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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说》
一、法海
“师父,什么是贪嗔痴?”
“于外五欲染爱名贪;嗔者,于苦、苦具,憎恚为性,能障无嗔;而所谓愚痴,即是无明,诸烦恼生,必由痴故。”
“师父,那如何参透贪嗔痴?”
“以戒,以定,以慧。”
“师父,那,又如何戒定慧?”
“能忍。”
“弟子在!”
“是,能忍……”
“是,弟子能忍在。”
“是,能,忍,啦!”
不记得哪位仙哲曾经说过:娶到一个好妻子,你会得到幸福;若娶到一个恶婆娘,你会成为哲学家。
我倒觉得,收徒亦完全如是。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收徒传业,但我始终怀念有一年的春天。
那一年,冰消雪释,万物复苏。
那一年,我还很年轻。尽管如此,慧根早生,已获为数不少慕名而来的香客没迭声地喊“师父”,只因民间传闻我会捉妖。
我是个捉妖人。
捉妖是我的使命。
捉妖赐符这类三脚猫功夫普通道士都能做,并不稀得什么。而我,是完全不同的。
我是被佛祖所选择的,佛法相依,可开天眼。遇鬼杀鬼,挡我者收!每一个妖精在我的钵内讨饶,各有借口无数。妖言从来惑众,岂可听信谗语。心一软,妖魔气便易侵入。
得道成仙的路,确是极难。但千妖万魔仍愿挤破头过独木桥。我便是桥(翘)客,冷冰冰地告诫他们:此路不通。
那一年春天,我沿江化缘,忽闻幼婴啼哭,便朝哭声走去。远远却见钱塘江边游来半残木盆,盆里竟躺着个似未足月的婴儿,拨开水面,掬起他。说也奇怪,那婴儿见了我,立时止哭,张口来笑。
尔时灵山会上,造书天以金色优菠萝花献佛,佛陀拈花,瞬目扬眉,默然毋措,坐中无一有应对,唯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世尊则将金缕袈裟和钵盂授予迦叶,并言:“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即付嘱于汝。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
也许,这是佛祖的示意吧。“天地之大,你我有缘。”
我抱起婴孩,大步走去,翻过紫竹林,便是金山寺。
我只是没想到,孽缘也是缘。
那一年春天,林间树木格外繁茂,郁郁蓊蓊,似得了什么灵气,疯也似的向上蹿,争胜好强,唯恐不及。走了好半日,我坐于石上休歇,取素饼而食,逗弄能忍99lib?。是的,我将婴孩取名为能忍。人生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唯一解决之道,不过一个“忍”字。如不能忍,接续再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忍,是最大也是最深的行修。
正吃着,面前奇景教我顿时离不开眼。一处湿石,旁边竟不生任何花草,光秃秃一片,突兀非常,仔细瞧,有两条蛇纠缠九九藏书其间,似在吞噬什么,一青一白,赫然相映。电光火石之间,我揭杖而起,喝道:“业障,看我好打!”
正欲一杖挥下,一直咧嘴开笑的能忍大声啼哭起来,震落几片树叶。
好家伙,才喂你吃一口饼而已,谅以后好胃口。
面前青白,屈身叩饶,端得美艳好看。不知怎的,我不愿让能忍初随我,便见血污。遂点化道:“你们好生修化,勿贪人间,进阶仙界,不枉我今日饶你们一命。否则功亏一篑,再难有行修之命。”
说完,收拾行囊,提抱能忍而去。
林间盘蛇,吐丝之声,犹似轻笑。
要到后来能忍才说:“要不放过,要全放过。虽是放生,却未放下,并非为放。”
要到后来才明白,原来当年并未放下过。
也要到最后方知,并非我选择了能忍,是能忍选择了我。
二、白蛇
“姐姐,你是看上他了吧?”
“他?哪个他?”
“啧啧,还装傻呢。”
“自昨儿个起,你就魂不守舍,人家摔下山谷去,与你有何相干,急得都吐丝了!”
“你99lib.浑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修为的一部分。”
丰茂草丛间盘桓着两尾蛇。
青的那尾调笑起来:“分明口不对99lib.
心。”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白的那条将尾一甩,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功德休”。
听来十分清傲的语气,只有两分是责怪:“你究竟是乌鸦修的还是蛇修的,恁多话。早知当年该让那和尚收了你去。”
“是是是,谁叫我欠了姐姐代为求命之恩,谁叫你长我五百年咯,比我见多识广,又比我美……”
五百年。五百年不堪琢磨。
为何仙就是仙,所有的神仙不用炼,就拥有长生不老之躯。
为何人生来就是人,不用勤修苦练,更不用担惊受怕哪日露出原形。
我花了五百年想前者,又花了五百年想后者。
一千年过去了。
答案在风中飘。
五百年前我独自一人,五百年后我遇到了青青。
跟我一样,她是条青蛇。初时近乎墨,如今倒是越长越像紫竹林间的翠竹了,碧绿生青。
两姐妹不免有拌嘴时,青青常常不屑道:“你不过就是比我多修了五百年。”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气得发颤,不住扭动全身。
五百年?你说得轻巧。
后五百年,因遇着她,两个人说笑打闹,时间倒还快些。
可前五百年呢,一岁一枯荣,光是想,都不寒而栗。
“你不过比我多修五百年。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我不是比你多这五百年,而是永远比你多这.99lib.五百年。”
“姐姐,你要的我要,你不要的我也不要。”
“你学我?”
“谁叫你长我五百年呢。”
区区五百年,宇宙洪荒,弹指刹那间。
可这五百年呵九九藏书
,是我碧海青天夜夜心的五百年。受足五百年的风,五百年的雨,五百年的日升月起,五百年的花落花开,五百年的乏人问津,五百年的自言自语。
经受了两个五百年,我才见到一个他啊。
佛陀问阿难,你有多喜欢。
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但求伊从桥上走过。
我,白素贞,倾心一人之姿,几近阿难佛心。念于此,怎能不狂笑。
可我还是妖。人妖殊途,我并不糊涂。
青蛇闻笑,梭于铺青叠翠间,自在来去:姐姐又犯痴!
人有什么好,肉是咸的,臭脏死的;仙有什么好,肉都老了,还老不死的。
姐姐常说我不懂,可她懂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苦苦营生,自小熬到婆,跟尼姑差不了多少。这不能做,那不能干,为积功德。哪一日才是个头呢。如我这般的妖才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生而不过一袭床,一枝花。
三、法海
妖精是怎么来的?
无数传奇,列传,忙不迭地诉说,然则多为才子佳人著书,恋来爱去,看不出什么名堂。仿佛妖精们天生就是来人间觅爱寻郎,而书生,统共不用念书求取功名,罔顾心思,专事风花雪月,等着被妖精爱,爱完便被吃掉。也有没被吃的,大约是不贪嘴的精怪,但也不幸去掉半条命。饶是千变万化,总之不离其宗。
至于妖精到底是怎么来的?自古也没人说得清楚。
有位我的前辈,取道西域,在求真经的路上,曾对他的四位模样古怪的徒弟说过这么些个颇有哲理的话:“人和妖都是妈生的,不同的是,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做妖就像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
这话有点意思,但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有想明白。
能忍问:“何谓妖?”
我回答:“仙、人、妖、鬼,除人以外,位立仙与鬼之间的,就是妖。”妖时好时坏,左右不靠,难以立判。
当然,后面的几句话我没说,说出来,能忍大概会糊涂,因为这一节,为师的也并不比他更不糊涂。
“我们除妖,是为什么?”
“他们扰乱纲纪,为天理所不容九九藏书。”
“什么是纲纪?什么是天理?”
“纲纪就是三纲五常,人类秩序的规范,自古已然;天理比纲纪则高一点。”
.99lib.“高了哪一点?”
“高就是高,还有什么一点点不一点点。”
这小子……整天在想什么。他拾掇柴薪,若有所思地拨弄,烟冒起来,把我给呛得乱咳,犹如他的问题。
“师父,既然天地孕育了妖,妖为何不能存在?妖既然已经存在,那他们就应该是天理啊。”
“能忍……你该去睡了。”
“可是师父……”
“能忍,你真的该去睡了。”
这是能忍幼时。我怎么给他解释,天理本身是不可以质疑的。
他必会追问,为什么天理是不可以被质疑的。
这个嘛,我也还没有想明白。
如果明白的话,干吗还修行。
啃烤白薯,仰望星空。
一袭袈裟,一串念珠,一双艺鞋,一只盂钵,一身坚骨,一杯愁绪。
对。
当年的我,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治愈系和尚。
天空长着好多痣,一闪一闪亮晶晶。
丢开远目,转看能忍,他熟睡的模样似幼兽,蜷曲身形,将己紧抱。
那姿势呵,像在抵御人世的虚妄。
不自觉唇角微扬。
能忍,其实我也思考过的,只是不敢允许自己再想下去。
正如划破夜空的流星,行至另一空间,即便尚有承托物,然到底没了归属感。
而你可知,妖精们苦苦挣扎,经日升月沉,阅斗转星移,只是为在人间寻找自己的位置吗?
我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怕话一出口,常识所知的一切便会自动脱离正常运行的轨道,千锤百炼的万事万物将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回不到创建最初,我就再找不回原本属于我的位置。
毕竟,我也有懦弱的时候。
四、白蛇
我羡慕人间。
说来无人信。
人间的花、草、树、木;人类的生、老、病、死;人世的情、恨、忧、恸;人为的礼、义、廉、耻。
我羡慕人间,它自有种秩序的美。
吾等同辈,虽可修行,亦能寿长,但此“长”非彼“长”。此地人迹罕至,鸟路才通,洞中一日,世已千年,坐看云卷云舒,望尽潮汐潮落,这是对的。
虽然也没有人来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修行是怎么样的,如何才算修行完毕。概出自于一种本能吧,我知道遵循此道是“对”的。可太过正确的东西,总嫌它味道淡,少了点什么,又不知道究竟少了九九藏书什么。
没有人相信。妖精一思考,佛祖就发笑。
但我要什么人信?略施点法,众生皆迷。
人类常用某个词汇来形容如我这般所设的法术——“妖言惑众”。听起来罪孽极深,万劫不复似的,吓坏奴家了。
我嗤笑。其实他们不懂,妖言并无法单向度惑众,但凡存在“惑”,必定是因“迷”,正如他们“信”了,心底深信,不疑有他,才会被“惑”。如若不信,“惑”何所起,祸又何所附耶。
我羡慕人间,人间有我所缺的秩序与弱点。他们一世,不足百年,一天却是一天,每一天都扎扎实实,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比我更具存在感。
活着,没有一点痛,怎么证明活过?
活着,就要像那么回事。
“姐姐你看,那些是‘人’吧,他们真奇怪,攀附陡峭山壁,不知做什么?”
青青与我不同,她短我五百年。问题蛇,问题多多 。彼此相依为命,夏眠苦,冬取暖,因是同类,打情骂爱,终归还在一起。有个伴并不容易,我们也是被天地拣选的呀。
并不是所有的蛇,都能成精。
“这傻子还吃花,也不怕扎了嘴。”见我不言语,问题蛇接续道。
“他才不傻,没挑带刺玫瑰。”我放眼定睛瞧去,哗,是他。好个杭城后生,眉清目秀生得俊,举止端庄定志诚。色不迷人人自迷,我禁不住为他辩护。
“玫瑰?可有我美?”
我“哧哧”发笑,不予置评。
那问题蛇见我没声响,兀自游去,“你不说啊,我就,吃了他。”她盘上山,张开血盆大口,徒然将郎吓倒。
只见那青年美质翻身悬崖,“扑通”摔进镜湖,湖面漾起波澜,一似我心。
我怨恼,“青青……”
她扮鬼脸,故作惊讶道:“呀,我还没张口吃他呢,他就吓晕了,掉进湖里。哈哈,可不关我什么事儿。”
我.99lib.奈她何。替舍妹收拾残局,大抵也是修行一种。
借口。借口。心里暗爽,自古嫦娥爱少年,半为人才半为色。
多年后被镇雷峰塔,四周但闻雷音,这幕序曲,始终历历在目。
那日的天,春暖熏花,温度宜人;那日的我,倦而无力,懒洋洋的。似摆什么款,等什么眉目。日头晒得蛇心焦,这天呀,总该有点什么要发生。
突然体内有股冲动,犹从下而上冲袭来,一浪卷起一浪,皮肤还是阴冷的,但身体已然活络开。尾巴一摇一摆,立时分出了叉,微疼,密度爆棚,抵触格外强烈,我勉力伸缩,心慌意乱,又新鲜又奇异。
千年的修行,使我顿时领悟,人们管这两坨修长的肉叫作“腿”。
妖精并不如人们所想,知道自己何时可以变作人。难道妖精天生懂得,要怎么变成人?怎么可能呢,他们是未知的,他们做妖同做人一般,都是初出长来,要学习,要吸收,且比做人费时,人尚且有父母教育师尊教诲,国体环境浸染。我们不,我们只在等待,等待变幻时刻的到来。
因为未知,故而欣喜。
身体的状态,幸不由我掌控。
遇见他,我终于明白,少了的那一点,究竟是什么。
青壁万寻,碧潭千仞。
我纵身跃下,碧琼轻绡飞扬,一搦腰肢赛柳。
如果追寻是错,从今往后,我不愿再“对”。
五、时人见此一枝花,如梦相似
“姐姐,论俊,天底下不知凡几,未见得就属他好了。论才,他不过是个只会吃花品草的药徒,足足似只‘花痴’,怎么你就认定他了呢?”
青青,古有诗云,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我垂直而下,千年等,一夕变。
青青,你尚小。你不知道,我们是被上天拣择的。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水花四溅,把情漾开。
蛇舌,深含细吐,苒苒菲菲荡荡,以吻封缄。
他懵懂睁开眼,惊讶地看我,那眼神,那眼神啊,熟悉已极。是了,因他眼里有我。以真气喂食于他:官人,日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切莫忘怀。
我的心语,他自然听不见。
听不见也好。
听见了麻烦也有。
是哪个僧道曾说:压根儿没见最好,省得情思萦绕;原来不熟也好,就不会这般颠倒。
天旋地转没底,共此时长相依。
欠缺的,就这样一点一点给填满。
他睁开眼时,我已不见。偷偷于旁边瞧。
“那美女子呢?”他咳了两声,起身首句便问。
随他一同上山采药者疑惑地瞪着他:“什么美女子?许仙,你可没撞坏脑子吧?”
呵,原来他姓许名仙。真好名字,同他衬哩。
他傻愣愣地说:“刚才我跌落水底,有位美貌女子为我输气,多亏她出手相救,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其他小官人们听藏书网了,大笑他不知恬:“呸呸呸!果然是跌坏了脑袋壳子,哪里有什么美貌女子。是我,我给你吹气的!”
那个呆子,一时回不了神。
我不由浅颦低笑。
搅事的青青慢吞吞游弋过来,我啐她一口。见我无心怪她,乃将全身腻上来。“好姐姐,原谅我吧。”
“嘘!”
我止住她,窃听要紧,勿露声响。她乖乖地依偎我,混沌初开的模样,然而同样情状,已是别桩心态。
“真的是有个美貌女子啊。”呆子仍不可置信。
“不会是美人鱼吧?”
“是美人鱼救你的话,你以后吃饭不要吃鱼得了。”
“刚才真的是你给我吹气?”
“喂,我救了你一命好不好,竟如此念念不忘,”对方忍不住翻白眼,“放心吧,我会有办法让你忘掉这个吻的。”
日已西落,众小官人挤挤搡搡,边催边扶,赶紧下山去了。一路上,还没停地笑许仙魂丢在了镜湖,“算你小子命大。”
蹑手蹑脚跟随,青青见了瘪嘴,“好端端地,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是怪我突然有了一双能够稳稳站立的双脚,我并不忙于同她解释。99lib?
那呆子沿路拾起一朵花。喃喃着。
是你吗?是你吗?
刚才是真的吗?
如果是的话,请你点点头。
我吹一口气,风拂过,花瓣颤动。
是你。
是你。
他高兴地什么似的。
哎……你还记得吗?我还记得。
你还记得吗?最好你已经忘掉。
他蹦上蹿下,藏书网高兴地什么似的。
哎呀呀,小乙官见此一枝花,如梦相似。
一、灵修洞
灵修洞,不比凡洞避却尘氛。
藏于镜湖向西处老槐树遮掩下,洞口窄小,往里探,别有洞天。
一只兔子切切问道:“素贞姐这几天发什么神经,整天傻傻地看着山下干吗?”
青蛇最要不得有人问起,故没好气:“别问我,你自己问她。”
青蛇边上,另有只快盹着的乌龟,听兔子如是问,也就奇附:“她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崖边,天天望着山下,从日出霞胜火,看至月落乌啼霜满天。”
“望着山下,想的该就是山下的事,山下有啥?”
小老鼠回答:“有只熊猫在练功夫。”说完,自己先吱吱乱笑起来。99lib?
兔子一蹦一跳来到白蛇身边,给她出主意:“你有什么想不通的,说出来,我跟龟仙帮你参详参详。”
“我想去一趟人间。”白蛇幽幽地说,听得众妖心神一荡。人间。众妖修炼多年,也是向往已久。
“姐姐,难道你真要去找那个吃花的呆子啦?”
“我只是,想去看一看他。”看看就回来的吧……
洞内群妖,叽叽喳喳。
懒得去听,懒得去想。白蛇心中只有一件事,迫切需要去做。
龟仙一针见血:“你,思凡了。”乌龟老儿被戏称为龟仙,和仙并无关系,修行的时间长,未必就得道。所谓得道有.99lib.
先后,大抵就是那个意思。他还是一个妖,没有什么大志,早点得道和晚点得道,也没大差别。
不是每个妖啊,都像她。
像她伫立在中宵,夜夜为谁?
白蛇被他的话灼到,拉扯青青道:“你跟我走。”
她们幻化作青烟一缕,去到她们想去的地方。
“青青啊,我们也是被天地拣选的,哪里比同他们,他们以凡人精气修炼,到底有限。毕竟凡体污秽甚多,甲患痤?99lib?疮,乙有心疾,即便懂得去芜存菁,材质欠妥,先天不足,便食一万,亦自损三千。我们吸取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神韵,等级比他们高。”
仗着比同类多几百年行修,白蛇不忘好为人师。
青蛇不语,难得清净。
眼下心躁气盛,只顾把话撂明,哪里知道日后有用到同胞之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话虽如此,此时此刻,白蛇只想见到他,顾不得其余。
现在,马上,立刻。见到他。
不能再等了,她已等足千年。
千年前的铁树都开了花,怎能怪她急吼吼地呼之欲出。
人间,她们来了。
轮回,再次启动。
二、法海 幻雪
能忍弱冠之年。我决心带他下山捉妖。
其子跟我藏书网多年,所学甚广。诸项皆能,反倒比幼时少提问了。也许生命循环正是如此,渐长渐世故,明知问无答案,也就不再问了,与其相问,不如赶路。
一如世尊问弟子,人生究竟有多长?弟子们互相猜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世尊摇头:人生仅存于呼吸间。
一呼吸有,一呼吸无。
我的禅杖发出“铃铃”声响,遇妖则灵。
大道无形,我们眼前表象是一座幽深荒宅。门开洞天,刹那间漫天飞雪降落。
冰雪华丽飘落,反射出宇宙间炫目的金白,让人难以睁眼,它们不断地飞旋,飞旋,像一个个漩涡盘裹住了人的双腿,一时间,竟难迈开半步。
幻觉。幻觉使人耽溺。
幻境太美妙,感觉太美好,犹如叫不醒不愿醒来之人。
差一点,便沉沦。
“师父,怎么会是漫天飘雪?”
“不要轻易相信眼睛看到的。”
能忍功力尚薄,到底哆嗦起来,“可是我真的感觉好冷呀!”
“那就说明你已经中了妖术。”
此妖,能力不小。我脚踏雪地如踩浮云。
收了她。
“我还没出招就输了?!”
琉璃世界雪妖红袄,耀得万物风流。
妖精总是把自己扮得美美,他们深知皮相之重要。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伪装,昆虫为了躲避天敌,将身形颜色变得跟树叶绿一般,.99lib.使难分辨。
这是天性,人也有,人的伪装如面具。有人戴着善良的面具遮掩他的凶残,有人戴着直爽的面具遮掩暗箭,还有人戴着天真的面具遮掩其老谋深算。
各类性格面具纯天然制造,绿色环保,用的时候自然换上,很少有换上却不自然的情况,熟能生巧了,面具与人形合二为一,撕不下了。
而我带领能忍所要做的工作便是,撕下它!
我未及阻止,能忍已经出手。呵斥一声“妖怪,看我能忍的”,从兜里拿出乾坤镜备战,然而脚尚未迈开,已化作一柱冰凌。
妖气作祟。
劲敌狂啸。
我道:“你不是她的对手,放着我来。”
“师父你不早说……”
“早说你听吗。”总要叫你吃点苦,不然哪里肯听为师的话。
雪妖忽隐忽现时露出一笑,那笑,简直倾国倾城。
她温柔妩媚,轻言细语:“你千山万水跑来找我,是否也想见识我今日的风情?”
“三番五次把男人冻成冰柱,你还不知收手。”
“要怪就怪那些臭男人,每一个,每一个我都对他们这么好,这么好……”她忧郁地叙述,沉浸在自己甜蜜的回忆里,猝然话音奇峰突转,立时发狠道,“他们却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朝三暮四,是他们活该!”
“你为妖,他们是人,本就不该在一起的。这就把你收了,剪除后患。”
一把娇笑自雪女那边散漾开来,真的不应怪世人无知,谁能抗99lib?拒美?但天地有大美,大美应属无形,她罪在有形,妄图僭越本分。
“说得那么好听,和尚,你是否想把我据为己有,那就来吧!”
三、雪女
雪滚滚,烟涛涛。
美轮美奂身姿下,比拼的是道法。九九藏书
我金刚怒目,唤乾坤来助。
手起钵落,金罩覆妖,原形毕露。
太无懈可击,宛如一门除妖的艺术。
任何工作与感情,说到底,状如除妖,日久有功罢了。
我注视钵盂内渐渐消弭的雪女:“雪妖,当年.99lib.你僭越为人,我已再三警告,不忍你多年修为功亏一篑,才放过了你。你却不知好歹,变本加厉,伤害多少无辜性命。”
远处飘荡着雪妖最后的夭矫,徐徐缓缓,虚虚幻幻:“我不过是想寻一个如你这般的好男人……这很奢侈么……”
“阿弥陀佛。”
太奢侈了。太可笑了。
感情对于我,是太奢侈又可笑的一件事。
我有爱但无爱情。
菩提树下,未种情根。
“你每次见我,最终还是放了我。我常常想起,想起的时候就吃吃笑了,我有些糊涂……也许我是为了想你再一次放过我,而去招惹别的男人吧……如果不这样,你又怎会来找我,我又怎能再次见到你……即便你每次来,都是为了……收我。”钵盂里雪妖的面容渐99lib.渐模糊,似被车辙碾过的雪路,分裂而丑陋。
原形丑,仍贪爱。
“法师啊,若能被你降伏,我也不枉做一回妖了。”
“无礼!”我叱。
“呵呵,你信吗……法师……我真的……”
软语求饶通常是妖最后的挣扎。
我覆钵。不再注视。笑声渐没。
妖之将死,其言仍惑。
追逐多年,竟是为最终丧于我手?
为什么?
欲甚深。
僭越本分,是谓“无礼”,故此佛祖要我“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的“道”,正是指:纵然情有可原,亦罪无可逭。
那头,幻境消失,幻术已逝,能忍全身冰消雪融。
他向我奔过来,欣喜道:“师父,你把她灭了?”
“已将她收了,你且将此放到雷峰塔里吧。”
我把法钵交予能忍,他接过去,眨巴眨巴眼,挠挠头说:“又是我?”
“那还是我啊?”
这娃,真能挑战你的耐心。
亏得他被冰住,不然还不知道那大嘴巴99lib?要叽歪什么。
我望天。雪止,无声,无息。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一.99lib.切是妖术。
殷殷祈求是,艾艾告白是,喁喁私语是,都是,都是……
都是幻觉吧。
我没有再想起她。雪女。
她仅是一个过客,踏雪而来,凌波而去。
她没有在我心里留下任何东西。
没有。
一点点也没有。
四、无常镜
能忍尊师父命令来到雷藏书网峰塔,进塔后,站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
镜面平常,饰纹普通,并不特别。
就是比普通的镜子要大得多。
他把手中的法钵端放好,姿势做惯做熟。
因每与师父捉妖归来,都要把妖精“放进去”。
这是面特殊的镜,名曰“无常”,专门用来放置无数不思正道的妖魔鬼怪。
待开启镜面,能忍身前的无常镜随即出现变化,镜面如水纹般波动起来。猛地,浮现出一张凶恶可怕的魔脸。
随之而来是妖魔的咆哮。“不想死的话,就快些放我出来!”
能忍倒是一点不吃惊,用极其不屑的眼光扫视无常镜里的众魔,卖起嘴皮子坏来:“省省吧,你有本事就不会被我九九藏书师父收在雷峰塔了。”
妖魔气极,还想发作,但他的脸瞬间就被其他十几张不同的魔脸挤开了。
无数精怪,争相显像,试图谈判。
关起来,还不安分。
其中有个老妖怪,哭丧着脸,懊悔地说:“大师啊,你大慈大悲,让我走吧,我发誓永不害人,专心做好事……”
“求求你放了我吧,当年我也是受了灵芝草的恩露……不比其他妖怪……”
能忍止不住回他一句:“既受恩露,却不知报答,难怪师父要把你们囚禁于此。”
铜镜纹动不已,越发现出妖怪来。哀求有之,抛媚眼有之,更多的则欲破无常镜面,不停撞击,试图逃出固若金汤的囹圄。
明知不可能,却拼得一身剐,粉身碎骨尝试,浑不怕。
不知该说他们执著好,抑或太蠢笨好。
半学着法海的调调,能忍对他们说:“我把你们收在雷峰塔,其实是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好好修成正果,”然后望向法钵里的雪女,“你也要好好学乖啊。”
可别以为你认识师父多年,师父就会有所偏爱哦。
师父当我没听见,我还真聋了不成。
能忍双手合十,结手印,口中不停地念:“化化重重色色形形空空无无空空形形色色重重化化。”
铜镜像饿了太久的嘴,立时把法钵中的妖灵众魔吸了进去。
诸事完毕,“阿弥陀佛”。
能忍转身离去,身后的铜镜渐渐恢复了常态。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五、白蛇 我忽然想起你
来到人间后,长日无聊,寂寞身后事。
我有一搭没一搭,讪道:“小青啊,这么好的天气,你想到什么了?”
她游过来,翡翠如玉。一条蛇也可以斑斓成这样,翠生生地,像一林子竹叶,可又不全然,她是透彻的,透彻代表不完善,不完善即是修炼没到家,情智未开化。瞧她说的,“太阳晒得我后背暖暖洋洋的,好舒服啊!”99lib.
“这好的美景,你就知道后背暖和?!没情调!”
“情调?有有有……我想起来了,上次好像听见有个人在吟诗,我记得很好听的。念给你听啊。嗯,第一句我忘了,第二句好像跟第一句差不多,呃……啊,我想起来了,最后一句里面,一定有个天字!”
“哎,扫兴。”
翠玉一动一扭,周身不安定,我已是她不能懂的。
那个呆子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有没有想起,坠落的万劫和不复的甜蜜?
哎。
我幽幽叹息。
来到人间,我最多的就是叹息。
青青没头没尾,突然问起:“姐啊,什么是情?”
傻丫头,怎么问起了这一出。
“动情是不是就像你现在这样?”
“我是怎么样啊?”
“我说不上来,就是怪怪地,坐立不安。”
原来是拿我取笑呢。
我摇身,学人持着团扇,笑道:“其实我也不懂情。”
我只是,忽然想起。
他。
不是劫后的,万花尽落的。
……他。
“青青,姐姐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姐姐何用客气,但说无妨啊。”
“青青,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这般慎重,快说嘛,什么事啊。”
我掐指一算,“届时告诉你。”时机尚未成熟,暂且不告诉她,免得坏事。
我必须清扫一切障碍,制造必然的偶遇。
半晌,青青忽又接过上一茬,“我知道情是什么了。”
“你知道?”我轻笑,“那你说说看呐。”
青青把身体整个儿腻歪在我身上,摇头晃脑道:“你不告诉我呀,我也不告诉你。”
呵,来人间才几日,就学坏了。
人间真是个大染缸。
但,若你想染红就染红,想变黑就变黑,没有人强摁你的头浸到哪个缸。
关乎自身选择。
我们难得如往昔亲热,情好更笃,嘻嘻呵呵笑作一团。
青青知道,笑归笑,玩归玩,但这笑跟从前是不同了的,从前的说不上来是股什么味,可能是人们说的“无欲无求”。
青青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要来人间,因为在人间,成长是太迅速的一件事。
我们纠缠,纠缠,纠缠。
可我心里却种了别个人。
纠缠像一种撕裂搏杀,鱼死网破,你死我亡。
没有一种纠缠最后不是共同覆灭,两败俱伤。
我忽然想起你,
但不是劫后的你,万花尽落的你。
为什么人潮,如果有方向,
都是朝着分散的方向。
为什么万灯谢尽,流光流不来你。
稚傻的初日,如一株小草。
而后绿绿的草原,转移为荒原。
草木皆焚,你用万把刹那的,
情火。
也许我只该用玻璃雕你,
不该用深湛的凝想。
也许你早该告诉我,
无论何处,无殿堂,也无神像。
忽然想起你,但不是此刻的你,
已不是星华灿发,已不锦绣。
不在最美的梦中,最美的梦中。
忽然想起,
但伤感是微微的了。
如远去的船,
船边的水纹。
一、渡
渡口渡人。
由此岸渡到彼岸。
中间长长是红尘。
许仙起了个早,因赶送药。特地问药房雇了一只小船,药房掌事的对他说:“汉文呐,这船你拿去用便罢,可借不了人力来为你划九九藏书了。”
许仙字汉文,父母皆失,家有一姐,姐嫁了人,于是他又多了个姐夫。左邻右舍看他长到如今,极熟的。他没别的爱好,便是读书采药,于是他姐夫托了衙门里的人,为他介绍到一家药房当个小药官。
为人憨厚的他,倒是很得人缘。众人知他爱收集各种草药,且对各种药草的药性知道一些,便更有事无事唤他做事。他从不辞,久而久之,更得人心。
故此今朝问药房掌事的借船使,人一听便肯,踌躇的是,这许仙会否划船呢。
“先生,说来巧,前个庄师傅带我去采药,一路也是划船,他年岁大了,使不出劲道,便教给我,小生遂会了点。”
“如此甚好,你且去拿了便是,”说罢,掌柜又返来说,“带上柄伞吧,天99lib.有不测风云。”
许仙想,今天天气晴朗,料该不会下雨才是。二则即便带在身畔,双手要划桨,也得不出空来持它。不过先生一番好意,自己也不便推辞。随即接过掌事家的伞,礼辞而退。
没有雨,遮阳也好。许仙打开伞,舒家制造,八十四骨,紫竹柄,好伞。
好伞。
春日烂漫,游人如蚁。许仙划着船,兴致高昂。
眼前山山水水朗阔鲜明。
难怪当朝诗人挥毫曰: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划着划着,摇不上十丈,
远远看到岸边有两人向这边张望,许仙恐怕他们要搭船,便划了过去。
99lib?
依他的性子,向来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岸边的人叫唤:“施主,施主,能载我们过河吗?施主!”
许仙划过去,瞧见是两位生面孔的大小师父。
大和尚面容不怒而威,眉宇间气度不凡。
小和尚笑笑地,像个小弥勒佛。
正是法海与能忍。
二、舟咒,伞散
许仙道:“两位师父是要搭船吗?小生送你们一程吧。”
大师父谦问:“不耽误施主时间吧?”
许仙笑道:“没事,我什么都
没有,就只有时间。”
可不是,半生等花开,等花谢,在花开与花谢之间把玩药草。
小和尚能忍欢喜地接过话:“太好了。”
法海与能忍轻轻一跳,稳稳落在船面上。
船周身没偏摇一分。
能忍好奇地问:“施主,
你刚才那话挺有意思的,你不会真的只有时间吧?”
“唔……应该还有点……志气吧。”
“这就是啦,跟我一样有志气。我的志愿是当金山寺的住
99lib?持大师。”
法海被徒弟的一句话当场噎住,“那我当什么?”
“我当然不是说现在。我是说等您……”
“死了以后?这么快就想着我死了以后的事了?”
“不不不不不。”
许仙觉得好玩,这两个师父倒是很不同一般。
通常的和尚,都太……像一个和尚。
许仙便说:“大师原来就是金山寺住持法海大师。十年修得同船渡,在下跟大师也算是有缘啊。”
法海谦逊一番,道:“施主是杭州城人士?”
“是啊。在下姓许名仙,是个采药的。现在就是送药去给城中的医师。本来是早两天送过去的,但刚到那边,唉,算了,还是不讲也罢,免得染污了大师的耳朵。”
法海瞥见船边靠着一把伞,心头
一算,震了一惊。
便问:“施主,这伞可是你的?”
“是呢,大师父可要借用?”
“不,只是看到伞,又看到施主的面相,如不嫌我多话,我倒有一句劝。”
许仙笑笑,完全不以为意,想着这伞不过是邻人
赐的。大和尚见此伞搁着,却有什么好话歹话要说。“不妨事,且请师父明示。”
“好伞好伞,好聚好散。”
这话听得许仙云里雾里。遂问:“大师父是指……”
“偈语只可悟,不可解。施主且记便罢。”
许仙听法海如此说来,顿觉神神叨叨,好不无趣。
当下谢过法海,并无二话。
好聚好散就好聚好散呗,是非到头终要散。
能忍插嘴:“师父,你前面算什么呢?”
法海颇没好气:“算我什么时候死呀。”
能忍知道师父在亏他,只好打起哈哈:“许施主,今天天气不错啊,是吗?”
许仙心中好笑,口中答“是啊”。
大师父不饶他徒儿。“能忍,不要转移话题,说说你的志愿吧,最大的那个。”
“啊?这个,这个嘛……我再想想呵想想……”
能忍支支吾吾,叫法海爽朗大笑起来,小船摇摇荡荡前行,驶向未知。
是谁说过: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三、法海
收雪妖过后,回了一趟金山寺,处理寺内各厢事务。
才想着要给能忍上回经课,却听到几个小沙弥议论纷纷,说山后那条少人走的路惊现一具人尸,说得各个面露惧怖。
我带能忍去查探。
但觉不妙。
尸体毫无血色,透着非自然的冰冷。
“应该是蝙蝠妖。”我经验丰富,盖棺论定。
“蝙蝠妖啊……”能忍
若有所思,抬眼,“那……可以吃吗?”
我干瞪他,“你不被他吃就不错了。”
“走,我们
下山。趁他再度害人前,我们先把他收了。”
“遵命!”
我和能忍简单收拾一下,这才带他又下了山。
渡河之际,见一青年,眉清目秀,款款有礼。
说他平常眉心隐隐露出特别,可说他特别又似乎平常得很。
便仙机预指,不料这一算,闻此少年与僧道有缘,却不知是个如何缘法,况时候未到。
略略点拨他两句,要他不要太执著于红尘万象。
他讨巧卖乖,虽兜底不信,仍作揖行礼,我倒不好再劝什么。
人呢,不到最后时分,谁说的话均没用。
非要自己撞了南墙,知道
了痛,才会罢休。
有些人,
是撞了又撞,都不晓得退。
大概前世为飞蛾投胎。
我和能忍在清波门与那青年分手,随即马不停
蹄朝市集赶。
99lib?
尚未到市集,近郊处。能忍在路边像是发现什么,急忙跑上前。
原来路边墙根躺着一具女体干尸,面貌惨白,不忍卒睹。
能忍近前蹲下察看。
后告诉我:“师父,好像是被蝙蝠妖咬伤的。你瞧,尸颈有被咬的血洞。”
我心中已了然,遂问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能忍答得伶俐爽快:“十五,师父。”
我告诫他:“我们要尽快找到这些妖物,不然今晚镇上花灯会,死的人就多了。”
“遵命!”
别遵命啦,我敲了他一记木鱼。
他朝我吐吐舌。
四、欠
大宋繁荣景象,尤以苏杭为首。
市集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药材店内,医师正为一个衣着美艳的女子在把脉。
医师问诊:“唔,昨晚睡得好不好啊?”
女子答曰:“全镇唯一的大夫,作为全镇唯一的选美冠军,我飘红能睡得好吗?很多表演、很多宴会要出席的啊。”
“那么多工作啊?晚上不睡,早上可以睡吧?早上不睡,午间也可以睡吧?不要告诉我你早午晚都要工作,真这样的话,华佗再世也医不了你。”
“大夫,你把脉把清楚点吧,什么华佗再世救不了我,我根
.99lib.本没有病。”
医师挥挥
九九藏书手,好奇地问:“那你来这里干吗?”
女子佯装含羞带怯,“人家一坐下来话也没说呢,你就拿起人家的手来把脉,人家是来找许仙许公子的啦。”
医师瞧美女不找自己,却找个尝百草的呆子,便回:“那你真有病,他只是个采药小官人,三天两头送些药来我这里而已,想找他没道理来这儿找呀,还有就是,他是绝不会喜欢你这样贪慕虚荣
的小姐。因为他没钱。”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谁不
贪慕虚荣?我知他跟你学医,常来这里,现在是有人付了钱,要我来吻他啊。”
“吻?”
“吻!”
“嘴对嘴的那种?”医师大惊。
“不对着嘴,还对着什么?”
“你肯定吻的是他,不是我?”
“你病人多,朋友少,所以不会有人付钱请你尝香吻的啦。”
“这样的朋友,可真难得啊。”
“是这样的,许公子有个朋友吻了许公子,为了要让许公子忘了这一个同性的吻,所以付钱给我,要我施尽浑身解数,把许公子吻个死去活来,好以后都只会想起我的吻,忘记那个同性之吻。”
“吻个死去活来,听起来很吸引人啊。你不要骗我啊,
骗人是不好的,骗一个济世为怀、医者父母心的医师,是好没有道德的。”
“你想不想试试这天下第一吻呢?那你替我把许仙找来啊。”
医师不住点头。“不如这样,你先把那死去活来的吻让我尝尝,真死去活来的话,我立马就把许仙抬过来。”
“好。来吧。”
“唔,那我来啦。”
香唇正要贴上,许仙刚巧来到药材店外。
女子立时伸手摄在两嘴之间,对牢许仙道:“许公子,找到你就好了,我是飘红,李甲公子叫我来送你一个天下第一吻……”
这番话顿时把许
99lib?仙吓得不轻,当下快步离开。
一边走一边喃喃着:“不行不行的,说什么也不行的。我许仙已经把那一吻交给那天镜湖里相救的女子了。”
想起那位不知名姓的女子,许仙的脸突然火辣辣起来。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姑娘会住在镜湖边呢,抑或她只是路过?
她水性那么好,会是渔家女吗?
会不会是异乡客,误入此间?
许仙拍拍自己的脑袋,怪自己青天白日地胡思乱想,将正事忘记,遂又折回药房对医师说:“掌柜的,药我还是改天再送来吧。”
那名女子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满街满巷回荡着她磨人的声音:“许公子,你去哪儿啊,许公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许公子!”
五、还
许仙曾进过庙堂送药。
他从来不是什么忠诚的信徒。
但他相信,世界上真有一种叫人无能为力的力量,而在此力量面前,个人的抵抗是徒劳无功的。
某天,他听见寺庙里的师父讲道传经。
故事是这么说的。
有位年轻貌美的女儿家,到了适嫁年龄,却拒绝了许多登门红娘。她郁郁寡欢,皆因有次她逛庙会之时,遇到了一位她心目中的男子。他们没有贴近,
99lib.甚至没有对话。可那男子就是深深扎进了女儿家的心里。
然而,她再也没有遇见他。
她想方设法,苦苦寻找,都没有出现有关于那个男子的丝毫讯
息。从此以后,女子闭门吃斋念佛,祈求佛祖让他们再次相遇。
佛祖被她的诚心所感,显身问她:“你想再见到那个男子吗?”
“是的,哪怕见一眼也行!”女儿家的心总是热烈又执著。
佛祖答应她,将她变作一块石头,躺在他必经的路旁。
女子百般等待千般呼喊万般思念。终于有一天,那男子打从桥上走过。
没有看她一眼。
一眼也没有。
变作石头的她,觉得体内碎成了千片万瓣。
但她依然不后悔,依然祈求佛祖让他们再次相遇。
佛祖叹了口气,将她变为一棵树,长在他必经的路旁。
女儿树等了五百年,又一个长长的五百年
99lib.。
终于有一天,夏日炎炎,男子挥汗如雨,看到牢牢驻地生长的大树,便走过来,坐在树荫底下,背靠她乘凉。
变作树的她,但觉树心涌动起千愁万绪。
可她没有办法开口让他知道,让他知道啊,她默默地等了他千年。
稍歇后,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子终于落泪,她的泪是凝结于树叶的露珠,在黑夜里熠熠闪光。
她想跟他一起走,陪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她的欲望节节攀升,她悲哀自己只是一棵树。她要更多,她希望占据他的生命,成为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部分。
佛祖摇头,叹息。
女子问:“佛祖啊,你能忧愁什么呢?”
佛祖说:
.99lib.“你可知道,有另外一个女子等了那男子五千年,不论你再怎么等,她永远多过你。”
女子怔忡了,她没有想过。同一个赛场里,还有另一位她。
佛祖又说:“但你可曾知道,另一个男子也苦苦等待了五千年,只为你的回眸一笑。”
女子听了,泪流满面。
佛祖微笑:
99lib.
“你是否知道,你们曾经是伴我左右的,互相缠绕的两股灯芯。”
原来。
一切互为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有欠有还,互为因果。
你欠了他的,来生要还。
他欠了你的,今生要偿。
欠少的,回眸一笑。
欠多了,结为夫妇。
欠来欠去,剪不断,理还乱。
许仙坚定不移地想:我一定会再跟她遇上。
佛不是说么,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而她吻了我。
那我们一定,一定等了对方几千、几万年了。
为了再次与你相遇,我会再次等下去。
“你知道吗,我也找你找得好辛苦。”
一、最是人间好时节(1)
这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但法海与能忍无心看。
猎妖人的职责是猎妖。
小和尚低着头,两眼盯住手上托着的罗庚,急躁地往前走。
大和尚步态轻松,镇定自若地走在后面。
小和尚突然停下来,大和尚没准备,差点儿与他撞上。
见小和尚把手中罗庚举
过眉心放平,又放下看了看,罗庚上的指针一会儿转一会儿不转。
大和尚无可奈何地瞪了他一眼,“还看什么呀,分头去找。”
小和尚咂咂嘴,“哦。”
“东西搁你这儿,可别给我弄坏了。像上次的黄杨钵,上上次的水晶壶,上上上次的
……”
“行啦,我错啦,师父您就别念我了,我们打个赌
吧,这次我一定比你先找到妖。”
“
但愿如此,”大和尚还是不甚放心道,“如果找到了,千万要发信号,不要单打独斗。”
“知道,师父。”
“嗯。”
师徒两个分头行动。
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命运的齿轮正照它特定的匝闸按部就班地滑动,牙牙相关
,丝丝紧扣。
有时候,你起左脚还是右脚,哪一只脚先走,命运就已大不同。
可命运若果真大过天,你起左脚抑或右脚,又有什么区别呢?
二、最是人间好时节(2)
这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一青一白,荡舟湖上。
白的那个娉婷有加,俊立船头;青的那个伺其旁,俏娇无限。小船静静地前行,慢慢冲破恼人的迷雾。
她们相视一笑,轻吐一口气。
渐渐地烟雾散去,剩华灯万盏,照得树影、人影、灯影,一派旖旎。
这就是西湖了。
历朝历代,多少文人墨客来不及地要为它书写赞歌。
说什么“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又说什么“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再有说“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藏书网。总之,西湖的三潭比月明,西湖的断桥比雪萤,西湖的长桥啊祈愿国昌,西湖的孤山呀永不负辜。
西湖,什么都是好的。
西湖的人儿,也比别处靓。
西湖,西湖,是怎么赞美也不够的。
湖岸边欣荣景象尽现眼前,天空繁星点点,水面彩灯烁烁。一只只张灯结彩的小船缓行,迂回于河道。人们
九九藏书扎灯的扎灯,放生的放生。礼花阵阵,烟火冲天,到处欢声笑语,令人忘忧。
白衣女子不禁赞叹:“青青,你看,人间多美好。”
青衣女子似并不以为然,淡淡接口:“是吗?”
白衣女子
.99lib.到处张望,眉开眼笑。人间的气味,对于她,是新鲜的。
青衣女子倒没什么欢欣的表情。
“青青啊,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青衣吸吸鼻子,“有什么味道?我没有闻到啊。”
“你啊你,那么浓烈的人间烟火味,你闻不到吗?”白衣女子灿笑。
青衣努努嘴,知是白衣取笑她,也就有样学样,“是啊,好浓烈的‘烟火’味呢。姐姐可要小心了,我听他们人啊常说一句什么来着,对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白衣笑看她,并不恼。
一艘扎着花灯的花船,从水面上飘过,花船装饰得富丽堂皇,非常惹眼,仿佛船上坐着的非富即贵。船头坐着几个浓妆艳裳的女子,正拨弄琴弦,琴声颇为优美。
只见那船靠岸,同样抹满脂粉的中年妇女带几位姑娘上了船。
白衣思量会,便同身边人道:“待会儿你上岸,帮我去找那人,我到处蹓跶蹓跶,然后去湖心亭那边,找到他以后,带他来湖心亭见
我。”
青衣则回:“干吗你不亲自去找哦?”
“好妹妹,你答应过要帮我一个很重要很重要
的忙的啊,现在正是用兵之时了,”白衣拉住青衣的衣袖,露出少见的弱态,“再说啊,人间很多情爱小说,都不是由丫鬟去做信鸽的吗?”
青衣扁了扁嘴,一脸不乐意。
白衣又紧道:“姐姐可不是把你当丫鬟,但小说都这样写,一定有它的道理。”
青衣显然较其姐旁观者清。“姐姐,你看的是喜剧还是悲剧啊?悲剧的话你就不要跟着它做了,要不然啊也是悲剧收场!”
白衣轻搡她:“讲话尽往坏里讲,你呀真是乌鸦嘴。苏白有句民谚,叫做‘好的勿灵坏的灵’。你可别再乱讲了。”
“好啦,不讲就是了。我的大小姐。”青衣向白衣施了个丫鬟礼。
船继续前行,晃晃悠悠,一如此时此刻难为情。
三、最是人间好时节(3)
这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出乎意料的是,我又见到她
。
她见到我,同样大大惊愕,手中啃了一半的水果,掉落。
曾几何时,她还是林中一条摇尾乞怜的蛇。
我看破她,不仅看破,还要说破,给她警告,“来这里做什么?”
她低头,似乎不敢正视我的双眼
。她恭恭敬敬地解释:“我有个妹妹,一时贪玩,跑来这镇上,我正要来把她带回去。”
末了,她又急忙加了句:“法师,我们不会害人的。”
“
.99lib. 千年的道行,修来不容易。人有人道,蛇有蛇路,不要再在人间流连。”
我让她离去。她侧身,施礼,意让我先行,极尽礼数。
太周到了。太周到,非寻常。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但我还是
99lib?放她走。
我走开两步,再回首。她身子一转,隐入人群。
光看身型,已是人模人样。
我并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我自己。
我相信我的放行,会感化她的德性。
承如多年前,能忍一啼一哭,令年轻的我,放下血光四射的斩蛇刀。
同是修道者,我怎不知间中的辛苦与
哑忍。
我放过你,便是放了我自己。
我放过你一次,便是放过自己多次。
四、最是人间好时节(4)
这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相遇的相遇,不该相遇的也相遇。
最后没有该不该,徒留有或没有。
万灯花盏下,统统是相遇。
青衣女子轻巧一跃,跳上了岸,忽然被一只手臂硬
99lib.t>生生拦住。青衣女子吓了一跳,差点就要露出蛇面。刚刚变身人形,面貌还不稳定。
转头,见拦截住她的是一个满脸严肃的小和尚——却不是能忍是谁藏书网。
他出言制止:“小心!”
青蛇愣住,好奇道:“怎么了?”我走我的阳光道,碍着你什么独木桥是啊可是,能忍如何知道。
青青没有腿,青青只有尾。
五、最是人间好时节(5)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无门禅师
开始的开始,我藏书网们遇见对方,面具下的面具,少则几层,多则数十。
最后的最后,我们吓坏对方,收回彼此那一点一滴被蚕食了的信任。
如果当初,原形相对,会比现在好些吗?
没有人知道藏书网,因为没有人敢。
我们欢喜装饰一新的他们.99lib.,他们喜欢伪装一世的我们。
如果当初,原形相遇,你.99lib. 还会选择去爱吗?
不,应问:你还能在茫茫人群中认出我吗?
这是人.99lib.间最好的时节。
这是人间最坏的时节。
一、白蛇断桥
我焦急地等待。
等待生命中的礼花蓦然绽放,一朵一朵,永不谢。
急起来恨不得甩尾,方想起,没有尾,只有脚。
从此以后,要顶天立地,堂堂为人。
做人,背脊得挺。天塌下来,脊梁骨都不能弯,一弯,就完了。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为这一口气,我挺立了半宿。凉风吹过,脊椎有点疼。
曲了千年的身,单为你而直。
凡事皆有代价,也因为有代价,相守或许方能久长。?99lib.
人生百年,最入不敷出的代价,当然是时间。
赔了时间等于赔了半数性命,纵然闹得天翻地覆,也要你三生为偿。
正想时。远处有一艘小船不知所以,直直地就往湖心亭开来,速度飞快。
眼看就要撞上,正待施法解救,小船已撞上了湖心亭。船头裂开大口子。
小船上的人摔了出去,“扑通”掉进水里头。
随即,有个人狼狈地从水里挣扎地爬上来。
我一看,欣喜极,是他。
许仙。
定是青青闹鬼,故意将船推快。
那人浑身湿透,只好钻进湖心亭,挥着衣袖,嘴里叨念,“什么季节啊,还大风大浪的。”九九藏书进了亭,转头发现自己的小船已经漂远了。
他一脸不解,见亭内还有一位女子。四下无人,一个屋檐下,不敢造次,他赶忙退到亭外桥上。
我实在忍不住要笑这呆子。离得这般远,怎么说话呢。
看不把你扯进来。我发力,身子一扭。
桥旁边的水忽然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越旋越大,一条白色的蛇尾正在搅动水浪。
深夜里,诡异莫名。
我用力扭动尾。呼,果然还是尾巴用起来顺手。
水势越来越大。连接对岸的桥不断被水冲击,桥吃不了水压,从中间开始断裂,木条飞散开去,吓得许仙节节后退,桥却像有了自主性,随许仙后退,不断地裂开。
逼得他一路后退到亭子。
他一个不稳当,跌进我怀里。
我拉住他,盯住他瞧。窘得他满脸通红。
他站起身,不住挥动双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过来坐吧。”我亲启朱唇,媚眼如丝。
“99lib?哎呀这位姑娘,这里没有灯,黑灯瞎火的,实在不便。”
“没有灯不好吗,但使你我相遇,无灯无月何妨。”
这姑娘不会是……出身花柳吧,说话那般奇怪。
“不,不,不,我还是走吧。”
许仙起身要出亭子,四顾茫茫,湖心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漂浮在湖中间,孤零零地。
呆子,笑得我。
看你怎么走出我的手掌心。
我要你留,你怎舍得走。
老实人嘀咕,“这亭子谁搭的啊,太不结实了吧!”
“我看这挺好的,终于可以静静地看西湖美景了。”
“我可没有姑娘你那么好的兴致,我得赶紧回家。”
奇怪,他是不记得我了吗。
“嗳,这么急着回去干吗?你看这水中有月,湖中有亭,亭中只有你我,你不觉得这情景特别浪漫吗?”我向他比划着,希望他能记起,镜湖中的那幕。
“我哪有工夫浪漫啊,我……得赶紧回去研读药理呢。”
“药理啊,你倒不记挂科举,不求闻达?”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拘束为人。”
我点头附和,就是他了,找的就是他了。“那天天都和药打交道,不闷?”
“姑娘有所不知,我的理想就是要当名医师。”
呀,好志向。我对他另加青盻,却忍不住挫挫他的锐气。
“生老病死属天意,连神仙都管不了啊,更何况医师?还不如陪我一起游游西湖呢。这么美的景色,浪费了多可惜啊。”
“姑娘……你我素不相识,干吗非要我陪你啊。”
素不相识?他不记得了。“可我是因为你才到这里来的。”
“姑娘……我真的该走了。”
“你干吗非要拒我千里之外?我到底是哪里不好?”我强词夺理起来,这中间定有什么缘故。我要迫他说出来。
“不是姑娘不好,是……小生心里有人了,只可惜与她缘悭一面。但我心里想着,如果能……”
什么?
你说什么?
二、千年等一回
我大怔。
枉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
不过几天而已,你就心有所属了?
谁,是谁。藏书网
许仙很为难地说:“在下只是一介贫寒,就靠采药维生,实在不值得姑娘错爱。”
我切切追问,务必刨根问底。“那你能告诉我,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
许仙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唉……我也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甚至连她的样子我都认不出,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许仙回忆,述中带笑。“有一天,我上山采药,失足掉进了镜湖,是她救了我一命。”
我转忧为喜,乐不可支。
呆子,早说嘛,你说的人儿,不正在你身边嘛,真正是个睁眼瞎。
我凑到他耳边:“救命之恩,确实无以为报啊,你确实应该以身相许的了。”
“但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所终,朋友都说这只是我的幻觉,但我确实相信,她是存在的,因为她曾经给我输气……跟我……”许仙说着说着,但觉不好意思,半夜三更,和一个姑娘家聊这个,实在有伤风化。他打住话头。
“总之,这一吻,救了我一命,可也要了我的命……所以,我断不能辜负姑娘你。”既然说清楚了,姑娘你总能放我走了吧。
“要是,你再跟她来个吻,你会记得她吗?”
许仙点头。
在他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我猛地把许仙推下湖,跟着跳下。
水底波浪涤荡着两颗心,急急忙忙地贴住,两瓣热熟的,是树梢跌落下的樱桃红,只等人为地采摘,擦拭,驾驭。濡湿了的,不是身躯,不是唇瓣将出未出碎了的语,而是恒河沙数般不可算计的牵丝攀藤。
终于。
我勾搭上了许仙。
许仙勾搭上了我。
调九九藏书情双簧,此唱彼和。
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
你还记得吗?
最好你没有忘掉。
许仙不可置信自己的好运。
好运就像噩梦,不会仅止于一次。
皆因我同你的再次相遇,断桥才有了新意。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三、红娘
“许仙小官儿,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我明知故问。
与君朝夕,永不厌倦。
“说来奇怪,”许仙与我便干脆在湖心亭续聊,“有一位姑娘来找我,说是她家小姐请我过去。”
我“哦”一声,告诉他,“是我家丫鬟青青。”
原来如此。随后许仙老老实实原原本本说了一回。
前儿青青姑娘唤我,我还道是旁人。
直到她走过来说:“我叫你啊。”
“什么事?”
“没什么,我家小姐派我来,想请公子你跟她见一面。”
“你家小姐……谁是你家小姐啊?”
“你见到她,不就知道啰。”
“我不认识什么人家的什么小姐,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许仙把药材收拢好。
“怎么会,你是采药的,是吧?”
“是,我是采药的。是八无人,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亲无戚无田无地,你家小姐要见的不会是我。”许仙笑道。
说完,回船头继续整理药材,那些药材都是要给掌柜送去的。
哪知青青姑娘追来,“你说什么都没有就好了,干吗说得那么复杂。”
“那也不是啊,起码我没有无良。”
“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见我家小姐,不止是无良,简直是无情无义。”
“那我是谁呀?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九九藏书吗?”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小姐要见的是你就是。”
“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肯定是你搞错了,说我无情无义,你呢,无聊。”
说完,哪里知道小船正常走了一会儿,突然头尾调转,随即快速前行。
接着接着就……
“接着呀就撞上我了,是不是?”
“是是是,也不是也不是,是撞上亭子了。”
我“扑哧”一笑。前因后果我知道,谅他也不敢骗我,可就想知道他会如何叙述。
听他的絮叨,亦觉有趣。
恋人的心啊,是没有肉麻两个字的。
说起来,青青去哪里了呢?这小妮子,怎么连官人的名字也没听明白就去传话了呢。
四、我不入地狱谁入
夜,喑哑深沉。
月,笼罩乾坤。
能忍拿着罗庚到一处亭内,感觉有些累,乃将罗庚往凳子上一摔,坐下取出干粮吃。
忽然有人从背后吓他,能忍转头,是那个叫青青的女孩儿。
他不免有些惊喜。
青青笑道:“你好吗?我的朋友。”
朋友,安全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噢,是你。你没回家啊?你事办完了吗?”能忍边口嚼食物,边问。
“办完了,唉,不过,人真是挺烦的东西。你说,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无亲无戚无田无地,简单地来说,应该是什么?”青青向能忍抱怨着刚才同许仙的问答。
“那不说的就是我嘛。”
“你倒有自知之明,”青青坐到能忍旁边,“简单地来概括,就是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什么都没有啊。”
“你现在有我这个朋友了嘛。”
能忍突然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青青说:“朋友,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点回家。”
青青也起身:“既然这里很危险,你也快点回去吧。”
“我要捉妖!”
这小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闹腾着要捉妖。
青青试图劝他,“你听过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这句话吗?”
“听过。”
“那我多送你一句,妖外有妖。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放弃算了。”
“朋友,那不可能,我跟师父说好了,今晚一定要捉到这些妖。”
青青一屁股坐下,反手把罗庚一甩,叹道:“好一个捉妖专家……”
刹那间,罗庚似有感应,发出声响,动静大起来。
能忍盯住罗庚,再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船。“我觉得,那船上好像有些不对劲。”
青青随着他的目光望去,打量一下船,“没什么啦?有个女孩被蝙蝠咬住了脖子而已。还血淋淋的呢。”
能忍惊起,一跳老高:“啊?!你怎么知道?”
青青淡定地说:“我看见了啊。”
能忍急得左右张望,嘀嘀咕咕,“师父怎么还不来……这,这——”
话没说完,能忍纵身一跳,跃入湖中,朝发生事故的船只奋力游去。
身体的反应总是比思想更直接。
能忍打小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我不入地狱,谁入?!”
“喂喂,你不要去啊!”青青招手呼唤他。还真把自己当普度众生的佛了99lib?t>。他怎么会是蝙蝠妖的对手呢,“唉,又少一个朋友。”
青青这么想着,要不要去救他呢?
可是那蝙蝠妖与我们,从来都是各走各路毫无纠葛。
那么,要不要救?
哎哎,不管了,救人先自救。
一、后果
能忍99lib.t>速速游到船边,手忙脚乱地攀上那艘最大而华美的花船。
几位正在弹琴的女子见忽然冒出个秃顶湿透的男人来,均受了一惊。
可就在此时。
莺莺燕燕的女子,竟然幻化成无数小蝙蝠向四处飞散。
能忍瞧见,大喝一声“不得了”。丢出一杯剑气,逐个消灭。
能忍身形飞快,恰如秋风落叶。
本来他手法快,借着月明,倒有胜算三分。可这时,偏偏乌云遮星,风重月晦。
天地只有一种颜色,墨黑。
小蝙蝠妖乘胜而逃,能忍追击得好不吃力。
他想——
“师父再不来,我一个人就真的抵不住了。”
眼见灭了七八只小蝙蝠妖,他心中略略有些得意。
他跳到甲板上,稳住脚跟,先大大喘上一口气再说。
无明月,无朗星。
一道黑影于湖面流动。
船,微微倾斜。
能忍感到不对劲。
他刚竖起身。
船舱突然伸出双矮短棕黑的蝙蝠爪,将能忍使劲拖进船舱。
能忍但觉肩头一痛,随后颈间犹如针扎。
那是一种古怪的疼痛。
蝙蝠妖一张邪魅猖狂的兽脸,唇边沾满血迹。在黑夜下,说不出的诡异,张牙咧嘴之际,露出两颗尖锐无比的利齿。
他仿佛在开口说话,但发出的声音,犹如夜半坟九九藏书 间的鬼哭。
任谁也不懂其意。
能忍顾不得疼痛,挣扎着从衣服开襟里取出法铃,努力摇动。
法铃的声音透过湖面,响彻天涯。
“师父,师父。”
能忍最后的意识是,师父来救他了。
二、礼物
法海追踪一只蝙蝠妖到林间。
倏忽就不见了踪影。
好生怪异。
直到看见一只巨大的蝙蝠妖破船顶而出,两只半透明的黑色巨翅哗的扇开,力拔千钧,腾空而起,声势浩荡地划破了黑的夜。
还有在他羽翼下叽哇乱叫的能忍。
法海心一沉。
不能放过他。
法海提气,追逐他凌空飞驰。
蝙蝠有翅膀是天然的优势,法海并无,眼见得相当吃亏。
后者便以足尖点湖面停泊的船只借力,蝙蝠妖看出他的借力打力。当下一个甩尾,船只碎成千万,湖面沸腾如斯。一时间,人们逃命的逃命,喊救命的喊救命,更多的则是,已无命。
“伤天害理的孽畜!”法海骂道。遂引他跃上拱桥,实不可令他再造杀孽。
遂取下颈间佛珠以流星之势抛向蝙蝠妖,佛珠像是有生命的绳索飞袭过去,蝙蝠妖胸腹中招,吃痛松手,能忍掉落水中。
分身乏术,此时此刻只能先除妖后救人。
法海追踪蝙蝠妖。
那孽畜影一闪,已不见。
蝙蝠妖血流不止,藏身民房,倒悬于梁。奈何身形实在太大,竟“哐当”坠落地面。
法海循声望去。
为尽量少伤害百姓,法海运气挪移民房。这一挪,蝙蝠妖更无法藏匿,只好钻入地底。
法海欲拉住他的尾巴,他重重将其甩脱。
没办法了,只得破土分地。
法海右手指天,左手垂下指地,随即拿起法杖,对住地面,大叫一声:“分!”
顿时,犹如天崩地裂。
地面瞬时出现壮观的缝隙,缝隙下,只见烈火熔岩,滚滚火湖。法海飞身扑入。
熔岩火湖中,热气蒸腾,这里的每一滴岩,每一滴浆,都能九九藏书叫人烫焦。
人间炼狱。
火光四射,熔岩灼热。
蝙蝠妖与法海对峙。
形势未见得占上风,再不做点什么,就这样对峙,不是被烧死就是烤死,总之是个死啊。法海有佛光护体,蝙蝠妖可没有,他的喉头尖嗓,挤出话来,听起来声音怪异非常:“法海,你这样赶尽杀绝,还配做和尚吗?”
“降魔伏妖,是我本命。”法海立于滚滚熔岩窟,尤显飘飘欲仙,好像连火都怕他。
“你肯罢手的话,我马上离开杭州城!”
“那杭州城以外的百姓不就遭殃了吗?”
谈条件,也要估实力。
蝙蝠妖见没有退路,那么今天势必斗个你死我活。“要取我性命,拿真本事出来……”
蝙蝠妖突然发动进攻,朝法海猛扑了过去。
法海前面已遭其大尾巴一甩之亏,力敌殊难攻克,只有巧取。
他点地,一个翻身,骑跨上蝙蝠妖庞大的身躯。再次请出佛珠,勒住蝙蝠妖的脖颈。
蝙蝠.99lib.妖哪里肯受制。最后的战役,更是铆足全力扭动,势必要将法海摔出去。
蝙蝠妖使出全力摇头晃尾,令法海难以稳坐。底下又是滚烫岩浆,无论是何种情况,都只九九藏书有被“熔化”的份儿。
千钧一发之际,法海取出法刀,扎扎实实地刺进蝙蝠妖的身体。
他不支,下坠,下坠,坠入熔岩火海……
远处,传来他最后的挣扎:“法海,你就好好享受我送你的礼物吧——”
“哈哈哈哈哈。”
一、法海 那日(1)
她白衣胜雪,英眉入云,清丽无天。见了我,转身而走,闪进巷子。
再美的妖,还是妖。
千年的怪,还是怪。
我跟前去,脚重千金,耳畔雷音。“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法眼无边,我没有办法不看见一只妖。
一切仿佛静止,静止往往暗示一场暴烈的开始藏书网。
我与她终于正面对峙了。
风过秀发,一个闪身,她的剑已袭上我面门。
是的,剑,她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柄剑,我认出它。是仙界的——揭谛剑。
此剑,非破我执而不可得。别说超越,即便是超越了,也不知何处去寻,这柄剑在仙界都已遗失很多年。它还有一把兄弟剑,名曰“摩诃”,至今更是下落不明。难道,白蛇的修为竟已如此之高了?
我赶忙运气,携起一只丈二木桩,见招拆招。木桩虽笨重,击似龙飞。
她避让有余,我反欲试她功力,更加步步紧逼。
伊人飞旋若舞,身轻似燕,凡人肉胎,怎能识别她蛇身人面。并不可单纯怪那呆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豪杰百炼钢,瞬时化为绕指柔。
如果不是那么美,也许不会那样惨。
白衣拂面而来,我穿隙而过,正在她未及落地站稳前,实时反手以木桩指其咽喉。她给我力道逼退至角落,无处可逃,神色有不敌的惊,也有知之不敌的懑。
这张脸,俏静如狐。
我可以抓她,却有一事存疑。“化解狐毒的药,是你调制的吗?”
她抬起头,轻蔑又不屑,“说了你会信吗?”
“这可耗了你三百年的真气,你对百姓倒终有善心。”
她睥睨我,不加修饰。“在你眼中,吾等只会害人,”她闷哼一声,又续道,“我自也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然则害人一命,亦会自坠十八层地狱。”
“笑话。我害了谁的命?”
“多此一问。”
她突然运气,挥除我武器。
足尖划立,摆出再次斗法的姿势,“许仙是我所爱,我怎会害他!”
我不动如钟,把法器收了,晓之以理,“人妖两界,你跟他在一起,是损他阳寿,折他福荫。”
“我们在一起,他开心快99lib?
乐,过一天胜似十年。而你却非要让我们分开,他只会痛苦得生不如死,你以为他要这样的阳寿和福荫么?你为何不能让他去选择自己想拥有的呢!”
这话,只有妖会说。
他们罔顾礼法天道,只求得快乐时且乐。
可这是不对的,悲愁是欲,快乐更是,也正因欲望多,悲愁才多。修行,正是为除一己之欲。快乐,快乐是什么呢?快乐应是不动任何欲念的拈花微笑。
看到路边草,你笑了;看到天上星,你笑了;甚至早间拂尘,风乱尘起,脏了新衣,你笑了;新衣配了旧袜,你也笑了。佛说尘埃,即非尘埃,是名尘埃。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九九藏书
我遂道:“不是他要拥有,此系你要占有。”
欲生占有心,愈烧愈烈,久不灭。
“占有又如何?只要他甘心乐意,你何苦插上一脚,”她皱了皱眉头,“和尚,你就念你的经,对爱,你不懂的。”
“如果许仙知道你是一条蛇,你以为他还会爱你吗?”
二、法海 那日(2)
伊九九藏书脸色瞬变煞白,似打中她七寸。退后三步,再难搭话。
我打蛇随棍上,“他会后悔一生,恨你一世。”她低下头,脸孔哀怨,更增秀色。
“你还是走吧,让他永远怀念你,不好吗?”
白蛇仿佛给重拳击中,一语不发。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相爱争如不爱,相守不如相念。或者,连念都不要有,从此蝴蝶离花,相忘江湖。如果人人都无情,那便是人间有情。任凭佛祖说得口干唇燥,世人总是不懂。一次比一次更深地践入道德的边境,坠入欲念的深渊。可怜众生还道:不悔,不悔。令,希望她好自为之。
“你对百姓的情已还义已尽,他日人间再见,绝不容情!”
三、白蛇 今朝(1)
妖最大的困扰也许是,妖有了情,情生了根,根连着心。
妖次要的困扰也许是,她不知道有了情生了根的心,一碰即碎。
我随许仙回了家。
“家”这个字,对于一个妖而言,可能更具深意。
一只妖,飞入寻常百姓家,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许仙在屋外洗衣服。
我走至门口,倚门而靠,还未开口,已是千言万语在一眼。
许仙回头见是我,云丝玉梭,淡淡衫儿萍萍罗。
凝出了神,停下手里的动作。
见他还在痴痴望,我便走近他,打趣道:“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那呆子说:“是你。”
“是你呀,门半掩,春睡殢人甜。娘子劝我早还家,绿窗下,人似花。”
我听闻,自是喜滋滋,甜蜜蜜。
瞧,这就是人间的好处。
有一个人,一个男人,懂得你的好,懂得讨你欢,说出来的话正好是你心头的那一句。不偏不倚,刚好是那句,击毁了你全面的防护。
可 4f60." >你的防护,不正是等待他的击毁?
如同过招,有去无回,或回了再不去,又有什么意思。
意思就在,两者之间,你来我往。
你皱眉,我就为你抚平;你笑颜,我就问你,哎呀,今日得了什么便宜,笑成这般。有时候,故作吵架的姿态,也有凡俗的趣味。
要什么救国为民的大英雄,我只消做一名小药官的妻,整日里别无他事,光为白术、女贞子、紫背天葵、雪上一枝蒿,伤神痛脑。
许仙把洗好的衣服,逐一拿到竹竿上晾晒。
我走向他,走向他的生命,笑了笑,“那也不用看这么久吧。”
“想永远记住你的样子。你真的好美。”
我打量我自己,不过是粗布裙,作妇女普通打扮。“这样子还说美,你也太不会哄人了。”
他看着我。
他眼珠眸光里的我,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曾经听人说过,只要心里面一直想着想见的那个人,最终就一定能再见到,原来这不是传说,是真的。”
“你是说,你一直都想见我?”
他点头不止,我笑而不语。
不自禁扑到他怀里,半晌,那呆子终于回过神,伸手搂住了我。
深情在眉的我自然没心思去照顾青青的孤意在睫。
青蛇识相地游弋出去。
叹道:“看姐姐和官人在一起,就是自己也觉得,真正是才子配佳人,蹶驴对破磨。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世间,又有谁个来配我。”
如此“夫唱妇随”,真希望永恒不变。
有一回,我.99lib.问他,人世间的夫妻,都是怎样的呢?
许仙不解,问我何意。
“我想知道我们会是哪一种,你说来听听。”
“唔,有一种……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摇头,说不要。
“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
我瞪他,“你敢。”
许仙鉴颜辨色,讨我欢喜地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这还差不多。”
“百夜夫妻没话真。”见他偷笑我,我怯捶他。
“真这样我会杀了你。”
他捉住我捶打他的双手,定睛道:“还有一种……”
“要好听的话你才说啊。”
“升官发达死老婆,梦中也会笑呵呵。”
“许仙,你找死!”藏书网
我站起身追打他,他笑任我打,“你小心啊。”
俗是俗得要命。
但乐也是真的乐。
不过就是寻乐,何必管他雅俗。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
四、白蛇 今朝(2)
就这样日升月沉,朝来夕往,无事纷扰。
青青久而久之,也少来了,姐妹多少生分了些。
我依然脸露微笑,像在期待什么发生。
许仙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幸福,就是无事发生。”
许仙望着我,呆呆不作声。
有时候我以为他是真的呆,有时候我又认为他是装傻。
一个平凡的小药官许仙,竟让一只千年的蛇妖猜不透起来。
如同所有恋爱中的女人那样,最后我总是会问:“许仙,你爱不爱我?”
女人总那样问,但男人总不懂。
他们觉得,我是爱你的,我爱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回答,爱就在一遍又一遍的誓言中稀释。
其实女人问你,只是想给你机会再次确认。
确认你即便不爱她了,还愿意说一声“爱”,还愿意至少骗骗她。
女人有多么傻,或者说女人有多么聪明。
你愿意撒谎,她们就愿意相信。
许仙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刚开始,总是肯定的。
“爱。”
“那你会不会给我想要的?”
“会,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永远都听我的,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要听。”
“嗯。”
“要是有一天我让你离开我呢?”
“我就离开吧。”
“那你就是不爱我。”
“吓,那我不走了……”
“那你就是不听我话,也是不爱我啊。”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应该又痛苦又纠结又悲痛地离开……然后,偷偷跟在我身后面,守候在>99lib.我的身边!”
——却始终离我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许仙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点头,我忍不住笑起来。
他不明所以跟着笑。
在这人世的沧海桑田,你有了我,我有了你,没有特别的事发生,没有任何异军突起,田园牧歌式的唱腔究竟可以嘹亮多久。
我宁做井底之蛙,不愿想海阔天空。
“许仙,咱们就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一辈子抱在一起?那不成了连体人?”
“就是要做连体人,吃饭一起,睡觉一起,什么时候也一起。”
“你不腻?”
“不腻,一辈子不腻,下辈子也不腻,”我停顿,看了他一眼,“你会腻吗?”
许仙笑而摇头,“但是……”
“嗳,为何所有动听的话,最后总有‘但是’?”
许仙坐直身体,笑续:“但是我不能亏待了你,我要亲自拜会伯父伯母,要求他们准许我们交往……然后……”
我速速接口,“然后明媒正娶地把我娶进门,是吗?”
“嗯。”他珍而重之地点头。
我好高兴好高兴。一把抱住他。
我知道我有了依靠,而他是这样愿意把我世俗了的。
你去旅行的日子,
我在这里静静地推想,
是不忍分离的一念,
牵绵这姻缘。
平凡的夫妻,
所谓爱情,是愿相见——
(今晚你宿在四重溪,
四重罗帷隔着四重烟梦
今晚你宿在四重溪。)
你费心把家安顿在
水边堤边,
让我看芳草,芦花。
平静的生活,
所谓爱情,有时也
美如烟霞——
(今晚你住花莲的寺庙,
幽暗的厢房,
你是不是在静静地打坐?)
五、人间序
明媒正娶并不代表什么,但基本上它是一种最基本也最根本的人间秩序。
为了秩序,我赔上我千年 7684." >的情动。99lib?
思索千年。
终于明白我要的是什么。藏书网
我不愿甘做异类,受人指点。
我要喝他们喝的水,吃他们吃的菜,跟他们一起生活,遵循他们的道理。
我要走大部分人都在走的路。
我害怕尘世之大,唯有自己是特别。
那日以后,也许就都不同了。
一、金山寺
大雄宝殿,巍峨矗立,门庭四开,小沙弥们正 5fd9." >忙进忙出,简直似要踏破门槛。?
果然净土人间少,天下名山僧占多。
能忍向来同师兄弟们感情好,年龄并非多大。应了俗语云,先进庙会三日大,倒也有不少大和尚要称能忍一声“师兄”。
此刻,能忍坐在莲花台上,几名弟子围拢着,脑袋挤脑袋,关心他的伤势。
法海为其察看伤势,食指使五分力道,按了按能忍脖子上的伤口。
能忍浑身上下插满金针,还有两名老僧在他身上其余穴位针灸。
法海左右按按,又端详了会,问道:“可疼?”
能忍不住地点头喊:“疼啊,尤其是腰上那两针。”
法海斜睨他一眼:“我是问你伤口疼吗?”
能忍抬头,又低下头,状如在认真感觉的模样,“这倒没感觉啊。”
法海听了,眉头一皱。
寺内一位老僧走近法海师父,坦白道:“恐怕,妖毒已经渗入了。”
“师父啊,我不会死吧?”能忍苦笑着,瞧师父脸色不佳,好不紧张。
你不会死,要死也是我先死,还是被你气死的。
法海不过是叹道:“..我不是教过你,不用担心死,要担心怎么好好活着。”
活着比死了更是个大学问。
晨钟声里,金山寺渐从鱼肚色之中显现,万籁俱寂。
禅房内,能忍尚赖在床上。
几个小沙弥走进来,商量着要把能忍师兄叫醒。
小沙弥们合声喊:“师兄,师兄,起来了!”
能忍动也不动,不愿起身,仍躲在被窝里。
小沙弥们觉得颇为奇怪,平时能忍师兄都是最早起的。就算是中了毒,也不能就不下床了吧。难道是身体大坏了?他们推搡着被窝里的师兄。
能忍终于被他们搞得不耐烦,懒洋洋坐起身,掀开被子,慢吞吞的一脸死相。“喂,人家可是中毒了哎,都不让我好好再修养修养。师父说了,要让我……”
能忍的话还未说完,面前的几个小沙弥见到他的模样,不约而同地怪叫起来,摔倒在床榻边。
小沙弥们齐齐指着能忍怪叫道:“师兄,99lib?t>你的耳朵尖了!”
“还 9732." >露出两颗獠牙,很恐怖啊!”
“师兄,你这是……变成妖怪了吗?”
能忍对自己的改变并不知觉,听他们说了,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牙,再摸摸耳朵,当下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
二、藏经阁
不得了。
变成妖怪了。
能忍从小只晓得跟着师父猎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作妖。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未感觉有任何大不妥。
就是从前最爱晒太阳的他,如今无法受光。
触及剧烈的光线,则犹如芒刺在背。
白日冗长,感觉疲懒。
他冷静下来。
书里说:
人变妖的第一阶段是生命形式的转变,通常以为是形貌转变最大,其实不然,恰恰是长久以来的动物习性的变化。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长得完全不像某种生物,但经年累月的习性却不可能复转。
能忍伙同小沙弥瞒着师父,去藏经阁寻找答案,希望能够尽快治愈自己的蝙蝠毒。否藏书网则的话,第二第三形式的转变就快要到来。
届时,自己会不会咬人吃人,茹毛饮血之类的,能忍想想就浑身颤抖。
藏经阁一片混乱,书丢得满地。
小沙弥抱着一堆书围到能忍身边,“师兄,你且看看这些中不中用。”
能忍遂拿起一本《解毒大全》,从头往后翻,又从后往前翻。“怎么都没有讲蝙蝠妖毒的呢?”
“师兄,蝙蝠是不是跟僵尸同科?”一位小沙弥以为有所发现,连忙问。
“当然不同啦,一个是兽,一个是死了的人。”
“不都是吸血的吗……谁又比谁高贵..。”
“那书里怎么说?”
小沙弥顿了顿,模样踌躇,“真的要说啊。”
“嘿,你都找到同类的,怎么反而又不说了。赶紧告诉我。”
“书上说,为己为人……须当自行了断。”
众多小沙弥皆为能忍师兄扼腕叹息。
能忍呆了,身旁有人安慰他:“师兄,住持大师一定会有医治你的方法。”
“要是都没呢?”能忍失望了。
“那他肯定会收了你。”
“所以你不用担心要自行了断嘛。”
罢了罢了,再次不过是给师父收了,能忍想想也就认了命。
“师父那么忙,我还要给他找麻烦,心里过意不去,我看还是离开金山寺,随便找个地方自己把自己给解决了吧。”
“不可以!”沙弥齐声规劝。
能忍愕然。
心里大大地被感动了。
没想到我能忍在师兄弟心里还是有一点地位的呢。
他们舍不得我,就像师父也舍不得我。
但只听沙弥们接着说:“万一师兄你贪生怕死,现在给你一走,世上岂非又多了只妖?”
能忍差点没吐血。
“得了,你们不了解我和师父的感情,你们还小,别为难我。”能忍越解释越无力。
“师兄也要让我们有个交代啊,你让我们把你打晕交给护法师叔们,要不,你把我们都打晕吧。”
真有你们的。
好,就顺你们的意思吧。
能忍刚举起一个手指,几个小沙弥忙互撞晕倒地上,剩下最后一个落单,看这形势,很快也就明白是该自己晕了。
自己晕了的好,至少不用撞疼嘛。
能忍见到此情此景,不禁湿了眼眶,我就说嘛,好师兄师弟们 6709." >有今生没来世的,朋友用时不恨少,就是义薄云天了。
真英雄的出世,挑剔着呢,天时、地利、人和是缺一不可。
但要做讲义气的人,随时随地可以。
哎,可怜可叹可惜的是,临死前,看不到新交的那位朋友了吧。
三、新婚房
青蛇奉白蛇之命寻找“婚房”,以供她与许仙共度良缘。
“什么嘛,真把人家当丫头使唤了,还要找婚房,我看是‘混账不易防’。”
青蛇叽里咕噜。
许官人着实奇怪,非要拜见姐姐的父母亲人,说什么当面提亲是谓礼。言自己只有一个姐姐和姐夫,尚且要禀明,何况白蛇上有高堂。
啧啧,早知道就不编说有什么高堂了,徒找罪受。
白蛇哪里有什么高堂,许仙执意要尽礼数,又讲得冠冕堂皇,说到她心里去,心一热难免就来事,遂只好使眼色让青蛇应承下来。
好在高堂虽无,狐朋狗友不少。
青蛇想过了,届时让龟仙他们扮一扮便是,也叫他们体验体验人间化简为繁之美。
青白之间最大的分歧便在此。
白蛇深爱这套“繁复芜杂”,青蛇以为,那是她比别人命长,有的是时间做足所有戏码。最好爱恨情仇,能试的都试它个遍,才够本,才不枉人间来一趟。
青蛇甚至怀疑,姐姐爱受束缚。
不然何以解释她特地要来人间遵循“规矩”。
所谓“规矩”即是规则与礼法。
规矩规矩,规是圆,矩是方。圆的是画地为牢,方更是棱角分明。
做人都做疼了!
青蛇只当是郊游,遍地寻房。
要知他们所在之处是全国上下最热闹繁华的都城,想找间能住的屋可不容易呢!
荒郊野地,青蛇瞧见一处破落屋。她站在门口自言自语,“唔,这地方很不错嘛。可以做姐姐的家,绝对豪宅。”
且住,屋内有人!
或者说,屋内有只怪物!
那只怪物深吸一口气,站在摇摇晃晃的破椅上,正把头伸进打了结的绳圈。
哇,是朋友,能忍咧。
青蛇准备好好地调侃他一番:“咦,朋友,你怎么在这里?你要上吊啊?”
能忍见到她,脸不知道是涨红了还是憋红的,总之红红地,怪不好意思地说:“朋友,你快走吧,上吊的样子很难看的,看了会做噩梦。”
“我知道啊,身体慢慢变成紫色,舌头会伸出来,眼珠也会突出来。”青蛇不徐不疾。
“吓?”
“你不相信啊?试试吧。”我可不会劝你,我还要帮你呢!
青姑娘撩起一脚就把能忍立足的破椅踢开,能忍毫无准备,脑袋咕噜落进绳圈内,勒得紧紧的,死活透不过气来,整个人腾空驾云似地挣扎,感觉简直天长地久无时尽。青青把破椅重新放回能忍脚下,他双脚荡来荡去寻到支撑物,总算缓过气来。
“怎么样?还想不想上吊?”青青颇持正义地问。
“朋友一场,你有没有更痛快的死法?”
“你干吗一定要死?”青青奇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被蝙蝠妖咬了,马上就要变成蝙蝠妖啦。”
青青望着能忍,又迅雷不及掩耳地一脚踢走破椅,能忍再次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
“我看你啊,根本就不想死。”青青试过他后,把椅子放回。
能忍立稳以后,不断喘大气:“你你……你根本就不懂,我是捉妖专家啊,可我现在自己变成了妖。你说,我要是碰上以前我捉过的妖,那该多没面子啊。还有,最关键的是我被蝙蝠妖咬,你看看,我会变得很难看的。”
“做妖就做妖呗。妖跟妖碰上了,不就是打个招呼而已,很多妖连手脚都没有,谁会管你有没有面子,我跟妖做朋友,就从不计较模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是一只妖。”青青飞快地朝他吐舌,毫不顾忌地展示她的本相,分叉的蛇舌。“哈哈哈,而且呀你本来就普通,你以为你长得很好看吗。”
能忍被吓呆,跳后一步,生气地用手指着青青,“你你你……”
“我什么我呀,你想说什么。我跟你不是一样吗?大家都是妖,你干吗那么仇视我?如果你不想做妖的话,我们妖界也不勉强你。念在我们之前朋友一场,我介绍你一个痛快的死法。走!”
能忍被青蛇连拖带踹,只能喃喃失声痛哭,“骗子……”
“走啦!”
四、悬崖边
青蛇把能忍丢到悬崖边,怂恿道:“来,来,跳下去。这样死,很痛快的了。”
能忍向来有点恐高,不敢看山崖下面。“不行不行啊,这个太高了,我怕高。”
“你不是想死吗?”
“不行,咱们还是换个死法吧,我现在腿都软了。”
“真是个软脚蟹,”青青用手托着下巴,想了想说,“算了,换另外一个死法。”
“好啊好啊。”能忍如释重负。
哪料青蛇突然转身把能忍踹下山崖!
“啊——”
能忍从崖顶一直掉,一直掉,“救命啊,猪撞树上啦。”
眼看就要着地摔个头破血流,青蛇及时伸出长尾一带,缠住了能忍。
能忍头朝下脚朝上,鼻子差点亲吻地面。
呼,万幸万幸,阿弥陀佛,差一点点。
青蛇尾巴一卷,把能忍带回山崖边。见那小子惊魂未定,脸孔煞白的模样,青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告诉你,不是随便什么都能变成妖,就好像那些花草树木啊,再怎么变,顶多也只能变成精怪而已,跟我们完全是不同级别的!”青青好得意,自顾自讲,发觉能忍压根没在听,“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能忍从小到大,哪里受过此等非人待遇,低声讷讷着,“骗子……你这个骗子?……”
“那你还想去死还是跟我这个骗子学做妖,随便你咯。”
青青悠闲走开,把他甩在身后。
背后的能忍还自惊魂未定,嚷嚷着“骗子……骗子……”
青青琢磨着,太好玩了,从来没有玩过。
再试试让能忍锻炼什么好呢。
他就要变成蝙蝠妖了呢,怎能不先习惯起来。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蝙蝠与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蝙蝠会飞!
青蛇轻轻吐气,能忍的背脊突然蹿出火苗,冒出浓浓黑烟。
能忍感觉不妙,跳将起来,大喊大叫:“着火啦,我着火啦!”
青青坐在树枝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快跑,跑得快就能飞了。不是说什么夸父追日么。”
能忍在树丛里飞奔,苦笑道:“朋友,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我可是好心教你飞。日后你就是蝙蝠啦,总要学会飞的,先开始练,有备无患嘛。”
“那也不带烧人啊!”
青青咯咯笑。“喂,怎么样啊?有一点感觉了吧?”
能忍跑到一棵树前,将燃烧的屁股紧紧贴在树身上,用力扭又扭,硬把火挤灭掉。
随即疲惫不堪地躺在地上。
“起来起来,这样可不行,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蝙蝠的生活方式..啊。”
“别了,你饶了我吧,让我休息会儿。”能忍求饶。
青青哪里顾他,一念之间,便使法力将能忍倒挂在树上。
能忍四肢于空中乱舞,大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哎呀,我可是为你好。蝙蝠都是倒挂着睡的,你早晚要变蝙蝠的话,那你就要努力学好蝙蝠的一切,好好地迎接新生活,”青青含笑走到能忍身边,不知是揶揄还是真诚,“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正面?很阳光?”
“你这是歪理好不好……”能忍没好气地讲。
“怎会是歪理。你想啊,过去二十年,你都是躺着睡的,往后几十年呀,你都得倒挂着睡,你说变化藏书网多大。说不定过几年你又给马妖咬了,变了马,就可以站着睡。人生不断变化,你说有多好。”
青青向能忍眨眨眼。
明眸善睐。
五、大骗子
噗,不要拘泥于一种生命形态和生活方式嘛。
多尝试,多回报。
“你别骗我了,这世上谁能站着睡?”能忍愣是不信。
青蛇接口:“我家隔壁就有一只马妖,要不,我把他叫来咬你一下,你不就知道马是不是站着睡觉了。”
“我不要他咬我,我现在特别希望你咬我,我想变回人。”
“哈哈,我可不是人妖。”
逗他真可乐。
“你快放我下来吧,我真的脑子都充血了。”
青青俏皮回首,“脑子充血,人就会更聪明,问你个问题,我漂亮不漂亮?”
“我跟你讲,我现在满眼星星,你的头在下,脚在上,你说你能有多漂亮!”
青青回头对绑住能忍的绳索吹气。绳索断裂,能忍“吧唧”掉地下,呼呼生痛。
“现在可看清楚了,我漂不漂亮?”
“现在看是挺漂亮的。”能忍真诚地说。那句像苹果99lib?,给他生吞活咽至心底。
“那,有没有对我有种特别的感觉?想不想对着我的脖子咬一口,把我的血都吸干?”
能忍双目>藏书网盯住青青雪白的脖颈,她揭开衣领让他瞧。
“一口咬着女孩子的脖子,会是什么感觉呢?”能忍突然有了一股嗜血的冲动。但说完就后悔了,阿弥陀佛。
青青却施激将法,“要试试吗?”又道,“咬呗。”
能忍体内一股热流涌上喉头,但觉得吸口血方解渴,他闭上眼睛,使劲咬下去。
是,是鸡腿啊。
哈哈哈哈哈,正是青青变出只鸡腿塞进他嘴巴,能忍睁眼后惊呼狂叫。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来,喝口水吧。”青青假意。
能忍忙于洗清荤腥,赶忙接过青青手中的“水”,猛喝一口,随即喷出,把青青喷个满脸满身血红。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呀!!!”能忍怪叫。
“..你觉得呢?”
“骗子……”
青青哈哈大笑,“你咬我的脖子,吃了肉,喝了血,连破三戒,和尚这身份你保不了,以后就专心学做一只妖藏书网吧。”
能忍大哭。
“别哭嘛,你不喜欢做蝙蝠妖的话,我可以帮你,不过呢,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能忍仍不搭话,只一直在“控诉”青青,“骗子……”
女子都是骗子……
骗子,你这个骗子。
大骗子骗一世,小骗子骗一时。
你不要学了骗就来骗我,技痒了又来骗骗.我。
而后就——匆匆离开我。
你若决意骗我,就请一直骗下去。
勿要叫醒我,等我自己情愿。
一、白蛇 盛宴
我带许仙来到我的“家”。
青青选址,一个劲儿说好。
我便依她, 4e5f." >也不知道真好还是假好,自从化身人妇,我似乎比从前少了主意。
能不用法术,就不用法术,用的话,还体验什么平凡夫妻生活。
许仙见宅子门第极深,颇为惊讶,讪讪道:“没想到你家是富家子弟。”
我妥帖地说:“就是个破房子嘛。官人不弃嫌,我就放心了。”
青青喜气洋洋地迎面而来。“你们终于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她给我递了宗暗号,我点头表示称赞。
进门一看,果然,不是灵修洞里的他们还有谁呢。关键时刻,还是异类靠得住。
“我们家的亲戚……还都到了?!”我一语双关,并对许仙说,“我们进去吧。”
待许仙往大厅走时,青青拉住我,附我耳边低声说:“姐,时间宝贵,拖太久,他们会现形的。你知道,他们行道不够,有心无力。”
我点头回:“你放心吧。”
鼠精一骨碌翻身跑到青青跟前,扯扯她裙摆。央求着,“我也要玩。”
青青话:“你呀都变不了身,还是走开吧。”
我由得他们胡闹,求人办事,不得不低头。
小打小闹不妨事,祈求可别拆我台角。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许仙见到我的“若干亲戚”,巡礼而揖,“小生这厢有礼了。”
“好,好……”龟仙因背后驮着的龟壳不稳当,直晃着。
好什么好,变也不变好。我过来圆场,指着龟仙对着许仙说:“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爹。”
“晚辈许仙!”
龟仙慢吞吞地,想说什么又不清楚,好像嘴里含了块石头,“这个……”
这时兔怪突然从后面跳出来抢着说:“这个人是一表人才!”边说还边用手推龟仙,这一推,害龟仙晃得更厉害了。
龟仙又开始“你们……你们”不下去,听得我肝火旺。
兔怪抢他前头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啊。般配般配。”
“真是……”龟仙欲言又止。
“真是——良辰美景,今天是求亲的好日子嘛,对不对?”兔怪与龟仙一搭一唱,大错不错。我朝兔怪颔首,谢她帮忙。
兔女见我示意,得意忘形起来,大力推龟仙,险些害龟仙摔倒地上,幸好龟仙及时用自己的龟脚挂住桌子边缘。
许仙见此境况,自然着急想上去扶“我爹”龟仙,被我拦住。“没事没事,不用担心。”
青青过来救场,扶住龟仙,紧接着跑到兔女身边。赔笑道:“呃,这是我的娘。”
“这么年轻?”许仙转身回过头去看,大吃一惊。
兔怪乐得笑翻。“真的吗?哈哈哈……贤侄客气了。”
都不知是几百年的妖精,还装嫩兔,哎哎,“她是我后妈。”我怕冷场,只得接茬。
哪知兔怪乐得太高兴,两只巨大的兔耳朵竟原形毕露。
我一见,立刻把许仙转向相..反的方向。“我给你介绍——”
许仙被迫转过身来又看见蹲在大厅门口的“人”。
“这位是……”
青青也真是的,怎么把蛤蟆精也唤来。他只会“咕咕”而已。
才想着,他就“咕咕”上了。
许仙错愕,低声问我:“明明是个男的,怎么是姑姑?”
“你听错了,什么姑姑嘛,他小时候特别胖,胖鼓鼓的,所以就叫鼓鼓!”
“原来是鼓鼓,你好!”
蛤蟆精打了一个响嗝。
我有点烦躁这场“盛宴”。
他们的出乖露丑,提醒我忆起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们是上不了台面的没错,可我不也是吗。
不过仗着比他们多修炼了几年,能略略控制,不至于露出蛇尾罢了。
二、许诺
戏再烂,自己选择的,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
我拉着许仙坐下,一并吩咐大家:“坐下再说吧。”
许仙看见兔怪头上顶着巨大的蝴蝶结很奇怪,轻声问我:“你娘……”
把兔精快露馅的耳朵打了个蝴蝶结,我知是青青动的手脚。示意她给许仙解释,青青勉力笑说:“噢,这是今年最新的发饰。”
好不容易一家人都坐下,家丁趋前来奉茶。
家丁是鸡妖变的,“喔喔”笑着。
一屋子光怪陆离。
饶是把许仙弄懵。
青青再度解释:“他说喔喔酒,是一种新酒!”
许仙好脾气地接过酒喝,但觉那家丁举止有异,正想探看究竟。
我明眼一扫,99lib.t>呀,鸡怪已露半只鸡脚。连忙按住许仙的头转往龟仙处,莹莹笑道:“爹娘喜欢别人看着他们说话。”
许仙疑惑。这个家,好生奇怪。
兔怪忙不迭唤:“你不是来提亲的嘛,赶快说吧,我们等不了了……”
许仙听闻未来丈母娘发话,也就不再疑心疑惑,举杯站起,“各位长辈,许仙家贫,没想到可以?得到素素的青睐……今天来到贵府,是希望可以得到伯父大人的同意,应允我跟素素的婚事。”
正在许仙说话的那当儿,蛤蟆怪忍不住吞了一只飞虫,速度太快,许仙想定必是自己眼花了。
又一只飞虫不要命地飞来,蛤蟆怪忍将眼珠都鼓了出来,终于忍不住,再次吐出舌头。
我见不过,一把扯过蛤蟆精的舌头,藏于身下。
幸好许仙不觉有异,仍继续说:“伯父,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但我真的很爱素素……”
蛤蟆怪无法自控的舌头已拉伸得像根细线,我略放松,其舌仿佛弹簧一样回缩,把蛤蟆精像弹弓一样弹飞了。
正应了那句“丢人丢到家了”。
我颇为懊恼,心下惆怅万分。
许仙还要说下去。
龟仙一众实不能支撑人形太久,忙道:“够了,我们完全同意,礼金全免,你赶快带她走吧。去去去去……”
许仙一愣,固执道:“我还有话想对素素说……”
青青也看不下去了,劝道:“哎呀行了,赶快去成亲吧。相公勿要错过佳期。”
我当下反而执拗起来,“不,许仙要跟我说的话,我一定要听。”
青青望着我,急唤“姐姐”。
青青,我不是不知道,但仪式就快要结束了,我希望我生命的开始是个好的开始,也当是讨个吉利啊。
成全我吧。
我柔肠百结地看着许仙道:“你说吧。”
许仙捉住我双手,看着我的眼,深情道来:“从小我就相信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要得到最珍贵的草药,就要有勇气爬上最高的山;要熬制最好的汤药去医最凶猛的病,就要耗尽最多的心力。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交上什么好运,但我知道幸运只是偶然,幸福不是必然。所以从今以后的每时每刻,我都会用更多的勇气和心力,不是为了上山采药或熬药医病,而是为了让你幸福一辈子。”
瞧,青青,这就是为什么,我爱人间的道理。
而此时,我的“亲戚们”都现出原形。
如果有一天,你也看到我的……
你还会为了我的幸福一辈子而努力吗……
三、终须散
我见状,当机立断,一掌将许仙拍晕。
怒气无处可宣,顿足而斥:“青青,看你干的好事!”
青青好不委屈。
不多时,鼠精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高声大喊:“法海来了!”
一屋子的妖精惊慌失措,纷纷四散逃离。
青青正视我一眼,“你赶快把许官人带走,我去引开他。”
“青青……”我唤住她,“你要小心。”
“你还惦记我吗?”
青青撂下话,便飞身出去引法海。
我气焰已平,一盘乱局,还有什么好说。
反正青青无处可去,终归会回来。
我.99lib.们几百年的牵绊,哪里是朝夕可毁的。
许仙到底不同,他,是要比我们弱些的。
俄顷之间,雕栏玉栋变成断垣残壁,当真是飞鸟尽,狡兔死。想必不止法海,而是正大光明四大和尚都来了。
婚房尚未用到,已竞相腐蚀。
难道上天注定,我不会有一个好的开始?尽管我如此努力,去循人道?
我不信命。
我咬了咬嘴唇,携许仙飞身离去。
不到最后,我不会轻易认输。
不到最后,谁又知谁是真正赢家。
四、法海 水月镜花
有妖气的地方就有我。
长久以来,在百姓的口耳相传里,法海这个名字等同于捉妖。
我再次下山。
能忍不辞而别,离寺远走,我始终放心不下,他究竟是死是活。
没想到,刚进城,便感觉妖气云集于荒郊一所宅府。
荒郊野外,竟有如此华丽的府邸,乾坤镜下,终于清晰。
那是个旧祠堂。
..执迷不悟的你们啊,水月镜花,专是用来迷惑众生的。
眼前的豪宅美景就像是水..
墨画被浸在了水中,慢慢地消融了,复又露出了残破本相。
一时间,乱鸦揉碎夕阳天。
法理与存在,追逐与逃亡,再?次交战。
一、白蛇 虫与草
许仙缓缓醒来,我一直守候在他家99lib?床榻边。
“你醒了?”
“怎么会睡在这里,我们不是去提亲的吗?”
“提过亲了,爹娘都允许你娶我。”
“是吗?这么顺利?”
我笑着应付:“我爹说了,越早成亲越是孝顺,可惜他们有事出了远门,不能参加我们的婚礼。”
“亲是提过,但是……”
“又来了,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太多的但是。”
总是这样,“我喜欢你,但是我们不合适”;“我爱你,但是我已有了妻”。我怕“但是”。
“但是,如果我们就这样成亲……”
我靠过去,伏在他怀里,感受他的体温,“真就这样成亲了,就这样成了你的娘子,和你生活在一起,一辈子……”
“我希望我将来可以开个医馆,多赚点钱,我不要你和我一起吃苦。”
“怎么会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永远,永远都不会苦。”
要开个医馆,还不容易吗。
要行医济世,还不容易吗。
要做些好事,好不容易吗。
难的并非这些。
灯儿昏黄,更深夜重。
身似芦苇随风摇,飘飘荡荡无所依。
虽然身畔的人还在,还是他,我依旧心事重重。
我当然会惦念同类。
我们同属异类,若他们被灭,于心何忍。
我对身边人说:“官人……”他完全不记得晕过去的事情,人类的记忆>99lib.真是出奇得差呢。
“嗯?”
“我们搬到别的地方去好不好?”
“搬家?为什么?”许仙迷惑。
“我想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我们。”
身边人叫好不迭!他停下,望江兴叹,笑说:“娘子你看这边多美,我们干脆在这里盖一间房子,住在里面,每天都可以看风景。”
“我是说离开这里……”
“要让我搬走?还真舍不得……这山里还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好像这虫草,只有这一带才有。你看!”
许仙把虫草找来给我看。
我装作无知问:“虫草是什么?可作何用?”
许仙说起药材,津津乐道:“娘子待我道来。虫草是一种非常珍贵的药材,冬天时是虫,夏天就变成了草。相传虫子爱上一棵草,就一直守护着她,到了冬天,虫子冻僵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草就从虫子身上长出来了。”
我知道我笑得勉强。
“虫和草也能在一起吗?”
我不得不想起法海的忠告。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的……
许仙仍在自说自话:“虽然虫跟草互不相干,可是他们一旦相逢,就永不分开,就像我跟你一样。”
哎。
我叹息。
挣脱他的怀抱。
支起身子,问他:“……如果我不是现在你看到的样子,你还会不会爱我?”
许仙听不懂,神色诧异。不是现在看到的样子,还会是什么样子。
我指着他手里的虫草,比方给他听:“那如果我是一条虫,你还会爱我吗?”
许仙笑了,原来娘子是担心这个,难怪郁郁不欢呢。
“爱。”
“一条好大好大的虫呢?”
许仙不答。
我深吸一口气,似在等待某种判决。
他凑过来,呼吸与共。
多年以后会否想起,是谁在我耳边说: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永不变。”
二、法海 他变了
就像一场奇异的物种大逃亡。
在对生的渴望上,没有哪种生物会更低。
向往生,是自然属性。
其时,当四大弟子飞入破屋院子,众妖早已逃之夭夭。
我觉得事有蹊跷。很显然,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脱逃。
眼下,还有一个诱饵。
我让弟子追逐众妖,自己追逐那抹青色。
我们一前一后,追出几里。
“青蛇,还不收手?!”
青蛇闻言止步。旋即转身,跳跃至我面前,伸手一凌,冰与?火交缠之焰又高又急地蹿出,攻我于危机。
她的一旋,一跳,一凌,疾如电。仿佛经历了千万次的训练,志在一击必中。
立时,我举起乾坤镜,挡开冰火集结的凶猛攻势。冰火落到处,无不爆烈如画,彻天动地的声响,耸人听闻,空谷回音。
那抹青色见一击不成,便凝神幻化出更多冰火..。
我把袈裟取下,盛元气足,抛出惊鸿,形成天然保护罩。冰与火虽巨且烈,始终被袈裟牢牢挡返,徒劳无功地裂袭于飞檐峭壁之上。
那抹青色见状,无从讨巧,翻身欲逃。我飞起追上,再用乾坤镜罩住她,她被镜光逼至悬崖?一角,晕了过去。
那是一条青蛇。
不是主谋就是共犯。
我决定收服她,施展佛掌。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临到我眼前,振翅硕硕。
我吃惊,抬头。
是能忍!
他变成了……
……蝙蝠。
然而我这一掌已势同水火,掌力未至掌风已到。立即运气变换攻击的方向,强行遏制,血气冲天,一丝咸自我口中溢出。
顿时,石块迸裂,天摇地晃。
蝙蝠能忍向我哀求道:“师父……请你放了她吧。”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可知道你说什么?!”
他,能忍,猎妖人,我的徒儿,变成了一只蝙蝠妖。
并在此时此刻,向我请求放过另一只妖。
难道,他当真,彻彻..底底成了妖?
蝙蝠妖能忍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跟我回去。”为师的,兴许还有什么办法……
能忍始终低垂着头,他的兽身蜷曲,一如他幼时熟睡的姿态,他的眼睛依旧是澄明的,无比澄明的,人的眼睛。
我恍惚听见他说……
“师父……可我、我已经回不去了……”
语毕,我感到一阵强大的气流,目睹他毫不犹豫地抱起青蛇,倏然飞走、高远。
我没有追。
那棕黑色的巨影,渐渐变作天边一滴泪。
我还没有放下他,他已经放下了我。
他彻底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
义无反顾。
而我……
却似乎越来越模糊人与妖的边界。
三、那抹青(1)
能忍抱着青蛇在星空之下飞翔。晚风轻轻吹醒了伏在能忍怀里的那抹青。
那抹青,衣袂飘扬,气弱语微。
“我们……逃出来了?我还没死吗?”
“放心,我会给你治伤的。”.
青蛇这才意识到,他们飞翔在空中,不禁替能忍欣喜道:“哎呀,你能飞了。”
能忍本来飞得好好的,听到青蛇说了这句话后仿佛点醒了他,顿时失去平衡,东倒西歪地跌落下来。
能忍抱住青蛇摔在地上。青蛇起身,却见能忍挣扎半天也爬不起来,她走过去摸摸他,轻唤:“哎,你没事吧?”
“哎呀。你浑身好烫啊!看来再不吸血治疗,会死的!”青青于心不忍,能忍摇头,说:“我没事,没事的。”
“蝙蝠就是要吸血的……你别抗拒,越抗拒,越需要……”
能忍艰难地摇头,“不行,不行,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是和尚,我决不能吸血。我要是吸血,师父一定不会放过我。”
“好了好了,少说一点,省些力气吧……”
青蛇向空中一伸手,轻而易举就抓来一只鸟,硬是递到能忍面前。“你喝一口嘛,马上就会好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杀生!”
能忍话音未落,便晕了过去。青蛇看着能忍,犹豫了一下。
“真搞不懂,你的命就不是命吗?不能杀生?”
你自己死了难道就不要紧吗?
但青蛇还是放走了小鸟。
因为她有了更好的主意,“我还没死啊。”
青青咬破自己的手指,喂到他的嘴边。
这样应该就不算杀生了吧。
四、那抹青(2)
能忍低头沉默,样子蛮犯愁。
青青在他身边,关心道:“你在想什么?”
能忍忆起师父法海的留手,心里难受极了。
临时收手,真气横流,“我在想师父,我这次把你从他手中救出来,他一定对我很伤心的。”而且,师父为了不伤我,自己一定受了很重的伤。
青青靠近能忍,低低地问:“那……你跟你师父关系那么好,你干吗还要救我?”
有时候,她也想要一个答案的。
她咬了咬嘴唇。
“啊……”
“你说啊,啊什么啊?”
“虽然你是一个小骗子,但你对我还是挺好的。”能忍思考了半天,那样说。
“我对你当然好啊,你都不知道,你的妖毒发作的时候,你以为你凭什么醒过来?要不是我用我的——”青蛇嘴快,差点儿要说出来,是自己喂他血以医治。
能忍听青青这么说,一脸的紧张:“你的什么?”
青青及时忍住没说出那个“血”字。“——我不用我的袜子塞你嘴里,你怎醒得了!”
能忍一迭声地叫:“你!……你……你!!!!!”
此地风光好,不由心开意豁乐忘归,
一半儿青山,一半儿水。
两个妖精在一起。
或者说,是一个妖精和一个半人半兽的人妖吧……
青青在旁看着拒绝吃荤腥,只吃胡萝卜的能忍。心想,他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一只?99lib.蝙蝠妖了,有蝙蝠妖的习性,形貌,还可以飞,唯一或缺的可能就是妖的心。
一个没有妖精心肠的妖,那是妖吗?
根本不是吧?.。
他只是徒具妖的形态罢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妖,这样一个从人变成妖却还是人的人。
他身上有股力量,青青说不上来,但觉可靠而温暖。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正向力量使她特别喜欢与其相处,他坚定他自己的信念,走自己的路。能忍不是气壮山河的那种,他确是小处细处也坚如磐石的人。
人最怕的,就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了以后,又无法锲而不舍地去做。
“好吃吗?”青青犹疑地问。
能忍摇头。
“你干吗不煮熟来吃?”
“太麻烦了。”
“你是兔妖吗?光吃萝卜和青菜。”
“我能吃这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已经有很大进步了。”
“你应该多吃点肉,你没有力气怎么飞啊?”
“干吗要飞啊?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告诉你,所有植物,都是有生命的。你吃瓜果>.菜的时候,它们也在叫苦叫痛啊。”青青吓唬他。
“不会吧?”
“那些嗖嗖的声音是什么?”
“是我嘴里发出的声音啊。”
“那是它们的惨叫声。”
能忍鼓起腮帮子,唔,蝙蝠也有腮帮子吗。“你讲那么多,不就是要我吃肉喝血,我做不到。”?
咦,这小和尚脑筋倒还蛮清楚的。青青敲能忍的头道:“你已经不是和尚了,干吗还要守那些戒律啊?”
“谁说我不是?我是!”
能忍蹲在地上,随手拔了个彩菇正准备放入口。
青青把他手中的彩菇一巴掌挥走。
“不能吃,吃死你呀,颜色愈漂亮的菇愈有毒。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没有人告诉我,我从小吃素,可我不懂这个。还好有你这个朋友,可我是不是老惹你不高兴啊?”
青青拍能忍的肩膀,示意“算了,我没有不高兴”。
笑看他道:“我没打算统一我跟你吃东西的口味与习惯,唔,是不是很饿啊?”
能忍可怜兮兮地点头。
“好啦,陪你去找你喜欢吃的,走bbr>?啦。”
青青决定不去想,不去想那些伤脑筋的事儿,她不想变得跟姐姐一样。
在一起勿想离别,不在一起别说怀念。
就这样,决定了。
哪怕,她只是他一身坚定以外的一宗意外。
五、药妖(1)
鼠精两手拿住花生,往空中一抛,然后很潇洒地抬头,张开嘴,“嗖”地把落下来的花生吞进口中,像玩杂技一样。
那边厢,白蛇把熬好的药放到药罐里,准备给许仙送去。
才迈开几步,白蛇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整个人的力气像一下子丢失了,站也无法站稳,幸好及时靠在桌子旁。
鼠精关怀道:“娘娘,你怎么了?”
白蛇硬是挤出笑容藏书网道:“没事。”
“没事——才怪!你天天这样消耗元气,早晚要出大事!”
鼠精替她抱不平。
“我心里有数的……”
“你心里只有许仙啦!”
白蛇默然不语。
那只老鼠知道,狐妖来到人界捣乱,尽干吃人的勾当。
就是同为。再念药房刚刚开张,也需要一点儿人气。
不如自己帮帮他。
损失点功力让其欢喜,也是值得的了。
白蛇回答:“我不想见到许仙那么辛苦,我要帮他。”
“你再这样帮下去,我怕你就快要见不到他了!”
白蛇笑道:“哪里就有那么可怕,别忘了,我有千年之功,又不是你,好啦,我要走了。”
感觉好了点,拎起药罐离去。
做了人的娘子,就要做得像。
势必要助你成家立业,替你光宗耀祖,叫你扬眉吐气!
鼠精唯有叹气,摇头晃脑道:“唉,娘娘,真要吃药的是你呀……”
六、药妖(2)
大批镇上的百姓在轮候喝许仙的药。
法海路过此地,给路人唤住。“大师,你也快来喝碗,有病医病,没病防病,来,不用排队。这是许大夫家的灵药,药到病除。”
法海听闻,觉得纳闷,便接过药,看了一眼,嗅了一嗅。
许仙正拿着一贴新药走出来,见到这位师父,觉得十分面善。
他想起来,哦,原来是上次渡河的那位。
一别好几月。
自己和娘子也已经成亲。
“原来大师也在此处。”许仙想起那日大师父身边还有个小师父,此时却不见他,便关心道:“小师父可好?”
法海却不回答,尽是关心这药,反问:“这药是你弄的?”
许仙称是。自豪道:“还有我娘子帮我一起熬制。受害灾民颇多,我们紧赶慢赶熬出这些来。说来很有些天缘凑巧,开始我想尽办法,但配的药均不灵验。而今反倒好了,多亏了娘子。”
“唔。他们死丧均为妖所害,轻者精气神皆涣散,重者命丧当场,你确实不可解,且别自责。”法海顿了一顿道:“你娘子,她在哪儿?”
许仙奇怪大师父问自己娘子是作何,却仍答:“她回家里拿药材了。”
法海从袈裟里取出一柄法刀,递给许仙说:“你们一家都仁心仁术。我替灾民谢过你夫妻。没什么好东西,便将随伺身边的法刀赠送给你吧,以表心意和谢意。”
许仙瞧这刀,面极光,看起来十分贵重,推辞道:“不必了大师,行医救世乃我分内之事,何必大师父言谢。小生心领了。”
法海似乎定要他收下,“长者赐,不可辞,就拿着它防身吧。”
许仙还是不敢接,法海看出许仙的犹豫,又补充道:“刀是平常之物,并不贵重,你且宽心收下吧。”
许仙红了脸,见大师看穿自己,便谢过法..海,就收下了。
法海念了句佛,便转身离开。
刀虽好,但也不至于拿来切菜,又是多么浪费,一时间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好。
便带回家搁置了。
许仙在家煲煮一大煲的.药,狂打哈欠,显得很疲惫。
“睡一会儿吧,你都熬了三天药了。”
“不行呀,还有很多人等着吃药呢。真不明白,哪里来的一场疫病,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要是弄不出克制这疫病的药,就会死更多人。娘子可知道,有个和尚居然跑来跟我讲,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妖怪在到处害人!”
白蛇心头到底一凛:“要不,我们先避到山里去,等疫病过了,又或是妖怪被消灭了,我们再回来。”
“那怎么行,老医师都病倒了,要是连我也跑了,大家还能指望谁?我一定要帮大家把病治好。仁人之心,要以天下苍生之心为心呐。”许仙正义感发作,大义凛然地说。随即,想了想道:“咦,连娘子也相信有妖怪害人呀?”
“妖不一定是害人的,”白蛇避免对视许官人,“害人的不一定是妖。”
“我说哪有这么多妖怪!有的话,来一只给我开开眼界。娘子烦你帮我一下,别让药材都聚到锅底里,不然会烧焦的。”
许仙对于法海赠他法刀的事一提不提,他是无心人,早忘却了,倒是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救人。从那大堆药书中找出一本,翻开来看,然后皱着眉在想。
“还要加点儿什么呢?藏精、聚气、养神。bbr>99lib?这三个方面,固本培元的,都加上了……这病来势汹汹,这药能否有效,我真没底,如果喝了还是不管用的话,唉……”
见他眉头深锁,白蛇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于是趁许仙忙别事时,偷偷.把真气灌注于那大煲药中。反过去软语劝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相信这药一定可以帮到大家的。”
许仙望天,祈祷神灵。
但愿如此。
七、药妖(3)
是夜。
帘子撩开,满以为是许仙,竟是青青走进来..,白蛇心头一块大石头放下来。“青青,你没事吧?”
千年的姐妹情,岂是说没就没的。
“没事,幸好有能忍,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姐姐担心死你了。”
“姐,我是来跟你道别的,你自己保重!”
“你要去哪儿?”白蛇疑惑。
“回深山,反正,暂时不能再陪你了。”
“小鬼,没说实话,是不是有别的人要陪?”青青莫非是……
青蛇给识破了,强撑 9053." >道:“不是啦,我去帮人一把而已,是报答救命恩人嘛!”99lib?
“真的吗?”
白蛇笑看青蛇,把青蛇看得怪不好意思。
这时,传来许仙的动静。
青蛇乘机脱身。“反正你都已经有许仙了,还要我干什么!”
不等白蛇反应,青蛇已先行离去了。
白蛇想:不回来也好,去深山里避避风头。再过不多久藏书网,就是端午了。
一、法海 其后
我说过,人间再见,绝不容情。
之后,许仙惊魂未定,慌忙问我:“大师,我娘子呢?是不是被那条大白蛇给吃了?”
我叹息?。并告诉他:“你娘子就是白蛇,你娶了蛇妖为妻。”
许仙听了,当即跳脚,驳斥道:“蛇妖?不可能!没道理啊。我娘子性极贞静,貌极和婉,知书达礼,众所称赞。娘子待我的好,也是一车子羊毛笔也写不尽。怎么会是妖怪!”
他是无论如何不可置信,越想越着气,“大师您出家人,莫诳语才是。”
“阿弥陀佛,骗你于我又有何益。许仙,你执迷不悟。且知世间万物皆为镜像,并非眼前所看到。上次与你同船,便觉有异,但施主执意不听。此次再度行径此地,望见你额头眉心尽显示家宅不宁,妖气冲天,.t>才又赠了你法刀。”
许仙沉思片刻,又是摇头,又是跺脚。
想必是回想与他娘子点点滴滴热满心头,哪里听得进我逆耳忠言。
人只信他愿意信的。
他扭转身,道:“阿弥我也不陀佛,无量我也不受佛。大师,您是出家人,不食人间烟火,就少为人间操心吧。”他虽不敢正视我讲,但语气颇为坚决。
哎。花不迷人人自迷。
我一时也无从说起,反正终归会事到临头的。
此时,四大护法前来向我禀明,白蛇已经脱逃。
我点头说..
:“不用追了。她中了法器,没有五百年,很难再现人形。”
许仙从旁听到一言半99lib?句,拭泪、拂袖而去。
我没有追。
由得他。
这场人间夫妻,做得好不容易。
二、白蛇 之前(1)
之前,我以为会是个无事发生的平常日。
许仙照常日落归家,然而手上却多了大批鸡、鸭、菜、蛋、酒。
两只手拎得满满当当。
我正洗手做羹汤。
99lib?见他进门一脸喜乐,遂笑迎过去,“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买了那么多菜呀。”
“娘子不知,是乡亲们特地送给我们夫妻俩的。我一个劲儿推辞,他们说‘许大官人,就当是给你和你娘子弥补的贺礼’,我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得收下。”许仙笑得欢畅,接着说:“其次,在别人呢,就 662f." >是一个热闹的端午节,在我,是天下第一等的大日子,我的药治好了大家的病!”99lib?
“太好了!相公人好药好,济世救人。”
许仙先把收到的礼物放置好,同我进出厨房,将今宵的饭菜一一摆出。
一切停当后,他倒了两杯酒,递了杯予我。“乡亲父老们太客气了,送我们好多菜肴,我们两张嘴哪里吃得完。还有酒……素素,这几天可辛苦你了,我实在要敬你一杯。”
我唇间泛笑,怎也停不了。
难为他有心,我甘之如饴。且饮这杯酒,莫问身后事。
“来,快吃饭。”
“你也吃。”许仙替我端碗、夹菜、盛汤,殷勤周到。我百感交集,气氛好不融洽。
对酒当歌,人生如此;浮生若斯,夫复何求?
两人饮尽了杯中酒。
许仙正欲斟第二杯。
那酒穿喉过道,是划心剖肺的痛!
至胃中更不得了,翻天覆地般地灼烧,犹如沸水烫生。
手中酒杯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七八。
许仙见我脸色倏变,忙起身问:“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这是……什么酒……”
“他们自家酿的……”
“自家酿的什么酒,可是……雄黄酒!?”
“是啊,端午了,喝了雄黄酒是能防蛇虫鼠蚁的。”
岂顾那呆子还在解释,我撑起自己的身体,跌跌撞撞奔到里藏书网
厢房间,“砰”地关上门,把门阀全部闩上,用最后的力气把能挪的桌椅台统统抵住门。
雄黄酒……是会要了蛇的命。
我不能,不能在他面前现身啊!
我不能让他看见我是……我是一条蛇啊!
青青日后得知,抚昔追今,都替我肚痛。饮下这杯雄黄烈酒,沸水蒸腾。“姐姐啊,你有多傻!才甘做一生拼,尽君今日欢呢……”
我听见许仙追过来,大力捶敲房门。
“娘子啊!素素啊,到底怎么了?”奈何房门丝毫不动。
“素素!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是酒里有毒吗,还是?”
“都不是,我没事,你别管我。我休息下就好的,酒上头罢了。”我吃力地回答。
“你开门啊。素素!至少让我看看你,哪儿不舒服,我也好替你去拿药。”
许仙没法打开房门,更觉不安和担心。
我腹痛难抵,垂头看,蛇尾竟已现形。我得出去,万一给许仙撞进来看到,可就糟了。
我游扑向窗,赫然发现窗外满布金线,远处是金山寺四大护法中的两人把守两角!
我被金丝银线的力道弹回地上。那是种“禅缚”,专作困妖之用。
好你个许仙,好你个许仙啊……
莫非是你伙同法海来捉我的吗?
却正听得许仙不住拍门,喊问我身子是否有恙,口口声声,又是那样关切。
怎会是他……他再是棉花耳朵风车心也断不会陷我至如此境地……
我斩钉.99lib.截铁地告诉自己。不是他。
不会是他的。
冤家啊,夫妻本是两相欠。
宿孽总因情。
三、白蛇 之前(2)
我全力顶住那道门。
人妖两隔的门。
我不希望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匍匐在地,皮肉相连,一身软骨。
爱恋人 7684." >的心,是水晶玻璃做的。?
动辄碎满地。
禁不起推与敲。
许仙还在门外迭声道:“素素!你别吓我啊,你没事吧,素素!你快快开门吧,我求你了。”
我拼命抵住门,柔声道:“官人,你还记不记得提亲时你对我说的话?我好想,好想再听你说一遍……”
那呆子于门外一笑,“我就知道娘子你又在捉弄我,我偏不说。”
烈日,>藏书网雄黄,双双烤得我心焦体躁。我跌坐门前,攀着它,攀着唯一的坚固,无限惘然,“你要是不说,我也许就没机会听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但我说了,你可要开门呐。”许仙凑近门槛,柔声悄言。那重复>千遍、万遍的爱的箴言,始终不厌。
“从小我就相信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要得到最珍贵的草药,就要有勇气爬上最高的山;要熬制最好的汤药去医最凶猛的>..病,就要耗尽最多的心力,”许仙停顿,起头又说,“能够和素素你在一起,我不知道交上什么好运。但我知道,幸运只是偶然,幸福不是必然。所以啊,从今此后,每分每刻,我都会用更多的勇气和心力,不是为了上山采药或熬药医病,而是为了让你幸福一辈子。”
我听他缓缓讲来,泪水盈满了我的双眼。
仿佛不肯干涸的西湖水,春秋冬夏流呀流不尽。
其实,我图什么呢?
不过是指望夫妻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怎么就这么难呢。
究竟犯了什么错?
怎么就这么难呢?
“素素啊,我说完了,你可以开门了吧?”
呆子还在门外嚷。
突然。
我看见他。
飞身而入。
佛光凛然。
是他。
法海。
四、白蛇 之前(3)
他是那样顶天立地,不可触犯。不过是一般站着,倒显得此屋小了。
“贫僧警告过你,人间再见,绝不容情。”阿弥陀佛。人执迷,妖执著,孽缘几时休?
“大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啊。”但凡有一线生机,我仍然努力求和。
法海威而不怒,始终如一。
也那时那刻有人问我,爱是什么,我会告诉他——爱就是含笑饮雄黄,任它肝肠寸断在所不惜。
兴许开头就不够好,过程便十分勉强。
后来再好,又能好到哪里。
说来说去,也是我勉强了他。
是我勉强人间道去接受一个妖。
五、法海 之前
世界妖魅丛生。
四大护法在水乡街道疾步行走,目送丧队经过,死者尸身干枯。
我同样见到街道尸体横陈,又目睹了办丧事的人家。
“遁得了形,藏不了迹!”
我从兜里抓了把东西,用力朝空中一掷。声似洪钟:“现形!”
顿时,街道上金婆逻粉四溢。金粉附着到分叉的树枝、开裂的墙角和地面上。原来金婆逻粉有现形之用,遂地面出现了一排排动物的脚印,爬墙走壁蔓延了好几里。
我拄杖而走,寻迹而去。
少了能忍在侧,我自觉衰老。
我来到另一处民房,四下 65e0." >无人。?
不正常得安谧。
妖气冲天。
我猛地推开门,地上九条狐狸围住个人,贪婪地吸食着那人的阳气,而那人已经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正如刚才办丧人家所抬的尸体。
是狐妖!
我唤来护法。
一刻不能耽搁。
狐妖发现闯入者乃“天敌”,立即四散逃命,一条条溜出民宅,我快步追上。
她们身手灵敏,迅速攀上屋顶。我一个起身,也跃上屋顶,狐妖警惕回望。同时我的正大光明四大护法也已及时赶到,相继跃上屋顶。
你追我赶,奔到林间。
我撒下天罗地网,封了她?99lib?们的逃路。双手合十道:“妖孽,你等乱闯三界五行,残害百姓,罪该魂飞烟灭,但我佛慈悲,如能立即悔过,或有一线生机。”
那狐妖头儿,并不觉死到临头,妖娆曰:“听你讲道理,比死更难受。”
她们如同说好般,突然就凭空消失。
我看破她们的遁形,她们逃无可逃,必再现身。
果然,翠竹生生,冒出烟来。
我提醒护法:“且小心狐妖的迷魂法。结前!布阵!”
弟子们散开四方,东南西北各处,团坐念经。
竹裂女出,狐妖幻人形,娇声喘,妖爪伸。
她们自信,是男人就逃不出她们的魔掌。
和尚也是男人呢。
一时间,竹林燕莺掩映,旖旎多姿。
她们善用灵活的肢体,诱惑人类。
自然不放过我,一个一个爬到我身上,无限火热的躯体。
我心平气和地念:“净土无耳,极乐无眼,四大皆空。”
“嘻嘻,你念什么经啊?正经吗?还是假——正——经呢?可别假正经咯。亲近亲近我们吧,无限风光在险峰啊。呵呵呵……”她们的妖术摄神入魄。
圆目微睁,我始道:“天宽地广,乾坤转移。”
此术乃是利用乾坤挪移法将金山寺整座搬入竹林,或者说是将整个竹林变成了金山寺。
于是,林间无处不佛。
这是一场佛与妖的全面较劲。
“唵嘛呢叭咪吽,唵嘛呢叭咪吽,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吽!”
我大喝:“现形!”
所谓美女都是狐妖画的皮。此时此际,佛法面前,她们皮破肉出,原形趁机逃夭。
“佛法无边,往哪里逃?收——”
四大弟子手持利器,使法铃圈住她们的去路,渐渐围成一个圈,再无生路可逃。
狐妖藏书网统统被收进钵里。
不出所料,她们讨饶:“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把我们打回原形,求求你了!”
“六道轮回,各有所序,你们就安分受罚吧。阿弥陀佛。”
为何开始,不思正道?
也许是漫长艰辛的修炼着实太苦。
渐渐地,她们更愿意自甘堕落。
邪魔歪道有其致命吸引力。
不知能忍……是否能敌。
一、白蛇的迷
灵修洞中,碧濑漱白石,翠烟含青霓。
脸色苍白的白蛇依靠在一脸哀愁的青蛇身旁。
千百年来的姿势。
青蛇转身对白蛇说:“姐姐,我把元气渡给你吧。”
“没用的。再说啊,你只有百年的道行,哪抵得过法刀的千年功力。”
“我们这一趟来错了!这一切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白蛇忍把疼痛自尝,仍然微笑着。“也许不应该这样做,可是我已经做了,方明白何谓人间真爱……”
“有那么重要吗?”
白蛇不语,但见其神色,谜一样地无悔。
情冻,心动,如何不懂;情劫,心结,怎么去解?
青青为伊气结。“哼,你家那个许大官人最最奇怪,敢情是被猪油懵了心了,姐姐你对他这样好,他竟恩将仇报,不知好歹。”若果再被我见到他, 4e00." >一刀灭了他!.99lib.
白蛇闻言,又自伤心添一层。“也许,官人他是有苦衷的……”
“有什么苦衷,需要联合法海一起活捉我们?还用法刀刺中你,幸亏没刺中七寸,不然姐姐你……他这样做,对得起姐姐吗?”
青青恨道。
也许是她道行浅,总不能理解白蛇的千般纠结万般迂回。
妖不应是爱恨情仇分明,不该是睚眦必报锱铢必争的吗?
怎么到了姐姐那里,就变得委屈再委屈,枉自付出不求回报。
当真是“从爱生忧,从忧生99lib?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青青,得此比目何辞死……你还小,不懂。”青青不懂,生而为人,此身难得,哎。白蛇闭上眼睛休憩。
青青是不懂,她也不要懂。
如果为懂而付出的代价一如白蛇那样,青青宁肯从未来过。
这人间。
无情、肃杀的人间!
二、能忍的迷
能忍守在洞口外面。
青青低头走出来,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当下能忍劝慰她道:“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怎么会,我姐姐快死了。”青青语带哭腔。
“那我问你,妖死了以后,会怎么样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死过。”
“……会不会投胎变回人呢……”
“那你去死啊,你这么喜欢做人!”
能忍一副认真考虑的表情。
青青反而焦急了。“你不会真的想要去死吧?我姐姐快死了,你又要去死,都死了,谁来陪我?要不要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死?”
能忍干脆不吭声了。
“没话讲了?你真的要去?”
“唉,不是。”能忍见青青替他们担心得要命,反而不忍起来。自己死了便罢,自己是不知道,没准还是逍遥的,带累活着的人,替己收尸,万分痛苦,像……自己的师父,首当其冲的吧。既然如此,好死不如赖活。哎,想起师父……能忍叹口气,干脆道:“我是在想,要不要回去金山寺一趟,去见我师父……”
“你不是讲死,就是去找死,你有病啊?”青青一肚子没好气,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死吧死吧,你们都去死吧,你们都死了,我也要好好活着,哼!
青青又道:“你师父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肯定把你收了!”
“不会的,上次我抱你走,他本来可以出手,但他都没有……”能忍摇手,兽手短小,却努力而认真地摇摆着,像其为人。倒叫青青看了,“扑哧”笑。
“你干吗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见他……如果姐姐死了,你又被收了,那我……怎么办?”
能忍望着青青,神色不免黯然。
青青忽然拉住他的手臂,撒娇道:“你不要去嘛,我怕他真的会收了你啊……”
能忍登时觉得心头激烈跳>?99lib?动,一颗心左右不了它了。然后,反像是作了个什么决定,至此似可以如释重负,遂坚定地向青青保证:“你放心,师父不会收我的。我答应你,我一定回来陪你!”
青青听罢,开心地把头靠到能忍肩上。
后者异样的心,更是从此难收拾了。
法海正在大雄宝殿闭目打坐。
远远地看,佛是他,他即是佛。
一只体积庞大的蝙蝠妖飞入大殿,静静地在法海背后不远处跪下叩头。
竟没发出一丝声音。
仅殿中烛光稍许为飞行时的劲风带过,暗了暗,霎时恢复。
静坐的佛感觉到异样,睁眼。
不是妖怪,或者说就是妖怪。
是能忍。
法海沉声道:“能忍,你来了。”
“师父……”一声“师父”甫一出口,能忍已是泪如雨下,经年种种与师相伴的岁月爬上心头,泣道:“我已经,我已经变成一只妖了。”
能忍俯拜于地,呜咽着:“师父,以后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能忍多谢师父您多年的教诲和养育之恩。”
哎。“过来,能忍,你过来。”
能忍含泪跪着来到法海身后。
“记住。守?正辟邪,辟不了邪,也要努力守正,守不了正,做妖也要做个好妖。”
“师父呀,上天为什么这么对我?”或者说,上天为什么要选择我,成为一个妖?如果这是考验,难道佛门弟子,需要经历如此奇异的考验?能忍想不明白,等待师父的指点。
“做人,不要问太多问题,问题不一定有答案,有答案不一定明白,明白了也未必能接受……”
“师父……我是做妖,不是做人啊。”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外表只是个臭皮囊,是人是妖,端看内心。”
过一会儿,能忍听到众和尚赶往大殿的脚步声。若自己留下,少不得又是一番惊异和解释,不如不见。
能忍合十道:“师父,我先走了,你要保重……”
法海从怀里拿出一个苹果给能忍。
能忍了悟师父之意,当下接过苹果,向师父深深拜别。
黑色的翅膀奋力张开,无声无息地穿过窗子,没入更大的黑暗。
法海深深久久地凝望着那扇窗子外沉沉的夜色。
“原本我还真想你将来做住持呢。”
三、许仙的迷(1)
这次第,许仙求告无门,六神无主。
究竟怎么回事,娘子到底去了哪里?
怎么屋子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和尚和一条巨蟒的呢?
那法海说,他娘子是蛇妖。
几个月来,与之同床共枕的,竟是蛇。
一条世人所称“见蛇不打三分罪”的蛇。
许仙大大地震惊。
转念一想,种种迹象也是其来有之。
不然她为藏书网何要问他,如果她是一条虫,自己会如何呢?
原是种暗示,天晓得,平凡如许仙,正常如许仙,当时岂会想通这层暗示!
许仙越想,疑点藏书网越多。
越想越后怕。
一旁的鼠精见到精神恍惚的许仙,试图点醒他。“许相公,你可知娘娘为了你,耗尽她多少功力?你的药纵是好,没有娘娘用真气助力,凭你?”
许仙见到会说话的老鼠,先是一呆。随即指着他“你你你”,一时“你”不下去。
“对,我们是妖。我们就是你心里面想的,妖!”鼠精直白地说。跳到许仙面前,索性大扭屁股。是示威也是嘲笑。
许仙遭受重重打击,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没了主意。但瞧鼠精虽刻薄些,倒也并 65e0." >无伤人意。他想着,自己的药,治百姓不成,给娘子接手,便立刻化险为夷。确实很多蹊跷,然则当时只道是娘子与己妙手回春,原来,都是妖法……
鼠精像是洞悉许仙心中所想。闷哼一声,“你就当是妖法吧。即便是妖法,也是她帮衬你。你?个小小药官,竟博得我们家娘娘喜欢,尚不知珍惜。娘娘若有害你之心,你还能活至今日?”
许仙听了,不禁心下点头,信为实然。可到底,她是何居心……究竟为何,看上了他呢……
“娘娘待你如何,天地良心,你居然还用法刀伤了她!”鼠精忿忿然。早知道,他何必答应青青姑娘来找这冥顽不灵的呆子,更替白蛇娘娘委屈。
“这么说,素素她真的是……”
一条——
蛇?
还是只——
妖?
鼠精道行低,总也变不出人态,但到底有了点年岁,他一股脑儿跳到许仙头上,使劲踩他,忍不住道:“你这个木鱼脑瓜子,你这个朽木不可雕。她是妖怎的?只要有情妖也好,人若无情还不如妖。她是妖,她可曾伤害过你半厘?你是人却伤害了她!她三番两次救你,你竟还如此想她,我要是她,早就把你这个负心汉薄情郎一口吞得骨头都不剩!”亏娘娘爱你爱得天地变色,性命不顾。
许仙听鼠精那么一说,身子晃了晃,半是心慌半是无措,失声问:“那素素现在如何?身体如何?人在何处?”
“这会子你倒又关心她了。下刀之时,倒是手起刀落又狠又准。”话说得许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鼠精懒得理他,继续陈述事实:“娘娘被你一刀击中心口,怕是快不行了……许大官人真好‘武功’!除非是有……”
许仙大怔。纵然娘子是蛇妖,对我也极尽好处。此刻竟要因我而死,实在是……
想起她来,往日温情,不及细数:
素素为他抛却华府;
素素为他布衣荆裙;
素素为他起早贪黑;
素素为他水深火热;
素素为他耗尽真气。
尤其是,他怀念素素身体的冰凉净冽,如镜湖的水。
念及白蛇从前种种,许仙委实后悔,央求鼠精:“除非什么,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素素?你一定知道的,是不是?”
鼠精见许仙果真有些想明白,也就不隐瞒,如实相告:“除非有仙草,可是你拿不到的!仙草水火不侵,看到摸不到,摸到抓不到。何况我们妖族根本不能靠近那个放置仙草的雷峰塔……”
果然有办法救素素,许仙当即拍板,“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一定要救素素!”
四、许仙的迷(2)
许仙经由鼠精带路,一路朝雷峰塔奔去。
夜极深。
他们来到塔前,见..塔上书“无界”两字,外有一副对联:天地有万象,本来无一物。
许仙奔到大门前,使出全力推,但那门纹丝不动。
他四处寻找进塔通路,奇怪的是,每一面都太相似,且进不去,最后只好沿着攀附在塔身的藤蔓往上爬,嘱鼠精留守。
越到上面,风越大。
许仙奋力朝塔顶爬。三下两下爬了一层,再爬了一层,眼看就快到了,他停下,擦擦汗,仰头望去,距离塔顶还是九层。许仙再度往上爬去……可是始终距离塔顶都还有一段距离,仿佛吴刚砍月桂树,永远砍得没有长得快。许仙一介文弱药官,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何奈始终无法接近塔顶。
他此时倒有灵机,干脆一咬牙,伸脚踢破塔身上?99lib.的木窗,跳进塔内。
塔里面一片漆黑,许仙四处张望,看不清个所以然。
当许仙走过那面锁妖无常镜的时候,镜内无数张妖怪的脸涌现出来,他们盯牢许仙,目光充满饥渴欲噬的表情,有几只妖怪还猛力向外,想冲破镜面去吃掉闯入的人好果腹,但被困镜中,只有看的份。
许仙背脊感到一阵寒意,像给人监视一般。他忽地转身,却什么也见不着,镜面上的一众妖怪脸倏地消失。
他上至另一层,虚空中忽地闪现一条小影子,许仙全神贯注,发现那竟然是一棵人参一样的仙草!
许仙大喜,伸手欲抓,仙草突然就不见了。他再抓另一棵,又消失了。
明明很多仙草,却一棵也抓不到。
许仙忙不迭地伸藏书网手,嘿,这次抓到手中了,还未来得及高兴。本来笑嘻嘻的小人参般的仙草,面目忽然就变得狰狞可怕,竟成青面獠牙的一张鬼脸。
“敢偷仙草!你——这——个——贼!你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仙草恐吓许仙,鬼脸千变万化,恐怖莫名。
许仙吓了一跳,强忍心惊,死死地抓着仙草。不料忽然之间,仙草发出更骇人的笑声,接着伸出许多触须缠住他的手臂。
那呆子一阵手忙脚乱,连用另一只手按着手臂。仙草用劲甚巨,他感觉剧痛无比,却始终不肯放手。更多仙草扑向许仙,缠住他全身。
许仙痛得汗也冒将出来,摔倒在地上,“仙草到底在哪里?小生真的急需。如有得罪处,还恳请各位大仙谅解啊!”
仙草们诡秘而笑:“死了,你或许就能知道。”
“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找到仙草!”许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一定要救素素!”
他想起鼠精的话,仙草是水火不侵的。于是恍然,忍痛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狠心把自己的衣服点燃,火势迅速扩大,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火里了。99lib?t>火势越来越猛,许仙陷身在火海之中……还不忘喊问:“真正的仙草到底在哪里?”
仙草乱作一团,齐声怪叫:“这个疯子,不要命了!”
五、许仙的迷(3)
仙草四处乱跳,但都逃不出火舌的吞噬。
余火烟雾缭绕,许仙已不支倒地,浑身遭烈火烧伤,迷迷糊糊之际,许仙像是看到了什么,猛然抓住,不肯松手。
“素素……”
因伤势太重之故,许仙与此同时晕倒。
烟雾渐渐散去,许仙手中的仙草忽然在黑暗中发出阵阵暖光,光线越来越强,宛如一种光电的生命力,慢慢从许仙的手传导扩至整个身体。
光流所过之处,身上的烧伤竟不治而愈。
过了一会儿,许仙居然慢慢地张开了眼睛。接着,许仙“霍”地起来,人犹在茫然,抬手看,发现手中拿的正是唯一一棵货真价实的仙草!
许仙握着仙草从雷峰塔里跑了出来。
兴奋如他,压根儿没听到雷峰塔的警铃大作。
心急如他,也并没看到,塔内出现了异状!
无数黑色的烟雾从塔里冒出,烟雾越来越浓,升腾到空中,宛如一团黑色的烟花,又像黑色的流星雨,在空中炸裂开来,四散下落!
一道道流星般的黑色光雾,像是有生命力的东西,正在寻找什么……
慢慢地,黑烟像是察觉到许仙的活体气息,争先恐后地跟在许仙身后,但又似乎忌惮着许仙手中仙草的宝光,不敢太接近,如影随形般跟在他身后。
鼠精直立张望,见许仙跑过来,四脚着地往前迎去。“仙草拿到了吗?”
“拿到了,拿到了。”
鼠精催促许仙赶快走。
他们发现有和尚正快速上山,朝雷峰塔方向逼近。
那些黑色烟雾又在紧紧无声地跟着许仙。
许仙把仙草交给鼠精,“你先带仙草走!去给素素,我去引开他们!”
鼠精点头,咬着仙草,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
许仙见鼠精跑远,松了口气,刚回头看,身后一直跟着他的黑烟没有了对仙草佛光的忌惮,猛然间暴涨数倍,竟在许仙面前腾起一堵厚厚的烟墙!
烟雾中似有无数狰狞诡异的脸在对着许仙咆哮,他惊呆了。
没等反应过来,黑烟已经涌到了许仙面前,团团笼罩住他。
许仙的眼耳口鼻,甚至身上每个毛孔都遭受着黑雾攻击,它们硬生生地钻进许仙体内。
惨叫不迭后,一时有过安静。然而当许仙的眼睛再次猛然睁开,整个眼珠尽是墨黑墨黑,瞳孔放射出暗红色妖异的光芒。他的身体摇摆不定,显得痛苦异常。
金山寺众僧赶来,团团围住许仙。
随即法海赶到,一看情 5f62." >形,立刻取下袈裟为许仙守护。藏书网
并对弟子们道:“他中魔了。”
六、法海的迷
许仙坐在大殿中央,几名和尚用袈裟助他。
他不停挣扎,痛苦嚎叫,弟子们已明显驾驭不住。“师父,不行啊!”
我站在不远处。
“这些妖魔收在雷峰塔下千百年,全靠仙草镇压,如今仙草被盗,等于是替他们开了锁……”自然是妖魔并出,横行无阻。谁曾料到那个书生色胆包天,竟为白蛇去.偷盗仙草。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绑我!”许仙恢复意识,醒转后拼命挣扎。
一名护法上前喝止:“你偷了雷峰塔的仙草,还敢吵闹?!”
许仙一愣,解释道:“我,我是用它来救命。”
我来到许仙面前。“你已亲眼见到她是条蛇,还如此执迷不悟。”
“是我害了素素,是我害惨了她,大师,你别管我们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并非我不放你走,而是.你现在不能走。仙草一断,妖灵四散,如今尽数埋伏在你体内,我们正在救你。”
“我不管!素素是我娘子,管她是妖是蛇,我都要跟她在一起!”许仙发急,极力挣扎,一动气发怒,头顶竟爆出了黑烟!
众僧慌张地瞅着我。
我想了想,“只有试试罗汉大阵了。”
只是……
许仙被众僧抬起,放置于大佛手掌心,顶上法钵罩下。
罗汉大阵,众僧施法。殿外传来示警声。
有弟子听到钟声慌乱不安。
我吩咐他们:“护法,用金刚绳封住大殿内外!”
众弟子应。
“金刚连锁——”
众僧的佛珠竞相连起来。
我对其中一名罗汉僧道:“大法已经开始,不能中止,一旦中止,必见血光。.”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
一百零八罗汉团团围拢许仙诵经施法,一个透明的钟状物体徐徐降下,盖住其人,他不住叫嚷,痛苦挣扎。
罗汉大阵轻易使不得,师父曾经警告过,甚至一度下令废止。
皆因万一大法不成,必定血流成河,众僧命悬一线。
可唯有这样,方能逼出许仙体内伏魔。
纵然盗草是他之过,不知者无罪。
阿弥陀佛。
一、我闻
白蛇躺在青蛇怀里,奄奄一息。青?蛇不停踱步,焦虑不安。
突然猛回头,?99lib?见鼠精口衔仙草,跑进灵修洞。
“仙草?哪里来的?”
“许仙给我的。”
青蛇欣喜地对白蛇说:“姐姐,许大官人总算为你做了宗好事。”
白蛇听闻,微微一笑,然而很快笑容便隐去,她欠身急问:“那他人呢?”
鼠精迟疑地回答:“他……被和尚抓了。”
“什么和尚?”
“还不就 662f." >是金山寺的和尚。”?99lib?
二、勿使青白两相剑(1)
法海来到山门,远处水面已泛起波涛,眼见两蛇飞快地踏浪而来,转瞬已达山脚。
青白两蛇齐跃上岸,以人形现身示人。
“阿弥陀佛,佛门清静地,你们速速离开吧。”
白蛇冲前喝道:“法海,你还我相公许仙!”
“你大难不死,当心存感恩,何必滋生事端?”
“你把他放了,我马上就走。”
“许仙为你盗取仙草,结果被妖灵附身,危在旦夕,敝寺上下正 5408." >合力为他施法解咒。”藏书网
“妖灵附体?和尚你唬谁呢,我要见他!”
法海苦劝白蛇:“他不能见任何人,否则节外生枝,后果不仅危害许仙,还会殃及无辜。人妖孽恋,始终是害人害己!”
白蛇不答,青青帮腔:“说到底,还是要拆散姐姐和许仙,你不放人,好,我们就跟你拼!”
青白两蛇各据一边,齐齐向法海出招。
一青一白围攻法海,左右夹击。
法海功力毕竟更高一筹,几个回合过后,白蛇心中更急。
不论好歹,撂下话:“今天带不走许仙,我就水漫金山!”
“为一己私情置众生不顾,白蛇再不收手,今天必定收你。”
“好,是你逼我的。”
白蛇说完,朝青蛇看一眼,两妖同时化蛇身投海。
待再起时,海面泛起漩涡,继而一浪高过一浪,如同面面水墙,汹涌已极,压向金山寺。刹那间,雷光电闪,天地一色,滔天巨浪如幕倾覆,水势层层叠叠翻滚过来,不见消停,雨势更是不住。
大水淹至,钟鸣更急。寺中和尚慌忙把经书从架上取下,包裹在方布内,背起便走。远处的峡 8c37." >谷、树木、大殿、山庙民居,无一幸免。
然而刻不容缓,大水一径冲至藏经阁,卷倒了排排书架。
大难已至。
法海见状,立即施法,水墙凝结成冰。
他傲立在云海中,扬起袈裟,眉目如画,宛如尊佛。
忽然,青蛇龙形从地底冲出将法海高高顶起,声势浩荡,气魄藏书网如虹,同时白蛇头破冰而出攻法海于右,将其包围。
眼见青龙把法海高推至屋顶,他运劲破顶而出,飞檐走壁,纵横三界。白蛇赶忙尾随。
二蛇身形一变,腾云驾雾,先后追击。
怒涛拍打伟岸,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可惨了寺中和尚。
大水说来就来,倒灌进寺,避无可避。
不谙水性的众僧落入水中,随水势起伏,凄呼惨叫,也有一些上了船。船上众人想方设法营救,远远地,天边飞来了已经变成蝙蝠的能忍!
他飞翔盘旋在水面上,抓起眼看就要被洪水猛兽吞没的人,放到船上,又抓起一个呼救者放到安全的地方。激烈交战中,法海瞥见能忍救人,眼中闪出一丝安慰。
二蛇对法海紧追不舍,青蛇更见凶猛。“姐姐,我小青万纵千随,誓助你寻夫。让我来对付这个佛口兽.
心的臭和尚,你先去救许仙!”
“好!你自己小心!”白蛇潜入水中径自游往大雄宝殿。
数丈高的巨浪席卷一切,摧枯拉朽地冲入了金山寺,来不及上船的和尚被浪涛毫不留情地卷走,再不见踪影。
大水瞬间冲垮了金山寺里的建筑,连大雄宝殿也被浸在了水中。
白蛇跟随着巨浪也来到金山寺门口,本想随着巨浪冲进寺内。但刚到寺门口,周围忽然闪出一道..金色的光波,整个寺庙被大藏经保护住了。
白蛇撞在了大藏经的保护罩上,她化身蛇形,头撞尾打,但始终不能击破大藏经。
她仍不甘心,转身朝侧面游去,欲从侧面钻入寺,但始终找不到大藏经的任一破绽,徒劳地不停攻击。
三、勿使青白两相剑(2)
一百零八罗汉皆已被水淹没,但因自身功力护卫,所以在水中仍然安稳如常,继续施法。
殿中许仙被和尚们施法形成的透明金钟罩保护着,丝毫没藏书网有被水所浸,头顶上的法钵一直在为许仙驱魔。
突然,巨响震撼大殿,有僧人惊恐,经声消弭。
几道黑烟从许仙七孔冒出,危在旦夕。
“心无挂碍,静!”大和尚下令。
众僧听闻,立 65f6." >时凝神屏气,继续镇定念经。
忽然从大殿中心处,平地出现一个尖尖的黑色小东西,小东西不断动着,慢慢从地下冒出来,正是鼠精的小鼻子。
鼠精正在用他的牙齿在地上咬出一个小洞,洞口慢慢变大,不一会,鼠精的耳朵也露了出来,接着是整个头整个身子,最后,“嗖”的一下,鼠精从地下爬了出来。
成功了。
鼠精一声哨,“弟兄们,上!”
他身后紧跟着另一只老鼠。洞口不断被捣鼓大,无数老鼠从地下源源不断地爬了出来。
这场面,惊悚极了,可怕极了。
老鼠扑到一个罗汉僧肩上,对着他的耳朵张嘴咬下,罗汉僧吃痛,驱赶老鼠,但老鼠转眼跑到他的后背,接着咬。罗汉僧失去了镇定,扭动身躯驱赶着老鼠。
其他老鼠也纷纷效仿。跳到各个罗汉僧身上,不停地啃咬他们。众僧驱鼠不迭。
慢慢地,诵经声终于消失了,照在金山寺外的大藏经经文也开始变得透明薄..弱。白蛇不断冲撞经界,大藏经文终于碎裂消失。
她闯进殿内游向他,许仙却还未清醒过来。
头顶法钵的法力渐渐衰弱,原本罩着许仙的光圈越来越弱,白蛇施法,吐出一个气泡将许仙周围包住,形成一个安全的空间,不被洪水侵袭。
白蛇进入气泡,变成人形,抱住许仙。
两人飞起,哪管身后洪水滔滔,罗汉僧淹没在水中,惊慌惨叫!
一场停不了的噩梦。
四、如是
滔滔洪水中,白蛇把许仙抱于怀,随水势漂流到雷峰塔旁。
白蛇化回人形,紧紧拥着许仙。
许仙慢>..慢张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白蛇。
“官人!许仙!”
许仙犹疑了一下,“你……”
“我是素素啊!”
..许仙一脸茫然,不像是开玩笑,“素素……素素是谁?”
一、他不记得我了
他不记得我了。
许仙竟然不记得我了。
“我是你的娘子!”千方百计来救你,你却不记得我了吗。
许仙愕然:“娘子?我什么时候成亲了?”
“你不认得我了?”
“我应该认识你的吗?”
白蛇感到震惊。
“他们到底给你施了什么法,让你想不起我……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相遇的?你去山里采药,掉进了湖,是我的一吻救了你,你还说那一吻不只救了你的命,还要了你的命……”
许仙再次茫然无措地看着白蛇。
白蛇伸出手去轻抚许仙。一字一句道:“为了娶我,你还到我家去提亲。你说——从小就相信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要得到最珍贵的草药,就要有勇气爬上最高的山;要熬制最好的汤药去医最凶猛的病,就要耗尽最多的心力。能够跟我在一起,不知道交上什么好运,但你知道幸运只是偶然,幸福并不是必然,所以从今以后的每分每刻,你都会用99lib?更多的勇气和心力,不是为了上山采药或熬药医病,而是为了让我幸福一辈子……”
话到此处,白蛇早已泪流满面。
许仙听着,目力所及的一切,让他心头隐隐有哀伤。
可是依然想不起。
人类,就是这么健忘。
许仙轻轻问:“这都是我说过的话?”
白蛇泪凝于睫,缓缓点头,“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你告诉我的,我都记在心里,无法忘怀。”
“我怎么一个字都不记得!?”
白蛇惨然而笑,“我们之间的一切,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我……”许仙紧抓住自己的头,但不管怎样也记不起半点儿从前。
正在此时,青蛇被法海一招击倒,惨叫一声,重重地摔在白蛇身边不远处。
白蛇转头,见到法海,怒不可遏。“法海,你究竟用了什么恶毒的法术,害得许仙失去了所有记忆?”
随即举起揭谛剑!
法海巍然屹立,面色凝重。“我已说过,他被妖灵附体,罗汉阵也只能保住他的性命……其他的前尘往事,无能为力了。”
白蛇无法相信,痛骂道:“你骗人!什么罗汉大阵,什么消除妖灵,统统都是借口,你就是想让许仙忘了我!今天,你若使我夫恢复记忆,我同你仍佛眼相看;若不好时,带累一城百姓受苦,都死于非命?!”
她只身冲出,与法海交手。
青蛇飞过来,白蛇腾空而起,立于青蛇头上,眼露魔光,衣衫拂拂。幻化出成千条毒蛇,扭曲缠绕着,开始攻击法海。
毒蛇垂着毒液的利齿攻到法海眼前,他抛出佛珠尚不能将千蛇消灭。毒蛇速度之快,法海头身已被它们饥饿的口舌咬伤多处。
法海抛出袈裟,终将千蛇震灭,另使一记杀招,白蛇堪堪避过,可是青蛇却被打中,落入水中。
青蛇性子强。
她浮出水面,张开巨口,生生把法海吞下肚。
法海在蛇肚内挣扎,穿肠破肚而出。
青蛇受到巨大创伤,腰肢乱摆,有丝无气。她恢复人形,掉 5165." >入水中。藏书网
能忍飞身跳入水中救她。
落入水中的青蛇失去了知觉,缓缓下沉,能忍赶至,将其带出水面。
又一次,能忍抱起她飞行,青青张开眼睛。
弱弱地,几乎没了呼吸,她说:“为什么每次我醒来的时候,你总是在我身边?99lib.我与你师父为敌,你不怪我吗?”
能忍苦笑。
该怪谁?要怪只能怪浓情厚,非得已。
二、要留青白在人间
法海跌落佛头,自省自责。
天上金光乃现,照亮乾坤。
灰暗天地,渐渐开明。
白蛇见青蛇着伤落水,出招抽起更多水柱,攻向法海,所经之处山石俱焚。
法海身边的金光顿时变成佛掌挡住水柱,水柱升空变成流星雨,佛掌变换手势保护他。
白蛇见状,不甘示弱,再施行法。水从四面八方排山倒海盖向法海,形成水盖将其包裹,法海大念一声“开”。佛掌运转,慢慢升上天将水盖拨开。
白蛇连人带水攻向法海,后者运转佛掌将她困住。
再无力反抗。
胜负已然。
法海念经。
金色佛掌抓起雷峰塔,雷峰塔升起并从底部开始分解。
只见雷峰塔升至半空中,成千上万块砖石在空中分解,像一 4e2a." >个被拆解成零件的精密仪器那样,朝白蛇笼罩过来,包围住白蛇。那些砖石又迅速合拢,再次形成宝塔状,白蛇无力脱困,已被困囿其中。佛掌将雷峰塔连同白蛇抓回原地,雷峰塔落地,开始慢慢重组复原。..
白蛇终于感到一阵绝望,身体羸弱,思念甚,敌对数局,功败垂成。
她知道自己无法对抗这个雷峰塔。拼死扒开两块砖石,对塔外的法海叫喊。
“大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错99lib?了!”
“可惜,你知错太迟了。带累多少城中百姓,在你的一己之爱下活活丧生。”
“法师……我只求你让我再看一眼许仙!就看一眼……”
法海一愣,许仙更感愕然。
“千错万错,我都甘心承受……”白蛇哀戚。只是太爱他,太眷恋人世。
寄望众儿女,切莫馋食情根深种丸。
妖精就是这样,只有小情小爱泛滥,没有大智大慧出世。
法海庄严宝相,极力不为所动,强者自救,圣者度人。
雷峰塔渐有合拢之势,白蛇用力藏书网
尝试撑开砖石。
法海喝止,“快快停手!”
白蛇豁了出去,用尽一切力气死命要撑开那一道正在收紧的裂缝,这时,塔壁发放出强如烈阳的光芒,直射在白蛇身上。
三、法海 成精变人
白蛇啊,你真正无礼,又触犯天条……什么是天条,你定必会问。
触犯天条就是触犯了自然律,蹈踩了天理法网。
自然本身是个整?体,大至宇宙,小至微尘,包括各种生命,花草树木亦各有神识,有其自己的运行规律和存在时间。人有生老病死,物有成住坏空。
白蛇啊,斫丧我们的法身慧命,你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你身份系妖,却想成人事,礼崩乐坏天下大乱,是为社会秩序所不许的。纵然你为人间情爱而水漫金山,掀起情感的洪水猛兽,到底还是伤害了无辜百姓,没有谁应该要为成全你的私爱而受罪。我临危受命,不得不为社会秩序将你永镇雷峰塔。
白蛇低低地问:“这因缘怪哉,方喜得和谐,何其又分崩离析?”
“物各有分,道不可违。即天理秩序不可违抗。”
“法海,如果天理不是要我去爱,那天命究竟意欲何为?”
“佛家说,缘起性空。宇宙万物,缘聚则生,缘散则灭。你和许仙,尘缘已尽。”
“如果命中注定此时该缘尽,又何必当初让那缘聚呢?”白蛇正眼望我,眼中满是绝望和期待。痴女情重,奈何天地不容。两行热泪复落,尽是人之绝望,“既已相逢,何忍分离……”
血哭出来,何等凄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历经劫数,是为助我们脱离苦海,跳走三界,不再受轮回折磨。”
白蛇怔怔地看着我,已没了泪,“法师啊,可他是我最美的苦海。”
宁愿深陷,不愿成仙。
妖就是这么傻。
她渐渐匍匐于地,金光..普照,佛量无边,盂钵之下的她,竟现不出原形!
没有原形,再没有原形。
白蛇,不,是白素贞,她真的化身为人了!
她明明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
白蛇啊,若要空空,除非了了。
白蛇啊,人生不是什么,也没有什么参不透的奥义,人生不过是一场经过。
经过了,就是了。经过,是它全部的意义。偏偏你还要追究生的意义,死的意义,爱的意义,恨的意义,执念太不肯住。
意义是幻觉呐。
你想它有它就存在,bbr>落在你身上的那一滴,才叫作雨。
从此以后,摄心守戒,修心炼性,正而不邪,觉而不迷,终有你出头的那天。
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从此以后,勘破、放下、自在吧。
四、白蛇 相忘雷峰
“白蛇,收你入雷峰塔,你还可以保住真>身。如果你再不停手的话,雷峰塔会烧得你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
佛法是至刚的,无刚不摧;佛法是至柔的,无往不利。
我哭倒。只要见一面许仙,就算灰飞烟灭,我也无怨……
眼前雷峰塔砖块全部闭合,我被关入塔内。
只听得那呆子飞奔走到法海面前,哀求:“法师,你就让我们夫妻见一面吧!”
法海不动,不语。
许仙干脆跑到雷峰塔前,一边用石头砸锁,一边大声叫喊:“我来帮你!”
我听见许仙的声音,轻轻一笑,随之流下两滴泪。
这个呆子。
不是忘记了吗,又来做什么。
塔内盏灯,四面皆佛。
我缓缓跌坐。
佛无语,雷峰塔里只剩下冷清清的寂然。
许仙不停地敲打雷峰塔的声音隐隐传来。
我顿时心潮起伏,情怀涌动,扑向塔中间,不顾一切地呼喊:“让我们见最后一面都不行吗?就见一面呀……”
“法师,我恳请……”
佛依然无语。
可是佛像的面容竟渐渐有了变化。
“阿弥陀佛。”法海从旁看着。
恋恋不休的人呐。
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愁月长圆。
就在这时,浓厚的天空乍地裂开,一道温煦的金光从九天之上映着雷峰塔。
雷峰塔“轰地”缓缓震动!
烧炙着白蛇的强光消失了。
法海抬头望向天上的金光,即有所觉悟。
“我佛慈悲,弟子明白了,阿弥陀佛。”
雷峰塔整个塔身竟然缓缓升起,我见到许仙……
也见到了法海,是他。
是他用一己之力,血肉之躯抬起了雷峰塔!
敌我从来不是那么分明的,是非也不是那么清晰。
我望着法海,迟迟疑疑。走出塔身,拥抱许仙。那呆子显然还记不起我,但却?99lib?回抱住我。
诗云呵,温暖的拥抱甜蜜的泪水,有一种离别,一别便是永别……
见我身上残留战事的伤痕,他怜惜地说:“你受苦了……”
我从不知道一条蛇竟有这么多的泪。
泪,也是水的联想。
一滴滴地落在许仙手上,将他衣袖湿透。
“虽然我不认得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流泪,我的心好痛……”
“你不要伤心,我不要看到你哭,就让我一个人流泪好了。”
法海不是说过么,如果真的爱,就让自己流泪,而不是让他。
与其痛苦地相濡以沫,不如就此相忘于雷峰塔。
我续道:“你不记得我了,不要紧,只要我记得就好……遇见你之前,虽然我已经修炼了一千年,可这一千年都不如和你相遇的一瞬间那么重要!你知道吗,就算经历再多的苦难生死轮回,我都不后悔,只要想着你的样子,心里就有着牵挂,有希望。不管受再多苦再多罪,只要我活着,永远都爱你。”
我迎上身,吻了他。
这吻别似覆水。
在这最后的一吻里,段段难忘的情景如潮水一样涌上了心头:第一次的湖中相遇、湖心亭的再遇、往日的温馨、醉人的缠绵、曾经爱的宣言……入定为画。
雷峰塔内佛轮漩涡转。
“没时间了,快!”法海劝我们。
佛轮漩涡巨大的吸力把白蛇吸住,硬往塔里扯。
巨大的力量将我推进雷峰塔。
塔缓缓落下,终于镇下。
许仙茫然看着,那一吻让他心头大震。“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出来告诉我所有我们之间的事,素素!”
雷峰塔里,我垂下最后一滴泪。
滴在我浅紫的衣襟上。
那刹那恍如千古的凝视。
湿了一枝花。
之前,灰飞烟灭。
一弹指为二十瞬,一瞬为二十念,一念为二十息,一息为六十刹那,一刹那为九百生灭。
其后,烟消云散。
你还记得吗?
我还记得。
你还记得吗?
最好你已经忘掉。
五、不过人间走一遭
后世民国有位..才女,说男人身边有一枝红玫瑰也有一枝白玫瑰。挑了红的,红的就变成蚊子血,白的便是要仰望的明月bbr>光;挑了白的呢,白的就是饭粘子,红的呀理所当然成为心头抹不开的朱砂痣。
再藏书网后世得解放,也出了一名才女,她引申下去,不仅男人有红白玫瑰,女人同.?样希望她的生命里有两个男人。她说,一个是许仙,一个是法海。
名字好不熟悉。
总>藏书网之,得不到的叫人牙痒痒,已失去的让人心戚戚。
其实没什么得不到,也没什么已失去,得到的未必真正属于你,失去的未必不予你。
不过人间走一遭,尝回鲜吧。
一、诀别
青蛇与能忍在另一处岸边,遥望雷峰塔。合起了眼帘,泪已流下。
随着白蛇被收,周围的洪水慢慢退散,到处都是随波逐流的尸体。
情火烧野,草木皆焚,乐尽哀生,罪孽深重,罪是犯禁。谁说动情以后,可以全身而退?
青蛇失神地望着白蛇消失在塔身下,受伤不轻的她靠在能忍身旁。
能忍苦笑说:“对于他们99lib?来说,这也许是比较好的结局。”
青蛇忍着伤势,默默起身,背对能忍,不去99lib?看他。
“你干吗?”
青蛇头也不回地说:“回家。”
“你回家,我去哪儿?”
“我永远都不会像姐姐那样去爱一个人,而你,也永远学不会做一只妖。”
青蛇惨然一笑,“嗖”地化作一条蛇窜进海里。
忘记他,怎么忘记得起……
“我已经变>..成妖了,我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你不是说你不会不管我吗?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我这么多次,别再骗我了!喂,喂,回来,回来啊。别玩我了,我玩不起了。骗子……骗子……”
他声嘶力竭,唤不回那骗子。
轮我上场,恣意抒怀;待我下台,无可恋栈。
妖就是这样决绝。
二、人间世道世间人
“师父,后来许仙 600e." >怎么样了?”
“许仙皈依佛门,常伴雷峰塔。”
物换星移几度秋,人事代谢浪淘尽;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
许仙说,从前娘子等了他千年,只为与他相遇,而今,他以 4f59." >余生偿还。敲一天木鱼是一天的意,念一天的经是一天的念,从今以后还一天是一天的情。
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
“师父啊,那后来许仙记起白娘娘没有?”
“记起还重要吗?”
“不重要吗?”
“重要吗?”
“不重要。”
“那你还问。”
“可不记起也不重要,既然都不重要,那记起何妨。师父啊,我们这样漫无目的闯荡人间,长路漫漫,再不八卦下,就要闷死了啦。”
“……”
“师父,我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哪儿也想去,哪儿也不想去。”好个能忍,已有锋机。
“师父,为什么你不留在金山寺继续当住持呢?”
“师父,为什么你没有?把我收了呢?”
“师父,为什么……”
……
法海向空中抛去一只苹果。
问题太多。
塞住他的嘴巴。
“师父……”
“又怎么啦?”
“师父你看,下雪了!”
漫天飞雪,说来就来,未及声明,仿佛所有偶然的必然。
这景呵,似曾相识。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能忍终于明白。
既然天地生人,同时也生妖,那么妖,必有它存在的道理。
千百年来,我们所谓除“妖”,不过是除“异端”,但凡有悖于我们现阶段常识所识的事物,均视其为“妖孽”,必得“斩除”。
可笑至极!
世界上,不被我们所知所识99lib.的事物,何其之多。
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对妖莫不如此。顺我,就让你成仙,逆我,便收了你。
多么愚蠢!
师父的师父还执念于佛祖,佛曰佛云佛如何。到了师父这里,是连佛祖都没有了。佛无处不在时时有,佛到处都在刻刻无。
到最后,没有法,没有规矩,也没有秩序。
法是用来犯法的。
规矩是用来犯规的。
秩序是用来被打破的。
倘若不知其味,不受其惑,有何值得夸耀?只有了其味,明其惑,却真正不以为意,不受其扰,才是真的“空无”。
与人无爱亦无嗔。
但无即有有即无。
能忍彻悟。
他把手里,不,是嘴里的苹果咬了一口,流涎三尺,振翅高飞。
好甜。
甜得像她,蓦然绽放的笑颜。
雪花依旧落。
一人一妖走天涯。
雪花依旧落。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灵犀霍然不灵,
心无龟甲,不能卜
来世的约会。
在塞北,在江南岸。
我说故人哪,
道别时你折柳丝
抑或藏书网
发丝?
回光渐息,如将翕的睡眼。
键上指移走,铿锵也渐息。
像一朵花,无奈、无奈地
在雾中消隐。
卦者说,神将粉碎。
在粉碎的水晶中死去。
最后一滴泪,我说就碎向
大海的,大山的,
洪荒的静默吧。
江南,江南我另有约会。
扁柏树织,织最密的网。
网我成茧。
茧外是禅,禅外是迷。
谜底如迷,网在迷中轮回。
一轮一梦,却无以探测。
因为解梦的大书也丢失在梦中。
在迷惘的江南。
注:本书第二章第5节末段诗作引自中国台湾诗人夐虹的《水纹》(全诗);第七章第4节末段诗作引自夐虹的《镜缘诗》(其中两段);第十六章第2节末段诗作引自夐虹的《迷梦》(全诗)。
白蛇传说(番外篇)
三、福
新年时,家家户户门口张贴一挂“福”,字须倒过来,取义“福倒”,寓意“福到了”。传统就是经年累月约定俗成的规矩,谁也休去追本溯源,总之它在那儿,久而久之,也就在那儿了。
久了,就是道理。
和道理别去比久。
我倒挂在房梁上,一梦落,一梦起。
眼前的人间,都是颠倒的。颠倒自有种颠倒的美,别人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们始终正,或者始终假装正。我蔑视他们自以为是的“正”。如果开始就以胖为美,以斜为对,以倒为正,那么胖就是美,斜就是对,倒就是正。规矩是人定的,是人焉能不偏颇。
犹似鹰,我有着简直太精亮的眼。张开双翅,俯冲而下,一口咬断猎物的脖颈,贪婪地醉饮新鲜的汁液。那香,满了我四肢百骸;那味,足了我五脏六腑。
我对我的新年首餐表示满足。
猎物倒在血泊里,悲哀地颤动,小小躯体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尽管如此,依然难逃命运的蚕食。有时候,我几乎会错意我就是那顶天立地的命运。违背我,就是违背命运。那是个两岁多的男孩吧,大约穿着开年里娘亲给他新做的大红衣裳,于院内蹒跚,最后的亮相还在笑,露两洼酒窝。周围人惊呼的惊呼,哭喊的哭喊,他已经再听不见。
蝠到了,竟意味着他的福倒了。
但听不见是好的,看不到也是好的。听多了,看多了,或会迷了心智,长大后,他也许只是个平凡的娃。人们问,幼孩有什么错呢?没有。那作为一只蝙蝠,我又有什么错呢?生命就是这样在循环,没有谁必须死,却必须有人死。有甚对错可言?勿可怜,若不食他,死的则是我。
修行到了生死关头,千钧一发。
我要成仙的代价,是凡人的鲜血,愈年轻愈新鲜愈好。
很讽刺吧。
世事不过如此。矛盾中前行。
其实,我何尝不想做个好蝠呢。
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吸饱喝足,日修夜炼,原以为总该快要大成了,却始终不温不火,不疾不徐,一切仿佛静止了,没有向上的迹象。我只能变本加厉,吸食更多,对于修行,我从来是最虔诚的教徒。
一百年、两百年都过去了,未见任何变化。
修炼是这样,茫茫无尽头。也没有人告诉你尽头何在,你只是近乎苍白地努力,努力着或许有结果或许没有的那些,正是那些未知,让我着迷地期待,悬心地煎熬。
这是我自选的道路,尽管一片漆黑?t>,仍要走下去。
我见到他,一眼识出。
如今的他,袈裟加身,龙杖乾坤,佛印眉头,大煞四方。
他说了很多话,我没有细听进。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认出我——曾经是幼小生命的终结者的我。
“蝠妖,你把能忍怎么了。”
能忍,唔,我想想,是不是在花船上被我一口咬了脖颈的小子?
看来师父当年的债还继续需要小和尚来还。
他宝相庄严,依稀还有前世的影子。
其实怎么会有呢。多少次的轮回,才能又遇见我。
是我犯了疑心病吧。当年娃子的无辜眼神总是无法控制地浮现脑海。
他望向我,似乎是惋惜地说,“你可知你为何难以修至仙境?”
为何?
是我血吸得还不够多?
我问他。
他闭目而答:“善哉,善哉。你不知无罪,杀生却罪深。”
哈哈哈,这个小娃子说话着实有趣。
若饮血可以不杀生,我倒也乐意;而若饮鸡鸭牲畜等血,亦为修数,我又何必和人过不去。你以为人血就比较好喝?
“名闻利养总是空,恩爱到头终分手,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为一己之功而杀生,进一退百。你算算,你究竟修炼了多少年,喝了多少人血,是进还是退呢?”
这个问题我想过,但我不愿承认,尤其被一个昔日我口中亡魂说出来,我加倍怒不可遏。
“昔年你还是幼孩,死在我手,今生,你莫非还想重温故事?”
他不为所动,今生的他,有个很特别的名字,叫法海。
不吸血,我就全身发冷,失去动力,不吸血,已经无关乎修行,而是关乎生命。
我也想做一个好蝠的。
他似乎读懂了我的纠结。“当你把一切放下,死就是生,生就是死,饮就是不饮,不饮也就是饮了。真的放下不是表面放弃饮血,而是放下此刻的心境,全部放下后,饮血自是无意义的,成仙也没有意义。”
“放下以后,我会变成什么?”
“放下即是悟到了。‘悟到’是自己的,纯个人的。悟到了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既不能使你成仙,也不能助你改变生命形式。但悟了,便是悟了。”
他顿了顿,又说:“饮血,是你欲望附着的载体,不是你真正的需求。你以为不饮血会死,实则不然。那是欲望的幻觉,幻觉使你以为非此不可,非得到不行。”
蝙蝠认为不饮血就不能活,女子认为不爱他就难以呼吸,世人认为不考取功名就没法得利禄。其实,并没有一种“什么”缺了不行。
原来这多年的修行,全属徒然?
原来这多年的修行,只是行,而非修?
我无话可说。
这一战,还未开打,已然输透。
“娑婆世界,不能藏身久;光阴有限,莫待死临头。你修为多年,我亦不忍你就此结束。你好自为之,回头是岸。”
他转身而去。莫非他要放过我?他难道不想报仇?从他坚毅的眼神里,我彻底否定了自己刚才对他不记得前世的认定。
他笑了一笑。
俨然佛祖一种。
我不懂佛,但我向往。
我刹那领悟。佛啊禅啊的根本是天真的,是小孩子的,他们不定义任何,不要被任何定义。
难怪那娃子的音容反复出现在我眼前。
我根本是吞了一个佛!
而佛肯被我吞。
肯为我的修业献身,哪怕是错的业。
以生的付出来告诫我,这是不对的。
我却完全不懂,一次次地造孽。
而佛又再次放过我。
与世人所说不同,我自己跳进烈焰火坑。
他欲救我不迭。我却告诉他,我给他留了一件礼物。
是我把能忍变作了蝠妖。我已无法改变这事实。
我咬住能忍的时候仿似咬住前世的他。
时空交叠变幻中,竟然有一些东西意外重合了。
可是我累了,我不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指望地吸吮下去。
隆隆烈焰将我吞没,焚烧我心。
来世,不如让我化作烟,化作气,随风飘荡。
最后的最后,我见到高温岩壁旁,有一眼绿色。
我大笑着,咧嘴嘶哑,无比丑陋,幸亏谁也看不到了。
我想,还是让我变作一尾草吧,长在佛的身边。
闻他讲经诵礼,数云卷云舒。
法海,我欠你的,业已还。
而能忍欠我的,恐怕还在继续。
四、极人间世
后世有人说:我爱这故事的开头就有些运气。
遇见素贞,便是我的运气。
我许仙不过一介药官,家底薄弱,前途渺茫。竟不知交了何等好运,承素贞相救,又蒙她倾心,从她看我的第一眼起,仿佛就认定了,我们会在一起。在一起,只是时机问题。对于这点认知,她几乎有着全然的主动和天然的执著。
说穿了,我,是被她看上的。
她一步一步设法,一次一次制造偶遇,我却也不傻,配合得相当默契。
我如此坦诚直述,非言指不爱。像她这样美貌的女子,是任谁也难不眼馋的,何况我哉。更重要的是,茫茫人海中,她看上了我,为我打点,为我谋划,为我勾勒,光她费尽的心力,我都多有心疼。她乐于主导,我安于钳制;她有心瞒骗,我存心不懂。不论真假,和乐美满极了。关系的和谐,永远是周瑜打黄盖,别人没的好说劝。
她带来一个叫小青的丫鬟,唤我作“官人”,生得是俊俏惹人爱。同素贞的婉约大气,别有不同。从来祸不单行,福有双至。我不得不承认,见到她时,不免也要想“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
男人嘛。能得到,是一个不够;得不到,是想想也好。
可我许仙,毕竟是个老实人呐。
对小青示意过两次,她没接茬,我只好按下不表。欲迎还拒是关系游戏中的一种方式,彼此哪能不懂,而她是一点也没这心思,我看得出来,大约还年轻吧。我不急。渐渐复归平常,想着万一弄巧成拙,给她告诉了素贞去,倒不是一石两鸟,而是一失两鸟了。我懂得计算,也晓得平衡。何况素贞待我太好,我不该吃她窝边草。
关系里面,她占得强势,说话比我有分量,我就该舍弃某些玩乐,毕竟是公平的。以物易物,以自己所有的换取自己想要的,总有代价。
我已十分好运,有些人,抛尽全部,尚换不来一些。
我知足,遂长乐。
素贞愈发地信赖我,待我好。
她是个特别的女人。
我写药方,她挽袖研墨;我渡河采之,她为君递伞擦汗;我洗衣,她晾晒;我扫舍,她煮茶。这些并不特别,每个妇人都会做。特别的是,她做起来格外唯美,一伸手一投足,都像是为了存留定格在人们记忆中那样,仿佛是——最后的姿势。
仿佛是知道快没有时间了,所以做得妥当外兼具美型。
且每一件,都用心做。
眼见喜气洋洋的素贞,心里头是满意的。她常说,一枝草,一滴露,天总是给它口粮的。它们是需求,非欲求,前者乃必需,上天垂怜总会给予,后者则可有可无了。欲壑难填,若以法术逆序恶念强求,就是背天。我听了,曾笑她道:便似娘子你有什么法术似的。她见为我所笑,抿唇不语,眼角清影盈盈。
其时农舍茅屋,依食而住,虽然古朴,一切有情。钵里饭桶里水,都叫素贞真心喜,荆钗布裙好,粗茶淡饭亦有好。这间中有着素朴的大气,市民的贞亲。
有时候,我甚至隐隐觉得,她对于人世的偏爱,比爱我更甚。
游戏人间的七仙女,见董永,乐见忘返,始相依。
素贞也是吧,我只是她游历的一部分。她是为经历人间世,不是为专程来爱我。
小青渐渐回来得少。两个人的世界,容不得三人相处。素贞许看出点名堂经,也许并没有,是我等做贼心虚。总之,大家都做得和和气气,礼遇非常,小青说要出去走走,做姐姐的也无心挽留,客气了几句,便随她去了。女人和女人的友情,脆弱得要命,一个不争气的男人横亘其中尚且如此,要来个真心才貌齐全的,还不知要斗成如何。
我想我懂小青,比懂素贞多些。小青是原始的,孩子般的,不知避忌。她满以为能和姐姐生生世世,偏偏闹出一个我。她几乎是中性的人格,好男好女。三个人中间,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我竟是她们姐妹花的第三者。感情经不起任何考验,长相守它是啊,镜中花,水月中。
比起小青的幼稚任性,素贞持重。她一心一意做人,半点差池不能有。隔壁的王大婶嘴碎不好开罪;右边厢的葛大爷初一十五不忘去送番礼;母鸡生了蛋众邻舍分;家里包了水饺赶忙拿去给三叔四伯七大姑八大姨。面面俱到,缺一罚十。她律己,对我严苛,反正家里一砖一瓦一针一线,都属她,她开口说我,我能拿什么回嘴?尽管她每次皆笑着说,状似不经意地,却分明又是四四方方,瞻前顾后思虑良多的。渐渐她忙得热火朝天,把我累得七上八下。心累。左右前后统统赞她,这位博得众人美誉的貌美娘子,成为一宗传奇,我终于成了传奇的附庸,流言里的小丑,八卦间的背景,成为众人口中那个贤惠白娘娘身后吃软饭的无名丈夫。
我怀抱我的运气,开始沉睡。我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以物易物不是刚开始我就明白的浅显道理吗?可为何我还是意难平了呢。
小青走得好。我要是她,也一走了之。
素贞把我要做的人,也一并做了。
天底下,竟有那么爱做人的人呢!
直至遇见金山寺的大和尚法海。我才知道,她原是一条蛇。
而我是一条蛇的人间奇遇,运气当真好。
想想也是了。
本身是人,还爱做什么,做人都做乏了;本身不是人,才加倍爱做吧。和她朝夕与共..日夜相对,我怎就没想到呢。因她太好,太美,手段太高,迷惑了我?但除此外,她又有什么不对劲呢。一条爱人间的蛇,究竟犯了什么错?
法海规劝我的佛语,我听了也是动心的。
毕竟枕边一条蛇,你若不怕,你且睡睡看。不知道时自然有恃无恐,知道后怎能假装一点儿没有。若说我恨法海,多少是有的,我恨他告诉我真相。如我平凡者,是不愿意知道真相的。你假装爱惜我,我假装待你好,哄哄骗骗,一生也就过去了。谁要过得那般清楚仔细了?!飞来程咬金,非捅破纸糊窗不可,真正令人厌。我想她是妖精,和她真的是妖精,毕竟是两回事。他怎么能就此跑来告诉一个男人,和他同床共枕颇有时日的妻乃异物,还是一条蛇呢?蛇多毒啊!如她成了我孩子娘,是否会孵出窝蛇蛋,而后诸多小粉蛇攀附在我身上,吐舌叫我爹?
我一个激灵。
我决定和法海合作。
我不是不爱素贞,我只是一个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懦弱的,承担不起,消受不起的小男人。
素贞常说,我是个老实人。
我真的是个老实人。我老老实实同法海说了和素贞的一切,怎么相识,如何相处,等等。法海交给我一支法器,嘱我放好,并须于端午节晌,让她喝下雄黄酒后,刺其七寸处。蛇打七寸,必死无疑。我又是一个激灵。
无论是法海、素贞还是小青,他们强势无敌,是自己的主人。我就唯唯诺诺,无心争斗,过一天是一天,谁说的我都信,虽然都信意味着都不信。可我有什么靠山呢,我也只能靠我自己呀。
惴惴不安地把法器拿回家,搁哪儿好,着实费了番劲。房梁不行,没准掉下来;灶头不行,素贞要煮食;柜子里,不大妥当,小青取物是从来不管不顾,横拉乱翻。最后到底决定放在两件厢房的门缝里,这门久不闭合,无人会想到去动它。我稍许安心,bbr>.节气越发难熬了,热汗淋漓。素贞挎篮而返,俏脸带喜,兴兴头头拉着我说些有的没的,我应付得体,丝毫不露马脚。而她真是一条蛇?我又迷惑了……
我是慌惯了的,她是信惯了的,能骗倒的,是深信自己的人。
此话当真不假。
素贞啊素贞,你简直太有自信。
我为伊担足心,我是多么爱她。
端午那日,热烘冲天。
不知法海施了什么法,将素贞困在房内,待见到一条大白蟒蛇冲门而出,我毫不犹豫抄起门缝里早早藏好的法器,一刀斩下,势若屠龙。她怔住,身形乱颤,蛇尾急挥。慢慢落下泪来,滴滴教我无措。
我丢下手中法刀,跟着掉泪。
我没有刺中她的七寸。
我慌了。
怎么办,她势必要报复我的了。
伤身事小,伤心难补。我害她全身,伤她全部。
她会致我不得好死吗?
我以小男人之心,度大蟒蛇之腹。
连法海都难以置信,我竟可以如此凶猛。
一个小男人在保护自己的时候,是前所未有的全心全意。
我纵然爱她,也只能让自己和她保持一个我认为可以的安全距离。她一旦越雷池,我便吓跑,便去寻求法海的帮助。联合别人,杀死她对我挚诚的爱,只因我害怕她占据我的心,还占领我的地盘,爱了我爱的人,以及被我所爱的人爱。她闯入得太深,太决绝,太执意忘我,我那一刀,是惩罚她几个月来强有力的霸占。她试图倾纳我的生活,决定我的决定,囚禁我毁灭我,她太过分了呀。一旦我觉得不安全了,定会退三舍而反唇讥。我爱她,永不会超过爱我自己。
她伤心了,我才略略宽心。关系总算再度平衡了起来。
保障关系平衡如须用刀,我仍会不遗余力地坚持。
挥慧剑,斩情丝,赢得自控身后名。
后来的事,世人比我更知道。
什么雷峰塔倒,什么西湖水干。通过各种形式方法,煽情了千百万遍,嫌不够。最感动的,永远是别人的童话;最好奇的,永远是别人的传奇。
和所有的故事一样,又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智者见智仁者见仁,道家看见道,佛家以为佛,孩童看奇,俗人猎艳,女人痴迷情多,男人洞见白捞。每个朝代,看出不同。
而那时法海告诉我,素贞不会出来了,至少在我有生之年,是看不到她了。我突然心潮澎湃,无法遏制,决定做些什么,成全故事的结尾。
我剃了头,进金山寺,对灯诵佛。
与被压在雷峰塔下的素贞,隔城相望。
世人为我们涕泪交错,动容不已,赞我们一对蝴蝶,山伯英台。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终于找到了感情关系里最合适的距离。
我安全了。我将被动转为主动。
从此以后,我可以躲在寺内思念她,彻彻底底怀念她的好,她的百般温柔,千重妩媚,耳边的喘息,无限的娇吟。哦,我的思念,再不会给她带去伤痛,最主要的是,更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束缚与灾难。我离她不远不近,看得到摸不着,勿须对任何负责,可攻可守,可念可忘。
爱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思念中加?99lib?重砝码,而自身错误则在脑海里不断被记忆稀释。渐渐地,我忘记她是蛇妖。唯记我妻,一朵鲜花般的好女,被关押在雷峰塔底,永世不得翻身,万恶的法海秃驴嫉妒人间有真情,世代有真爱,迫使我们夫妻离散,教我们千古难复见。
我坐守金山,等娘子出塔。
哎,我真是有多爱她!
遇见素贞,是我的运气。
她让我最终也成了一宗传奇。
我爱这故事的结局呀仍有些运气。
五、一枝花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唐]张九龄《感遇》
我看见一场相遇。
我遭遇一场相遇。
一位少年遇到一条蛇。
蛇因持有千年道行,化身为人,救他于镜湖。
从此以后,他的眼睛只为她转动,目光只为她散发亮采。
我垂头,叹息,徒奈何。
明明是我先与那少年相遇的。
我不是一条蛇。我是镜湖旁边阡陌一枝花。
我>没有千年功力,无法变作他喜欢的模样。
他不认识我,我仅是风带来落到此地,随意生长的花。可我亦有情。
英英少年郎上山去采药,通行阡陌,见娇艳如我。用他干净的手指,拂了拂我的脸颊,并对同伴赞誉:你们瞧,它多美呵。
那是我一生最喜乐的一刻。有位俊美少年,呼朋唤友来瞧,只为告诉他们我的美。
而且,不仅仅是赞“美”,还是“美呵”,从他口中说出来,方为天地之大美,呵,是种感叹,你听见吗。他夸我美呵。
我从来不知,话是可以有这么动听,语言是可以有这么催情。
我决定。
就是他了。
一枝花没有办法决定自己何时生,何处生,至少可以选择在谁温暖的眼里谢去吧。
我选择了你。
不管你是否选择一条蛇。
爱你,是我所能决定的事。
爱你,是我的事。
我看见一场爱恋。
我遭遇一场爱恋。
我蓬勃绽放的生命只有一天,一天用来遇见,一天用来爱恋。
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我们恰好遇见了,恰好爱恋了。
佛告诉我,只要我等,就能等来,我所欢喜。
佛是对的。
即便你不爱我,即便你只爱一条蛇,即便你还不知道你爱的只是一条蛇。
我遇见了你,即便你不爱我,也是皆大欢喜。
我不求外相,虽然初始我是因你的外相而将你瞟了一眼的。
但我已经看到你的心,感受到你的本性。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你却没有办法透过我的外相接近我的内心。
我的皆大欢喜,有着丝丝隐痛。
我甚至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你,然而,请你相信我的爱,不比一条蛇更轻易。
我尊重我的对手,礼遇所有爱你的人。
我相信爱你的人,一定也有一颗如我这般易碎的心。
爱人,都是易散的彩云;爱人的心,都是易碎的琉璃。
我不想问,你为何不爱我。
因从爱人的眼里望去爱的人也爱自己。
我想,你也是爱我的。
我遇见一场因果。
我遭遇一场因果。
得蒙她救,我也为你高兴。
爱的人即使不在自己身边,也不希望他不存在。
我恨我不能移动的身躯,无法为你做任何别事。
我只有努力盛放,狂姿勃发,盛放的结果是:速速凋亡。
那条白色皮肤的蛇对你说,你们是注定要相遇的。
我也是你的注定,注定为你所摘。
你可知?我们的注定呢。
你与同伴们返城,仍然经过我身边。你的脚步好轻,好轻,是生怕踩痛我似的轻,湿透的浑身,藏满镜湖的水,滴滴入我心。
我闻到你身上镜湖的味道。
我贪婪地汲取。你的味道。
一朵花绽放的意义,也许只是为他所摘。摘下的瞬间,为他倾尽所有,拼取一息,成就最美。摘下后,她就死了。
最后被你摘下的瞬间是我们彼此共同的高潮。
怎么办?
怎么办?
今生爱已完全,来世痛意提前。
那瞬间。我突然想起。
你握住我的手,轻柔下了吻。
告弃:
你不知道我为何狠下心,为何离开你……
前尘往事如浪滔天惊临眼前。
今生今世,我犹如尾生抱柱,望夫成石,终于等到你。你仍然没有告诉我,当年为何离开我。
也许,今生再次出现的白蛇,已然昭示了前世的结局。
欠她的,你须今还。
欠我的,待到几时?
或者,是我欠你良多,我们将继续纠缠,直至清还?
我恋世同时亦爱一世人。
哎,今生今世不团圆……
爱是给他他想要的,而非给他你想给的。
要到多年以后才明白,身为一枝花——不是为你而摘,也为别人而摘。
六、她比五百年寂寞
五百年。
又是一个长长的五百年。
在这个五百年里,没有了素贞,没有了许仙,没有了法海,没有了能忍,没有了各种妖。
一千年,两千年,有一种妖在岁月的度化中修长“僵忒”了,她不欲成仙亦不欲为人,她也懒同妖类打交道,她心如止水。有些东西那时候非得不可,后来也会变得爱理不理,有什么趣。凡事经过以后才能理直气壮道“不过如此”,未曾经过便少了一层底色,没有底色衬托,人多多少少是浮的。
她想起他,是快乐的,是留恋的,那么长的时间里,她把他拿出来想一想,就又过去一日。日复一日,她想明白了许多事。如果许仙和素贞日日如斯生活,也就没什么可传说的了,不过是将结尾改作:从此以后,凡人与蛇妖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人看别人,总是好的。法海的加入,使他们的爱情受阻,有受阻就有弹性,有压迫就有反抗。目的冠冕堂皇,姿势曼妙丰盈,如戏,台上激烈,台下动容,台上台下的交互有了默契,非把这戏给做足咯!演戏没有对手,演不出张力;演戏没有观众,演不出余韵。戏做得那样好看,几乎做绝了,下台后,手麻脚肿,全身都不知怎生安放。
她不要像素贞那般傻,伶人命,悲欢离合统共要别人指手画脚。世人其实不懂其间真相与流变,但一人说一句,假的也就成了?99lib.真。后世有女谢世书辞道,“人言可畏”。真的是“人言可畏”,人言是无论好坏都杀得死人的!
幸亏素贞和许仙还是以相知相许、唯美的爱情悲剧被记录下来。
她应该为他们上炷香,恭贺他们一声吗?
五百年。
五百年过去了。
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当年许仙爱不爱姐姐,有多爱,或多不爱,我也懒得去清算。姐姐都不在乎了,我又替她在乎什么呢。姐姐不想清醒,不愿知道真相,我又何必担恶名,做此恶人。我和姐姐一起那么多年,到底不比许仙情缘薄。
许仙只是一个人,是人,就有弱点。
他的弱点,真是罄竹难书。不过反过来说,你能指望一个凡人有多大胆?他不过就是个药官,能力胆识皆有限,前怕狼后怕虎,风车耳朵棉花心。
一个词:懦弱。
就是这么个人,你拿他怎么是好。
要怪只能怪姐姐自个儿眼瞎,赔了千年道行,看上一个他。
姐姐曾说:官人有官人的好。
我心里冷笑,不敢叫她看到,怕连累了我们姐妹情深,伤她自尊。陷入爱情的女人,各个是睁眼瞎,盲目到不计后果,旁观者都看出来的事实,她们硬是给屏蔽了,心里不想看的东西,眼睛当然看不到。眼睛只是工具耳。
官人到底哪里好?他太普通。只有相貌生得好。其他男人的好他欠缺,男人的坏处他是一概全揽。他既没有法海的坚毅挺拔与佛肚能容,也没有能忍的真心诚意和四方澄明。他招是非,不知好歹,没有担当,不愿负责,在感情面前,举步不前,在人世前面,踽踽难决。白做好了的,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敢食。这等次男,亏姐姐看得上。
要说姐姐是披着蛇皮的人,那许仙才是披着人皮的妖。
可是姐姐爱他。
我为姐姐可惜。
爱情真没有道理。爱时,哪怕他是衣冠禽兽,哪怕他是斯文败类,也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直到把自己燃尽,化灰,灯灭……
如果被素贞爱上的话,也是不得不沉重的吧。
然而爱,多少都是沉重的呢。不愿沉重或接受沉重者,如许仙,是因他不够爱姐姐吧。如果双方爱都沉重,倒好些;都不爱也不重,见之欢喜,有情有义,也好。最怕就是一方重,一方轻,天平失了准头。这边厢觉得我付出了那么多,那边厢觉得你付出的太多了!你当他是人情,他其实付出的是爱情;你当是爱情的,人家只当是顺水人情。我们想的总是不一样,两边都好生委屈。
我和能忍到底不同。
我们错过了。
但真的是错过吗?
当时我也可以留下不是吗。可我并没有。
虽然我为姐姐两肋插刀,水漫金山,大部分是为了能忍。
混战时,我们相遇,渐渐背离,因为各自脚下有路,终于明确。
什么叫做“错过”?是“错的过了”,还是“过了则错”?是本来就不该“过”,还是本来就无法算作“错”?错过多了就无所谓,饶是连错过也错过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再要回来,约半是要后悔的。
每一样东西都只是存在,所以我怎么可能错过?
终归是因我道行太浅之故,才能顺理成章抽身。
我让这种感情沉淀,发酵,日后想起来,它就不是水一样的温柔并淌过你心,而是黏稠的,重重的,提不起来,好不容易提起了,放下以后又泛捻出酸。打了个饱嗝,想了想往昔抱拥的滋味,令己感动,可其实你根本记不起那真正的味道。
但愿你知道,我此刻也是真的想念你;但愿我相信,你那时也是真的欢喜我。
五百年真是不能想,不堪想,一想,新恩旧恨扑面而来。心里仍有念想,他就余毒未尽。搁着放凉便是,岂有感情似旧时?99lib?,花开花落两由之。
五百年。
又是一个长长的五百年。
我对法海不如姐姐对他。
姐姐对他,虽然嚣张跋扈,但毕竟是谦卑而恭谨的。因为谦卑所以微妙,恭谨而顺服。
她维护的不是许仙,亦非人间,而恰恰是某种她认同的道统。女人对男人不能平视,更不能俯视,唯有仰视。
素贞对许仙明显是俯视,虽然同样温柔有加,却是笃定非常的温柔,这种笃定是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的宽恕。她对人世则是平视的,她甚至带着一只妖的原罪去接受眼前平淡的喜乐。这也是她之所以藏书网后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功德。
然而对法海,她谦卑。她敬他如佛,他是她不可惊动的最高信仰。她后来惊动他,旨在逼迫他,似在求一个天长地远的回音。他是她存在的福音,她奔赴的力量,她对他是无人世之欲的。好像是佛祖对众佛说,你们要仔细听,说了一遍又一遍,并非菩萨罔顾训诫,或佛法不透,而是唤领他们的内心。他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只是,他终将她的行径看透。一念三千,皆是虚妄。与一个凡人在一起,再坏也有限,何以追踪不止,纠缠得几乎超越了妖与佛的界限。
他身上的佛性,是让一切有灵性之生物愿意靠拢。
他坚如磐石,力拔千钧,广博如海?99lib?,仰之弥高。她以一只妖的卑微试图接近神的边境,探究佛的底线。如果说佛度世人,理该也度她区区白蛇吧。
她盼望他捉住她,教化她,感召她,如观音大士净瓶里的柳枝,伴其清明。她不是存心闹腾为吸引他的注意,她也是真心爱一个人间凡俗男子,选择与他与子偕老,她把这看作是佛祖对她的考验。她对人好,与世亲,她希望最后可以得到来自神佛的祝福。
姐姐太执著,两头讨不了好处。人恨她寡廉鲜耻,佛责她背天罔道。
结果,她只能水漫金山。说到底并非与佛两立,也不是为救冤家许仙,她为的是她的心。
姐姐,我们为何选择做女人?
蛇自古是男性始祖的神秘象征。
蛇妖最大的秘密是,他们是阴阳两性。
在他们修炼的最关键时,可以自行选择,成为男儿身还是女子。
姐姐,那我们为何要选择做女人?
思,凡。
无可抵御。
做人的诱惑。
五百年。
五百年过去了。
庭前闲落花,又一年。
电影版
1926年, 4e0a." >上海天一影片公司出品的《白蛇传》上下集(又名《义妖白蛇传》)及1927年《白蛇传》第三集(又名《仕林祭塔》),由中国第一位电影皇后胡蝶扮演白娘子,吴..素馨扮演小青,邵醉翁任导演,该片系中国第一部以影视形式出现的《白蛇传》题材故事。该片的情节简介中有“小青野性未改,欲与许仙调情,受责后,盘踞昆山媚人子弟”,颇值玩味。
1939年,上海华新影片公司出品《白蛇传》(又名《荒塔沉冤》)。杨小仲任导演,陈燕燕扮演白娘子,童月娟扮演小青。
1952年,香港富华影片藏书网
公司版电影《白蛇传(续集)》,导演是王天林和洪叔云,主演为于素秋、白云、洪波和蓝虹。
1955年,香港泰山影片公司版电影《白蛇传》,导演是周诗禄,主演为罗艳卿、罗剑郎、郑碧影、石坚和飘慧梅。
1956年,山口淑子(李香兰)主演的日本电影《白夫人の妖恋》,导演丰田四郎。该片据林房雄的《白夫人の妖术》改编,由邵氏公司和东宝共同制作,主题思想较各版最为接近冯梦龙的《白藏书网娘子永镇雷峰塔》,妖气十足。八千草熏扮演的小青伶俐娇俏,委实令人难忘。故事最后,白夫人与许仙舍弃人间,共赴蓬莱,一派仙姿。电影曾获最佳摄影。
1962年,邵氏出品的黄梅调电影《白蛇传》,由岳枫执导。林黛出演白蛇,与赵雷的许仙般配非常,两人演技精湛,堪称当时经典。这部影片的最后情节,却是许仙为救白蛇而死,两人还魂,再不分离。
1975年,中国台湾地区神话电影《白蛇大闹天宫》,由嘉凌、江彬、张琴主演。情节多打斗,一上来便是青白到人间,遇歹遭戏,许仙路见不平相助而识。水漫金山后,许仙再次遇白蛇,两人避往偏处,夫妻恩爱,养儿育女,多年以后,法海才找到他们,将她收归,遂使悲剧气氛大减。
1978年,林青霞版电影《真白蛇传》(又名《新白蛇传》),藏书网与秦祥林搭配,两位主演端得青春貌美。剧情由青白拜别师父下山开始,还加了一个人物——师兄。这版的台词令人记忆犹新,明明是古话,意思却现代,小青利嘴张口说来,咄咄逼人,脆生生地好听。此部剧里,白蛇初时应允小青,两人共侍一夫。
1993年,徐克执导的奇幻电影 href='2371/im'>《青蛇》,又是一部经典之作。王祖贤饰白蛇,张曼玉饰青蛇,该片借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掀起的热潮而上映,据李碧华的同名小说改编,探讨了多类与多位感情。在此之前的影视作品,两蛇无论怎个扮相,无论是女女敌对还是姐妹情深,角色地位明显“主仆有分”,白蛇多是正大仙容,青蛇总是娇俏磨人,到了李碧华和徐克这里,才真正平分秋色了。
2000年,叶童、梁琤、林湘萍、唐文龙等共同出演《白蛇新传之妖魅迷踪》,剧情现代,“凶案乃黑青两条女蛇妖所为,黑蛇浓浓因其配偶白蛇无故而别,故带同妹妹青蛇媚媚一同寻找白蛇”,该剧只能算作衍生作品。叶童饰演的黑蛇对白蛇说:“做人有什么好啊,我们在一起五百年,还不好吗?”白蛇执意离去。
2011年,程小东执导作品 href='4865/im'>《白蛇传说》。
电视剧
港剧《奇幻人世间》是1990年12月17日开始于香港电视广播有限公司翡翠台首播的电视剧,全剧共20集。该剧是以《白蛇传》的人妖恋为题材而大幅改编的神话剧,主要由范秀明执导,陈美琪饰白蛇素素,吴岱融饰书生宁丹,邵美琪饰青蛇。本剧颇值一提,一是开头剧情很有 href='2371/im'>《青蛇》之味,书生爱的是青蛇非白蛇,甚至有点褒青贬白;其次是,两年后,此处演白蛇的陈美琪在《新白娘子传奇》里饰演小青,从而被广大受众所记。.99lib.
《白蛇与张天师》由中国台湾地区拍摄,导演谢德麟,由李全忠、黄冠雄等主演。
《新白娘子传奇》是1992年11月5日起首播的中国台湾电视公司八点档连续剧,全剧共50集,堪称是史上与《白蛇传》相关的电视剧中为最经典、最受好评的版本。制作单位为景得传播,制作人为曹景德,导演为夏祖辉和何麒。本剧主要以玉山主人所著的中篇小说《雷峰塔传奇》与梦花馆主所作的长篇小说《白蛇全传》为蓝本来编剧。剧中推陈出新处在于基本每集都有很多的、由台湾知名音乐制作人左宏元谱曲的“新黄梅调”唱段,使该剧宛如一出连续音乐剧。而赵雅芝端庄大方、温柔高贵的形象以及叶童的反串都相当深入人心。该版本也是回放最多的版本,年年占领暑期档,几乎同 href='2202/im'>《西游记》与 href='2210/im'>《红楼梦》齐驱。..
《白蛇后传之人间有爱》是1994年由新加坡新传媒私人有限公司出品的电视剧,全剧共20集。该剧是以《白蛇传》的续篇为题材而改编的神话剧,主要讲述白蛇水漫金山被镇雷峰塔以后,白蛇儿子士林的故事。主要由谢益文执导,刘秋莲等主演。中国大陆部分地区在发行DVD时将剧名改为《人蛇魔神录》。
《青蛇与白蛇》(又名《白蛇新传》)是中国台湾的杨佩佩工作室有限公司与新加坡电视机构联合筹拍的。2001年9月17日在新加坡首播。范文芳演白蛇,张玉嬿演小青,李铭顺演许仙,焦恩俊演法海。该剧颠覆原有《白蛇传》的内容,加上法海和尚的感人故事,以全新面貌来阐述白蛇和许仙的这一段浪漫曲折的恋情。
编外版:《我和僵尸有个约会I》,有一段小剧情,讲的是白蛇对许仙的八百年等待。麦景婷出演白蛇。
2005年刘涛饰演白蛇的《白蛇传》,由吴家骀执导,首播于2006年5月1日。这部剧集保留了民间传说《白蛇传》中大部分基本人物和重要情节元素,但更多的是对整个故事进行重新创作。故事围绕着人间的各种情感展开,其中着重描写了许仙和白素贞的爱情。原有48集,经剪辑后为30集,剧中有些情节(如盗无情草等)前后不够连贯,有些场景缺乏过渡,这些应归咎于剪辑后缩减的原因。
2009年,《白蛇后传》是由杭州嘉艺影视传媒有限公司投资拍摄的一部古装神话电视剧,为2005年电视剧《白蛇传》的后传。由傅淼、邱心志、刘诗诗等领衔主演。
《又见白娘子》是北京柯瑞传媒有限公司筹拍的一部35集的神话电视连续剧,于2011年5月首播。以翻拍《新白娘子传奇》为名义投资7000万元人民币打造。制作方收购了《新白娘子传奇》的部分歌曲及配乐,该剧将实现延续使用《新白娘子传奇》的黄梅戏风格以及部分乐曲。剧情以及在人物的设定上与《新白娘子传奇》有很藏书网大的差异。
编外版:2010年,《天师钟馗之青蛇有泪》是古装神话剧《天师钟馗》中的第二单元,讲述了蛇妖小青的故事。
动画版
1958年,《白蛇传》(日原标题为《白蛇伝》),为以中国的民间传说《白蛇传》为题材的日本第一部彩色长篇动画电影。在制作该剧前,日本并没有制作长篇动画电影的体系,因此工作人员们从研究他国的动画、动画师的养成、开发拍摄动画用的器材等开始着手,约花费2年的岁月作成本片。导演为曾担任东宝教育映画部的短篇动画制作的薮下泰司。制作为东映动画,由东映发行,上映日为1958年10月22日。
2007年,艺术沙画 href='1252/im'>《白蛇》由阮筠庭导演。该片以沙动画的形式对这个故事进行了现代意义的解说与颠覆。.99lib?
《水漫金山》是一部以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白蛇传》为主题的52集国产动画片,由南京鸿宝影视文化公司与镇江广电局及中央电视台联合投资拍摄。央视动画导演陈家奇将出任该剧的总导演。现已进入中期制作阶段。
歌舞表演
1975年,云门舞集艺术总监林怀民编藏书网创《白蛇传》,成为云门长青舞码。云门舞集,是一个中国台湾的现代舞蹈表演团体,享有世界性的赞誉,是国际重要艺术节的常客。2010年,白蛇、青蛇来到故事藏书网背景的杭州西湖畔,对着雷峰塔起舞,圆了一个时代的梦。这也成为云门首次在大陆的大型户外演出。
1982年,汪明荃版舞台剧《白蛇传》,是由罗文独资监制的香港首部bbr>粤语歌舞台剧。罗文饰许仙,米雪饰小青99lib.,卢海鹏饰法海。
戏曲表演
《白蛇传》的戏 66f2." >曲表演丰富,演绎手法多姿多彩。在其故事传说不断的衍变中,先人给我们留下各种唱词,使它的戏曲表演更加得天独厚。形式有晋剧、潮剧、越剧、京剧、豫剧,粤剧、湘剧、汉剧、秦腔、河北梆子、同州梆子、吕剧、绍兴高腔、歌仔戏、木偶戏、皮影戏等,不一而足。藏书网..?99lib.
1962年由陈皮执导的粤剧《仕林祭塔》,1980年李炳淑主演的京剧电影以及青春版越剧《蛇恋》等,都在各个年代,各个阶段,很好地诠释了该传说的核心内容与价值,并用各具侧重的表达方式解读了它的不同侧面,将一本瑰丽的民间珍宝继续流传下去。
注:本附录编辑内容参考了谷歌、百度、维基百科、豆瓣等网站的网络共享资料。如有讹误,欢迎读者予以指正。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