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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神尊》


 楔子下山

“师傅，我想修行。”
一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少年局促的站在一侧，踹踹不安的望着那个中年男子。
男子一袭灰色麻衣，朴素简单，个头不高，长相普通，他负手而立，迎着清风徐来，闭目沉思。
少年更加惶恐，他低下头来整理一下略显狼狈的样子，却怎么也掩藏不住麻衣步履上已经破裂的小口子。鼻子还有点疼，脸上也残留着同门羞辱的巴掌印，嘴角处一丝殷红血迹无声的渗出流淌。
他不甘心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力的松开了拳头。
“交给你的经书抄写完了吗？”
寂静无声中，中年男子淡淡开口。
少年缩了缩脖子，嗫嗫喏喏的低声吐出一个字:“没。”
灰衣男子闻言叹了口气，没有出声责怪弟子的不听话，只是语气萧索，充满了一股身心疲惫的无奈:“算了。我打算明天下山，以后就不回来了。”
少年猛的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苦苦哀求道:“师傅，你不能下山，你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下了山，没有宗门保护，那群人岂不是…”
男子摆了摆手，打断了少年的话。
他面色平静无波，目光远眺。
山下是世俗界，山上是修行界，这上山下山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上了山就要与世俗界断去一切因缘，从此不在过问世俗的一切。可要下山，这代表着跟宗门决裂，宗门有权利收回所有资源俸禄，要是遇到个脾气不好的，甚至还会大打出手，废其修为，彻底沦为世俗凡胎。
男子早年受过伤，伤势之重差点要了他的命，是宗门里大长老出手救下了他，并邀请他上山加入宗门，成为了一位客卿长老，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八年过去，他也当了师傅，收了一个生性淳朴能吃苦耐劳的弟子，只是与其他长老不同，男子不允许少年修行，整日里以青灯古籍为伴，沐浴在书海之间，成了一个书呆子。
同辈弟子纷纷修为大增，突破境界，高高在上，只有少年还在为了能够修行苦苦哀求师傅准许，男子不愿，至于理由，男子也没有说过。
少年羡慕那些气冲斗牛的同辈师兄弟，也眼红那些势如破竹般一路高歌的新进弟子，可羡慕归羡慕，眼红归眼红，他还是谨遵师傅教诲，不曾触摸修行门路。
如少年这般放在其他人眼中就是愚蠢，同辈弟子不屑于与他为伍，排挤他，侮辱他，新进师弟看不起他，认为他死板迂腐，嘲讽他读书成了傻子。他都乐呵呵的坦然接受，唯独不能辱骂他的师傅。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每当有人劝少年令寻高名，少年就会吐出这句话。他很尊重灰衣男子，可谁要是说了灰衣男子的坏话，少年就会翻脸不认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脸上的伤就是被同门师兄弟打的，没办法，没有修为在身，满是怒火的冲上去只能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好在那些师兄弟们还有点人性，懂得手下留情，要不然人家修为运转开来，岂是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吃得消的。
少年想了想，嘟囔着嘴，小声道:“是为了师娘？”
男子没有开口，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少年这下子真的慌了，他手足无措的呆愣在那，小脸纠结在了一起，深知男子脾气的少年心里清楚，他师傅一旦下定决心，谁也阻止不了，而且看师傅的样子，少年心里一颤，想到了什么。
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天边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少年没有修为看的不清楚，那像是一只会飞的蚂蚁一般的黑点速度很快，拖着一道漆黑如墨的流光，几息间就疾掠到了二人头顶上空。
“大长老！”
少年失声惊呼，如遭雷击。
来者是个黑衣男子，气宇轩昂，神情冷漠，眉宇间透露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凌厉气质，他悬浮半空，宽大的黑色大氅无风自动，目光淡漠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灰衣男子。
“你真的要走？”
灰衣男子点了点头，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敬畏，他眯起眼睛，抬起头直直的盯着那个动一动脚整个山都会为之一颤的强大存在。
“为什么要走？”
宗门大长老因为修行的功法缘故，导致他断绝了七情六欲，对谁都是冰冷之极，可唯独对待灰衣男子，那如同万年冰山的冰冷语气里竟多出了一丝不舍。
“我该去找她了。”
灰衣男子回道。
一袭黑色大氅的大长老脸皮剧烈抖动，他压制下心中的无名怒火，声音嘶哑:“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她吗！她已经死了，死在那场祸事中，你又何苦为难自己！”
灰衣男子摇头轻笑:“她没有死，也不会死，当年是你救了我，我无力回报，只能答应你做了这山上客卿，如今也是时候离开了。”
少年眼眶湿润，他想起了师傅经常在有月亮的夜里，独自坐在凉亭里自斟自饮，他知道那是师傅想师娘了，可借酒消愁只会愁上加愁，那份痛苦哪里会减少几分，到头来酒醒梦醒，人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每当闲来无事时师傅都会提起师娘，脸上涌现而出的那份真诚笑意，那语无伦次口如悬河的提起跟师娘有关的故事，那似乎只是听到师娘名字就能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的纯真可爱，让少年知道了，师傅是真的很喜欢师娘。至于师娘怎么了，他不清楚，师傅每次说到这里，神情就会变得落寞失神。
少年猜测师娘被坏人抓了去，做了人质，逼迫师傅去跟他们拼命，但这终究是猜测，不是事实真相。
“无极，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要下山？”
大长老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眼中精光闪烁，声如惊雷，在这方天地不断回荡。
被叫做无极的灰衣男子面色依旧，丝毫没有受到大长老的气机压制。
“李无极！”
大长老怒极反笑，他的心湖乱了。
“既然如此，本尊就废去你一身修为，让你滚回世俗界！”
音落，在少年眼中，大长老所在虚空突然荡起一阵涟漪，整个天空像是破碎的镜子一般开始出现无数的黑色碎片，但马上少年瞪大眼睛，一脸恐惧。
那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黑色碎片表面陡然一聚，像是穿衣服一样化作了一柄柄模样古怪的飞剑！
望之触目惊心，令人通体冰凉。
那可是飞剑！山上最不易修行的就是驭剑术，更何况大长老这不是一把，而是万把飞剑！
“李无极，你我情分已了，至于能否接下我一剑，就看你造化了。”
大长老恢复了冰冷神态，不含感情的出口喝道。
李无极垂下了头，在大长老疑惑的视线中闭上了眼，双臂张开，袒露胸怀。
“好胆！”
大长老怒不可遏，一指点出，万剑齐鸣，剑尖所指，乃是李无极胸膛。
“去。”
一剑接一剑，首尾相连，如同一条五颜六色的剑龙，呼啸而过，连空气都被挤压爆破，传来一阵阵砰砰响声。
李无极没有动作，少年惊骇欲绝。
…………
那一日，山上的名册里划去了一个名字。
那一日，一个瘦弱少年背负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子艰难的下了山。
那一日，山上少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供奉长老，却多了一个修为可谓是一日千里的文弱书生。
那一日，二月二。



 1水月镇

一老一少站在一面青砖堆砌的墙壁前，抬头看着高达数米的墙头，掐去了想要翻墙进去的念头。
那老者是个驼背，长得实在不好看，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跟个鸟窝一样，酒糟鼻子红扑扑惹人讨厌，尤其是老头一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就跟过年团圆一样，一个劲的往中间挤，露出一口大黄牙，也许是年老体衰或是步履蹒跚不小心跌倒在地，老头只有一颗门牙，显得特寒碜人。
那少年就不一样了，跟老头一比就是一个泥里一个天上。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英俊潇洒，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只是，在老者侧着身子耳朵贴在青砖墙上偷听墙内光景的时候，这位放在大街上定会惹人注目的俊俏哥却是丝毫没有风度的蹲在了地上，身子前倾，屁股一个劲的撅起来，冲着那个发须皆白的老头噗嗤一声放了一个响屁。
虽有臭屁不响响屁不臭的歪门道理，但这个屁的味道有点足，绕是过惯了贫苦日子的老头都没能忍受的了，险些就此驾鹤西去。
老头没好气的一脚踢在少年的屁股上，脸色铁青的骂了声:“滚蛋。”
少年也不生气，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冲着老头做了个鬼脸。
青砖墙往东五十米的地方，有一个简易的拱形门，门前栽种着不知何名的妖艳花朵，此时正是春末夏初，几枚小巧可爱的花骨朵随风微微摆动。
拱形门的正中间位置，悬挂着一面造型古朴的青铜镜，巴掌大小，上面扭扭曲曲的纹印着数条古怪花纹，越接近中心位置，线条纹路越细，最终交汇于青铜镜的中心一点，形成一个看不懂的古怪字体。
此时，一个年轻人倚靠着墙壁，视线玩味的打量着不远处偷偷摸摸的一老一少，从刚才开始，他就发现这两个人鬼鬼祟祟，沿着羊肠小路的边缘，越走越远，最后身影一闪，藏到了一棵大树旁，若不是青年人有点道行，还真被这一老一少给糊弄住了。
年轻人看了一会戏，觉得有些腻歪，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看门人工作，可不能因为这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而丢掉了，那他肯定会后悔死。于是，他气沉丹田，出声呵斥道:“嘚，你们是什么人！”
不远处，那老头明显吓了一跳，小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至于少年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为所动。
青年人眼看着面带陪笑的老头拉住少年的衣袖颤颤巍巍的朝自己走来，他双手抱胸，头抬得老高老高，以至于老头来到他跟前，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以及那两个呼呼出气的鼻孔。
“我们是路过的人，看到这里居然有一个村庄，来看看，心想能不能搬到这里住，也省得四处奔波流浪，老头子我没啥事，这不是为孩子着想吗。”
老头搓了搓手，谄媚笑到。
青年人鼻尖传出一道刺耳的哼声，他眼神鄙夷，嘴角扬起不屑弧度，伸出小拇指掏起了耳朵，过了好一会，才不急不缓的回道:“这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地方？这可是镇，不是什么村，哪来的下里巴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想进去也行，掏出二十两银子，老子立马开门让你们进去。”
那少年不乐意了，直接撸起袖子，喉间发出一声犹如野兽般的怒吼，看那架势是要出手打人。他刚迈出一步，就被老头一把抱住，阻拦下来。
“儿啊，听话，乖，听话。”
老头一边拍着少年的后背，一边开口安抚着少年的暴脾气。
一旁的看门人听得一愣，他还以为这是爷孙二人，未曾想到居然是一对父子。
好家伙，他眼神古怪的看着老头，心想这老家伙怎么也得有个六七十岁，这少年也就十四五的样子，这一算，呦，这老家伙是老来得子，身体不错啊。就是不知道糟蹋了谁家的闺女，才能生出这等模样俊美的儿子。
“啧啧啧，没钱就滚，省的在这污了老子的眼！”
年轻人说话间就要出手赶人。
老头赶紧说道:“有有有，有钱，不就是二十两吗，我有！”
说着话，老头缩手轻轻一推，将已经平静下来的少年推到一旁，甩了甩袖子，那只干枯如爪的苍老手掌向袖子里一摸，再次出现时，手中已经多出了一个颜色喜庆的钱袋子。
年轻的看门人眼睛瞪的滚圆，他怎能料到这其貌不扬的老头居然有此巨款，看那鼓鼓当当的钱袋子少说也得有四五十两银子，这可是不是一笔小数目，都快抵得上他半年的薪资。
他眼睛转了转，趁着老头正一脸肉疼的解开钱袋子的空挡，他伸出一脚踢在老头腹部，微微用力，老头身子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那沉甸甸的钱袋子脱手掉落，摔在地上露出里面雪白的银子。
年轻人心里大喜，向前一步跨出，将钱袋子让到自己身后，居高临下的冲着老头说道:“进去吧，快点，再磨蹭就不让你们进了。”
老头是个圆滑懂世故的人精，他捂着有些发麻的肚子，对着看门人点头哈腰的笑了笑，拉住神色呆滞的少年就要往拱形门里走去。
看门人冷眼旁观，他微眯起眼睛，弯腰不着痕迹的捡起那袋银子，四下里瞅了瞅，没有人，这才心安理得的放入自己口袋里。
他转过身，正好看到老头跟看上去没开窍的少年一前一后踏入拱形门，没有丝毫阻塞，一下子没了踪影。
“原来是两个凡夫俗子。也对，谁愿意呆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毕竟这里可是……”
看门人干笑两声，突然噤声。
他抬头望了一眼那面古朴铜镜，缩了缩脖子，双手合十，碎碎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随着看门人的虔诚吟诵声起，那面铜镜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平静的镜面突然泛起波纹，一层又一层，向四周扩散，其上的条形花纹一个扭动，缓缓的变成了两个字，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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