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卜天子》 第一章连山 初秋的太阳仍旧是酷热难耐,秦九躲在布幡的阴影下乐得一丝清凉。看着布幡上“仙人指路”四个大字,他甚是无语,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般年纪就能当上“算命先生”。 几天前,秦九的大师父把他叫到房间里,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小九啊,最近你二师父总跟我抱怨这观里的香火不太旺,你也不小了,是时候为师父们分忧了。” 秦九当然不会反对,然后大师父便把这个写着“仙人指路”的布幡扔给了他,竟然是让他去做一个算命的相士。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他这个年纪去给人算命岂不是要给人笑掉大牙,更何况他对算命根本一窍不通。 于是秦九提出了反对,却都被其他几位师父驳回了。 三师父说:“我们小九天资聪颖,打小习武修行都是一点就透,当个相士自然不在话下。” 确实,五位师父都是打架的好手,几年间来山上闹事的多是竖着进横着出。秦九在如此环境熏陶下,也养成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习惯。然而三师父这句话在秦九看来说与没说没什么两样。 而四师父说的话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事到如今,也该告诉你了,你命中注定要行此一途,这一点由不得你。”说罢,还做出一副不忍的样子。 四师父的话一开始确实唬住了秦九,不过仔细一想,四师父与三师父说的话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废话。不过这也让秦九意识到,这件事一定是师父们事先商量好的,而且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其中缘由。 而一旁的二师父则不停地附和着其他几位师父,“对!对!对!” 二师父是个十足的财迷,管起钱来头头是道,所以观里的钱财都归二师父管。至于秦九同不同意此事,二师父才懒得去管。 如此一看,一旁安安静静的小师父反而可爱了许多。 “小师父?”秦九试探道,小师父无异于他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然而天不遂人愿,似乎是不想让秦九再追问下去,小师父就只说了六个字, “天机不可泄露。” 听见这话,秦九知道彻底没戏了。打从他记事起小师父都是最护着他的那个,他每每有偷懒不想做的事情都是小师父出面帮他挡掉,这一次小师父也 “叛变”了,那这个狗屁算命先生他是当定了。 话说回眼前,秦九藏在布幡的后面思考着人生。打量着过往行人,他在这徐州城里的熟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到观里祭拜祈福的香客。几天下来,没见着一个熟人,这让他多少感到庆幸。 秦九无聊至极,便从怀里掏出了一本书,这书是他从观里的藏书阁中拿出来的,书的封面用考究的篆书写着“连山”二字。按照大师父的说法,藏书阁中有好些关于相术卜卦的书籍,其中要属《连山》、《归藏》和《周易》最为玄妙难懂,秦九若是能将这三本书看懂琢磨透那便是相士里的佼佼者了。 大师父的建议是先看其他书籍为好,最后再攻读这三本书。可是秦九哪能耐得住性子把那么多的书都看完,索性头一个就拿了这本《连山》来看。 然而几天下来,他渐渐明白了大师父为什么会那么说了,因为这书中的内容他是一个字也看不懂。为此他特地请教过大师父,然而大师父也是一问三不知,却只说小师父知道的肯定比他多,让他去找小师父问问看。 秦九眯眼看了看天上灼人的大太阳,决定打道回府。 反正这几天也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算命,除了他第一天摆摊时有几批围观的百姓,也都只是图个新鲜,毕竟二十多岁的算命先生可不多见,但实际上也没人真当回事。秦九不禁心中庆幸之前还担心真有人来算命该如何应付,现在看来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回到了山上,自然是先去知会几位师父,在后院转悠了一圈只见着了大师父在房里打坐,没见着其他几位师父的身影,想来应该是在前院招呼上山的香客吧,问候过大师父之后便准备回房歇歇。 鹿鸣观前前后后有好几进院子,前院的厢房是给上山祭拜祈福的香客歇脚用的,而香客们很少会留宿,后院就只住着秦九和他的五位师父,所以整个鹿鸣观经常显得空落落的。 秦九的房间挨着藏书阁,刚走到院门口就见着小师父正在修理藏书阁的木门,平日里这些修修补补的事情就都是小师父在干。 秦九上前帮忙扶住木门,“今早我出门时这门还好好的,怎地这就坏了?” “不是它坏了,是前院大堂的门坏了,观里就这扇门的尺寸合适,拆下来先用着,反正藏书阁的门平日里也不常关。” “那过几天下雨怎么办?屋里的书不就受潮了么?” 小师父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着秦九,“对啊,那你明天下山正好去城里李木匠家订个木门,尺寸你都知道吧。” “嗯,知道的。”秦九答应着。 忙活了一阵总算把木门拆了下来,小师父扛起木门便要往外走。秦九想起昨天大师父说的话,便喊住小师父,“对了,小师父,我有些事情要请教你,大师父说你应该知道的。” 小师父头也没回,“行,等我换好了这个门来找你。” 秦九回到屋子里,把布幡立在门边,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从怀里掏出那本《连山》翻了翻。就看一会能从小师父那里问到什么有用的了。 不多时,小师父便回来了。见着秦九坐在屋内打瞌睡,便默默走进房间坐在秦九的对面,眼见秦九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敲了敲桌子。 秦九听见动静醒了过来,见是小师父过来,就直起身子给小师父倒了杯水喝。 小师父接过水杯抿了一口,瞥见秦九手边的《连山》,心中似是了然,“你找我是要问这本书里的内容吧?” 秦九点了点头,道:“这本书我实在是看不懂,所以昨天我去请教过大师父,结果大师父也是一问三不知,但他说你知道比他多,所以让我来请教你。” 小师父拿过书翻了几页,而后望向秦九,“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爷曾和我说起过这三本书,这本《连山》讲的是日月五星以及周天星宿的运行变幻轨迹,还有据此推算出的季节节气的更替规律,简单来说就是一本有关天相的书。” 秦九听了很惊讶,“有关天相的书?那为什么叫‘连山’这个名字啊。” “古人认为大地四角有四座高不见顶的山峰耸立,以作擎天之柱,故此古人将天空唤作连山,正所谓连山者,天也。这就是为什么这本书叫连山,但是讲的却是有关天相的内容。” 秦九听得连连点头。 “好像还有一本叫‘归藏’吧,”小师父继续说道,“那本书就如其名字一般了。归藏者,地也。讲的是世间的山川形胜,气脉走势。” 秦九有些疑惑,问道:“不对啊,那这两本书中也没讲如何给人算命卜卦啊。” “确实,这两本书与算命并无太大关系,重要的是那本《周易》,这本书成书于《连山》与《归藏》之后,是将两书的内容分别推演为‘先天八卦’与‘后天八卦’,而后两两组合为六十四卦,借由这六十四卦便可未卜先知,洞悉周天之变,是为周易。” “哇!真的有这么神奇么?”秦九激动道,“那我直接看那本《周易》是不就可以了?!” “你连这本《连山》都看不懂,就更不可能看懂那本《周易》了。《连山》与《归藏》两本书是基础,只有先看懂这两本,才有可能会看懂《周易》。” “这样啊,”秦九撇了撇嘴,“这些事情连大师父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小师父没有作声,秦九玩味地看着小师父,似乎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然而长久的沉默之后,小师父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秦九顿时失去了兴趣,便岔开了话题,“对了,我回来还没见到其他三位师父呢,他们三人在前院么?” “嗯,在前院。” “那我去前院帮忙了。” 小师父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别的,秦九听见回应后便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秦九走后,小师父仍旧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九来到前院,见到二师父与四师父在与香客闲聊,听起来应该是在询问长生之法,上山来的香客多有询问此事的。然而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世上何来长生一说,两位师父只能以一些道家的修身养性之法应付着。 不远处的三师父现下似是清闲,秦九便走到他身边喊了声,“三师父。” 三师父闻声转过头,见是秦九便满脸笑意:“小九回来了,怎么样?这个相士当得可还有些收获?” 秦九满脸堆笑道:“三师父你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嘛,我这个年纪打扮得再像算命先生也不会真的有人来找我算命啊。”说着还殷勤地给三师父扇着风。 三师父闻言微微一笑,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吧?” 秦九自小在这观里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几位师父虽不会卜卦算命,但是秦九的心思却是从来也瞒不住他们几个。秦九见被识破,便不再藏着掖着,说道:“三师父,您最通情达理了,你说我在山上这么多年就做饭、修行两件事还算拿得出手,至于那算命卜卦我根本一窍不通。而且这几天根本没人找我算命,能不能交给我一些别的事情做?” 三师父闻言,一脸 “认真”地解释道:“我们几个莫名其妙地让你去做个相士,自有我们的用意,你当下不能理解也不能怪你,谁让这天机不可泄露呢。” 听着三师父的回答,秦九简直要吐血,不停地用脑袋撞身边的柱子。 没有理会秦九的牢骚,三师父兀自转了话锋,“既然是最厉害的相士,那自然你所面临的危险也要多得多,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拥有一身高超的本领有多重要了。” 五位师父的嘴一个比一个严,说什么也不肯松口。秦九本来还想问问二师父与四师父,现在看来也没那个必要了。 又与二师父、四师父闲聊了几句,秦九就回后院准备晚饭了,十岁起山上的伙食便都由他负责了,对于秦九而言,做饭这件事可比算命有意思得多。 看着秦九的背影,三师父心中良多感慨,“师父们也不想你成为‘卜天子’啊!” 第二章老同行 第二天秦九起了个大早,只因李木匠家是城里唯一一家木匠铺,每天的上门生意极多,若是去得晚了便要等上许久。秦九去得早些便没等太久,报上了门的尺寸交了定钱,店里的伙计让他三日后来取,今天下山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难得今天不用举着那块布幡,秦九也想在城里多逛逛。走在徐州城的主路上,时间还早,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多是起早到铺子里开张的人。鹿鸣观的道服很是朴素,外面的袍子是净色的,与走在大街上的寻常百姓并无太多不同。 转过一个路口来到徐州城最热闹的一条街,两边早已是摊位林立,行人也比主路上要多些,不是有吆喝声传来。徐州城乃是大岳国十二主城之一,毗邻东海,城中主道与官道相连,常有军队或商队经过,故此主道禁止行商或聚集。 眼前这条路的热闹气氛秦九很是喜欢,山上有山上的好,城里有城里的妙,要经常换换才好。不过走着走着秦九便觉得心情不那么美丽了,这闹市中有很多吸引秦九的新奇玩意儿。比如那能自己走来走去的木头小人,这种施加了法术的小玩意儿秦九从小时候见着就十分喜欢,可四师父却说这是旁门左道,哪里比得上山上的道法高明,执意不给他买。眼下四师父虽不在身边,怎奈何囊中羞涩也只得作罢。 又往前走了不远,秦九被一个摊位吸引了目光。那摊子的主人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细长的胡子里也有几绺发白,看上去应该没有大师父年岁高。当然,吸引秦九的并不是这个老者的样貌,而是老者面前方桌上的那个布幡。 秦九心道:“呵!这是遇见同行了啊!” 那老者似有所觉朝秦九这边看来,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此时街上行人比起之前多了不少,秦九左右看了看,确定是在叫自己,也没多犹豫便走向老者。 “这位老先生,招呼晚辈何事?”秦九做足了礼数。 “年轻人,来来来,让老夫好好瞧瞧。”说着从身后不知何处摸出了一把椅子推给了秦九。 秦九坐在椅子上恰好与老者视线相平,只见老者那略微浑浊的双眼在秦九身上来回巡视,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感叹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没想到这世上已经有这么年轻的相士了。” 秦九一听,这老先生有点东西啊!不过既是同行,就断没有被你一句话就吓住的道理。秦九面色不变,打岔道:“老先生这是在说谁啊?那年轻相士得有多不凡能得老先生如此感叹!” 那老者闻言嘴角不自觉带起一抹笑意,似有讥讽,“这位小道长,老夫行走世间多年,虽说现下年事已高,但这看人的水平却是今非昔比。” 秦九打了个哈哈,“老先生说笑了,晚辈确是一道士不假,但这相士之称属实谈不上。” 老者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秦九,说道:“小道长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把生辰八字写下来,让老夫好好算算。” 坏了,这可难倒秦九了,秦九只知道自己是师爷捡回来的,哪来的生辰八字,再者这老头要自己生辰八字干啥?秦九略一思量,便将自己被捡回来那天随便加个时辰编了个生辰八字。 写好之后,正欲递给老者,忽地想起自己兜里的银两都交了定钱,眼下哪还有钱? “老先生,你看我这趟下山也没多带钱,要不下次找您算吧?”说着便把攥着纸条的手缩了回来。 不料那老者一把抢过纸条,瞥了一眼,迅速收入怀中。 秦九吃了一惊,不太明白眼前这老头是何用意,“这……这是干啥?” 那老者脸上浮出笑意,解释道:“无妨,小道长与我有缘,这次老夫就免费给你算算。” 秦九略一思量,也没拒绝,只说:“老先生可别再称呼我为小道长了,这要是让我师父们听见该揍我了,晚辈姓秦名远道,师父们都叫我秦九,老先生也可以这么称呼我。”师父们定不会因此事揍他,只是秦九自己觉得别扭而已,一如师父们口中的“相士”。 老者闻言脸上笑意更浓,“秦远道!好名字!不过老夫还是想以小道长相称,小道长莫怪啊。” “不会,不会,老先生喜欢就好。”秦九连忙道。 老者脸上笑意稍敛,正色道:“小道长的生辰八字老夫方才已经记下,结合小道长的名字,不难看出,小道长日后必能成就一番丰功伟绩,乃是无上天人之姿!” 秦九被这一口一个小道长弄得心惊肉跳,加上这街口说书先生般的说辞,秦九现在很是怀疑这老头是什么来路,难不成同自己一样被师父逼着下山算命? “老先生说笑了,晚辈就一普通小道士,如今天下太平,上哪去讨这丰功伟绩?” 哪老者面色如常,道:“小道长有所不知,这算命一事本就是逆天之事,泄露天机变回招来天道反噬,牵涉越广,反噬越大,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能说与人听的是少之又少,在老夫看来与其同客人打哑谜,还不如为客人图个吉利彩头来的实在。” 这一番话雷得秦九五体投地,哪有人这么砸自己饭碗的,心中不禁有了疑惑。 “那便谢过老先生吉言,还未请教老先生尊姓大名。” 那老者犹豫了一瞬,便坦言道:“老夫姓袁,单名一个‘山’字。” “那便谢过袁老先生,晚辈眼下还有事,那便改日有了银两薄酒再来与老先生闲叙。”秦九记下了老者的姓名,便不再多做纠缠,起身告辞。 “也好,既然小道长还有事在身,那便忙去吧。”袁山说着话,伸出一只手在了秦九的肩膀上拍了拍,继续道:“老夫只在这城中待几日便会离去,不过也无妨,若是有缘日后定会再相见。” 秦九被拍得肩膀一沉,直要骂娘。 “那晚辈先告辞了,日后有缘必会以薄酒招待老先生。”说罢便抱拳告辞。 袁山收回手掌,只见掌心几道真气四处流窜,却都困在掌中寸许之地,他眯眼看了半天也没数清,喃喃道:“这是第几个来着?也不晓得这个是也不是。” 今日鹿鸣观里的香客如前几日一般,没有多少人。 小师父不知又从哪抱来一块门板,立在了后院一幢屋子的门边。 屋内传出大师父疑惑的声音,“我这块门板也要换?” “嗯,观里大多门板都得换,这么多年阵法未曾启动,附在门板上的符灵到处乱窜,与其把他们抓出来再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上,不如直接换门板来得轻松。”小师父头也没抬,兀自拆着大师父屋子的门板,并把刚才搬来的门板换上。 “这些活你可以交给小九做啊,正好考考他认不认得全这些符灵。”大师父仍旧是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交给他换,我怕来不及。”小师父解释道。 “嗯,”大师父略一沉吟,“这几天我也感觉到了,山下徐州城里的真气越来越密集了,想来是来了好些了不得的人物。” “大师兄,你又谦虚了。”小师父无奈道。 “哈哈哈,”大师父哈哈大笑道,“你还说我,你换这门板不也是因为此事么?” “这是四师兄提议换的。”小师父平静道。 “我们几个太多年不入世,也不知当今天下的绝顶人物到了哪个高度。老四的小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而且, ‘卜天子’已有几百年未曾现世,如今小九刚满二十岁没几天,就有人寻来此地,可见这世上的有心人不在少数啊。” 小师父已经换好了门板,开合了几次,发现没有问题,便扛起换下来的门板转身欲走。 “哎,我这次还需得几日,这几日便靠你们四个了。”大师父见小师父欲走,便出声叮嘱道。 “嗯,我回转告三位师兄的。”小师父答应着却是头也没回。 屋内保持这盘坐姿势的大师父叹了口气,小师弟年轻时是何等意气风发,便是他这个做大师兄的也是心向往之。 随着大师父心绪的波动,其周身的景象也出现异常,大师父见状赶忙平复心绪。只见其周身真气犹如实质一般,凝练而内敛,随着大师父的呼吸微微波动。若此时有修行中人见此情景,定会惊得五体投地,这便是传说中的修行巅峰——朴拙境。 第三章傻子姑娘 秦九本想借着昨日下山订木门的由头,今天继续下山闲逛,如此往复几日,想来师父们便不会再逼着他去支算命摊子了。然而二师父是个记事的主,逮到想溜出去的秦九就是一顿说教,说得秦九是一个头两个大,只得无奈回房取了那个“仙人指路”的幡子。 在二师父殷切的目光注视下,秦九时隔一日重操“旧业”。 入了徐州城,秦九并没有直接去往日摆摊的那条街,而是绕了个远,先行去了另一条街,这条街便是昨日遇见那名自称袁山的算命先生的街道。 秦九在这条街上走了两个来回,确定没有见到袁山,心想:“那老头不是说还会在城里待几日么?怎地这就走了?莫不是给人识破了路数,给撵走了?唉,枉我还去偷了二师父的私房钱来。” 想着想着不禁叹了口气,“唉~时也命也!” 秦九对那个叫袁山的老头观感并不如何,先是言语之中夹带讥讽之意,后又强抢他的生辰八字,虽然是瞎编的给他抢了也无所谓,但就是让秦九很不舒服,嗯,很不爽。 这条街与秦九常摆摊的那条街离得不算远,不多时秦九就到了自己的老位置支起了摊位。 想着今日应该还是无人来算命,秦九便怀抱着布幡,把脸靠在杆上准备睡上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朦胧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摇晃,秦九下意识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手,手腕上系着一条嵌着金丝的红绳,虽然朴素但秦九觉得很讨喜。 再一抬眼,刚好对上一双美目,秦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长这么大还不曾与女孩子这么近距离地面对面。 秦九措不及防地向后仰去,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 “嘻嘻,你醒啦!”其声如银铃。 完!完!完!这下秦九彻底软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九赶忙起身,把凳子推给了眼前的姑娘,嘴里念叨着:“姑娘,你坐。” 那姑娘也没客气,接过凳子坐在上面。 “请问姑娘是找我有事么?”秦九努力平复心情,想着不要太过失态。 “是呀,你不是算命的么?我想让你给我算算。”那姑娘强忍笑意说道。 秦九感觉有些尴尬,而且那姑娘坐在凳子上,自己是站着也不是,蹲着也不是,便想从旁边铺子借个凳子,邻铺婶子正乐得听个热闹,便递给了他一把闲置的椅子。 秦九坐在椅子上,感觉安心了许多。 “哎?找我算命?”秦九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是第一桩生意上门了,但是自己不会算命啊,这可如何是好?接了这生意那就是骗人,可若是拒绝了这姑娘怕是要遭雷劈。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秦九还是接下话茬,“不瞒姑娘说,我并不会算命。” 别说坐在对面的姑娘了,听热闹的邻铺婶子都是一愣,秦九心想完了,这条街以后是混不下去了。 只听那姑娘说道:“没关系啊,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啊!” 这次轮到秦九愣住,不禁惋惜姑娘生得这副好皮囊,却是个傻子。 “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啊,竟还会卜卦算命。”秦九不由得感叹道。 “那个,其实我也不会,”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道:“不过我们可以现学现用!” 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邻铺的婶子都听不下去了,转过头去给客人呈添新货去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好一会儿,秦九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 “啊哈,敢问姑娘芳名啊?”附和着秦九尴尬的笑声。 “我叫阮绵绵,”阮绵绵感觉抓到了救命稻草,“你呢?” “我叫秦远道。”秦九回道。 邻铺的婶子露出了姨母般慈祥的笑容。 秦九觉得眼前的姑娘不仅生得好看,名字也好听。他这时才恍然大悟,街上行人频频侧目原来是为这般。 阮绵绵也觉得有些尴尬,便萌生了退意。既然这人并不会算命,那就不是她要找的人了。不过这才刚刚互报姓名,紧接着便要告辞,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秦九看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试探道:“阮姑娘,你若是想要找人算命,那我真的是帮不上什么忙,要不……” “啊,没关系的,我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不是真的想要找人算命。”阮绵绵赶忙解释道。 “这样啊,”秦九想要脚底抹油,略一思忖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要回观里了,那便……告辞?” 阮绵绵听他说要回观里,顿时眼睛一亮,问道:“回观里?你真是个道士?” “嗯,是啊,我就住在城外竹山上的鹿鸣观里。”秦九回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阮绵绵有些疑惑,“你们道士不都是能掐会算么?” 秦九无奈解释道:“姑娘你这是听谁说的啊?我见过的道士就没一个能掐会算的。”这说的是实话,因为秦九见过的道士就只有自己的五个师父。 但很明显,阮绵绵并不相信,因为她之前见过的道士个个能掐会算,所以这个秦远道一定没和她说真话,“那好啊,等过几日我有了空闲,定要去你说的那个什么观看看,怎么样?” “鹿鸣观,”秦九补充道:“随时欢迎。” 傍晚时分,阮绵绵回到下榻的酒楼,见到同行的周叔也已经回来了。阮绵绵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完成族中老祖宗交代的任务,到世间去寻找一个被称为“卜天子”的人,老祖宗交代一定要找到那人带回族中。传闻那“卜天子”能知祸福,断生死,天地玄机于其面前无所遁形。阮绵绵不禁开始幻想,这得是个何等样的人物啊? 于是,阮绵绵和一路从大岳国以西的家乡寻到了东海之滨的徐州城,按照老祖宗的提示,寻找年轻的相士。一路走来也算得上是千辛万苦,途中几次遇见歹人也都是亏得周叔出手。 周叔是族中的长辈,此行的目的一是为了保护她,二是同她一起寻找“卜天子”。 周叔长着一副和善面孔,平日里又很是宠溺阮绵绵,所以阮绵绵自然也很喜欢这个族中长辈。 “小姐回来了啊,今天有收获么?”周叔的声音很低沉。 阮绵绵渴得不行,赶忙喝了一大口水,说道:“不确定,我在城东那片只遇见了两个算命的,一个是直言自己不会算命的憨憨,另一个是猥琐的色老头,动手动脚的被我揍了一顿。”说完感觉心情很是不美丽。 “嗯?有人对小姐动手动脚?那人在哪,让我去再揍他一顿!”周叔闻言已是满腔怒火。 阮绵绵赶紧摆了摆手,示意周叔冷静,“不碍事的,就是被那人摸了两下手而已,况且我已经恨恨地修理过那人了。” 周叔仍旧是有些气不过,却也不再发作了,问道:“那小姐说的‘不确定’是什么意思?照你所说这两人应该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吧。” “另一人虽然说自己不会算命,却也说自己是个道士,就住在城外的额……鹿鸣观里。”阮绵绵很肯定地说:“对,就是鹿鸣观,住在观里的肯定是道士,哪有道士不会算命的!所以我说不确定。” 周叔看着阮绵绵的样子强忍笑意,小姐天真无邪的样子总是这么讨人喜爱,“无妨,我们可以改天去那个鹿鸣观里仔细瞧瞧。” 阮绵绵拼命点头,“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周叔继续说道:“我在城西那里只遇见了一个相士,但是那人功力深不可测,我竟无法探得那人深浅。” 阮绵绵表示很惊讶,“这世上除了老祖宗竟还有比周叔厉害的人物?” 周叔被说得老脸一红,“小姐你涉世尚浅,没见过绝顶高手,像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不值一提,小姐你用不了几年就能超过我了。” 阮绵绵平日在族里便听惯了这些话,不由得向周叔撇去鄙夷的眼神,“说正事!那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我们要找的‘卜天子’?” “应该不是,他给人算命时我在旁偷听了一会儿,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吉利话。” “唉~”阮绵绵一声叹息,“这下可难办了,咱们都从族里出来大半年了,要是就这样回族里复命,还不得被那几个笑话死。” 周叔自然知道小姐说的是那几个族里的少年,年轻人嘛,攀比之心是常有的,于是安慰道:“小姐别灰心,大岳国东北部还有几座城没去过,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 阮绵绵现在是不抱太大希望了,已经做好了回去被嘲笑的准备。不过想着接下来几天能有空闲四处逛逛,心里不由得开心了起来。 秦九把椅子还给邻铺婶子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照着这婶子的三寸不烂之舌,秦九算命这行是干不下去了。不过也好,把这事告诉师父们,说不定师父们就不会再逼他给人算命了,想到这秦九不禁捶胸顿足,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害得自己白白挨了几天的太阳晒。 在徐州城里把从二师父那里偷来的私房钱花光之后,秦九美滋滋地回了观里。在山下时还不觉怎么样,回到自己房中一闭上眼睛便全是白日里那个姑娘的模样,这可坏了,身为修道之人怎可如此不清不静?可不能被这妮子坏了道心!秦九赶忙去隔壁藏书阁拿了本《清静经》来。 当晚,秦九便诵读了几十遍《清静经》,大师父直呼孺子可教也。 第四章符灵 诵读了半宿的《清静经》,秦九觉得获益匪浅,心境的提升往往可以体现在修为的提升上,秦九觉得自己的修为现在应该是更上一层楼了。至于到了何种境界,还需要去问问小师父。平日里秦九的修行都是由小师父全权监督,其他几位师父只会偶尔提点几句,或是把一些修行的所得分享给秦九。 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平时秦九不会睡到这个时辰的,该是昨夜诵经太晚的缘故。不过,秦九昨日一回来便已经和大师父打过招呼不再下山给人算命了。起初提出这件事大师父还不答应,于是秦九便给大师父讲了昨日所发生的事,并且添油加醋地“夸耀”了一番那婶子的威力,说不得今天全徐州城的百姓就都知道秦九根本不会算命还去当算命先生的事。大师父自然知道秦九心中的算盘,却也只能遂了他的愿。 秦九正准备从园中的那口井中打些水来洗脸,就见小师父扛着一块门板走了进来,秦九心想:“我订的那块门板应该还没做好才是,这门板是哪来的?” 只见小师父熟练地将秦九那屋的一块门板卸了下来,然后将扛来的那块门板换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其迅速。看得秦九是目瞪口呆,这又是搞什么名堂? 眼见小师父就要扛起换下来的那块门板“溜之大吉”,秦九刚忙问道:“小师父,你这是在干嘛?” “观里的法阵乱了,我这是在修复法阵。”小师父将扛起的门板暂时放在脚边说道。 “啥?你之前不是说是因为前院大殿的门坏了才换的么?”秦九疑惑道。 “前院大殿的们确实是因为坏了才换的,至于其他门板则是为了修复阵法才换的。”小师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哦哦,这样啊。”秦九点了点头,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贼兮兮地说道:“小师父你这么做可不地道啊!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块门板,你不能就这么带走它!” 小师父闻言直接扛起门板向外走去。 秦九见状一把扑倒在地,抱住小师父大腿,嚎道:“小师父你可怜可怜孩子吧,孩子兜里没银子了。” “你二师父跟我说最近他的私房钱不知怎的,少了许多,小九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小师父的声音从上方幽幽地传来。 秦九闻言拼命摇头,抱着小师父大腿的胳膊收得更紧了。 见着秦九似要不依不饶的架子,小师父再度发难,道:“那你可识得这是何种符灵?”说着便从门中拘出一个蓝色的小人。 与其说是小人,不如说就是那种用简单线条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来的恰当。那“小人”被小师父拘禁在手中,看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不停地冲击着小师父给它创造的“笼子”。 秦九抬头见小师父手中的小蓝人,知道这便是符灵,小师父教过自己很多遍。然而这些东西在秦九看来全都长得一个德行,他哪里分得清是哪一种。 “这……这个是……”秦九支吾了半天,最后只得承认:“不认得。” 话音刚落,就见小师父手中的符灵冲破了禁锢向秦九俯冲过来。龇牙咧嘴的模样吓得秦九立马向后两个翻身,堪堪躲过那符灵的攻击。只见他刚刚所在的地方被符灵轰出了一个脸盆大的坑洞,秦九嘴角一抽,这小师父是真的生气了么?刚才这一下挨上绝对要在床上躺个把月了。 秦九正自庆幸,符灵便又从洞中现身向他冲来,只见那符灵全身蓝光大盛,好似蓝色的火球一般。这下可惹恼了秦九,敢情这符灵是专挑软柿子捏。 只见秦九右脚一点地,身形向后掠去,与那符灵拉开了些距离。同时双手掐起指诀,一点红光从秦九指尖泛起,随后红光越来越盛,秦九轻喝一声:“去!”就见那团红光迎向飞来的符灵,红蓝两色光团在空中相撞,只听得“噗的一声”,红光顿时散作虚无,而那符灵冲破秦九的点星诀之后,蓝光微减而势头不减继续向着秦九冲来。 此时,秦九距那符灵不过一尺之遥,已经是避无可避了。不过经过刚才的一击,秦九此时已经确定眼前符灵是何种类了。他再次掐起指诀,只见他手指翻飞,却是比方才的指诀要快了十倍不止。一股浊气自秦九脚下升起,汇聚于他的指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凝实起来。 “去!” 那股凝练的浊气与符灵碰撞在一起,只见那符灵的势头一顿。秦九见状心中微喜,看来他判断的没有错,眼前的符灵是聚水符没错了,而他这一次掐出的厚土诀刚好可以克制水系术法。 不过秦九很快就发现不对了,那符灵的势头虽是被止住了,可是自己打出的厚土诀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就在秦九发现不对的时候,那符灵已经冲破了厚土诀的阻碍,周身蓝光大减却仍有千钧之力,而此时的秦九已经再无招架的余地。 秦九双臂横在身前,两眼紧闭,提起一口护体真气,已然是做好卧床休养的准备了。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预想之中的冲击也没有来到。秦九睁开眼睛,只见那符灵已是被小师父牢牢地抓在了手中,蓝光微弱,一动不动。 “现在知道这是何种符灵了么?”小师父一脸平淡地说道。 秦九平复了一下气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方才用火属性的点星诀攻击这符灵,以点星诀溃败的速度可以确定这符灵应该是水属性的聚水符;可是,当我用可以克制水属性术法的厚土诀攻击它时,却还是败下阵来。所以,我不太确定。”点星诀本身威力并不大,却可以随意变换五行属性,故此多被修士多用来试探虚实。 听完秦九的话,小师父点了点头,说道:“你判断的没错,这确实是聚水符的符灵。不过你口中的五行生克只在双方修为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若是双方修为相差巨大,那这五行生克的法子只会让你自讨苦吃。” 秦九被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鬼东西的修为竟是比我还高?” 小师父平淡道:“那是自然。” 秦九欲哭无泪,想着自己这么多年也算是勤学苦练,到头来竟是比不过一个小小的符灵。要知道一个法阵多是由几十甚至上百个符灵组成,靠着阵法的主持,每一个符灵各司其职便都可以一敌百。藏书阁中有关符箓的书籍秦九基本都看过,其中记载的最强符灵也不过归心境而已,也就是修行中的第二境。 “对了,小师父,我昨夜诵读《清静经》颇有所得,你看看我如今是何境界了?”秦九问道。 小师父的眼睛在秦九身上来回扫视了几圈,说道:“第三境,得意境。” “噫!上找你看就说我是得意境,怎地没有变化?我昨日明明有所感悟啊!”秦九表示不信。 “确实有所进境,不过离妙心境还差一线,你不过读了读《清静经》,就像破境?”说着把那个半死不活的符灵拍回门板中。 “那方才这符灵是何境界啊?”秦九又问道。 “大概是应物境的程度。” 秦九掰手指头数了数,知物境、归心境、得意境、妙心境、应物境。秦九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方才是大大低估了这个小东西,本以为挨一下也不过是卧床不起罢了。现在看来要是挨上一下,自己多半就与世长辞了。 “那这符灵组成的阵法该有多强?”秦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小师父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很强!” 师父们的很强在秦九这里从来没有相应的概念,因为秦九基本上没有见过除师父们以外的修士,所以这个回答不具备任何参考价值。 小师父走后,秦九蹲在刚刚被符灵轰出的坑洞旁看了许久,随即掐了个甘露诀轰向了坑洞旁一块完好的砖石上。 只听“嘭”的一声,那砖石上只留下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坑洞,与旁边那脸盆一样大的坑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来小师父没有唬弄他,他确实连个符灵都不如,对此秦九觉得很受伤。 竹山山下的一处驿站中,一个算命先生模样的老者正自顾自地喝着茶,眼前一个年轻人正在俯身告罪:“老祖宗,您怎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晚辈我在城里订了最好的酒楼,还请老太爷回城里休息。” “无妨无妨,我住在哪都无所谓,一把年纪了还挑三拣四地作甚。”老者放下茶壶,咂了咂嘴继续道:“我叫你来是有事情吩咐你。” “老祖宗您说。”年轻人毕恭毕敬道。 老者指了指身后的竹山,“我前几日种的一道真气如今便在这山上,你明日替我去取了来。”说着便凭空变出一座袖珍宝塔递给了眼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宝塔,双眼顿时变得火热,却是不敢造次,“晚辈定会完成此事。” “尽量不要伤人。”老者叮嘱道。 “晚辈明白!” “嗯,退下吧。” 说罢年轻人身形一闪遁入了夜色之中。 第五章有客到 不用下山出摊的日子实是惬意极了,秦九吃过早饭之后便随着二师父与四师父到前院招呼上山的香客去了。 三师父昨日便下山办事去了。五师父继续修复着观里的法阵。至于大师父每隔一个月或者数月便要静心打坐几日,如今正是大师父打坐的日子,秦九曾问起过原因,大师父却只回答了“定心”二字。 在前院大殿,二师父照旧满面笑容地收着香火钱;四师父则在一旁为有需要的人指点迷津;而秦九则忙着从后院搬来些香火、灵符一类的必需品。期间还看见了前几日借他椅子的婶子,吓得秦九赶忙躲到一旁,直到那婶子走了才敢露面。 到了正午,观里香客已是少了不少,前院的三人也准备收拾收拾回后院吃午饭去。 这时只见殿外走进几人,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出头,衣云锦,腰环佩,悬禁步,男生女相,却不让人生厌,身后四人则身着相同制式的护卫服饰,一看便是有头有脸的家门出来的人物。 那年轻男子入殿之后,对着二师父与四师父恭敬地抱拳行礼道:“晚辈袁宗逵,敢问二位道长尊姓大名?” 秦九在一旁看得满头雾水,普通香客都是祈福祭拜结束之后才会问起师父们的姓名,方便下次来的时候以礼相称,还真没见过一入殿便问道长姓名的,当真是奇怪。 那边二师父与四师父已是回礼道。 “贫道李千金。” “贫道严法正。” 四师父继续道:“施主是祈福还是祭拜?” 袁宗逵的抱拳礼并未放下,“李道长,严道长,晚辈来此并不是为了祈福祭拜。” 四师父闻言挑了挑眉,说道:“哦?那施主来此所为何事啊?” 袁宗逵回答:“晚辈来此是为寻一人。” “何人?” 袁宗逵放下了抱拳的双手,目光在殿内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这殿里原来还有一个小道士,于是又抱拳行礼看向秦九,说道:“我找这位小道长。” 秦九一头雾水,他也不认识这人啊,找自己作甚。秦九指着自己问道:“找我?找我干啥?” 袁宗逵回答道:“这个我也不知,我是受老祖所托,请小道长到府上一叙。” 秦九根本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还不等秦九回答,严法正抢先开口道:“如此便烦请你口中的老祖亲自来我鹿鸣观一趟吧。” 听见这话,袁宗逵一反之前彬彬有礼的态度,嘴角挑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我劝各位还是听我的为好,若是我那老祖前来,各位怕是不好收场啊。” 李千金与严法正此时已是心中有数,虽已过去几百年的时光,这世上却仍是有些人还记着“卜天子”的事情,说不定这世上还存在着几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秦九被眼前这人突然转变的态度搞得不明所以,就听见四师父的声音传来,“小九,你先回后院去吧。” 秦九得了四师父的命令便转身欲走。 突然,袁宗逵自袖中祭出一个宝塔形状的法器,嘴中还念念有词。 随着那塔型法器一祭出,秦九便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道要将自己吸入那座塔中,不过这个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就消失了,甚至秦九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严法正见那袁宗逵祭出了一个塔型的法器要强行将秦九掳走,顿时心中一股无名怒火腾起,右手手掌之中瞬间凝聚出了一个耀眼的红色球体,点星诀!却是比秦九之前使出的点星诀大了百倍不止,而且只用了一瞬间便成型,随即右手一甩,那红色球体竟是看不到任何运行的轨迹便出现在了袁宗逵的面前。 袁宗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一祭起老祖宗给他的六曜宝塔,便只觉眼前红光大盛,然后便整个人倒飞出了大殿,直撞到殿外的院墙才停下,此时的袁宗逵已是重伤昏死。而同他一起的四名护卫也被刚才一击的余波震到在地,不省人事,殿里剩余的香客见状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竹山脚下凉亭中,一老者正倚在柱子旁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只见他掌心之中有一股白色真气,形如蝌蚪一般,在他的掌中不停地冲撞,似要逃出他的手掌心一般,然而却是次次无功而返。 突然,那 “蝌蚪”竟然冲破了他掌心的控制,那老者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抓向“蝌蚪”。而“蝌蚪”虽然侥幸逃出了老者的掌心,却如涸泽之鱼一般难以动弹,转眼便又被老者困入掌心。 那老者脸上浮出一抹不可思议的深情,自言自语道:“想不到这小小道观之中竟还有些厉害人物,也好,老夫也久未活动筋骨了,正好来会会这位高手。”说罢,便急急地向竹山上掠去。 前院的动静不小,身在后院的大师父和小师父都听见了。 大师父仍是盘坐如钟,他早料到会有此事了,只是没想到来人竟如此不济,不禁唏嘘:“这么多年了,这世人已是如此不把我这鹿鸣观当回事了,竟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观里要人。” 五师父则不知又从哪个屋子扛了个门板过来,准备将那昏死的五人都先堆在门板上面。秦九见状也过来帮忙,二人收拾完殿内四人,正欲去殿外抬那袁宗逵,就见院门之外飞来一老者。 秦九第一眼看见那老者,便认出了他,正是前几日给他算命的那个老头,便喊道:“呦!袁老先生,你怎么来了?” 那老者自然也认出了秦九,回道:“小道长,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说着就从地上拘起一物,正是那袁宗逵带来的六曜宝塔。 秦九的笑容顿时僵住,心道:“这贼老头果然不是好东西!”转身便要跑。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就再次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拉去,这一次的力量可比方才袁宗逵那次要大得多得多。 只见秦九已是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一旁的小师父却并没有去拉秦九,而是运起真气,在胸前聚起了一个气团,只见那气团越聚越大,而在气团中央,若隐若现地出现一道好似蛟龙的身影,其间竟传出阵阵龙吟之声。 老者见到小师父竟然不先救人,反而先来攻击他。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嘲讽,难不成这个道士以为可以一招便解决自己?只见老者又从口中祭出了一面法镜,那法镜迎风见长,直直地迎上了小师父轰来的龙形气团。 二人出手速度皆如电光火石一般,只可怜秦九已经被吸入塔中了。塔中光线昏暗,秦九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塔中的光线。四下扫视,却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只见塔中还有好几个人影,那些影看起来全都是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秦九心里嘀咕,那老头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癖吧,收集算命先生? 不管怎么样,秦九才不想在这里呆着,当即便想要从眼前的窗子翻出去,其他几人见状纷纷劝道:“别白费力气了,既然被抓来这里,想必那个人也同样得到了你的生辰八字,生辰八字被他化成符文刻在你那扇窗前,若是他不放你,你今生今世也别想出去。” 秦九一听乐了,心道:“嘿!正好我给那老头的生辰八字是假的,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当即便想从面前的窗口逃出去,却在这时听见了小师父的声音:“你就待在塔里不要出来。” 刚才还因为小师父的见死不救而感到伤心的秦九,此时听到了小师父的话,便明白了小师父的用意。秦九这下子便觉得有恃无恐了,想在这塔里好好转转,也顺便探查一下那几人的状况。然而他刚迈出几步便撞到了一堵墙,这一下给秦九疼得直骂娘,睁开眼睛却是什么也没看见,伸出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只听见暗处又有声音传来嗤笑声,“这可是栖霞阁炼制出来的人阶法器啊,名作六曜经天塔,塔有六角,内部被无形之物隔开,形成每层的六间囚笼。塔顶蕴刻因果符文,可以以被囚者的生辰八字为锁,将人永世困在塔中。” 秦九听着那声嗤笑感到不喜,却也懒得搭理他。反正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这塔应该是困不住自己的。 秦九透过面前的窗子向外看去,只见窗外雷光闪动。 第六章嘘为云雨 半空中,那龙形气团急急地向着那面法镜掠去,眼看着便要撞在一起。却见那法镜忽地从镜面中喷薄出万缕金光,金光照射在龙形气团之上发出嗤嗤的声响,似要将其蒸发殆尽一般;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那龙形气团竟然急速变大迎向那喷薄着金光的法镜,只一转眼便将其完全包裹进去。霎时间便如同半空中凭空出现了一朵雷云,其间雷光阵阵,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那老者一手持塔立于半空之中,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团雷云。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龙形气团所化成的雷云正在一点点地蚕食着他与自己的八宝琉璃镜之间的联系。虽然看上去面色如常,但此时他心中却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要知道,自己的八宝琉璃镜乃是栖霞阁所打造的地阶法器,已是这世上所能见到的极品法器了,至于那以十二为数命名的天阶法器便是称其为仙器也不为过了,因为天阶法器个个都有通天彻地之威能,有些甚至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让持有者拥有越境挑战的资本。 老者觉察到不妙,如此僵持下去,怕是要白白折损一件地阶法器。心中打定主意便要将八宝琉璃镜自那雷云中召回,只见他那背在身后的手一掐指诀,那朵雷云霎时间雷光大盛,一道道金光自中心穿透出来,不消半刻便将包裹着法镜的气团蒸发殆尽了。 老者心念一动,将八宝琉璃镜召回手中,一看之下竟是脸色铁青,只见八宝琉璃镜之上已是裂纹密布。原来先前那气团并不是要削弱自己与镜子之间的联系,而是要从根本上毁坏这面镜子。老者气愤至极,要知道这可是一件栖霞阁所打造的地阶法宝,其珍稀程度可想而知!竟然有人想要毁掉它!更令那老者感到羞辱的是地上那道士竟是在发出先前那一招之后便再未有所动作了,这明摆是瞧不起自己! 另一边李千金与严法正从殿中走了出来,小师父见二人出来便说道:“二位师兄,这里交给我就好。” 二人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俩只是出来看热闹,大殿里面视线不好。” 小师父点了点头,望向还飘在半空中的老者,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掳走我们几人的徒弟?” 那老者闻言,这才记起自己手中还握有一人,便哈哈大笑道:“老夫袁茂山,来自扬州袁家,今日来此乃是为了找小道长回府上一叙。”说着还看向了手中的宝塔。 塔里的秦九听到了老者说的话,不禁在心中骂道:“果然是个挨千刀的贼老头!连告诉我的名字也是假的!”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告诉这老头的生辰八字也是假的,就算是扯平了吧。 “贫道张翠山,”小师父回道,“既然如此,袁老先生与我那小徒弟随时都可以在我们鹿鸣观当面一叙,却为何要将我那徒弟收入塔中?” “这你就不要管了,老夫自有老夫的安排。”袁茂山眼睛一眯,举起被打坏的八宝琉璃镜,说道:“现在要说说老夫这镜子事情了,这镜子乃是栖霞阁所打造出来的地阶法器,极其稀有!如今被你打坏,竟是连个人阶法器也不如了,你该如何赔我?” 张翠山闻言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袁茂山继续道:“老夫也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这样吧!你将方才你所施展的龙形气团的法诀交予我,我便不再追究这镜子的事情了!至于这位小道长,待我将他带回府中查验确认所找之人另有其人之后,我便会将小道长安然无恙地送还回来,怎么样?几位意下如何?” 塔中的秦九听得急不可耐,在塔里面喊道:“小师父你和这贼老头废什么话啊?打得他满地找牙就是了!” 似乎是听到了秦九的牢骚,张翠山竟是突然欺身上前,直奔那袁茂山而去。 袁茂山瞳孔微缩,本以为搬出袁家的名号便可以让眼前几人知难而退,不曾想这几人非但无动于衷,竟然还再度对自己大打出手!心中奇怪的同时,手上的动作却并未落后丝毫。 只见袁茂山不知又从何处变出了一把无柄长剑,剑身形如柳叶,上刻有八种异兽,唤作八奇折柳剑。这无柄长剑乃是专门打造给御物之人的剑形武器,是只主攻伐的一类法器。只见那折柳剑甫一现身便化作一抹流光急速掠向张翠山,然而后者却也不作任何躲避,直冲袁茂山而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那抹流光即将击中张翠山之时,只见后者只做了一个沉肩的动作,那柄飞剑便与其擦肩而过。 袁茂山师承栖霞阁,浸淫御物一道已逾百年,对事物运行轨迹的把控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一幕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见张翠山躲过飞剑之后,已然是到了袁茂山的面前,而后者则因为刚才的一幕兀自乱了阵脚,心门有了一瞬间的失守。借着这间不容发的空当,张翠山左手钳住了袁茂山持塔的那只手的手腕,向后拉去;右膝向前送去,顶住了后者的胸口,猛一发力。 此时袁茂山已是回过神来,见那人竟是要来夺他手中的六曜玲珑塔。心中气急败坏,连忙召回飞剑刺向那人的后心处。忽然,袁茂山只觉身体一阵飘忽,竟是被那人在半空之中抡了起来,半空之中无任何的发力点,这得是拥有怎样的巨力才能做到?袁茂山顾不得惊叹,因为自己已被那人甩到身后,不仅手中宝塔脱手,还被迫迎向了那飞回的折柳剑。袁茂山赶忙一边止住身形,一边叫停飞剑,二者停下之时相距不足寸许。 一来一回袁茂山便只知手中宝塔被人夺了去,还差点被人当做挡箭牌,心门失守的他哪里还顾得上六曜玲珑塔,身形急急地向后退去与那人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待得心神稍定,他才愕然地发现自己与六曜玲珑塔之间的联系竟已是被完全切断。一次又一次的出乎意料之外,让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道士的修为定是要比自己高出许多,甚至有可能高出整整一个境界!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因为他死也不相信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年轻的金门境修士!眼前这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而他苦苦修行百余载拼得满头白发才堪堪突破到大得境,已然是世上修真之人眼中少有的天纵之才了。 越想越是令人发狂,袁茂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对着张翠山嘶吼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是何境界?” 张翠山淡然道:“阁下修为并不低,与我交手几个回合,怎还不知我是何境界?” 这个回答对于袁茂山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金门境对于修士而言,已与神仙无异。正所谓升入金门,得以成仙。袁茂山平生就只见过一位金门境的修士,便是栖霞阁中的大长老,可以说袁茂山此生修行的目标或者说是终点就是能够成为大长老那个境界的修士,然而传言那位大长老已经活了几百年了。看着眼前比自己年轻得多的道士,袁茂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只见袁茂山已近癫狂,一把撕烂了身上的袍子,胸前露出了一道机括。 “咔咔”声传来,只见其胸前机括开启,露出了里面跳动的心脏,不过那 “心脏”竟是犹如红色的玉石一般,晶莹剔透。原来这袁茂山竟是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炼制成了法宝。 袁茂山把那“心脏”托在掌中,霎时间天地变色,天上的云朵全部变作血红之色;地上的花草树木尽皆枯萎,山中的飞禽走兽全都暴毙而亡,化作一股淡淡的红色雾气汇入那“心脏”之中。 离得竹山不远的徐州城中,与竹山相近的北城门附近,街上行人、守城官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这些人的七窍之中同样流出丝丝缕缕的红色雾气向竹山之上飘去。不过还未等红色雾气飘远,一堵冒着淡淡绿光的巨形光罩便罩在了徐州城之上,而北城门附近昏倒的众人也纷纷醒转过来。 袁茂山吸尽了竹山上的生灵的血气之后,却发现山下徐州城的方向竟是无一丝血气聚来,心中气恼之余,疯狂的他打定主意,此间事了便去屠尽徐州城。眼下顾不上其他,袁茂山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三个道士,说道:“今日,能死在我这天阶法宝的脚下,是上天给予你们的恩赐!” 第七章血盏 天地之间充斥着血红色的气流,将整个鹿鸣观映照得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严法正不由得感叹道:“这天阶法器的威力确实惊世骇俗,御物一道虽然假借于外物,却未必不能够证得大道,不过这个袁茂山……难了!” 一旁的李千金却是两眼发光,说道:“二位师弟,你们说这东西能值多少钱?” 见到二人投来鄙夷的目光,李千金讪讪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严法正转头看向自己的小师弟,说道:“想不到这御物一道之中竟有如此阴邪的炼器法门,我们几十年未曾入世,也不知这世间变成何种模样了。” “应该不会如师兄想得那般不堪,就说这山下的徐州城,民风几十年间也仍是一如往日的淳朴。” 严法正想了想,点头表示赞同,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张翠山给打断。 “二位师兄仍旧在这里看热闹便好。”说罢便将关着秦九的宝塔递给了二人。 仍旧伫立于半空中的袁茂山把那颗饱饮血气的“心脏”缓缓放回到胸前的机括之中。只听见阵阵机括运转之声响起, 他上半身的衣袍便开始寸寸崩裂,一转眼已是几近**,只剩一条破烂的袖子还挂在左臂臂弯处,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透出亮眼的红光,将他的身体映照得犹如滚烫的岩浆一般,配上一双赤红的双眼,简直犹如血魔降世,甚是嚇人。 袁茂山感受着体内澎湃的血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可一世地说道:“如今我这血盏已与我合为一体,即便你真是金门境的修士我也无惧!” 张翠山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眼前这人的气息提升了一个境界不止,既是同境修士较量,那自己也不好托大,只见他向前跨出一步,嘴唇嗡动,身后便有破空之声传来。 只见一柄带穗长剑自后院飞来,被张翠山稳稳地接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之后,剑尖直指袁茂山。 先前几番与自己交战皆是徒手,而今才拿出兵器来,袁茂山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侮辱。他缓缓地飘落到地面,而后猛然一跺脚,向着张翠山激射而去,只见二者之间出现了一道红色闪电。 到得张翠山面前,袁茂山竟是直接徒手抓住了长剑的剑身,另一只手则抱拳砸向对方的面门。 而张翠山亦是反应迅速,不顾长剑被制,迅速地向右一侧身。左手托住袁茂山的手腕,向下扣去。见一拳未中,袁茂山提起右腿自胸前踢出,直奔张翠山心口而去。 张翠山见状顺势向后一撤,带住袁茂山的双手向后一拉,顿时使其失去平衡。 袁茂山赶忙抽回双手,猛地一拍地,使自己的身形恢复如初,再度向张翠山攻去。 二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竟是不分伯仲。 一旁的严法正啧啧称奇道:“想不到一个修炼御物之道的人,这拳脚功夫竟也不差。” 李千金则看着被踏碎的砖石心疼不已。 不多时,张翠山瞅准一个空档,持剑急速刺向袁茂山的胸口,只听见一阵金铁之声响起,那袁茂山的胸口竟然未伤丝毫。 张翠山见一击未果,向后翻身拉开距离。 袁茂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忍不住开口嘲笑道:“哈哈哈!没想到吧!老夫与血盏合体之后肉身便可以刀枪不入,强度堪比天阶法宝。” 张翠山举起手中长剑仔细端详了一番,似乎是有些心疼。他举起另一只手掐动指诀,指腹在剑身上一抚而过,便只见那长剑上闪出异样的光泽。 塔中的秦九见到这一幕不禁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们掐指诀呢,他之前一直以为,修炼到师父们那个境界便不需要掐指诀了。 站在对面的袁茂山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冷哼一声道:“哼!故弄玄虚!” 说罢,便再度化作一道红色闪电。张翠山亦提剑迎去, 二人来到近处,张翠山率先发难,他撩起一剑直取袁茂山胸口。后者伸出一掌挡在剑尖之前,另一只手正欲抓向张翠山。却听见一阵刺耳的摩擦声,袁茂山便感觉到一阵剧痛自左手掌心传来,低头一看,那柄长剑的剑尖竟然穿透了自己的手掌。袁茂山心中顿时大惊,更加不妙的是,那道士突然一个翻身,一脚踢在了剑柄之上。袁茂山只觉那本已经不再前进的剑身竟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向他胸口再度袭来。他赶忙将另一只手也挡在胸前,并快速地向后退去,以期能够卸去长剑的些许力道。 “嘭!” 袁茂山死死地抵住院墙,双手交叠在胸前,而那柄长剑已然是贯穿了他的双手。他艰难地低下头,看见那柄长剑的剑尖已是没入自己的胸口之中。袁茂山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世上竟能有此宝剑可以轻而易举地刺入他这如天阶法宝般坚固的肉身。 袁茂山的身体被长剑钉住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对面的道士一步步走来,如同十殿阎罗一般,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大喊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张翠山在袁茂山的身前站住,侧身推掌便要结束这人的性命,在他心中,似这等修习邪魔歪道之人都该死。 “你杀了我,你那徒弟便永远也出不来了!”袁茂山大喊道。 铿锵之声传来,那柄长剑只向前移动了一拳的距离。 只见袁茂山胸前的机括尽皆粉碎,露出了里面那个名作血盏的法器,那法器已是被张翠山的长剑刺穿,再无生机可言。 秦九见外面的小师父已经将那个贼老头杀死,便一翻身从面前的窗子翻了出来。一阵恍惚之后,发现自己竟然骑坐在四师父的脖子上,立马翻身下来,对着四师父就是一顿行礼道歉。一旁的二师父则笑得前仰后合。 而见到秦九如此轻松便从塔中出去了,塔中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效仿,却是一个也没出去,几人甚是不解。 秦九给四师父赔礼之后赶忙跑向小师父,看见那被钉在墙上的袁茂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冲上去给丫来几拳,却被小师父拎住了领子,说道:“不可对逝者无礼!” 秦九扭了扭鼻子,只好作罢,然后想起塔里还有被关着的人,于是说道:“对了,小师父,那塔中还有几个和我一样被关着的人,你把他们也放出来吧。” 张翠山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那塔里还有别人?” “嗯,对啊!光我那层就还有五个,其它层不知道。” 得到了秦九确定的回答,张翠山强自镇定,说道:“无妨,等过几日,你大师父打坐结束自然就能放他们出来了。” 秦九不解,问道:“啊?还要过几日?他们饿死了怎么办?” 然而秦九这句话还未说完,就见小师父已经向着二师父与四师父那边走去了。 严法正说道:“小师弟快回房好好歇息吧,剩下的就交给我和师兄来处理了。” “那便有劳二位师兄了。”说着张翠山便独自回房了。 秦九把塔里还有人的事情也告诉给了二师父与四师父,之后就被两位师父撵回了后院。 袁宗逵和他的四个仆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眼前是老祖宗袁茂山的尸体,他死也想不到,老祖宗竟会死在这里。方才他便醒了过来,看见了老祖宗与那道士的战斗,当时只觉得心驰神往;而现在,他连抬头看看对方的模样的勇气也没有。 只听站在自己身前的一个道士说到:“这人的尸体便由你们带回去入土为安吧,至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你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你家里的长辈。”那人顿了一下,继续道:“嗯,还有栖霞阁的人,你也可以告诉给他们。” 严法正有自己的盘算,若是对方就此偃旗息鼓那便罢了;可若是对方仍不死心,那么师兄弟几个可就要重出江湖了。 第八章皇城司 徐州城地处东部沿海地区,初秋之时亦是闷热至极。 接连几日的赶路让梁青感到疲惫至极,也顾不得先行进城,见到路边有个喝茶歇脚的铺子便走了进去。先把马拴好找了个僻静处坐下,问伙计要了一碗凉茶和一盘瓜子。过了不多时,伙计便将他点的东西端了上来。一碗凉茶下肚,身上的疲累顿时消减了一大半,他仍是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便向店家又要了一碗来。将面前的瓜子拉近了些,优哉游哉地琢磨着等下进城该找哪家酒楼食肆大吃一顿才好。想当年还在行伍之中时,好像有那么几位来自徐州的同袍有说过,他们这徐州城中最出名的要属那个……叫什么宣德楼的酒菜了。他初一听这名字,只觉得怪得很,一点也不像一个酒楼的名字,当时也没过问其中有何讲究。这一次正好借着差事之便来这徐州城去这宣德楼尝尝,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哪几位老大哥,毕竟喝酒吃肉这件事独自一人也没什么乐趣,顺便问问他们这宣德楼究竟为何叫宣德楼。不过他一想到此行的差事就一个头两个大。 这次上头下达的差事怪得很,梁青当差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接到这么含糊其辞的差事。差事的内容是寻人,这寻人倒是常有的事,然而怪就怪在这次寻人的差事一没告诉所寻之人的名字、地址;二没告诉所寻之人的年龄、相貌,唯一传达给他们的有用信息就只有一个职业——算命的!然而这天下算命之人何其之多,想从这里面找个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间茶水铺子坐落在徐州城北城门外,店主是一对老夫妻,平日里的营生便只有这个。进城的官道两旁不止这一家铺子,街道两旁各色的铺子还有好几家。梁青这里想着那一筹莫展的差事,便觉得这口中的凉茶也变得没滋没味起来,正一抬眼就瞅见官道对面有家卖水果的铺子,那铺子里的西瓜眼见着还不错的样子。他起身招呼伙计帮自己留着位置,自己便去往对面摊子想要挑个西瓜。眼下这个时节已是快要过了吃西瓜的好时候,他足足挑了好半天才相中一个,交了钱便捧着西瓜向回走。才一转身,却见到自己方才所坐位置的对面竟坐了一个人。 梁青坐回自己的位置,把西瓜放在桌子上,而后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这人身着一身素色长袍,似有几分像道袍的样子。年龄大概五六十多岁的样子,束着的头发有些散乱,看起来不修边幅的样子,然而眉宇之间却莫名其妙地透着一股子正气。虽然心中已是有了大概的猜测,但出于职业的本能梁青并没有主动去开口搭话。 感受到对面年轻人审视的目光,男人抬头微笑道:“方才贫道见这桌没人便坐了下来,不想扰了大人的清净,还请见谅。” 闻言,梁青赶忙摆手说道:“没有,没有,道长言重了。” “贫道刘庸,是那竹山鹿鸣观的道士,”说着用手指了指那远处的竹山,而后继续说道:“敢问大人贵姓?” “不敢当,晚辈免贵姓梁,名青。” “哦?那不知梁大人来此地所为何事?” 梁青这次出来办差只穿了一身便服,而那块能够证明身份的腰牌一直都揣在怀中从不会轻易示人。他不自觉地将手摸向怀中的那块牌子,感受到牌子还在,心中松了口气,回答道:“晚辈是来找当初同在军中的好友的,我们约好了要到这徐州城中最好的酒楼潇洒一番。” 刘庸笑而不语,喊来伙计也要了一碗凉茶。梁青则向伙计要了把刀,把西瓜切开来,拿出几块推给了刘庸。刘庸也没推辞,拿起一块便啃了起来。梁青见对方没拒绝,心中稍安,也啃起了西瓜。 这天气端的是酷热无比,梁青喝了两大碗凉茶,啃了大半个西瓜,仍是觉得闷热难当。忽然一阵清风袭来,直令他惬意无比。然而不多时他就觉察到不对劲了,这股“清风”之中竟然夹杂着阵阵血腥之气。随着这股“清风”愈刮愈烈,那血腥之气也愈发浓重,浓重得直令人作呕。 “噗通!” “噗通!” 一阵阵倒地之声传来,梁青艰难地抬起头来,四周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只见刚才还热闹畅通的官道之上,此时已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那些片刻之前还在相互交谈、赶路的人们,此时已经全部倒在地上了无生机。而一缕缕淡淡的血气正从这些人的眼耳口鼻之中逸散出去,汇聚向北方一座山的方向。梁青自认为体魄过人,这二三十年在修行上也是下足苦功,此时的他已是一名妙心境的修士,却没想到面对这股阴邪“清风”竟是毫无还手之力,而这明显只是某个人或物所散发出来的余威,可想而知其真正的威力该是多么恐怖。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面前的那个道士竟是如同丝毫未受影响一般,稳稳地站起身朝他走来。只见那道士一指点出,点在梁青的额头处,而后走出铺子,站在了官道之上。 被那道士点了一指头在额头上,梁青顿时感觉之前所有的不适之感统统都消散了;不仅如此,连带酷暑所带来的闷热之感也一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身清体凉的奇妙感受。梁青不由得心生敬佩,赶忙望向那官道之上。 只见刘庸站立在官道之上,身边躺倒着许多人。他在探查过那些人的状况后心中稍安,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那座竹山上。很明显,这灾祸的源头便在那里。然而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山上自己的师兄弟都在,想来不会出任何问题。定下心来,感受着那“清风”的范围还在扩大,不消一刻钟的时间,整个徐州城的人便都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还在铺子里的梁青看着官道上的那道身影,不知道对方有何打算,但眼下也只有这人或许能够力挽狂澜了。果不其然,那道士在探查了一圈之后,便开始掐起指诀,道袍下摆无风自起,身形竟是缓缓飘向空中。见到这一幕,梁青被惊得瞠目结舌,他可知道这御风而行的功夫非是那大得境的修士所不能领悟的,试问这世上有几位大得境的修士,只怕就算是高手如林的皇宫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眼见得那道士的身形升到了与城门楼平齐的高度,而其手上的指诀竟也是刚好完成,可见这指诀的复杂程度。随着道士口中喝出一声:“起!”只见天上的云层似是低了几分,而地上尘土也随之飞扬而起,一时间这徐州城北城门如同重回天地初开之时一般,一片混沌。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待得地上尘土散去,天空再次恢复清明。梁青再抬眼望去,只见天地之间伫立着一堵冒着淡绿色幽光的高墙,高墙外的天空之上是一片血红之色,他这时才发现那血红色的云朵竟已是覆盖了整片北边的天空。低空之中那些血红色的云朵不听地撞击着高墙,想要侵入高墙内澄净的天空,然而任那 “云朵”如何撞击,这堵高墙都未显出一丝一毫的波动。 梁青正独自看得怔怔出神,没注意刘庸已是来到他的身边。 “这位梁大人可否再请贫道喝两杯凉茶?”刘庸的声音自身便传来。 梁青这才回过神来,“当然当然,”这时他才发现方才倒在地上的人们此时已经全部站起来了,而且就如同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仍旧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他刚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再一转身却见到刘庸已经坐回到原来的座位了。 等到梁青落座,刘庸又向伙计要了两碗凉茶。 待到凉茶端上来,梁青忍不住问道:“道长,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刘庸脸色有些微白,一碗凉茶下肚缓和了不少,微笑道:“想来应该是有人在附近动用了天阶法宝。” 天阶法宝!梁青专门从事情报类的工作,这天阶法宝他当然有些了解,虽没有亲眼见过,却也知晓那天阶法宝一旦发动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景象。而且其珍稀程度也是非比寻常,寻常人哪能得见。 梁青不由得钦佩地说道:“道长果然是神通广大,竟连这天阶法宝都能拦下来。” “非也,对方的主要目的不在此,波及到这徐州城只是为了汲取能量罢了。” “什么?只是为了汲取能量便要杀害这么多无辜之人?此人绝非善类!”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却见到四周竟无一人看向他。 刘庸摆了摆手,“没事,旁人听不到我们说话,”竟是不知何时布下了结界,刘庸继续说道:“大人也可放心,那人自会有人去收拾。” 梁青丝毫不怀疑刘庸说的话,坐下喝了一口凉茶。 只听刘庸又说道:“梁大人,贫道有一事相求。” “道长且说。” “梁大人应该是奉命前来这徐州城的吧,贫道想知道你那命令的具体内容。” 梁青愣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道长应该能猜出晚辈的来历吧?” “皇城司?” “是的,那还请道长理解晚辈的难处。” “大人可知道贫道方才为何先点醒大人?” 梁青这才明白。“刘道长一定要知道晚辈所接命令的具体内容?” “是,还望大人见谅。” 梁青忽地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保密的,上头让我们寻一个算命先生而已。” “寻到之后呢?” “寻到之后?实时上报其踪迹。”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刘庸脸上浮出笑意,“如此,贫道便谢过梁大人了。”说着起身行了一礼便要告辞。 梁青见状赶忙起身回礼,“该是晚辈谢过道长的救命之恩。” 刘庸摆了摆手示意不足挂齿便转身离去。 梁青目送着道士,喝着碗中剩余的凉茶,心中想着鹿鸣观这个名字。 第九章少女与狼 眼下竹山正值花草丰茂,莺歌燕语的好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到山上来游玩的游客便会增多,今年也不例外。 阮绵绵站在山脚下的一级石阶上,抬头向上望去,只见石阶绵延向上,七拐八拐地便不见了踪影。石阶两旁还有几条土路,也都是平日里上山的游人、香客踩出来的,有些人觉得这石阶修得好,方便人们上下山;有些人则觉得这石阶是束缚了人们,妨碍人们去做选择。 听着周叔在自己耳边唠叨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大道理,阮绵绵无奈地看向这个和蔼的长辈,抱怨道:“周叔!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你就不要给我讲这些老掉牙的大道理了!” “哦?这个讲过了?”周叔装作记不清的样子,“我怎么不记得了?要不咱们换一个讲?” 阮绵绵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怪不得你这个岁数还讨不到老婆!” 被小姑娘的一句话戳中要害,周叔还偏偏发作不起来,只好板着一张脸回敬道:“小姐教训的是。” 阮绵绵有些不想搭理他了,加快脚步顺着石阶向上走去。石阶上的行人不少,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来游玩赏景的,还有少部分人与阮绵绵他们的目的地相同——去往山上的那个鹿鸣观。 忽然,原本闷热无风的林间刮起风来,那风迎面吹来直让人睁不开眼睛,刮着刮着,空气之中便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弥漫开来。阮绵绵看到身边的花草树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枯萎,身边登山赶路的人也一个一个地倒下去,而她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周叔一个闪身挡在阮绵绵身前,运起周身脉络中的真气凝聚于右臂之上,最终化成一面无形有质的盾牌立在二人身前意图抵挡这股弥漫着血气的邪风。 然而好景不长,那股邪风的威力似乎不容小觑,其中所包含的侵蚀之力只用了片刻便将周叔以真气所化出的盾牌化为虚无。他赶忙再度化出一面盾牌苦苦支撑,这之后接连化出的数面盾牌都相继消散,那邪风仍是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几个回合下来体内真气竟已消耗大半,周叔面沉如水,回头看了一眼已然昏倒的阮绵绵,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只见他仰天长啸,喉咙之中发出的竟不是人声,而是犹如洪荒猛兽一般的咆哮。随着这一声咆哮,周叔的身形开始疯狂暴涨,身上的衣物尽数被撑破,一根根钢针一样的发毛从皮肤中刺穿出来,嘴中长出了弯刀一般的长牙,眼神亦是变得狰狞可怖。 周叔竟是变成了一匹巨狼。 一匹齐人高的巨狼,身上的灰色毛发夹杂着黑色的条纹,四足之下的石阶被踩得粉碎。 那巨狼匍匐在阮绵绵身前,用身体为阮绵绵抵挡住那股邪风。 过了不知多久,阮绵绵终于醒了过来。 见到横在身前巨大身躯、漫山遍野枯死的花草以及石阶上倒地不醒的人们。她终于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恐怖一幕。 阮绵绵赶紧跑上前去摇晃那个巨大的身躯,周叔的真身他是知道的,一只狼形大妖,这个秘密在族里也只有阮绵绵一人知道。看见周叔变成个样子,阮绵绵当然想得到原因。 “周叔!你醒醒!”少女大声地呼喊。 巨狼微微睁开眼睛,见到四周已经恢复平静,却仍是放心不下,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变回人形,变回人形的周叔形容枯槁,想要出声叮嘱却是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阮绵绵见到这一幕,不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周叔你快变回去,快变回去,你这样会死的!” 她知道妖族化成人形才可通人语,然而维持人形亦需要消耗不少的体力。 阮绵绵四下看了一圈,山林之中静谧异常,她这才发现倒在地上的人们竟似是都已死去。无助的她忽然想起那个叫鹿鸣观的地方,鹿鸣观里有个她认识的人,虽然那人靠不住,但是观里的其他道士应该会有办法,她这样安慰自己。 周叔此时已经再度昏死过去,化回原形,现在这幅样子是万万不可以让普通人看见的。 那么,只能去鹿鸣观了。阮绵绵在手中幻化出一条彩缎,将狼形的周叔与自己绑在一起,艰难地向山上爬去。 秦九被两位师父赶回后院之后,心里一直惦记着前院的情况。不一会便又偷偷跑回了前院,然而却见前院一个人也没有了,就连二师父和四师父也不见了。也不知道两位师父是如何处置那个袁宗逵和他的随从的,该不会就那么简单地放了吧?至少要让他赔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啊。 就在秦九还在惋惜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的时候,只听见院门处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见到了他这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一幕。 一个满脸汗水的少女拉着一只齐人高的巨兽缓缓地从院门外走进来。也不知道少女拉着这巨兽走了多远,身形已然是摇摇欲坠,却仍旧不松开手中的红缎。 终于,少女走到了秦九身前,秦九这才看清少女的样貌,竟是前些天遇到的那个傻子姑娘,少女明显也认出了他。 秦九正要说话,少女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趔趄昏倒在地,他赶忙扶住少女,然后看向少女身后的巨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当秦九不知所措的时候,严法正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他已经跟了少女一路了,几次想要帮忙却都被少女拒绝了。 秦九如同找到了救星,冲着四师父喊道:“四师父,你快来看看这个姑娘!” 严法正走到二人身边蹲下身来,仔细探查了一番之后,说道:“这姑娘没有大碍,你先去找个房间把她安顿好,然后回来帮我。” 秦九没有多问只管照做,安顿好了少女之后回来见到四师父似乎正在给那只巨兽疗伤。他凑到近前,才发现这是一匹巨狼,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狼。 “四师父,这狼怎么长这么大?” “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妖。” “妖?不是说妖族在百年前就被先帝赶至西部的天堑之外了么?大岳国应该见不到妖才是啊!”秦九惊讶道。 “这我也不太清楚,虽然人族与妖族领地之间的那道天堑几乎无人可以逾越,但想来百年过去肯定有人寻到了其他法子可以出入。” 秦九想到了那个少女,问道:“那位姑娘呢?她也是妖族么?” “应该不是。”其实严法正也不确定,那少女是人没错,但是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想来是因为与这狼妖相处的时间久了才会如此。 秦九很满意这个回答,又问道:“对了,山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严法正面沉如水,说道:“山下死了很多人。” “什么?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这狼妖所为?” 严法正摇了摇头,“不是,是袁茂山最后祭出的那件天阶法宝惹的祸,我与你二师父第一时间下山查看,山道上的那些人很多都已经救不回来了。” “这贼老头果然是可恶!”秦九狠狠道。“那个袁宗逵呢?怎么没有把他抓回来?” “袁宗逵与这些人的死并无关系,从头至尾都是那袁茂山一人的错,如此看来确实有些便宜那袁茂山了。” “那也应该抓他回来,能抵一命是一命!” 严法正听闻这话,高声喝道:“胡闹!如此行径由于那袁茂山又有何区别?” 没有被这突如其来一句话给吓到,秦九仍是替那些无辜的人感到不忿。 严法正也是无可奈何,说道“行了,别光在这悲天悯人了,你等下帮我把这殿门关好,就去找你二师父吧,他还在山道上试着救活那些无辜的人,你便去帮帮忙也好。” 秦九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眼下救人的事更要紧些,关好殿门后便往山道上跑去。 第十章从清净经到连山 秦九顺着山道向下走去,一路上看见了许多死去的人,那些人倒在地上毫无生机,皮肤如同树皮一样干枯灰暗,似乎是体内的血液被抽离得一干二净。看样貌已然分不清谁是谁,而从衣着体型来看,这些人当中不乏十几岁的孩子。他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步伐,强迫自己去看向地上死去的人,唯恐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漏下那个一息尚存的人。 不知道走了有多远,也不知道确认过了多少具尸体,秦九只觉得自己的后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一般,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感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手掩面。然而哪怕他的眼睛已经闭上,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些死去的人的脸庞。 感受到有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头顶,秦九蓦地抬起头来,看到二师父的脸上一副悲悯之色,他从未在二师父脸上见过这幅面孔,秦九想要说些什么,嘴唇微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千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徒弟在不住地颤抖,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愈发呆滞,“别怪你四师父心狠,他也是为了你好。”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秦九仍旧一脸呆滞地抬着头,看来刚才那句话他并没有听进去,不过也好。 李千金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放在了秦九的额头上,然后便不再有所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等着秦九,而秦九则一直保持着那个抬头的动作。 过了不久,秦九低下了头,铜钱掉落在石阶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却有两滴泪水落在石阶上。 李千金拿起了那枚落在石阶上的铜钱,“人这一生会经历很多事情,人们把这些经历当作积累,然而这其中有些事情的重量过于沉重,与其背着这个包袱苦苦支撑,不如把它放下,你只需要记住这个包袱曾经压在你肩上的感觉就足够了。” 秦九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却仍旧低着头。 李千金把铜钱传揣回怀中,满意地说道:“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就不要执着于如何挽回,不如去想想今后如何避免。” 秦九抬起了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以后也能像几位师父那么厉害么?” 李千金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你放心,你以后肯定比我们几个都厉害。” 在秦九的眼中二师父就是个财迷,而且平日里话很少,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 阮绵绵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吃力地坐起身来,借着外面照进来微光勉强看清了身边的情况,自己躺在一张通铺上面,通铺的另一头放着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有一盏油灯,她挪动身体点着了油灯,油灯的光并不刺眼,但是亮起之后却将这个屋子都照亮了,只见屋中陈设简单,屋子正中一副桃木桌椅,墙上几幅普普通通的山水画,就再没有其他的了,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盖的被子,并不是新的,有些地方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不过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 这时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向里看着,吓得阮绵绵一把拉起身上的被子。 见到她这个样子秦九赶忙把门关上,解释道:“是我啊,秦远道,我看屋子里灯亮了,就想着你应该是醒了。” 阮绵绵听到秦远道这个名字,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了周叔,焦急地问道:“周叔怎么样了?” 秦九仍旧站在门外,疑惑地问道:“周叔?周叔是谁?” “就是那只狼。”话说出口后,阮绵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人族与妖族向来是不共戴天,她也不知道这些道士会把周叔怎样。 “这个我也不清楚,四师父和那只巨狼还在前院大殿中,殿外封了结界我进不去。”秦九说完后见屋里没了动静,只好继续说道:“我四师父给它疗伤你就放心吧。” 还是没动静,秦九刚想进去瞧瞧,就看见门被打开了。 阮绵绵手里端着油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秦九:“能麻烦你带我去看看么?” 秦九想了想,说道:“行吧,就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进去。” 秦九在前面带路,阮绵绵端着油灯跟在后面往前院走去,二人一路无话。 到了前院,只见大殿之外仍旧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秦九停下脚步说道:“看样子应该还是进不去。” 没等他话说完,就见阮绵绵已经冲了上去,秦九赶忙一把拉住她,油灯掉落在地,忽闪了两下就灭了。 秦九气极道:“你不要命了!我师父布下的结界很容易要你命的!” 阮绵绵眼中闪烁着泪光,问道:“周叔他到底怎么样了?” 秦九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安慰道:“我不是说了么,我师父在里面你就放心好了。” 阮绵绵没有接话,而是寻了个干净台阶坐下,秦九一看这架势就有些头疼,说道:“你也受了不轻的伤,还是回我屋里歇息吧,说不定明儿一早你周叔就痊愈了。” “之前的那个屋子是你的?”阮绵绵抬头问道。 “嗯,是的啊。” 阮绵绵一撇嘴,“那我才不回去。” “那你想住哪?三师父和四师父的房间也空着,要不你考虑考虑?” “哪我也不去,我就在这等着。” 秦九拿她没办法,转身向后院走去,阮绵绵见状问道:“你去哪啊?” “回屋睡觉。”秦九头也不回地朝她摆了摆手。 “哦。” 阮绵绵坐在原地,朝殿内望去,大殿外面被一层光晕所笼罩,里面也闪着淡淡的金光,虽然窗纸很薄,但是在外面还是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索性抬头数起星星来,以防自己总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阮绵绵看到秦九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床被子,果然还算有良心。阮绵绵扭了扭鼻子,说道:“你拿被子来干什么?我又不冷。” 秦九走到她身前,看着缩成一团的阮绵绵,把被子塞到她的怀里,回道:“骗鬼呢?” 然后坐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了那本《清静经》,坐在旁边的阮绵绵看到书的封面上的字,问道:“这么用功?天都黑成这样了还看书?” 秦九没有理她,翻开了手中的书,只见那书刚一翻开就有淡淡的金光泛起,阮绵绵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到:“金色的书灵?这书你到底读了多少遍?” 这世上的书本皆有灵性,每当有人能与其产生共鸣便会现出异象,而这书灵现身便是其中一种。 秦九想了想回答道:“记不住了,小时候应该就读过,只不过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前些天心有些不静便又拿来读,感觉颇有所得。” 只见那书中的金光闪烁,其上字体静静地飘于书页之上寸许高的距离,阮绵绵见到此情此景也不敢打扰,只好继续抬头数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秦九合上了书页,书中金光随之消散,阮绵绵转过头来,好奇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这书灵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秦九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也是第一次瞧见这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足够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 “对了,你和那只狼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看你一副拼了命也要救它的样子。”秦九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周叔,我的叔叔。”阮绵绵更正道。 “你叔叔?那这么说你也是妖?” 阮绵绵装作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恐吓道:“怎么了?小道士,你怕了?” 秦九手一摊,无奈道:“那倒没有,我就是有些好奇,问一问。” 阮绵绵直感觉这小道士无趣得很,“算了,不骗你了,我不是妖,是人。” 听到这话,秦九憨笑道:“还是做人好。” 阮绵绵看向他,问道:“为什么?” “至少我们生活得能自由一些。” “你见过妖族怎么生活?”阮绵绵有些疑惑。 “没有,不过我猜他们人族被赶到西边的天堑之外,生活一定不好过。” 阮绵绵不屑道:“切,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秦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了。 阮绵绵问道:“你不回去睡觉么?” “啊?对哦。”秦九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清静经》想了想,起身向后院走去,不一会就又返回,而手中的那本《清静经》也换成了《连山》。 阮绵绵见到他再次回来,而且手中还换了一本书,调笑道:“你平日里也这么刻苦么?” “差不多吧,前人不是总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嘛。” 这一夜,两人都精神得很,说了一夜的话,从西边的珠郎峰说到东海的蓬莱,从天上的启明星说到地上的星渊,从《清静经》说到《连山》。 第十一章福至心灵 竹山坐落在徐州城北七八里的地方,紧邻官道,高不过百余丈,其上的花草树木种类繁多,每年四时之景不同,故此山上游客也是络绎不绝。然而前些天的一次天降异象,使得整个竹山的花草树木尽皆枯萎,飞禽走兽死绝,就连当时在山上的游人都无一幸免。这一切使得徐州城这几天的气氛异常悲伤,不少人家门口都挂上了素白色的绢花,而那城外原本热闹的竹山如今也是无人再敢踏足,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着那里发生的邪事。 徐州州尹江作桥坐在书房中,看着底下人呈上来的报告,眉头紧蹙,再有一个年头,他就可以调离徐州,有望成为京畿大员,谁成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徐州属地极广,在十二州之中亦是名列前茅,若说是属地之中出了这等事也还说的过去,可偏偏事情就出在自己所在的徐州城外。 江作桥满色如常,合上文书,转头看向身边一人,问道:“有福,你且说说眼前这事怎么办好。” 一旁被称作有福的中年男子是徐州的州丞,听到上司发话,自是不敢怠慢,略一思索,回道:“在属下看来,这件事也简单,只需要通报给天机卫的大人便可,毕竟这事是修士斗法所致。”江作桥的年纪比他长不了几岁,能有如今这个地位也全是靠着夫人家的背景。 听着下属的回答,江作桥并不是很满意,这么简单的事情哪还用得着别人来告诉自己,直接报告给天机卫确实是最稳妥的做法,这也是朝廷设立天机卫的原因之一,换做平时他也会觉得这是个好法子,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调任在即,这件事若是不能处理得叫人心服口服,恐怕自己这辈子就与京畿大员无缘了。 江作桥点了点头,重新起了个话头:“有福啊,你们徐家在这徐州城可是一顶一的大户,手底下制糖贩盐,产业众多,要论起在这徐州的话语权,怕是比起我这个州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徐有福心中一紧,徐家制糖贩盐的产业都是靠着关系从宫里分出来的,宫里的贵人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忙说道:“大人您误会了。我们徐家的产业可都是为朝廷效力的,绝不会中饱私囊。” 江作桥摆了摆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说的是来年我若是有机会栖身京城朝堂,这徐州州尹的位置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江作桥顿了一下,瞥见徐有福愣在当场,满意地继续道:“只是这次事情有些棘手,你我二人还需同心协力啊。” 很明显徐有福被江作桥的话打动了,他脑中飞速旋转,一时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毕竟似他这等普通人对上修士毫无优势可言,只得另寻他法,于是他对江作桥说道:“属下愚钝,实在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还请容许我同家里商量商量,再来说与大人听。” 江作桥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呈给天机卫的文书你也一并起草了吧,到时一同拿给我看就好。” 徐有福答应着告退出府。 徐有福走后,江作桥提起桌上的纸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 —— 城北竹山。 鹿鸣观后院一间房中,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周身真气凝实且内敛,似将天地万物隔绝在外,然而天地间的万事万物有尽皆在其掌握之中。老者感觉时辰已到,他口中呼出一股绵长的气息,那股气息色白、形如丝线,于空中盘旋一周后便向屋外飞去,于竹山之中四散飞舞,掠过已经枯死的花草树木,便只见原本生机全无的草木之上竟然生出了嫩芽绿叶,白色丝线所过之处皆如油墨绽放一般,漫山遍野绿意盎然;白色丝线又掠过其间死去的飞禽走兽的尸体,只见那些死去的动物慢慢地恢复了气息,不再干瘪,一只只动物犹如经历了一场冬眠一般,一时间有些恍然,全都愣在当场,然后“呼”地一下作鸟兽散;白色丝线在竹山转了一圈,自山脚处折回,汇聚于鹿鸣观前院的一处院子中,院中停放着那些暂时无人认领的尸体,尸体上都蒙着一层白布,足足有十几具,白色丝线缓缓降落,悬停于一具尸体上方,微风轻轻拂过,蒙着的白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一张男子的脸庞,这张脸干枯褶皱已是难以分辨年龄样貌,头旁边摆放的一块玉牌就是他的身份证明了,只等他的家人前来认领。白色丝线游曳环绕,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奇迹,尸体头肩之上有丝丝缕缕的荧光闪过,仍不见有其他变化,白色丝线如法炮制,在其余几具尸体上盘旋游曳,皆是无功而返,仍旧只有头肩处的丝缕荧光闪过,天地之间传来一声叹息,随着这声叹息那白色的丝线也归于虚无。 老者缓缓踱步走进院子,看着院中的尸体摇了摇头,把被掀开的白布重新盖好,走出了院子。 这时,只见一道蓝色闪电自北方天空急速而来,在竹山之上汇起一片雷云,老者抬头看着天空中交织的蓝光,不自觉地骂了一句,脚步一挪便来到了竹山山巅,这里离鹿鸣观有些距离,希望不会殃及自家道观。 天空之上的蓝光越聚越盛,方圆百里都被照亮,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这雷竟是形未至声先至劈向老者,后者立于山巅,身上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伸出一只手,竟是想以单手接下那道天雷。那道雷极速降下,到了近前竟是有水缸粗细,其上鳞甲之光闪烁,有如一条雷龙扑来,嘶吼之声不绝于耳。 “啪!” 那条雷龙撞在老者的手上,发出了岂不相匹配的声音,雷龙下扑之势不减,却是尽数消失在老者手心之中,再不见半点踪影。天上那朵雷云似有感应一般,顿时变得暴跳如雷,蓝色的雷光四溢而出,早已是超出了雷云所能承载的极限,再一转眼,其中的雷光尽皆汹涌而出,裹挟着雷云一齐下坠,一时间犹如天塌一般。老者搓了搓手,看着掌中的不时闪过的雷光,往上面吐了口唾沫,又使劲抹了抹,嘀咕道:“乖乖,这么大可别把我的道观砸坏了!”说罢便飞身迎上那朵雷云。 “轰隆!” 一声比之前更加震耳的雷鸣之后,天上的那朵雷云便开始消散,其中的雷光似要逃离一般四下乱窜,然而不多时,天上便再也无一朵云,也无一丝雷光了。 老者跌坐在地,痛苦地揉着肚子,嘴里哼哼唧唧的,不一会儿,只听见“噗”的一声,老者的脸上浮出了畅快的笑意,嘴里叨咕道:“不服老不行啊,果然这上了年纪,肠胃就不如以前了。”说罢起身向鹿鸣观走去。 —— —— 秦九的这个早上过的可是够梦幻的,早上起来见到身旁的阮绵绵仍未睡醒,昨夜聊了一晚,是该多睡一会,转头看见大殿外的金光仍未散去,自己的肩膀也被征用,只好继续呆坐在原地。 然后他就见到了生平未见之场面,原本院内枯死的花草树木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焕发生机,紧接着就是有鸟鸣传来,前一夜诡异的安静也着实让秦九有些难受,然而还不等秦九高兴,就看见天上雷声阵阵,雷云笼罩在竹山上,似要把整个鹿鸣观也要吞下去一般。身旁的阮绵绵在这时也终于是醒了过来,初一发现自己枕在秦九的肩膀上还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很快眼前的情景就让她无暇顾及这些了。天空之中一道蓝色闪电劈下,正好落在远处的山巅上,阮绵绵从没见过这种闪电,形未至声先至,其形如龙,下落之势犹如天崩一般,然而很快她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她见到了真正的“天崩”,那一瞬间她真觉得天塌下来了。 直到第二道雷光消散之后很久,二人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之中缓过来,就见院门处走进来一个人。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