中接触。
他想,好在杀害女护士之前,谁也没看见自己的面目,这是可以放心的。不然为什么至今还不见动静呢?主要是由于出租汽车司机也和干邮递员、巡警一类职业的人一样,理所当然的谁也不会仔细去看他们的面孔……就拿刚才下车的这个乘客来说,坐在车上一次也没仔细地看过我。
武藏野杀人案搜查本部,正朝着三上那美梦的相反方向前进着。
调查过不二野病院的饭田事务长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与杀害小木曾妙子一案无关。确认在那个时刻饭田不在现场。他和岩村都议员在病院会面和他来到病院的时间,完全得到了夜班护士们的证实,总算解除了嫌疑。
搜查本部断定:把小木曾妙子弄到被害现场的肯定是汽车。已经把这一点作为在现场附近巡访的重点,但没有找到目睹者。为了寻求普遍的协助,又特意出了告示,也毫无结果。尽管如此,仍认为是汽车问题,被害者绝不会步行到这偏僻之处的。
搜查本部听取了岩村都议员和饭田事务长的答辩之后,认为从新宿送岩村去病院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是最可疑的。但动手有些晚了,因为一直把饭田事务长当成了主犯。
“那辆出租汽车,你是在什么地方雇的呢?”
搜查人员问岩村章二郎。
“在‘筑紫’饭店。是侍女从附近停着的出租汽车当中雇来的。”
警方早已查知,“筑紫”的女老板是岩村都议员的小老婆。
“你就是坐那辆车去不二野病院的吧?”
“是的。”
“你还记得那个司机的模样吗?”
“一点也没记住,根本就没留神看过。”
“那么你看到他的后背了。是胖还是瘦,是高还是低,这你总会看到了吧?”.99lib?
“我记得……那个人多少有些矮,对了稍微有些胖。”
“是个矮胖子?那么,是不是圆脸呢?”
“我想是的。”
“很好。那么,头发是什么样的呢?能想得起来吗?”
“我想……头发有点长,象很长时间没有理过。”
“越来越好了。还有,年龄呢?”
“不算太年轻,也不算太大……是啊,好像二十六七,三十左右,在车里没怎么说话。”
“哈哈,岩村先生,这里把都内汽车司机的照片都集中起来了,怎么样,从这当中挑出你大致有过印象的那个。”
“不过,认错了就不好办了。”
“不要紧,你挑出来的,我们也不会立即认为就是那个人。我们认为送你去病院的那个司机是最可疑的。想找到一些初步线索。从你这已经了解到那个人是个矮胖子,个头不太高,年龄二十六七到三十岁左右。还有,好象头发很长。这比起什么也没见过只看照片强多了。”
同样的内容,也问过饭田事务长。
“嗯,是不是一个矮胖子?头发散乱,长长的呢?”
“是啊,哎呀!就是那个样子。”
饭田事务长解脱了被嫌疑的处境,刚松口气,又被传来,他还心有余悸。
“你好好想想。你受了不少连累,这回可得立功了,是不是?不只要立功,还得给和你相好的女人报仇。你好好想想。”
“是,不过……那个司机的模样,我没太注意。”
“你不是已经说出那个人的体形了吗?再想一想,你们那天晚上,在楠林汽车站站着,从那方面来了一辆开着前灯的汽车,当时你们很高兴,就把车叫住了,坐上去,到了不二野病院,是不是呀?”
“是的。”
“那么又怎么能说,上车的时候没看清司机的脸呢?”
“因为上了车,我和小木曾妙子一直说这说那的……”
“到了病院,你下了车,把那个女人留在车里,那么黑的夜里,把一个女人托咐给司机,怎么能不看一看司机呢?”
“这个……”
“怎么,没有看吗?”
“实在是……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仿佛是个圆脸……”
在停车处雇车的“筑紫”那个侍女,对这件事的印象也和前面那两个人一样。
搜查本部把集中起来的都内出租汽车司机的登记照片,全给岩村、饭田和侍女一一看过。这些照片都是按照他们说的体型特征选出来的,共有两千多张。
搜查本部感到左右为难,在搜查中竭力不使司机们察觉,万一在出租汽车司机中果然有人作案,可能会打草惊蛇的。所以只能取得汽车公司的协助,进行暗中调查。
两天之内,一一识别两千张照片,使岩村章二郎、饭田胜治和侍女累得疲惫不堪。
怎么也查不出来。
越看越分辨不清。
三个人都泄气了。
搜查本部大失所望。如果能清楚的记得那个司机的面目,还可以利用剪辑照片的方法,但这三个人谁也记不清,只好这样了。
饭田胜治在鉴别照片当中,忽然恢复了某些记忆。当他被搜查人员详细讯问司机特征的时候,回答说记不得了,那也是真的;现在,忽然在他眼前浮现出一个司机的面孔。
一次,从高圆寺松树町到银座去的时候,乘坐的那辆汽车的司机,事后早已在他的头脑中消失了,现在为什么又想起来了呢?因为那司机的神情、姿态和他同小木曾妙子一起坐的这个出租汽车的司机的神情、姿态那么相同。本来这种感觉早已有过,但不象搜查人员查讯的那样具体,自己不敢肯定,怕是一种错觉。饭田在回答搜查人员的讯问时,有些地方是说谎的。正象搜查人员指出的那样,到了病院,让小木曾妙子一个人回去的时候,他确实有些不放心,出自本能仔细地看了那个司机的侧脸,只是记得不太清。在警察面前说话,稍微不合情理,就会受到怀疑和牵制。如果说注意过那司机的脸,但又认不清,又会被追查,自找麻烦,所以故意没说。
实际上,要求具体描绘出那个人的面目是不可能的,可是淡淡的印象总会有的。
通过辨认这两千张照片,已逐渐认出那个人的面貌。饭田胜治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钟。他感到太象了。凭空说不出来,一看照片就能把那个人的相貌具体回忆起来。
只是照片上没有注明司机所属公司的名称。这是为了怕鉴别人先入为主,才故意保密的。
——这确是送小木曾妙子回去时,我见过的那一张脸。去银座时在松树町乘坐的出租汽车,那个司机也是这一张脸。
饭田却向搜查员说道:
“怎么也找不到和那个司机面貌相同的照片。”
饭田走出警察署,敲着前额在继续想着。
——那个司机确实说过公司的名字。唉,叫什么来的?那个名字好象和天气有关……
第一节
司机三上在午后四点钟,为了交纳前几个小时收入的车费,回到营业所。
前一个时期,曾连续发生刼持出租汽车司机案件,大部分是为了抢劫收入的车费。近来采取了防范措施,司机在当班中间把收到的车费及时交回营业所——时间一般是在午后四点至五点。
三上正在出纳那里数着掏出来的钱,突然,派班员走了过来:
“三上,有你的电话。”
“谢谢。”
“他请你回来的时候,马上给这个地方挂个电话。”
派班员递过一张纸条,三上接过来一看,上面有“都厅”两个字。电话号码是都厅的直通电话。他吃了一惊,没想到山中会主动找他。三上谢了派班员,回到车上,心里总觉得忐忑不安。山中这小子,怎么现在想起我来了?
他正打算和山中保持不即不离的关系,既然对方提出来,那就不能置之不理了。但他又有些犹豫。三上盘算起来,去还是不去?途中他避开了三个顾客。他既然找我,这是不容易的事,为什么不就此问问他有什么事呢?于是他在公共电话亭前煞住车。
按照字条上写的拨了号码。不用通过总机便直接挂通了,不一会儿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山中考生,你的电话。”
接电话的那个人转给了山中。
听到了山中的声音,三上说道:
“我是三上。上次很对不起。”
“啊,实在有些……”
山中非常客气,和上次那种不耐烦的口气大不相同。
“公司说,您来过电话……”
“啊,对不起……有点事想和你见见面。”
山中说得很快。
“噢,什么事啊?”
“没什么大事,你的工作方便吗?”
“今天到明天早裊,是我当班。”
“到明天早晨?”山中好象拿着话筒在思考什么。“要不然,在我下班的时候见面怎么样?在银座赤坂一带合适吗?”
“好吧。不过,拉着客人不一定到什么地方去,不好约定……”
“这就难办了。”
“明天行吗?”
“尽量快一点才好……这样吧,那个时间的生意亏损,由我来出。到时候,有雇车的你就推辞掉好了。总能编出个理由吧,比如说已经约定好去接客人啦,汽油快用完啦什么的……”
“要是这样,办法是有的。”
“那就拜托了,千万想个办法。”
“那好吧。”三上答应下来了。“到哪儿去好呢?”
“是啊,正好那个时候,大家都饿了,晚饭就吃中华面条吧。那里有一家饭馆做得挺好的,就是赤坂一棵树大街的扬子饭店。”
“好吧,那个地方我知道。”
“嘿,真是活地图呀!六点半,我在那儿等你。六点半。”
“知道了,我一定去。”
山中这小子,看来是一定要见我,他想起什么了呢?上回敲了他两千元,按理说他是不愿意见我的,这回却特意打来电话,又说要请我吃饭。三上的心头突然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阴影。可是又一想,自己也太多心了。山中绝对估计不到那女护士是我杀的。他约我,如果我不去,那倒反而使人怀疑。对以后的事也有妨碍。不管愿意不愿意见他,也得和他保持一定的接触。
三上按照山中的约定,从五点钟开始就选择乘客,他必须在六点半去赤坂,对去较远地方的乘客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了。
六点半钟,三上顺利地来到赤坂。
山中一郎已经在饭店的最里面等候着。看到三上进来,他扬起那白脸招着手打起招呼。
正是上座的时刻,顾客很拥挤。三上摘下帽子挟在腋下,客气地坐在山中的对面。
“上次太谢谢了。”
他低头敬礼,这是对上次那两千元的致谢。
“哪里,哪里。”山中仿佛被刺到了痛处,连连摇头。“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
“那么,就要些炒面吧,我也要这个。”
“好吧,”
山中向侍女要了饭菜,又从烟盒里取出香烟递了过来。
“真对不起,你工作这么忙,叫你出来,这太对不起了。”
山中这么殷勤,究竟要干什么呢?
“没什么。”三上说道。
“本来是别人委托的事,你能不能辞去现在这个公司的工作,到别的公司去呢?”
“哈哈,你是不是在物色司机呀?”
最近各地都面临出租汽车司机严重不足的问题,各个出租汽车公司拚命地争夺司机补充定员,从地方往集团里拉人。出租汽车公司先是拚命增加车辆,结果造成了司机的不足,有的公司竟有十分之一的车停在那里。
“是那么回事,我有一家认识的出租汽车公司急得眼红了,哪怕拉去一个人也好,忽然想到了你。”
山中笑嘻嘻地说道。
“是哪家公司呢?”
“在池袋那边,别看公司不大却有三四十辆车呢。设备不算太好,可是薪水保证没问题。”
“现在,不论在哪儿,汽车司机也是个大事,真是作梦也没想到。”三上用筷子拌着碗里的炒面。“我就打搅了。”他边吃边想着,山中这小子怎么会提出这样不着边儿的事来?真的是为了这事找我的吗?是不是什么阴谋?
“怎么样?我倒不是强人所难啊。”
“那么,薪水能给多少呢?”
“那就得和对方直接商量了。肯定要比现在这个公司好得多。”
“不过,小公司往往任意驱使司机,虽说能多挣几个,也不是那么轻松容易的事。”三上略加推辞地说道。
“可也是啊。”山中一边吹着碗里的面,一边吃着。“那也没办法。对方听了会失望的。是啊,你现在也有工作,如果什么时候想去,打电话给我。”
“多谢了。”三上猜不透山中胡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山中先生,克洛镇那边儿,还经常去吗?”
“噢,那个地方吗?不过是偶尔去一去。”
“那个女人,是不是还在那?”
“这就有点奇怪了。在,她还在那。”山中的脸色有些阴沉了,看来他很不愿意谈到真由美。“你还是单身吗?”山中改变了话题。
“是的,收入不稳定,还娶不起老婆呢。”
“不过,比起我们,你们的收入还是多的。我们才是因为薪水结不了婚呢。”
三上暗自好笑,你怎么骗得了我呀!你小子暗地里捞的是什么油水,我心里也有个约摸。只是还没抓住凭据。不会太久了,我就要叫你们那一伙慌得团团转了。
“特意把你找来,太对不起了。”
山中仿佛想结束这次谈话了。“如果你有意活动一下的话,再来找我也行。那个出租汽车公司说,随时都欢迎。”
“那就太谢谢了。”
“你这么忙,太打扰了。”
三上道了谢,站起身走了出去。三上走后,大约过了几分钟,从饭店里面走出一个戴礼帽的人。
“把我的饭菜给端到那个桌子上去。”
从里面出来的那个戴礼帽的人,向侍女指着山中那里的空座说道。他就是不二野病院的事务长饭田胜治。饭田默默地坐在山中的对面。
“看见了吧?”
山中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炒面条,一边低声问道。
“看见了。”
饭田拿起匙,吃着侍女端过来的那份饭。
“怎么样?”山由问道。
“是他,大概是不会错的。”
饭田的那双遮在帽檐儿下的眼睛呆呆吨望着远方。他比以前憔悴了。由于受到武藏野警察署搜查本部连日传讯,他的眼窝儿和两腮都塌下去了。
“怎么,真的是这个家伙?”山中睁大了眼睛。
“我想,藏书网是不会错的。对了,在病院门前,我送小木曾妙子回去的时候,看了那司机一眼,那个角度,和他方才跟你说话时的角度一样。是他,我确信是他,没错。”
“那就不会错了……这个畜生,这个胖家伙!”山中自言自语地说着。“看,那烟灰缸里烟头,就是他的。”山中从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铺展开,把那烟头包起来。“就为了这个,我特意让那家伙抽的。叫谁化验呢?”
“学生时代的一个朋友,在R大学病理试验室工作。今天晚上,我就到他那儿去。如果A型血,那就成了铁证。”
“你的仇也就可99lib.以报了。”山中望着饭田的脸。
“报仇?你说我去告那个家伙吗?”饭田吃惊地望着山中。“向警察反映这个情况是吗?”
“……”
山中一时回答不出。
“那可就轻举妄动了。那家伙,用一般办法对付不了。你在田村町辨认岛田尸体的事,他可是知道的。为了这件事,你出了两千元。你也应该懂得警察是怎样搜查的,说不定也会问到你的,也说不定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这回,我算领教了警察的厉害,只要你说的有半点出入,他们就揪住不放。”
“给了那个家伙两千元,真是失算。”
“是失算了。要是没有那件事,还可以说只是好奇才去看了看尸体,那是完全讲得通的。”
“不过,这个杀人犯居然敢大天白日大摇大摆地在东京市里转来转去。”
“还不能确定就是他杀的,不过,我敢说,他就是那个汽车司机。不管怎么样,绝不能轻易把他交给警察。”
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山中不由得抬起头来,注视着饭田的脸,问道:
“又有什么新发现吗?”
“是啊……不过,还没有证实。我认为小木曾妙子这个娘们儿,不只是告给了岛田玄一,恐怕她还写下了什么东西。这是我最担心的。上次,我到她那个住处搜查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
第二节
武藏野杀人案的搜查本部,结束了对旁证人饭田胜治的传讯,但并不等于放任不管了,还派人跟踪监视着。跟踪的刑警回来报告说:
“饭田正和都厅卫生课的山中会面,在银座的茶座里,他们两个人正谈着什么。”
“山中?这个叫山中的就是负责检查不二野病院的那个人吧?”
主任问道。
“是的,据说他经常去不二野病院。”
“那个山中为什么要在茶座和饭田会面呢?如果是公事,可以在病院,也可以在都厅谈啊……”
“这还不大清楚,他们谈话的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些什么。”
“他们的神态怎么样?”
“很亲近。”
这时,桑木也回来汇报。
“山中这个小子说是和饭田没有私人往来,可是他们一直在约会。”桑木说道。“这些官吏们一般的都和他管辖下的人有勾结。特别是这个山中,从不二野病院开始,这一带的精神病院都归他检查。如果说,他没有和病院暗中勾结,那才怪呢!”
“大概这就是检查的秘诀吧?”
“我想是这样。这也是难以苛求的,到处都存在这类情况。”
“不二野病院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弊病呢?”
“这一点,如果不深入调查,就没法说有还是没有。”
桑木自有他的看法。田村町被杀害的原厅内新闻记者岛田玄一,一定从武藏野被害的小木曾妙子那里,得到了病院的隐秘。小木曾妙子是在病院工作多年的护士,最近遭到饭田的拋弃,为了泄私愤,把病院的隐私告给了岛田。作为负责检查病院的都政部门的山中,不用问,和饭田一定是一条线上的两只蚂蚱。这一点,是不足为怪的。这些都是桑木正在思考着的问题,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事情很复杂,又是两个搜查本部,两起案件是间接联系的,在搜查工作上没有联合行动。
“不然,就先把不二野病院的内幕调查清再说吧?”主任说道。
这个病院的内情很复杂,别想轻易查出破绽来。不过,主任的信心十足。
“山中肯定从病院得到不少小恩小惠,所以对他的生活情况,有必要暗中调查一下。”
这项工作,桑木已经进行了,但掌握的情况是:山中的生活大体上是简朴的,唯一的消遣也不过是逛逛银座的酒吧。不象想象的那样奢侈。此外是否偷着存了大量的钱财呢?跟踪饭田的刑警接着汇报道:
“饭田和山中说完话,就在那里分手了。我是跟踪饭田的,他直奔高圆寺,回家去了。”
“真有些棘手了。”主任的话好象是和桑木说的。“小木曾妙子不是饭田杀害的,这一点可以确定,可是那个汽车司机却一直找不到。我们再进一步从饭田这条线追下去,会不会白费劲呢?”
“是的,杀害小木曾妙子的事,从饭田那里是不会找出什么直接关系的。刚才你说暗中调查病院的事,我认为绝不会从病院里找到杀害小木曾的凶手。”
“这倒也是。”
“这个案子,有很大的可能是突发性的犯罪。”
“这么说,对病院的情况你掌握一些了。”
“倒是知道一点儿。不过,眼下正处在棘手阶段。那个在田村町被杀害的记者岛田,究竟从小木曾妙子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又打算作些什么,只要弄清这一点,就不难查出被害的起因。在关键时刻,能提供材料的小木曾妙子又被杀害了,这就叫我无从下手了。”
桑木从武藏野警察署回到警视厅刑事部。
他有些郁郁不快,搜查工作仍在原地踏步。关于田村町岛田玄一被害的调查材料,大体上已经齐全,但这些却构不成直接犯罪的事实依据。饭田和山中对岛田的死,仿佛不无关连,但也找不到实据。如果小木曾妙子还活着,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遗憾的是这个女人偏偏又死了。
至于岛田,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被毒死的,还没弄清楚。毒药青酸加里又是在什么地方给他灌下去的呢?如果是在现场附近,被害者可能是在行走当中倒毙的;如果距离现场较远,就有一个往现场运送尸体的问题。用出租汽车,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有用自用汽车。从过去的经验看,大多数这类案件,搜查自用车,不知道汽车牌号,差不多是无法查找的。
武藏野小木曾妙子的被害,似乎与岛田案件有关,但实际上又缺少有机联系。为什么呢?小木曾妙子的被害仅仅是偶发事件,是一起单纯的奸杀案。把两起案件混在一起,就会造成混乱,只能分开来考虑。
桑木正九九藏书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仿佛听到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一个年轻的刑警,叫来一个四十五六岁的妇女讯问着,好象讲的是被盗的事。
“这么说,别的房间一点也没被翻腾?”
“是的。我说过了,只有二楼八号进去了小偷。”
“没弄清丢了什么?”
“这个房间的三上先生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不用报案了。看来没多大损失。”
“这么说,那家的三上不愿意来报案,你是管理员,所以你就来了。”
“是的。不管怎么说,出这种事,心里就不痛快。不管他本人怎么想,为了全公寓的安全,我不能不来报案啊。”
“那么,你到这来,三上知道吗?”
“不知道。”
“三上是个出租汽车司机吧?”
“是的。”
这句话,立即引起桑木的注意。
“小偷是几点钟进去的?”
“噢,大概是在四天前,夜里十点钟左右吧。”
“那天晚上,三上不在家吗?”
“就是嘛,出车去了。正是他不在家的时候被盗的。”
“三上两旁的邻居都没发觉?”
“那两家都是在新桥的酒吧工作。一个是女招待,另一个是侍女,她们夜里回来的都很晚。”
“哈哈,这么说,那个时候,两头的邻居都不在家。”
“是的。”
“你们公寓可以随便往里进吗?”
“谁都可以自由出入,说是粗心大意,就是粗心大意啊!可是管的太严了,住客又不高兴。”
“确实是这样。是什么时间发现的?”
“今天早晨,不,不是发现,是三上先生告诉我们的。”
“这倒奇怪了,为什么发现的当时没有声张呢?”
“三上先生说,因为没有偷去什么,也就没当回事儿。我说还是报案的好,他还直嫌麻烦。”
桑木站起来,走向那年轻的刑警。
“你过来一下。”他轻轻拍着那刑警的肩,把他叫了过来。小声问道。“是被盗吗?”
“是,没什么,没丢什么东西。她去过所辖署,因为没人管,一气之下就跑到这来了。”
“被盗的好象是出租汽车司机……”
“是的。不过,本人没报案,管理员认为房客们粗心大意,就报案来了。”
“这我在旁边都听见了……那个司机的名字,知道叫什么吗?”
“叫三上。”
“三上?是哪家出租汽车公司的?”
“青云汽车公司。”
桑木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天他从大森中华荞面馆回来坐的车就是这家公司的。是在车顶的牌子上看到的。桑木怀疑起来。
“没丢什么东西吧?”
“象刚才说的那样,他本人没报案,还不知道有没有损失。”
“他为什么不报案呢?”99lib?
“是不是因为没丢什么东西,出面报案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呢?”
“嗯。”桑木琢磨着。
“没丢什么东西,嫌麻烦,这种心理在人们中间是常有的。”
“也许是这样。”
话虽这样说,但桑木却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嘱咐那年轻的刑警几句,便走到那长得细眉毛、胖胖的扁平脸的公寓管理员面前,坐下来,直截了当地问道:
“出事了吗?”
“是锕。”管理员看出他是那年轻刑警的上级,便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说实在的,我先到所辖警察署去了,总等不来人。尽管没什么损失,可这种事关系到今后,还是去人调查一下才好。”
“当然应该这样。”
“小偷闯进去,尽管没偷什么东西,可心情上叫人总是不痛快。”
“你说得很对,那我就和你一起去看看。”
年轻刑警有些困惑不解。
“那太好了。”
女管理员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由于自己坚持报案,惊动了警视厅的刑警,她很高兴。
“你们那公寓在什么地方?”
“池袋的日出町一段,从东口进杂司谷不远。”
“明白了,那就马上一起去吧。”桑木低声向那年轻刑警说道:“这事关连着其它案情,我有个想法。交给我去办好吗?”
“完全可以。”
这年轻刑警对小偷小摸一类案件不太感兴趣,巴不得推出去了事。
第三节
桑木带领重枝跟那个公寓女管理员一起奔向池袋。
“那个司机。”
“您说的是三上先生吗?”
“是的。那个三上,今天在家吗?”
“昨天出车,按说该今天早晨回来,现在可能正睡觉呢。”
“三上是什么性格的人呢?”
在电车上,桑木向女管理员问道。
“怎么说呢,总是不大和我们说话,属于不爱交际的人吧。”
“也没有朋友什么的来找他吗?”
“好象没什么人和他来往。”
“不用说,准是个单身汉了。”
“就是。”
“他没有要好的女人吗?”
“哎哟,象他那样的小气鬼,还能找上个女人!”
看来公寓女管理员对三上没什么好感,讽嘲地笑着。
“那么,他一定攒了不少钱吧?”
“谁知道呢。听说最近司机的收入又增加了,可看不出他和从前有什么两样。”
“性情怎么样,是不是沉默寡言的?”
“反正是不怎么开朗。”
“按时交付房钱吗?”
“那倒是每月不误。”
“若是没朋友来,他是不是经常出去玩呢?”
“怎么说也是单身汉嘛!下了夜班,回来总是睡到过午,然后就随便出去蹓跶。不过,不常在外面过夜。”
“这么说,还算是个老实人吧?”
“可能是这样的。看来也不大爱喝酒,这人几乎没什么爱好。”
这家公寓也和别的地方一样,灰泥建成的二层楼,楼上楼下一共有十来个房间。附近的胡同里,集聚着不少小型公寓。
“三上的房间在二楼吧?”
“是的。这就上去看看吗?”
“就上去看看吧。”
桑木把从大门口直接可以上去的楼梯,打量了一番。
“果然进来生人也发觉不了。上下楼可以自由通行。”
“就是嘛,我们也粗心大意。不过管严了,房客们又感到不方便。没办法,只有叫各家把自己的房间锁好就是了。”
桑木和重枝跟着管理员向二楼的走廊里面走去。八号房间在右侧。门上嵌着玻璃,另外还有个小窗。门窗都从里面用布帘挡着。
“在家不?”
桑木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叫一声看看。”
管理员按了一下门旁的电铃。里面响起尖细的蜂鸣声,但没人应声。管理员又按了一次。
“谁呀?”
好容易才听到反应。那男人的声音仿佛从睡着的地方传来的。
“三上先生,”管理员喊道:“你起来一下。是我啊。”
这时听到屋里发出咕咚咕咚收拾东西的声音。不大会儿,窗帘从里面撩起来了,映出人影,有了开锁声。门打开一半,一个稍胖的二十八九岁圆脸男人,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当他发现在女人后面还站着两个陌生人的时候,便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桑木晋到这张面孔,立刻感到自己的预想没有落空。就是那个人确实是在大森中华荞面馆碰到的那个司机。自己就是坐他的车去代代木的。没错,就是他!
三上却记不得桑木了。
“三上先生。”女管理员说道。“这两位是警察,是来调查一下你这房间里进小偷的事。”
“啊?”
三上把手插进皱皱巴巴的衬衫里,扑嗤扑嗤地挠着。“这是干什么,太太,你报告去了?”他很不满。
“打扰您了。”桑木微笑着向前迈了一步,又看了看女管理员。“现在就进去看看吧?报告这个房间进来过小偷,那就让我们调查一下吧。”
“什么也没有损失。”
三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根本用不着特意请警察来调查。真是小题大作。”
“不,即使没受损失,房间里进来过小偷,这也是事实。只要出现犯罪行为,就应该进行调查。即使你不报案,作为警察也不能不查,这属于刑事案件。”
“是吗?”
三上有些埋怨那女管理员多管闲事,瞪了她一眼。“唉,屋里乱七八糟的。那就请进吧。”
桑木和重枝走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有六席大小,旁边接连着的象是厨房。屋里冷冷清清,一个旧立柜和一个小橱,此外还散乱地堆放着一些空箱子。屋角里有一张光板桌子,桌子上连一本书也没有。衣服和衬衫在柱子上零乱地挂着。厨房地上满是苹果皮、萝卜头儿什么的。一看就是单身汉的生活。
三上慌忙叠起被子。九九藏书那被褥质量也不怎么好。从这种情况看,三上的收入是不富裕的。
“什么地方被翻了呢?”
桑木站在屋子中间问道。
“那个小橱被打开了,只是把衣服翻了一个过儿,立柜也一样。”
三上还是那样怠答不理的。
“这就是说,一件也没偷,是吗?”
“是的,什么也没丢。也许看我穿的东西拿去也没用吧。”
“桌子呢?”
桑木望着那光板桌子问道。
“一点也没动。说到底,这屋里想偷也没有可偷的。”
“草垫子上留下脚印没有?”
“没有。是从外面把锁撬开的。怎么撬的呢?反正是用什么家伙吧,真够灵巧的。现在门上的锁是新买来的。”
“你已经详细检查过了?真的没有丢什么?”
“检查过了,什么也没丢。”
“不去报告,就是因为没丢什么东西吗?”
“就是,哪怕是丢一件西服,我也会立刻报告去的。”
“大致情况清楚了。那天你正当班吗?”
“是的。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
“那就叫我们取一下指纹吧。”
“指纹?”
“经过了四天,恐怕已经不顶用了。那也得把门口、大衣柜、橱门上的取下来,试试看。”
桑木向重枝使了个眼色,重枝取出小盒,把白粉在玻璃门上、柜橱上、桌子上,各重要的地方都撒上了。
三上在一旁注视着。只见他越来越表现出焦躁的神情。
“这需要多长时间?”
“马上就完。首先要查出你本人以外的指纹,不然就找不到线索。”
“不是说已经不顶用了吗?”三上说道。“看来只能出现我的指纹了。这屋里就住着我一个人,到处是我的指纹。”
“那也不一定,你就好好地看一会儿吧。”
三上果然很听话,在一旁注意看着,脸上逐渐露出厌烦的神色。
桑木把重枝取到的指纹,和三上的指纹核对了一下。这里显示最清楚的是三上的指纹,其余近于消失的指纹,大多也是三上的。
“还确定不出来吗?”
三上问道。
“不容易区别了,你要是早一点报案,也许能鉴别出犯人的指纹,现在都被你的指纹压上了,犯人的几乎全部消失了。”
“是吗?不过,我认为没什么损失,也就没必要报案了。”三上坐在敞开的窗子下面,吸起烟来。
“今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去报告。”桑木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
“还得写一份失盗申报书。”
“写失盗申报书?可是我什么也没被偷去呀!”
“尽管这样,可是你的房间被撬,进来过小偷,这是真的吧?虽然没丢东西,柜橱抽屉被打开,翻过。日后,捉到犯人的时候,如果没有失盗申报书,那他就构不成犯罪。所以还是麻烦你一下。”
“那好吧。”三上无奈只好答应了。“那么!简单写写就行了吧?”
“简单写写就行了。不过……这个撬门进来的人,究竟是想偷什么东西的吧?”
“这个……”
可以看出,三上的心里开始平静了。
“别看什么都没丢,来的人却是有企图的,只是没得到那件东西。你认为呢?”
“这,我可一点儿也不知道。”三上喷着烟回答道。“我想,这个小偷以为我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不巧净是些破烂儿,只好失望地走了。”
“也许是吧,那就没什么了。不过失盗申报书还是要写的。”
桑木和重枝来到走廊里,随便听了听女管理员的一些看法,两个人便出了公寓。
“现在马上就去三上的那个青云出租汽车公司。”
“三上有什么可疑的吗?”
“对了,所以我没问他更多的情况。”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说呢,怎么就那么简单的问了几句呢。”这时,重枝好象也悟到了些什么。“啊!他是不是和武藏野杀害女护士有关连呢?”
“是不是主犯还没弄清。不过,是一条重要线索,无论如何也要从这里入手。”
两个人向距离只有二百来公尺的青云出租汽车公司营业所走去。
营业所不算大,正赶上车辆都出去了,停车场里连个车影都没有,车库里停放着五六辆可能是有了故障的车。
“啊,全是皇冠牌的!”
桑木不自主地喊道。
在旁边听着的重枝吃了一惊,他想到武藏野杀人案,不二野病院的饭田事务长和女护士坐的就是皇冠牌汽车。据说颜色记不清了,多半是绿色的。这里的车,不是绿色的,是涂成蓝色的。可能这和青云出租汽车公司的名字有关系吧?桑木轻轻推开营业所的门,递过名片,主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您有事吗?”
主任说话非常客气。
“这里有个叫三上正雄的司机吗?”
“是的,有这个人。”
营业所主任有些担心地答道。因为不是从交通课来的,而是搜查课的。他想,不是事故问题,可能是与刑事犯罪有关系的事。
“现在对他还没有了解到什么材料,”桑木说道。“需要严格保密。请你把三上的三月五日的行车日报给我看一看。”
“可以。”
营业主任打开壁橱,抱出一叠报表来。
第四节
女护士被杀案是三月五日。在三上正雄的运行日报上,下午十时以后是新宿―涩谷―赤坂―银座―新宿―银座。最后在凌晨一时四十分,从银座返回营业所。
桑木把这些都记到自己的本子上。
“三上出什么事了吗?”
营业所主任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现在还没弄清楚,只不过有些可疑。”
“不知是哪方面的事?”
“等疑点肯定下来,会和你讲的,还得求你协助呢。”
桑木又翻开前一班的日报,那是三月三日的——司机是隔日班。三日午后,从十点开始的去向是:新宿―荻窪,荻窪―池袋,池袋―四谷,四谷——麻布霞町。又向前翻了一班,同样是在十点以后,新宿―驹込,驹込―东大久保,没有去银座。这就引起了桑木的兴趣,他又把五日以后的几个班的日报,翻看了一遍。三月七日午后十点起,涩谷―大森,大森―五反田,五反田―新桥。再往下翻,三月九日晚十点以后,池袋―老村,老村―赤羽,赤羽―上野。这倒是挺有意思的现象。桑木以五日为中心,一直往前翻看,并把这些详细记在本子上。记的差不多是关于夜里十点以后的去向。
营业所主任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在一旁看着。
“重枝,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桑木把青年刑警叫了过来,低声说道。
“什么事?”
“你看,”桑木指着自己记下的内容说道。“五日以前,在这日报上,晚十点钟,准会出现在新宿。”
“是这样。”
“这说明了99lib?什么呢?顾客乘车的去向是不能预见的,可这上面总是在晚十点从新宿出发。这就说明,三上每天晚十点以前必定到达新宿,把车停在那里。”
“是这样。”重枝也有些紧张了。
“你忘了,筑紫的侍女不是说过吗?岩村章二郎都议员坐的车,雇的就是停在那附近的出租汽车,遗憾的是没看是哪个出租汽车公司的,也没记住车牌号。你看,这就是有力的参考,五日,就是出事那天夜里,也是在晚十点钟以前出发的,以后虽然在市中心住返了几次。但这一点,恐怕靠不住。从他的心理状态分析,可以推测,是有意把武藏野那个偏僻的向方,改成市中心这个相反的方向。”
“看来是这样的。”
“更有意思的是从五日以后,三月七日晚十点,是从涩谷出发的。下一班的九日晚十点是从池袋开始的。从案件发生后的次日起,在日报单上,新宿就完全消失了。”
“果然是这样。”
“假如三上是武藏野杀害女护士的凶手,那他总会设法避开新宿的。也就是说,在这以前,他一直在新宿等待客人,事情发生之后,就极力避开那个地方,到别处揽生意去了。”
“这完全可能。”
“并且在新宿招揽客人的时候,可以推断是不是只在筑紫附近呢?在那种地方等客人,也显得不自然,那里不是停放车辆的地方,只盯住筑紫一家等人也不合常理。让我看,三上在那里,说不定是专等都议员岩村章二郎雇他的车。”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这样。”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不管怎么说,三上这个人是很可疑的。”
两个人低声谈论着,营业主任从那边桌子的对面,一直注视着这里。桑木回到主任面前。
“主任先生。”桑木说道。“这个叫三上的人性格怎么样?”
“唔?”主任放下钢笔,站了起来。“三上已经在这工作三年了,这个人很简朴,至今还是个单身汉,既不吃喝,也不嫖赌,就知道攒钱。”
“这么说,他挺能挣钱喽。”
“以前挣了不少,在公司里他的营业收入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最近差了一点儿。”
“是吗?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象是从上个月吧,大概从中旬开始生意就坏下来了。”
桑木和重枝会意地相互看了看。
“那是为什么呢?”
“这个,详细原因不太清楚,干出租汽车这一行,就是碰大运,碰不上乘客,再折腾也是跑空车。”
“可是,他从前总是第一第二名呀,从上月中旬忽然就不行了,是不是他不卖力气了?”
“那倒不致于,这个人绝不会在途中偷懒的。”
“从三上的日报上看,三月五日以前时常从新宿送客人,是不是那一带原来就是属于他的营业范围呢?”
“这个,这也可以说是司机的个性吧,每个人都有自己能揽主顾的地方,譬如有的人专跑山手一带,有的人就专跑别处。这些人又都有详细划分。三上显然是熟悉山手一带的,主要是从涩谷到目黑、世田谷这些地方招揽客人。这也得看顾客的去向,不仅仅限于这个范围,大致是这样。”
“这么说,他是不常去新宿的。”
“不,也不能这么说,从池袋到新宿的客人也不少。”
“你们营业所里有没有人在三月五日晚上十点以后,见过三上在涩谷或池袋、银座一带送过客人呢?”
“这个……”主任两手扶着桌子,歪着头思索了一会。“这可是个难题,我们所里就有六十多辆车,再说又分散在东京市内,各处都跑,一个营业所的车也是不容易遇上的。”
事实确是如此。
“为了慎重起见,顺便请你查问一下。这件事对三上要绝对保密,对其它司机也请嘱咐一下。”
“刑警先生,”主任忍不住地问道。“究竟三上有什么嫌疑呢?”
“嫌疑还谈不上。”
事已至此,对主任也只好明说了。主任听了,“啊”地一声,脸色登时变了。
“报上登的那个案子,据说也和司机有关,真没想到在我们这里会有嫌疑犯。”
“不,主任先生,还没达到嫌疑犯的程度。不过,这件事请分神了解一下。不仅仅对三上,另外,我们还在调查一些可疑的人呢。有时候,几乎确认无误的重大嫌疑犯,到了搜查本部一讯问,却没事了!这种情形是很多的。三上还没到这种程度,所以对他本人还不能另眼看待。这一点请多注意。”
“我明白了。”
“现在,司机们全都出车了吧?”
“是的。”
“明天的这个时间,我们还要来,如果能了解到一些情况,请告给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拜托主任,请不要推辞。就是借个什么理由把三上找来,能不能跟他聊一会儿?”
“聊天儿?”
“对,谈什么都行,主要是请他吸一支烟。给他一支烟,他是不会介意的。他吸剩下的烟头儿,千万不要丢掉,请用手帕保存起来。”
“哈哈,原来是要查验三上的血型呀!”
主任得意地说道。
两天后,桑木到武藏野警察署,见到了搜查本部主任。“主任,发现了一个目标,不是我们那方面的,是你们的。”
“真的?”
桑木的侦查能力,主任是知道的。急忙凑了过来。这时,正好其他搜查人员都出去了,本部占用的柔道场里,除了主任就剩下两三个人。桑木把三上的情况讲了一下。
“和不二野病院饭田事务长说的一样,是皇冠牌的颜色虽然有出入,不是绿的是蓝的。不过,当时,是夜里看到的,可能是看错了。”
“嗯。”
“另外,为了取得他的血型,通过他吸过的烟头儿化验,是A型的。”
杀害小木曾妙子的凶手,是汽车司机,这一点越来越明显了。
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认为不法分子乘坐白色的出租汽车的发案率较高,但也不能排除普通出租汽车司机在那么黑暗的地方对只身一人的妇女起了歹心的可能性。
“面貌也和上次饭田事务长、岩村都议员还有筑紫的侍女挑出的照片很相似。”
当然,照片不见得可靠。
总之目击者的印象模糊,与其说是没记住,倒不如说没有很好的看那个司机。
根据感觉,三个人挑出的照片都是圆脸型的男人。
“那个三上,也是矮胖子圆脸。”
“这倒相近。还找到更有力的线索了吗?”
“那,就是这个。”
桑木把抄来的运行日报谁拿了出来,向主任说明了自己的看法。
“嗯,这倒很有意思。”
主任随着桑木手指的移动,凝视着日报单上地名的变化,自己也随之思考起来。
“还有,出事那天,三月五日的晚上,三上在日报单上是这样填写的:新宿―涩谷,涩谷―赤坂,赤坂―银座,银座―新宿,新宿―银座。完全是在都中心往返的。当晚,在这一带,有没有人见到过他呢?我们请求青云出租汽车营业所主任查问了,司机们的回答是:谁也没见到三上。”
“不过,这也难怪。你想没想,那么多的车辆,同一个单位的车相遇的也不会太多啊。”
“那倒是。不过,在这前一班,三上在池袋跑车,就有的司机见过他嘛。再前面的一个班当中,也有人和三上日报上写的那条路上交错而过嘛。一般说来,青云营业所的车,多半在他们营业所附近的池袋一带招揽顾客的。”
“这么说,三月五日出事的那天晚上,从新宿送岩村都议员的,就是三上了。”
“他多半是在筑紫附近等候着,这一点在他们同公司的司机中有人作证,三上为什么总在筑紫附近等客呢?我想,这个推测不会有什么错误。”
主任用铅笔敲着自己的额头。
“主任,果断一点儿,立即把三上揪来,怎么样?”
“这样好吗?”
主任慎重地思考着。
前些日子,把饭田事务长作为旁证人连日传讯,结果,还不是释放了吗?
报上也透露了这个消息,有的报纸还说饭田事务长无疑是真正的凶手呢。
主任把这些作为教训,所以要把三上作为重大嫌疑犯,他确实举棋不定。
“主任。”桑木说道。“不是犹豫的时候了,我看这就是条主线。如果为了慎重,不妨用别的理由把他拘留起来,或者作为主要旁证人也行。”
“好吧。”主任下了决心。“先作为旁证人,传讯三上。”
第一节
三上正雄已察觉到了危险。
他是从司机们的眼神中察觉的。尽管桑木对营业所主任一再要求严守秘密,再三嘱咐不要惊动三上,但人多嘴杂,很自然的都知道了。
营业所主任的态度和以前不同了,过于亲切,反而显得很不自然。这一点,特别引起三上的注意。
曾被讯问过关于三上事情的司机们,总是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虽然不甚露骨,三上却敏感地意识到了,觉得情况不妙。
武藏野杀害女护士案件,追查到出租汽车头上来了。这种事在通知栏里过去是常公布的。现在又释放了重要旁证人,所以三上这几天非常敏感。
前些天,有的司机被警察署传讯,他还有点幸灾乐祸,后来报上又说那个司机无罪释放了,三上心里又是一震。
同事们和主任的眼神变化,一一看在三上眼里。
“唉,有人问过你关于我的事吗?”三上向他最亲近的一个司机问道。
“没什么。”这人最初还想马虎过去,后来终于说出实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看来警察对你特别注意。他们问我,你是不是经常在新宿停车等客。”
事态想不到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三上不由得脸色变了。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叫人家那么怀疑你?”
“我一点也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从这次谈话里,他已猜到营业所主任的那种举动了。前天,主任叫自己去只谈些家常,究竟是什么目的?叫人纳闷。紧跟着,三上便意识到自己留下烟头儿的事。他想,这可糟了,确实在主任那里把吸剩下的烟头儿放进烟灰缸里了。那就是主任找我聊天的目的吧?他知道自己是A型血,报上登的那女护士的尸体内取出的那东西是A型的。在这之前,被传讯的旁证人,也因为是同一血型。
三上立即慌恐不安了。
这一天,是他当班,在拉送乘客当中他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有时把钱找错了;有时稀里胡涂地把近路绕成远路,受到了乘客的斥责。
——刑警到家里去捉人,一般都在早晨没起床之前。我该怎么办呢?交班在早上八点,随后回公寓,警察会不会在公寓等着呢?下手再早些,会不会在我两点回库的时候,直接奔营业所来呢?即使警察一下子闯进来,他们也得不到令人担心的证据。只有一件东西,就是那个笔记本。因为放在公寓里不放心,所以才一直带在身边。假如今晚两点警察不来,回到公寓首先把笔记本藏起来,不然一搜身,马上就暴露了。
藏在公寓的什么地方好呢?三上首先想到的是谁也能想到的地方——天花板。这也是警察首先要搜查的地方。房间又小,一旦搜家,恐怕所有的角落都要搜到的。再就是害怕失火。三上把那个女护士的笔记本带在身边,主要是怕失火。在屋子里藏得如何巧妙,一失火,一切全完了。公寓里住着各式各样的人,带家眷的也不少,发生火灾的可能性极大。
他预想在凌晨两点钟,警察是会出现在营业所的。这样一来,身上装着的笔记本,就必须马上处理掉。不然,这是被害人小木曾妙子的东西,一分析笔迹,即刻就会鉴定出来。
这个本子本来是可以烧掉的,但三上却有保存它的理由,那是小木曾妙子画的符号,用它就可以去威吓山中和病院的事务长饭田。这些符号倒是抄在别的本子上了,如果把原本烧掉,那就对这些人失去了冲击力。现在,已经火烧眉毛了,再拿着这个东西,肯定会丧命。他对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这一证明——三月五日运行日报,颇为自信。认为一定会象上次那个司机一样,传讯结果最后还是释放。只是在这个期间,要把这个本子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
最初,他想密封在袋子里,交给知近的朋友保管起来。又一想,那太冒险了。怎么办好呢?三上决定在自己摆脱嫌疑之前,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他一面开着车一面反复思考着。已经过了十点,就这样回库,警察要是等在那里,那就完蛋了。无论如何,必须先把这本子处理好。
他想了很多地方,譬如埋在任何人不会去的树林里,还得找一个比较容易记的地方,日后忘了那就不好办了。
最后,三上还是选定曾经去过的青梅街道附近。
用什么方法埋藏呢?用报纸包上,既怕潮湿又怕被蚂蚁咬碎。在路上,他找到一家小杂货铺。
“有没有油纸和小铁锹?”
三上向杂货铺的女掌柜问道。
“有,有。这两样都有。”
女掌柜把他要买的东西拿了出来。
三上买了这两样东西,拿进车里,放在脚下。
来到太久保附近,他首先把车顶上的标志公司名称的电灯灭掉,接着便把遇到的举.99lib.手雇车的客人,看也不看地甩在后面。装出一副早有预约的样子,连空车标志灯也灭掉了。
——这段行走里程,在日报单上随便写些什么,车费由他自己垫上就行了。因为在青梅街道上是不会跑空车的。
三上来到小平附近,田无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有些胆怯,便绕开了。
小平附近居民很少,杂树林很多。
三上把车停在路边,装做去小便的样子走进树林。他拿着手电,但不急于照明,为了找个合适的地点,摸索着在黑暗中向前走去。这时,他忽然想到,埋在地下会不会被狗刨出来;会不会有小孩来玩给挖去呢?甚至说不定大人也会在某种情况下来挖掘的,譬如这一带的地主把土地卖出去,有人来伐树开荒什么的。一旦产生了顾虑,就没止境了,但此时已不容迟疑。三上找了一个轻易不会有人到的地方,在一株大树下掘了起来,把用油纸包好的小包裹埋了进去。为了使人看不出来,在刨开的新土上撒了一些别处取来的草。
这回该做记号了。三上用带来的小刀,在树干上刻了个冊。这样,看上去好像孩子们淘气刻上去的。没有人写这类符号,这是不易混淆的。
三上弄得身旁的矮竹和脚下的青草沙沙作响,迅速走出树林,回到路边的车里。
凌晨两点钟,三上回到池袋营业所,把车开进车库,简单地打扫着。只见身后射来几条走动的人影,回头一看,是三个陌生人。他想,来了。
“你是三上正雄吗?”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人笑眯眯地99lib?问道。
“是的。”
这三个人既不是营业所的职员,也不是司机。
其它车也陆续回库了,车灯闪来闪去,照射着这三个陌生人的身影,从他们身旁开了过去。三上周围也有许多司机在清扫着车。
“我叫这个名字。”
桑木为了不使别的司机注意,走到三上面前,取出了工作证,说道。
司机对警察的工作证是熟悉的。
三上尽管思想上早有准备,可是刑警真的来了,也不免心惊肉跳,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脸色刷地变了。
“跟我们到武藏野警察署走一趟好吗?”
那口气象请他去吃茶似的。
“现在到我睡觉的时候了。”三上首先采取了抵抗态度。“不管怎么说,这,你也看到了,我刚回来,工作刚完,很累了。”
“这,当然是了,”森木像劝人加入保险似地说道。“你正睏倦的时候,来打搅你,很对不起,不过,马上就可以完了。不然,到那里也可以休息一下,这是拘留证。”
桑木把夹在工作证里的一张纸,展开来递给三上看。
三上当见到这张纸,身体仿佛失去了平衡。他想,这可不行,一定要保持镇静,到了警察署,一定会遇到比这更严重的事。
“那就没办法了。”三上不得不服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那地方,有事要问你。”
“今天能让我回来吗?”
“当然可以,只是简单地问一下。在你这么劳累的时候,打扰你,太对不起了。”
“那,我得和所里打个招呼,下一班还有人要接我的车呢!”
“那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说好了。”
落到如来佛手心里了。三上已经陷入绝望之中,现在只有自己给自己打气了。
三上被围在当中,四个人向等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三上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营业所夜间值班负责人,正在黑影里目送着他。
“你好,”擦肩而过的司机无所察觉地照例打着招呼。“这么晚了,还上哪去呀?”
“啊,就到前边去一下。”
三上死板的脸上装出笑容。
——他忽然想起犯人伏法时的情景,但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可是生死关头,弄不好就许上断头台的。一定要挺住。他们任何证据也没有。应该按早已想好的对策,坚持下去。
三上象落进深渊,拼命地保持着心里的平衡。
那个年纪较大的刑警先上了车,他立即招呼三上。一个年轻的刑警在三上的后面上了车。三上看得出,这两个人把自己夹持在中间了,另外一个刑警坐在助手席上,在报纸上常常见到的重大罪犯的那种姿态,今天轮到自己了。
没给他带手铐。
“请吸烟。”
年纪稍大的刑警取出香烟给了他一支。是“新生”牌的。他一面接烟,一面想,警察净是些吝啬鬼。三上道了谢,把烟叼在嘴上,年轻的刑警给他擦着火柴。
——哼,这是想笼络我呀。三上边喷着烟边想。现在他的心,略微镇静了一些。你们怎么讨好,我也不会把实话说出来的,你们有什么证据拘留我呢?任何物证也没有。正因为自己早有预见,才埋了那个本子。只有那个本子才是唯一的物证。另外,还有什么?当晚的日报填写得合情合理,那是作为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的最好的证明。至于血型,A型血的人最多了。
他忽然想到,是不是岩村和病院的小胡子记住自己的相貌,告给了当局了呢?不会,绝不会的。如果那样的话,首先非把我扣起来不可。
在自己之前,已经调查过很多司机了,这说明他们并没有证据。岩村和小胡子并没看清自己的脸。
一定要顶住。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任凭你怎么拢络、吓唬,我只有顶住,坚持到底。
三上把烟头儿嚼碎了。
第二节
山中一郎深夜来到松.99lib.树町饭田胜治家里。
饭田准备了威士忌在等候他。这是山中在中午挂电话和饭田约定的。
“那个司机,叫三上的那家伙九九藏书,据说到底被武藏野饗察署传去了。”
饭田往自己的杯里斟上威士忌,又加上冰块。
“给我也来了传票,”饭田取出笔记本。“要我下午一点出面作证。不知道岩村先生怎么样?”
“今天,我倒是给他打过电话,不凑巧他出去了。”山中说道。“都厅有事,要他去地方城市视察,据说是前天走的,得四五天才能回来。”
“看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也会传讯的。”
“应该在后天回来,那得赶快取得联系。”
“怎么能先给‘筑紫’的侍女一个信儿呢?”
“就不用管她了。”山中答道。“我们过多的出面倒不太好,再说那个女人也没看清三上的相貌,没大关系。看来,这次作证重点会放在你的身上,不管怎么说,是你和小木曾妙子一起坐的车。”
“是那样。”饭田点了点头。“现在,把三上交给警察是危险的,他也许会讲出什么来的。作为三上一定希望和前面传讯的嫌疑犯一样得到解脱。我们要帮他实现这个愿望。这样作比叫他胡说八道危险小一些。”
“只要你和岩村一口否定,那家伙就会被放出来。”
“警察方面没拿到什么物证,也只能依靠我们作证了。我们否认,就无法定罪,只得把三上放出来。我认为,三上一定保存着小木曾妙子写的本子,把这东西弄到手,然后再交出三上也不迟。在这以前,要装出任凭他怎么说也满不在乎的姿态来。”
饭田说道。
“你一直说小木曾妙子写这个啦那个啦,真有那么回事吗?”
“我想一定会有的,那个女人就是这种人,她向岛田玄一泄露的只是一部分。”
“小木曾妙子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呀?”
中山半信半疑地望着饭田。
饭田一面吮着威士忌一面说道:
“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人是病院里的老人了,这里面的底细,地知道得很详细,只要有一点儿变化,她会马上就觉察到的。”
“你和她讲过什么吗?”山中凝视着饭田问道。“你爱她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走嘴的话呢?”
“这一点,我倒是早有戒备。不过,虽然这么说,也难免有个失漏说走嘴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脑袋挺灵的。”
“正因为这样,你呀,”山中摇晃着杯里的冰块儿,说道。“我认为,当她知道你要抛弃她的时候,她恨你,才急急忙忙调查的。你应该对小木曾妙子严加戒备……”
“这一点我承认,所以到了后来,我才采取了安抚手段。”
“可惜,有些晚了。如果在她吐露给岛田玄一之前,那就好了。”
“已经过去了,再说也没用了。”饭田现出倒楣的样子。“这个时期,得极力弄清三上把那女人写的东西藏在哪了,必须找到它。”
“三上住的房间可能被搜查了,如果把那个东西藏在屋里,就落到警察手里了。”
“这倒不必担心,我进去找过,没有找到。三上也会料到他早晚要被扣起来的,也会想到抄查……那家伙够狡猾的,不那么蠢,他会藏起来的。如果,警察得到了那个,我们就会全部被查出来。”
“这么说……倒也是。”
“这不是别人的事,你也应该注意你的真由美啊!”
“没关系,我早就注意了。说句不好听的,和你不一样。”
第二天下午一点整,不二野病院的事务长饭田胜治来到武藏野警察署搜查本部。接待他的是搜查主任,还有一个饭田不认识的年纪较大的刑警。
“在百忙中打扰您,真对不起。”搜查主任寒暄道。“今天想请您来辨认一个人。”
“是不是把犯人抓来了?”
饭田接过茶碗,呷了一口。
“不,还不能说是犯人。这个人有些可疑,是作为旁证人叫来的,是个出租汽车司机。”
年纪较大的刑警坐在主任身旁,望着饭田的脸。这个刑警的神态有点不一般。
“请您看一看,那个司机是不是送你的那个人。”
“那可以,”饭田说道。“我以前说过,记不清那个人的相貌了。看相片那会儿印象就不深,再说又过了这么多天,印象越来越淡薄了,就是见了那个人,也不敢认了。”
“不过,看见了本人,您也许能想起来的。还有,辨认,也不是叫您和他本人直接见面,用不让他本人察觉的办法,你能看见他,他不能看见你。”
“是不是通过什么魔术镜?”
“是的,现在那个人已经带到那个房间里去了,就请您看一看吧。”
“好吧,我的记性可不太好,要是岩村先生也许能认得清一些。”
“岩村先生出差了。他回来的时候,会请他来辨认的。不过,岩村先生坐的车,是筑紫的侍女雇的,她已经看过了。”
“她是怎么说的呢?”搜查主任笑了一笑,说道:
“那就不便说了。那样的话,不管怎样也会先入为主的。”
“那好吧。怎么也没把握,试试吧。”
搜查主任亲自领着饭田,年纪较大的那个刑警跟在饭田后面,来到一间狭小的房间。这里墙上嵌着一块象公共澡塘用的那样大小的镜子,就在镜子里看到了三上,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刑警。
饭田被让到镜子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年纪较大的那个刑警若无其事地站在饭田身旁,观察着他的脸。
三上开口讲话了,他向刑警说着什么,但听不到声音,象失了音的电视一样。
“怎么样,好好看看,不是那个人吗?”
主任站在饭田身旁,边看镜子,边看着饭田的表情。
“哎呀。”饭田装作发呆的样子看着镜子里的三上。三上不住地向青年刑警说着什么。
“作为旁证人,”主任说道,“那个人是青云出租汽车公司的司机,是属于池袋营业所的。出事那天夜里好象是在新宿的筑紫附近等过乘客,岩村先生可能是坐他的车去田无的。”
“他本人是这样说的吗?”
“他极力否认,说当天夜里的那个时间,他正往返于涩谷到银座之间。这里有很大的出入。”
饭田歪着头像无声电影似地凝视着三上。
“和我印象的那个人,怎么也不一样。”
“噢,不是那个人吗?”
主任回头看着饭田的脸。
“怎么也不像,我讲过多次了,当时模模糊糊的没看清那个司机的脸,印象不深。”
“你再好好看看,有没有和记忆里的那个人相似的地方呢?”
“我刚才也是这样想的,可是越看越不像。”
年纪稍大的那个刑警一言不发地町着饭田。饭田觉得这个沉默不语的刑警,对自己压力越来越大。他像顶撞似地把话说得很硬:
“做为我来说,只能说不是他。我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被传来了?也许我说的不对。做为一个人,当他处在认为某人有罪还是无罪这个关口上,硬让他说出连心里也没有的事,这是不行的。”
“是这样的。”主任说道。“那么,这个人绝对不是那个司机了?”
“绝对不是。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一口咬定,绝对不是那个人。”在新宿的一家顾客最多的茶座里,饭田把叫他去辨认的经过向山中作了介绍。
“搜查主任是想叫我说就是三上,好在以前我早就说过记不清了,拿这面盾牌,我坚持说不像印象中的那个人……不过,在旁边一直站着一个古怪的刑警,真叫人觉得别扭。”
“长的什么样?”山中盯着饭田问道。
“年纪稍微大一点儿,四十上下岁,宽脑门儿,眼光挺狠的。”
“噢,那一定是叫桑木的家伙。”山中说道。“哎,我记得和你说过,他到我们那里去过好几趟了。”
“我也这么想,可能是那个人。”
“他说什么来着?”
“那家伙,一直默不作声,紧紧盯着我的脸。这叫人更不痛快。”
“他是想从你的神情鉴别你的话是真是假。你没显出惊慌吧?”
“没问题,我早就作了精神准备,连根眉毛也没动一动,看到三上的时候,就装作像初次见到似的。”
“没问你别的吗?”
“没有,说真的,我还以为从三上那里搜到了小木曾妙子写的那个东西了呢。我想成败就看这一下子了。结果,他们根本没提那个东西。看来,三上早把那个东西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总认为有那99lib?个东西,是不是真有呢?”
山中还是半信半疑。
“我认为会有的。这倒没什么根据,只是我的直感,相信是这样的。”
“那个叫桑木的刑警,你是头一回见到吗?”
山中问道。
“是头一回。他是属子田村町案件搜查本部的,我想,可能和小木曾妙子这桩案子有间接关系。当然,彼此会有内部牵连,他是到武藏野警察署找材料来的。”
“对这个刑警可不能大意了,要多加小心。”山中提醒饭田。“你到这里来的时候,注意没注意后面?”
“那你就放心吧,我至少换乘三次出租汽车,最后确认后面没有人才上车的。又是在十二社附近窄小的地方下的车,穿过另一条胡同,立即又坐上了一辆迎面开来的空车。”
“我们今后见面的时候,就得这么小心才行啊。”
“可是,有一回我不在家的时候,可能是这个桑木去过我家,问我妻子,说什么山中来过没有。看来,他们已经意识到咱们之间的关系了。”
“可能是这样。我们的会面地点,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就糟了。不过,饭田君,”山中问道,“我有件事不明白,杀死岛田玄一的到底是谁呀?”
“我正要问你呢?难道不是你干的吗?”
“少开这种玩笑吧。我倒是走过去看了看尸体,上次也做了一次案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的证明。不过,我因为长期泡在‘克洛镇’酒吧里。我想……是不是和你这条线挂上钩了?”
“这叫什么话,我怎么会知道呀!”.99lib.
“可是,小木曾妙子向岛田玄一泄露了情况的事,你是知道的呀!”
“那是她在被杀前几天才知道的,至于岛田被害的时候,我还一点儿也不知道有什么泄露情况的事。”
“这么说,”山中直视着饭田的眼睛。“杀死岛田的到底是谁?”
“那也是我正想知道的。”
第三节
司机三上正雄在搜查本部被拘留了三天,放出来了。
到搜查本部来采访的新闻记者都肯定地认为:三上正雄是杀害小木曾妙子的真正凶手。
报纸上竟然登出了这次是准确无误的观测报道。以前被传讯过的司机,都清白无事了。这就更缩小了搜查范围,最后被传讯者一定是重大嫌疑了。还有犯人留在尸体内那个东西的血型和三上正雄的血型完全相同,这是比什么都有说服力的定性依据。血型是A的MN型。
此外,在该案发生的当晚,三上的行动有很多疑点。像桑木发现的那样,从日报单上看,全都是在繁华区毫无停止地随意往返。这就露出了伪造案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证明的破绽。
可是,乘客没有注意车的号码,也没记住司机的相貌,即使报上点名了,还是捉不到凶手。
从三月五日夜里十点以后的运行日报单上看,三上在那段时间里,写成没有一个乘客是在特定的地点下车的,上车的人也大都是在行走的途中碰上的。如果是送到某某公司或某某人的家,就可以从那里找到证明人。半路上下车,无论如何是没法查对的。
流动地招揽乘客,是出租汽车的特点,找不出漏洞。
三上把小木曾妙子被杀的三月五日以前自己在新宿的‘筑紫’旁等客的事否定了,当然送岩衬章二郎去不二野病院的事更不承认。自七日以后回避去新宿的事,也说成是由于那里的乘客少的缘故。
搜查本部不得不释放三上的根本原因,是饭田和岩村章二郎以及‘筑紫’的侍女矢口否定,说不是这个人。
三个人辨认三上的结果,是一致的——
饭田胜治说,绝对不是这个人。
“筑紫”的侍女说,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楚。我雇车,从来也没像模像样地看过司机的长相。总的来说,就像我说的那样,没有什么印象。
岩村章二郎说,怎么看也不像那个藏书网司机。当然,当时我没注意那个司机的脸,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好像完全不一样。
两个人否定,一个人说弄不清楚。
认为三上有最大的嫌疑,并且始终坚持的,只有桑木了。
搜查本部主任认为,目睹者两个人否定,一个人弄不清楚,不清楚只能视为否定。所以决定释放三上。
三上释放之后,新闻记者纷纷来到警视厅搜查一课,提出质询。
“从被害者尸体内取出的罪犯的血型,和重大嫌疑犯三上的血型完全一致。为什么要释放呢?”
“光凭血型还不能作为定罪的物证。A的MN型血,在日本人当中是最多的一种,A型血的人最多,MN型的占百分之五十。所以单凭这一点是不能定罪的。”
本来验证了三上的血型之后,搜查本部是把他作为凶手来审问的,但三上顽强地坚持在案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因为有运行日报单这个物证,警方又拿不出确凿证据,这就是失败的原因。
如果辨认的时候,肯定三上就是那个司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可是恰恰相反。
“会出现种种不满的,这也无可奈何了。”
主任拍着桑木的肩膀安慰道。
桑木从一开始就把三上作为绝对的罪99lib?犯。可是,岩村和饭田他们坐的是皇冠牌卧车,就算认定了车体的颜色是蓝的还是绿的,由于皇冠牌的出租汽车太多,也得不出决定性的证明。但三上的血型和行走区域,以及汽车型号都保持着最大的公约数。关于释放三上这件事,尽管主任一再拍自己的肩膀,心里还是不能平静。
“三上,”桑木虽然心里不同意,但在外表上仍然对这个重大嫌疑犯和颜悦色地说话,“辛苦了,叫你受了很大的委屈。”
三上也温顺地回答道:
“碰上这种倒楣的事了。不过,总算把嫌疑解开了,我这心里也踏实了。刚一受到上级责问的时候,吓了我一身冷汗。平白无故被关进拘留所,我真想拒绝。”
桑木暗自骂道:这个杂种!
山中在都厅前面的公用电话亭里,正给不二野病院的饭田打电话。
“你看过今早的报纸了吧?”
“看了。”
饭田回答得很简单。
两个人都怕有人偷听电话,虽然说的很快,谁敢说坐在不二野病院电话总机前的女话务员没有窃听呢!
“慢慢的客人们该来了。”
山中继续说着。
“是啊,我认为还得逗留一些时候呢,真没想到。”
“今晚,还是在银座的那个老地方见面,你有空吗?”
“可以,几点钟?”
“十点钟怎么样?”
“知道了。”
他们所谓的十点,要从十里减去二。这是早已约定的。真正见面的时间,是八点。是为了给窃听者造成混乱。
老地方指的是银座的某十字路口一家营业时间很长的纸烟店。
山中在街口溜跶着,饭田那高大的个子散步似地向他走来。
两个人肩并肩地走着,一遇到行人走近的时候,便闭口不语了。
“三上那小子,怎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山中低声问道。
“我看,警察署也只能如此,起诉是毫无依据的。辨认的时候,我全给否定了。”
饭田得意地笑了。
“你和岩村先生取得联系了吗?”
“见过了。”
“他怎么说的?”
“没说什么……”那个人领会得很快。
“正如你想的,那家伙放99lib?出来了。”
山中望着饭田的下颏。
“是的。那小子藏起来的东西,无论如何也得想法找到,等到东西弄到手,再把他交给警察。不然,一旦这小子被逼入绝境,就有一五一十全说出来的危险。”
“你的推测可靠吗,不是疑心?”
“我大概还没有发疯。死的那个小木曾妙子如果写下了什么,一定是很详细的。”
“那个东西怎么能弄到手呢?”
“我想,”饭田说道。“她准是用别人看不懂的记号写下的。三上觉到可疑,正想拼命弄懂它,就在这时候他被拘留了……”
“早晚会弄到我们手里的。”
“会弄到的。怎么说……那些记号也不会太难懂……一旦得到启发谁也会弄明白。非得赶快动手不可……”饭田接着向山中问道,“你现在不打算去‘克洛镇’吗?”
“有些日子没去了。”
山中停下步脚,点上一支烟,习惯地向后面看了看。
“为什么总不去了?”
“一个来星期没去了。”
“其由美她很好吗?”
“忙得很。”
山中喷着烟,跟了上来。
“在这个当口,‘克洛镇’那些地方还是少去为妙。我想,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还是避一避警察的耳目比较安全。”
饭田像长辈似地忠告着山中。
“你还不知道我的这个想法,”山中答道。“三上是昨晚放出来的。我想,今晚他是要到这找我的,这和你说的那个本子没什么关系。因为这回那小子被公司辞退了,公司不管他嫌疑弄清没弄清,只要是因为杀人嫌疑叫警察逮走过的,就一律不再雇用。这么一来,他连零花钱也没有了,一定找我来要钱。上次我说给他介绍个挣钱多的差事,这回真的要来求我了。为了这个,今天我在厅里等了他一天,没见他来电话,我想他是累了,在家睡大觉呢。不过,他知道我常去克洛镇,今晚,一定会到那找我的。”
“这倒是可能的。”
饭田点了点头。
“如果他来了,”山中继续说道。“多少给他点钱,看看他的动静。灌他几杯酒,从谈话当中摸一摸他对咱们的事究竟知道多少。要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后也就放心了,当然也就不在他的身上破费了。”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饭田也赞同这个办法。“顺便摸一摸,看看他拿没拿小木曾妙子的小本子。”
在到达“克洛滇”酒吧之前,藏书网两个人一直在谈论着。也有时中断,那是怕走近的行人听到。
山中和饭田推开“克洛镇”的门。当然山中是走在前面的。从门里向右侧是细长形的柜台,里面是宽绰的雅座。
“山中先生,好久不见了。”
在这里山中是贵客。女招待们一个挨一个地围拢过来。
“有没有人来找我?”
山中接过手巾,一面揩脸一面问道。
“不大清楚……我问一问堂倌去。”
那个女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说,谁也没来过。”
“噢,好吧。”
八点刚过,时间还早,座位还空着一大半。
山中向四周看了看,问道:
“真由美不在?”
“哎唷,真由美的去处,山中先生还能不知道吗?”
“她怎么了?”
“您还装不知道呢。”
“您当真不知道?”
“是不是请假了?”
“什么,您竟会不知道!?”老板娘露面了,立即插进来说,“我当是山中先生带着她到什么好地方玩去了呢。”
“这可不能开玩笑呀!……她无故缺勤了吗?”
“就是呀,过去她要是有事,总在六点钟以前用电话打招呼的,多会儿也是这样。今天晚上连招呼也没打……”
“奇怪,是不是病了?”
“瞧您,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呢。”
旁边的一个女招待着着山中,偷偷地笑着说道。
“山中先生,您就别假装不知道了。”
山中再没搭腔儿,要来的加冰块的威士忌只喝了两口,便向坐在对面的饭田说道:
“喂,我想起个急事,跟我一块去一趟好吗?”
饭田点了点头,便一起站了起来。
“老板,对不起,我得回去一趟。”
“真由美不在这儿,觉到没意思了吧?”
一个女招待把手搭在山中的肩上。“她在不在都一样嘛。”
“快别强迫人家了。”
山中从出纳员前面走过,向站在门口的堂倌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可能有人来找我。”
“叫什么名字?”
堂倌伸着脖子问道。
“是个三十来岁的人。”山中迟疑了一下说道。“要是他来了,你告诉他,叫他在明天上午往厅里给我挂电话。”
“明白了。”
堂倌的眼睛里流露着敬意,鞠了一躬。
两个人来到外面。
“山中先生,回来的时候,路过这儿,一定进来。说谎可不行啊!”
身后传来了女招待们的笑声。
“到底出什么事了?”
沉默地走了五十多米,饭田问道。
“我心里总觉得出什么事儿了。”
“为了真由美?”
饭田极无聊地笑了笑。
“说不出是怎么了,我很为她担心。真的,她从来没有不请假就休息的。咱们一块儿去她那看看好吗?”
饭田想,如果出于爱情的话,山中本应该单独去的,既然约自己一同去,想必是他有什么担心的。于是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便答应了。
第四节
公寓的女管理员说,真由美昨晚走后,一直没有回来.山中的脸色马上变了。
“这可是真话?”
“是真的!我也正着急呢。”红光满面的女管理员睁大眼睛,望着山中说道。“我还以为跟着你呢。”
山中经常送真由美回公寓,女管理员是认得他的。这个女人也和“克洛镇”的老板娘、女招待们的想法一样。
“我什么也不知道。”
山中好像有些生气了。
“哎哟,真由美没和你联系过?”她仿佛有些不相信,“这可就怪了。”
“真由美出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我总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没注意呀。真由美走的时候又没和我说什么,当时我正在登缝纫机,从窗户里只看了看她的后影。”
“她没带什么东西吗?”
“没藏书网有。”
“出去的时候,就她一个人?”
“是一个人啊。”
女管理员笑嘻嘻的,她以为山中猜真由美陪着什么人走了,有点嫉妒。
山中也意识到她那笑里的含义了,但他和女管理员的想法是不同的。
——一般女人在外面过夜的话,总和平时出门的时候不一样,譬如嘱托管理员照看一下房间,或提上一只小皮包之类的,穿戴也和平时不同,一定会有变化的。
山中啰啰唆唆问了一气,女管理员回答的是:什么变化也没有。
“真由美出去之后,有没有人找过地?”
“没有。”
“昨天,再由美上班之前,有没有电话找过她?”
这家公寓只有管理员的房间安着电话,外面来电话,一律由女管理员到各屋去叫。
“没来过电话。”
总之,听这种情况,真由美和往常一样上班去昨天,不知在什么地方过了一夜,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山中嘱托女管理员,说真由美回来的时候,请告给她我来找过她。我还要来电话。
山中离开公寓。一直沉默的旁观者饭田走在路上的时候,才向山中开口了。
“那个真由美,真叫你担心啊。”
饭田用玩笑的口吻说道。在他看来,山中是为了那个女人外宿担忧。和这种女人打交道,既无聊又可笑。
“哼!”
山中有些不高兴,低着头走着,仿佛没有听到饭田话。
“真由美除了你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情人呢?”
年长的饭田有点刻薄地说道。
山中抬起头,答道:
“我了解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倒不是过于自信,饭田先生,真由美至今还没有不和我说一声就在外面过夜的。今天晚上,说不定她也回不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我是这样想的,真由美会不会被什么人骗走了?”
一辆公共汽车从他们的身旁驶过。
“拐骗?”饭田不由得笑出声来。“拐骗真由美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那女人不是和你好吗?拐骗她的目的,是不是想把你引诱出来呀?”
饭田冷眼旁观地看着山中,认为他对真由美过于焦虑了。
“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来。”
山中那年轻的面孔神经质地搐动着。
“真不明白。正因为这个女人从来没作过错事,所以才使人纳闷。”
山中深信真由美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喜新厌旧的女人。
这时,饭田忽然现出另一种表情,问道:
“你确实没对真由美说过多余的话吗?”
“她是靠得住的。”中山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管我如何大意,她听了也绝不会往外说的。”
“即使你无心说出,有时两个人在一起,她也会听到片言只语的。”
“……”
“譬如,在你花钱方面,谁也会觉得奇怪。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只说真由美那里吧,总是没完没了的去那里玩乐。”
“……”
“在这一点上,真由美就能看出你有问题。尤其是作那种生意的,对男人的收入和花费的不平衡,非常藏书网敏感。那个女人没打听过这类事情吗?”
“打听过两三回,”山中怏怏不快地过了一会子才说道。“不过,我对她说是老家的袓父把山林卖了,寄钱给我的。”
“拙劣的谎言!”饭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也没别的办法。这么说她就不怀疑了吗?”
“她已经相信了。”
“别的方面呢?”
“什么别的方面?”
“她一直和你接触,肯定会注意到你的生活上不谨慎的地方。即使你再留意,因为过于亲昵,一不留神就会露出这个那个的。这方面的事,真由美问过你什么没有?”
“没有。”山中不高兴了,因为饭田对真由美的怀疑太多了。他很不痛快。
“怎么说好呢?”一见山中面色不悦,饭田也就不再追根问底了。他对山中提出的那个拐骗,又重新考虑了一番,那种冷讽热嘲的心情也没了。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过了大马路。
“你打算怎么办呢?”饭田问道。
“那……”
山中已经沉不住气了。真由美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不见回来,真令他焦躁不安。
“看样子,你是不是想再去‘克洛镇’一趟呢?”饭田见山中不说话。“你以为到那就真能得到消息吗?恐怕也是白跑。到现在还没有信儿,今晚也不会有的。就别那么着急了,明天再说吧。”
这个四十多岁人的忠告,山中是听不进去的。在山中来看,关于真由美的事,饭田终究是第三者。
“那我就先回去了。”饭田突然说道。“我说山中,别过于把心用在那种女人身上。一个人往往由于一时疏忽,会把平时警惕的事泄露出去,不知不觉地露出破绽……关于真由美,慢慢地死了这个心算了。别忘了,世界上男女差不多数量相等啊。”
山中和饭田分手后,立即给‘克洛镇’酒吧挂了电话。
“真由美还是没有消息。”
这是堂倌的声音。
山中方才想象的事,即将变成现实了。
——可能把真由美骗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司机三上。那小子,正像饭田说的那样,正偷偷摸摸地向这里刺探。山中和真由美的关系,三上是知道的。三上从武藏野警察署的搜查本部放出来的时间,是在昨天的中午。真由美从昨天晚上就失踪了。从时间上看是相符的。
如果从三上的心理上推测,三上正在窥探着,但还没有触及到核心。
他已被出租汽车公司解雇了,今后的生活便成了问题。好多日子以前,山中和三上见面的时候,说给他另找一个工作。后来,三上成了杀人案件的嫌疑犯,被拘留了。事态马上发生了变化,恐怕任何汽车公司也不会招惹他了。关于这方面,各公司之间是经常联系采取一致行动的。对解雇了的“不良”司机,哪儿都拒绝雇用。
如果急于就业,三上不会不考虑到山中。可是,他还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是不是想通过和山中关系密切的真由美了解一些情况呢?这样,在真由美上班的途中,三上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也是可能的。
三上知道真由美的住处,每天什么时间去“克洛镇”上班,他也知道。
也可能是三上在半路上等着真由美,佯称受他的委托,把她骗进车里。或许编造说山中就在我家,是他叫我接你去的。
再往下猜想,山中只有恐怖绝望了。
无论如何,也得到三上的住处看看去。山中如果稍微冷静一些,他应该向其它方面猜想一下。但是在心神如此激动的现在,他只认准了三丰,像拉车的马一样,只是往前跑。
坐出租汽车来到池袋的青云出租汽车公司营业所,已是夜里十点了。
营业所事务室亮着红色的电灯。
“找三上吗?”从事务室走出一个人,对山中说道:“因为出了事,已经不在这了。他的住处倒是知道。”
山中按照小本子的地点又坐上出租汽车。从营业所到日出街一条,用不了五分钟就到了。马路左侧有家生鱼店,那是个三角地带。从中间那条路往里走,就是日出庄公寓。
走进大门,门口点着不太亮的灯,在一间土地面的房间里,乱扔着肮脏的木屐和草履。墙上挂着各房间的名牌,三上正雄是二楼八号。
公寓的走廊里和街上差不多,用不着打招呼,一直上了二楼。
八号房间没有开灯,关着门。山中轻轻地敲了敲七号房间的门。
“对不起,请问隔壁的三上不在家吗?”
一个三十来岁的瘦女人探出头来。用手掩着睡衣的前襟,好象已经准备就寝了。
“好像是出去了。”
她对这个不速之客表示迷惑不解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哎哟,那可不太清楚。”
看来,她对山中是没有好感的。
“昨天夜里他在家吗?”
“昨天中午回来一会儿,这以前像是一直在外面住着来的。”
听她的语气,一定知道了三上被警察署拘留的事,所以看见找三上那种人的山中,心里就觉得不痛快。
“看来,他昨天夜里回来了一会儿。走了之后,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吗?”
“也许是吧。我们两家一直不来往,他的事,我们不知道。”
那个主妇正想回身进屋,山中忙接着问道:
“昨晚,三上回来的时候,没领着一个女人吗?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人。”
“这……”
“奇怪啊。”山中目光烁烁地注视着这个主妇。“三上确实领着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女人回家了。太太您没见到她?”
“我一点也不知道呀!”因为山中问话的口气里有责怪对他怠慢的味道,所以这个主妇便发起火来。“我也没必要那么仔细地为别人的事操心。”
“可是,你既然知道他回来了,那么回来的是个人还是两个人,这你总该知道吧?”
“那我被不知道了。那个人的事,我从来不过问。”看到这女人的表情,山中突然意识到,因为警察来过,所以这女人对三上是憎恶的,想到这,他也变得心虚了。
“那就麻烦你了。”
山中一面急急忙忙地下楼,一面思考着。
那个女人说的是实话吗?三上即使把真由美领回来,也不会让人看见。他不能不考虑到事后会不会露马脚。或许他叫真由美在外面等着,或许把她放在哪儿了……三上和真由美毕竟没有什么关系,他是单独回来的。
路两旁的人家全息了灯。在黑暗中行走,山中有些害怕。从公共澡塘回家去的女人在廊簷下迈着碎步疾跑着,远处的饭馆还给着灯光。
真由美到哪儿去了呢?
山中心里交织着气愤和不安,快步向拐角走去。
他猛然吃了一惊,见黑黝黝的墙下站着一个男人,叉着两条腿,发出哗哗的响声。山中走过去五六米远,回过头来再看,那个人仍然站在那里。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向大街那边逃去。
不凑巧,从车站那面过来的出租汽车都坐着乘客。看来再等下去也不会雇到车了,只好到外面去,先雇向车站那面去的车,然后中途再要求变换方向。他怕有人追踪,侧转身向后面望去,后面闪射着无数的车灯,辨别不出哪个是追踪的车子。
汽车沿着六号环行路,向涩谷方向驶去。为了提防追踪,他准备在中途小胡同那里换车。
“就到这吧,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办。”
山中交付了车费,在路旁站了一会儿,不见有其它车过来。他这才放心地从另一条路走上大街,又雇了一辆车。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仔细把外边的门上了锁,这才舒展地躺在床上。
他什么也不想做了。床上的被褥永远像睡觉时那样铺,连西服也没脱就躺在那上面,仰着脸吸起烟来。
——他自己也谈不上那么喜欢真由美,可就是放心不下。她绝不会抛弃自己,另寻新欢的,可以看得出她是迷恋自己的。认为拐走真由美的是三上,这种推测,看来是不存在的。可是又想不出别的人来。今天晚上,贸然闯进三上的住处,这是多么愚蠢啊!搜查本部把三上放出来,绝对不会完事的。
把这样的嫌疑犯放出来,监视他的行动,这是常用的手段。自己胡里胡涂地自投罗网,这使他禁不住地后悔和恐惧。
要是听从饭田的忠告有多好啊。
第五节
武藏野搜查本部接到派出的刑警打来的电话。
“我是在三上住的公寓执行警戒的。现在来了个二十五六的男人,他打听三上在不在。”
主任把话传给了身旁的桑木。
“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桑木问道。
“长得比较清秀,是个年轻的职员。”
“噢,大概就是那个人。”
桑木点了点头。
“如果派出的人请示是杏讯问那个人的话,就说暂时先不要惊动他。这个人的情况,我已经大体上弄清了。”
主任向跟踪的刑警发出了指示。
五六分钟之后,又来了电话。
“那个年轻人和公寓里的一个主妇谈了几句话,就走了。其他人在跟踪。”
“好吧。你没问一下,他和那个主妇谈了些什么?”
“那个年轻人说,他是三上的朋友,打听三上是否带着女人回来的。”
“女人?”
主任的反何,使坐在旁边的桑木心里一动。
“那主妇告给他没见到什么女人,他很不高兴。”
“可能指的是那个男人喜欢的一个女人,他常由那个女人陪着回公寓。”
山中为什么要到三上的住处去找那个酒吧女郎呢?桑木觉得奇怪。那个女人是不是把山中给甩了呢?即使那个女人摆脱了山中,山中也不会去三上那里去找她呀。其中大有文章。
桑木上次到山中那个公寓调查的时候,从女管理员那里听到过送山中回去的那女人的名字.99lib?。他叫重枝调查过了。那女人是银座“克洛镇”酒吧的女招待,名叫真由美——这个名字是在店里用的。原名平山富美子。山中和她打得火热。他常去“克洛镇”就是因为有真由美。
方才那个刑警报告山中寻找的女人,桑木凭着直感认为肯定是真由美。不过,目前还不能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讲给武藏野搜查本部。虽说是联会,总还有点本位主义。
山中为什么到三上住处去呢?一定是三上把这个女人怎么样了。
没过二十分钟,跟踪的刑警又打回电话。
“去过三上住处那个年轻人,现在坐上出租汽车沿着六号环行路往南去了,在中途换了车。前边有人跟踪。”
“以后呢?”
“已经由另一班人跟踪了,向他们已经交待清楚了。我是不是可以回本部呢?”
“就这么办吧。”
跟踪山中的刑警不断的打回电话来。
99lib.“那个年轻人在大森XX町下了车,太遗憾了,由于我们过于小心,车子慢走了一步,在一条小胡同那里,他逃脱了。”
主任一个劲地咋舌,大致情况桑木已经想象到了。
“主任,那个年轻人的公寓,我知道。”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打完电话,主任问道。
“他叫山中一郎,是都厅卫生课的职员。”事已至此,不能再隐瞒,桑木只得简略地作了介绍。“他担任检查精神病院的工作,不二野病院就是由他负责检查的。”
“什么?”主任扬起下频。“那么就是说,山中这个人是都厅职员,在工作关系上和不二野病院的饭田事务长是认识的。”
“当然,他们是很熟的。”
桑木在这里也打了个埋伏,没有说出这两个人的密切关系和经常来往的事。
“那么,你想想看,”主任的脸色有些变了,“我们叫饭田来这辨认过三上,饭田一口咬定说不认识,完全否定了……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山中和饭田相识,山中也认识三上,这样,为什么饭田硬说不认识三上呢?他说的那些未免有点可疑。”
“可不是嘛。”
“这不行!”
主任有些紧张了。
电话铃又响起来。
主任接过电话,桑木准备回去。
“我是跟踪三上的大田。”
那声音听来有几分疲惫。
“找到了没有?”主任焦急地问道。
“太遗憾了,一直没有打听到。现在,正在新宿御苑带查访一般旅馆,他没在这一带住过。”
昨天下午,武藏野警察署放出三上的时候,就派人尾随着他。释放后的那五个小时,三上的一切行动是清楚的。出了警察署,他回了一趟日出町的公寓,立即从那里出来,直奔出租汽车公司。营业所主任宣布了解雇通知,付清了前一段的薪金。这是昨天下午四点左右的事。三上怒气满面地走出出租汽车公司,在池袋附近一家饭馆里吃了两海碗鳝鱼饭。吃完鳝鱼饭,又走进车站附近的电影院,看了两个小时的乏味电影——如果再被拘留三四天的话,他一定会怀念这满不错的狱外生活的。走出电影院,已是七点左右了。他走到西口,钻进一家小酒店的肮脏布帘里去了。因杀人“嫌疑”被拘留,又被公司解雇他已经弄得狼狈不堪,为了消愁解闷,在小酒店里泡了足足两个小时。走出小酒店,他有些醉了。踉踉跄跄走在街上,从高架铁桥穿过去,来到东口。尾随他的刑警认为他一定还要回到近在咫尺的公寓去的,结果由于疏忽大意,失算了。刚一转身,三上叫了一辆路过的出租汽车,一下子溜走了。偏巧那一带很黑,在后面追赶的刑警连汽车的号码也没看清。那刑警立即搭车追赶,最后快到新宿的时候,再找三上坐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九九藏书
从那以后,就不知三上的去向。
三上的家乡是上州的农村。本部向那里发出照会,但没发现有回乡的迹象。原来和他感情不和的堂兄又是家主,三上是不会前往投奔的。
当然,也向他工作过的公司的同事们查访过,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三上被释放后的第一夜,不知是在哪里度过的。
从搜查本部来说,虽然没掌握确认三上有罪的证据,但放他出去,任他随意活动,是为了进行观察。结果,这一失踪,反而弄得有些狼狈了。对旅馆也进行了仔细的调查,在一个晚上,想找到他的踪影,在偌大的东京是很难办到的。
一夜过去了。今天仍在追寻三上的下落。三上手里拿了不少钱,难道他真的会野宿不成?也有可能躲到朋友家寻宿去了,这方面也尽力打听过,结果毫无音信。
搜查本部根据三上这一可疑行动,越发认为他嫌疑重大了。看样子,好像是他发现有人跟踪才潜逃的。
三上毫无必要逃跑,他完全可以满不在乎地回公寓去睡觉。可是这样一来,却不得不使人推测,他甩掉尾随者,是为了行动自由,然后好去实行什么计划似的。
事实上,搜查本部也希望他那样作。没想到他巧妙地逃脱了,只弄得个束手无策。
三上身上装着公司结算的钱,约有四五十万元。如果他巧妙地躲藏起来,在经济上一时半刻不会困着。问题是一旦花光了,又怎么办呢?不过还得过相当长的时间。要是省吃俭用,半年之内不致有问题。
三上究竟想要干什么?
刑警桑木对三上的99lib.潜逃极为关注,为了这件事,他迟迟没离开武藏野警察署,一直在“观战”。
当他听到刑警报告山中去找三上打听真由美的事。对了,还有这个女人这条线索。他初步意识到了这一点。
第一节
桑木在思考三上这件事的时候,把注意力又转向饭田和岩村的“证词”上。
在辨认三上的时候,饭田胜治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这里面一定匿藏着暧昧的东西。山中认识三上,山中和饭田又不是一般关系,看来,饭田说不认识三上,这是靠不住的,和饭田关系密切的岩村的“证词”,也是不可信的。
如果这一设想成立的话,那么饭田和岩村一定有什么事情在隐瞒着。
岩村乘三上的车,从新宿去的不二野病院,饭田雇的是三上的返程车,被害者小木曾妙子是和饭田一起去的医院,然后又独自返回住处……
饭田和岩村都说,因为天黑看不清司机的面孔。看来这完全靠不住。
现在,那个司机下落不明,正在追寻中。在找到三上之前,一切无从谈起。桑木想,与其空等着,不如先弄清饭田和岩村这条线。
为了慎重起见,先给岩村家里挂一个电话,向一问岩村在不在家。
“现在,正和都委员会的人到九州巡回视察原生设施去了。”
接电话的好像是那家的女主人。
“多喒能回来呢?”
“哎呀,怎么也得四五天以后吧。”
都会议员的视察旅行就是多。目前正是旅游的大好季节,这些人以视察为名,自由自在地转一转九州的温泉。
只有等岩村回来再说了。因为他参加了议员团的行列,行动是有准确日程的,这倒不必担心。
这回该考虑饭田胜治了。
——桑木对这个问题作了全面回忆。至今追逐的只是一些表面现象,却没有见到核心问题。此刻重要的是注意大事。
田村町被杀害的原都政新闻记者岛田玄一的尸体,是二月十七日晚十时左右发现的。在案件发生的时候,饭田是不是不在现场呢?这是桑木产生的新疑问。饭田是否与直接犯罪有关,暂且不去管它,可是对饭田在这个时间里的行动,则必须弄清楚。
这件事直接问他本人,是不策略的,这样作会使他感到被警察缠上了,一定要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弄到证明材料。但是想打入不二野医院,无论如何是不行的,因为作为事务长的饭田始终固守在那里。如果,在饭田不在病院的时候,取得病院职员的协助进行调查,这难道不行吗?
桑木一想到明天是星期日。当刑警的在发生重大案件的时候,由于搜查任务紧迫是没有星期日或节假日的,这时的休息日早已上交了,一到星期天,饭田事务长肯定要休假的。
这是一个好机会。因为饭田不在,可以毫无顾虑地向值班人员、护士们打听,暂时保密,事后饭田知道了,也就无可奈何了。但如果是有饭田在里面转来转去,那就什么也调查不出。
桑木此时是从发现被害者岛田玄一尸体的那个时间,进行考虑的。
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在十七日晚十时左右,毒药是青酸加里,迹象是掺进啤酒喝下去的。但又不像喝了多少酒,从胃袋里解剖出来的还有未消化的中华荞面条。据法医鉴定,那面条大约是在午后六点至七点之间晚餐的时候吃的。
发现尸体的现场是港区B町XX号地某楼旁。
桑木这天晚上,回到家里很早就上床休息了。为了明天调查时心情愉快,他像孩子一般兴奋。他预想饭田胜治二月十七日休息。
星期日访问不二野病院获得了成功。院长以下,药房主任、诊疗主任、事务长一些主要人物全部休息。
桑木带领重枝来到病院,接待他们的是事务长下面的总务科长。这个人叫真杉,三十出头的年纪,生得一张老实忠厚的面孔。
桑木像出来游玩顺便进来看看似的,尽量不暴露自己的来意,随便提到因为小木曾妙子被害后,一直没捉到凶手,病院是否听到一些新情况,是不是还有没调查到的角落。给人的印象仿佛仅仅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这些内容是用平常聊天的方式进行了解的,这对年过四十的桑木来说,并不困难。
真杉总务科长因为本院的护士被害,恨不得马上能报仇才好,所以对警察的询问,无一不答。
“好吧。”
桑木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扯了些别的事。围绕着精神病院有的是可谈的,任何外行人都会对这种特殊的病院感到兴趣。因为是星期天,干部们全体都休息了,诊疗工作也只进行半天,病院里没什么事,显得很轻松自在。总务科长险上流露出安闲的神情,也很想换一换谈话对象来驱散一下寂寞。
在调查当中,桑木最希望能遇到这种心理状态的人了。
“如此说来,”桑木打听着精神病患者的种种奇特的病状之后,仿佛想起一件事似地向总务科长问道。“二月十七日,这里的饭田是不是休息了,他上哪儿玩去了?”
桑木说的“休息”,本来是冒问的。
“哎呀,有这么回事?是饭田先生自己说他休息了吗?”
为人善良的总务科长上了桑木的钩。
“这,我也记不太清了,仿佛确实听说过……饭田先生嘛,当然在工作上是兢兢业业的喽。”
“是的,确实在工作上是这样。”
只强调工作这一方面,这话里就包含着对饭田与女护士们的那些事的轻微批评。
“怎么?二月十七日,饭田先生有什么问题了吗?”
真杉反问道。
“倒是没什么问题,既然病院休假,我想他肯定去过什么地方?”
这个日期和小木曾妙子的被害是没关系的。女护士的被害是三月五日,半月前的这个日子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这位总务科长关于田村町原都政新闻记者被害的事,即使在报上见过,也早就忘了。
“那天,也和今天一样是个星期天吧?”
桑木假装不知道,其实他早就查过,那天是星期二。
“您等一等,我看看。”总务科长走向日历,立即回来说道。“不是星期天,是星期二,所以那天饭田先生无疑是在这上班来的。”
说完之后,便坐到椅子上了。
“是吗?不过,我确实听人说过,二月十七日那天,饭田先生休息了。”
“那也许是弄错了吧?一年当中他从来没请过事假。这就奇怪了。”
因为桑木那么固执,总务科长说道:
“那么,你再等一下,我去查查病院日志。”
他站起来,走向另一张桌子,在那里希里哗啦地翻了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黑布硬皮本子走了回来。封面上是铅印的“不二野病院”。
总务科长打开本子,翻了两三页。
“事务长那天是出九九藏书勤了。”
他像肯定自己看法似地向桑木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可能是我听错了……这个病院日志也当职员的出勤簿用吗?”
“这倒不是,另外还有出勤簿。因为病院日志上的记载事项,必须由饭田事务长过目盖章。你看,这不是明明有他的印章吗!”
总务科长拿着打开的病院日志给桑木看。
那是在病院的格纸上用钢笔蘸着黑墨汁记上去的。在记事栏的边上另有一格,是事务长盖章的地方。
“不过,这个印章,”桑木说道。“99lib?是不是在第二天,事务长阅后才盖上的呢?”
“是这样的。你看,十六日的记事上盖着章。也就是说十六日的工作日志,在十七日由饭田先生看后盖的章。”
“原来是这样啊。”
桑木发现在十七日的记载栏中,有饭田事务长写的一段事,他看了几行。其中有一节是这样写的:
二月十七曰,午后五点半左右,精神分裂症患者杉浦银次郎(69岁)在散步中逃走。饭田事务长于三十分钟后发现,立即率领看护员林田平一前往寻找。晚十一时半左右,事务长在都内练马区关町三条附近寻获,当即收容归院。
桑木恍然有所感受。
“这天发生过患者逃走的事情吗?”
总务科长似乎刚才看过了。
“是啊,所以事情很明白,那天饭田先生确实是出勤了。”
他好像找到证据似地说道。
“是啊。”桑木把那段记事又看了一遍。“这个病院常发生患者逃走的事吗?”
“不,这种事不是常有的,是少见的事故。”
总务科长辩解着。看那样子他仿佛并不是为了维护病院的名声。桑木请他把这件事的经过详细讲一遍。
“这事故是在患者散步当中发生的。”科长说道。“病院里的轻病号,规定必须放他们到室外去散步。这个人有时发暴躁,但在一般情况下还是挺老实的。说也凑巧,就像记事里写的那样,因99lib?为院长回家了,院里只剩下饭田事务长,他亲自带领看护员出去寻找的。”
“这种场合,是不是该由事务长出动呢?”
“这种事又不常发生,该由谁出去也没个规定,只好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处理了。那时,正好饭田先生在场,作为领导人也就亲自出动了。”
“出动的是不是带有栅栏的搬运车呢?”
“您别开玩笑了。又不是动物,是一辆漂亮的小卧车。乍一看还认不出是病院的车呢。”
“遇到这种情况,病院是不是要和警察取得联系呢?”
“我这是当着你的面说的啊,不能报告警方,尽量争取内部解决,怎么也找不到的时候,才惊动警察。尽量不在社会上造影响。”
“那个患者还在这个病院吗?”
“在倒是还在。”总务科长有些阴郁地说道。“病状更严重了,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是啊,可是这上面写的随行看护员才一个,那患者又是狂暴性的,怎么不多带几个人去呢?”
“病人的狂暴性是间歇的,再说饭田先生是很有力气的,带一个人也就行了。出动的人多了,太惹人注目了。”
“那个叫林田平一的看护员,还在这吗?”
“不在了,已经辞职不干了。”总务科长说道。“最近看护人员不足,好容易物色到一个,很快又走了。因为这里的工作对象令人感到不痛快,很多人想调换工作。”
“林田就是其中之一吗?”
“是的,他是在三个月前雇来的,好容易刚入了门能单独工作了,马上又提出辞职……可也是,目前什么地方都缺人,谁肯一味地在这种地方干呢。”
总务科长说完,自己也笑了。
桑木取出一支香烟衔在嘴里,科长给他点上火,可是他却愣在那里——陷入沉思之中。
“谢谢。”桑木好容易才扬起脸,“这位林田看护员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能告给我吗?”
“这个么,因为从这里辞职的人,差不多都和我们不来往了,很难知道他们的住处。”
科长回答道。
第二节
桑木听了不二野病院总务科长的话,对事态又有了新的认识。
二月十七日晚上,在田村町大楼旁岛田玄一被害的那个时间内,饭田事务长离开医院外出了。出外的理由是由于患者从病院逃走,他带领一个看护员前去寻找。
桑木从病院日志上看到,找到患者的地点是在都内练马区关町三条附近。那里通连青梅街道,从新宿开出的西武线的一个叫武藏关站,这个站位置处在全线三分之二的地方,也就是说离不二野病院并不太远。
岛田玄一的尸体是扔在田村町的。从关町到田村町距离却很远,从关町坐车也得一个多小时。
这个精神病人的出走和岛由玄一的死,究竟有没有关连呢?
即使没有直接关系,只要其中插入饭田事务长的“外出搜索”,问题就明确了。重要虑是,饭田的外出,是不是有其他的目的呢?
根据对岛田玄一尸体解剖分析,他是在二月十七日晚六时至七时之间死的,确定是用青酸加里毒死的。死者的尸体却是在十时左右在现场发现的,至今仍未弄清这尸体是用什么方法搬运到现场的。都内全部出租汽车、包租汽车都调查过了,没取得任何信息。
但这里有着饭田用过的车,也就是那辆为了搜索患者用的病院的汽车。
桑木的心里翻腾起来。
有这种可能,就是饭田不知从什么地方把岛田玄一装在车上,运到了田村町现场。那一带行人稀少,转瞬间就可以把尸体卸下去。这不是不可能的。
是不是以患者逃走为借口,以外出搜索为名,目的是为了动用汽车呢?
假如是这样,就有两个疑问。
第一,这个患者逃走的时间正是病院上班的时间,是不是饭田故意使患者逃跑的呢?
第二,为什么那个看护员不久就辞退病院的工作?
饭田在那天晚上的行动,应该有两个目睹者,一个是坐那车回院的患者,据说这个人目前病情恶化了,处于精神完全失常的状态,所以无法取得证明。另一个是看护员,因为现在已经辞退病院的工作,不能立时取得证明。
看来这两个证明人跟没有一样。
“太打扰了,”桑木像是从沉思中醒过来似地向科长说道。“刚才说的患者是在工作时间内逃走的,当时那个叫监视人或是叫看护员的,他们不在那里吗?”
“噢,你问这个呀,”科长解释道,“是有一个人在那儿,那时候恰巧被事务长叫到院里来了,所以那个患者才逃跑了。”
“唔,这么说,是饭田先生把监视人叫走了?”
“是那样。所以事务长也觉得自己有责任,这才出去寻找患者的。”
桑木暗自说道,干得真妙啊!想方设法把监视人从患者身旁调开,好使患者逃走。又以自己有责任为理由主动承担外出寻找的使命。
“看病院日志,饭田先生是在晚六点至十二点之间找到患者的,患者是在关町发现,搜索时间有点太长了吧?是不是很难找啊?科长,你没听饭田先生说是怎么找回来的呢?”
“倒是听说过,”科长答道。“虽说是患者,穿的也是普通衣服,在东京这样大的城市,混在人群里,是很难发现的。据饭田先生讲,搜索路线是把从病院通往都中心的青梅街道和甲州街道做为重点。根据患者的心理,是不会走那些难走的小路的……尽管这样,还是用了那么长时间才找回来。”
“不知道林田平一的住址,那么病院里有没有保存那个看护员提交的履历之类的东西呢?”
“你问这个呀,”科长答道。“当本人辞退的时候,就扯下来扔了。”
“啊,是这样啊。”桑木很失望。“有没有人知道林田君的住处呢?”
“是不是由于搜查的需要,非知道不可呢?”
桑木一想,如果说是由于搜查需要的话,在态度上似乎有些生硬,但在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说了。在这位科长看来,护士被害的事和调查林田好像连不到一起。即便如此,这位科长还是答应去和别的看护员问问看。
在科长出去之后,桑木又开始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林田看护员是在三个月前雇来的,究竟是谁介绍来的?如果是饭田,这其中显然是有计划的。这个看护员辞退病院工作之后,去向不明,这是否出自他本人的意愿呢?这又是个谜。像刚才想的那样,饭田外出寻找患者的情况,最知底细的人莫过于林田了。如果饭田与谋杀岛田玄一有关,那么饭田一定把和他同车前去的林出隐蔽起来了。
科长回来了。
“方才我向其他看护员打听了一下,都说不太清楚。林田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话,和别人很少交谈。”
“他的住处也没问到吗?”
“也是含含糊糊的。有人听说他住在练马区立野町一带的公寓里。”
提到立野町,桑木感到陌生。不过发现患者的关町也是练马区。
“还有,林田是怎样到这当看护员的呢?”
“这个吗?方才也说过了,因为看护员不足,我们一直是公开招工的。哪个精神病院也是一样。本人得到消息,自己到总务科要求的。”
“噢,这么说,马上就能决定雇用了?”
“经过体检和各方面审查,最后由饭田事务长决定。”说来说去还是饭田雇来的。是林田知道招工的消息自己来的,还是由饭田暗地里议定好了,假装应考来的呢?这就很难知道了。
“顺便再问一下。”桑木问道。“把患者收容回来的时候,用的汽车是什么型号的?”
“病院里用的是国产中型车。”
科长说出了汽车型号名称,和普通出租汽车是一样的。
当然,像这种普遍使用的车型,在现场附近通过,是不会惹人注意的。
“那车是由谁清扫的?也就是说在收容患者回来之后,清扫车的那个人。”
“病院里有专人清扫,由他们负责。”
“现在,这些人都在吗?我说的是在饭田先生收容患者回来的时候,负责清扫的那个人。”
桑木想,在清扫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可有些……”科长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这会儿在不在可不知道。我去问一下。”
因为知道桑木是警察,虽然有些不高兴,也不得不勉强应承。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科长领着一个穿工服的四十二三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个人就是车辆整备工。”
来的人好像是一个诚实汉子,他一听对方是刑警,便向桑木恭99lib?敬地鞠了一躬。
“我是打扫饭田事务长带回患者那辆车的,不过,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仿佛科长已经问过他了。
“座位上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吗?”
这样问倒没什么不自然的,因为带回来的是精神病患者。其实桑木想的是如果搬运尸体去现场,势必在放置的座位上或座位下面会留下血迹的?99lib?。
“指的是血痕吗?”中年整备工脸上出现惊慌的神色,“没有,没见到那东西。”
从表情上观察,桑木认为他的回答是真实的。
桑木走出病院,在附近汽车站上了公共汽车。这个汽车站的站牌,孤零零地立在庄稼地里。
这路公共汽车通向西武线田无车站。
桑木在车中的半小时内,从车窗看到的是浮动着的田园风光。
从田无改乘电车,在武藏关站下了车。
在站前打听关町三条,步行只有二十分钟的距离。和猜想的一样,顺着青梅街道走,就到了所说的那个关町三条。那里是十字路口,从岔道向南可以去吉祥寺。
桑木在关畔三条附近一家糕点铺前面停下来。这在里,打听一下二月十七日晚从精神病院逃出的患者,是不是在这地方被院方找到带走的。
“精神病院?”一位女店主和一位买东西的主妇都皱了皱眉头。“没有。从来没听说过。有过这样的事吗?”
对方反问起桑木来。
“这一带,到了夜里都休息得很早吗?”
“像这种地方,一到十一点就关门了。”
“那么说,十一点以前,还没都睡下吧?”桑木弄清了这一点。病院日志上分明写着发现患者的时间是十一点左右。
“噢。”
“其他人家有没有没睡的呢?”
“一般住户都关门了,只有店铺还没有睡呢。”
精神病患者在黑暗中转来转去,正巧被病院的汽车碰上了,这是不合情理的。如果他在大街上乱闹,或是被附近什么人发现报告了警察派出所,那又当别论了。但是在这寂静而又寂静的马路上,竟然遇上了患者,难道有这种巧合的事吗?
桑木认为在关町三条找到患者这件事,是特别值得怀疑的。
“那么,立野町又在什么地方呢?”桑木问道。
“立野町吗?那不,就在那儿。”主妇指点着说道。
桑木听了一愣,那不是近在眼前吗!?还不到五百米。先前,自己只认为是在同一个区里,没想到这么近。因为町名不同,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距离多么远似的。
难办的是只听说是立野町,可是不知道地段号数。还有,林田是自己租房住,还是住在公藏书网寓里呢?
为了免得白跑路,桑木去了立野町警察派出所。警察极力协助查找,结果还是徒劳。不知道地段号数,是无从查找的。
尽管这样,桑木还是慼到满足的,起码弄清了饭田所填写的在关町三条发现逃走的患者,是虚构的。为什么呢?关町紧连着立野町,因为那里住着看护员林田,所以这两个接邻的町名,在饭田的头脑里是有印象的,填写日志的时候,便不假思索地用上了这个地名,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那么逃走的患者又被放在哪里了呢?
这时桑木想,是不是为了让看护员林由很快就能“发现”,事先把患者藏在什么地方了呢?
这个“发现”,也99lib.t>说不定是林田事先诱使患者跟着他一块儿来到这里的。
看来,这里距离病院并不太远。因为林田出动之后,很顺利地就找到了患者,领回到病院。
这样一来,饭田事务长借口搜索患者离开病院,从晚六点到夜里十二点左右,在这一段时间内,他一直独自占用着汽车。
第三节
饭田以搜索逃走的患者为名,在二月十七日晚六点至夜里十二点左右,离开不二野病院的时间长达六小时之久,他独自占用了病院的汽车和自己自由时间。想到这里,桑木很自然想到这段时间里就包括着岛田玄一被害的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会不慌不忙地把人带到一个地方,害死之后再把尸体运到现场。这时间是足够的。他的目的是想用看护员田林平一和走脱的那个患者作为他在岛田案件发生时本人不在现场的证明。桑木想,这一方面只好以后再说了,目前首先是要弄清饭田的行动。
看来,饭田似乎受到了岛田玄一的威胁。可以肯定,护士小木曾妙子向岛田提供了情报,饭田发觉之后,才力争和被他拋弃的情妇言归于好。那女人虽然被抛弃了,但是对男的还没达到极端愤恨的程度。经饭田笼络,说不定又把岛田玄一的一切告给了饭田,承认99lib.了自己的过失。于是饭田利用小木曾妙子去操纵蒙在鼓里的岛田玄一,把他邀到一个地方。饭田在那里把他收拾掉了,然后按计划好的步骤把尸体运到田村町丢弃了。
这样推断,不是最合情理吗?
这么一来,小木曾妙子的被杀,对侦查来说,是一个最大的阻碍了。如果她活着,就没有这些难题了。从那个女人的口中一定可以得到事实真相的。
桑木想到这里,感到有必要证实一下,出事的那天,小木曾妙子是否到病院上班了。如果小木曾妙子和饭田拧在一起,帮助他诱骗岛田的话,那天她一定是缺勤的。饭田开始行动是六点钟,诱骗岛田玄一非得在这之前不可。饭田如果对这个骗局没有十分把握的话,那“搜索患者”的行动就要落空了。
其次,要弄清饭田的病根在哪里,究竟受到了原厅内新闻记者什么样的威胁。这种推断范围自然是有限的,因为提供材料的人,只是不二野病院的护士,她们能提供的材料也不过是与病院有关的问题。事务长有时比院长更了解病院的内情,因为他握有相当大的权力,可以为所欲为。
精神病院的事务长究竟得到多大的好处呢?桑木最初认为饭田只不过为了在对病院的检查中找一个方便,可能向山中行些小贿或款待、送礼之类的,这事被岛田玄一嗅到了,但仅仅这些却又构不成杀害岛田的原因,在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什么。
这种推测是没有把握的,因为连都厅的卫生课都认为不二野病院的经营管理是很健全的。
饭田的秘密究竟在哪里?
被害者小木曾妙子是这个病院的护士,只有她知道事务长的秘密。因为地是这里的老护士,又是事务长的情妇,其他护士注意不到的事,她都能从饭田那里听到。男人在情妇面前最容易丧失警惕。
如果再把岩村都议员放在一起考虑的话,问题就不限于一个病院,而应该从所有的病院去考虑了。九九藏书因为岩村是这个病院的经营者爱养会的理事。
这样一来,再把原厅内新闻记者的被害连在一起看的话,就可能成了一桩政治性案件。
事情要是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桑木就得重新估计自己的力量。这绝不是一个人力所能及的,搜查任务也应由一课转到二课。
是先查清不二野病院的内幕,从中捋出岛田玄一被害的头绪呢?还是对饭田的行动一追到底,从中找出凶犯的线索呢?桑木有些迷惘了。
不过,前者是件麻烦事,要想揭出事实的本质,是不容易作到的。这需要时间。比较起来,饭田这个可疑的对象已经明显地暴露出来了。不如用正面突破的办法,否则迟疑不前,作为一课的刑警就会名声扫地。
桑木从练马区关町回到武藏野警察署——这些想法都是在乘坐公共汽车的途中形成的。——从关町到武藏野坐公共汽车,只走了二十来分钟。
已近黄昏了。来到武藏野警察署一看,好像刚刚开完搜查会议,刑警们从搜查本部占用的柔道场陆续走出来。
桑木遇见了搜查主任。
“有什么目标了吗?”桑木问道。
“说实在的,”搜查主任紧皱眉头,“把三上那小子放跑了,可真是个大伤脑筋的事。早知道他会跑掉,还不如不放他出去呢。”
释放也是侦查的一种手段,本来放出三上叫他自由行动,目的是想抓到一些可靠的证据,后面虽然已派人尾随,不料被他将计就计巧妙地逃走了。弄得主任有苦难言,愁容满面。尤其因为桑木是警视厅的刑警,这就更使他觉得难为情。
“今天中午派人搜查了三上的住处。”
主任像为自己辩解似地说道。
“查出什么了?”
“真叫人失望,什么也没查出来。那家伙屋里根本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好像连书都不看。”
桑木查看过三上的房间,也有同感。
“就留下一些衣服什么的,别的东西好像也没整理过。如果说他逃跑的话,也是在慌忙中出走的。”
“屋里的东西原封没动吗?”
“是的,看样子什么东西也没拿走。”
桑木想,如果是这样,那三上肯定是逃走了。尤其当他发现有人尾随,根本就没工夫整理东西。他的逃走绝非出自本意,而是由于另一种原因非躲起来不可。
为了慎重起见,他把自己的想法告给了主任。
“这是真没想到的。总之因为他心里有鬼,一旦释放,马上就逃跑了。都怪我们粗心大意。”
主任强调自己的看法。他对三上的逃走颇为恼火。那个尾随三上的刑警,一定遭到了主任的痛责。
桑木关心的事,还有和三上同时失踪的“克洛镇”的女招待真由美。关于真由美的事没向这里的搜查主任报告,这里的搜查人员也好像没听到真由美案件。
桑木想,即使告给搜查主任,目前还有些证据不足,真由美与三上之间还找不到有关连的线索。只是同时失踪的,这说明不了问题。
从武藏野警察署出来,乘中央线电车返回都中心时,桑木在车里睡着了。今天,在不二野病院和郊外跑来跑去,他已经很累了。
到了东京站,桑木被重枝叫醒了。
“现在几点了?”
“八点半。”
“太累了。”
“累坏了……现在就回去吗?”
“现在到厅里也没用。你也累坏了,走,我请你喝杯啤酒吧。”
“那就打扰了。”
出了车站,叫了一辆出租汽车,来到银座。
这里是酒吧林立的地方。重枝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要物色一家便宜的酒店。
“正如你说的,这里净是高级的,凭咱们的工资可花不起。不过,今晚咱们试试,偶尔来它一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话并非毫无意义,桑木的脚步向着“克洛镇”走去。
到了店里,习惯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在这种酒吧里只喝几杯啤酒,是会受到冷待的。女招待看他们没有什么吸引力,但因为是作生意,不得不上前应付。
“这里的生意相当兴隆啊。”桑木说道。“记得这里有位叫真由美的,怎么,今九九藏书晚没来吗?”
桑木端起溢着泡沫的啤酒坏,放在唇边。
“没来,已经歇两天了。”
“太遗憾了,这里谁和真由美比较接近呢?”
“说起来,她和谁都不错。”
“噢,是不是和她的情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您可真会说话。她根本就没什么情人。”
“是吗?”
桑木向店里环视了一下,没见山中在这里。想要马上提出讯问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连老板带堂倌,人数不少吧?大约能有多少人呢?”
他改变了话题。
“总共五十人。”
“我上次见过的那个堂倌怎么不见了呢?”
“您说的是哪个?”
两个女招待互相看了一眼。
“大约一个多月以前吧,我见到一个身体挺结实的男的。”
桑木这里所说的,是从不二野病院打听来的林田平一。
“没有,这里没有那样人啊,一定是您弄错了人。”
“确实是在这儿呀!”
“这里的人都是干了一年以上的,这期间从来没有辞退不干的人啊。”
“是吗?”桑木有些失望。
两个人在这里喝了两瓶啤酒就出来了,但花的钱比一般酒店的三倍还多。
“我这才明白你为什么去那个酒家的。”重枝说道。
“我是调查一下在这家酒吧的出纳员和堂倌当中,有没有被找去当看护员的。”
“有道理。”
“那家酒吧和山中有着特殊关系。我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才上这来的。山中和饭田是一条线上的……不过,光凭想象还不行。”
“酒吧的人是不是撒谎啊?”
“不象,看她们回答的样子不像是编造的,神态挺自然。”
“林田这个看护员一开始就是有一定的目的混进病院的呢?还是去了以后,被饭田利用的呢?区分清这个,可是个关键。”
“是的,刚才去酒吧,就是想弄清是不是饭田早有计划,把林田安插进病院的。”
“现在到哪儿去了呢?我说的是林田那个人。”
“饭田叫他辞退病院的工作,答应给他另找个事干。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是不是介绍到别的精神病院当看护员去了呢?”
“不一定,饭田不会不考虑到这条线早晚要追查的,不会立即塞进容易露马脚的地方去。”
桑木叫住一辆出租汽车,两个人坐了上去。
“转了一天,真累坏了。不过,在电车上打了一个盹儿,好点儿了。”
“啊,工夫不大可真解乏。”
汽车先向桑木家的方向驶去。在十字路口恰好遇上了红灯。街角有个警楼。警楼外面有一块交通事故揭示板。
“死亡三人,负伤四十八人。”
重枝看着揭示板。
“死亡事故还是不断啊。”
“是啊,有一个时期好像大大减少了。但要想消灭死亡事故却不大可能。每天总得死两三个人。”
重枝接着谈道,前几天他的亲戚被车撞伤,抬进医院了。谈着谈着,桑木就不再搭腔儿了,他又独自思考起来。
“喂!”过了片刻,桑木突然向重枝说道。“从二月十七日到现在,死在交通事故的人不知有多少?”
“是啊,从那天到现在……已经二十五天了,一天按三个人计算,也会有七八十了。”
“是啊。”桑木又陷入了沉思。
第四节
桑木一到警视厅,首先就到了交通课。来到他的知心朋友那个课的科长办公桌前。
“哎,有点事想跟你打听一下。”
科长在一个文件上盖了章,交给等着的那个人,然后转向桑木。
“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
交通课的这个人面对着堆积着的文件,哭笑不得地说道,近来事故猛增,往来文件多得要命。
“不该在百忙中打扰你。我想了解一下二月十七日以来,在交通事故中死亡的人,其中有没有身份不明的?”
“没有。”交通科长马上答道。“这种死亡和被杀的人不同,基本上都能当时查明身份。怎么,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件事,想打听一下。”
那科长让桑木坐到椅子上。
“二月十七日以来,这期间一共死了有多少人?”
“这个吗?”科长翻了一下桌子上的登记簿。“一共是一百二十三人。”
“哎呀,这可是大量的杀人啊。”
“是啊,无论多少个搜查一科,也达不到这个死亡数字。”
“这简直像是战争……在这一百二十多人当中,怎么也会找出一两个身份不明的呢?”
“不,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全都身份清楚。”
“连工作单位名称也都清楚吗?”
“当然喽,交通事故当中,我们对肇事者该负多大责任,如何处理善后,都有监督的义务。有关双方协商和赔偿什么的,也都得过问。”
“轧死人就逃掉的,又该怎么办呢?”
“那就得通过侦查去找了。”
“遇害者当中,有没有职业是在饭馆厨房里干活的,厨师一类的呢?”
“这个么,我给你查一查看。”科长叫来一个人嘱咐去办这件事。转向桑木说道:“马上就能查出来,你稍微等一下。”
科长接着又去翻阅文件,叭哒叭哒地盖着印章。桑木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吸着烟。
不一会儿那个人拿来一份文件交给了科长,科长看了一眼,向桑木说道:
“喂,找到一个。”
“有了?”
“这个。”
桑木接过文件查看着。
丰岛区西巢鸭二二七八号地,饭馆“水月”经理堤良子。厨师熊冈五郎二十五岁。
“轧死这个人的那个车,弄清楚了吗?”桑木看着科长。
“哎呀,轧死后就潜逃了。”
“轧死后潜逃了?”
“唉,你稍等一下。”科长又翻找文件,“事情是这样的,这个人的尸体是三月五日上午五时左右,在练马区东大泉町XX号地的街道上发现的。后脑受重伤,头盖骨折裂,当即死亡的。”
“那里的街道很僻静吗?”
“很僻静,距离住户较远。发现尸体的那个地方,两侧都是杂树林。车速很快,轧死人就潜逃了。”
“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被轧死的。当时这条路上有别的车辆通过吗?”
“在夜里这条路很少有车辆通行,平时车辆也不多。不是什么主要道路,一般人叫它镰仓街道。”
“受害者原籍是什么地方?”
“那可不大清楚。好像在东京没有亲属。像那种小饭铺对雇工的身世,不可能做什么了解。这个人不过是偶然去找活儿干,被雇下来了。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呢。据说雇主为这件事还很发愁呢。”
“出生地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有人听他本人说过,仿佛是四国一带的人。”
“葬仪呢?”
“据说全由那家饭馆的东家包下来了。”
“肇事潜逃的车,没找到线索吧?”
“正在调查,没有半点线索。”
桑木前往丰岛区西巢鸭二二七八号地的“水月”饭馆进行调查。
那里是国营电车的大塚车站北口。这一带多半是饮食店、茶座、弹子房一类的店铺。“水月”在这一带饮食业当中,还算数得上的饭馆。楼下是大众化食堂,旁边有楼梯,楼上可能是雅座。房间很小,只有三几间。
东家堤良子,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女人。一听桑木是刑警,她马上端来酒壶和盛着煮章鱼的小碟,说是代替茶水的。
“太对不起了,掌柜的。”桑木连忙摆手。“我不能喝酒,再说也不能这样给店里添麻烦,说实在的,有杯茶就可以了。”
尽管这样,那东家还是执拗地劝酒。恐怕这是出于当地的习俗吧。
“可是……”桑木坚持要换上茶水,然后问道。“这里雇用几位厨师啊?”
“这……达到厨师程度的还没有,不过,能凑合一点的年轻人倒有一个。”
胖掌柜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是吗?以前在这呆过的熊冈五郎那个厨师,听说是被车轧死了。”
“是的。”
女掌柜脸上果然显出狼狈的神色。这可逃不过桑木的眼睛。
“唉,他死得怪可怜的。”
桑木边喝着放温了的茶边说道:
“听说是你们给举办的葬礼。”
“是的,因为不知道他父母的家,就由店里给发葬了。办的也不算太好。”
“不,办到那种程度,也算够讲究的了。在目前,这也是很难办到的。最后也没弄清他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吗?”
“嗯,要是在他来的那时候问一下就好了。这也是因为生意忙,所以……”
女掌柜的.99lib.诉苦似地讲了一些情况。
“好像听说,那个人的家在四国那边。”
“是啊,就是弄不清在四国的什么地方。”
“是怎样雇用这个人的呢?”
“在出事的一个星期以前,这个人来到店里,问能不能留下他干点活儿。正好我们这里缺少一个顶用的厨师,看这个人的人品也可以,就雇下来了,”
“嗯,说起厨师来,过去都是揣上把菜刀到处去寻雇主的,到了现在还保留这种习俗呢。”桑木喝下碗里的半碗茶,抬起头望着女掌柜说道。“你熟悉新宿的‘筑紫’饭店吗?”
“嗯?”女掌柜一煞时表情起了变化。“你说的是‘筑紫’先生吗?”她一个劲儿的咽唾沫。
“‘筑紫’的老板岩村章二郎,你认识那位岩村先生吗?”
桑木盯着那女人的脸。
“不,不认识……”堤良子慌里慌张地否认着。“我不认识岩村这个人。”
“是这样啊。”桑木故意转换了话题。“那么,据说遇到车祸的熊冈才二十五岁,他一定很健康吧?”
“噢,还算……”
“是一个浓眉毛,方脸盘,端肩膀的小伙子吧?”
“嗯……是的。”
“是这个相貌吧?”
桑木从衣袋里,取出被车轧死了的尸体照片,放在那女人面前。这个照片是从交通课借来的。“水月”的女掌柜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天晚上,桑木徘徊在新宿的‘筑紫’门前。这时已经过了十点。
这样的大饭店多半要到夜里十点才关门,早班的女招待一过九点就陆续回家了。
桑木看见从筑紫的二门里走出三个女招待。他紧跟在后面。这三个女人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其中一个人向车站方向一直走下去了,剩下的两个钻进了卖醋饭卷的小吃店。这时正是吃夜宵的时候。
桑木也走进这家小吃店,坐在她们旁边。他要了三个饭卷。身旁那两个女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桑木装作偶遇的同桌顾客,和那两个女人说起话来。对方都是女招待也没什么拘泥。
“我想打听一个人,在两位大姐工作的筑紫里,两个半月以前,是不是有个厨师被辞退过呢?”桑木问道。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筑紫呢?”
一个女人问道。
“前些时候,朋友拉我到你们那吃过饭,我还记得你们。”
“原来是我们的顾客,那太失敬了。”那个女人点了点头。
“我们饭店的厨师从来没更换过,没有一个被辞退的。”
桑木一怔,看来这两个女人说的是真话。她们虽然知道桑木是刑警,但说话当中并没什么隐瞒的,很直爽。
“那就奇怪了,确实有一个二十四五岁的人,在两个半月以前辞去了筑紫的活儿,转到池袋那边去了。是个身体健壮的小伙子……”
不管桑木怎么说,那两个女人的答话始终没变。
“没有,那个人根本没在我们店里干过活……对吧?”
那个女人为了证实她的话,问她的朋友。对方点了点头。
桑木想,该不该把衣袋里的那张死者的照片叫她们看看呢?又一想,既然她们已经否认了,也就没必要了。说不定她俩明天就会说给她们的伙伴们,藏书网也许会传到岩村章二郞的耳朵里。
“也许干的不是厨师,反正在筑紫呆过。是一个浓眉毛方脸型的人。”
桑木故意纠缠着。
“绝对没有,我们店里的男人除了厨师就是帐房先生,再就是看鞋的老大爷了。没有你说的那个人啊。”
桑木气馁了。在这之前,他是这样想的,肯定有一个在筑紫工作过的人,经岩村章二郎之手,介绍给饭田在病院当了看护员。在调查田村町杀人案当中,为了证明饭田在事件发生当时不在现场,曾经讯问过岩村章二郎。桑木想,岩村可能和“水月”的女掌柜商量过,在风声平静之前,暂时把那个人转移到“水月”。不然,为什么“水月”的女掌柜听到岩村章二郎的名字,脸色马上就变了呢?本来自己认为这一推测是没有错的;现在听到这两个女招待的话,却把这个推测完全否定了。
桑木向那两个女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离开了小吃店。他心情沉重地在夜色中顺着电车道走着。越想越觉得奇怪,“水月”的女掌柜为什么要变脸色呢?为什么一提到岩村章二郎的名字,她就那样慌张失措呢?
电车道转向电影院那面去了。
桑木敲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啊!
桑木立即停下脚步,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去大森。”
这回该有些眉目了吧?桑木充满了喜悦。
第五节
桑木在大森的岩村照相制版所附近下了车。
制版所的窗子上映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最近因为杂志大量发行,照相凹版增加了,照相制版所也随之忙碌起来。他想,不管怎么样,这是岩村都议员的亲兄弟经营的制版所,这一带是最可疑的。为什么呢?山中一郎住的公寓也在这附近。
桑木走进和制版所挨着的中华荞面馆。以前也来过几次,但是今天是第一次带有目的性来的。
在这里不亮明身份,问起来比较随便。还是以聊天的方式试试看。
“这里的面条很好吃,我去过不少地方,都不如你这里的香啊。”
桑木取出99lib?香烟递给了荞面馆的老掌柜一支。
“谢谢。”
受人称赞谁也高兴,那老掌柜点着头,得意地笑了。
“算凑合吧,在味道上我估计藏书网不会比别的地方差。这一带偏僻,生意不太兴旺。最近正物色地方,我打算换一个地方。”
“顾客怎么样,多吗?”
“净是过路人,不搬到热闹的地方,生意就做不起来呀。”
“那么,送饭上门的生意不是能多一些吗?”
“这里是住宅区,倒是有些生意。”
“邻居那家制版所怎么样?那里职工吃午饭啦晚饭啦,常上这来买吧?”
“这些日子活儿忙,夜宵倒是卖出去不少。”
“这么说,你和制版所的职工差不多都很熟了?”
“是啊,除了送饭,也常有到这来吃的,多数都是熟人。”
“他们有多少人呢?”
“大约有三四十号人吧。”
“职工常有变动吗?”
“可不是嘛,常变动……近来人手不足,别处只要薪水一高,马上都往那里挪动。我们这跑外送饭的也都干不长,挺难办的。”
“是吗?”
“活计刚刚熟悉了,就喊着叫涨工钱。不然一甩袖子就走,一点不讲情面……可也是啊,在这种地方哪如到别处去好呢,不过为他本人着想,还不如在这好好学些本事,将来自己开个买卖有多好。”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光想鼻子底下这点好处。”桑木这才转入正题。“刚才你说的你们邻居的职工常变动,不知你听没听说最近有个浓眉毛四方脸的壮小伙子转到别处去了?”
“叫什么名字?”
“名字不大清楚,确实在你们邻居那呆过,最近不见了。有个熟人托我打听一下。老大爷,这个人你知道吗?”
“他是干什么的?”那个胖老头十指交插在一起思考着,“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么,去年年底有没有从那里辞退的?”
“哎呀,要说去年年底,可没理会。你不如去他们那儿问一下。”
“那有些不方便吧。”到了不得不亮明身份的时候了。桑木取出黑皮工作证,递给那老掌柜。“说实在的,我是这个。”
中华荞面馆的老大爷脸色有些不一样了。桑木又从衣袋里取出照片。
“我打听的就是这个人。他是不是在制版所工作过?”
照片只把那个人的面部放大了,因为是死后拍下来的,那样子像是睡着了。老掌柜端详着照片,嘴里嘟嚷着什么。他的表情引起了桑木的注意。
“你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吗?”
“不是有点印象……”老掌柜看看照片又看了看桑木。“他就是我们店里送饭的伙计。”
“什么,是你店送饭的?”桑木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可能是制版所的。“老大爷,你再说详细点儿。”
“嗯。”那老掌柜又仔细看了看照片,“这个人叫阿角,是去年九月才来的。”
“等等,他的全名呢?”
“叫丰田角造,我们都叫他阿角、阿角的。”
“那么他……”
“记得是去年十二月中旬,突然提出来要辞活不干了。年底正是忙的时候,这下子我可抓瞎了。我直说给他多增加些工钱,说什么他也不干,就走了。据说他打算回老家,我也不好强留啊。”
桑木想,去年十二月中旬辞的工,精神病院的那个看护员“林田”是在三个月前雇用的,这日期大致相符。
“你可别看错了,这个人确实是阿角吗?”
“这怎么能错呢!这副相貌,一眼就看出是他。他在我这干了四个来月呢,”
“他是专管送饭的吗?”
“嗯,工作没经验,年龄大了点,就叫他送饭了。活儿干得倒不错,身体又好,有力气,这里倒很器重他。先生,这个阿角到底怎么了?”
老掌柜进异地问道。
“没什么,他并没干什么坏事。”
桑木没说这个人被车轧死的事,当他听说这个人是专管送饭的,便坐近老掌柜追问道:
“那么这个人一定去岩村制版所送过饭了?”
“那还用说,那是我们的老主顾,一叫夜宵就二三十份。这种时候作一次送到不可,有了阿角可解决问题了。”
桑木沉默地吸着烟。
——这个人怎么到的不二野病院?假设,饭田胜治和岩村章二郎合谋干了什么,当饭田觉得非杀掉岛田玄一不可的时候,岩村章二郎也认为有这个必要。于是两个人议定杀害岛田玄一,杀害的方法像以前推测的那样。这就需要有一个给饭田证明“案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的人。病院里原有的看护员都不合适,为什么呢?因为这件事完成之后,必须把他消灭掉才行。
恰恰赶上病院缺少看护员,本来像作这种工作的人随时可以雇到。岩村章二郎首先想到的是他哥哥那个制版所的工人,又一想制版所和自己的关系密切,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只好另外物色一个九九藏书人。岩村顺平受了弟弟委托,可能注意到了常去送饭的阿角。于是阿角受了岩村顺平的唆使,辞退了中华荞面馆的活儿……
“喂,你了解阿角的身世吗?”桑木问道。
“什么?”
“我是说他的户籍,阿角,丰田角造的原籍,父母兄弟的名字什么的。”
那老掌柜有点为难了。
“太对不起了,”那老头点头哈腰地说道。“这可就不大清楚了。”
“为什么呢?”
“是这样,阿角是看到店外面雇工的告示前来应雇的。那时店里正缺人,三说两说就说妥了。当时只问了问是什么地方的人,记得他说过是播州的。”
“就这么简单吗?”
“对不起,就这些。”老掌拒挠着头,“当时我认为用不着问别的了,反正这个人年岁也不小了,在咱这当个跑腿送饭的,也用不着讲究什么经历。再说人家也不愿意问这问那的,也就没多问。闹不好,人家一生气就不在这干了。你不知道,近来雇个人是件不容易的事。”
“到这之前,他干什么来着,这也不知道吗?”
“是的。”
“没朋友或熟人来找过他吗?有没有来往书信、明信片什么的?”
“没有。像他这样无亲无故的人,真少见。这事我还常和家里的念叨呢。”
看护员林田,原来就是中华荞面馆的伙计阿角,这事算弄清了。接着该追查这个阿角是怎样当上不二野病院看护员的。
“这个阿角是不是被制版所的社长看上了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呀?”老掌柜有些吃惊地说道。“阿角每次到那里去送饭,社长见到他经常说说笑笑的。他是个很有风趣的人,社长总喜欢和他逗着玩。”
“阿角喜欢这样吗?”
“那还用说,你想,这又不是一般工人,社长和他开玩笑,还能不喜欢?”
“是不是想把他拉过去学制版啊?”
“这他倒没说过,只要他想去,在这一辞退,就可以马上到那里去上班。”
“那当然喽。好了,太麻烦你了。”
来在外面,黑暗中制版所的窗子还闪射着白色的光。看来夜间作业还得继续很久。
桑木想,这里的社长岩村顺平把阿角弄到手,把他交给了岩村章二郞,塞进饭田的不二野病院当了看护员。这个推测是不会错的。饭田为了制造田村町案件发生当时不在场的假相,故意使一名患者逃走,以外出搜索为名把阿角带了出去。这样作的话,任何人也不会怀疑饭田一个人单独活动了。
饭田的目的完成之前,先把患者和阿角安置在中途一个什么地方,事完之后,再拉上他们一同返回病院。
可以想见,开始的时候,饭田和阿角是同行的。
尽管如此,饭田还是不放心。因为阿角是知情人,饭田从病院出来之后的单独开车行动、搜查患者的诡计,阿角全都知道。只要阿角存在一天,饭田就一天也不会安生。
杀人犯往往在第一次犯罪之后,为了掩盖罪行就会第二次犯罪。这可能就是阿角的遭遇。
饭田已预感到警视厅的手会伸到他“外出搜索”患者这条线上来的,所以叫阿角立即辞退病院工作。看护员“林田”的存在,对他非常不利,必须尽早把这个人藏到什么地方才行。
仅仅藏起来,还不放心,罪犯的心理总是疑心生暗鬼的。只有把不安全因素连根除掉,才能彻底放心。他确实煞费了心机。
在镰仓街道轧死阿角的潜逃者,是饭田,还是饭田指使什么人干的呢?阿角一定是被骗上了车,到了镰仓街道,又被骗下了车,在他茫然不知所以的一刹那,那个罪犯用全速猛然地一撞……
这样一来,被害者身世不明,肇祸的车也没人发觉。时间、地点全是早已计划好了的。
那么,在发生这起交通事故的当天同一时刻,饭田还有山中是否都提交了“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的明证了呢?
桑木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第六节
桑木奔向不二野病院。
这所孤零零建筑在武藏野的精神病院,桑木已经来多少趟了,到案件结束的时候,不知还得来多少趟呢?
桑木是找饭田来的。在找他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一个年轻护士正从候诊室那里通过,桑木赶忙走上前去说道:
“您等一下,护士小姐。您早就是这里的护士吧?请问,您认不认识有个叫林田的人呢?”
那护士把桑木当作外来的患者或是患者家属。
“嗯,认识呀。”那护士回答得很痛快。
“是这么回事,我来找林田有点事,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你还记得吗?我还没见过他。”
“记得呀,身99lib.
体很结实,总是挺着肩膀。”
“长相呢?”
“是啊,好像是粗眉,四方脸。”
“是这个人吗?”
桑木从衣袋里取出那张照片,递给那护士。
“哎唷!”那护士看后说道。“.99lib?就是这个人……啊,好像睡着了似的。”
——总算完成了一件工作。通过这个护士把“林田”进入病院充当看护员的详细经过弄清了。
这回该找饭田了。桑木不打算给他看像片,把它留作最后的杀手锏。再说现在拿出这东西会刺激他,反而给搜查造成混乱。
究竟是饭田求岩村物色的“看护员”,还是岩村章二郎把阿角作为“看护员”塞进病院的呢?这个差别决定着两个人的比重,也就是说,假如是岩村章二郎干的,那么他就是田村町案件和“车祸”的罪魁祸首;如果是饭田干的,饭田就是两起案件的主犯。
“呀,是你呀!”饭田事务长来到接待室,照例是忙碌的样子。“你好,有什么事吗?”
“三月四日夜里,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三月五日凌晨三点,在镰仓街道,“熊冈五郞”“丰田角造”“林田平一”一人三名的男子被车轧死了。如果饭田四日晚不在家的话,饭田很可能是用车拉着被害者兜圈子,因为那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你问的是四日的晚上?”饭田抱着胳臂望着天花板。“好久以前的事了。”
“不过,那天你不是整夜不在家,大概你还记得吧?”
“当然喽,我可是一个正派人,从来不在外边过夜。要是真有这个事,一定会想起来的。”
“那么,怎么样,三月99lib?四日夜里?”
“我在家啊。”饭田答的很干脆。
“一直在家吗?也就是说直到第二天早晨。”
“当然了,在家睡觉就得到第二天早晨。”
“半夜里没有出去过一趟吗?”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饭田表示很不满意。“我这个人爱睡懒觉,在家里一觉就睡到大天亮。有时候上班时间都差点给误了。”
“四日夜里你一直在家,有人能证明吗?”
“要证明吗?”饭田睁大了眼睛望着桑木。“只有我和我的妻子,要证明的话,只有我的妻子了。噢,对了,警方是不允许近亲和妻子作证的,非得第三者才行99lib?。可是,那天晚上谁也没在我家过夜啊。刑警先生,我到底摊上什么嫌疑了?”
“不,谈不上是什么嫌疑,不过是为了作参考,我来查明一些情况。”
“是吗?您是不知道,如果这嫌疑和犯罪有关系的话,我们老百姓每天晚上就得请上外人和自己同屋过夜了。有事好作证呀!”
饭田装出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
为什么要饭田拿出那一天“事件发生本人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桑木当然是心里有数的;饭田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被警察当作嫌疑对象了。
饭田故意装作镇静,若无其事的样子,毫不惊慌。桑木想,这个家伙是很有胆量的。
从饭田的神态可以看出,他认为任凭警察怎样,也绝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只不过闹上一阵也就算了。
事实上,目前也正处在这种状态之中。
即使桑木把衣袋里那张照片拿出来,也成不了决定性证据。只凭这个还证实不了田村町案件一定是他干的,也发现不了造成车祸后潜逃的那辆车。这方面的材料还是很不足的。
今天,饭田的回答,桑木认为这样也就可以了。
下一步该轮到山中了。首先必须把这两个人的证明拿到手,等以后各种情况弄清的时候,这次证明就有用了。他俩说的如果有矛盾,就可以追究了。
这件事看来平凡,实际上这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布局。
“那就太打扰了。”桑木起身告辞。
“怎么,这么几句话就行了吗?。”饭田故意讽刺地说道。
“也就是这么点事。”桑木笑了笑。“今天反正是出来玩儿的。好了,百忙中打扰您了。”
“希望以后再来。”饭田不肯示弱。
桑木走出接待室时候,忽然想到,饭田这家伙可别把我来这的事立即用电话告给山中。这两个人紧密联系着。这样也好,他们要是那么干,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人总是凭智慧思考的,说不定什么地方出现漏洞。他们并非一个人思考,是山中、饭田、岩村兄弟四个人合在一起的。纵令他们联络得如何高明,总会在什么地方出现破绽。
田村町杀害岛田玄一用的毒药,来路已经查清了,青酸加里是从岩村都议员的哥哥顺平的照像制版所弄来的。其中顺平不是正犯,可能是章二郎从他那里要去的。
桑木向病院大门走去。
候诊室里坐着的仿佛是外来患者,男男女女脸色都那么难看,陪同前来的家属紧紧跟随着他们。这种景象是一般医院所没有的,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沉闷气氛。
桑木从门口往外走的时候,有一辆车上装着带行李来住院的患者。如果是狂暴型患者,当时就会送进嵌着铁格子病房里去的吧?一般医院用担架抬个病人来,还觉得有些阴郁呢,这里觉得更加阴郁了。
桑木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一走上这条林间小路,他就想起了被杀害的小木曾妙子。
三上究竟逃到哪里了呢?
桑木确信三上和田村町杀人案是无关的。是不是因为小木曾妙子是他杀害的,所以才逃跑了?他被武藏野警察署传讯过,因证据不足又被释放了。三上是不是认为逃出了虎口,恐怕再拖延,说不定哪一天会被逮捕的。三上可能这样一想,就逃跑了。——这是武藏野搜查本部的意见。为了这个,他们很窝火。
但桑木却不这样看。三上的失踪,可能是他感到了山中和饭田对自己的威胁。
不管怎么说,山中和饭田的勾结,总是有些危险的。这是出自刑警工作的直感。
山中和饭田在黄昏时分,走在丸内的楼房街。这里离都厅很近。今天,山中给饭田去了电话,要他一定来。两个人见面之后,就这样走着。这一带都是用红砖建筑的古老楼房,最近拆除了,正要建新楼。对怀古者来说,这是一项使人感到凄凉的工程。
太阳已经落山,这条街上几乎很少有行人了。从八重洲口望去,往来车辆也很稀少。这里正是边走边谈的绝妙场所。
山中显得萎靡不振。
“你这是怎么了?”饭田问道。
“近来有不少事真叫人担心。”山中瞅着自己的鞋尖说道。“我特别想见你。”
“你胆怯了?”饭田笑着。“过去你是个无忧无虑的汉子啊!”他看着山中的侧脸说,“是啊,自从失去真由美你就没精神了。”
“也许是这样吧。”山中并不否认。“真由美失踪,到今天已经四五天了,各处都找了,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像你这样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也想着女人。”饭田嗔怪地说道。“一个跑掉了的女人,忘了她也就算了。比真由美好的女人有的是。”
“我不认为真由美是跑掉的。”山中边走边说着。“我认为是被人骗走的。”
“是那个司机?”饭田指的是三上。“从那之后,那家伙就不见了,好像警察正在找他……他们是同时失踪的,也许三上真的把真由美带走了。”
“真混帐!”山中当真地骂道。“真能这样吗?首先,就凭三上说的话,真由美能信吗?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呢?”
“你说的其它,”饭田的眼睛里充满了嘲弄的意味。“是指的什么?”
“还说不定是谁呢。”
山中仍然低着头,他在想着一件事,仿佛又说不出口。
饭田沉默了许久,两个人肩并肩地走过楼角。
正面就是宫城。两对情侣手挽手迎面走来,然后又擦肩而过。
“因为光是想着真由美,才产生这种怪想法。不是吗?”饭田说道。“和别的女人玩一玩怎么样?”
“是不是由你出钱呢?”山中低声地笑了。
“山中,这是怎么了?”饭田委婉地说,“和往常有些不一样。”
“我自己藏书网也打算不这么想。很想冷静一下;正是由于冷静,才越发考虑真由美的去向。只能拒绝你的好意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饭田的脸。
来到皇宫前广场。黑暗的树萌下隐藏着一对对情侣的身影。
第一节
第二次搜查三上的房间,从那里搜出一个奇怪的笔记本。这东西在第一次搜查的时候没发现,这次又试了试,这个笔记本藏在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
武藏野警察署搜查本部作为重要旁证人传讯过三上,这个人突然下落不明,主任急得直发脾气。又一次下令搜查他的房间,终于发现了类似证据的这件东西。
桑木在本部主任那里看到了这个笔记本,上面写的字像一个谜。乍一看,好像胡写乱画的东西。
山中、饭田、岩村兄弟
卡路君 卡路卡亚道心
卡路康馒头
冊 KARU
上面写着“山中,饭田、岩村兄弟”这些都是桑木掌握的与案情有牵连人物的名字。
不知“卡路君”是什么?下面还有“卡路卡亚道心·卡路康馒头”。也许因为两方上面都有“卡路”,所以叫作“卡路君”的吧?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弄不明白。
还有“KARU”。以前发现过的那个符号冊又在这里出现了。
这像是三上写的字。桑木弄不清为什么三上竟注意上了岩村兄弟。三上曾专心留意过山中和饭田,这是桑木知道的。三上居然连岩村章二郎的哥哥顺平也注意上了,这是桑木没想到的。
这个符号在田村町被害者岛田玄一的衣袋里发现过,当时认为一定是什么人给塞进去的。现在看了三上的笔记本,这种辑法又有了改变,也可能是岛田自己作的备忘录。
根据这一推测,三上笔记本上的符号,也可能是从岛田写的东西上抄下来的。
不过,至今还没发现三上和岛田之间有什么联系。如果把这种想法再延伸一下,就涉及到岛田时常从那里取得情报的小木曾妙子了。
对了!可能是小木曾妙子写的。这样就和三上连上了。三上杀死小木曾妙子,为了怕人很快的发现死者的来历,就拿走了她的手提包。也许这个笔记本就在那个手提包里。三上看到笔记本上记着他熟悉的名字,可能认为这是什么秘密。
小木曾妙子后来被饭田拉拢回去,可是当她和岛田来往的时候,是对饭田怀着敌意的。为了解恨,她请原厅内新闻记者岛田到三鹰的茶座相会,向他泄露了不二野病院的内幕。泄露的内容就是这个笔记本上写的。这样推测不是很自然的吗?
三上从小木曾妙子那里弄到的本子,一定销毁了,或扯碎或烧掉,但他对其中符号一样的文字很感兴趣,于是抄在自己的本子上。他想用这个作为把柄,好向山中或饭田进行敲诈,所以把它当成了重要“资料”。
桑木想,三上对这类符号似的东西不一定能看懂,正如现在自己也弄不懂一样。但山中、饭田的名字,无疑是围绕着不二野病院的一些有关连问题。桑木仔细地琢磨着冊这个符号。这四竖代表山中、饭田、岩村章二郎和岩村顺平四个人,数目相符,问题就在这一横上了。为什么要加上一橫呢?至今也弄不清。或许是精神病院常用代表患者病状的记号吧?
现在又出现了“卡路君”这个名字,也许是人的名字。如果把“卡路君”作为横,就够数了。
什么是“卡珞君”呢?不可能是“卡路卡亚道心”或“卡路康馒头”,同时从这一横的作用看,这个“卡路君”是人是物都占着极重要的位置。
桑木对着笔记本正在研究的时候,从大森警察署来了发生杀人案的报告。当时是午后四时二十一分。每逢发生重大案件,立即看表,这是长期养成的习惯。
“从大森某公寓房间壁橱里,发现一具女尸。判断死后已经过了二十小时。年约二十二三岁,一看就是酒吧女郎的样子。”
桑木这个班作为支援人员,急速赶到现场。
当桑木接到通知时,早已料到死者一定是真由美。
事实确是如此。
桑木参加了真由美的尸体检验,最初的报告说“一看就是酒吧女郎的样子。”因为她还是从“克洛镇”酒吧走失时的服装。咽喉部位留有三道绳索勒进去的痕迹。
尸体是在山中房间里发现的。是附近的中华荞面馆老掌柜前去取饭碗时发现的。当然,门是锁着的,是请管理员用公共钥匙开的门,一开门,那老掌柜就说屋里有一种特别的臭味,他会同管理员打开壁橱,发现里面有人的大腿,于是就急忙报告了警察。
必须立即逮捕房间主人山中一郎。即使还没有判明他是杀人凶手,反正被勒死的女尸是在他的房间里发现的。这是必须采取的措施。
特别的是,被害者是山中的情人。
搜查员马上给都厅挂了电话。
“山中现在正在不二野病院检查工作。”对方是这样回答的。
这个女人如果是山中杀害的,他竟敢从容地去工作,真是胆大包天。搜查人员都这么想。
连忙给不二野病院挂了电话。
“山中先生吗?刚回去。”
刚回去,指的是五点多钟。
去山中房间里取碗的中华荞面馆的人,正是岩村照相制版所的邻居。桑木和这家荞面馆怎么这样有缘呢?
桑木和另外三个搜查员到了那家荞面馆。
“哎呀,先生,原来是你呀!”
那老掌柜见是桑木,一面苦笑一面点头打招呼。
“老大爷,请你把发现的经过讲一讲。”
一个搜查员在旁作记录。他说的和先前听到的一样,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房间里存放的面碗是六只。
“因为我们店里盛饭的家什也不多,那些碗得赶快取回来用。就和管理员说了,请他把山中房间的门打开了。”
“六只碗?那是哪天叫的饭?”
“昨天中午。”
“都是盛荞面条的吗?”
“不,有荞面条,还有炒饭。”
“同时送去了六碗?”
“不是。上午送去两盘炒饭,晚上送去两碗面条和两份炒面。上午去的时候,山中先生在家,晚上八点钟送饭的时候,山中先生也在家,是他亲自接的饭……好像没有女人啊,只是山中一个人。山中先生是站在门口走廊那里接的饭,所以没看到屋里的人。”
这个公寓是从大门旁边的楼梯上去,直接可以到楼上房间去的。出入的人不可能完全被楼下的人看到。
“你说的没出入吧?在这儿写上你的名字,拇指也行,摁个手印。”
搜查员把作好了的记录,放在他的眼前。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住址和自己的名字大野谦太郎。蘸了下印泥摁上手印。
这家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的证词,说明山中一郎在昨天一早就已经把真由美领进了房间。从叫的饭来看是两个人的份;尤其是晚八时左右,叫的是两碗面条和两盘炒面。真由美是在夜间十一点或十二点被害的,尸体解剖结果也说明胃里的食物差不多已经消化了,只有面条里的蘑菇、竹笋之类的还没消化完。
死后经过的时间也正相符。山中究竟为什么要杀死他的情人真由美呢?
山中认为真由美是被人骗走的,他去三上住的公寓寻找过,打听过这件事。当时跟踪三上的刑警,完全看到了,这是极其清楚的。难道山中是伪装的吗??99lib?
山中为什么要把尸体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呢?这未免太奇怪了。
不可能这样。也许当时山中认为还没有发现尸体,所以装作和往常一样到都厅去上班,又到不二野病院去检查工作。是不是准备今天夜里处理尸体呢?
“山中一郎还没有回来。”
在都厅监视的人和大森警察署保持着联系。桑木也等待着消息,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七点了。当然,都厅是五点钟下班的。
病院的回答是山中检查完回去的时候在五点左右。从病院到都厅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如果慢一点的话,大约得两个小时。无论如何七点钟也该回到都厅了。
“山中没有回公寓吗?”
在都厅值勤的人反问的原因是他们想山中也许不回都厅,直接回公寓了。当然,山中没有回公寓。
桑木又取出三上的笔记本,注视着上面符号似的文字,感到有一种不祥之兆。
两个小时又过去了,山中仍然没回都厅,也没回公寓。搜查员们认为山中是不是有所发觉,逃跑了呢?
不能放松搜查。
到不二野病院去打听的刑警,作了如下报告:
“山中很早就回去了。他来病院检查的时候,没给任何人打电话……这次检查是突然来的。病院慌了手脚。这是他们自己说的。”
“这话是什么人说的?”桑木问道。
都厅检查病院的工作,当然不能事先通知了。可是,山中过去总是事先向饭田事务长打招呼的。今天刑警的报告里大有文章。
“说这话的是药剂主任。”
“噢,是药剂主任。”
从这毫无准备的话里可以听出山中从来是事先通知不二野病院的。
“山中坐出租汽车还是坐别的车从病院出来的?”
“是步行去公共汽车站的。”
“这是护士们说的吗?”
“是那里的事务长说的。总不会有错吧?”
“什么?是事务长?是那个叫饭田的吗?”
桑木的眼前浮现出饭田的面影。
“是的。”
看来刚才用电话讯问不二野病院,说山中五点钟就回去了。那个答话的人恐怕也是饭田。
桑木很关心这件事,忙去问接电话的刑警。
“不是,那次是女护士的声音。”
都厅、公寓、“克洛镇”酒吧这些地方,都有刑警监视着。
终于到了夜间十二点。
规定在都厅的监视组可以在十点撤回。在“克洛镇”酒吧的监视到十一点半,这里的人呆一会儿也该撤走了。剩下的只有公寓的监视哨了,那里的人直到天亮也不见山中回来。
到了翌日早晨八点左右。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向警视厅报告,发生了一起案件。——是都内青梅市青梅警察署报告的。
“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被害者是两个男人……”
第二节
东京都青梅市的青梅町在多摩川溪谷,町的尽里面是陡峭的斜坡。这是历史悠久的旧街町,江户时代从这二带集运木材和石灰之类的货物,供江户城最初建造诸侯官邸使用。
北面山峦重疊,中间是一条小路,直通饭能市镇。这条路路面陡斜,仅能通过一辆运载木材的卡车。卧车很少从这里通行。
两具尸体被遗弃在距离这条路口五米远的灌木丛里。
饗视厅搜查一课前往验尸,桑木也去了。
据报告其中一具尸体的西服上衣里面绣着姓名“山中”,另一具尸体身上装有司机三上的驾驶执照。当桑木看到这两具尸体的时候,并没觉得意外,不过看到这两个人的意外下场,却感到惊愕。
司机三上被武藏野警察署释放后,一直下落不明;都厅职员山.99lib? 中一郎昨天去不二野病院检查工作,出了病院也不知去向。
当地人在今晨七点左右发现了这两具尸体,立即报告所辖警察署。验尸是在四小时之后。
鉴定课人员看过尸体,确定两个人都是被勒死的。脖子上留下很深的沟痕,却看不出使用的是什么绳索。两者均推定死后已过十七八个小时,也就是说在昨天五时至六时左右被杀害的。两个人的死亡时间几乎是同时,致死的原因也相同,这些都很值得注意。说明这两个人是同时被同一个凶手杀害的。
在尸体上除发现颈部外,胸部、肩头、胳膊上部有多处伤痕。受伤部位出血很少,可以证实是死后打伤的。伤痕很深。可见凶手对被害者怀有刻骨仇恨。
从发现现场看,不像在那里杀害的,尸体是被运到现场的。
凶手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以上呢?刑警们看法有分歧。一方认为,三上和山中两个人绝不会被一个人勒死,一定是两个人以上。另一方面认为,一个人杀两个人虽然有困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譬如把人捆绑起来,先杀掉一个,还有一种办法是拉开时间距离,隔二三十分钟先杀一个再杀一个。三十分钟的误差是没法检查出来的。分别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三上被释后失踪已有五天了,这件事怕是不好追查了;而山中昨天傍晚还在不二野病院,那以后的行动是容易调查的。
把尸体装在搬运车上,回到都内,当即由监察医务院进行了解剖。
现场附近由全体刑警进行遗留物品搜查,但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连钱包里的钱都原封未动。从这一点看,绝不是图财害命。
三上本来是个汽车司机,很有力气,就这么轻易地被勒死了,这个凶手可想而知是一个膂力过人的家伙。从衣服和各方面分析,没发现被害者生前被捆绑的迹象。
凶手是把这两个人,一个一个干掉的,这种看法占了上风。
搜查人员到青梅町一带去查访。现场是从青梅街道向山路分支出去的,对这一带作为重点进行了搜查。
这里一到傍晚,居民们大都闭门不出,只有饮食店好像关门稍晚一些。这里距离岔道口又相当远,都反映说什么也不知道。
车辆进入山路时,一定会有人听到声音的,可是却访问不到。只因这条路上,一天到晚总有运载木材的卡车通过,也可能分不清是什么车的响声。
桑木对和这起案件有关连的三个人进行了调查,看他们是不是案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结果是这样的:
岩村章二郎在三天前作为都厚生设施视察员到山梨县出差去了,回京的时间约在两天以后。所以没有问题。
岩村顺平昨天夜里,在制版所加班,一直到十二点。这是从职工那里得到的证实,并且是很多人都看到了,不会有错。即使在这段时间里有一两个小时离开工场,也难以往返青梅这段路程。如果坐车出去的话,那么多工人,总会有人发现的。
嫌疑最大的就是饭田胜治了。询问了不二野病院,昨晚六点钟开始,饭田就在病院里打麻将。那是在山中检查完工作回去的一个小时之后。这是桑木派另一名刑警询问来的。
“打完麻将是在什么时候?”
“玩的时间很长,饭田离开病院估计在十二点左右。”
前去调查的刑警回答道。
“饭田经常打麻将吗?”
“偶尔玩一玩。昨天顺利地通过了都厅检查,松了一口气,为了解闷儿就打起麻将来了。”
“在一起玩的人,都弄清楚了吧?”
“是的,名字都记下来了,两名值班医生和两名护士。”
“什么,那不成五人麻将了吗?”
“是这样的,有一个人轮流替换着玩,”
“饭田呢?”
“饭田玩到七点至九点,被替换下来。因为他陪着检查,很累了。说是他要先换下来休息。”
“换下来之后,他是不是在旁边看着来的?”
“没有,听说他回到自己屋里,躺在长椅上睡觉去了。”
“打麻将是在哪个屋?”
“听说是在医务人员值班室。那里是六席大的房间,常在那玩麻将。”
“你说饭田是九点钟被换下来的,那么九点以前,他确实在那玩来的?”
“确实是那样。接替他的是个女护土。他们说确实是轮着玩的。”
“那么说,在替换下来的两小时之内,饭田是关在自己屋里睡觉了吗?”
“据说,他为了睡觉把屋门也锁上了。没有人看到他在屋里干什么。”
“他休息的时间是两个小时,是不会错的吧?这一点,你们核实没有?”
“已经核实了。那四个人都说不会错的。”
桑木开始思考了。
有了两个小时的话,.99lib.怎么也可以往返青梅方面的那个现场。从青梅旁边的山路上去,到现场像那样把尸体处理掉,这两个小时也足够用了。
如果这样,饭田在打麻将休息的那两个小时,就有了重大意义。
山中的被杀,对真由美的被害会产生新的疑问。在这以前,一直认为真由美是山中杀死的,第二天又去都厅上班,并且到了不二野病院去检查工作。现在看来,这种推断不能成立了。
真由美的尸体是从山中的壁橱中发现的,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去取碗的时候,那门还是锁着的。从而无法断定真由美是别人杀害的。这一推断虽然是合理的,可是一发现山中被杀,从心理上又觉得山中杀害真由美是很难想象的了。
如果按这个看法推测下去,那就是山中杀了真由美,第二天到不二野病院去检查工作,回来的时候,又被凶手骗到三上一起去了。山中和三上两个人同时被带到青梅现场杀害了,或在另一个地方杀死之后,运到青梅现场去的。
桑木一开始就调查这个案件,他很难相信现在又突然出现一个第三者杀害了山中和三上。这个凶手应该是在已经侦查出的这个圈子之中。
桑木又一次来到山中住的公寓。那是在中午,从那乱放着木屐的楼门进去,上了楼梯,没碰上任何一个人。各个房间关着门,没有一个人出来。这里和大马路一个样。
他在山中的房间前面停下来。自从山中被害,搜查本部把屋门查封了。据这里的管理员和荞面馆老掌柜说,这房间的门是锁着的,是管理员用公用钥匙开的门。的确不能怀疑管理员是同谋者,应该排除。那么如果真由美不是山中杀害的,别人怎能把她领进屋勒死呢?这门究竟是怎么打开的?钥匙是普通的东西,山中时常带在身上。
桑木抱着胳臂想了许久,忽然向门外走去,出去的时候和进来的时候一样,什么人也没碰上。
真由美也许是和第三者一起进了山中的房间,谁也没看到他们,这是很可能的。钥匙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山中携带的东西全检查过了吗?”
桑木向派往青梅警察署的工作人员问道。
“大致检查完了,没什么新的发现。”
“山中的衣袋里应该有公寓房间的钥匙,你们见到了99lib?吗?”
“钥匙?”那个人好像查阅材料,“没有那东西。”
“没有?”
“是的,这里有山中携带物品的清单,这上面没有啊。他身上没带着公寓房间的钥匙。”
“好了,谢谢你了。”
挂上电话,桑木根据这一线索又重新思考起来。想来想去,逐渐接近了真由美不是山中杀害的这种设想。
山中正迷恋着真由美。真由美失踪后,山中曾到三上住的那家公寓寻找过。过去认为那可能是耍诡计,现在再一想,并不是那样。当时他确实出于真心。山中绝不会杀死他的情人,那是没道理的。
从那家公寓的具体情况考虑.99lib.t>,把真由美领进去是非常容易的。这样作的话,那个人一定拿到了山中的钥匙。
桑木用电话找到了那家公寓的管理员。
“是啊,山中先生总是把房间的钥匙带在他的上衣口袋里的。我常看到他开门的时候,总是弯下腰从里面掏钥匙。”管理员回答道。
那罪犯从山中那得到钥匙的手段,可能有两种。一种是山中把钥匙放在他那儿了,此外就是偷了。山中不可能把钥匙交给别人,那只有后者了。
要是偷,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偷到呢?一般在工作当中常常把上衣脱下来,挂在办公室的什么地方,只有这个机会,那么,又是在什么时候偷的呢?根据荞面馆老掌柜说的,前天晚上送饭的时候,山中当时在家。要偷的话只能是在昨天早晨上班之后。他上了班就从都厅去了不二野病院。是不是在不二野病院被偷去的?这么想,是因为那里有饭田。
这只不过是推测,还没有确凿材料。
山中为什么偏偏要在昨天对不二野病院突然抽查呢?过去都是事先通气儿,昨天却一反常态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第三节
桑木回忆着自己过去所作的推测。
山中过去检查不二野病院,一直是事先打招呼的。当然这是违法行为。检查工作不作任何预告,才能达到正常目的。
如今都厅职员和病院没有勾结的很少,虽说不上渎职,但因为病院每一次都设宴款待,职员们也都手下留情了。不过,山中和不二野病院的关系,说是工作来往,倒不如说是与事务长饭田臭味相投,山中可能从饭田那里得到不少好处。需要山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外乎是因为病院有弊病,不然就是饭田事务长有渎职行为。这里面的奥秘还没弄清楚。
山中这一次一反常态,病院遭到了突然袭击,弄得很狼狈。究竟是为了什么?
山中检查完病院,便下落不明了,第二天早晨就发现被害了。从这一点推测,山中和饭田是不是闹翻了呢?如果说两个人有共同“犯罪意识”的话,那就是说关系破裂了。山中为了向饭田进行报复,突然袭击了病院。这不仅仅是针对着饭田的什么事,主要是针对着病院存在着的99lib.弊病。也就是说,原厅内新闻记者岛田玄一围着这里嗅来嗅去的就是这股腐败气味。干了这些坏事的不正是山中、饭田和岩村兄弟这一伙吗?
山中为什么又被杀了呢?可能是饭田对山中的突然袭击怀恨在心,埋伏在山中回方,正如你说的那样,也许会引起他的反应。”
“那就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刑警的工作很了不起啊!我当你们只和普通人打交道呢,原来有时迅要接触精神病人。”
桑木约定好,再遇到这方面的问题,还要来请教的。随后离开了病院。走在路上,他还在想着。至今未曾留意过的事,一旦问题具体化了,遇到了阻碍,才意识到这样的事不注意是不行的。首先像这样精神荒废患者,能不能领到病院外面去呢?如果站在医生的立场上予以拒绝的话,就是警视厅出面交涉,也是枉然。因为患者与犯罪行为没有直接关系。其次,只要去询问患者的姓名或病情,也会引起饭田事务长的疑心。
桑木想尽力避开饭田,但那个病院的实权几乎全部掌握在他的手里。医生不能不把这件事告给饭田。再有一个,就是可能性的问题,即使勉强把患者领出来,是否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呢?还有怎样才能把患者领出来?如果迫使饭田去作,日后病院会提出非难的。说警视厅作得过火啦蹂躏人权啦等等。
桑木好不容易想出了这条妙计,但一到具体作的时候,就出现了种种难题。
第四节
二月十七日从不二野病院逃走的那个患者,名字叫坂口吉夫。
住在文京区驹动坂町五二一号。是坂口吉太郎的长子。二十七岁。坂口吉太郎是开运送店的。
这些是桑木和病院的女护士们以闲聊的方式偷偷调查来的。
桑木马上动身去那个地方。
看来这家运送店经营的路子很宽,门前停放着载重汽车、小型三轮卡车,伙计们紧张忙碌地装卸着货物。
桑木走进那尘土飞扬的店房,见到了掌柜的吉太郎。
“这些日子才能认出我们来,什么记忆也没有,像废人一样。”
一提起儿子,吉太郎就愁眉苦脸地向桑木说道。
“我们想求您那不幸的孩子协助我们作点工作,真有些难以出口啊。”
桑木把昨天夜里思考了很久的计划,大致向吉太郎说了一遍,请求他予以帮助。
“可以的,那就协助您一下吧。”
这位父亲是很通情达理的,痛快地答应了桑木的要求。
当天下午三点,坂口吉太郎到了不二野病院。和主治大夫进行了商洽,说是老伴病危,无论如何也要见孩子一面,能不能让孩子回一趟家,有三个小时就够了。
“病人活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请您务必答应这个要求吧。”
吉太郎哀求着。
大夫听了也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又请示了院长和病房主任,并且以亲自护理为条件,这才同意出去几个小时。
吉太郎来时坐的车还等候在不二野病院外面,车里坐在助手席上的桑木戴着鸭舌帽遮着眼睛,还戴着墨镜。等了约四十分钟,大夫和父亲跟在呆头呆脑晃晃悠悠的患者吉夫的左右,从病院里走了出来。
身体魁梧的患者顺从地上了车,一句话也没说,父亲像哄小孩一样亲热地说着什么,儿子却像没听见似的漠然地坐在那里。
吉太郎把桑木当作患者的叔父,向大夫作了介绍。大夫很年轻,桑木没见过。
汽车所走的路线是桑木吩咐过了的。离开病院直奔青梅街道而来。是向东京方面去的。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父亲向大夫说道。“吉夫有一位最好的朋友,想顺便叫他看一眼,只要五六分钟就行了。”
那年轻的大夫同意了。
通过青梅街道向关町驶去,装做寻找朋友住处的样子在立野町一带转了一阵儿。
桑木从助手席上回过头来,观察着患者的面部表情。吉夫好久没出来了,看到什么都很新奇,但表情依然木呆呆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桑木原以为饭田事务长是在这一带叫“林田平一”和患者一起下车的,但吉夫的面部表情和刚出病院时没有丝毫变化,一点反应也没有。
“大夫,”桑木说道。“患者对来过一两次的地方记不住吧?”
“可能是这样的。”医生看着患者,回答道。“在来看他的人当中,他也只能认出父亲和妹妹,其他亲友几乎都不认得了。在这种情况下,过去来过的地方恐怕也记不得了。”
这种结果不是没想到,不过总还是抱着希望的。在关町和立野町之间白白转了一趟,这回该到都中心去了。
桑木对下一步的去向是没有什么计划的,原来他是把关町和立野町一带作为唯一目标的。这么一来,又该把什么地方作为目标呢?他也没主见了。当来到荻窪一带的时候,桑木忽然想到,饭田事务长的家就住在这附近。于是他吩咐司机开往松树町。
从马桥一条向南拐,这里是商店和住宅混杂的狭而长的街道。饭田事务长的家是从拐角的酒店向里走,那里有个红色邮筒。
“请在这停一下。”
桑木为了使患者能看到里面。
因为和患者的父亲早已都商议好了,所以没有说任何有碍的话,只是那年轻的大夫对这般寻找朋友的家,有些厌烦,既然母亲病危为什么在外面耽搁这么长时间呢?
桑木注视着吉夫的脸,他的表情仍然是木然的,除了精神病患者特有的不安定的目光之外,没有特殊反应。
桑木有些灰心了。他想再返回青梅街道,但因为路狭不便作U形的转弯,只好把车开出胡同,在十字路口那里拐转了。就在这时,吉夫的目光突然被路旁的建筑物吸引住了,精神集中地注视着那里。
桑木随着吉夫的视线望去,只见那里是一家小型街道工厂,门外围着混凝土的围墙,挂着一块“金属加工”的牌子。桑木觉得奇怪,一家普通的街道工厂,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怎能引起吉夫的兴趣呀?
在返回青梅街道向新宿方向行驶途中,吉夫的目光也是每逢看到小工厂时便被吸引过去。这使桑木受到了启发,便让司机向十二社方面开去。从这里到勤甲州街道,正对着新宿南口。
这条街工厂很多,可是吉夫对大工厂并不关心,只是遇到小工厂,他的眼睛就起变化。
明白了!
桑木有所领悟地向吉夫的父亲说道:“朋友的住处不容易找,那就到姑姑家里呆一会儿。在大森,稍微远一点儿。”
桑木的表情,患者的父亲马上就领会了。
“那就去一趟吧。”父亲向大夫说道。“大森那里有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姑姑。顺便叫他去看一下吧?”
“不是去看他的母亲吗?”
大夫好像对99lib?他们在途中乱转感到有些奇怪。
“没什么,时间总还来得及。好容易把他领出来,趁这机会叫他和姑姑见一面。这个姑姑也正赶上中了风,病倒了,早想去病院看他,因为身体不好,就是去不了。她特别惦记着吉夫呢。”
大夫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了。
“最好是快一点把99lib?病人送回病院去。”
大夫虽然年轻却很忠于自己的职责。
到了环行路,从涩谷的道玄坂上向五反田驶去。
这条路沿途有不少大小工厂,桑木从助手席向后观察着病人,吉夫对这一带却一点也不感兴趣。
对了,这一带都是现代化漂亮建筑,在他记忆中的工厂准是那些肮脏的手工业小厂子。桑木是这样推测的。已是黄昏时候,街灯开始亮了。好容易来到大森的一个脏乱地区,正赶上下班,人车拥挤,车开得很慢,桑木非常着急。当来到岩村照相制版所门前时,桑木叫司机把车停下。
“吉太郎,”桑木向患者的父亲说道,“现在既然领来了吉夫,那就去探望一下姑姑去吧?”
吉太郎理解力很强,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下去了。他找了条胡同匆匆忙忙走了进去。
桑木紧张地注视着吉夫的表情。他担心天黑了看不清建筑物的轮廓,但这时患者的脸上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表情。
吉夫两眼直盯盯地注视着照相制版所,嘴里不住地“呕,呕”叫。从座垫上立起,向车窗外探着身子,发出令人不解的声音。
大夫连忙把住患者的手腕,认为他又进入了兴奋状态。
桑木看到吉夫的视线落在工厂的窗子上,那里闪射着弧光灯强烈的闪光,像是刺激了患者的眼睛。?99lib.
照相制版在把原画印到湿版上的时候,要用强光照射,一般使用弧光灯。因为周围黑暗更显得这闪光强烈。
大夫努力使患者镇静下来。
“司机,请你马上把车子从这里开走。”他请求道。
坐在助手席上的桑木向司机耳语了一会儿,为了使患者看不到强光,把车开出百米左右,便停了下来。
桑木看了看,窗上的强光不见了,却出现了中华荞面馆的红色灯光。
——病人并非受到强光的刺激才惊诧的,因为他过去曾见过这闪光。吉夫是在二月十七日,临近黄昏逃出来的,事务长带领看护员林田出外寻找是在六点以后,夏天的夜晚总是在七点以后才天黑。他们到这里,恐怕已经是天黑了。那时的景色会深刻印在患者的脑海里。
坂口吉夫当时本来是轻病号,他被带到那个工厂去的时候,一定感到意外。至于那看护员“林田”是按饭田的指示非得把患者留在那里不可。那个地方,不是工厂的空屋就是地下室。在那里等了三个小时之久,直到饭田从田村町回来。这个经历即使患者后来精神荒废了,还会沉积在他的意识里。见到那闪光他就兴奋起来,因为刺激了他的那一部分意识。
这时,桑木才省悟到,饭田命令林田领着患者吉夫是在岩村照相制版所里等着的,试验获得了成功。
患者的父亲吉太郎急匆匆从远处跑了回来。
“我妹妹说,与其来看我,还不如先回家去看看他妈妈呢。我们还是赶快去吧!”
他一面看着桑木的眼色,一面像演戏似地巧妙配合着。
桑木的推测,差不多完全证实了。
最初,他认为饭田事务长叫看护员带着患者在关町或立野町一带等待着的。结果,却是大森的岩村照相制版所。这正是与案件有牵连的一个单位,从道理上讲也是容易理解的。都议员岩村章二郎的哥哥是岩村照相制版所的主人岩村顺平。章二郎和饭田再加上被杀害的山中在一起策划着什么。章二郎把他哥哥拉入一伙,这也是自然的事,那样的患者是不能藏到普通人家里的,为了事后不露马脚,也只有藏在同伙那里比较安全。
青酸加里正是照相制版需要的材料。田村町被害死的原厅内新闻记者岛田玄一也是用青酸加里毒死的。杀人毒品的出处和藏匿患者的地方都在这里。实在太巧了!
第二天桑木刚到警视厅,主任好像正等着他似的,一见面就说:
“喂,岩村顺平自杀了。”
“啊!?”
桑木当时愣住了。太突然了,真是意想不到的。
“今天上午八点,他家里的人发现了尸体,向所辖警察署报的案。是服了工厂里使用的青酸加里死的。”
第一节
桑木坐上警察署的车,向岩村顺平家驶去。
一切都还没弄清。所以想到岩村顺平的死,思潮顿时翻腾起来。
假如是他杀,还能找出个脉络,虽然死的同样突然。万万没想到他会自杀。因为没把他当作案件中的重要角色。
是什么迫使他非走这条路不可呢?
岩村顺平可能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是不是因为他想到杀害岛田玄一用的青酸加里是从岩村照相制版所拿去的,由于害怕而死了?
另一个原因,是不是由于饭田事务长领着患者外出,是为了证明当晚事件发生当时本人不在现场,因为他帮了忙,所以害怕了呢?在饭田往返田村町这段时间内,看护员林田和精神病患者停留在岩村照相制版所的某一个地方,已被桑木料到了,昨天的试验结果,从那患者的反应看,这一推断是正确的。
如果说岩村顺平与案件有关连的话,他的罪责有二:第一,青酸加里是他提供给罪犯的。第二是提供地方让患者在那里等待饭田。的确,只这两项他已占了重要地位,不过他为什么一定选择死这一条路不可呢?理由似乎不足。本来人与人之间的性格是有差别的,有的人把小事看成了大问题——这倒不是说岩村顺平的自杀是小题大作。
顺平家住在制版所的里面。一百平米的住宅和制版所都围作一道墙里。正房被树挡住了,从院外看不见。
进了大门就闻到供香的气味儿。吊唁人脱下的鞋摆了一地。警察也掺杂在人群里。
刚要进内房大厅,正碰上所辖警察署的一个认识的刑警,桑木便没有进停放尸体的屋,先把那刑警叫到没人的地方。
“这是怎么也没想到的,”桑木说,“是刚听主任说的,详细情形还不太了解。据说,尸体是他们家的人在八点发现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可能是在四点钟服的毒。”那个刑警介绍道。“据说昨天睡的很晚。”
“也许昨晚上夜班了吧?”
“夜班是在十二点结束的。和往常一样,顺平一直守到工作结束,很晚才吃的夜宵。他和他的妻子说他还有点事儿,让她先去睡觉。他妻子回去后就睡了,一直睡到早晨,没觉得有什么,还以为顺平睡着呢。”
“死在什么地方了?”
“不在卧室,在隔壁的六席大的房间里。”
“是不是他们工厂里用的青酸加里呢?”
“是的。发现桌子上扔着报纸包儿。”
“遗书呢?”
“没有。”
“头天晚上他没流露过有自杀的意思吗?”
“问过他的妻子,说是没注意他说过什么,好像他这几天非常愁闷似的。”
“没说是为了什么?”
“他的妻子说,最近有一家和他们有交易关系的大出版社,忽然倒闭了,有一笔相当数目的欠款收不回来,为这件事他很苦恼。”
“看来是个心窄的人啊。”
“说来钱数也不过一千万元,作这种生意,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赚回来的。他却一劲儿嚷嚷,困难呀没办法呀。”
“在那边,”桑木小声向烧香的那个地方问道。“他的弟弟章二郎也来了吗?”
“没来。他弟弟参加都议会视察旅行到北海道去了,今早才打去电报,请他马上回来。可能因为飞机班次的关系,还没赶回来。”
“其他人呢?”
“除了亲戚就是家属。对了,不二野病院的事务长饭田也来了。”
“是啊。”
饭田的到来是理所当然的。表面上好像由于岩村议员的关系,其实顺平的自杀对饭田来说是不是意想不到的呢?换句话说,由于顺平的自杀,当局会不会发现什么破绽呢?因为不放心,才急忙前来窥探的吧?
桑木边往停放遗体的那屋里走,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岩村顺平死后的面部表情是极其痛苦的,这是青酸加里毒性发作把他折磨的。
桑木向哭啼着的这家主妇致了慰问。因事先大致听到了所辖警察署的介绍,所以也就没直接询问这个女人。
这时,在亲戚们当中看到了饭田胜治的愁眉苦脸。当见到桑木过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敏感地向这里一瞟,随后又乖乖地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桑木想向饭田询问一下看看,又一想,不行,什么也不问倒会收到好的效果。从他那神情不断变化的样子可以看得出,饭田早已对桑木存有戒心。在这种情况下,不提问什么,在他心理上会更增加重压。这是对他无言的审讯,他内心感受到了压力,必定在行动上反应出来。
死者的妻子从屋里走出来,桑木跟在后面叫住了她。
“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
桑木说了几句慰问的话之后,请求她领他进了间无人住的小屋。
“大概的情况都听说了,夫人是在今早八点钟发现你丈夫尸体的?”
“是的。”女人抹着泪哭哭啼啼地说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丈夫不在身边。还以为他昨夜一直没有睡,就到隔壁房间去找他,只见、只见他、他没换衣服,穿着昨晚的工作服,一动不动地倒在那。”
“是不是没留遗书?”
“没有……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自杀。他活着的时候,倒是有过愁事,有一家出版社倒闭了,欠款收不回来了,难道就为了这个?”
“看来您也不相信你家主人是为了这点钱才自杀的。”
“是的。”
“那么,到底为什么才愁成这个样子的呢?您不知道吗?”
“真没想到他会这样。那时候还以为就为了这笔钱呢,我还一个劲儿劝他,他还是打不起精神。别的还为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听说昨天夜里,很晚了他还在车间干活来着,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呢?”
“啊,这么说的话……昨晚十点到十一点左右他好像出去了一会儿。”
“噢,到什么地方去了?”
“出去的时候没言声,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没换衣服,穿着工作服就出去了,我也就没在意。”
“十点到十一点,走了一个小时?”
“是的。”
桑木考虑着时间的长短,他把去的地方一下子和不二野病院联系起来。这是桑木近来形成的习惯。这个时间怎么也不能往返不二野病院九九藏书,就是单程也得用这么长时间。
其次推想他去了新宿的“筑紫”,或去了他弟弟岩村章二郎的家,这两个地方倒勉强能往返一趟。不过考虑到街上车辆混杂,行走也不会太顺利。再说这仅仅是往返时间,还没加上见面说话的时间……
岩村章二郎因为正在北海道视察旅行,不在家也不在“筑紫”。
岩村顺平这外出的一小时,是否和他自杀有关呢?现在还不知道。去向不明的这一小时,就是考虑的重点。
“这里有很多青酸加里吗?”
“是的,都放在工厂里。”
“由谁负责管理的?”
“有一个时期是由那里的主任掌管的……”
听她的口气,对这毒药不很重视。
桑木提出要去那里看看,那女人便领着他到了工厂。
由于东家暴死,今天工厂休息了。只有五六个人迫于紧急任务,在默默地干着活儿。
“就在这儿。”
那女人指着制版室隔壁放各种材料的一间库房说道。
这里面放着硝酸液坛子、湿板用的玻璃扳,还有装盐的草袋子什么的,堆放得乱七八糟。
“这草袋子装的就是青酸加里。”
“看来这里放的净是剧毒药品,日常是怎么管理的呢?”
“每次取了东西之后,管理员锁上门就行了。”
“上班时间,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吗?”
“嗯,从前都是通过管理员的,这太庥烦了,现在就随用随取了。谁要这种东西呀,”
“看来,您丈夫昨晚就是从这里拿的喽。”
“可能是吧,上夜班的人挺多,又都很忙,谁进去也没人理会。听说,谁也没看到我丈夫进去。”
桑木揭开草袋子口看了看。地面上随随便便撒着白色粉末。
岩村顺平是不是昨天夜里进来拿的青酸加里,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起了自杀的念头,早就可以拿到手了。这种剧毒药品竟然随便存放,真是令人难以想象。毒害岛田玄一的人也是从这草袋子里拿去一点儿……
和那女人谈完之后,走出走廊,正遇上饭田要告辞回家,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饭田像要抢先向桑木说些什么似的行了个礼。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啊。”桑木低声向他说道。
“确实是这样,顺平先生的自杀,这好像是在作梦似的。”
饭田的面部表情很死板。
“你和顺平先生相当亲近吧?”
“他是我们理事的哥哥,通过这个关系熟悉的,谈不上怎么亲近。”
“你对顺平先生自杀的原因,有什么想法吗?”
“不,不,一点也没有。”饭田摇着头。“听他的夫人讲,被人坑了一千万元钱,心里懊丧的不得了。可就为这点事,也值得自杀吗?”
饭田说的和桑木想的一样。
“可也是呀!”桑木点着头。“还有,我想问你一件别的事,昨晚十点至十一点,你在什么地方来着?”
如果从这里到饭田家,一个小时还是可以的。
“太遗憾了,我一直在不二野病院。一打听就明白了。昨晚我值班,一步也没离开。一起值班的医生、护士有五六个人,我想这足够作证明的了。”
他说得很轻松自信。桑木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以后还得证实。这样磨嘴皮也没用。
“太对不起了,给您添麻烦了。”桑木轻轻拍着饭田的脊背说道。“这就要回家吗?”
“是的,这事发生的太突然,我来的匆匆忙忙,现在还得赶回病院把工作处理一下。今晚,我打算再来守夜。岩村理事也该从北海道问来了。”
“怎么净出这种怪事呢?”
“可也是啊。”饭田无拘无束地随声附和着。“太烦人了,每次出事都要受到您的另眼看待。”
“太对不起了。不过,您也该承认命运不佳,总是受牵连。没办法呀!本来警察这一行就是怀疑一切的职业。各有苦衷,自己也有不愉快的时候。”
“这也是我自己行为不检造成的,只好认命。我早已想过,与其长期被怀疑,还不如早些被警察检举定了罪,也就踏实了。”
饭田是在讽刺警察的无能。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出大门。
吊唁的人越来越多,门口停了不少车。来得较早的饭田,他的车已被包围在中间了。饭田眼珠子嘀溜溜乱转,没看见司机。
“这家伙真不像话,跑到哪去了?”
他一面咋舌,一面伸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握着方向盘向左右看了看,稍微向后退了一下,就开到街道上去了。在桑木眼里看得出,他的驾驶技术是很熟练的。
司机从背地里跑去,向饭田低头认错。饭田扳着面孔取代了司机。
桑木盯着饭田的车,那车转过横街不见了。
饭田会开汽车,并且相当熟练!
桑木不由得联想到镰仓街道轧死看护员林田那桩案件来。
第二节
岩村顺平的葬仪是在三天后举行的。桑木也参加了,虽然是为了工作,但对死者的悼念也不落人后,更主要的是从众多的送葬人当中搜寻线索。在凶杀案还没找到罪犯之前,这样作也是一种通常用的手段。
例如至今仍作为话题的东京筑地八宝寺案件,就是在送殡当中,由于凶手露了面,从他的举动发现的。
岩村顺平的葬仪是在本宅举行的。参加的人很多,从花圈来看,绝大多数是同行业者,也签有都会议员的名宇,这是由于他弟弟章二郎是在参议会的缘故。
同行业之外还有材料商行的名字,其中有一家日东工业药品商行,这引起了桑木的注意。照相制版材料批发商,当然是经销青酸加里之类的药物。
桑木走进当作送葬人临时休息的制版工场的一角。今天当然停止了工作。通往另室的门关闭上了。
开始向遗体告别,和尚在念经。丧主是不幸自杀者的妻子,靠着她站着的是章二郎。
桑木看到不二野病院的饭田事务长在参加葬礼人的最前排,他今天穿的是晨礼服。
章二郎和饭田一定会悄声交谈的,但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来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早已存有戒心了。
桑木突然想到岩村章二郎作为都议会的专门委员到北海道出差期间的事。
其兄无疑是自杀而死的。但这期间章二郎就一直没离开北海道吗?是否99lib?以所谓团体行动为名,遮人耳目呢?
桑木想把这件事证实一下,又不便直接去问章二郎。这时看见在殡仪中一个忙着杂活的人,他没穿礼服只带着黑袖章。桑木注意的是他带着都厅职员的证章,年纪很轻却和都议会有联系。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来宾们烧完香陆续地回去了。在嘈杂的气氛中,桑木找到了那个年轻职员。
“我叫这个名字。”他直接了当拿出工作证。“有件事,冒昧地向您打听一下,死者的弟弟是不是都会议员?”
“是的。”
年轻职员以为问什么呢,惊奇地站在那里。
“他哥哥自杀的时候,据说他正在北海道一带巡视,不知都到过什么地方?”
“这些地方是札幌、小樽、旭川、钏路,我是随行的,不会有错。”
“噢。”桑木认为自己找对了。“最后一天是几号呢?”
“最后一天他又回到札幌,在那儿休养了两天。岩村先生在休养日的第二天接到的电报。”
“所谓的休养日是——”
“视察旅行不像人们想象那么舒服,去的地方和日程全安排得满满的,旅途上相当辛苦,到了札幌,在定山溪温泉进行总结。”
“那么岩村先生是不是走完全程了呢?”
“是的。”
桑木暗自感到失望。如果岩村章二郎在这当中有去向不明的情况,或悄悄回过东京,那就有点希望了99lib?。但这个都议会职员说的都是真实的。
“那么岩村先生接到他哥哥死去的电报,该是在定山溪温泉了。”
“不,不在那里。”
“噢?那,他在哪儿呢?”
“在99lib.札幌,这是肯定的。当时岩村先生说他有事要办,就留在札幌了,他住在B饭店。”
“啊,这么说,视察旅行完了之后,大家在定山溪温泉休息的时候,岩村先生是离开大家单独行动的。”
“是这么回事。”
“那是在哪一天呢?”
“他哥哥去世的电报是在休息日的第二天接到的。就也是二十一日开始休息的。”
“是吗?那么岩村先生单独留在札幌,是为了什么事呢?”
“哎呀,那可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私事。”
过了三小时之后,由札幌警察署来了电话。
“调查了B饭店,据说岩村先生会见过从东京来的客人。那是三月二十一日。”
三月二十一日正是岩村顺平自杀的前一天。
“知道来访者的姓名吗?”
“不知道,因为不是住客所以没有登记,只了解到是从东京来的。那个时候有许多乘飞机到达的旅客。听那口气像是东京来的。”
桑木认为饭店的推测是正确的。
“长相什么的弄不清吗?”
“哎呀,这就不太清楚了。据说当时旅客很多,顾不上细看。”
一定是饭田事务长!
饭田去札幌会见过岩村章二郎。
桑木并没有始终监视饭田。饭田离开医院出去一天半天的,是无从知道的,他如果没有住在B饭店,一定是在另一家旅社过的夜。
不,也不见得,如果他是在羽田机场乘第一班客机去的话,那么到札幌之后还可以当天回来。饭田是否坐的是这个班次的飞机呢?
问了B饭店到达的时刻,正是首班客机刚到不久的那个时候.99lib?。
“访问岩村先生的那个人,在那里谈了多久?”
“在岩村先生房间里呆了有一个小时。午饭说是出去吃火锅。出去之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回来。岩村先生是傍晚回来的。”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吗?”
“没有,就这些了。”
桑木道了谢,挂上电话。
桑木对岩村章二郎离开团体住在札幌B饭店的那两天特别注意。他在札幌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桑木委托札幌警察署对曾住在B饭店的岩村章二郎那两天的行动再进一步调查。
岩村章二郎离开闭体,在札幌就是专为等待饭田。饭田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要坐飞机到札幌去会见章二郎呢?
桑木确信飞往札幌的是饭田。为了证实这一点,就必须拿到证据。他没通过警视厅的电话总机,而是给不二野病院挂了直通电话。指定让饭田事务长讲话,回答说饭田不在,参加殡礼还没回去。
“我是劝饭田先生参加保险的,有件为难的事,本来饭田先生约我在二十一日去他那里的。我去了,正赶上他休息,没见到他。今天他又不在,不知道哪天找他才好呢?”
“饭田先生没回来,不知道啊。”
“二十一日他休息,是不是病了?”
“二十一日?”办公室接电话的人当时没回答,好像和旁边的人唧唧喳喳了一阵。“二十一日,饭田先生一直在这上班来着。”
“什么?”桑木吃了一惊。“真的吗?没闹错日子吧?”
“没错,确实是二十一日。连续两个多月,除了星期日和节假日之外,饭田先生没休息过。”
二十一日是星期五。
“是吗?那也许是我记错了。多谢了。”
桑木再没深究,挂上了电话。他觉得很奇怪。接电话的那个人不马上回答,却向别人商议,看来是有人叫他这么说的。如果是这样,饭田这家伙是采取步步为营的对策了。
关于不二野病院的问题,还需要从多方面进行调查。
一向作为内线的山中,那一天却突然对病院进行奇袭,这是为了什么呢?这里面潜藏着什么样的问题呢?山中和饭田的不和,是不是由99lib?此产生的呢?不和的原因又是为了什么?通过检查,山中又掌握了些什么?既然搞突然袭击,山中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桑木吸着烟蓦地站了起来。
好吧!去见饭田。有些事暂时放下,用这次北海道的事,揭开他那副假面具,先镇他一下。
第三节
桑木来到大森的岩村家门前。告别仪式已经完了,留下的客人还是乱哄哄的。其中有一个人像是制版所的职工。
“在客人里面有位不二野病院的事务长,叫饭田的,请给我找一下。我叫桑木。”
那人走进去,过了五六分钟出来说道:
“饭田先生已经回去了。”
“噢,什么时候走的?”
“听说刚走。差不多在十分钟以前。”
桑木一时大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饭田是不是躲避了呢?从时间看,他也该回到病院了。
“你是制版所的吗?”
“是的。”
“这回发生的事,真意想不到。”
“是啊。”那职工低下头去。
“东家遭到了这种不幸,这么突然,以后就困难了吧?”
“是啊。”
“这个制版所以后是不是由夫人接着办呀?”
“还没听到什么呢。”那人脸上现出愁容。“还不大清楚,看情况是要关门了。”
“噢,那么转让给谁呢?是同行业的什么人吧?”
“好像不是。99lib?听说要停业,这是听职工们议论的,我们也弄不清楚。”
“可是,这里的营业还很兴旺呀!”
“是的,活儿忙得很,会赚不少钱的。”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桑木便告辞了。
如果当真如此,这么兴隆的厂子为什么非关门不可呢?如果女人家一个人难以支撑,卖给同行业的也好,或找个得力的经理也能继续干下去,也许顺平的妻子不是那种好强的女性吧?
从那里出来,到了公共汽车站。拐角的中华荞面馆正大批往外送饭,好像是给岩村家吊唁的客人们送的。桑木觉得肚子也有些饿了,便走了进去。
老掌柜正在热气腾腾的里屋忙着作饭。为了大量送饭忙得不可开交。
“您很忙啊?”桑木上前说道。
“是您啊。”老掌柜抬起头来,见是桑木,便再次点头施礼。“您这不看到了吗,邻居出了个事,现在只顾忙着送饭了。”
“正忙的时候,又来打扰您。请给我作一碗面条好吗?”
“好,马上就得。”
桑木回到座位上等候着,不到五分钟面条就端上来了。是老掌柜亲自端的。
“哎呀,太对不起了。”
桑木把木筷掰开。往面条里撒了些胡椒粉。老掌柜坐到对面,看来他想休息一会儿了。灶上的活儿由一个青年人作去了。
“先生,我们邻居出了这么大的凶事。”老掌柜先开了腔。
“是啊,突然自杀了,不知为什么?”
“生意作的挺兴旺嘛,真奇怪。”
“你没发现什么吗?”
“是啊,先生,”老掌柜压低了声音,“在邻居那主人临死前的那天晚上,夜很深了,他和一个人在那边墙角下,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
桑木马上放下筷子。
“死的那天晚上,你说的是二十一日?”
“是的。”
“和那家主人谈话的是什么样的人呢?”
“天黑得什么也看不清,正巧我走出去,邻居家那主人的声音我是听得出来的,一起住好多年了。”
“和他说话那个人的特征……譬如说,是矮个子还是高个子……”
“好像挺高,很痩。”
桑木想,这好像是不二野病院的饭田。
“来参加的人,你大概都见了吧?”
“就在灵前烧了一炷香,我这生意又忙,来的客人也见的不多。”
在遗体告别会上,饭田事务长来了。如果老掌柜见过饭田,要是和二十一日晚上跟顺平说话的那个人是一个人的话,也可能认出的。
“你认识一个叫饭田的事务长吗?他是不二野病院的。”
“不认识。”老掌柜立即答道。
“当时两个人的情况是怎样的呢?”
“怎么说好呢?反正是躲着人,两个人站在黑影里。邻居家的主人仿佛有些垂头丧气。”
“噢。”
“反正打不起精神来,我看他那时候早就叫鬼跟上了。”
“那会儿大约有几点钟?”
“我看也就是八点钟左右吧?”
饭田是二十一日去的北海道,在札幌B饭店会见了岩村章二郎。根据札幌装察署的报告,虽然没说访问者就是饭田,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饭田去札幌找岩村章二郎商量什么,回来立即又和岩村顺平商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倒是合乎情理的。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确实是八点钟左右吗?”
“确实在八点钟左右。对了,那时候附近还有人叫送饭的呢,说是八点钟有客人来,一定不要误了。我记得很清楚。”
“不过,”桑木吸着纸烟,想了想说道。“这是另一件事了,方才我听邻居家的工匠说……”
“噢。”
“因为东家死了,厂子要倒闭。你没听说吗?”
“是真的吗?”老掌柜睁大了眼睛。
“生意满好的,怎么会关闭呢?”
“是啊,太奇怪了。”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好像想不通似的。“那种生意和我们这不一样,得靠相当精的技术呢,就凭一个妇道人家是维持不下去的。刑警先生,如果说厂子真的关闭了,会让给什么人呢?”
“哎呀,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知你……”
“不,我是说要出让的话,我想买他一块地基。您看,近来的生意越来越忙,我们这就显得太小了。”
“那倒是应该的,买卖兴隆扩充门市嘛。”
“哪里,不像您看的那么简单,要扩充门市还得欠不少债,得吃不少苦头呢!”
说着,他笑了。
桑木在回家的路上,到书店翻看了一下时刻表。东京到札幌日航在早上七点起飞,九点十五分到达千岁。从千岁十七点四十分起飞,十九点五十分到达羽田机场。羽田距离大森很近,这和荞面馆老掌柜见到两个人在八点相会的时间是符合的。再看全日航班,从东京起.99lib.t>飞的第一班是在八点二十分,到达札幌是十点二十分。下行航班是十六点半,到达羽田是十八点半。
桑木第三天走访了日本航空公司,又去了全日本航空总公司。
“搭乘飞机的旅客在填写申请书的时候,作为联络地点,要求写明本人住址。”
没必要再调查其他班机了,根据札幌的B饭店反映第一班航机旅客到达的时候,其中发现有来找岩村章二郎的那个人。去程只要调查一下第一班机就行了。
另外在当天晚上八时左右,饭田和岩村顺平会面,调查一下接近那个时间的往返第四班航机也就可以了。
航空公司一听是警视厅来的人,99lib?很愿意协助。一班航机平均乘坐六十人,总计二百四十八。其中除去妇女、儿童和老人,总之把和饭田年龄相差较远的人都除去。过滤再三,即使用的是假名字,应该调查的人数也有六十人。
桑木一个人就太吃力了,只好向主任求援了。
“那就组织全体人员分头调查。”
主任随即按各班分配调查任务。有电话的地方用电话询问,没有电话的地方只好登门查访。还有的住在乡间,那只有和县警察本部取得联系,委派他们协助调查。全部调查完,至少要在两三天之后。
桑木确信饭田二十一日去了北海道。有什么事要商量呢?反正不可能是商议杀害亲兄顺平吧?
桑木想起中华荞面馆老掌柜透露的话,一旦制版所倒闭,他想买一半地基。如果那里有隐藏过饭田领出的患者和看护员那个密室的话,在厂子转让出之前,会不会被毁掉呢?很可能是章二郎和饭田商量好之后,说服未亡人关掉这家厂子的。
无论如何,必须首先把饭田去北海道的事证实了才行。其次,闷在桑木心中的还有山中的突击检查,山中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桑木走进日比谷公园里的一家商店。今天他是到乘坐飞机人员的住处去查对的。至今为止,在他调查的范围内,还没发现有伪报姓名的。
因为天气好,公园里有很多人在悠闲地漫步,喷泉周围坐满了带小孩的夫妇。天气这么好,有谁愿意闷在家里呢?
阴暗的房间……桑木忽然想起精神病院里有保护狂暴患者的屋子,窗上嵌着铁格子,几乎和牢狱没两样。
山中突击检查的目的,是不是那里的保护室呢?他当然有权检查病院的一切工作,也包括那个地方。山中为什么要检查那里呢?只是视察一下患者的卫生情况吗?绝不是的!在那牢房式的屋子里一定圈着司机三上。山中觉察到了,来了一个突然袭击。因为往常检查总是和饭田事先打招呼,这回一反常态就意味着和饭田的绝裂。这是以前的推断。如果真的在狂暴患者的黑屋里圈着三上的话,那么突然袭击的谜,就迎刃而解了。山中和三上同时被害,一起被扔在青梅的山里,这个谜也就解开了。
桑木一面喝茶一面望着明媚的景色在深思,从头按顺序追忆着。
三上从武藏野警察署搜查本部出来之后,会不会悄悄地去找饭田呢?饭田受到三上的威胁,本来就有要杀掉他的动机,当时就把他圈进收容狂暴患者的保护室,饭田虽然不是医生,因为事务长握有病院的实权,这是易如反掌的。如果是这样,三上再叫喊也无济于事,绝对跑不掉了。必要时再给他注射上使他陷入神经错乱的药,或注射安眠药,这都是很容易的。
那么,三上又是用什么去威胁饭田的呢?
饭田的情妇小木曾妙子被三上杀害了。过去认为三上因夜间开车起了歹意,把小木曾妙子奸杀了。现在想起来,这其中有没有饭田的唆使呢?如果三上是饭田唆使杀害了小木曾妙子的话,三上当然要去找饭田,去索取巨额酬金。饭田要是放过三上,他早晚也要被警察捉住的,那时再想灭口就来不及了,最好先干掉三上。
还有一条线,就是山中与饭田不和.99lib.的原因。
这一点怎么也弄不清楚。他们的关系,过去是那样亲密,怎么一下子就破裂了?桑木认为如果这个原因弄明白了,这个案件就解决了一大半。不过,这事得往后推一推。
看来和饭田闹崩了的山中,已经察觉到司机三上被圈在精神病院里了。是否为了揭开这个秘密,才进行紧急检查的呢?结果发现三上呆头呆脑坐在狂暴患者保护室里。很可能是山中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病院,如果当着其他医生、护士的面同饭田争吵起来,对双方都不利。饭田送走了山中,一想不能再叫他活下去了,于是尾随着山中,把他勒死了。
至于尸体,那一带林木很多,什么地方部可以藏。再说当时天快黑了,就暂时藏起来了。饭田回到医院,使开始和医生们打五人麻将,是他有意动员大家打五人麻将的。他利用了替换下来的两个小时,是为了让外人看来,在那段时间内他一直在玩麻将。这为的是让那些人替他证明案件发生当时他没在现场。
这两小时之内,饭田从保护室领出三上,弄进汽车。他自己会开车,这是在大森那里桑木亲眼看到的。由于药力的作用已使三上毫无气力,拉到中途又把藏在树林里的山中的尸体装进车里,把两个人一起弄走。
三上也可能是在途中被勒死的。
饭田把车开到青梅山里,把尸体扔在现场,然后回到病院。从不二野病院的位置看,往返青梅现场加上处置的时间,是有富裕的。
仔细一想,这么多的事单凭饭田一个人恐怕不可能。尽管他怎样在病院握有实权,如果不拉拢负责保护室的病房主任,也是不可能的。
桑木走出了商店。
第四节
第二天,桑木来到不二野病院。桑木要见饭田事务长,今天他没来上班。
“最近朋友家出了件不寻常的事,他到那里去了。”
肯定去了岩村顺平家。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饭田和岩村章二郎关系的密切。也许岩村顺平自杀就是由于他们共同的关系造成的。
桑木叫把病房主任找来。主任四十来岁,是一个长脑袋。姓丸山。这个人有个毛病,一面说话,一面不停的摇头。
“很冒昧,向您打听一件事,”桑木说道,“三月十八日,这个病院有出院的病人吗?”
三月十八日指的是发现山中和司机三上尸体的前一天。
“请稍等一等。”
病房主任走出接待室,片刻之后就回来了。
“是的,只有一个人。”
“叫什么名字?”
“叫桑木太郎。”
桑木一怔,和自己是同姓,姓桑木的不常见。
“年龄呢?”
“三十二岁。”
和三上的年龄相同。
“他的住址呢?”
“原籍在九州一带,现住址在向岛那边儿。”
丸山主任介绍得很详细。
“这个人的相貌呢?”
“这个……”
病房主任把记忆中的特征一一作了介绍。越说越像三上。
说话当中桑木很注意丸山的神态,看得出他介绍的情况是属实的,但态度上有些怯懦顾虑。原因不仅是由于桑木是刑警,主要是被一再追问,感到难以招架。好像其中有点什么似的。
“那个叫桑木的患者病情是什么样的呢?”
“一会儿狂躁,一会儿忧郁,是交替着的。”
“那么,他住的是单人病房吗?”
“是的。因为他一发作就没法管,闹得很凶。”
“是什么病呢?”
“梅毒,是脑子里侵入了病菌,也就是所谓的脑梅症。”
桑木想,三上是绝不会患脑梅症的。现在只能不置可否。
“那个三上,不,那个桑木入院的时候,是由什么人陪他来的呢?”
“不大清楚,好像是自己来的。”
“自己?病到那种程度的狂暴患者?”
“不是,当时还没发作。”
“那么说,这人是摇摇晃晃来就诊的喽。”
“不,不是那样的,正赶上天黑了,是医生们回家之后来的。是的,仿佛正遇上饭田事务长了。”
“什么?是饭田先生?”桑木想,好极了。“请您把当时的情况仔细讲一讲。”
“不是我亲眼看到的,是听护士们讲的。这个叫桑木的患者是来找饭田事务长的,事务长单独会见了他。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左右吧,事务长立即叫来值班医生,吩咐把他关进了病房。”
“这么说,患者和饭田是熟人了。”
“不,可能是患者听说医生回家了,只好去找事务长的吧?”
“也许是吧,那么你知道这个患者是哪天入院的?”
“三月十五日。”
三月十五日,正是三上从武藏野警察署出来的第二天。武藏野搜查本部正拚命地在追查三上的去向,他却在被释放的第二天到这“入院”来了。
桑木又会见了负责诊疗他认为是三上那个人的大夫平山。饭田不在倒是好事,如果他在的话,就不能这样自由地讯问了。
“确实是饭田事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诊断的。”年轻的平山医师回答着桑木的讯问。“那时候,患者发作得很历害,我首先给他注射了镇静剂,然后根据事务长的愿望把他关进了病室。”
“可是,患者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人陪着,可以这样作吗?”
“对狂暴型的精神病患者,法律规定可以强制收容的。”
医师解释道。
“那么,患者的姓名、原籍、住址、年龄这些事项怎么能向患者问清楚呢?”
“好像是饭田事务长最初和他见面时打听到的。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有发作,可能是患者感到病状有变化,不放心,马上就跑到这来了。”
桑木想,饭田这个人会由着他自己的性子干的。三上自己跑来找他,多半是为了威胁他,这是不会错的。饭田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他,也正是这个缘故。很可能是饭田在这中间出去了,用纱布浸上烈性麻醉药,回来的时候,趁三上没注意用暴力把药布捂在他鼻子上,使其陷入昏睡状态的吧?
这个医师也好,刚才那位丸山病房主任也好,从说话的神情看,隐瞒了许多事实。
这也可能是被饭田封了口的缘故。
首先,伪称患者叫桑木太郎,这就是愚弄人的。以此类推,什么原籍、住址都是捏造。
“你一直负责诊治那个病人吗?”
“不,不只我一个,是由医生轮流诊治的。”
在这个病院里,饭田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在饭田事务长的淫威下,医生们是藏书网无可奈何的。
“听说那个患者是在三月十八日出院的,是几点钟呢?”
“啊,记得是在午后四点半左右。”
三月十八日午后四点半,太阳快要落了。这就逐步接近了桑木的那个设想了。
“是不是患者的病状消除了呢?”
“不,不是……是因为家属来接。”
“家属?”
桑木一怔。三上有家属吗?不,这一切都是编造的。饭田这家伙连接“桑木太郎”的家得都编造出来了。
“那个家属是什么样的人呢?”
“说是本人的哥哥。对啦,年龄四十二三岁。有些矮胖,非常和气。”
“都厅的山中先生就是在那天来检查的吧?”
“就是那天。”
“山中先生去过那个叫桑木太郎住的病房吗?”
“好像去过。这事问问丸山就知道了。”
医师正要往外走,桑山叫一个护士替他去了,以免他们私下里商议好了来哄骗自己。
那个丸山神情不安地走了进来。
“有些事还得麻烦先生一下。”桑木向丸山说道。“叫桑木的那个患者在病房的时候,都厅的山中先生是不是曾经去视察过呢?”
“是的,去过。”
丸山病房主任还是那样怯生生的。
“怎么,那时候山中先生没有说什么吗?你一定在旁边陪着来的。”
“是,我在那儿。不,他什么也没说……”
“山中先生的检查,据说来得很突然。他把什么作为检查重点的呢?”
“没有指定什么地方是重点,普遍地转着检查了一次。”
“刚才听医生说,那个患者有个家属来接他,那个人是什么长相呢?”
丸山形容了一番,和平山方才讲的一模一样。
“那个患者出院的时间和山中检查完回去的时间,哪一个在前呢?”
桑木过去听说山中离开病院的时间是五点左右,为了进一步证实,又问了一遍,“还是病人出院的时间稍微早一些。那时候山中先生检查完病房又到别处转去了。”
看来是山中不在的时候,把三上弄走的。这里又出现了一个来接三上的新的同谋者。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是至今在桑木了解到的人物中没有的。饭田事务长和岩村章二郎串通一气的话,那么就可以从章二郎那条线上找个协助者。作为都会议员的岩村接触面是广的。
不妨按顺序想一想。
饭田由于山中突然袭击恼火了,此时便对山中起了杀机。为什么呢?山中对饭田的所作所为了如揩掌,有些事还是合作者。
山中突击检查的目的,是为了看看三上是不是被当作患者关进保护室了。山中对三上的行踪是注意的,但不知从哪里得到的启示。
山中亲眼看到并非疯人的三上被当作患者监禁起来,他当时什么也没说,打算今后作为把柄。这是和饭田破裂后的打算,即便不能作为问题公开出去,但还可以作为威吓饭田的一个武器。
作为饭田,看到自己的同伙忽然背叛了自己,那就非干掉他不可。至于把山中和三上一起干掉这不是原来的计划,是临时想到的。
饭田干掉三上这是肯定的,山.99lib?中偏巧又来检查,这对自己非常不利。当山中到别的地方去转的时候,饭田就把衰弱的三上从病房里弄出来!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杀死了。凭着他在病院里的权势,不和医生商量从病房里拉走一个人也是易如反掌的。再说还有一个伪装前来领人的家属,就更不成为问题了。这从病房主任和值班医师回答问题时那种怯懦的神态上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山中检查完,离开病院的时间是午后五点多钟。饭田尾随在后面。山中步行去公共汽车站,走上林间小路,饭田从后面蹿上去,把他摔倒,勒死了。然后把尸体藏到树林里。等到打麻将替换下来的时候,饭田悄九九藏书悄从病院车库里开出汽车。好在过了五点钟病院职工差不多都回去了,他的行动是不会引人注意的,车库的钥匙也可能是由他掌管的。
饭田先把三上的尸体装进汽车,接着又去装藏在树林里的山中妁尸体。必须在两个小时之内以最快速度往返青梅现场。他最怕的是路上遇到警察盘问,另外又不能违反交通规则超速行车。到了青梅山里像发现时样把两具尸体扔在那里。他才放心了。去的时候小心运行,一路无事,回来的时候则开足了马力到了病院。反正是他被替换下来休息的时间,下一局麻将开始,若无其事地接着玩就行了。
好了,这就理出了饭田犯罪的头绪,下一步就该用证据说明一切了。
在这种场合就应该追查值班医生和病房主任了,不过这是属于补充性的,主要的还是追查那个认领三上的人。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人在饭田杀害三上之前,一直守着三上。也有可能这个人在饭田到来之前,已经把三上杀死了。
第五节
二十一日东京至札幌的第一班航机上的旅客,已经调查完毕,负责调查的人打来了报告。
当时乘客为五十三名,在东京的乘客已经查清,调查居住在其它地方的乘客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这五十三人当巾,只有一人找不到下落。
“不只本人姓名,就连住址也没填写。”那个人报告说。“写的是长野郡安昙北山田村。安昙根本就没有北山田村这个地方。别的郡也没有。”
桑木了解到那个用假名字的乘客叫冈田安太郎。连络地址是长野郡他妻子的家里。年龄四十二岁。
从年龄看正和饭田事务长相仿。虽然不二野病院职员证明饭田胜治二十一日在病院上班,但这有些不可信。又据札幌饭店的人员反映,经常旅客来来往往,来找旅客的人更没人注意。如果把那个人当作饭田推断的话,前后对照起来,也不是没有矛盾的。况且饭田那天晚上又和自杀的岩村顺平在制版所墙外的暗处站着说话。这是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看到的。
看起来,这个冈田安太郎是乘当天飞机回来的,但恐怕用的不是同一个名字。这似乎没有必要再去追查了。
饭田为什么非得去札幌见岩村章二郎不可呢?
章二郎也像是专为等待饭田,才离开其他的议员单独留在饭店里的。同行的人全都去了定溪山温泉。当晚饭田回来又和顺平说了些我不只是都会议员,还是厚生委员,当然和卫生课有联系喽。不过,山中嘛,很年轻,我会见的一般都是负责人,譬如局长啦部长啦一级的。”
“原来是这样……”
真的像岩村说的那样吗?实际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饭田和山中勾结,不用问岩村背地里一定会和山中有来往的。
“刚才您谈到山中被害的事,警视厅正在极力搜查,还没有明确的目标呢。有关搜查的内容暂时还不便说,不过岩村先生是否也有自己的看法呢?作为参考想听听您的意见。希望予以协助。”
“这,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岩村这回明确否认了。“这个案子很离奇。都厅职员和一个不明单位的出租汽车司机的尸体到了一起。在我们第三者看来倒是很感兴趣的。”
“那个被杀的山中,住在令兄附近的公寓里,他常和饭田到‘筑紫’去。”
“那我知道,”岩村不加掩饰地回答道。“新宿的家里,您是知道的,是由我出一半钱作的生意。他们作为顾客,我倒听说过。不过,请不要误解,这两个人去的时候,我一次也没见过。他们纯粹是饮酒作乐去的。”
岩村看了看手表。
表明时间已到。这是谢客的举动。
第一节
警视厅搜查一课积存了四桩没有解决的人命案。
从时间顺序来说,有在田村町楼房旁被杀的原都厅内部新闻记者岛田玄一、在山中住的公寓房间里发现的真由美的尸体,其次是山中和司机三上的青梅案件。
此外,还有叫熊冈五郞的看护员被车轧死的事件和不二野病院小木曾妙子被害案件。这两起案件是搜查主线之外穿插进来的。说不定轧死熊冈五郎也是这些案件中的一环。小木曾妙子被杀,三上是凶手,这个可能性很大。
只有一点没弄清,那就是“克洛镇”酒吧真由美的被杀。
真由美离开公寓就下落不明了,数日之后,在山中的住处发现了尸体,山中当然被当成了凶手。事实果然是这样的话,她的失踪原因也就容易弄清了,可是到情夫的屋里去,就得避开人们的耳目,避开了第三者,所以造成了搜查的困难。山中是怎么杀害真由美的呢?他的动机弄不明白。那女人是他唯一的情人,再没有其他人了解这起案件的内幕,她并不是作为玩偶被人玩弄的。奇怪的是,在发现她的尸体的头一天晚上,她还和山中在房间里吃面条。不过,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大野谦太郎并没有说房间里那人就是真由美,只是从前后情形猜99lib?测的。送面条的时候,是山中开的门,取走了两份面条。第二天早晨取碗的时候,老掌柜觉得房间里的气味不对劲儿,叫来了管理员。那是在山中上班以后的事了。看来两个人没发生什么争执,仿佛他俩吃完面条就睡了。在这种气氛中,不可能引起山中的杀机。那么,为什么又杀了真由美?这是不可能的。从山中本身分析,目前只爱真由美一个人,再没有喜爱其他女人,不存在争风吃醋一类问题。
难道会有没动机的杀人案吗?其他杀人案,会有许多事被当做是动机的。真由美的被杀好像是孤立的。
桑木想到自己向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询问的时候,忘了问一个重要的内容,那就是在这之前,真由美是不是经常到山中住的那个公寓。
据公寓的管理员说,真由美从酒吧送山中回家,一直是在公寓外面分手的。而事实上是不是这女人经常在山中的房间里过夜呢?如果在她被杀前,两个人在一起吃过面条,就说明他们一定是经常在一起的。
这就得弄清过去两个人的具体情况。
桑木想象中的那个凶手,是饭田的影子。从地理情况看,山中住的公寓离岩村照相制版所很近,据荞面馆老掌柜说,和制版所的岩村顺平密谈的是饭田的身影,可以推测饭田有可能经常到山中这儿来的。
如果再弄清楚一点儿,饭田是不是和岩村顺平、山中两方面都有来往呢?
山中把真由美带回自己房间,请她吃面条的时候,如果饭田也在那里,这就是三个人了。即使真由美不在那里,饭田和山中两个人正谈话的时候,荞面馆也可能送过面条的。如果问一问荞面馆的老掌柜,也许能弄清屋里那个人是不是饭田。
太疏忽了!这一点非常重要。
使桑木更加注意的是,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说是亲眼见过两个人在背地里谈过话,恰恰在当天夜里就发生了岩村顺平自杀事件。岩村顺平的自杀是不是由饭田的压力造成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也有可能去找山中。饭田的一系列行动,是很值得思考的。
桑木的推测,又向前迈了一大步,只是推不倒挡在前面的这一堵“墙”,如果什么地方出现一个小缺口,这屹立在面前的障碍就会轻易地被摧毁。
桑木不慌不忙地向大森进发了。
在满员的公共汽车上,他紧握着皮革吊环,循着自己的思路探索着。车窗外常见的景物已引不起他的兴趣,完全不觉乘车时间的寂寞。他已经陷入一种精神恍惚状态之中,对看到的一切毫不介意,这反而使他的思维更加活跃了。
——等一等!
他想到了一件事。
——对,这里还有一条线!
那就是他过去推断的,饭田让那个忠者和看护员等候的地方——岩村照相制版所。
上次参加岩村顺平葬礼的时候,曾问过那里的工匠,证实那里并没有地下室,倒是有空屋子。当时只认为就在那里;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有些牵强。和那里相比,山中住的公寓白天是很清静的,通过楼下的土地面房间可以直接上楼。桑木曾去过两次,从楼梯到山中的房间,从来没碰上一个人。也就是说,一天当中公寓里是寂静无声的。了解这个情况的人,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利用这个地方。
公寓里的一栋房间住几户人家,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彼此互不关心,九九藏书在这种地方,饭田把两个人带进去,用事先从山中那要来的钥匙打开房门。患者当时病状还没发作,和平常人一样,从表面看还以为山中屋里来了三位客人呢。这在谁的屋子里也是常有的事,绝不会使人怀疑。
桑木想,这样看来,看护员和患者在山中屋子里呆的时间是从傍晚到夜里十一点左右。不用说,那两个人一定是饿了,山中是单身汉,不会有多余的食物。这时,谁都会想到去附近饮食店要些现成的份饭,最近的就是那家中华荞面馆了。
这些只要问一下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就能明白了。
桑木下了公共汽车,直接走进那家中华荞面馆。
“您来了。”
一个十八九岁的侍女向那慢腾腾坐下来的桑木说道。
“老掌柜在吗?”
可能是听到桑木说话的声音,老掌柜从里边走了出来。
“您看,我又来了。”桑木向老掌柜笑了笑。
“欢迎,欢迎。”
老掌柜也笑嘻嘻地坐在桑木对面。他头上缠着手巾,腰里系着脏围裙。
“前些时蒙您帮助,多谢了。”桑木寒暄了几句,接着问道。“今天有件事冒昧地来钉听一下。到山中房间去取碗碟的时候,是您亲自去的吗?”
“是呀,是不是说从壁橱里发现女尸的那次呢?”
“是的,你不是说,那是前一天送去的饭吗?”
“是啊,山中先生亲自来订的饭,他说是来客人了。”
“一点也不错,在这以前,是不是也这样送过呢?”
“山中先生那里吗?嗯……有过两三次,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也是来了女人的时候?”
老掌柜略微想了想。
“是啊,有一次从门缝里看见坐着一个穿西服的女人。山中先.99lib?
生好像不愿叫我看似的,我反而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因为好奇,嘿嘿嘿。”
“啊,是这样。那每次都是送两份饭吗?”
“对,是的。”
“没有送过三份吗?也就是说,还有一位客人。”
老掌柜又想了想。
“没有过。一直送两份。”
“两份也好,客人总是女人吗?没有来过男客人?”
“哎呀,这种时候不太多。”
“是吗?”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来了。桑木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真香。”
“是不错吧?我们这特别注意下料。”
老掌柜得意洋洋地说道。
“再往都中心一点的话,我想这买卖就更兴隆了。”
“大伙都这么说嘛,不过往市中心挪动可得一大笔钱哪。我这个家底儿充其量也不过能把邻居家那厂子的地基买下来,这也够我折腾的了。”
“啊,这事有眉目了吗?”
“快了。”
“那可该祝贺你喽,看来攒了不少钱啊。”
“您别开玩笑了,我是和人家借的钱,又死乞白赖央求才转让给我的。光凭着中华荞面馆,再赚钱也成不了大气候。”
“够可以的了,看来还是当生意人啊。”桑木连面汤也喝下去了。“咱们还谈那个事吧。今年二月十七日晚上,没给山中那里送过饭吗?”
“二月十七日?那可有些日子了。”
“那时候,山中在家或许不在家,他在的话,就是三个人,不在,就是两个人,都是男人。”
“你说的太奇怪了。嗯,二月十七日……”
老掌柜望着天花板想着。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日期虽然没错,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这个老掌柜是不会想起来的。桑木只好暗示道:
“你在报上看到过田村町一名记者被青酸加里毒死的事吗?”
“对,是有那么一回事。”
看来,老掌柜有过这个印象。
“就是那天晚上的事,山中房间里来了两个男客,有没有这种印象呢?”
“这么一说,那天就是二月十七日啊!邻居那家制版所订了十二三份夜餐,记得那时候忙得不可开交,对了,正忙的时候,山中先生那儿又要送两份面条,这就更叫我忙上加忙了。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到底有这么回事。那是在十七日晚上,没记错吧?”
“第二天,我看到报上登出了田村町的消息。确实是在十七日晚上。”
“那是谁来订的饭?”
“那天早晨山中先生上班路过的时候,他说晚上要来两位客人,要送去两份面条。”
“那么说,当天晚上山中先生没在家?”
“就是,就是。”
“那你一定是送饭去了,是在几点钟呢?”
“我想是九点钟左右吧。”
“九点钟左右吗?”
桑木在想,饭田带着看护员和患者回到不二野病院是十一点多钟,饭田从田村町那个现场返回山中住的公寓可能是十点钟左右吧。九点去送饭,正好是给在山中房间里等候饭田的看护员和患者吃的。
“那面条是谁从你手里接过去的呢?”
老掌柜又想了想,说道:
“记不清了,是一个生人。”
“是一个人接过去的吗?”
“不,是两个人。有一个是短头发,脸色苍白的人。”
那一定是精神病患者了。
“另一个人记不太清了,好像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
那个人就是饭田的帮手——所谓的看护员。
桑木对这一点有些怀疑,叫林田的那个看护员年龄要小一些……又一想,不对!那个林田就是阿角,以前是这家中华荞面馆送货的,后来被岩村顺平弄去,交给了他弟弟章二郎,从章二郎那里又转给了饭田,成了从犯,他辞退了不二野病院的工作,到西巢鸭的“水月”当了厨师。
如果是那个看护员“林田”,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不会不认识的,因为“林田”就是从这个荞面馆出去的那个阿角。尽管如此,这个老掌柜却说不认识。
桑木猛一抬头,只见那老掌柜正以奇异表情看着他。
第二节
桑木返回警视厅,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孩子早已睡熟了。每逢工作忙的时候,很少有和孩子说话的机会。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当他还在睡觉的时候,就去上学了;等他回家的时候,又已经睡下了。
桑木和妻子对饮了一瓶酒。
“你怎么了?”
妻子向什么话也问不出来的丈夫问道。
“没什么。”
“你又在想什么吧?那我就不问了。”
“倒也没想什么……”
其实,桑木正在分析从中华荞面馆老掌柜大野谦太郎那里问来的那些事情。
那个老掌柜说的,二月十七日晚给山中那里送去两份面条,看到的是两个陌生人。这就奇怪了!不用说,其中的一个人肯定是他那里过去的伙计“阿角”,也就是丰田角造。“阿角”后来改名“林田平一”,在不二野病院当了看护员。为什么那老掌柜的说不认识呢?真奇怪!
桑木确信自己的推断是不会错的,而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的话是可疑的。是不是自己过于自信了?这类事过去也不是没有过,把别人的证词当成了谎言,结果给搜查造成了错误,吃了不少苦头。
经过自我反省之后,桑木仍然觉得那老掌柜说的“不认识那个人”,是不可理解的。
如果认为老掌柜说的是真话,那么把患者领出来的那个人便不是“阿角”了。“林田”和“阿角”就分成两个人了。
老掌柜说的话若是有出入,那么他说的亲眼看到岩村藏书网顺平和饭田站着密谈的事,也就失去了可靠性。他说那是顺平自杀的当天晚上,又说是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大概是不会错的。也许是他看错了?
如果老掌柜说的是事实,问题就趋于合理了。为什么呢?桑木本来认为,这两个人的密谈,是饭田从北海道回来,向他的同伙报告他和岩村章二郞商谈的结果;结局却是饭田飞到札幌和岩村章二郎谈了些什么,回来之后把岩村顺平叫出来,对他施加压力。岩村顺平的自杀,只能用这种看法去解释了。
譬如说,不二野病院说的,就在飞往北海道的那天,饭田是在病院上班的。桑木至今认为是饭田迫使职员那样讲的。他如果真的上班了,那就绝对去不了札幌。现在已全面清查了乘客,根本查不出类似饭田的人。另外,到札幌饭店会见岩村章二郎的那个客人,也很难确定就是饭田。为什么呢?据札幌警察署调查的结果是饭店的人没记住那个人。恰巧当时旅客很多,没有仔细看的工夫。这是柜台人员说的。
如果去北海道饭店的不是饭田这一点确定下来的话,那么饭田那天就是上班了。航机乘客未查明的一系列事反而得到了证实。
这样一来,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岩村顺平的自杀。饭田对他施加压力这条线也就随之消灭了。这里面还存在着更大的矛盾。
阿角的照片经“水月”的女掌柜和不二野病院的职员确认过,那照片就是镰仓街道被轧死的人。这是桑木作为以上推断的决定性的依据。
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看见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患者,一个是他曾雇用过的跑外送饭的。为什么一口咬定说从来没见过呢?难道那阿角——就是叫林田的看护员把患者领出病院之后,在中途又换了另一个人吗?
桑木一直认为林田是被饭田事务长带出去看守患者的,回病院的时候也在一起,这个人始终没离开患者,难道会在中途被别人替换了,这可能吗?
中华荞面馆老掌柜的一句话,使桑木顿开茅塞。他一下子想到,确实有一个人去札幌找过岩村章二郞,这有札幌饭店的人证明。如果饭田确实是在不二野病院上班的话,那么去见岩村章二郎的一定是另一个人。那么这另一个人和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说的“不相识的人”,是同一个人。有没有这个可能呢?
桑木觉得这个想法很妙。渐渐趋于明朗了。
镰仓街道轧死林田、也就是阿角的犯人是出于什么动机呢?
林田作为看护员是被饭田利用的,杀他的动机是为了灭口。这个最初的推断,一点儿也没有错。现在应该考虑的只是阿角出了病院之后,是谁替换了他,然后又替换过来,回了病院。为了怕阿角泄露出去,才杀人灭口的。
桑木敲着自己的脑袋。
多愚蠢啊!自己始终认为阿角一直跟着患者,所以为了灭口99lib.才被杀了。现在重新想一下,因为阿角死了,就过高地估计了他的作用。
还有一个什么人,就是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见到的“不相识的人”,那就是饭田把一名心腹派出去领着患者等候在山中房间里。林田——也就是阿角只不过是个替身,其实在中途已经被替换了。为了利用这个替身,饭田在三个月前把阿角弄去当了看护员。
桑木认为那个“不相识的人”,才是真正的罪犯。为什么呢?难道不是这个人到札幌去会见岩村章二郎的吗?他回来之后,就促成了岩村顺平的自杀。这个人是饭田的同案犯,同时也是支配饭田的角色。这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人在山中房间里,一面监视精神病患者一面等候饭田从田村町回来。仔细一想,这样的重任绝不会交给阿角——也就是那个林田。反过来说,或许是那个人按照饭田的命令去田村町杀的人。
桑木想到这里,才发觉杯里的酒已经冷了。
妻子见丈夫只顾想事,不知什么时候到别的屋去了,她正在放低了声音看电视。
“喂,喂。”桑木招唤他的妻子。“正吃饭哪,你怎么跑了?”
妻子拉开隔扇,走了过来。
“你在拚命地想心事,怕打扰你,才躲到里间去的。”
“好了,好了。”桑木自己也笑了。
他觉得现在似乎摸到了解决案件的途径,沿着这条线推测下去,前面也可能出现不少障碍,可是进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收获很大了。
今晚就想到这里为止,痛痛快快吃一顿超过时间的晚饭。进一步的推测,放到明天早上去吧。
“哎呀,酒也冷了。”妻子摸着酒壶,说道。“放冷了的酒就不好喝了,倒些新的再热一热吧。”
“呕,那就劳驾了。”桑木变得轻松愉快了。
桑木又设想出案件中既非阿角又非饭田的第三者。
这个人,只有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见到过。后来去会见岩村章二郞的时候,饭店的帐房也见过,可惜当时客人很多,没记住那个人的长相。
这个人的来历又是什么样的呢?
只能确定他也是岩村章二郎、饭田胜治和山中一郎的同伙。
有没有别的人见过他呢?弄不清长相,是没法入手的。按照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说的:“那个人,二十七八岁左右,长得有些清秀,皮肤白晳,有些美男子的风度。”
别的特征,因为只看了一眼,老掌柜就记不得了。
这时,桑木头脑中又浮现出三上笔记本上那奇怪的字句。这绝不是三上自己编造的,一定因为和案件有密切关系才抄下来的。
这里面有个符号,最初认为是精神病院的记号,四条竖线中间一条横线。竖线的数目正是饭田、山中、岩村章二郎和死去的顺平,那条横线从形状看是很清楚的,那另一个人恰好是连贯全体掌握着这四个人的,从这个形状来看,现在寻找的第三者就是那个人物吧?
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卡路君”。这个名字下面还有“卡路卡亚道心”和“卡路康馒头”。像以前想过的那样,三上抄写的时候99lib?只是把类似的句字摘录下来了。
所谓“卡路君”这个人,应该首先弄清是谁。
桑木从各方面进行了考虑之后,认为那个叫“卡路君”的人起码在两个地方出现过。
在羽田到札幌的飞机里,应该有“卡路君”。
对了!上次调查乘客当中,还有一个没有确定的名字。
桑木翻开笔记本,上面记载着长野县的冈田安太郎(四十二岁)。
年龄可能有距离。在航空公司申请时并不限本人亲自登记,再说工作人员也不留意这些,年岁是可以糊弄过去的。这反而证实了似乎是用假名字乘坐的。
首先写的是长野县南安昙郡北山田村这个地名。南安昙郡根本就没有什么北山田村,可见是捏造的。这里还留着一条线,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在申请书上一定留下了笔迹。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必须把本人笔迹作为前提:
“喂!”桑木招唤青年刑警重枝。“你想到这个问题没有?”
他把自己心里想的全都说了。
重枝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辉。
“这可是个好办法,一定这么办。”
重枝有些激动。
“嗯,还有,首班机中只有一个伪报姓名的,这个冈田安太郎,如果是本人笔迹的话,那就给我们留下一个重要的证据。马上去航空公司,把保存的申请书拿回来。”
“知道了。”
重枝离开刑事部办公室,飞一样地消失了。
桑木考虑的那个“卡路君”出现的另一个地方,那就是酒吧“克洛镇”。
那个叫“卡路君”的第三者,如果和山中、饭田有联络,就可能在酒吧“克洛镇”露过面。不到一小时,重枝就回来了。他从笔记本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夹在里面的旅行申请书。
“就是这个。”
两个人的视线集中落在这张纸上。
上面写的和从电话里打听到的姓名,住所是一样的。冈田安太郎的字写得不怎么好。
“是他本人写的吗?”重枝问道。
桑木也判断不出。如果这家伙是个细心人,很可能是求人代笔填写后,交给航空公司的。
“喂,”桑木向重枝说道。“今晚到好久没去的那个酒吧喝酒去吧。”
第三节
桑木和重枝来到“克洛镇”酒吧,已是晚上八点钟了。
因为距离上次到这里来已有不少日子了,记得他们的那些女招待差不多已经没有了。像这种大酒吧,女招待是不断更新的,桑木他们也没有认识的了。
“您来了。”
来到身旁的是仅有的一个还有些印象的女人,有一次曾经向她打听过什么。对方也知道他们是刑警,也不勉强劝酒。
“今天不是为调查来的。”桑木半开玩笑地说道。“好久没休息了,有什么既便宜又好的酒,给来一些。”
“倒也是,偶尔来消遣消遣也好啊。”
所谓便宜酒也只有啤酒了。拿来的小菜也只是省钱的花生米。对方也知道他们腰里的情况。
“看来,你在这可能是时间最长的一位了。”
那脸型扁平的女人点了点头。
“唉!去别的地方没人要呀,只好在这当剩货了。”
“这不也挺好吗,在哪都能长久忍耐的人,才是善良的人哪!”
“警视厅能证明这一点,很好哇!不过,当个卖不出去的,谁也不甘心啊。”
“过去你和真由美很要好吧?”
“嗯,真由美小姐多么不幸啊!刑警先99lib?生,凶手还没有抓到吗?”
“现在正在努力呢。”.99lib?
“越快越好啊,要不真由美的灵魂也得不到超度呀。”
“我们当然要努力了,可是也需要你们协助才行。”
“只要我能办到的怎么协助都可以啊。”那女人给他们斟上啤酒。“和真由美相好的那个山中先生也落得那么个下场,真叫人伤心。”她说着皱起眉头。
“说起山中先生来了,和他常在一起来的人当中,有一位饭田先生,你认识他吗?”
“是什么病院的事务长吧?”
“对,你记得一点儿也不错,这么好记性。我再问你一件事,也是和他们一起相好的有一个卡路君,你听说过没有?”
桑木若无其事地问道。
“卡路?”那个女人想了一会儿。“他的本名叫什么来的?”
“真的,也许卡路不是那个人的本名,太可惜了,真名没弄清楚叫什么,人们都叫他卡路君。”
“那是一个古怪的名字,很容易记住。好像印象里没这个名字。”
“是这样吗?”桑木失?99lib.望了。
“说了半天,那个叫卡路的是个什么长相?也许你们把人名听错了。”
“确实是这样。”桑木一听有理,又鼓起了勇气。“大体上说,是这样的……”
他打开笔记本,上面记的是中华荞面馆老掌柜提供的特征,就99lib?t>是他到山中房间送饭时见到的“不相识的人”那副长相。
“那个卡路君,年龄二十七八岁左右,长得有些清秀,皮肤白晳,有些美男子风度。”
那女人听了,好像有些纳闷。
“怎么样,就是这些特征,请您好好想一想,这对我们可是很有用处的人物啊。”
恰巧这时走过来一个可能也是在这里时间长的女招待,那个女人把桑木说的话向她重复了一遍。
“是山中先生的同伴。说是这样的特征,这个人,你知道吗?”
“是啊,”刚过来的这个女招待听了这些待征,像有一幅画从她眼前掠过一样,啊了一声,说道,“那个长相,不正是山中先生吗?”
“哎哟!”先前那个女人也睁大了眼睛。“真的,刑警先生,说了半天就是山中先生啊,一点没错儿。”
“不,不可能吧?”
桑木虽然口里这样说,却吃了一惊。
桑木和重枝走出酒吧。
桑木两手插在衣袋里,低着头慢慢走着。那样子像一个人在追忆着什么。
“我说,桑木先生,”重枝边走边问,“你听到卡路的长相就是山中,有些吃惊了吧?难道荞面馆老掌柜见到的正是山中吗?”
“不可能。”桑木仍然按照自己的思路在思考。“那天早晨,山中从公寓出来,路过中华荞面馆,说是有两位客人,订了两份面条。当让不在家的时候99lib?,那老掌柜送去的饭,看到有两个人在那里。不可能是山中,如果是他,老掌柜当然不会说不认识那个人的。”
“那当然了。”重枝表示同意。“这么说,是‘克洛镇’酒吧的女人弄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们立即说是山中先生,那一定就是他了。想了很久,才说要是这个长相,那就是山中先生啊。是这样说的吧?这不是有相当重大的意义吗?”
究竟这里有什么重大意义,重枝一时还弄不清。桑木也没有说明。
两个人步行向新桥车站走去。在杂乱的车辆中间,好容易才走到了车站。
来到车站,桑木还在继续想着。重枝不知道他这样一刻不停地想什么。本来两个人一同听到酒吧那女人说的话,两个人又都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为什么只有桑木独自一个人无休止地在思索呢?可以想象到的是他集中精力在思考着中华荞面馆老掌柜说的那个人的相貌。
电车过来了,两个人上了车,肩并肩地抓住皮革吊环。
“喂,重枝。”桑木开口了。“山中有没有兄弟?”
“有没有双生之类的兄弟呢?”
哈哈,原来桑木听到酒吧那女人说出那长相就是山中,大概联想到山中的兄弟上去了。重枝这才明白了。
可是,山中并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这一点在调查书上写得很详细。重枝认为桑木因为思考过度,一时把这个给忘了。
当重枝把这一情况说明之后,桑木嘴边现出微笑,说道:“是的,是这样的。”
重枝看到这一情景,猛然领悟了。当桑木的厚嘴唇浮现谜一般微笑的时候,那就是他有一种思考方案成熟的时候。这是重枝长期和他一起工作得到的经验,他是了解桑木的。
“桑木先生,”重枝到了自己快要下车的时候说,“好像您已经胸有成竹了。”
现在不问,再过几分钟就得和桑木分手了。
“怎么说呢?”桑木仍在微笑。也许他觉得只是向年轻的重枝笑一笑,有些过意不去似地。“重枝。”
“唔。”
“你听说过在停战以后,目黑地方发生过杀死银行职员的案件吧?”
“啊,那是我入警察署以前的事了。杀死银行职员的正是被害者的叔父。大概是那个年老的叔父因为分到的份数少,所以怀恨在心,把侄儿杀死了。”
“对,那时候食物不足,由于粮食的事,亲属家人还要自相残杀……那么,你把杀害银行职员那个案例,好好琢磨琢磨。”
“那还是我没当警察之前的事呢……”
“有许多和这案件有关的文献,除了小说之外,署里搜集了不少重要案例选编成《刑事资料》,你好好读一下。知道了吧?”
“是,知道了。”
到了车站,重枝和桑木分手了。
重枝下了电车,看见在充满灯光的车厢里,桑木仍然满脸笑容向这里张望着。看来,他的思考方案差不多接近案件的核心了。
第四节
第二天,重枝来到警视厅,立即从图书室借来了那份资料。
桑木还没有露面。说不定他到厅里之前有什么重要事要办。
在正式进行搜查之前,根据情况还得召开搜查会议。重枝认为桑木可能因为这个在整理材料。看来,他要从昨晚所说的谜一般的语言全面进发了。
重枝按照桑木说的,阅读了“银行职员被害案”的资料。虽然专心读了,却不得要领。也许自己用心不够吧,反复地读了又读,仍然摸不着头脑。
重枝茫无所得地把资料送回图书室,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刚来上班的桑木。
桑木说了声早安,他的心情和脸色都显得比往常明朗。
“桑木先生,按你的吩咐刚看完《刑事资料》,是关于银行职员被害案的。可是我一点也弄不明白……”
“是吗?那,现在你就明白了。”桑木拍了拍重枝的肩头,直向主任身旁走去。桑木把头靠近主任,不停地低声说着什么,还不时地展开桌子上的纸,用铅笔作着图解。
主任认真地听着,不断地边低声询问边点着头。
桑木的建议渐渐接近最后阶段了。重枝悄悄地看着,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
桑木谈完话之后,走了过来。重枝以为一定要召开搜查会议了,可是没有开。只见桑木递眼神要他过去。
“刚才请示了主任,让你跟我一起行动。”
“是,我很高兴听您的吩咐。”这是他盼望已久的了,立刻问道。“上哪去呢?”
为外出作了整备工作,走出警视厅,仿佛证明今天是好天气,朝阳照射在电车道那面皇宫的石墙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到大森去。”
桑木的话音刚落,恰巧开来一辆招揽乘客的空车,当时就被他们叫住了。一般情况是乘坐电车的,叫出租汽车会使人感到有了紧急情况。
“去照相制版所还是去山中住的那家公寓呢?”
重枝坐在桑木的身旁,他想早些知道桑木的意图。
“是的,那边需要再重新进行一次调查。”
“为什么呢?”
“等一下你就明白了。你再想想酒吧那女人说的话吧。”
“可是我什么也没想出来呀!”
“酒吧的侍女不是这样说的吗,那个人的长相很像山中。从这句话里可以清楚地了解到,那个叫卡路的人没有和山中去过酒吧。为什么呢?如果那个卡路去过,她们是不会把他认作山中的。”
“唤,是这样的。那么,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是不是把看护员和山中的长相弄混了呢?”
“这怎么说好呢?还是他给弄混的。”
桑木望着前面,仍然在微笑。汽车在大森的岩村照相制版所门前停下来。
“喂,走吧。”
桑木催促着重枝,这恰恰和重枝想的相反。重枝以为桑木要去山中住的那家公寓,可他却向着中华荞面馆走去了。
“桑木先生,先去荞面馆打听点什么吗?”
重枝边走边问道。
“是的,要问那老头儿的事多着呢!”
桑木的回答又是一个谜。
重枝“啊”了一声。
到了那中华荞面馆门前,桑木停下来。荞面馆的门紧闭着,外面贴了一张“今日停业”的条子。
桑木凝视着那纸条。
“今天看来是休业了。”
重枝看着那条子说道。
桑木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地凝视着那张纸条,脸上出现了可怕样子。
“休息也好,不知道那老掌柜的在家没有?”
重枝从前面转到后面去了。桑木仿佛什么也没看到,只是在想着什么。
“不在家呀!”重枝返回来说道。“后面也关着门,从厨房的窗户看,里边黑黑的,不像有人。”
“行李什么的都还在吗?”
“行李?”重枝忽然发出了叫声。“中华荞面馆发生什么事了?”
“快走!”桑木不作回答,只是催促重枝说道。“马上到饭田事务长那里去。”
“去不二野病院吗?”
“不,去他家。高圆寺的松树町。不快点儿就赶不上了。对了!重枝,你马上和厅里取得联系,请他们支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重枝瞪着眼睛站在那里。
“详细情况以后再说,我已经报告给主任了99lib?,只要打去电话,他就出动。我再找辆出租汽车去。”
电话亭就在附近,重枝弯着腰跑去。
桑木到了街上四处张望,不巧一辆空车也没有。好容易等过去五六辆车之后,才叫住一辆出租汽车。这时重枝也从电话亭回来了。
“已经和主任取得了联系。”
重枝糊里糊涂地报告了自己的工作。
“谢谢,快,坐上来。”
桑木催着重枝上了车。
汽车驶入第二京滨公路之后,重枝问道:
“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案子已经解开了。”
“那个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也是同伙吗?”
“岂止是同伙,看情况那家伙还可能是主犯。”
“哎呀!”重枝大吃一惊。“这,这是怎么弄清的?”
“那,只有见了他本人才能弄清。多半和我推测的一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想吗?”
“是啊。”
“饭田在田村町杀人案件发生的那段时间,为了证明案件发生当时他本人不在现场,把不二野病院的患者和看护员带出去了。这就是解决这个案子的前提。那时候,把患者和看护员留在山中的房间里,只有饭田出去了。另外,山中在上班的时候,订了两份夜宵,说有两个客人。晚上是由老掌柜送的饭,却说屋里有两个陌生人。追问得一紧,他又把那个看护员说得和山中的长相一模一样。”
“是这样的。”
“当时听了,我还没发现什么漏洞,到了酒吧和侍女们一说,人家反过来问我,这才使我恍然大悟。对了,你不藏书网是说阅读了银行职员被害案的记录了吗?瞧,是那个案子就是凶犯把被害者杀死之后,自己却向警察报告说,那是被害者的朋友干的。当时警察一问那个朋友的长相,那凶手竟说得和被害者的相貌一摸一样……因为是伪造的,让他说出看也没看见的犯人相貌,一下子就说得和被害者一模一样了。”
“噢,是这么回事。”
重枝这才领悟了,他不住地点着头。自己虽然读了案情记录,却没理会到这些。
“这么一来,去北海道会见岩村章二郎的不是饭田,而是中华荞面馆的老掌柜吗?”重枝问道。
“嗯,不过,再不要叫他是什么荞面馆的老掌拒了,就叫他大野安太郎吧。”因为这会儿时间倒有些充裕,桑木半开玩笑的回答道,“对了,那个中华荞面馆的老……也就是大野,到札幌岩村章二郎那里商议去了。那天大野把生意停了。”
“这么说,大野是不是岩村章二郎的爪牙呢?”
“这个我还没考虑,也不见得就是那样。”
“杀死山中和三上的是谁呢?”
“这得捉到大野才能弄清。”
重枝虽然还想问下去,但因为有司机听着,只好克制住了。
汽车来到饭田家附近。由于松树町的道路狭窄,就在酒店拐角邮筒前面下了车。
“有人吗?”
桑木一叫门,饭田的妻子就出来了。
“我们是警视厅的。饭田先生在家吗?”
叫她看过工作证之后,桑木问道。
“我丈夫在一个小时以前就出去了。”
饭田的妻子神情不安地答道。
“不是一个人出去的吧?”
“是啊,和大森来的一位客人一块儿走的。”
“那个人经常到这里来吗?”
“见过两三回,可是总在夜里一点左右,我记不得那人的模样了。好像和我丈夫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看来,大野经常在荞面馆上板儿之后到饭田这里来。怪不得大野至今还在搜查线之外。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没向我丈夫打听过他的名字,仿佛听他叫过什么卡路君。”
“卡路君?”两个人面面相觑。
“那不是本名吧?”
“不像是本名,因为我也觉得那个人的名字古怪。一问我丈夫,他说那个人是开中华荞面馆的,可能是人家给他起的外号。是这么回事,卖中华荞面的常在夜里走街串巷,不是吹锁呐吗?(锁呐——译音:其亚路梅拉)因为叫起来抝口,就叫他卡路君了。”
两个人又互看了一眼。
“那么,你丈夫说和那个人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因为正是我丈夫上班的时间,是不是直接上病院去了?”
“这么说,今天早上你丈夫上班之前,那个卡路君来了,在楼上说了一会话,对吗?”
“是的,大约有两个小时,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
听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桑木和重枝飞速从饭田家走了出来。
好不容易另雇了一辆出租汽车,直奔不二野病院而去。
“如果再耽搁一会儿,说不定连大野也会被干掉的。”
桑木焦急地说。
“怎么,连大野也会被干掉吗?”重枝又是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闹崩了吗?”
“也可以说是闹崩了。不过,据我看,或许大野一开始就对准了这伙人了。”
“你说什么?”
“是这么回事,你可能也有些察觉了吧?饭田和岩村章二郎想合伙搞什么大的勾当,据我推测一定能发一笔大财。”
“……”
“也就是说都议员岩村自己的商店也不大景气,他情妇在新宿开的那家饭店也不大称心。这是从其它方面调查来的。”
“……”
“所以岩村就着急了。他是厚生委员,主管精神病院的工作,在这当中他和饭田进一步又把检查工作的山中拉了进去,不然遇到什么事就不好办了。这几个人结成一伙了。”
“这方面我倒也有所察觉。看来岩村是在利用大野作些什么。”
“是啊,因为大野去过北海道,他俩商议之后,大野一回来,他哥哥顺平就自杀了。”
“有一件事我还不大明白……开中华荞面馆的大野为什么要入这个伙呢?”
“那只有问他本人才能知道喽。不过,我倒有个想法……”
汽车在青梅街道飞驰着。桑木在谈着他的想法。
“你还记得那个看护员曾经是大野雇用送过饭的阿角吧?”
“记得。”
“那个人后来由岩村顺平推荐给他的弟弟章二郎,最初打算一开始就叫他去不二野病院当看护员的,章二郎一想直接去病院不如隔一个时期再去,这样容易掩盖人们的耳目。”
“有道理。”
“人总是活的嘛,阿角去了病院曾经常到大野这里来串门的……这时大野有些怀疑,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后来,因为大野常到顺平那里送饭,可能在闲聊当中探听出一些什么。顺平虽然不大知道章二郎的事,无意中泄露了阿角是章二郎介绍去的。大野对住在附近公寓里的卫生课职员山中的举动本来也有些怀疑,自然会把病院这条线和岩村联系起来。还有从这件事里,我想大野也可能从山中那儿摸到一些线索。”
“这确实有可能。”
“还有,在山中房间里等着的看护员,我看还是阿角,大野不说实话,只好弄出个虚构的人物,是无意中描述出和山中相同的长相来的。”
“确实是这样。”重枝点头同意。“这回大野就该威胁饭田了吧?”
“是啊,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发生了田村町杀人案,得到这个消息的大野把从山中那里听到的和从顺平嘴里泄露出来的加以综合,就抓住了这伙人的真赃实据,这才开始威胁饭田的。最后终于打入了这个团伙,他是想沾点便宜的。大野是半路上加入这个发财的计划里来的。”
“那么,其由美的死又是怎么回事呢?果然是山中杀的吗?”
“不,我认为是大野干的。”
“大野?”
“是的,大野尽管入了伙,终究不是嫡系,人家有事总瞒着他。可是他总想唱个主角儿,同时想杀杀他们的威风,想和他们大闹一番。真由美的尸体如果从山中房间里搜出来,警察署就要追查山中的,这伙人就得慌了手脚,不得安宁了,他想利用这个夺取主导权。可能是这样吧。”
“好厉害的家伙!”
“所以说,我想现在大野也就死在眉睫了。”桑木向后面看了看,还听不到警笛声,便问道。“你和主任说叫他们马上就出动了吗?”
“是这样联络的。”
“那,马上就会来的。”
“还是直奔不二野病院吗?”
“是的……这青梅街也太长了。”桑木焦急地叹着气。
“哎呀,桑木先生,那么说,上次那个奇妙的符号指的就是大野吧?”
“不,不是那么回事吧,是不是数字的巧合呢?我看可能是饭田给死者装进衣袋里的,是饭田的恶作剧,这个符号是他们职业用的就随手写上去了。这也是下意识的。这么一想,真叫人害怕。”
“那轧死阿角的人呢?”
“那是饭田,为了灭口。”
“这么说,饭田是杀害岛田玄一、山中、三上和阿角四个人的凶手了。”
“是的,还有杀死真由美的大野,而大野又被饭田瞄准了。”
“可是……”
汽车已经临近武藏野的杂树林了。
第五节
桑木和重枝乘坐的汽车穿过偏离青梅街道的林间小路,来到不二野病院门外。
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警视厅的汽车。不管怎么样,两个人闯进了病院。没有找传达室,便直接进了事务长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
一个办事员在事务长办公室外面问道。
“我是这个。”
桑木掏出黑皮工作证,办事员吃惊地呆呆望着两个人的脸。
“饭田先生在吗?”
“不,不在。”
“今天一趟也没来过吗?”
“是的,还没有来……”
看来他没有撒谎。桑木拉开事务长室的门,果然空荡荡的,只有办公桌在那里。
桑木用眼睛制止了止要检查桌上文件的重枝,对那个办事员说道:
“今天饭田先生应该到这里来的,不在这儿,是不是在病房什么地方呢?”
“不是他一个人,是两个人一同来的。”重枝插话道。
等不及回答,两个人说了声“到病房去。”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这时才见警视厅的车由巡逻车领先,三辆一起停在病院大门口,重枝向那里走去。桑木急速来到病房,遇到的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个主任。主任急忙点头。
“饭田事务长到这来过吧?带着一个患者。”
“没有啊。”
主任听了一怔,脸上现出一副莫明其妙的神情。桑木语气很硬,使他感到了压力,看来他是不敢撒谎的。
从警视厅来 的搜查主任领着人蜂拥而入。这时,护士和医生都跑出来,一个个屏住气围着看。
“据说饭田到这里来过,我认为他一定在这儿。”
桑木简短地把经过说了一下。
搜查主任点了点头,向病房.99lib.主任说道:
“那就再检查一下病房吧!”
主任把收容重病患者的房门都打开了,人们走了进去。
桑木感到自己的判断失误了。
他最初的设想是饭田把中华荞面馆的大野安太郎绑架到这里,塞进病房,把他适当地处理掉。可是病房主任说的不是假话,饭田并没有来。桑木这才省悟过来。
事实也是如此,把病房全看遍了,连饭田的影子也没见到。
桑木向病房主任问道:
“另外还有没有入口能到这里来?譬如后门之类的……”
“没有。”病房主任摇着头说道。“绝对没有能逃出去的路。这里住的全是重病号,其中还有狂暴患者,绝不能让他们跑掉的。”
这是有道理的。但总觉得饭田来过似的。这时,重枝急匆匆走了过来。
“我从那些护士们的神情上看,饭田不像到这里来过。桑木先生,说不定到青梅山里去了。”
青梅山里是杀害山中和三上的那个地方。
犯人往往有选择同一个行凶场所的习惯,也许是他们对地形及附近的情况熟悉的缘故,这也是他们需要的安全因素之一吧?
“主任,”桑木走上前去。“我想,饭田又到青梅山里杀大野去了。这个可能性很大。赶快到那里去吧,报据情况,办完案还可以在那里打猎呢。”
搜查主任十分赞成。
来到青梅山里,这地方是发现山中和三上尸体的现场。仍然没有找到饭田的踪迹。也许怕这一带居民发现了,那次是夜里,这次是白天。桑木凭着直觉,也没发现有饭田来过这里的迹象。
“说不定没走这条路,是从另一条路上山的?”主任考虑后说道。“既然来了,不如在山上打会儿猎再说。”
要想打猎,只靠这几个人是远远不够的,那只有求当地的青年团、消防队给凑人数助威了。那么一来,未免太兴师动众了。
桑木见来的人里面没有新闻记者,这才放了心。向主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厅里是以极其秘密的行动前来的。
站在那里,隔着溪谷望着山峦重叠连绵起伏的群山,桑木心里暗想,如果这伙歹徒藏进山里,恐怕短时间是捉不到的。饭田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没去病院,也没来山里,是不是坐车逃到想象不到的地方去了呢?人总是爱到曾经去过的地方,饭田熟悉的地方都在哪里呢?关于这一点过去从来没有调查过,现在再调查也来不及了。再拖延下去,大野的性命就危险了。
愁眉苦脸思索了许久的桑木,猛然振作起来。
“我明白了!”他大声喊道。“我知道饭田的去处了!”
“在哪儿?”
“大森的中华荞面馆。我想过,是不是饭田带着大野逃走了呢?如果把两个人颠倒过来,大野是不是带着饭田逃跑了?”
“也有道理。”
“这么一来,去什么地方最合适呢?那只有自己家了。我们已经去过荞面馆,知道家里没人,结果成了空白点。大野一定在家。并且打算在那里把饭田干掉,然后远走高飞。一定是这样。”
说着桑木向重枝问了问时间。
“现在是午后一点二十分。”
从那时算起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所说的那个时间,指的是饭田和大野从饭田家出来的那个时间。
“从这里回到大森,还得一个多小时,即使一路鸣警笛也得那么长时间,怕赶不上了。”
桑木一面说着,一面催主任他们上了那辆巡逻车。其他车辆也跟着追了上去。
在青梅街道上连续鸣着警笛,迅猛地急驶着。
比预想的要快,一个小时左右来到了大森。排除所有的车辆,无视红灯,开足马力,时间再不能短了。桑木跳下车,直奔荞面馆跑去。
门依然关闭着。刑警分开门里门外两组;一部分人防备罪犯逃走,从远处把房子包围起来。
重枝和桑木走了过去。健壮的重枝一脚踹开屋门,桑木带领四个人冲了进去。楼下是饭馆,椅子全倒放在桌子上,一个人也没有。
“上楼!”
桑木喊了一声,带头上了楼。楼上躺着一个人。饭田!桑木跑了过去。
“是掐死的。早就断气了。”接着桑木又大声喊道。“大野在哪儿?赶快出来!”
重枝迅速拉开壁橱。大野抱着头蹲在壁橱里面。他已经换好衣服准备逃走了。
“都议员岩村章二郎和事务长饭田胜治合伙篡夺了不二野病院,这就是开头。”大野安太郎开始交待了。“正像饭田他们想的那样,没有比精神病院更能赚钱的了,在法规上精神病院对病人的伙食、环境设备和用药各方面都有规定。因为对付的是精神病人、不管怎么说都好办,若是普通病人,早就起来抗议了,可是这些病人就只有默默忍受。再加上精神病患者的家属,把病人送到那儿,多半觉得像卸掉包袱一样,很少再来探塱。这就给了饭田事务长以可乘之机。不但如此,还有相当数量的医疗用麻醉药也都流入黑市了,这一类事无论如何也瞒不住都厅检查人员的耳目,为了这个才把卫生课的山中拉了进去。山中在真由美身上花了很多钱,为了得到钱,只有听饭田的了。这种事,被岛田玄一知道了。饭田受到了恐吓……”
大野是怎么加入那一伙的呢?他说是在岛田玄一被杀时,从阿角的行动上窥探出那一伙的秘密。这和桑木以前的推断相符。
“岩村章二郎作为理事,他的眼睛不仅仅盯着不二野病院,他的胃口很大,想再开一所精神病院。他打算提拔饭田,答应多给他一些好处。资金呢?不依靠在黑市出售麻醉药是不行的。饭田拚命贪污医用的麻醉药,那是有把握的。因为饭田在病院里掌握了大权,药剂人员似乎也默认了。一旦有人发牢骚,就不知.99lib?
道会从饭田那里得到什么了。药剂主任也可能得到了不少好处。
“杀害岛田玄一用的毒药,是岩村顺平那里照相制版爪的青酸加里。是饭田装在衣兜里的,说是要给岛田玄一一些钱,让岛田在半路坐上他开的汽车,那是运送病人用的救护车。饭田在一个地方把车停下来,也可能真的给了岛田玄一一些钱,这样就使岛田放心了。饭田把带在车上的暖水瓶打开,把放进青酸加里的水倒进杯里,冷不防勒住岛田的脖子,硬灌进他的嘴里。饭田经常和狂暴病人打交道,很有力量。岛田是个细高个子厅内小报记者,碰上这样的暴力,哪能抵抗得了?青酸加里一灌进去,哪怕是少量的也受不了。岛田当时就倒下了。饭田拉上岛田的尸体,把车开到田村町的大楼旁边,一看没有行人,把尸体扔在那儿就逃走了。这是饭田告诉我的。那时,正赶上山中带着真由美从那里路过,顺便下车一看,才知道是岛田玄一死了,同时他也觉察到这是饭田干的。
“山中以前就觉得饭田的残酷性可怕,所以他马上撕下一张纸片,画了个冊号,暗示是精神病院的人犯的罪,然后把纸片塞进岛田的上衣兜里。”
——就因为这个符号,不知给搜查工作造成了多大的混乱。事实原来如此。
“阿角后来在镰仓衙道,不知被什么人的汽车给轧死了。我对岩村章二郎和饭田进行了威胁,他们吓坏了。还有,我知道山中也是他们一伙的,也向山中摸了底。饭田实在没办法才把我吸收到他们那一伙里去了,可又觉得我是个累赘,总背着我计划着什么,我气坏了。为了威吓他们,我先把真由美拐了出来。我说是山中先生求我来的,从酒吧回家的真由美顺顺当当坐上出租汽车,中途又倒了几次车。为了怕别人跟上。
“把真由美领到我家楼上杀死以后,一摸她身上的东西,发现有山中房间的钥匙,趁着黑夜,我就抱着她到山中伊的公寓去了。把尸体抱进山中房间之前,我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路上有人查问。我想,万一有人问的话,就说抱着病人到医院就诊去。可是进了公寓,这么说就不灵了,管它三七二十一呢,只好碰大运了。公寓的门黑夜也是敞着的。走廊里没有人。九九藏书我算计那天夜里山中一定回来的很晚,才敢这样干的。
“说那面条和炒饭是送给山中和真由美吃的。那是我编的。
“还有,我到北海道去找岩村章二郎,是为了对他进行最后的威胁。他吓得浑身发抖,给了我一大笔钱。
“我已经觉得危险了。回来之后,赶紧又去威胁岩村顺平。顺平和我说妥了,第二天给我一笔钱,可是这个胆小鬼自杀了。
“说顺平和一个人在制版所旁边偷偷谈话的那个事,也是我编的。和顺平谈话的那个人是我。
“把在山中房间里看到的那个人,说成和山中长得一样了,这一点是我最大的失算。
“最后,还有一个人非威胁一下不可,那就是饭田。从这三个人手里弄上相当多的钱,剩下的就是该往什么地方溜走了。
“本来我也想不理他就算了,可是我找他的时候,就让我跟他到病院去,说在那儿给我钱。我就坐上饭田的车,往不二野病院去了。走到半路,一下子我醒悟了,饭田是不是也要把我像三上他们一样当作病人长期圈起来呢?闹不好,给我注射上一针毒药,说我得急病死了。
至于医生的诊断书什么的,因为他有权,怎么写还不由他吗!
“等汽车开到僻静的地方,我对开车的饭田说,我觉得不舒服,给我停一下车。他刚一发怔,我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弄死了。接着我就开车返回了家……”
会同审讯的桑木还打算向他提问很多问题,但根本要害问题,在供词里全有了。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了。
桑木走到窗前向外眺望着。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了。武藏野警察署前面的一家中华荞面馆的招牌还闪着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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