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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局》
主要人物介绍
柳飞云——嘉琳公司创办人
楚嘉琳——柳飞云妻子,广告公司公关经理
李晓峰——嘉琳公司销售经理
白秀清——东方捷成公司创办人
高宇——嘉琳公司销售主管
段伟——东方捷成公司销售经理
王会计——嘉琳公司会计
庞萌萌——嘉琳公司前台接待
白莲——白秀清妻子,东方捷成公司财务总监
李九九藏书
经理——中太集团经理
宋静——李晓峰女朋友
付娜娜——原简森公司销售助理
顾朝阳——原简森公司职员
韩子路——嘉琳公司摄影师
Johnson——美国恒信财团中方首席代表
简总——简森公司创办人
楔子
北京的深冬寒风刺骨,鹅毛般的雪花在漆黑的天空中翩翩起舞,冰冷的气流像锋利的刀子一阵阵地刺向每个人的肌肤,风卷着雪肆无忌惮地在空旷的大街上飞舞,嘶声号叫着向过往的路人示威。赤裸的参天大树扭动着暗灰色的枝条,在暴风的配合下剧烈地摇动着尖如锥的臂膀,在夜色中令人不寒而栗。惨白的月光,若明若暗,若有若无,洒落在一片死寂的街道中,给人一种难以言状的凄凉。
午夜,乌云遮月,万籁俱寂。偶尔驶过的出租车会撕裂黑夜的沉寂,但即刻又恢复了那种恐怖的寂静。世界好像忽然失去了活力,生命似乎暂时停止了延续。深夜对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富人还是穷人,在这一刻都无法辨别,黑暗为人们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使他们远离现实世界的残酷,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慢慢地,无声无息。此刻,月亮顽强地摆脱了乌云的纠缠,银白色缥缈的月光从天而降,一个黑影转瞬消失在黑暗中。
黑衣人!全身黑色,诡异的黑色。
黑衣人缓慢地沿着围墙移动,步伐稳健,最终在一扇宽大的玻璃窗前停住了脚步。他用右手慢慢地拉开窗户后,左手钩住窗沿,一跃身进入了屋内,像幽灵一般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bbr>..窗户缓缓地合上,一切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黑暗依旧。
屋内漆黑一片,他并没有开灯,而是顺着走廊熟练地前行,在大厅的拐角处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此时他的双眼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能够依稀看清近处的景象。他推开了一扇玻璃门,坐在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前,摸索着打开了电脑开关,用僵硬的手指输入密码,主机顺利启动。黑衣人紧张地拨动鼠标,打印机运转的声音环绕在屋内的每个角落。这台高速打印机居然会产生如此大的声音,在有节奏的噪声下,黑衣人不禁有些紧张,扭过头向门外望去,突然间他感觉头皮发紧,心跳急速加快,后背冒出一阵凉气。
门外居然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中!
“谁!”黑衣人低声问道,流露出内心的恐慌。他猛然站起来,下意识地挥动着双臂,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黑暗中的那个人似乎更加镇定,依然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黑衣人战战兢兢地退到了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手伸入兜内紧紧地握住了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双方还在默默僵持。黑衣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长长地舒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随后他关掉电脑,从打印机上拿起那叠纸匆匆离开了房间。刚走到楼梯前他又折回到一张桌子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号手电筒,在微弱的光线下看了几眼桌上摆放整齐的几页纸,微微点了点头,片刻后便悄然离开了。
雪已停,一个黑影消失在寂寥的夜色中。
2006年12月30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语出《庄子·山木》:“庄周游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汉刘向《说苑·正谏》:“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黄雀在其傍也。”《吴越春秋》载:“后园有树,上有蝉正饮露,不知螳螂在后欲捕之也!而螳螂作势欲扑,竟不知黄雀蹑其旁也!黄雀伸颈仅顾啄螳螂,而不知树下之弹弓也!彼皆欲得前利而不顾后患也!”
第一章 8:00am
1
瑞雪后的京城仿佛蒙上一层薄薄的面纱,所有景物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犹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隐藏在茫茫的白雪之中。世界在突然之间安静了,人们似乎在静静地享受着这美妙的感觉。
柳飞云穿着一件舒适松软的睡衣坐在同样舒适松软的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刚刚磨好的咖啡,正在细细品味着其中淡淡的苦涩。
柳飞云喜爱咖啡杯中飘散的那种独特的味道,他始终认为,国人的咖啡情结其实仅仅是饮用的过程而非杯中的内容,而那些常常光顾星巴克的白领们,更多的是享 53d7." >受那份优雅的氛围,又有多少人在乎咖啡的味道呢?
柳飞云坐在一扇宽大的落地窗前,专注地俯视着窗下的雪景。这是一栋十八层的高档住宅,位于朝阳公园附近,是北京城中屈指可数的黄金地段,每平方米售价均在万元以上,显然这里是很多人向往的乐园,同时也是成功者享受生活的家园。
第十八层的F号属于柳飞云,这是一套二百平方米的复式套间。与其他住户不同的是,这里既没有豪华的装修,也没有贵重的饰品,只有不计其数的书籍散落在屋内的每个角落。书籍所涉及的面很广,其中不乏历史、哲学以及文学方面的名著,但数量最多的还是关于心理学研究方面的书籍,柳飞云似乎对人类内心活动有着浓厚的兴趣,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爱好。
每逢午夜,他总会一个人坐在窗边独自享受着书中的快乐,沉浸于另外一个宁静的世界,那里没有虚伪和浮躁?,没有欺骗与狡诈。
柳飞云今年刚满三十二?
岁,他的事业已经达到了顶峰,他所创建的嘉琳广告摄影公司在北京广告圈内早已是鼎鼎大名了。虽然嘉琳公司与其他两家公司竞争激烈,但经过柳飞云近两年的经营,他的公司在当地的市场份额已经稳居第一。
咖啡的香醇和雪后的景色令人心醉,柳飞云用手托了一下他的蓝边眼镜。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每当思考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扶一下眼镜架。
虽然柳飞云的公司目前经营状况良好,但辉煌永远伴随着危机,近几个月连续丢掉几个大单令他非常不快。很显然,嘉琳公司的行业地位正在受到东方捷成公司的威胁,他很清楚如果不能突破目前的经营瓶颈,他的公司将一败涂地。生意其实就是赌博,只有输赢之分,没有中庸之道,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柳飞云点燃一支香烟,缥缈的青烟层次分明地萦绕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立即使窗外的景色似是而非。为什么自己每次与客户谈到最关键的时刻,竞争对手总会适时地以更低的价格跟进?当偶然重复多次就会变为必然,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柳飞云的思绪随着若隐若现的烟雾在空气中旋转。
在抽一支烟的时间里可以做很多事,包括柳飞云目前所思考的事情。他经营的嘉琳公司专业从事平面广告制作,由于摄影设备投入巨大,导致进入此行业的门槛较高,行业内竞争并不激烈,尤其是近两年经过你死我活的拼杀后,只剩下嘉琳、简森及东方捷成三家大型公司,形成了完全竞争的态势。这三家公司竞争的焦点已经从图片质量上升到客户资源,掌控更多客户的一方将取得竞争的优势。由于行业透明度较高,导致非常规手段经常出现在竞争中,为了顺利拿到大客户,有时需要使用一些“特殊策略”。
柳飞云并不在乎丢掉几个客户,毕竟这一切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他也有办法拿下更多的订单来弥补损失,然而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些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客户为什么会丢掉,因为这几家客户一直是他亲自跟进的,最终的报价也只有自己知道,甚至连他最得力的助手李晓峰都不得而知,但竞争对手好像对每件事都了如指掌,自己做每一件事好像都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死死地盯着,这种状况近半年来最为明显……
“怎么一大早就想事呀,怪不得你总是这么瘦呢。”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嘉琳,我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你。”柳飞云笑着说,“昨天夜里雪下得很大,你快过来看看。”
“我可没时间诗情画意,现在得赶紧为你做好早餐,下次你再空腹喝咖啡,我就把你那些宝贝咖啡壶统统扔掉。”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
楚嘉琳是柳飞云的太太,一个温柔贤惠外貌出众的女人。她目前是另一家著名广告公司的公关经理,事业有成又非常顾家,对丈夫体贴入微,柳飞云对拥有如此完美的伴侣而感到无比幸福。
他们是在简森公司工作时相识的,那时柳飞云任公司销售总经理,楚嘉琳是客户主管,经过他们默契的配合和不懈的努力,简森公司达到了业绩顶峰,同时他们也建立了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之后,在柳飞云决定独立创业的时候,楚嘉琳也毅然离开了那家全国知名的企业。楚嘉琳的能力出众,事业心很强,柳飞云曾经邀她一起经营嘉琳公司,却被她婉言拒绝了。
失去了柳飞云和楚嘉琳以及业务骨干李晓锋的简森公司立即由盛转衰,在竞争中节节败退,难以再现当年的辉煌。
这时,楚嘉琳端着两个盘子走进餐厅,一套粉红色的丝绸睡衣衬托出她匀称的身材,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清香飘洒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楚嘉琳每天都会准备不同的早餐,今天是培根、三文鱼及鲜奶。
“元旦假期我们怎么安.99lib?排呀?你不会又要看三天的书吧。”楚嘉琳说话时脸颊上泛起两个甜甜的酒窝。
“你以为我是书呆子?”柳飞云含笑着回答道,“我们1号去赛特,我知道你看中了一款提包。”
“好啊。”楚嘉琳高兴地说,“我还想bbr>再买两条丝巾呢。”
“行,只要你喜欢。”柳飞云看着楚嘉琳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清澈,长长的睫毛稍稍上挑,鼻梁又高又直。她没有化妆,白皙透明的肌肤宛如婴儿一般。
手机总会在你最不想被打扰时响起,屏幕上显示出李晓峰的名字。“柳总,吃完早餐了吗?那个德国中太集团有点悬了,我昨天给他们企划部的李经理打了一天的电话,居然没人接。今天一早我给他的助理打了一个电话,据称昨天东方捷成的人去了,与李经理谈了一上午,晚上又一起娱乐去了。你看看我们是不是去拜访一下,这单金额可不小呀!”李晓峰频率极快地说完这段话。
“你自己就能应付,我到最后时刻再出面吧,你现在在哪里?”柳飞云慢条斯理地说。虽然事情很紧迫,但他并不想让楚嘉琳有所觉察,把所有事都写在脸上的男人显然是不够成熟的。
“我刚刚到中太集团楼下,准备马上就上去。”李晓峰补充道。
“别那么着急,人家刚上班,你总得给他们留些沏茶、闲聊的时间,别让人挑眼,你在车里等一会。早餐我给你带过去,今天恰好是西式的,我知道你好这口。”柳飞云暗暗赞叹李晓峰的效率,并用眼神示意楚嘉琳拿个餐盒。
“那就替我谢谢嫂子大人了,过会儿见吧。”对方的语速丝毫没有减慢,柳飞云的轻松语调并没有缓解李晓峰焦急的心情。
柳飞云笑着对楚嘉琳说:“你慢慢吃吧,公司那边有点事我得先走一步了,我今天预定两张电影票,我们抽时间去看一场电影。”
“多买两张票吧,让李晓峰他们两口子也一起去,这些日子他没少跟你熬夜,你总得意思一下嘛。”楚嘉琳迅速从橱柜中拿出两个餐盒,几乎把桌上所有的食物都塞了进去,然后柔声细语地说,“对了,上周你们写字楼有一家美国保险公司举办年末促销,优惠幅度很大,我上了一份,你要是觉得合适也上一份吧。”
柳飞云一边点头同意,一边换上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装,与楚嘉琳告别后,来到地下车库启动了那部崭新的红旗奔腾。以柳飞云的财力购买一部更豪华的轿车没有任何问题,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只要中国品牌在质量上没有问题,那么他一定会购买国货,作为中国人本应支持民族品牌。柳飞云周围那些生活西化的朋友对他的举动都十分不解甚至是淡淡地嘲讽,但他并不以为然,只是一笑置之。
2
中太集团的办公地点设在小庄路口附近的中国现代商城内,那是两栋豪华的商住写字楼。柳飞云在简森公司工作时经常出入于此地,以至于那里的很多保卫都认识他。
从柳飞云住处到现代商城大约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但由于雪地路滑,车速很慢,在路上的时间不得不有所延长,柳飞云正好用这段宝贵的时间进行深深地思考,随着太阳的光芒逐渐照亮了茫茫的雪地,他的思路也渐渐清晰了,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现代商城的两栋大楼裹着一身银装,与相距不远的京广中心遥相呼应。写字楼的门口已经没有什么积雪了,看来高档写字楼之所以高档,不仅仅是因为其硬件的投入,管理人员的素质也是其重要的一个环节,想必这些保洁人员天没亮就开始扫雪了。柳飞云边想着边走到一辆银色的奇瑞瑞虎旁,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里的人猛然睁开了眼睛,手足无措地坐在驾驶座上,四处张望后才恍恍惚惚地看到车窗外的柳飞云,他愣了一下,随即打开了车门,模糊不清地说:“我刚睡了一个回笼觉,你着实吓我一跳,柳总。”
柳飞云看着西服笔挺的李晓峰,笑着对他说:“这就怪了,昨天又没加班,你怎么还这么困,是不是跟谁幽会刷夜去了。”
“怎么会呢,咱们整天熬夜,我都拉了胯,哪有时间扯闲片儿,昨天夜里看了一会儿西班牙甲级联赛,你说说这些老外多缺德,非得安排这么晚踢,成心折磨我们广大的中国球迷。”李晓峰急赤白脸地争辩,然后揉了揉眼睛,“你真不上去了?你和那李经理不是铁哥们儿吗,你有面儿,谈事多方便呀。”
“你们俩关系也不错啊,这可是花简森公司的钱培养出的友谊,你估计目前什么状况?”柳飞云把餐盒递给了李晓峰。
“看这架势中太集团今年可能不与简森公司续签了,简森公司这回真要歇菜了。上周我们本来很有希望取而代之,谁知道半道儿杀出东方捷成这个程咬金,我们三家公司片子的质量和代理的项目都差不多,剩下就看谁的报价低了,姥姥的,拼刺刀呗。”李晓峰一边说一边打开手中的餐盒,忽然眼睛一亮,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扭过头异常严肃地跟着接了一句:“我说,你应该给我带瓶法国葡萄酒来。”
柳飞云被他逗乐了,说:“你刚才在电话里神经兮兮的,现在就看了一眼早餐,这一转眼的工夫怎么又恢复常态了?”
“首先声明一点,我不是猪,呵呵。我这人你还不知道,从简森公司一直跟着你到嘉琳公司,我一看到你心里就踏实多了。依你看,中太集团这个大客户下一步会如何走?会和我们这三家中的谁合作?”李晓峰把一片培根塞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先设法从李经理那里套出东方捷成的报价,然后再修正我们的方案,我们争取把中太这个大客户吃定。唉,这段时间似乎没什么好消息。”柳飞云微微叹了一口气。
“是呀,简森公司似乎要东山再起,几个大单都让他们拿到了,我们和东方捷成抢的都只是小单。每年这个时候各大企业都开始签订下一年度的广告合同,我们这三家公司的业务都跟仇人相见似的——分外眼红。”李晓峰愤愤不平地说,双手不停地搓动着,一副顽主的样子。
“打住吧,你别撒呓挣了,睡也睡足了,吃也吃饱了,麻利点儿给我干活去,完事马上回公司。”柳飞云故作严厉状。
“得,我先买包烟,这就上去,你擎好吧。”李晓峰把餐盒放到仪表盘上,然后拿起电脑包迅速跳下车,整了整西服,用手梳了梳头发,然后在反光镜前检查了一番后才走向写字楼。脸上呈现出一种职业的笑容,腰杆笔直,俨然一位经理人的模样,和刚才那位京城侃爷简直是判若两人。
柳飞云看着他那发福的背影暗暗发笑,李晓峰曾经在简森公司担任客户经理,是柳飞云的老部下,两个人的私交甚密,当柳飞云另立门户时,李晓峰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并主动提出在创业的第一年降低薪金待遇,为柳飞云降低成本,用他的话说就是“朋友就得交像我这样的”。
柳飞云非常了解他的品行,虽然平时他喜欢嘻嘻哈哈、侃东道西,但在工作上绝对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李晓峰精通市场营销和企业管理,并且具备一流的文笔水平,只是他为人处事比较低调,大家几乎都认为他是地道的侃爷而忽视了他藏于内心的才华。
柳飞云驾车驶向了嘉琳公司,他将面对怎样的一天?
第二章 8:45am
1
柳飞云的公司在东四十条的华顺花园内,这是京城知名的高档商用公寓,之所以选择于此地办公主要基于三种考虑:其一,这里可以比较好地展示公司形象。柳飞云多年的从业经验告诉他,一家广告公司的收入与付出的房租成正比,处于高档写字楼的公司经常可以接到大型企业的订单,而租用低档写字楼的公司只能与小型企业合作,两者之间的收益自然不言而喻,柳飞云能做到今天与当初他的选择有着一定的关系。其二,这里距CBD商务圈不算很远,那些外企的办事人员到他公司办事十分方便。其三,楚嘉琳从公司所在的丰联广场到这里只需五分钟的车程,只要有时间,她每天中午都可以过来与柳飞云共进午餐。
柳飞云推门进入办公>..室,一种淡淡的幽香扑面而至。公司办公室是双层复式结构,一个做工精致的接待台正对大门,背后的磨砂玻璃上刻着用射灯点缀着的公司名称,宽阔的大厅作为业务人员的办公场地,办公桌配备的是红木小型班台,黑色的皮质转椅,这些办公设备在其他公司恐怕只有部门经理才能享用。
朝气蓬勃的前台接待员庞萌萌向柳飞云愉快地打着招呼,庞萌萌今年刚刚二十出头,长着一张聪明伶俐的娃娃脸,几乎她的每件衣服上都有一些卡通人物。李晓峰曾经挤对她说,客户见到她都以为自己到了幼儿园,然而庞萌萌对李晓峰的挤对并不在意,照样我行我素。柳飞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嘉琳公司九点才正式上班,但所有员工在八点五十分都能够准时到岗,并开始工作前的准备。公司从来不用打卡或签到,也没有专人监督,大家全凭自觉,奇怪的是越是没人管就越没有人迟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提前来到公司,唯恐自己迟到。
柳飞云笑吟吟地回应庞萌萌和其他销售人员的问好,然后让她帮忙订四张电影票后转身上了楼梯。二楼是主要的办公场地,除了会议室空间较大外,其他都是小间的办公室,李晓峰曾经建议把柳飞云的办公室尽可能地扩大,但这一建议遭到柳飞云坚决反对。最终他把可用的空间又划分出两个房间,一间做饮料吧,里面准备了各类饮料及咖啡,供员工休息时饮用,当然全部免费,另一间为休息室,备有舒适的真皮沙发和各类报纸及杂志。
柳飞云坚信只有当你真心地尊重员工,他们才会给你相应的回报,大家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没必要将老板与职员分得多么清楚。
通过近两年的真正人性化的管理,柳飞云公司的员工十分稳定,居然没有一个职员离开公司。相反,许多广告界的人才纷纷慕名而来,直到办公环境满负荷后柳飞云才不得不一一谢绝,而今人员编制已经达到了五十名,这对专营广告摄影的公司可不算一个小数目。
柳飞云经过李晓峰的办公室时下意识地朝里面看了看,屋内整洁依旧,办公桌上摆着李晓峰和他的女朋友宋静去年去丽江时的合影以及许多从西藏带回来的装饰物,墙上挂着西欧的壁画,倒是很有生活情趣,唯一与这美妙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是,桌上居然放着一本武侠小说,而且从封面的血腥程度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地摊货。柳飞云摇摇头走了过去,心想这个家伙真让人捉摸不透。
柳飞云进入自己的房间前回头看了一下厅里的大钟,刚好九点。这台钟表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东方捷成的老板白秀清作为嘉琳公司开业的贺礼送来的,别人送花篮他却送钟,真是居心叵测。
柳飞云在简森公司工作时曾经一度将东方捷成逼到破产的边缘,当柳飞云离开简森公司独立创业时,想必白秀清兴奋过度想出这个馊主意给柳飞云添堵,没想到嘉琳公司的业绩在两年后超过了简森公司成为行业第一,估计白秀清到现在才意识到这台99lib.钟算是白买了。
记得当时李晓峰说什么也不收这份贺礼,还拿出五千元给商场送货员,非要再买一台连同这份贺礼一起给白秀清送去,说这叫“好钟成双”,不过柳飞云倒是高高兴兴把钟留了下来,藏书网对李晓峰说:“白总好不容易破费一回,送回去算哪门子事儿,再说咱们公司正好缺块表,这近两米高的钟看得更方便。”李晓峰也不好再作坚持了,据说当天夜里他给白秀清打了好几个骚扰电话,泄愤后反倒是对这台钟大加赞赏。
2
柳飞云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前台庞萌萌,让她通知高宇上来开个会,随后他拿起笔记本,坐在门边的沙发上。高宇是业务主管,平时都是李晓峰和高宇主持业务会,柳飞云本人很少出席,作为公司的老板,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看着高宇走进来的表情让柳飞云感到目前的状况确实十分严峻。
高宇穿着一身灰色的西服,高高的个头,头发很短,梳理得也非常工整细致,脸上总挂着憨憨的笑容。他原来也在简森公司工作过,是柳飞云在简森公司的老部下。待高宇坐稳后,柳飞云说道:“李晓峰直接去拜访客户了,我们就不等他了,你昨天拜访情况如何?”
“不是很理想,我们几个业务员去了那几家公司,对方依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据他们内部人透露,简森公司的机会比较大。这事可真怪了,两年前简森公司做得最好,你和李晓峰从那出来后简森公司就一落千丈,我们嘉琳公司成了当之无愧的老大。但去年东方捷成突然发力,几乎与我们并驾齐驱了,尤其最近这段时间东方捷成势头很猛,看样子是准备要一统江山了,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就像是有人故意这么安排的,或者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高宇不无担心地说。柳飞云故意绷着脸说:“噢?你年纪轻轻倒挺迷信,一会儿我让庞萌萌买本《周易》,你到李晓峰那屋给咱们公司算一卦,看看明年风水该轮到谁家了。”
高宇脸上露出了笑容:“别介呀,我哪有那本事啊。我们下一步是不是把价格放下去?别让那两家公司把客户都抢光了。”
柳飞云沉吟片刻,说:“坦率地讲,我并不倾向于放价,如果这个行业掀起价格战对谁都不好。记得几年前彩电行业的价格战打得倒是热闹,那几个大品牌谁也不服谁,一个比一个横,到最后怎么着了,虽然哪家也没趴下,但全行业利润却再也拉不起来了,自身的竞争力不升反降,反倒是让韩国人趁机抢了不少市场,你说这不是内耗吗?只会拿着价格窝里斗的企业没什么出息。”
柳飞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轮流坐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这个行业和制造业有很大的区别。比如可口可乐,当它做到世界第一时,它的竞争对手就很难超越了,道理很简单,可口可乐的目标客户大部分是个体,一旦他们满意其口味和认可其价格,通常会长期购买,没有人会左右他们的购买决定。而我们这个行业的目标客户是团体,虽然市场部或广告部负责人可以做决策,但毕竟涉及金额较大,各相关部门的高管都有可能否定项目,所以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都有可能使我们前功尽弃,简森公司和东方捷成能抢到单子一定是他们工作比我们做得更细致。做生意就是做人的工作,这句话用在咱们这行再贴切不过了。”
高宇低着头说:“你说得没错,是我的工作疏忽才丢了那几个大单……”
“那不是你的错,主要是我有些大意了,我没有跟紧那几个老总。不过没关系,做生意就是这样,有得必有失,没这点心理素质干脆就别做生意了。”说罢,柳飞云爽朗地笑了笑。他对下属的管理风格是有了功劳全算在员工头上,有了失误尽量自己承担责任。
高宇用感激的眼神看着他的老板,说:“我安排业务员继续跟进我们规划的客户,我再去一次久恒集团,一定把单子搞下来。”
柳飞云忽然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假如你今天在马路上遇到一个保险公司的销售代表,他极力向你推荐一项寿险项目,你会作何反应?”
高宇摸着脑袋迟疑地看着柳飞云说:“这个吗,我就跟他说暂时不需要或者赶快离开他,怎么啦?”
“问题就在这,你还不知道他向你推荐的到底是一套什么项目就拒绝吗?万一是你刚好需要的或者是特惠价格,你轻易拒绝不是错失机会吗?”柳飞云看着高宇困惑的样子,笑了笑就接着说了下去,“这是我们心理的正常反应,假如你手里有一件非常好的东西恰好符合对方的需要,但你热情过度的介绍会使对方产生一种逆反心理,反而会怀疑其产品的真实性,最终通常会拒绝。”
“你是要告诉我《三十六计》里的欲擒故纵吧。”高宇插了一句。
柳云飞看着高宇说道:“对,就是欲擒故纵,曹刿论战和孙膑的‘减灶诱敌’都是这个道理,但是兵法和商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兵法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消灭对方,而商战则是使用各种策略与对方建立更好的合作关系,不能生搬硬套。销售与谈判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销售工作崇尚结果论,你只要拿出业绩就是好活儿,没有人关心这中间是如何运作的;谈判则是彻头彻尾的过程导向,如果你在过程中没有掌控好的话,你肯定不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即便是同一件事,不同的沟通过程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
高宇不由地点点头。
柳飞云继续说道:“如果你急切地向买方介绍产品,迫不及待介绍产品的优势,期望能够尽快成交,但结果通常会事与愿违,你将无法顺利地拿到订单。所以无论你是心急如焚还是焦急万分,在谈判桌前要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态,记住,优秀的谈判者绝不能藏书网喜形于色,即使谈判结果多么出乎意料也不能让对方察觉!”柳飞云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
高宇不断地点头:“我明白了,同久恒集团谈判要讲究策略,不能傻乎乎的一相情愿,对吧?”
“回答正确,要是没别的事你就过去吧,我们随时联系。”柳飞云随和地说。
看着高宇道谢后兴奋地离开办公室时,柳飞云思绪万千,他在像高宇这样的年纪时正在简森公司做业务,缺乏为人处世的经验,四处碰壁,幸好在简森公司遇到一个好老板——简总,他向柳飞云耐心地传授着各种各样的商业知识,就像柳飞云今天对待高宇一样。
简总曾经对柳飞云说过:“一家企业最大的竞争优势就是人才,这是你的竞争对手唯一不能复制的因素,谁说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依我看人才就像土地一样永远都是稀有资源。”
其实在柳飞云的公司内部到处都有简森公司的风格,柳飞云从不否认能取得今天的成绩和他当年在简森公司的工作经历是绝对分不开的,当然也没有人问他嘉琳公司取代简森公司的感觉这种令人尴尬的问题。
忽然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打断了柳飞云的..思绪,这个感觉从他进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柳飞云总觉得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柳飞云站起身,用他敏锐的眼睛在狭窄的空间内寻找着,终于,他拿起了桌上的一本皱皱巴巴的信纸,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顿时锁到了一起。
昨天下午一本崭新的信纸今天居然像魔术一样变得面目全非,柳飞云凝视着旁边空空的水晶杯子,谁会在他走后进入这个办公室呢?
柳飞云快步走进隔壁的财务室,年轻的王会计戴着一双粉色的套袖伏案而坐。她在嘉琳公司工作已有好几个月了,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柳飞云很认可她稳重的工作态度,试用期还没过就和她签订了正式的劳动合同。
看到柳飞云风风火火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王会计有些局促不安,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柳飞云示意她坐下后问道:“小王,昨天我走后谁进了我的办公室?”
王会计略微惊讶地答道:“你走后我就去了一次饮料吧,没看见有谁进你的办公室呀。”
柳飞云又接着问:“昨天你几点下班的?”
王会计紧张地说:“大约六点二十,我把这个月的账做完了才走的,我下楼的时候已经没人了,门是我锁的。怎么啦?是不是你的办公室少了什么东西?”
柳飞云笑着说:“没什么事,你忙吧。”随后轻轻地关上财务室的玻璃门,沉着脸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 95f4." >间。
柳飞云坐在高背转椅上出神地看着眼前这本泛着黄色的信纸,他托了一下眼镜后迅速打开了电脑,用鼠标点击到“标书报价”文档,查看上一次的阅读时间,映入柳飞云眼帘的时间是:今天凌晨2:06!
柳飞云顿时怔住了。“标书”被人窃取了,报价全面泄露了……
就在柳飞云看着电脑发呆的时候,外面响起一片欢声笑语,他知道李晓峰回来了。
第三章 9:00am
1
李晓峰坐在中太集团的接待沙发上耐心地看着一个德籍职员给前台露西交代工作。这套办公室的面积比起嘉琳公司要小很多,职员的人数居然比办公桌还要多,永远有几个人要站着办公。这也敢叫外企,这帮老外道貌岸然地赚中国人的钱,还不把咱国人当回事。李晓峰瞪着那位德籍职员心里越想越生气。
当老外刚刚转身,露西就招呼李晓峰过来,“你们老板德语讲得不错。”李晓峰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露西笑着说:“那是,他就是德国人,说不好德语还当什么老板。”
李晓峰接着问:“他们到中国来赚钱凭什么不学中文,还让你们学德语,哪说理去!”
露西很不自然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欲言又止,片刻后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的工作人员,压低声音对李晓峰说:“其实他们都懂中文,你要是说什么坏话让他们听见了,立马跟你急,你信不信?”
李晓峰也压低了声音,脸上表情丰富,用极其夸张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跟地下党似的,你一定就是传说中潜伏在敌人内部的那把尖刀吧?”
露西刚要回话,李经理这时拿着一个硕大的水杯从里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他看着李晓峰斜靠在前台和露西嘻嘻哈哈说得正欢,心想这位侃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他要一打开话匣子那还了得!想到这里,李经理立刻皱着眉头大声地说:“李晓峰,你怎么在这点上跑我这儿来了?一大早就堵门口,我看你这是要砸场子吧!”
“不能,不能,我这是专门拜访您来了,我和露西正探讨中德人民友谊呢,您现在有时间吗?”李晓峰快步走到李经理面前,匆忙间朝露西做了一个鬼脸。
“那您就里边请吧,李晓峰经理大驾光临我有什么事也得推了,露西你赶紧给客人倒杯压箱底的好茶。”李经理用同样调侃的语调回应。
李晓峰心想你少来这套,昨天打了一天电话你都不接,今儿见面你跟我打哈哈。不过,脑子里想什么是一码事,嘴上说的却是另一码事。所以,李晓峰毕恭毕敬、谦虚谨慎地说:“您这是抬举我,要是您手边有事我就在外面等,您什么时候有空了叫我一声就行,今儿个上午反正我也没安排别的事。”
“别呀,你要是在大厅待一上午我这业务还做不做了,里屋请吧。”说完他就挺着大肚子转身进了房间,李经理确实有些害怕李晓峰这种死缠滥打的本事。
李经理的办公室是两个人共用的,对面的桌子虽然是空的,但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坐进来,在这家公司打工能有张桌子绝对是一件大幸之事,恐怕比多拿些工资还重要。屋内布局很简单——两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贴着劣质的壁纸,墙角上的壁纸有些地方已经开胶了。
李经理斜坐在藤椅上,高档西服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近二百斤的体重压得椅子吱吱响,李晓峰下意识地看了看已经有些弯曲的椅子腿,他感觉李经理随时会从椅子上摔下来,而且一定是背跃式。
“今儿怎么跟赶集似的,我挂上东方捷成白秀清的电话还没十分钟,你就跑过来了,明年合同的事吧?”李经理以主人的身份首先开了腔。
“这么巧啊,他的标书不是已经投完了吗?”李晓峰试探地问。
“他是要调整标书的报价,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比你们嘉琳公司的低,具体多少你也别问,问了我也不说。”李经理拿起杯子刚要喝水,这才发现他刚才出去时忘了加水,他只好悻悻地把杯子放回原处,继续说道,“你们三家的标书都在我这里,这两天就会出结果,老板的意思是谁的价格低明年就和谁合作,这事我也左右不了。”李经理面无表情地说完这段话后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今儿不是愚人节吧,这白秀清开什么玩笑,没听说过他有特异功能呀,怎么能这么肯定我们的投标价。”李晓峰极其厌恶李经理这种刻意的官腔,以往请他去歌厅的时候也没听见他跟哪个小姐如此字正腔圆地说过话。
“你甭管白秀清是有特异功能还是能掐会算,总之你们公司还有没有要调整的?如果没有今天我这就开会决定了。”李经理不耐烦地说。
李晓峰眼珠一转,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下,目光平视,虔诚地问:“您估计哪家公司胜算更大些?”
“这个嘛,你知道我们一直是和简森公司合作的,近一年来他们公司好像出了一些问题,很多业务骨干都走了,据说连首席摄影师都跑到东方捷成去了,本来我老板的意思是换一家公司,但我建议还是以投标的方式公平一些,况且简森公司尚未伤到元气。”
李经理晃了晃杯子,勉强喝到一口茶,没料想一不小心把茶叶喝进嘴了,他又呸呸吐了回去,然后继续义正词严地说:“东方捷成今年经营得不错,签了不少大公司,估计能和你们嘉琳公司掰掰手腕了,但你也别着急,我这人一向秉公办事,不偏不倚,到底和哪家公司签主要就看价格了。”
李晓峰勤快地拿起李经理的水杯到大厅加水去了,心里却想这位爷不知拿了简森公司多少好处,哪门子刚正不阿,我看有奶就是娘倒是真的。
2
同一时间东方捷成的老板白秀清正和久恒集团的钱总经理在一栋大厦前热情地话别,白秀清夸张地紧握住对方的手,伏在钱总的耳边轻声说:“今晚别安排99lib?事了,咱老哥俩出去坐坐。”白秀清意犹未尽,又用力挤了一下眼睛故弄玄虚地说:“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嘿嘿,有点意思。就这么着了,我先颠儿了,你等我电话吧。”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地钻进了那辆令他引以为豪、擦得锃亮的高档进口车。
白秀清穿着一套高档的浅色西服,脚蹬一双黑色的软底皮鞋,裤脚和皮鞋之间依稀可以看到一双惨白的袜子,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款金灿灿、价格不菲的手表,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白秀清虽然才四十出头,但额头上早已出现了一道.99lib.道深深的皱纹,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他努力将为数不多的头发盘在头顶。
他坐在驾驶座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复印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数字与表格,随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喂,我啊,调整标书的事办得怎样了……好,今天中午前务必都给我搞定……什么!他要辞职,让他赶紧走人,该干吗干吗去。对了,你找个理由再扣他点钱,让他后悔去吧,挂了。”
白秀清今天的心情格外好,他笑眯眯地将嘉琳公司的投标报价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公文包内,然后仰望着窗外碧蓝色的天空,又低头看看周边的雪景,最后他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地感慨道:“柳飞云呀柳飞云,这回你算彻底歇了吧,跟我斗,你小子还嫩点!”
这时有人敲他的车窗:“师傅,交停车费了,两块。”白秀清忽然大惊失色:“什么!你知道这是哪儿吗?这是中国金融的中心,停了这么半天才两块钱,你收我五块都不多,你老板到底会不会做生意!”说完拿起两个硬币递给了对方,然后发动汽车,看着还在发呆的收费员放声大笑地离开了。
白秀清在路上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我啊,你猜怎么着,我把所有的报价都做了修正,整整比柳飞云他们低了10%,嘉琳公司明年顶多傍着那几个小公司,估计一年的利润连房租都不够,哈哈……什么,过了?不过,恰到好处,生意场就是永不落幕的江湖,要想生存就得将对手置于死地。胜,可以胜之不武,但败却要败得明白。”
白秀清清了清嗓子接着说:“柳云飞现在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说他多可怜。简森虽然最近签了几个单子,但那边早就名存实亡了,能干活的全投靠我了。哈哈,明年该轮到我独孤求败了,寂寞啊!我到公司了,挂了。”
白秀清的公司在颐和园北宫门旁边的一栋二层小楼里,他认为只有像柳飞云这号的傻瓜才会租用甲级写字楼办公。提升公司形象?忽悠吧。那句话怎么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一个公司经营的好坏不在于你在哪里办公,而在于一把手是否英明。北宫门是什么地儿?皇家园林,哪个写字楼能和这儿比!
生性倔强的白秀清甚至把名片上的“北宫门”统统改成了“皇家园林路”,以至于没有一个客户可以不通过电话就能直接抵达公司的。白秀清的想法永远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但他坚信真理一定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
白秀清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将脸上的兴奋强压下去,换上一副极其严肃的面孔大步流星地走进公司。白秀清的经营思路是:做老板就得板着脸,必须让职员害怕,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应有的威信。他常想自己这一生太不容易了,为了做好领导整天怒发冲冠,搞得自己每天都挺压抑。
这一招果然屡试不爽,职员们见到白秀清后似乎都加快了工作节奏,白秀清心满意足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此间办公室足有100平方米,装饰华贵。红木办公台后摆着一墙的书籍,不过白秀清一本都没看过,他认为看书是职员的事,他的任务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决不能纸上谈兵。
办公台的对面立着一个两米高的鱼缸,里面那几条游来游去的银龙鱼体现出主人高贵不俗的品位。其实白秀清根本就不喜欢鱼,养鱼之事只是附庸?99lib?风雅而已。上个月他喂死了一条,令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自那以后白秀清就再也不管鱼的事了,全甩给业务主管段伟了,看来想高雅也是需要成本的。
白秀清用内线电话把段伟叫到房间里,大声地对他说:“刚才电话里我忘说了一句,你让业务员们送完新报价后再顺便探听一下嘉琳公司的消息,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相应的举措,这点很重要,你现在就去传达。”
段伟的个头比白秀清高很多,体格魁梧,一双浓眉挂在他的国字脸上,目光炯炯,聪颖机敏,浑身上下蕴藏着旺盛的精力。
“这事我早上已经跟业务员说了,您就甭操心了。”段伟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睡眼蒙眬地说,“您早晨四点就给我打电话要修改价格,用得着这么着急吗?另外,这次改的报价是不是低了一些,我们此前好像还没出过这种价格。”
“我问你,你的电话费是不是我给你报销?”白秀清怒目圆睁,尖刻地说,“这就意味着一天之中我可以在任何时间给你打电话。”
这种暴风骤雨般的咆哮仅仅维持了一秒钟,白秀清马上又满面春风兴高采烈地说:“做生意和战争的道理一样,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有两个因素可以左右战局:一是消息,也就是情报,敌人下一步的意图你要清楚。二是速度,你要根据敌人的策略调整自己的战术,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击溃对方。如果你能掌握这两点,那么天下就是你的了。明白了吗?你还年轻,以后跟我多学着点吧,赶紧去办事吧。”
段伟走后,白秀清开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在考虑这个计划还有没有疏漏之处。柳飞云今天一定会知道他的一系列举措,他们会作何反应呢?他们当然也会试图调整报价,但那也是做无用功,嘉琳公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底价,他们拿什么作为参数。另外,在时间上可操作的空间已经很小了,很多企业这两天就会出最后的结果了。想到这里,他仿佛看到了柳飞云焦头烂额、声嘶力竭的样子,不禁得意地笑了笑。
白秀清终于回到了座位上,但忽然像被电击一样从椅子上直挺挺地弹了起来,如同僵尸一般立在桌前。我的价格会不会泄露?新标书是放在加盖公章的信封里由业务员送出去的,如果个别业务员有问题也无关大局,毕竟每个人只负责三五家公司。所有的新价格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白秀清自己,另一个是段伟,段伟跟了自己已经两年了,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行!在这关键的时刻不能有任何的大意,不能小看柳飞云这个人,他表面上一副儒商的样子,其实满脑袋都是小九九,他当年能使简森公司业绩每年都有40%的提升,就证明他不是什么平庸之辈,他也许正在使用同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白秀清越想越恐惧,宽大的额头上渗出了一丝冷汗,“我给段伟那么点工资他居然能干这么长时间,凭他的能力和经验,如果跳到其他公司薪水翻倍不是没有可能,他在我这里工作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到这里,白秀清当即与他的太太兼财务总监白莲通了电话:“你今天什么也别干了,赶紧跟着段伟那辆车,看看他这一天都去哪儿了。”
第四章 10:10am
柳飞云笑着对李晓峰说:“超人归来了,说说前线的战况吧。”柳飞云示意他坐在沙发上,自己也从转椅上起身。柳飞云每次都在沙发上和李晓峰谈事,这样可以消除彼此的距离感,他对身边的每个细节都会有所考虑。
“李经理用官腔跟我讲了半天大道理,这个老江湖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没透露,不过这趟我也没白去,我基本可以肯定一点,中太很可能签简森公司,东方捷成根本没戏。”李晓峰肯定地说。
“何以见得?”柳飞云询问道。
“这次还是我们三家公司竞标,简森公司最藏书网近有点支离破碎的感觉,按照正常的逻辑中太集团决不会延续与简森公司的合作,就算李经理拿了简总的好处,他总不能把自己公司往火里推吧,他头顶的乌纱帽可来之不易,月薪两万的人谁还愿意为一点小恩小惠冒险?所以,既然他把简森公司拿到桌面上与我们竞争,就说明简森公司的概率要比我们高得多。”
李晓峰稍做停顿,喝了一口水,显然他在中太集团又没少说话,“我总感觉简森公司实际的情况并非是传言的那样,以简总的阅历和城府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玄机,只不过我一时还没想明白。”
“那你说东方捷成为什么会没戏呢?”柳飞云又问道。
李晓峰立即手舞足蹈地说:“哈哈,我和李经理聊了聊白秀清,李经理对此人是一脸的不屑。想想也确实如此,一个是高智商、高学历的海归派,一个是八十年代靠卖假货发迹的暴发户,你说他俩能有共同语言吗?人家李经理多风花雪月,品咖啡去星巴克,喝啤酒去后海,按摩去东方大班,就是去歌厅也得挑五星级酒店的,找个小姐恨不得先聊聊诗词歌赋,白秀清这个大老粗哪懂这个呀,他那几个定点歌厅全在四环以外,而且上来就直奔主题, 5509." >唉,孺子不可教也。”
“照你这么说,白秀清昨天做东算是打水漂了?”柳飞云笑道。
“有钱让他花去,嘿嘿,不让白秀清吐点血他自己还不踏实呢,他就是一冤大头。你还不了解李经理?这位爷谁请客他都敢去,反正丑话说在前,他尽量争取,但左右不了最后的拍板,你说这话一撂,谁还能埋怨他。”李晓峰一拍脑袋继续说道:“对了,他跟我说东方捷成修改了报价,这事李经理没必要撒谎,不知道白秀清又想出什么馊点子来,咱们是不是也把报价调整一下?对待白秀清可一点不能大意,这家伙从不按牌理出牌。”
柳飞云对这个消息倒是来了兴趣,说:“他调整了报价?我们暂时先按兵不动,你一会儿给高宇他们打个电话,看看其他那几个大项目白秀清那边有什么大动作。”
李晓峰接着又说道:“柳总,我们目前还是主要和东方捷成抢单子吗?简森公司那几个铁杆客户我们是不是也争取一下?去年东方捷成的突飞猛进主要是由于我们对简森公司的重要客户退避三舍,才让白秀清捡了便宜。”
柳飞云深思了片刻说:“我知道在商言商的道理,但是没有简森公司就没有我们哥俩的今天,尤其是他们近半年来的情况比较糟糕,如果我们再落井下石有点不合适吧。我们还是执行原定的计划,就像中太集团一样,如果哪家公司确实不与简森公司续约或者主动找嘉琳公司的话,我们可以争取一下,你看怎么样?”
“行,就这么办吧,我去给高宇打电话。”李晓峰准备起身回他的房间。
“对了,昨晚上球赛怎么样啊?”柳飞云随意地问。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足球来了,嘉琳公司又多了一个伪球迷。昨儿个马德里德比,皇马输了。我早就说过光引进巨星成不了什么大气,你瞧瞧,没说错吧。”
“谁是伪球迷?我每年都去几次北京现代主场,你去过吗?你知道中国队主教练是谁吗?”柳飞云笑着反击道。
当李晓峰回到自己房间后,柳飞云立即回到电脑前,上网连接到新浪的体育频道,看到的赛事消息是:本周末国家队集训,欧洲各级联赛暂停一轮!
李晓峰为什么要说谎?难道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吗?柳飞云陷入了沉思。
第五章 10:40am
1
当柳飞云陷入深思的时候前台庞萌萌敲响了房门:“柳总,您订的电影票已经送来了,影院说你的影卡钱不多了,您有时间去充一下,要是不方便我帮您去一趟也行。”前台小姐的声音像小孩子一样的圆润,微微上翘的嘴角露出些许调皮与天真。
“谢谢你,我自己去吧,另外我想问你咱们公司大门的钥匙都谁有啊?”
“您、李晓峰、王会计和我,就四个人有,有什么事吗?”庞萌萌倚着玻璃门好奇地问道。
“没事,我是怕哪天忘带钥匙,好知道应该给谁打电话。我也是瞎操心,你们两位女士每天都比我来得早。对了,午餐别给我定了,没别的事了。”柳飞云接过电影票后,目送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庞萌萌。
柳飞云拿起电话拨通了大厦保卫科,自报了家门,让他们查一下今天凌晨公司大门的监控录像,然后拿起手包走出了办公室。李晓峰正在声情并茂地给高宇打着电话,柳飞云向他做了一个外出的手势后转身走下楼梯。
柳飞云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支烟。很显然,李晓峰昨晚根本就没看西甲联赛,那么他为什么会撒谎?为了掩盖什么?难道是他在深夜里潜入我的办公室,并窃取了所有的投标报价?
但又有很多事情说不通,他怎么会知道我设的文档密码?这个密码与我身边的数字没有任何关系,外人能猜到的概率很小。另外李晓峰得到这些报价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应该不会暗中与白秀清联手,如果要挑出一个他在世界上最鄙视的人,那一定非白秀清莫属,就算是纯粹的利益驱使,以白秀清的秉性决不会拿出一大笔费用作为换取信息的代价,况且以李晓峰目前的收入,没有必要用自己的行业口碑去交换蝇头小利。
除非李晓峰有自己的公司,他可以依靠这套报价来丰满自己的羽翼。但创建一家广告摄影公司谈何容易,这需要至少一百万硬件的投入,还不算搭建摄影棚和雇用专业摄影师的费用,他李晓峰好像还没这份财力。更何况这个圈子本身就很小,各家公司的主要人员都彼此相识。如果李晓峰有公司,那他建摄影棚这种大事早就应该在圈内传开了,自己断然不会毫不知晓。
这时保卫科的电话打来了,他们通过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进入公司,并询问是否需要报警,柳飞云客气地谢绝了。看来大厦的工作效率还是很高的。
现在看来那个人走正门拿钥匙进入房间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了,但这似乎更加匪夷所思。此人一定是从一楼的窗户爬进来的,可眼下正是寒冬腊月,窗户怎么会开着?另外公司明文规定下班后要检查窗户,性格谨慎的王会?99lib.t>计绝不会如此大意。
柳飞云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那个人下班后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公司,而是隐藏在某个角落一直等到深夜的降临。他究竟会躲在哪儿呢?记得王会计说她去了一次饮料吧,这个人一定是趁机躲到自己的办公室。王会计临走时会检查每个房间的窗户是否关严,但唯一不会进入自己的房间,她知道我有下班关窗户的习惯,因此只有在我的房间里才有躲过王会计检查的可能。
此人当然不会大模大样地坐在沙发上,而是躲在自己的办公桌下。想到这里,柳飞云突然冒起一身冷汗,居然有人在自己的办公桌下潜伏了一夜!
这个人一定是公司职员,他是李晓峰吗?
柳飞云将车驶向长虹桥附近的盈科中心,停好车后走进太平洋百货顶层的一家咖啡厅。据说楼里有很多五百强公司,所以这里永远都没有淡季。
柳飞云要了一杯普通咖啡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四处奔忙的人群。此时咖啡厅里似乎只有他才如此清闲,世界各地不同的人种像热带鱼一样地游弋着,他们使用各种语言和对方交流着,俨然变成一个偌大的会议室。
就在柳飞云抽完一支烟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柳哥,你怎么来了,看见我也不打声招呼。”一个身穿职业女装的姑娘神色淡定地说。
柳飞云转过头去,笑着对她说:“你这么忙,我哪敢耽误你生意呀,我过来拜访楼上的一个客户,谁想到路上车少人稀,到早了,只好到你这来消磨时间。最近我们工作比较忙,影响你了。”
“哪的话,忙点还不好,我家李晓峰跟着您干没错,不过你们都连熬四天了,可得注意身体。”李晓峰的女朋友宋静关切地说。
宋静是这家咖啡厅的营业经理,同时也是一位成熟独立的职业女性。由于柳飞云和李晓峰的关系密切,因此他们的爱侣也自然成了好朋友。
“我给你们买了两张电影票,这个周末咱们四个人看电影去。你俩在一起时间已经不短了,怎么还不结婚?你别再挑了,李晓峰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主,除了话多点没别的毛病。”
“柳哥,真不是我挑,李晓峰对原简森公司的那位助理一直念念不忘,这事您知道呀。”宋静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这件事柳飞云当然知道,李晓峰和他的助理付娜娜谈了几年恋爱,后来在李晓峰离开简森公司之前他们就分手了,但此后一直是藕断丝连,李晓峰似乎总是忘不掉这位美丽的助理。柳飞云曾经很严肃地和李晓峰谈过此事,看来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我一会就回去说他,这小子实在太不像话了,你放心吧。那我走了,你快忙去吧。”柳飞云拍着胸脯说。
宋静高兴地道谢后,转身就进了吧台,而柳飞云似乎很难再高兴起来。连熬了.四天?昨天很早就下班了,李晓峰根本就没有回家,他究竟去哪儿了?难道真的是他?此刻柳飞云好像掉进了冰窖,周身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同时又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袭上心头。
2
白秀清的脚高高地搭在办公桌上,他拨通白莲的电话后身体放松地斜靠在椅子上:“喂,我啊,段伟这小子在忙什么?”
白莲在电话里怨声载道地说:“人家段伟一直在工作,现在刚过白石桥,应该是去第二家公司的路上。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你没派人跟踪我吧?”
白秀清在结束通话后朝着电话机大声嚷嚷道:“让你干点活哪那么多废话!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白秀清从不当面向白莲发脾气,因为当年他的创业基金都是从白莲的父亲那儿借的,虽然老爷子已过世数年,但余威尚存。
白莲是白秀清第二任夫人,他们结婚时白莲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其实白秀清早就对人老珠黄的白莲失去兴趣了,但碍于有求于白莲,白秀清只好强忍住心中的怒火,他与白莲之间早已失去了共同语言。
白秀清此时也觉得自己是多虑了,那么忠心的员工都被自己怀疑,我他妈还是不是人。不对,这都怪柳飞云,自己去年拼死拼活都没超过他,最后只好使用不太光彩的招数了,弄得自己反倒天天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这时段伟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向白秀清汇报了目前的工作情况:新报价只剩下最后三家公司没有送到,预计在中午前能够全部到位。白秀清一反常态耐心地听完他的汇报,然后有几分愧意地约段伟中午一起吃个饭,地点定在翠微大厦后面的好伦哥自助餐厅。
其实白秀清根本吃不惯西餐,之所以去这家餐厅是因为那里常年有自助餐服务,两个人不到一百元就能吃个酒足饭饱,这样晚餐还能省点。
挂上电话白秀清立即拨通了白莲的手机,让她马上回公司做账,并告诉她任务已经结束,警报解除,电话那端蹦出“神经病”三个字后就挂断了。
白秀清哼着没调的小曲又开始在屋里走,最后停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他这时很想伴着美景脱口而出一句豪情万丈的诗句,但限于读书太少,思考了良久只好作罢。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白秀清此刻的心情:得到柳飞云那边的情报,修改了自己的报价,新标书送达客户处,嘉琳公司尚未反应,这一系列动作简直太漂亮了,半天时间胜负已定,这种事只有他白秀清才能做出来。
对于这件事白秀清确实压抑太久了,当年简森公司差点使他破产,幸好得到美国恒信财团的入资才得以幸免。恰好这时柳飞云和李晓峰这对活宝从简森公司出来单干,而后东方捷成凭借强大的资金后盾逐渐蚕食市场,就在他将要达到顶峰的时候柳飞云却忽然一飞冲天,自从他俩从简森公司走了之后,老简那边兵败如山倒,很多大客户都主动找上嘉琳公司,这才使柳飞云他们不战而胜。
白秀清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柳飞云凭借在简森公司的关系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那么多客户,白秀清不服呀!
白秀清从去年开始苦心经营自己的关系网,准备来年与柳飞云决一雌雄。凡是嘉琳公司的客户,东方捷成就一跟到底,无论是付出多少代价白秀清也在所不惜。另外白秀清还在对方公司里安排了内线,随时掌握柳飞云的动态,对于这个内线白秀清一直保持克制,不到关键时刻决不出手,直到近几天布局基本完成时白秀清才通知这个人行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白秀清这一年的工资看来没有白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句古训说得很有道理,这点工资算什么,明年的钱全得放我兜里。
太阳已经融化了路边的积雪,白秀清回到桌前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位内线的电话:“喂,说99lib?话方便吗?我已经给你加了工资,你继续在那边工作,柳飞云有什么举动马上给我打电话。没别的事,挂了吧。”说完白秀清离开了公司,准备大吃一顿。
第六章 11:20am
1
当白秀清到达好伦哥的时候,段伟正在大厅里看报,白秀清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进去?在门口坐着干吗?给人当门神呀。”
段伟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这里的规矩是进餐厅就得给钱,咱俩先在门口说清楚,今个儿到底谁请谁?”段伟不慌不忙地将报纸放进电脑包里。
“废话!当然是我请你,你小子别跟我逗咳嗽,合着大老远跑过来,你好像还有点不大情愿。”白秀清嗓门又提高了几度。
“您小点声,这是西餐厅。我都快高兴死了,拜托您赶紧交钱吧。”段伟笑呵呵地说。段伟和公司里其他职员不同,他一点也不怕他的白老板,一有机会他俩就开始斗嘴。
人的心理有时的确很难琢磨,你越顺着他,他就越变本加厉;.如果你事事与他针锋相对,他或许会很尊重你,白秀清就属于后者。
交完钱他俩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段伟用餐巾纸擦着刀具说:“怎么不到您开的那家法国餐厅吃去,自己的买卖还能省点钱。”
白秀清摇摇头说:“你懂什么,我那家法国餐厅是给我挣钱的,不是省钱的。”
段伟又问:“您约的时间太早了吧,我现在还不饿呢。”
白秀清也学着擦了擦叉子,说:“我早上什么都没吃,早饿了。再说我请客自然是我定时间,下回你请客时,后半夜吃中饭我也没意见。你要是不饿就给我看着包,我先拿去。”说完他就以饿虎扑食般的速度冲向了自助台。
段伟看着白秀清滑稽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不禁哈哈大笑。他对这位白老板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也谈不上有什么怨恨。很显然,白秀清的缺点比优点要多,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总认为别人都比他傻,在这方面他早晚得摔跟头。不过他常有惊人之举,没有人能猜到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就生意而言应该算是一项优点吧。记得有一次在广告人聚会上,李晓峰对他有一句精辟的总结:此人乃神人也。
“傻笑什么呢,还不快拿去,你多拿点鸡腿啊,就那个最贵。”白秀清托着一个堆着像小山一样的盘子走了回来。
“白总,这里有规定,吃不了可要罚款的,您悠着点,要吃不了您给我匀点。”段伟看着他的盘子有些眼晕。
“笑话,我一会还得吃一盘呢,你小子别替我瞎操心!”白秀清的声音又高了八度。
段伟笑着站起来,心里想这家餐厅今天算是彻底倒了血霉。
白秀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第二个盘子里的菜,若无其事地松了一格裤腰带,神采奕奕地对段伟说:“带烟了吗?”
片刻之后,白秀清静静地沉浸于神仙的境界中,他眯着眼睛在恍惚中说了句:“我终于吃饱了。”
段伟没有说话,他知道白秀清大老远赶来不仅仅只是请他吃顿饭这么简单,所以他一直耐心地等待白老板的教导。
果然,白秀清开始了义正词严地演说:“小段呀,你跟我的时间可不短了,我是什么人你可是最清楚的,你到圈里打听打听去,我老白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朋友,你就踏踏实实地跟我干吧,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白秀清打了个饱嗝,继续说道:“咱们东方捷成近两年虽然几经周折、大起大落,但我向你保证在不久之后我们将一统江湖,他魏蜀吴还三足鼎立呢,最后还不是归了晋了。在这帮业务员中我最看好你,你知道为什么吗?那什么……你再给我拿一支烟。”
白秀清点上烟后接着说:“你这人老成持重,处世低调,办事也很周到,我就欣赏你遇事不急不躁、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些业务员哪有你这两下子,我说的没错吧。没说的,我信任你,你以后在公司别把自己当成打工仔,要用经营的眼光工作,也帮我多分担一些工作。在适当的时候我会考虑给你一些股份,怎么样,这顿饭没白吃吧。”白秀清信誓旦旦,他似乎忘了就在一小时前,他还委派白莲跟踪这位即将受到重用的职员。
段伟看到白秀清暂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知道下面该轮到自己表态了。
“感谢老板的栽培,其实您心里明镜似的,我在东方捷成工作这么久就是要干出一番事业,如果单为了钱我早就跳到别的公司去了,您说是不是。从去年开始我就看出您的雄才大略了,最近我们又对嘉琳公司步步紧逼,照这样下去我们必将修成正果。公司这边您放心,我压根儿就没把自己当外人。”段伟诚恳地说。
白秀清听得心花怒放,心想这顿饭钱可算是没白花。段伟接着又问道:“您天不亮就给我打电话要修改报价,咱们执行的这套价格体系已经很低了,这又何必呢?”
听了这话白秀清像打了一针兴奋剂似的忽然来了精神:“这就是我的高明之处,柳飞云的公司现在败局已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仓促地改标书吗?因为我的报价要比他柳飞云的低,咱们这两年都忙什么呢,不就是和他们抢客户吗,只要把柳飞云那边的大客户都争取过来,嘉琳公司的那帮人明年就得喝西北风去,哈哈。”
段伟不解地问:“您怎么能肯定我们的价格就会比他们更低呢?投标价格可是高度机密,我们不可能知道对方的价格的。”
白秀清一边笑一边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这点事对别人来说是难上加难,对我可是易如反掌。”白秀清抬头看了一下周围,然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柳飞云的投标价。”
“什么!这怎么可能?您怎么会知道他们的投标价?我们两家公司可是直接的竞争对手。”段伟动容地说。
白秀清得意扬扬地娓娓道来:“天下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实话告诉你吧,嘉琳公司向哪家公司投了标书以及投标的价格我是一清二楚,我今早让你修改的价格正好比他们低10%,你要是客户会选择哪家公司?”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段伟好奇地问。
白秀清再一次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我可以告诉你,但千万别传出去啊,我在嘉琳公司有内线,这个人从柳飞云的电脑里调出了所有的价格。柳飞云做梦也想不到我有这么一招,他现在是进退维谷,柳飞云今天会知道我们的一些动作,如果他也想修改报价,以什么为依据呢?更何况现在的时间已经很紧了,很难有充裕的时间做调查与分析了。”
段伟的脸上流露出有些心悦诚服又有些复杂的神情,说:“我算是服了您了,这回嘉琳公司可够瞧的。这种事我以为只会在港台片里才能看到,没想到这回居然亲身经历了。”
“老弟,你棒槌了吧,其实这种事在任何行业中都会有,只不过我做得比较露骨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和道德没什么关系,做生意有时就需要不择手段,他柳飞云就没打过擦边球?就没使用过特别的手段?所以你也别多虑,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白秀清安慰段伟说。
“嘉琳公司的职员我大部分都认识,您说的这位内线到底是谁呀?”
白秀清诡异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最后会问这个,你应该认识,他是……”
2
柳飞云驾车来到了朝阳门外的华普超市,他下车前给楚嘉琳去了个电话,约定在地下一层的餐厅里见。华普超市与楚嘉琳工作的丰联广场只有一街之隔,是他俩经常用餐的地点之一。
此刻正是午餐之时,餐厅里人声鼎沸,食客们大多是公司职员,三三两两的俊男靓女拿着托盘自顾不暇。
这是一家自助式的餐厅,其特点是开放型厨房和大江南北的菜系。外企白领可能更愿意来这里用餐,他们在令人羡慕的薪水背后是不为人知的巨大压力,快餐可以使他们.99lib?节省出更多的时间来休息或工作,难怪麦当劳在美国的目标消费群是低收入人群,扩张到中国后目标消费群变为了白领和儿童,这说明了什么社会现象?是我国民众收入过低还是白领们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
有几位白领坐在了柳飞云的旁边,他们彼此以英文名字称呼,柳飞云不觉地笑了笑。外资企业给中国带来了先进的管理经验,演示了市场竞争的本质,同时也创造出许多不中不洋的职业经理人。他们有时在中文中夹带着英文,有时在英文中夹带着中文,这种独特的沟通方式最终演变成了一种时尚,甚至延伸到了社会的各个阶层,现如今你要是说不出几个英语单词,大家都会认为你水平不够。
楚嘉琳已经从远处向他招手了,她穿着淡绿色的职业女装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柳飞云发现他此刻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上午发生的那些烦心的事情统统烟消云散了。
“还吃‘爆肚’吗?”楚嘉琳温柔地问。
“那还用说,还到上回那家店买吧,调料让她多盛点。”爆肚是北京的风味小吃,据说最早在清朝乾隆年间就有相关记载,但如今的名声却远不如烤鸭和炸酱面来得响亮,实在令人遗憾。
柳飞云对鲍鱼、龙虾这类珍品从不感兴趣,每次赴宴后回家还得补上一包方便面。他总觉得人生在世本该活得实实在在,没有必要去刻意地追求或者迎合什么,有多少国人真正适应洋酒的口味,又有谁能品出国产烟与进口烟之间的区别。
柳飞云很斯文地吃着他最心仪的食品,抬头对楚嘉琳说:“你在公司的英文名是什么?我忘了。”
“Amy,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没事,刚才坐咱们旁边的那些白领大呼小叫半天,我这才突然想起你也是如此,你们在公司互相都这么叫吗?”
“对呀,外面人确实听得怪怪的,其实这是一种非常好的企业文化。我们对老板和下属都是直呼其名,这样既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也能够建立一个平等的团队,我们公司的职员不会因职位低而自卑,也不会因职位高而自满。”楚嘉琳接着说,“你看现在的一些企业,稍有规模后各个利益阶层就开始突显了,一个小型企业非要设置许多总经理来管理,哪有这个必要啊。久而久之,权利和利益的斗争慢慢耗费了所有人的精力,内耗就形成了。为什么我们大多数行业总是拼不过外企,企业文化的缺失肯定是败因之一。很多内资公司的企业文化就是写在墙上的一句口号,给领导看的一句宣言,这能有什么实际作用。”
柳飞云若有所思地聆听着,过了一会说:“有道理,我有空得琢磨一下,看来你在外企可算是练出来了,幸亏当年从简森公司出来,否则哪有这水平。”
楚嘉琳被柳飞云忽然一夸,当即红着脸说:“我这也是听我老板说的,现学现卖呗,你快吃吧,爆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对了,电影票买好了,这周六晚上的,我们四个一起去,看完电影后宰李晓峰一顿饭,你说怎么样?”
“好啊,你得嘱咐李晓峰多带点钱,告诉他东四那片的高档酒楼我可都知道。”楚嘉琳开着玩笑。
柳飞云笑着问:“李晓峰这家伙最近有没有骚扰你呀?”
“还说呢,他没事老给我发彩信, 6211." >我的手机都快成公用电话了,同事们都抢着看。”楚嘉琳说。
“这小子,居然敢给他嫂子乱发短信,回去非得收拾他一顿。”柳飞云做气愤状。
这时柳飞云的电话响了。“柳总,东方捷成今天绝地大反击,外星人进攻地球了,你赶紧回公司,咱俩碰一下。”李晓峰到什么时候都不忘调侃一下。
“等我吃完了就回去,你吃了吗?”柳飞云回答。
“哪还有心思吃饭,房都快塌了,你抓紧点,我在公司等你。”李晓峰挂断了电话。
柳飞云知道李晓峰要和他商量什么,对于这件事柳飞云似乎并不着急,不知是处变不惊的心理素质还是他对此事早已胸有成竹。
他面带愧意地对楚嘉琳说:“这个李晓峰真会挑时间打电话,我现在得回公司了,你慢慢吃吧。”
“没事,你忙去吧,我一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打包给同事们带去。对了,你回去把我的身份证带回来,在庞萌萌那里。”
柳飞云突然问道:“你的身份证怎么会在公司里?”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楚嘉琳笑着说,“我早上刚跟你说过呀,有一家美国的保险公司在华顺花园搞促销,他们推出一项险种比我现在的保险要合算,我托庞萌萌帮我办了一份,身份证是上周五我叫邮政快递送去的。”
柳飞云沉思了良久,他心中的第一个谜团逐渐清晰了。那份加密的文档为什么会被人轻易地破解,柳飞云一直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现在看来却如此的简单,因为他所设的密码就是楚嘉琳的出生日期。
柳飞云知道虽然用楚嘉琳的出生日期作为密码,并非是万无一失的措施,但他始终认为还是相对隐秘的。首先,楚嘉琳和公司其他的员工并不熟悉,大家不可能知道她生日的具体日期;其次,年龄对一位女士来说本来就是一个秘密,尤其是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都有些西方化的楚嘉琳,她不会对别人轻易地说出自己的年龄,包括李晓峰在内。
从之前的各种迹象看李晓峰的嫌疑最大,但柳飞云始终想不通他究竟是如何知道楚嘉琳的生日数字就是文档的密码。现在这件事情简单了,既然柳飞云可以用楚嘉琳的名字作为公司的注册名称,那么为什么不能将她的生日数字作为密码呢?楚嘉琳的身份证就在庞萌萌的办公桌里,看到上面的号码对于有心人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还有一点柳飞云目前不能肯定,那就是这一系列时间怎能拿捏得如此精确?当他与客户的谈判已经结束,标书的环节均已完成时,保险公司促销活动,楚嘉琳的身份证,深夜文档被窃,白秀清突然反复,这一些看似不相关联的因素却出人意料地一气呵成、贯穿始终,犹如精确计算过的程序一样准确!
“喂,你又想什么呢?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呀?你让买的钱包,我刚在丰联买的。”楚嘉琳拿出一个礼品盒放在桌上。
“我差点都忘了这事了,还是你心细呀。我可走了,下午我们再通电话吧。”说完柳飞云拿起钱包起身离开了餐厅。
楚嘉琳坐在餐桌旁,出神地看着柳飞云离去的背影。
柳飞云并没有回公司,他现在要搞清楚李晓峰是不是深夜来访的那个人。他首先要找到一个人,这个人会告诉他关于李晓峰的一切。
第七章 11:50am
1
与白秀清匆匆吃完午饭后,段伟的车驶进了长安街,一路上他还在回味着刚才与白秀清的对话。就在白秀清即将说出“内线”名字的时候,他忽然眼睛一转,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然后拍着段伟的肩膀,表情怪异地说:“这个吗,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和这个人有个君子约定,不能将他的身份泄露出去。哈哈,我还有点事要办,今天就到这吧,下次你请客啊。”
“这个老狐狸!”段伟拍着方向盘气愤地说。
段伟从昨天下午就开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时他正在办公室聚精会神地写着下个月的工作计划,白秀清忽然从里屋跑了出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小段,你晚上请中太集团的李经理娱乐一下,别舍不得花钱,跟他说明天我们要修改标书,请他行个方便。”
“什么?我没听错吧,明天说不定中太那边就最后拍板了,我们这不是明着捣乱吗?”段伟没好气地说。
“你懂什么,决定胜负往往取决于最后一刻的努力,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去到白姐那拿一千块,别忘了开发票。”白秀清一副成功者的样子。
段伟一听反倒乐了,说:“您刚才还说什么别舍不得花钱,但给我一千块哪够啊。咱们东方捷成是家有规模的知名公司,可别太跌分了,您忘了上回请他去您那个乡村据点,李经理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回得请他去市里的酒店,否则钱白花不说,他照样不办事,说不准还得骂您一晚上。”
一提起这事白秀清就开始咬牙切齿,“这姓李的什么玩意儿,他就是中太集团的碎催。不就是留学几年吗,装哪门子绅士,在国外没少给人刷盘子洗碗,他牛什么牛。”白秀清想了想,一跺脚,咬着后槽牙说,“拿三千吧,算我倒霉。”
“您晚上去不去呀?”
白秀清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我晚上还有别的客户要陪,你就跟他说我病了。”
段伟心里暗笑,那个李经理压根看不上白秀清,如果白秀清亲自带队,说不定李经理还不奉陪呢。
当天下午不到六点,段伟就到了现代商城楼下,他在车里给李经理发了一封“已到达”的短信,然后就把车座放平耐心等待。十分钟过后,李经理从楼里走了出来,很自然地拉开车门,费力地爬进车里,整个车身立刻向右侧严重倾斜。
“我说,该让老白这只铁公鸡给你换辆车了,你瞧瞧,我都快坐不下了。今儿不会再去农村体验生活吧?”他和段伟比较熟,所以上来就开起玩笑。
“哼,我这辈子再不想去那了,一会儿先到丽都吃饭,然后去方庄唱歌,您有更好的安排吗?”
“行,就这么着吧,挺好。”李经理兴奋得满面红光,“你下午在电话里说老白病了,他当真不来了?”
“对呀,下午捂着肚子跑回家了,估计昨晚吃大了。”段伟乐滋滋地说。
“哈哈!快开车吧。”李经理幸灾乐祸地大笑。他上车后一直没问东方捷成为什么要请他吃饭,他知道不用自己开口段伟自然会说的,今晚他的主要目的就是尽量多花白秀清的银子,估计段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两个人来到了丽都饭店三层的意大利餐厅,据说这里是京城最早开业的意式披萨店,口味正宗,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符合李经理的品位。
各自点完餐后,段伟就把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白总让我先同您打声招呼,我们标书里的报价可能要修改一下,他明早会给您打电话。”
“白秀清出什么幺蛾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改,我早就把价格报上去了。”李经理满脸不屑地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您也了解白总的做事风格,他干什么事都风风火火的,让您费心了。”段伟一副诚心的样子。
李经理为难地说:“那我只能去试试,成不成可别怪我。咱们可有言在先,这价格不能再动了。”
“那是,本来就是我们办事不漂亮,您尽力而为吧。”段伟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踏实了,李经理只要说去试试,那这事就一定能办到。段伟很了解他的品行,倘若事情不违背大的原则或不触及他的切身利益,他都可以办到,更何况他很懂游戏规则,今晚上的大宴总得给个说法,否则下回谁还请他。
两人闷头吃了一会,段伟点上一支烟和他闲聊了起来:“听说这次投标是你们中太主动找柳飞云的?”
“这倒没错,柳飞云很讲义气,北京话这叫局器。我同简森公司合作的时候他从来没找过我,其实他也很想得到这个项目,但不愿意和简森公司正面竞争,毕竟老简当初有恩于他,现如今像柳飞云这样的老板可不多见了。据说他对底下人非常好,办公室布置得比我那还‘外企’。老弟,我劝你逮机会投靠柳飞云吧,比你现在跟着白秀清这粗人强多了。嘿嘿,咱们哪说哪了啊。”李经理跷着二郎腿说。
段伟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就在段伟走神的功夫,车已经驶过美术馆。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段伟从包里拿出手机,是一个熟悉的号码。
段伟接起电话,对方简单地说:“忙什么呢?”
段伟回答道:“我现在是去中太集团的路上,这是最后一份标书,其他公司的价格都到位了。”
“白秀清有没有怀疑你?”对方问道。
“哼,他白秀清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信不过,本来我计划早上和你见面聊聊,谁想到他派白莲跟了我一上午,我只能为东方捷成奔波了半天,估计白秀清被我的举动彻底感动了,中午还请我吃顿饭,还差点说出‘内线’是谁。”段伟说。
对方嘱咐道:“没别的事了,你就照他的意思去做吧,拜拜。”
段伟挂了电话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到东四了。
2
此刻柳飞云就站在东四南街娜娜人像摄影厅的门口,他出神地看着橱窗内一幅黑白写真照片。照片里的美女露出美艳而性感的笑容,漆黑的头发、雪白的肌肤、高挑的鼻梁、尖细的下巴,冷冷的眼神中透出一种莫名的神秘。
柳飞云迈步走进摄影厅时,一位接待小姐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地说:“先生,您是照相吗?彩色的还是黑白的?”
柳飞云一挥手说:“我可不照相,你们付老板在吗?”
接待小姐一愣,忙问:“她在办公室,请问您贵姓,我去叫她。”
柳飞云笑了笑,说:“你就跟她说姓柳的来看她了。”
小姑娘一溜烟跑上了二楼,柳飞云刚准备看看墙上挂的作品,就听到二楼有人笑着说:“什么风把柳总吹来了,快上来吧。”
柳飞云顺着楼梯慢悠悠地走了上去,并向跑下来的小姑娘道了谢。付娜娜穿着一身宽大的休闲服站在楼梯前,当她看到柳飞云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柳飞云似乎没有发觉这一细微的变化。
二楼其实只是一间阁楼,面积不是很大但感觉很舒服。付娜娜热情地将他引到沙发上,说:“屋里乱糟糟的,让你见笑了,没吃饭吧,咱俩先到楼下吃饭去吧。”
“蹭饭也得晚上来呀,中午能吃多少。”柳飞云将沙发上横七竖八的时尚杂志和一包“骆驼”烟整齐地放在茶几上,说,“艺术家嘛,就得乱点,你要是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真没人敢来了。”
“得了,你少挤对我了,在简森公司那会你就老说我不好,直到现在我都没自信。”付娜娜用她特有的声调细声细语地说。
“你少来吧,没自信能照出那么漂亮的照片?”
“你从哪儿看到的?”付娜娜有些得意地笑了。
“你门口橱窗里那么大的照片我还看不见?我进来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看呢,东四大街全堵了,一会交警就上来给你开罚单。”柳飞云开着玩笑,“是李晓峰照的吧?”
“这你都看得出来?”付娜娜惊奇地说,她正在忐忑不安地琢磨柳飞云的来意。
付娜娜也曾经在简森工作过,那时她担任销售助理,直接上级?99lib.就是李晓峰。两人在工作中日久生情最终成为让人羡慕的恋人。然而就在柳飞云和李晓峰从简森公司辞职之前,这对恋人却忽然分手了。大家都没能从两个当事人嘴里套出分手的原因,莫名分手之事从此成为简森公司的一桩悬案。
只有柳飞云略知一二,但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一个字,包括李晓峰 5728." >在内。柳飞云是个聪明人,但他决不会让人知道他的聪明。
柳飞云从来都不认为像付娜娜这样有几分妖艳的女人会是理想的终身伴侣,他有几次旁敲侧击地提醒过李晓峰,但无奈热恋中的男人根本就没有理智,李晓峰终日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以至于那几个月业绩下滑了不少。
柳飞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初他面试付娜娜时的情景。那时的付娜娜刚刚步出大学校门,青春年华的激情和无忧无虑的洒脱凝聚在她那张妩媚动人的脸庞上,她像只美丽的百灵诉说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浅浅的笑容使人倍感清新,就像是一缕灿烂的阳光从乌云背后无畏地普照大地。
柳飞云一向欣赏对人生有所期望的年轻人,于是他接纳了这位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并让李晓峰手把手地教她做业务。付娜娜聪明伶俐,果然没有辜负柳飞云对她的信任,在三个月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出乎柳飞云的意料,李晓峰和付娜娜日久生情,成为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柳飞云为能当上李晓峰的花前月老而感到无比的兴奋。
然而好景不长、好梦易醒,就在柳飞云准备独自创业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付娜娜对李晓峰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俩不再成双入对地出入公司了,上班时也少了些甜言蜜语,付娜娜似乎一直在躲避柳飞云质疑的目光。
虽然李晓峰对此从没有说过什么,但柳飞云知道他俩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并且没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的确,突如其来的爱情故事大多经不起日久天长的打磨,一见钟情的绚丽光环最终逃不过支离破碎的结局。
柳飞云开始也对这段草草收场的姻缘不解,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看到付娜娜和一个男人从一栋高档公寓走出来时才恍然大悟。但作为李晓峰的上司兼好友,柳飞云一直未将此事告知对方,也许是顾忌到李晓峰的自尊心。
人类的单纯和质朴或许只能在校园里才能找到,一切高尚的品行在进入社会后都将灰飞烟灭,每个人都会找到一副适合自己的面具,生活在虚伪而做作的世界里。很多人都希望回到自己天真无邪的童年,其实他们并不是向往那些无忧的岁月,而是追忆那种纯朴无华的人文环境。
柳飞云离开简森公司时,李晓峰可以名正言顺地接替总经理的位置,但他不久后就跟随柳飞云离开了公司。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俩的友谊和彼此间的信任,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段糟糕的爱情,他无法容忍付娜娜的善变和无情,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
在嘉琳公司成立后不久,付娜娜也离开了简森公司,在东四开了家人像摄影厅,付娜娜索性把家也搬了过来。柳飞云想不通付娜娜到底哪来的钱开店,这家二百平方米的东四大街旺铺一年的租金对于付娜娜来说绝对是一组天文数字,她的家庭环境似乎并未达到如此程度,那么谁是她的幕后老板?是不是李晓峰呢?
李晓峰和付娜娜的重归于好并没有逃过柳飞云敏锐的眼睛,当柳飞云提到宋静的时候,李晓峰目光总会有一丝逃避和游离。其实任何细微的肢体语言都会出卖本人的真实想法,更何况他面对的是精通心理学的柳飞云。然而柳飞云从未询问过此事,这是他们多年来形成的默契。
“我的柳大经理,想什么呢?”付娜娜向他眨着眼,长长的睫毛在她乌黑的眼睛前不断地跳跃。
“呵呵,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像付老板这样潇洒的甩手掌柜。”柳飞云看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心想李晓峰八成就是被这勾魂的目光迷住了。
付娜娜笑着说:“得了,您别拿我开涮了,我挣的钱连您的零头都不够,干脆您把我收编了吧,也省得房东一趟趟地向我要债。”说着,她优雅地点燃一支绿摩尔,熟练地吐出一个小烟圈。
柳飞云笑而不答,似乎在欣赏付娜娜吸烟时的每一个勾人心魂的动作,其实女人抽烟往往都是形式大于内容。付娜娜喜欢被人欣赏的感觉,就在她孤芳自赏吞云吐雾的时候,柳飞云忽然话锋一转:“李晓峰昨天在你这儿过夜的吧。”
付娜娜对这句唐突的问话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神情有些诧异,慌乱地说:“没有呀,谁告诉你的?”
柳飞云依然笑着说:“是这盒‘骆驼’牌香烟告诉我的,自从我认识李晓峰后,他就没抽过其他牌子的烟,你可别告诉我你现在抽这种男人烟了。”
付娜娜愣了片刻,然后略有羞愧地躲过柳飞云锐利的目光,说:“好吧,我承认他昨晚确实来过,但绝对没在这里过夜,昨天顾朝阳过生日,我们先到他家,后来去‘钱柜’唱歌了。不信你可以给顾朝阳打电话核实呀,反正他也是你的老部下。”
柳飞云笑眯眯地回答:“我又不是警察,你紧张什么。不耽误你生意了,我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说完,柳飞云起身走向楼梯口,付娜娜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
就在柳飞云刚迈腿下楼时忽然转身对她说:“你知道宋静吗?”他看到付娜娜迟疑着点完头后,接着说,“别送了,都不是外人。”说罢飞快地走下楼去,并彬彬有礼地向那位接待小姐挥手告别,而付娜娜却呆呆地站在楼口回味着柳飞云最后的那句话。
3
柳飞云驾车来到了崇文门同仁医院附近的一家胶卷冲洗店前,他看到店员们在屋里胜似闲庭信步,柳飞云摇了摇头径直走进大门。营业厅里灯光昏暗毫无生气,看来这里的生意不是一般的糟糕,否则老板怎能连灯管都不换呢。没有人上来和他打招呼,柳飞云直接走进了经理室,一个年轻人正在伏案而睡,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柳飞云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顾同志,别睡了,该交税了。”
年轻人猛然坐起,用混沌不清的发音大声地嚷嚷道:“不是刚交吗!怎么又要交,你们想逼死我!”他说完后定定地看着柳飞云,几秒钟后,他用手使劲地抹了一把脸,没好气地说,“柳总来了,你知不知道吓死人也要偿命的。”
柳飞云捂着肚子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继续朗声大笑:“顾朝阳呀顾朝阳,你知不知道生意做到这份上也要死人的。”
顾朝阳哭丧着脸说:“唉,早听你的就好了,这地方哪有人冲洗胶卷啊,前面是劳务市场,后面是医院,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办个劳动中介公司呢,再不济开个寿衣店,保不齐现在也发家了。”
柳飞云笑意未退,说:“你还别抱怨,哪个老板像你这样天天在后面睡大觉,你说这生意能好吗?”
顾朝阳急忙辩解道:“就这么一天让你赶上了,昨晚晓峰和付娜娜来了,玩了一个通宵才困成这样。”
“有这好事怎么也不叫我一声,你们到哪儿玩去了?”柳飞云问道。
“去‘钱柜’唱了一夜,我是想给你打电话,可付娜娜不愿意,你也知道在简森公司那会她最怕你。”顾朝阳乐呵呵地说。
“是啊,就你不怕我,天天跟我叫板,我有时候真的很纳闷,你不抬杠能死呀。”柳飞云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顾朝阳说:“我这人浑身都是优点,唯一的缺点就是爱抬杠,要不是和你抬杠,我还不租这呢。”
“打住吧您呐,听你这话音,这事还赖到我头上了。他俩昨晚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是啊,我们夜里12点就去了,早上6点才出来,那两个笨蛋没唱几首就趴沙发上睡了,我是实打实地唱了一夜,你听,现在嗓子还是哑的。”
这时柳飞云站起来,从兜里拿出楚嘉琳中午给他的钱包礼盒,说:“生日快乐,你嫂子从丰联给你买的。”
顾朝阳双手接过生日礼物,对柳飞云深情地说:“柳总还记得我的生日,这钱包可真漂亮,可是我没钱呀。”
这回轮到柳飞云没好气地说:“看来我分析的没错,你小子不抬杠确实能死。”说完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柳飞云转身对顾朝阳说:“你别犯轴了,这回听我的吧,赶紧把这店转出去,然后到我那儿干去,薪水方面你会满意的。”
听到顾朝阳的答应后,柳飞云钻进红旗,驶出了这条人迹稀少的大街。藏书网
顾朝阳也是柳飞云的死党,当年简森公司的辉煌也有顾朝阳的一份功劳,柳飞云、李晓峰、顾朝阳甚至被同行们誉为简森公司三剑客。柳飞云开办嘉琳公司后,顾朝阳并没有跟过去,而是开了这家胶卷冲洗店。以柳飞云对他的了解,顾朝阳的话绝对可以信任,那么就是说柳飞云误会了李晓峰,如果不是李晓峰窃取标书,那又会是谁呢?
雪又开始下了,车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这时车内CD响起了罗大佑的那首《我所不了解的事》,柳飞云此刻的心境如同这首歌名。
4
柳飞云离开公司后李晓峰的手机一刻也没有安静过,每位业务员几乎用同样焦急的语调向李晓峰汇报了今日捷成的动态。李晓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即打通了柳飞云和高宇的电话,希望他们即刻回到公司商量对策。随后,李晓峰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出神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冰冷世界。
五年前的李晓峰是一家酒店的调酒员,过着生活无序、黑白颠倒的日子。那时的李晓峰根本谈不上什么人生目标和规划,混沌地度过每天碌碌无为的日子,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吃青春饭的行业,虚度时光无异于浪费生命,但身无立业之技的李晓峰又能有何作为呢?直到那一天他的命运就此改变。
一个普通的下午,李晓峰心情如同闷热干燥的空气一样百无聊赖。酒店的生意每况愈下,酒吧内的客人寥寥无几,李晓峰坐在吧台内看着一本《大众摄影》杂志,正入神的时候,一个客人坐在了一张吧椅上,李晓峰立即站起身来并打量这位似乎与众不同的客人。
这位年轻的客人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戴着一副精致的蓝边眼镜,身材消瘦,他很客气地点了一杯饮料,看见那本《大众摄影》后便主动地和李晓峰聊起了摄影。李晓峰从小就非常喜欢摄影,他用攒了几年的压岁钱买了一台凤凰单反照相机,随后的一段时间他拍了数以千计的照片,有些作品还在专业杂志上发表过。
不知不觉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年轻的客人一直面带微笑地告诉李晓峰一些更为高深的摄影知识,他的温文尔雅和着亲切的语调令人倍感亲切。最后这位客人与李晓峰握手告别,并留给他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北京简森广告摄影公司,总经理,柳飞云。
一个月后,李晓峰辞去了酒店的工作投奔了柳飞云。在简森公司工作的几年里,柳飞云教会了他许多专业知识和为人处世的道理,并出资让李晓峰攻读MBA。三年后,李晓峰从一个消极无知的青年一举转变为一位全国知名的职业经理人。
在物质方面有了巨大改善的李晓峰并没有忘记柳飞云当年对他的知遇之恩,他以超乎常人的工作强度,最大限度地回报柳飞云。在柳飞云的带领下,简森公司终于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在全行业中独领风骚。
那时简森公司的销售团队可谓人丁兴旺,高手如云。李晓峰是销售部负责人,下面还有顾朝阳、高宇、段伟这三个行家里手。那是一段令李晓峰难以忘记的日子,虽然工作异常地艰辛,但几个年轻人以苦作乐,在摸爬滚打中建立了诚挚的友谊。简森公司就像是一个大家庭,如果说简总是家长的话,柳飞云就是他们的兄长。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柳飞云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创业,简总虽然很不情愿,但对他的想法很理解,他说年轻人总归要自己打拼出一块天地。简总特意在丽都饭店给柳飞云开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当简总和柳飞云紧紧地抱在一起时所有的员工都哭成了泪人。
柳飞云并没有带走简森公司的一兵一卒,他临走时诚恳地对那几个老部下说一定要坚守岗位。一个月后李晓峰没有听从柳飞云的嘱咐还是执意投奔了嘉琳公司,多半原因是柳飞云对他的恩情,还有就是那段莫名其妙的失恋,他实在无法面对付娜娜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和若即若离的态度。
在李晓峰离开简森公司的一周后,广告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东方捷成的白秀清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居然与一家国际知名的投资公司进行了全面合作,资金充足的白秀清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扩张,他修建了一个全国最大的摄影棚,购置了世界上最先进的专业摄影器材,白秀清用小人得志的口吻对外宣称:除了波音客机和航空母舰以外,别的商品我都能拍。暴发户白秀清在对外宣传上也是一掷千金,他在国贸CBD租用了一块硕大的三面广告路牌,广告语也是豪气冲天:东方捷成,广告行业的新旗手。
东方捷成的迅速崛起使广告业产生了巨大震动,很多人才都纷纷投奔了白秀清,这其中包括了简森公司的业务骨干段伟和首席摄影师。
李晓峰曾经在电话里劝过段伟不要去东方捷成,白秀清的人品在业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更何况东方捷成的薪金待遇还不如简森,你段伟究竟图什么。然而段伟异常坚定地谢绝了李晓峰的好意,他说虽然目前的薪水的确不高,但东方捷成成为业界的老大指日可待,到那时候作为销售经理的段伟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晓峰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人各有志,最后对段伟说如果哪天和白秀清闹翻了,随时欢迎他加盟嘉琳公司。
白秀清完成了一系列的市场动作后,自然而然地将矛头指向了当时的行业领袖——简森公司。虽然简森公司这些年来营造了一张稳定的客户关系网,但东方捷成的实力还是高出一筹,再加上白秀清的旁门左道,不久之后,简森公司丢掉了部分重要客户,行业第一的宝座已经不再坚不可摧了,公司内部也逐渐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两家公司相持了一段时间后,简森公司终于像当年的苏联一样败下阵来。曾经辉煌一时以及在业界举足轻重的简总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号召力,在关键时刻并没有表现出与东方捷成决一死战的决心和信念,五十岁的简总没有了当年创业时的魄力,对客户的离散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只是任其发展。
企业的主要员工看到暗淡的前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离开,高宇来到了柳飞云的公司,而顾朝阳开了一家胶卷冲洗店,自己当了老板,再加上之前离开的楚嘉琳和付娜娜,简森公司的业务骨干所剩无几。
然而白秀清“统一武林”的如意算盘并没有如愿,在经过短暂的辉煌之后白秀清发现东方捷成并没有登上行业第一的宝座,简森公司的大部分重量级的客户并没有被东方捷成所吸纳,而是纷纷与柳飞云的嘉琳公司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
嘉琳公司凭借这些优质的客户一跃成为广告界的新领袖。令白秀清更为恼火的是,据说柳飞云没有主动联系过其中任何一家公司,这些世界级的企业居然都是主动上门,柳飞云毫不费力地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恼羞成怒的白秀清今年信誓旦旦地卷土重来,他最终说服了那家世界级的投资公司加大对华的投资,随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各大主流媒体都出现了东方捷成的形象广告。白秀清甚至与该投资公司签订了合同,如果不把嘉琳公司挑于马下,白秀清将转让其名下的全部股份,也就是说倘若东方捷成不能在明年成为行业第一,那么白秀清与东方捷成将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虽然是一个世纪豪赌,但白秀清似乎对此事早已成竹在胸,几个月前他就通过多家媒体专访宣布了这个消息。柳飞云看到这条消息时只是一笑置之,还谢绝了记者们对此事的专访。
李晓峰站在窗边出神的时候,庞萌萌敲响了办公室的玻璃门。
“李经理,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想堆雪人去啊,午饭送来了。”庞萌萌乐呵呵地说。显然李晓峰是嘉琳公司最富有娱乐细胞的人物。
“那倒没有,我正合计着吃完饭组织大家打雪仗去。听说你以前在学校里练过铅球,一会咱俩比比看谁扔得准。”
“我才不去呢,一会你还是和柳总比比吧。”庞萌萌撅着嘴转身走了出去。
李晓峰也随后跟了出去,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我敢打他吗?”
餐厅设在二楼的饮料间,饭菜都已经摆好。嘉琳公司从不订盒饭,柳飞云觉得快餐从来都是众口难调,一盒快餐永远都是女生不爱吃,男生又吃不饱,下午四五点不饿才怪。所以他让庞萌萌每天从附近的酒楼订饭,虽然花费要高出许多,但柳飞云根本不在乎,一个饿肚子的员工怎能专心地干好工作。
今天中午职员很少,只有李晓峰、庞萌萌、王会计和出纳四个人。李晓峰最后一个坐下又.99lib.是第一个说话的人:“那个姓庞的前台,先留出一份来,高宇一会儿回来。”
庞萌萌愤愤不平地说:“你就知道使唤人,你自己怎么不动手呀。”
李晓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说:“你不懂,大懒支小懒的典故就是这么来的。”
这时王会计用筷子在李晓峰的眼前夸张地晃了晃说:“高宇为什么回来啊?外面路这么滑。”
李晓峰漫不经心地说:“他有车怕什么,再说下午我们要开个会,别说是下雪,就是下长矛他也得回来。”说完又别有用心地看了王会计一眼,“我看你倒是挺关心他,高宇可是名花有主了,君子不夺人之美……”
“你别贫了,”王会计打断了李晓峰的高谈阔论,“你知道这附近哪有药店吗?”
“出大门往北一百米路东,怎么着,龙体欠安啊,你眼睛怎么红得跟兔子似的,用不用我给你跑回腿。”李晓峰调侃道。
王会计白了李晓峰一眼,低头开始吃饭了,这是她对付李晓峰的一贯做法。
“又下雪了!”庞萌萌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尖叫。
第八章 1:30pm
1
漫天飞舞的雪花像断线的珍珠一般轻飘飘地撒向广阔的大地,柳飞云不时地拨动刮雨刷来清理浑浊不清的挡风玻璃。路边的积雪已经可以盖过脚面,很多人拿着各式工具开始扫雪了,年轻人则相互追逐打起了雪仗,铁锹摩擦地面的声音和欢快的叫喊声夹杂在一起,仿佛是一曲欢乐的乐章。
这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雪总是给人们带来无限的畅想和无尽的期盼,同时也象征着平安与收获,在四个季节永不停息地转变中恐怕只有雪才能得到人们的一致欢迎,也只有雪才能让人感到高贵和典雅。
柳飞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终于将车开回了写字楼,下车前他想起了郭德纲的那段相声,这速度果然是“太刺激了”。柳飞云锁好车扭头看见那辆蓝色的吉利车,他知道高宇已经被李晓峰召回了公司,看来今天的事情可不那么简单。
当柳飞云走上二楼时看见高宇独自一人在饮料间里吃饭,柳飞云没有喊他而是径直走进了李晓峰的办公室。
柳飞云看到李晓峰正拿着一份客户联系单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他的领带斜挂在脖子上,头发如杂草一般的凌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如此沮丧的李晓锋可真是不多见。
柳飞云靠在门口的文件柜旁,注视着李晓峰的一举一动,心中不免暗自惭愧。李晓峰已跟随自己五年多了,一直忠心耿耿毫无怨言,而自己却第一个怀疑这位好兄弟,这和人们所唾弃的奸商有什么区别。
“柳总,怎么不进去啊?”高宇在柳飞云的身后说。
“吃完了,高宇,一起进来吧。”柳飞云拍了拍高宇的肩膀后,坐在了李晓峰桌前的一张皮椅上,然后示意高宇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李晓峰瞪着眼睛看着柳飞云,不解地说:“柳总,你在门口站着干吗?你也知道我胆小,咱可不兴吓唬人的。”
柳飞云淡淡地说:“看看你现在的尊容,我才跟见了鬼似的。说说吧,外星人是怎么攻打地球的?”
一旁的高宇抢先答道:“还是我先说吧,不是什么好消息。我们上周已经把标书送到所有未续约的大客户手里,当然今年参与竞标的还是我们三家公司,今天上午所有的客户都和我通了电话,东方捷成的业务员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调换标书。我统计了一下,白秀清的人已经接触了我们目前所有合作的客户和潜在客户。”
李晓峰把手里的客户联系表递给了柳飞云,一共有三十一家公司,公司名都用红笔画了一个勾,鲜艳的红色令人恐怖,就像是阴间的判官故意遗留下来的冤状。
高宇接着自顾自地说:“我初步了解完情况后,就找了两家比较熟的客户经理,向他们打听东方捷成的动态,虽然他们没有过多的透露,但我99lib?可以肯定东方捷成调整了报价,而且比我们的低。”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的报价就一定低过我们?”李晓峰忍不住插了一句。
“其一是那两位经理给我做了暗示,他们话里话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其二是白秀清的做事方法我有所耳闻,他一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今天他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一定是已经有了相当的把握。如果我分析正确的话,现在我们公司所有的报价都要比东方捷成高很多。”
李晓峰的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说:“和中太集团的说法一样,这个白秀清究竟在搞什么鬼。如果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就太被动了。”
“何止是被动呀,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三十一家公司是最有质量的客户,他们每年平面广告的使用率在本市是最高的,其他那些比较优秀的客户都在简森手里,我们一直也没有去争取,白秀清这几年也没抢到几个。如果我们拿不下这张名单中的公司,坦率地讲,我们明年将必败无疑。”
李晓峰若有所思地说:“假如东方捷成丢掉了这些客户会怎样?”
高宇一字一句地回答:“那白秀清将一败涂地。”
屋内一片寂静,空气似乎在瞬间凝聚了,窗外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屋外的钟表突然发出了清脆的报时声,高宇冷不防颤抖了一下肩膀。两点钟了。
李晓峰率先打破了沉默,继续问道:“简森公司的标书有什么状况吗?”
“简森公司所有的标书已经全部到位,到现在为止没有调整的迹象,简总似乎是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高宇把握十足地回答。
一直都在静静聆听的柳飞云终于说话了:“我看简总现在可没有闲庭信步的心情,他和我们一样没有什么更好的对策,只好按兵不动了。”
高宇一脸惊讶地说:“没有办法吗?我们也调整价格修改标书,跟白秀清拼了,否则我们明年怎么办?”
柳飞云还是用平淡的口吻说:“谈何容易呀,其一,我们不清楚把价格调到什么标准才算合适。其二,就算我们调整价格也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每个标书所涉及的数据都很复杂,这期间要算出各项报价后的资金回报率,降价是容易,可别辛苦半年后一算账我们反倒赔了。其三,白秀清的真实用意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他这人从来都是虚虚实实,这个事也不能排除他设个套等着我们钻进去。”
柳飞云顿了顿,接着说:“我们现在盲目地进行调整是不明智的,敌暗我明这仗赢不了,所以我认为首先要搞清楚白秀清的意图和具体方案,然后再针对性地进行调整。兵贵神速,我到几个老客户那深入地了解一下情况,你俩看看能不能和东方捷成的业务员探听些消息,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晓峰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分头联系吧。”
高宇也点头称是,并细致地和李晓峰分配了各自所联系的人员,最后他与柳飞云打声招呼后起身快步走出房间。
柳飞云也站起来对李晓峰说:“到我房间来吧,我们谈点事。”说完拿起车钥匙回到最里面的办公室。
2
柳飞云坐在沙发上示意李晓峰关上房间门,然后缓缓地说:“晓峰,我确信白秀清已经知道我们的具体投标价格了。”
李晓峰像电流突然袭遍全身一样,呆呆地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柳飞云,难以置信地说:“这怎么可能?”
柳飞云挥手示意他坐下,随后幽幽地说:“这世上就没什么绝对的事情,白秀清今天的一系列动作都是针对咱们的,他根据我们的投标书调整了自己的报价,东方捷成现在的标书一定比我们的价格低。”
李晓峰淡淡的双眉微微地抖动起来,他迟疑地摇了摇头,说:“没这么神吧,全部的投标价格连我都不知道,他白秀清怎么能知道呢?这不可能。”
柳飞云忽然笑了:“我再说下去你就更不信了,但这是事实。今天凌晨2:06,有人到我的房间打开电脑窃走了所有的价格资料……”
听到这里李晓峰突然站了起来,往前伸了伸因惊愕而显得僵硬的下巴,表情极其怪异地说:“你在编《无间道》第四集吧。”
柳飞云无奈地笑了笑,接着说:“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昨天下午在桌上放了一杯矿泉水,今天早上却滴水不剩,旁边的信纸倒是浸过了水,我问过王会计,昨天我走之后没有人进过这间办公室,你说怎么回事?我早上打开电脑,有关价格的文件夹最后的阅读时间是今天凌晨2:06,这又怎么解释?你不会说是幽灵来过吧。”
李晓峰听完感觉全身一阵阵地发冷,断断续续地说:“那你说,这个人在半夜是怎么进来的?”
“我上午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一定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否则不可能对公司的一切如此的清楚。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手中有大门的钥匙,可以自由出入公司,进入我的办公室当然是易如反掌;第二,昨天下午我离开公司后,他趁王会计不备潜入了我的房间,一直待到半夜拿到资料后才跳窗离开的。他昨天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在漆黑一片的屋里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柳飞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幽光。
李晓峰一下子从座位上蹿了起来,神情紧张地说:“拜托,说事就说事,你可别吓唬我,以后你还想不想让我加班了。”
柳飞云哈哈大笑,眨着眼睛说:“你怎么胆子这么小,今天晚上我带你练练胆去。其实这两种可能都不成立,如果他拿钥匙从正门进来的话,咱们楼道里的监视器肯定有记录,我已经和大楼的保卫处联系过了,昨晚没有任何异常情况,所以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其次,如果他趁王会计不备潜入房间,那他为什么要等到午夜两点后才离开呢,十点钟离开是不是更符合常理呢?我从保卫处了解到,院内巡逻的保安从晚上八点之后就调整为单人巡逻了,所以不存在他待到两点钟是为了躲避保安的可能性,所以这第二个可能也不成立。”
“照你这么说,真是幽灵把你的电脑打开了?”
“呵呵,你真被吓糊涂了,世界上哪有幽灵。”柳飞云正色地说,“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在午夜两点从一楼的窗户爬进来的,完事后原路返回。”
“那又奇怪了,他从外面怎么能把窗户打开呢?”李晓峰不解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一定是他下班时把一扇窗户打开了,我说过这个人一定是公司的内部员工。”柳飞云一字一句地说,“他就在我们身边!”
李晓峰用手擦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他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柳飞云,又低下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勇敢地注视着柳飞云的眼睛说:“柳总,有件事我没有向你说实话,我昨晚其实没有看足球,而去找付娜娜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俩在一起,所以就瞒着你没敢说。晚上我和她去给顾朝阳过生日去了,一直泡在‘钱柜’,出来时天都亮了。咱哥俩别因为这件小事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柳飞云笑着拍了拍李晓峰的肩膀说:“说来惭愧,我确实怀疑过你,甚至还去问过付娜娜和顾朝阳,你不会怪我吧?”
“哪会呀,这事都怪我瞒着你,说开了不就行了,孙悟空和唐三藏还老拌嘴呢,不是最后也修成正果了吗,我难道还没有一只猴子觉悟高?”
柳飞云听完,会心地笑了起来。人生一世,还有什么事能比拥有几个真心朋友更为重要的。
朋友可以分许多种,其中有一种只能在酒桌上和你称兄道弟,酒醒之后一切如故,还有一种只有在你得势时才会与你促膝谈心,而在失意时却离你而去,只有一种人无论你处于何种的人生状态,或贫或富,或悲或喜,他们都会一如既往地在你身边,他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也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财富。
两个好朋友就这样开怀大笑了起来,似乎那些资料被窃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
3
庞萌萌拿着水杯好奇地看着屋里的两个男人,最后忍不住推开门问怎么回事,李晓峰撇着嘴说:“我刚给柳总讲了一个‘德云社’的经典段子,一会儿下楼讲给你听。”随后挥手打发庞萌萌打水去了。
李晓峰转过身问柳飞云:“既然那个深夜访客不是你我,那么你估计是谁呢?”
柳飞云沉吟片刻说:“其他部门的职员平常接触不到标书这个环节,可以排除嫌疑,销售部的那几个业务代表都是最近刚过来的,公司内部的许多情况他们并不是很了解,再说一些重要的商务都是我们亲力亲为的,他们缺乏对大局的掌控,所以我想不会是他们所为。”
李晓峰肯定地说:“那只剩下三个人了,高宇、庞萌萌、王会计。”
“是四个人。”柳飞云缓缓地说,“还有我们的摄影师韩子路。”
“对,是四个人。投标书的事情我们怎么处理?”
柳飞云说:“我已经约了中太公司的李经理晚上吃饭,如果在他的嘴里都不能得到什么的话,那么在其他人那里无非就是浪费时间。说句心里话,我可以承受业绩的下滑,但决不能容忍有这种事情在嘉琳公司发生。”
“这个我明白,如果不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们以后也别再想踏踏实实做生意了,总不能把所有人都辞退吧。”
柳飞云稍做思考后,说:“你去庞萌萌那里把所有员工的资料拿上来,就跟她说我们要统计每月过生日的员工,顺便向她要楚嘉琳的身份证。”
“嫂子的身份证怎么会在庞萌萌那儿,没搞错吧。”李晓峰问。
“她在大楼里上了一份保险,让庞萌萌帮忙办的。”柳飞云解释道。
趁着李晓峰下楼的时间,柳飞云在饮料吧里磨制了一杯咖啡,他在走廊里看了一眼财务办公室,王会计正拿着计算器核对着什么数据,柳飞云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己现在是草木皆兵了,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这时李晓峰拿着一堆资料回到房间,把楚嘉琳的身份证递给了柳飞云,然后说:“你电脑的密码一定是嫂子的出生日期,没错吧。”
柳飞云把身份证塞进钱包里,对李晓峰说:“看来我也是笨蛋一个,居然连你都猜到了,资料不丢才怪呢。”
李晓峰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忽然一怔,说:“你这是夸我吗?我怎么听得那么别扭啊,敢情我还不如一个笨蛋呢。”
柳飞云笑而不答,拿起一份员工档案看了一眼,然后拿起电话拨通114查号台,询问一家保险公司的电话,得到电话号码后直接就拨了过去,礼貌地问对方办公的地址,片刻之后挂上电话就拉起李晓峰说:“先别查资料,你跟我去办点事。”
柳飞云和李晓峰来到了写字楼一层的大堂。在大堂东面的一角摆着几张临时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精致的宣传画和两个易拉得展架,几名穿着职业装的俊男靓女都在各自忙碌着。
李晓峰皱着眉头问柳飞云到底要办什么事,柳飞云只说要上保险,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在接待台前。
一个笑容可掬的年轻女职员来到他们面前,用标准的职业用语礼貌地说:“欢迎光临美国中友保险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
柳飞云朝她笑了笑,说:“我是一楼嘉琳广告公司的总经理柳飞云,这位是销售经理李晓峰,我们听说贵公司现在有一档优惠项目,过来咨询一下,如果有可能,我可以为公司所有的员工上这份商业险。”
女职员微微一愣,随后让柳飞云稍候片刻,自己快步走到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士前,低声说着什么。趁这工夫李晓峰说:“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心上保险?我就不上了,给你省点钱吧。”
柳飞云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位年纪稍长的男士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从着装和气质来看,他像是这些年轻人的领导。果然,柳飞云看到对方名片上的职位是主管,在一家上千名员工的大型外资企业中,能做到主管级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对方先简单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他姓宋,是市内所有写字楼渠道的负责人,他说自己上个星期为嘉琳公司的楚嘉琳办了一份保险,还询问楚嘉琳是不是嘉琳公司的老板。
柳飞云听到这个问题一愣,笑着回答:“差不多吧。”然后话题一转,说:“那位小姐可能把我们的大致情况已经对您说了,其实我正准备要给员工补充一项商业险,你们公司恰好搞活动,我也就不舍近求远了,所以今天我们两个特意过来具体地咨询,看看是不是符合我那边的标准。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柳总太客气了,向客户介绍是我们应该做的,请问贵公司有多少人?”宋主管欠身问道。
“大约有一百人吧,我太太就职的那家公司也将近一百人。”柳飞云扭头向李晓峰随意地眨了眨眼,示意他别乱插嘴。
宋主管听完连忙把相关的宣传资料和文字介绍双手放在柳飞云的面前,随后抑扬顿挫地开始了企业和险种的介绍,柳飞云气定神闲地聆听着,而李晓峰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不时地窥视柳飞云,脸上一副不解的表情。
就在宋主管稍做停顿的时候,柳飞云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宋主管,你的介绍非常详细,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合适?”
宋主管马上说:“柳总别那么客气,有什么要求您尽管讲,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柳飞云庄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对宋主管的感谢,客气地说:“由于涉及的金额比较大,我做决策时不得不谨慎评估,在许多方面可能都会加以权衡。不瞒您说,已经有几家寿险公司和我联系了,相对而言,我更看中未来合作伙伴的背景和实力,所以我很想去贵公司坐坐,不知是否妥当。”
李晓峰听完后心里暗暗一乐:“就是想过那家公司的老巢看看,从柳飞云的嘴里说出来却格外冠冕堂皇、义正词严,他柳飞云总说我每天云山雾罩,其实我比他差着好几个档次呢。”
宋主管很自然地笑了笑,说:“这没什么不妥的,就算柳总您不提我也会带您去的,这么大的单子当然要去参观一下,而且最后签约仪式也会在总部完成。如果您方便,我们可以现在就过去。”
李晓峰感觉现在该自己发句言了,便说:“你们先稍微等一下,我去地下车库把车开出来。”
宋主管热情地把李晓峰拉住了,说:“不用,我公司的车就在大门外,而且..五分钟内就能抵达,其实咱们早就是邻居了。”
柳飞云和李晓峰钻进了一辆黑色别克新世纪,虽然是崭新的车,但驾驶门上却有一片划伤,好似一个绝世美女脸上细微的雀斑,让人难免有些惋惜。
一上车李晓峰就开始东摸西看,他对车内的空间和内饰大加赞赏。宋主管启动汽车后,侧过头问柳飞云:“柳总,您现在开什么牌子的车呀?”柳飞云回答说是一部国产车,宋主管猛地一顿,紧接着说:“现在国产车的质量一点都不差,中国人就应该支持国货,我们是美国公司所以就买了这台别克。”
柳飞云和颜悦色地说:“那是当然,美国人也讲究支持国货嘛。”
车子仅行驶了五分钟就到达了富丽大厦的正门,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小伙子用戴手套的手拉开了车门。显然,这里的档次要比华顺花园高很多,看来一家寿险公司的对外形象要比广告公司重要得多。
在宋主管的带领下,柳飞云和李晓峰很快地走进了这家保险公司的办公大厅。中友保险整整租了一层楼面作为办公区域,大厅的灯光非常明亮,使人感觉十分舒适。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台戴尔的液晶显示器,有些职员在电脑前打字,还有一些人似乎在和客户通着电话,整个办公区显得忙碌而不杂乱,果然是外资企业的标准风范。
李晓峰在想,如果中太集团的李经理来此参观的话,非气得七窍流血不可。
宋主管以主人的身份向他们介绍了各种图文资料和背景墙上的公司历史,事毕,宋主管安排他们在会客厅稍候,他准备安排柳飞云与自己的领导会面。
一分钟后,宋主管引领柳飞云和李晓峰走进一间豪华的办公室,一位衣冠楚楚,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立即从办公台内走了出来,很有风度地与柳飞云、李晓峰握了手,并一同坐在了沙发上。宋主管给双方做了介绍,这位中年人叫余杰,是这家公司的北京地区经理,柳飞云和余杰岁数相仿,两个人有许多共同语言,似乎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交谈期间,柳飞云看到墙上挂着一幅世界地图,上面贴满了各种颜色的标记,柳飞云便问余杰这张地图的用意。余杰说这是集团在全球各地分支机构的位置图,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等级,是按照每年业绩的贡献率设定的,可以使观者一目了然,说完余杰还热情地请柳飞云到地图前仔细观看。
柳飞云站在地图前不住地点头,说有时间一定要向余杰请教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回到沙发前柳飞云眼睛扫了一下桌上的像架。
柳飞云刚坐下就看了一下手表,然后起身向余杰告辞,并感谢他的招待,最后表示考虑好后会主动联系宋主管签约。余杰将柳飞云和李晓峰送到电梯口,对他俩说了些多多关照之类的客气话,嘱咐宋主管开车将两位客人送回公司。
在宋主管去取车的时候,李晓峰终于说话了:“我怎么觉得余杰这个人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到底怪在哪个方面。”柳飞云没有说话,静静地在大堂门口等着那辆别克车。
4
回到柳飞云的办公室后,李晓峰满以为柳飞云会对刚才的举动作出一番解释,谁知道柳飞云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李晓峰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你要给员工再上一份保险,麻烦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柳飞云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我在余杰的办公桌上看到谁的照片了?”
“谁呀?”李晓峰立刻来了精神,身子也稍稍地前倾。
“余杰。”
李晓峰就像一个泄气的气球,上半身一下瘫靠在了沙发背上,有气无力地说:“转了这么一大圈,回公司后又神神秘秘地让我关上门,难道你就是要告诉我,你在余杰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余杰的照片?”
柳飞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幽幽地说:“我还没说完呢,你猴急什么。那张照片除了余杰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
李晓峰的眼睛又亮了,催促说:“你快点说行不行。”
柳飞云一字一顿地说:“她是王会计!”
“什么?这不可能,余杰怎么会认识王会计呢!他还把两人的合影摆在办公桌上,你在讲一千零一夜吧。”李晓峰的眼球快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脑袋像上满发条似的摇来摇去,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柳飞云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地说:“你好好回想一下,在今年投标书这么一个关键的时刻,我的整体报价突然被盗了,而电脑设的密码是楚嘉琳的生日日期,我承认这可能很容易就能想到,但问题是要知道她的生日日期似乎并不容易,连你都不了解就更别说其他人了,对吧。”柳飞云稍作停顿后,接着说道,“无巧不成书,上周中友保险公司到我们大楼里搞优惠推广,而楚嘉琳上周把身份证快递送过来,今天凌晨标书价格被盗。晓峰,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巧了吗,好像是一个资深工程师精心设计出来的电脑程序。”
“所以你就拉上我去探探这家保险公司的虚实。”李晓峰若有所思地说。
“对,我中午和楚嘉琳吃饭时才知道她的身份证就在我们这里,所以从那一刻起,我就怀疑这家保险公司有问题。”
“那你为什么要向宋主管谎报公司人数呢?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一个酷爱吹牛的人。”李晓峰十分不解。
“那是为了提高他们的重视程度,我可以名正言顺地会见他们更高的领导,而以这种身份对方不会有任何的敌意和怀疑,宋主管亲自开着大别克接送我们两位贵宾不就是证明吗?”
李晓峰低头想了想,说:“好像说不通,就算我们受到他们的重视,如愿地见到了公司的高管,但又能得到什么呢?你进入中友公司之前绝不会想到能看到王会计的照片,所以你去那家公司根本就没有目的,只是碰巧看到了王会计的照片,这也太玄了吧。”
柳飞云不动声色地说:“玄机就在这里。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员工聚餐,你当着所有职员的面说王会计的老公是包工头,王会计当时就跟你急了,红着脸争辩说她爱人是一家保险公司的高管,我看她真被你气急了连忙把话题引开了,谁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李晓峰挠了挠脑袋,尴尬地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喝多了,不过和这事有什么关系呢?”
柳飞云拿起了一份员工登记表递给了李晓峰,说:“这是王会计的入职资料,你看看家庭成员那一栏她是怎么填的。”
李晓峰拿起登记表念道:“丈夫,王士杰,新华网络公司工程师。不对呀,那余杰是她什么人?”
“我再问你,你知道王会计每天坐什么车回家吗?”
“好像她老公每天下班都来接她,真奇怪,这有关系吗?”李晓峰始终都感觉柳飞云莫名其妙地。
柳飞云没有在意李晓峰的质问,继续问道:“你知道她老公通常是几点到华顺花园吗?”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第三者。”李晓峰没好气地说。
“我告诉你吧,他每天6点就到楼下了,否则王会计不可能刚一下班就走。多数企业都是下午5:30结束工作,他开车到这只用了30分钟,这个时间段是交通状况最糟糕的时候,你想想,这说明了什么?”
“当然说明了她老公的工作单位离这里很近。”
“对,说明她老公的单位离这里很近。在出门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查号台,查到了中友保险公司的电话,然后就拨了过去,我问对方的办公地点在哪儿,接线员小姐告诉我在东四十条东面的富丽大厦。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所以你要去那家公司,而且一定要见到公司的高管,当你看到余杰的办公桌上有一个相架时,你假装对那幅地图感兴趣,其实是要看那张照片。”李晓峰顺着柳飞云的思路说了下去。
柳飞云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对,还是说不通了。你只是幸运地看到了他们的照片,如果余杰根本就没摆着照片,你这一趟将毫无收获。”
“我必须承认,我确实也没想到余杰会摆上王会计的照片,今天我们比较幸运。但没有照片我也一定能找到他们之间的线索,比如今天下班后我就在楼下等着他,或者我派你在五点半的时候去跟着他。即使不这样做,我也能确定每天接王会计的人就在中友公司里上班,你信不信?”
“我不信,你是诸葛亮还是福尔摩斯呀?”李晓峰固执地说。
“哈哈,这两位我谁也比不了,你这是抬举我。你知道每天接王会计的车是什么牌子的吗?是黑色的别克,我上周偶尔看到的。你知道这辆别克有 4ec0." >什么特征吗?”柳飞云看着目光呆滞的李晓峰说,“这辆别克的驾驶门上有一片明显的划伤,就是我们刚才坐过的那辆,所以我不用进中友公司的大门就可以判定王会计和这家公司有关系。”
柳飞云接着说:“你一定要问我怎么会留意那辆别克的车门被划伤了,其实这很简单,一辆高档车上的划痕会吸引任何男人的注意,包括你我。另外,你说余杰怪怪的,也许是因为他怕说漏了他与王会计的关系。当一个人刻意地掩饰时,总会和正常的状态不一样,在心理学的理念里,很多下意识的肢体语言往往会反映出这个人真实的心理。”
李晓峰茫然地看着柳飞云,忽然拿起杯子要去倒水。柳飞云知道李晓峰的大脑正在飞快地思考,一会儿就要提出反对意见了。
果然,李晓峰回来还没放下杯子就开始反击了:“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一相情愿的推测,虽然都被你言中了,但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王会计可以隐瞒她的家事,员工登记表上的名字可能就是她的丈夫,那个余杰是她的情人,而且这也不怪王会计,你做这个登记表时没有情人这一项,你让人怎么填呀。”李晓峰语速极快地说:“还有,中友公司到华顺花园做推广可能就是一项普通的商业活动,也许几个月前就定好了,这跟我们的报价被窃或许没有任何关系。再说王会计拿到这份价格单有什么用,她没有任何的动机呀。”
柳飞云笑着回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王会计就是拿走资料的人?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巧了,一切可疑的事我都会一查到底,福尔摩斯探案也是从推理开始的。我再告诉你,任何看似不相关的事其藏书网实都有其内部的联系,事情才刚刚开始。现在我们办第二件事。”
5
段伟刚刚从中太集团出来,最后一份标书终于到位了。他在现代商城前刻意地放缓了脚步,聆听着脚下沙沙的节拍,然后深深地吸入了一口雪后清新的空气,一股凉爽的空气通过气管迅速地钻进了段伟的胸腔,使他感到无比的畅快。
由于昨晚的超级大宴,今天段伟办事出奇地顺利,李经理痛快地接受了新标书,随后一本正经地对段伟说他马上把标书递交到老外那去,让段伟踏踏实实地回去等消息。
段伟想起李经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就想笑,刚才见面时,李经理多一句话都没有,甚至最后连送送客人的意思都没有,生怕别人看出他俩的关系,和昨晚搂着自己脖子唱歌的那个李经理简直是判若两人。哼,这个京油子。
段伟钻进车里,拿起手机准备给白秀清通个电话,汇报一下目前的工作,刚拨完号码他又把手机放下了,他知道白秀清一旦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手头的工作,绝对会再出一些幺蛾子,白秀清不会让任何人休息一分钟,包括他的老婆白莲。想到这里,段伟把电话扔到副驾的座位上,发动汽车驶出现代商城的停车场,嘴里嘟哝一句:“爱谁谁吧。”
二十分钟后,段伟来到崇文门附近的一家胶卷冲洗店前,他在车里看见顾朝阳站在门口正和两个中年人握手告别,眼睛却在盯着车里的段伟。当段伟走过去的时候,顾朝阳冷冰冰地说了句:“稀客啊。”说完转身走进了店里。
顾朝阳在简森公司工作的时间比柳飞云还要长,自接替简总的亲戚也是前业务主管李然的工作后,顾朝阳就一直负责简森公司的对外业务,直到柳飞云到职时才退居二线。
段伟和顾朝阳在简森公司共事时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几乎无话不说。为了上班方便他俩还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楼房,每天都朝夕相处,以至于后来李晓峰断言他们之间有严重的同性恋倾向。李晓峰曾经严肃地说对他俩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最后,公司所有的男士对他俩都敬而远之。
后来在柳飞云另立门户,段伟投奔了白秀清后,他俩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当初的友谊几乎化为乌有。顾朝阳十分反对他去东方捷成,他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过段伟,宁可跳出这个圈子也不能与柳飞云对着干,当初他们几个如果不是遇到柳飞云,可能到现在都将一事无成,总之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但段伟并没有听从顾朝阳的规劝,还是去了东方捷成,顺理成章地坐上了销售部的头把交椅。更让顾朝阳恼火的是,段伟一上任就挖走了简森公司的几个客户,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客户,但那些都是柳飞云千辛万苦谈下来的,趁柳飞云立足未稳之际就不讲情面,毫无顾忌地大挖墙脚,这不是职业道德的问题而是人品的问题。
从那以后,顾朝阳再也没有联系过段伟,两个好朋友就此形同路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相对无语。沉默良久后,段伟先说话了:“刚才那两个人什么来头,我看像是生意人。”
“眼力不错,他们是生意人,我这小店盘给他们了,价格都已经谈好了,你再晚来两天就看不见我了。”顾朝阳慢吞吞地说。
“他们计划做什么生意?还干冲洗店吗?”
顾朝阳一乐,说:“全中国大概只有我才敢在这卖胶卷。他们开花店,这里挨着医院又离红桥批发市场近,天时地利呀,我要不是一根筋也早就开花店了,还能沦落到这步田地?一会儿你到前面拿几卷胶卷走,我反正是用不上了。”
“得了,你就别吃后悔药了,我看这样吧,你再找个地方继续干,前期的资金和装修费先从我这儿拿。”
“算了,我不准备再干了,看来是真没那个本事。下周我去柳飞云那上班去,重操旧业,你觉得怎么样?”
段伟重重地拍着顾朝阳的肩膀,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你从此金盆洗手了呢,去柳飞云那儿当然好,李晓峰和高宇都是你的老搭档了,大家都知根知底,工作起来轻松多了,看来我们很有必要大吃一顿庆贺一下。”
每个人都应该记住别人的优点以及曾经给予自己的帮助,而不是他们的缺点或过失。
顾朝阳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你干脆也去柳总那儿干吧,跟着白秀清有什么前途,他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能信任你吗?你到底图什么呀?”
“你离开这个圈子的时间太长了,不太了解现在的情况。当年白秀清获得了那家投资公司的入资,各方面都超过了简森公司,而今年他们又追加了投资,打算明年一统江山,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不想轻易地放弃。”
段伟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走动了几步。郑重地对顾朝阳说道,“有一点你放心,我决不会主动挖柳飞云的客户,这点良知我还是有的,其实包括以前简森公司的几个客户也不是我主动联系的,即使我不去东方捷成,那些客户也一样会被白秀清挖走。我们不提这事了,人各有志。”段伟看了一眼桌子说,“嘿,谁送你的钱包,看样子还不便宜呢。”
“99lib?
柳总送的,我每年生日他都记得,像他这样的老板可不多见了。”顾朝阳解释道。
“没错,他每年也会给我发短信,因为这层竞争关系,我们也不太方便见面,昨晚怎么过的?”段伟接着问道。
“我和李晓峰、付娜娜唱歌去了,折腾了一晚上,我现在还困呢。”顾朝阳揉着眼睛说。
“什么?你说梦话呢,李晓峰和付娜娜不是早就掰了吗,这事地球人都知道。”段伟不解地问道。
“那都老皇历了,现在他俩又好了,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多了一个宋静,这李晓峰快闹出人命了。”顾朝阳愤愤地说:“李晓峰是不是缺心少肺啊,当年付娜娜把他甩了,我记得李晓峰差点喝了敌敌畏,这回可好,居然又好上了,要是付娜娜再把他甩了,我看他非得剖腹自尽不可。”
“哼,碍着朋友的面儿我没好意思说,这个付娜娜就是一小妖精,一肚子都是鬼点子,我知道当初她为什么突然把李晓峰蹬了。”段伟满脸不屑地说道。
“你够神通广大的,快说,为什么?”顾朝阳好奇地问。
“有一次我和柳总无意中看到付娜娜从一栋高档公寓里出来,然后……算了,柳总不让我说,反正我觉得付娜娜主动和李晓峰和好没这么简单,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段伟似乎胸有成竹地说。
就在顾朝阳想一探究竟的时候,段伟的手机响了。
白秀清的电话来了。
第九章 3:00pm
1
无声无息的雪花轻盈地飘进柳飞云的办公室,瞬间使人感到寒气逼人。这家高档写字楼采取的是地热供暖,脚底始终热气腾腾,而上身却凉风飕飕,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是身处两个极端的世界,一边是正义,另一边是邪恶。
柳飞云起身把虚掩的一扇窗户关上,回头对李晓峰说:“你看看王会计的履历,她在上家公司只工作了三个多月。那是一家美资企业,而且办公地点在京瑞中心,现在找工作这么难,她在这么好的公司居然只做了三个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可能是她不喜欢那种工作气氛,也可能是老板性骚扰,总之她辞职的理由可能有很多种,我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非要干出一番事业,你总不能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吧。”
柳飞云回到座位上满脸笑容地说:“你和顾朝阳就待了一晚上就学会抬杠了,以后他过来上班后你们非得上房揭瓦不可。”
李晓峰兴奋地说:“顾朝阳要过来吗?我早就劝过他,但那小子一根筋,不见棺材不落泪,哈哈,再见面看我怎么挤对他。”
柳飞云并没有接着他的话题说下去,而是沉思了一下,说:“下面我们分头行事,你去王会计那家美国公司,到人力资源部了解一下王会计的工作情况,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问题,一会儿办公室见。”说完就拿起包准备出去。
李晓峰一猛子站起来把门堵上了,随后将柳飞云推回座位上,着急地说:“我去人家公司调查以前职员的情况?我凭什么?我也不是警察局的。不行,你得给我换个活儿。”
柳飞云看着李晓峰,缓缓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外企都讲究背景信息调查,尤其像财务这个敏感岗位,你先给那家公司的人事部打个电话,说明来意,我估计对方会接待你的。如果未能如愿,我还有别的办法。”
“她是财务,我是销售经理,这门不当户不对,你说谁会相信我。”
柳飞云一笑,在桌上拿起一张名片递给李晓峰,说:“这个好办,你可以充当十五分钟的柳飞云,以一个总经理的身份去咨询,可以名正言顺了吧。”
“那我到人家公司说什么?你究竟想调查出什么?”
“这还用我教你,你就大大方方地问王会计以前的工作情况,她和同事之间的关系等等,总之是用人方所关心的问题,记住一定要少说多听。如果你愿意,还可以问问他们老板有没有性骚扰倾向,呵呵。”柳飞云还没说完就笑了起来。
“那你干吗去啊?”
柳飞云回答说:“我要干的事你可来不了,甭问这么多,办完事赶紧回来。”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2
十五分钟后,柳飞云来到了丰联广场。他穿过一楼的高档百货区,乘电梯来到了一家外企公司的门口,前台小姐一眼就认出了柳飞云,立即迎了出来,说:“你好,柳先生,楚经理正在和客户谈事,您先到接待室等一下,过会儿我叫您。听楚经理说您爱喝咖啡,可我这只有速溶咖啡,您就将就喝吧。”
柳飞云礼貌地说:“没事,我没那么多讲究,喝什么都行,我自己去接待室吧。你忙你的,不用关照我。”
柳飞云走进了这间舒适的客户接待室,和嘉琳公司的员工休息间一样,这间屋里也有豪华的真皮沙发和各类的期刊。柳飞云随手拿起一本营销杂志,走马观花地看了看目录,然后又放了回去,显然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再研究什么市场营销了。
柳飞云索性闭上眼,思索着过去发生的事情。
十分钟后有一缕熟悉的香水味飘进了整个房间,柳飞云立即睁开眼,发现楚嘉琳正在接待室的门口甜美地笑着。
“飞云,你怎么来了?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楚嘉琳问。
“没什么事,昨天可能没睡好。我去京广中心办事,顺便把身份证给你拿过来,保单过两天才会送过来。”柳飞云从钱包里把她的身份证拿了出来。
“你真是的,晚上给我不就行了,何必大老远还来一趟。”
“今天晚上还得加班,恐怕一夜都不回去了,我怕你要用身份证,所以才送过来,反正是顺路。那我走了,明天见吧。”
“别熬那么晚,有时间就睡一会儿,身体可是最重要的。”楚嘉琳关切地说。
柳飞云一边点头一边向外走,步出公司大门时回头对楚嘉琳说:“对了,你怎么知道华顺花园搞保险促销活动,我天天路过都没留意到。”
楚嘉琳笑着回答:“你连走路都在想事,当然不会知道,是前台庞萌萌告诉我的,她还让保险公司的一位宋主管把险种介绍送了过来。庞萌萌人真好,我还答应请她吃饭呢,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吗?”
“据我所知,必胜客是她的最爱,我还有两张优惠券,明天给你吧。”柳飞云说完就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楚嘉琳。
每当柳飞云心情不佳的时候,楚嘉琳总能恰如其分地化解他心中的困惑,柳飞云非常感激她对自己那份无言的支持,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和一缕如瀑布般的秀发永远是柳飞云内心深处最平静的港湾。
楚嘉琳目送柳飞云离开公司后,即刻收敛了笑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手中的文件夹重重地扔到了桌上,坐在椅子上想着心事。
3
当柳飞云返回到公司的时候李晓峰刚刚走进京瑞中心的大堂,在豪华而不乏欧洲风格的大堂内,李晓峰看着行色匆匆的白领们感慨道:挣外国人的钱不易呀。
在来的路上,李晓峰已经和这家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经理通了电话,在李晓峰很心虚地说明情况后,对方却热情地欢迎他到公司咨询。
十分钟后,李晓峰便到达了写字楼的一层,他按照地址来到了位于十层的办公区。一家公司明亮的形象墙映入李晓峰的眼帘,一朵淡红色的莲花设置在墙体的最上端,这朵花显然是经过精雕细刻打磨而成的,在彩色的灯光照耀下显出与众不同的高贵。李晓峰觉得这个企业标识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看到莲花下面的企业名称,又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便签,很顺利,就是这家。
前台小姐礼貌地让李晓峰稍候,然后拿起电话接通了人力资源部,得到确认后她便引领着李晓峰走进公司。透过人力资源办公室的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国贸大楼和正在施工的商用楼,这片高楼林立的水泥森林是京城最昂贵的地段了,有些楼盘据说每平方米已经超过了两万元,这可算是真正的寸土寸金。
人事经理很客气地和李晓峰交换了名片,在仔细地看完名片后他夹杂着一种外国腔调说:“其实像这种信用调查通常在电话里就可以完成,看来柳总对财务环节很重视嘛,那么您需要了解王淑华哪方面的情况?”
李晓峰心里一阵窃喜,看来拿柳飞云的名片办事就是方便,一会儿回到公司还得多拿几张,他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谦逊地说:“我们小公司很难做到像大企业那样严密的监管流程,所以在用人方面相对就谨慎一些,给您添麻烦了。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王淑华在贵公司的工作情况。”
人事经理很详细地介绍了王会计的工作表现,其内容都在李晓峰的预料之中,无非是在各方面都给予了充分肯定,并没有其他更加特别的信息。李晓峰真不知道柳飞云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看来这一趟肯定是无功而返了。
4
告别了人事经理后,李晓峰沮丧 5730." >地回到了嘉琳公司,他看到柳飞云正喝着咖啡悠闲地在沙发上翻阅员工资料。李晓峰进屋后便重重地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也不理睬柳飞云,自己为刚才这趟差事生着闷气。
柳飞云似乎并没意识到李晓峰的存在,继续喝着咖啡翻着资料,这时李晓峰可坐不住了,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扯着脖子说:“柳总经理,我回来了。”
柳飞云依然没有抬头,嘴里怪声怪气说:“我耳朵也不背,你犯得上这么大声吗?说说有什么发现。”
李晓峰用埋怨的口气说:“能有什么发现,王会计工作勤勤恳恳、态度任劳任怨、专业出类拔萃,总之是一个五好员工,不可多得的人才。”
“是吗,评价蛮高嘛,”柳飞云终于抬起头,表情怪异地说,“那家公司实力如何?你没问问她为什么就干了三个月?”
“能在京瑞中心办公实力肯定差不了,我看见好几个老外在公司里转悠,还都会说中国话,看来是准备打持久战了。至于为什么辞职,那个人事经理也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不是工作上的问题。”李晓峰说道。
柳飞云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托了一下眼镜,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李晓峰没有听清,又不好再问,只能看着窗外的雪花出神。
片刻之后,柳飞云忽然抬起头,对李晓峰说:“你们交换名片了吗?”李晓峰应了一声,把名片夹最上面的那张递给了柳飞云。
柳飞云仔细地翻看这张印刷精致的名片,片刻后他将名片轻轻地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发呆,一分钟后柳飞云忽然扭过头,目光犀利地看着沙发上的李晓峰。
李晓峰茫然地看着柳飞云,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柳飞云此刻又想出了什么歪点子,于是用询问的语气说:“你要说什么,不会说那个人事经理是王会计的舅舅吧。”
柳飞云笑着摇着头,平静地说:“你有没有发现这张名片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柳飞云话音刚落,李晓峰就连忙拿起名片,重新又看了一遍,但始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名片上除了公司名称和标识之外,剩下的就是人名和地址电话了,如果一定要找出某些特别的地方,也只能说这张名片上使用了几种鲜艳的颜色,这些颜色起到了突出莲花的作用,但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巧,只要多交些钱哪里都能做出这样的效果。李晓峰失望地摇了摇头,说:“我实在眼拙,愿闻其详。”
柳飞云坐回沙发上,似笑非笑地说:“段伟的名片你有吗?”
李晓峰点头说有,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回一本厚厚的名片夹,翻了几页后,熟练地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柳飞云。柳飞云只看了一眼就还给了李晓峰,说:“考考你的眼力,你把这两张名片作一下比较,看看有哪些相同之处。”
李晓峰半信半疑地拿起这两张名片,用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一下,忽然感觉浑身僵硬,目瞪口呆!
莲花!
两张名片的左上角都居然出现了同一朵经过精雕细刻打磨而成的莲花图案!
李晓峰简直无法相信眼前所见的事实,他结结巴巴地问柳飞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家美国公司的企业标识怎么和东方捷成的一模一样?没听说白秀清还有这么一家公司呀?再说,就冲那几个老外,他白秀清也雇不起啊!”
“你换一个思维逻辑就能想通了”,柳飞云依然用不紧不慢的语速说,“那家美国公司是金字塔的最顶端,它的下面还有很多分支机构,这其中包括东方捷成。也就是说,这家美国公司是白秀清幕后的那家财团,近两年白秀清的财大气粗其实都是用这些美国友人的资金。你看,这世界够小的吧,二十分钟前你成功打进了敌人的内部。”
李晓峰想了想,不解地问:“那你事先怎么知道这家美国公司与白秀清的关系?你好像又在碰大运,你让我去做职业调查时其实心里根本就没底,对不对?”
“我让你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有很大的把握了,”柳飞云喝了一口咖啡接着说,“圈里人都知道白秀清背后有一个大财团支持,但很少人知道这家财团刚进入中国内地时,第一个投资目标并不是东方捷成而是简森公司,那时我作为简森公司的首席代表和他们进行谈判,由于美国人的合作条件太过苛刻,我和简总商量后最终结束了谈判,而后他们才去找白秀清的。当时他们还没有租用办公场所,但我清楚地记得那些美国人很欣赏京瑞中心的欧式风格,还专门去询问了价格。所以当我看到王会计上家服务的公司是美国企业,又在京瑞中心,我就立即想到了那家投资公司,这才让你去一趟探个究竟。”
“那还用探什么,你在公司找出段伟的名片一看不就清楚了,这朵莲花不是很容易辨认吗?”李晓峰不解地问道。
“呵呵,哪有那么简单呀,美国人和我谈判的时候还没印名片呢,他们所提供的美国总部的图片和资料我也没有注意到是否有这朵莲花。坦率地讲,名片上的莲花我事前的确没有预料到,我让你去的主要目的是拿到他们的网址和电话,是否是同一家公司只要登录他们的网页就一目了然了,不过这朵莲花的出现倒是省了我很多事。”柳飞云说道。
李晓峰刨根问底地说:“还有一点疑问,假如王会计是白秀清派来的,那她改一下简历,编造出一家公司,我们不就没办法了吗?”
“白秀清本人就是用人多疑,自然他认为别人也应该具备这种品行。他断定我一定会调查财务岗位的应聘人,所以索性就使用真实的身份,这步棋倒是没错,有时候真实的东西往往比谎言更具欺骗性。另外就是财务也不会触及公司的核心客户,所以他判断我会忽视财务这个环节,从目前来看确实如此,假如我之前没有发现保险公司的玄机,那么我决不会让你去那家美国公司作调查。”
李晓峰不再发问了,而是站起来在并不宽敞的房间内毫无目的地转着圈,随后他猛然拍了一下脑袋,停下来对柳飞云说:“我想通了,那家美国公司、白秀清以及王会计,他们其实都是一伙的。美国公司给白秀清投资,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到市场第一,而白秀清利用两家的关系找到了王会计,让她辞职到我们公司做会计,因为王会计不是广告圈里的人,所以我们在招聘时也没有太多的顾虑,而且以白秀清一贯作风,为了保险起见他一定找了几个会计应聘这个岗位,因此,我们无论选择谁都有可能是白秀清的人。”
李晓峰拿起桌上的杯子以喝啤酒的速度灌下几大口,他抹了抹嘴接着说:“在投标最紧要的关头,白秀清给王会计下达了窃取投标价格的指令。王会计利用保险公司余杰的关系,举办了一次保险推广活动,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到楚嘉琳的身份证编号。最后一步,她昨天临下班时故意留了一扇窗户没锁,今天凌晨她从一楼的窗口跳进来,很容易地拿走你的资料。对,就是她,我中午看见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定是昨晚没有睡觉。”
李晓峰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之后的事情就很好想象了,她立即把这份价格送到白秀清的手里,白秀清当然也不含糊,马上修改了自己的标书,估计天不亮就把段伟叫起来了。我敢保证白秀清现在正没事偷着乐呢。哼,想得美。”说完,李晓峰从兜里拿出了手机。
“你这是要干什么?”柳飞云问。
“还能干什么,报警呗,先把王会计拘了,然后起诉白秀清这个老狐狸。”李晓峰愤愤地说。
柳飞云一伸手把李晓峰的手机抢了过来,说:“你先别着急。你说的这些事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找过王会计了。”
李晓峰的眼中忽然放出异样的光芒,紧张地问:“那她承认了吗?”
柳飞云答道:“承认什么,我根本就没说这事。我刚才进财务办公室就是和她谈谈有关报税的事,我看她桌上有一袋药……”
“她中午吃饭时问我公司附近哪有药店,可能是她在午休时间出去买的,这和我们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柳同学,你作文跑题了。”李晓峰迫不及待地打断柳飞云的话。
柳飞云丝毫没有介意李晓峰的牢骚,自顾自地说:“你听我说完好不好。我问她是不是病了,不行就到医院看看,反正公司对面就有一家部队医院。她说是她女儿病了,昨天晚上发高烧,在人民医院输液,昨天一晚上就在那儿过的。”
李晓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吧,用警察的话说这叫没99lib.有作案时间,怎么这么巧,打死我都不信,你不会信以为真吧。”
“我确实相信。”柳飞云答道。
李晓峰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柳飞云,良久才说出话:“你没搞错吧,我们一会儿去保险公司,一会儿又做信调,好容易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你居然说不是她,你该不会说是我吧,这倒是符合侦探小说的叙事逻辑,越不可能的人越是罪魁祸首。”
柳飞云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推测,但所有的推测都要以事实为依据。我在人民医院有一位大学同学,我刚才已经和他通了电话,我请他帮忙去联系昨天急诊室的值班医生。这位老同学很够意思,十分钟后就给我回了电话,他说确实有位女士昨晚带着孩子来看病,并且在医院待了一夜。随后这位同学又去了急诊室查了治疗记录,那位女士昨晚十点领着孩子到医院就诊,治疗书上有王淑华的签字。”
李晓峰依然不服地说:“这说法也太牵强了吧,就凭一个签字就能证明王会计在医院待了一晚上?也许她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去医院,随便找个人冒名顶替还不简单,这就是小小的一个障眼法。即使她真去了医院,那也完全可以出来一个小时,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打点滴的病人那么多,医生哪看得过来。”
柳飞云依然平静如水:“我同意,这可能仅仅是一个障眼法。我之所以暂时排除王会计入室的可能性,是由于你刚才那段精彩的推理中有一个重大的疏漏。”
“……”
柳飞云说:“你说王会计利用保险公司余杰的关系,举办了一次保险推广活动,然后顺理成章地拿到楚嘉琳的身份证编号,于是,今天凌晨她从一楼的窗口跳进来,很容易地拿走了资料,对吧。”
“没错,哪有什么重大疏漏?明明就是这么回事嘛。”
“楚嘉琳上周并没来过我们公司,她怎么会知道这边有保险促销呢?王会计和楚嘉琳也就是见面点头的关系,她怎么能促使楚嘉琳上这份保险并如愿地拿到身份证?这好像有点不合情理吧。”
李晓峰挠着头,一头雾水地说:“对呀,王会计忙了这一通,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得到嫂子的身份证,但从计划实施角度看她似乎没有途径拿到身份证。你现在给嫂子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次保险推广活动的。”
“不用打了,刚才我已经去过她的公司了,是庞萌萌告诉楚嘉琳的。”柳飞云一字一顿地说:“看来,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李晓峰喃喃地回应道:“那一刻,她一定是灵魂附体了。”
5
东方捷成的办公室寂静无声,白秀清在办公桌前有些坐立不安。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但此刻他的内心却开始了焦躁,白秀清很清楚他的对手并非等闲之辈。到目前为止,嘉琳公司尚未作出任何的举措,这似乎有些反常,也不符合柳飞云的一贯作风。
白秀清努力回忆着自己一手策划的方案,每个细节都没有疏漏,这个冒险的计划他已经酝酿了半年之久,每一个环节都仔细斟酌过。按照常理,柳飞云应该不会有所察觉,为了避人耳目白秀清还故意将整个计划复杂化,柳飞云再精明恐怕也不会料到他所做的安排。
想到这里,白秀清紧张的神经逐渐松弛下来,他现在要努力作出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姿态,因为投资公司的首席代表Johnson马上就要抵达公司,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不能表现出一丝的担心与顾虑,白秀清要让投资人对自己充满信心,为将来的追加投资作好铺垫。
办公室门被敲响了,白秀清马上站起来,低头整理了一下西服,又用手胡乱地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笑吟吟地快步走向门口。拉开门,看见段伟笔直地站在门口,白秀清的脸立即换了个模样,犹如川剧中的“变脸”艺术。
白秀清瞬间恢复了常态,懒洋洋地对段伟说:“你怎么才回来,就这点事办了这么半天,要是我不打电话你就不回公司了吧?”
段伟对白秀清的抱怨早就习以为常了,所以毫不在意:“外面下这么大雪,连飞机都停运了,更何况我这部老爷车。”
白秀清坐回到沙发上,跷起高高的二郎腿,说:“标书都送完了吧,柳飞云那边有什么反应?”
“都送到位了,到现在为止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大概柳飞云也抓瞎了,估计正找辙呢。您安插这人效率倒是蛮高的。”段伟知道白秀清就好听恭维话。
果然,白秀清听完顿时喜笑颜开,朗声大笑,“那是,我是谁啊,想当年我下海的时候,柳飞云还在学校里上课呢,小段啊,跟着我长学问吧,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什么来着?”
“百战不殆,”段伟连忙把话接了过来,然后身体前倾,谦逊地说,“白总,您安排这个人可靠吗?我与柳飞云可一起共过事,他对待底下人确实不错,日久天长,您那位‘卧底’同志可别弃暗投明,最后他们一起把您算计了。”
白秀清一副不屑的样子:“不可能,这手我早防着呢,你知道为什么呀?……对了,你说什么弃暗投明,合着我是暗,柳飞云是明,你小子是成心绕我是不是?”白秀清重重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勃然大怒。
“走嘴了,走嘴了。”段伟连忙笑脸认错,“应该说是弃旧图新,您老接着说。”段伟话虽这么说但心里早乐翻了,换了这个词也好不了哪去。
“这还差不多,”白秀清气定神闲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说到哪了?对了,柳飞云根本就不可能识破,因为我不止安排了一个人,哈哈,高明吧。”
话音一落,段伟忽然愣住了,他万没想到白秀清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果然是出其不意,看来这回柳飞云的麻烦可不小。
白秀清笑眯眯地看着发呆的段伟,美滋滋地说:“你可别给我满世界传去,我连白莲都没告诉。”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呀?”
“我就知道你得问这个。”白秀清得意地说,“你小子也甭问了,过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叫你回来有个正事,从简森公司过来的那个摄影师,我总有点不放心他,总感觉他是柳飞云的人。你们俩在简森公司那会不就认识吗,今天晚上正好有一个片子要拍,你也去棚里帮忙,顺便探探这家伙的路数。”
“行,我快成侦探了。”段伟站起来说,“估计又得熬夜了,有没有加班费呀?”
白秀清非常不满:“什么加班费,中午饭我白请了!赶紧去吧。”
段伟刚走到门口就被白秀清叫住了,白秀清一边翻着口袋一边说:“你看见我的钥匙包了吗?”
段伟摇摇头说:“您是不是丢在车里了?”
白秀清把车钥匙扔给了段伟,说:“你快到车里帮我找一下。”段伟接过车钥匙走了出去,没过一会,他拿着一个钥匙包走回了房间,对白秀清说:“门钥匙是找回来了,但您给我的车钥匙我忘了放哪了。”
白秀清歪着头斜靠在转椅上,懒洋洋地段伟说:“别贫了,赶紧给我走人,完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段伟走后,白秀清站起来将房门反锁上,然后从钥匙包中找出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办公台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本。他胡乱翻了几页,随后他从西服内兜里抽出一支高档的签字笔,很专注地在本上写着什么。
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桌上的电话机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音。
全神贯注的白秀清被这个毫无征兆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签字笔滑落到地上,顺势滚到桌子下面。白秀清感觉自己的心房在猛烈地收缩,这支签字笔是他刚刚从燕莎买的,摔坏了哪得了!
电话铃声在房间内肆无忌惮地回荡着,白秀清以标准的蝶泳姿势趴在地上寻找着他的心肝宝贝,地面上扬起的灰尘热情洋溢地扑到他的脸上,白秀清不得不以连声咳嗽来表示抗议。终于,白秀清从桌下爬起来,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支沾满灰尘的签字笔。“妈的,哪个倒霉鬼打来的电话!”他破口大骂。
白秀清刚骂完,铃声就中断了,似乎是故意在捉弄他。随后,?一些更为恶毒的语言从白秀清的嘴里层出不穷地冒出来。
此时,鱼缸里的银龙鱼在水中上下翻腾,几滴水花落到了地板上,白秀清又是一阵心疼,“段伟这个败家子,为什么放这么多水?他难道不知道一吨水多少钱?”白秀清在心里横竖骂了段伟几遍。
白秀清一边骂一边将记事本放回到抽屉里,然后将抽屉重新锁上。可能是由于刚才动了真气,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抽动,一阵一阵的,整个胸口都在发麻。白秀清紧张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心脏病!
白秀清忽然意识到这个可怕的字眼,接着就是与之相应的眩晕:房间里的家具都在转,屋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吊灯竟然自己亮了起来;银龙鱼从鱼缸里爬出来,它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白秀清走来;水顺着鱼缸流到地上,高级实木地板渐渐地飘起来……
在如此紧要的时刻,白秀清临危不乱,他用僵硬的手臂拿起了电话,试图求救于某家急救中心。但是,号码尚未拨完,他全身僵住了,像真正的死人那样。
他浑身上下只有眼睛在动,是飞快地转动。片刻之后,白秀清做了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正在震动的手机。
刹那间,各类家具都归了原位,阳光重新照亮了房间,吊灯自动熄灭,银龙鱼蹒跚着爬回原处,水从地板上倒流到鱼缸里,高级实木地板坚固地附在地面上。一切依旧,生活还在继续。
白秀清气急败坏地拿着手机,要不是充分考虑到它不菲的价格,他一定会痛快淋漓地将手机扔出窗外。
“谁啊?”白秀清接通了电话,近乎咆哮地说。
“你平时就是这样接电话的吗?”一种古怪的声调从电话那端传过来。
听到了这个声音,白秀清浑身一颤,脸色有些发白,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毕恭毕敬地说:“是Johnson呀,我们在开业务会,我正批评几个办事不力的销售代表,我很不满意他们的执行能力。我说话冲了点,你多担待点吧。”像这类的谎话,白秀清可以即刻说出至少十个不同的版本,这是他引以为豪的本事。
Johnson是美国恒信财团的中方首席代表,而这家美国公司是东方捷成最大的股东。也就是说,Johnson是白秀清的老板,白秀清听命于Johnson的指挥。
Johnson对白秀清是否在开会并没有兴趣追究,他对白秀清没什么好感,同样,白秀清也非常反感这个满嘴跑英文单词的海归派。
“本来我要去你那里,不巧我手边有些事脱不开身,so(那么)……”Johnson古怪的声调从电话听筒里飘出来,白秀清浑身一抖,硬生生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既然没时间就改天再说吧,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白秀清兴高采烈地打断了Johnson的话。
“No,我在意。”Johnson强忍住胸中的怒火,他和白秀清似乎是一对天生的冤家,他们活在不同的世界里,Johnson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到我这边来,马上!”
“No。”白秀清学着对方的口气说,“我晚上约了一个客户,是很重要的客户,明天我再去总部向您详细汇报工作,不差这一个晚上。”
“晚上?重要客户?”Johnson用讥讽的声调重复了一遍,“我如果没猜错,你们是去夜总会谈重要业务吧。”他对白秀清的办事风格了然于胸,这也是他们长期格格不入的主要原因。
“去哪儿谈很重要吗?谈业务不用你教我。”白秀清很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
Johnson可不愿意在电话里和他吵架,尽管这种冲突已经发生多次了。“现在到总部来,半小时后我要见到你。”说完,他毫不留情地挂上了电话。
白秀清沮丧地将手机放到回口袋里,检查了一下抽屉,然后拿起手包走出了房间。
此时此刻,一双眼睛在窗外注视着白秀清的一举一动。
二十分钟之后,白秀清到达了位于城东的酒仙桥,他走下车,站在一栋豪华公寓的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是美国恒信财团的中国区总部,这家外资公司在中国有很多投资项目,其中白秀清的东方捷成是他们在华的业务重点,因此,Johnson频繁地向白秀清施加压力,这也是白秀清不愿意来总部的原因所在。
白秀清拿着一个杯子恍恍惚惚地走进公司的大门,前台没有人,白秀清径直来到了办公大厅。这里的工作氛围和他的公司截然不同:所有的办公桌都围着一圈精致的隔断,桌上摆着黑色的液晶显示器;职员们不是俊男就是靓女,脖子上挂着蓝色的胸牌,姓名、所在部门一目了然;立在墙边的白板上写满了英文,英语单词在他们的头顶上飞来飞去。总之,在白秀清的眼里是一幅忙忙碌碌却井井有条的景象。
“这还是在中国吗?”白秀清孤零零地站在大厅里想着心事。
“这不是白总吗,发什么呆呢?”一个比Johnson更为古怪的声调从白秀清的身后传了过来。
他猛然转过头,一个面相富态的中年人站在他的身后,白秀清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Smith老弟,你的上司急着要召见我,你受累通报一声。”
Smith乐呵呵地让他在接待室等一下,他本人不紧不慢地消失在拐角处。白秀清轻车熟路地走进一个单间,他轻轻地将门关上,透过磨砂玻璃向门外看了看,没有人在附近。就在一秒钟后,白秀清一个箭步蹿到了饮水器的旁边,迅速地拧开手里的空水杯,满满地打了一杯水,然后,他在旁边拿起一个纸杯,慢腾腾地倒了一杯热水。事毕,他悠然自得地坐到沙发上,耐心地等待Johnson。
白秀清吹着变了调的口哨,眼睛很不规矩地在屋里扫来扫去,他忽然发现了饮水机旁边的玻璃柜,又低头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纸杯,略作思考后,他又一次扑了过去,白秀清麻利地打开玻璃柜,从里面拿出两袋立顿红茶,就在他直起腰前,门被打开了——
Johnson迟疑地站在门口看着如同基围虾一样的白秀清。
“干什么呢?白总。”Johnson非常时尚的眼镜后面是一双警惕的眼睛。
“没干什么,喝点茶。”白秀清面不改色,直起腰,理直气壮地将茶袋在眼前晃了晃,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到座位上。
Johnson中等身材,穿着一件镶着金丝的粉色衬衫,油亮的头发整齐有序地贴在头上。他坐在白秀清的对面,眼睛盯着茶几上那个硕大的水杯,沉默无语。
白秀清并不以为然,他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杯中的红茶,此时他的心跳绝不会因此而加快半分。
Johnson轻咳了一声,然后用着蹩脚的普通话对白秀清说:“白总,你那个宏伟的计划进展得如何呀?”
白秀清知道一定是美国人给Johnson施加了巨大的压力,所以他才急切地将自己招来了解情况,白秀清心里一乐:小子,原来你也有扛不住的时候,让你平时飞扬跋扈,你说东我偏说西。想到这里,白秀清立刻换了一副苦脸,士气低落且毫无信心地说:“能战胜柳飞云的人真是不多呀。”
“What(什么)?”Johnson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语速奇快地说,“前半年你可没这么说过,你说给你一定的资金就能将柳飞云挑于马下。这下好了,资金给你拨了,摄影棚给你建了,你却说打不过他了!”
白秀清很享受地坐在沙发上,表情怪异地看着手舞足蹈的Johnson,乐呵呵地说:“有话好好说,别急,别着急。”
Johnson眼珠转了转,然后安静地坐回到椅子上,冷冰冰地说:“白总好像已经胸有成竹了,说来听听吧,好消息需要和大家一起分享。”
“嘿嘿。”白秀清莫测高深地干笑了两声,说,“我晚上真约了客户,我们抓紧时间,边吃边聊吧。”
Johnson听完后气得脸色发白,看起来不请他吃顿饭是不行了,这哪里是公司行为,这种龌龊的事只有他白秀清能干出来。Johnson鄙视地看着他,咬着后槽牙说:“到哪儿吃呀?你选吧。”
白秀清依然乐呵呵地说:“也别让你太破费了,就旁边的丽都假日饭店吧。”
第十章 5:00pm
1
李晓峰挂断了手机后,用略带忧郁的声调说:“中太集团的李经理说他今晚要加班,所以晚上的饭局取消,并郑重地向你表示歉意。”
柳飞云异常平静,他稳稳地坐在转椅上,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他不动声色地对李晓峰说:“看来目前的局面对于我们确实有些不利,李经理这个人从来就是无功不受禄,白秀清这回调整的价格果然具有竞争力。”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呀?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秀清把所有的客户都抢跑吧。不对吧,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着急呀?”李晓峰焦急地质问道,眼里写满了不解。为什么柳飞云如此镇定?李晓峰心里在想。
“谁说我不着急,关键是坐在办公室里着急有什么用。我们自己人探不到白秀清的价格,这些客户又都沉默是金,你来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柳飞云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李晓峰无奈地摇了摇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良久后他又恢复了刚才的话题,信誓旦旦地说:“你说保险公司的消息是庞萌萌告诉楚嘉琳的,那绝对是一个巧合,我保证她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保证?就因为庞萌萌是你介绍来的?”柳飞云盯着对方。
“那倒不是,你想想看,庞萌萌大概还算个孩子,整天除了蹦迪外就没别的爱好了,她怎么会有如此深的城府,能把你我都骗了。她无非就是上班看到了保险公司的促销,然后热心肠地给楚嘉琳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出现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了,我看就这么简单。”李晓峰双手一摊,显然他认为柳飞云将事情想复杂了。
柳飞云猛然从椅子上坐起来,不置可否地说:“我刚准备问你呢,你和她的关系我一直就觉得很奇怪,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这事我从来就没问过你,可今天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这个问题令李晓峰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避开柳飞云的眼睛,说:“其实她是付娜娜介绍给我的。”
“哦,原来是这样。”柳飞云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他对李晓峰说,“拿着你的包跟我出去一趟。”
“外面雪这么大,去哪儿呀?”看着窗外的雪花,李晓峰宁愿一直待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哪儿都不去。
柳飞云笑了笑说:“既然李经理不给面子,我们只好自己找付娜娜吃饭去了。”说完就拿起手包率先走出了办公室,李晓峰很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柳飞云依旧彬彬有礼地与王会计和庞萌萌打招呼告别,然后快步走进了地下车库,上了李晓峰的奇瑞车,从CD盒里找出一张崔健的CD唱片,塞进音响里,转头对李晓峰说:“路滑,慢点开。”
此时天空已经逐渐昏暗下来,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路灯泛出淡黄色的光亮,雪花依然在天空中飞舞,宛如一个五颜六色的童话世界。街面上挤满了汽车和行人,每个人都想尽快离开这个寒冷的世界。
2
两个人在车里各点上一支烟,柳飞云为了公司职员的健康,一直主张在公司内禁烟。久而久之,他的烟量也下降了不少,看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克服的。
柳飞云欠身把音量调小了些,然后扭头对李晓峰说:“有个事我一直想不通,你和付娜娜当初一度如胶似漆,怎么后来忽然就各奔西东了?当然,我对八卦问题也不太感兴趣,你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这不算什么隐私,”李晓峰坦然地笑了一下,“简单说吧,在简森公司那会儿我们的确处得不错,这大家都知道,当时双方父母都见过面,就差谈婚论嫁了。不过,有些女人比较善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付娜娜就刻意疏远我,上班不和我说话,下班也躲着我,这事你最清楚。最后,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分手了。”
“那现在怎么又柳暗花明了?”柳飞云追问道。
“我到嘉琳公司半个月后,付娜娜主动给我打了电话,约我到北海公园划船,那天我们整整玩了一下午,意犹未尽。晚上又去了后海喝了一晚上啤酒,付娜娜告诉我她也从简森公司出来了,目前在东四附近开了一家人像摄影厅。从那以后她几乎每个星期都给我打电话,约我去她店里聊天。”
“你没问问她当初为什么要疏远你?”这是柳飞云最想知道的问题。
“当然问了,”李晓峰的话语中透着些许无奈,“她说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毕竟是女孩子嘛,这话一说,我就不好再往下问了。”
柳飞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他表情阴森、怪声怪气地说:“这事可够蹊跷的,你说现在这个付娜娜还是原来那个吗?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李晓峰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在雪地上不住地打滑,他好容易打正了车头,怒气冲冲地对柳飞云说:“你恐怖小说看多了吧,我看你每天要是不吓唬我一回,你就浑身上下不舒服。”说完,他低头把音量又调大了几个分贝,再也不说话了。
柳飞云很满足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了窗外。有一丝的光线在他脸上慢慢划过,随即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李晓峰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他俩很快就抵达了付娜娜的人像摄影厅。柳飞云下车后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中冷艳的美女,在四周洁白雪花的衬托下更显得神秘莫测,清澈透明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柳飞云回头问李晓峰:“这种眩晕的神秘感你是怎么拍出来的?回头教教韩子路。”
李晓峰把领子竖起来,哆嗦地说:“我可没刻意为之,她本身就很神秘。咱别研究了,我都快被冻僵了,快进去吧。”说完就冲进了大门。
付娜娜此时坐在一楼的转角沙发上,手里捧着几张刚照好的黑白照片,屋内的暖气开得很热,付娜娜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外衣,显露出秀美迷人的线条。
当李晓峰大大咧咧地站在她的面前时,付娜娜的脸庞上泛起了一种惊奇的表情,她立刻放下照片款款深情地向李晓峰走去,笑容像绽开的花儿般美丽,然而这种惊艳的美丽在柳飞云出现后立即凋零了,她实在想象不出这两个男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
“怎么,难道付老板不欢迎我们?”柳飞云故意用很不高兴的语气说。
付娜娜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很自然地赔着笑脸说:“贵客到了哪能不欢迎,快上楼喝点热茶吧。”说完她温柔地拉着柳飞云的胳膊,领着他们向楼梯走去。柳飞云一路东张西望,他似乎在找些什么。一楼的接待室没有什么变化,墙上错落有致地挂满了各类照片,长条沙发上摆着几本近期的时尚杂志,茶几上放着几个用过的纸杯,杯壁上遗留着淡淡的口红痕迹,那位接待小姐可能已经下班了,整个摄影厅静悄悄的,付娜娜喜欢这种寂寥的感觉?柳飞云轻轻地摇摇头,他总觉得有个熟悉的人下午来过这里。
李晓峰一路小跑上了二楼,柳飞云大大方方地跟在后面。二楼房间里的布置和中午时有了些不同,各式的杂志整齐的摆放在茶几上,过期报纸堆放在房间的角落里,李晓峰的“骆驼”牌香烟也不见了。屋里有一种淡淡的香水味道,不过这是一种男士香水,和付娜娜身上散发的幽香截然不同,此时柳飞云更加确信有个贵宾曾经来过,而且停留的时间很长,显然他和付娜娜的关系非同一般。
付娜娜以主人的身份为客人们倒上了滚烫的热茶,茶叶的芳香瞬间飘散在屋内的每个角落。与外面的天寒地冻相比,阁楼内充满了温馨的感觉,与外面的车声人声相比,阁楼静得像是在母亲的怀里。茶杯里翻滚而出的热气融化了他们身上的寒气,也逐渐地驱散了他们心中的猜疑。
倒完茶后,付娜娜乖巧地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两腿高高跷起,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客人,很有礼貌地等着他们自己说出来意。李晓峰用余光扫了一下柳飞云,只见他慢慢地将茶杯放在嘴边,闭上眼闻了闻,然后轻轻地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终于,他象征性地喝了两口,嘴角认真地嚅动了几下,最后,他将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原处。整个动作优雅适度,矜持得体,柳飞云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犹如进入了超凡脱俗的仙境。李晓峰根本就不知道柳飞云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为了保持柳飞云良好的感觉,李晓峰索性也玩起深沉,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杯子,脑子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
这时柳飞云清了清嗓子,李晓峰和付娜娜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只听柳飞云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好茶!”然后再也不说话了,继续重复着刚才的那套动作。
屋内寂静无声,只听见窗外偶尔传来汽车急促的喇叭声和行人若近若远的喧闹声。李晓峰低头不语作沉思状,柳飞云继续品尝着杯中的好茶,不时传来茶杯和茶碟之间有规律的摩擦声,墙上时钟不紧不慢的滴答声在空中毫无目的地飘荡着。
付娜娜满脸尴尬地看着他俩,她搜肠刮肚实在找不出更为适宜的话题,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说:“柳总,我请你们去吃饭吧,对面有一家四川火锅店,味道很正宗。”
没想到柳飞云不但痛快地答应了,他还缺乏绅士风度地责怪付娜娜,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其实早就饿了,走走走,下楼。”说完,他站起来第一个冲下楼去,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柳飞云一转眼已经到了楼下。
付娜娜哭笑不得地拿起了她的名牌背包,并谨慎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钞票状况。李晓峰似笑非笑地跟在后面,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个柳飞云果然与众不同,合着这大老远跑来主要目的就是蹭饭,最绝的是他还逼着付娜娜心甘情愿地自己说出来。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古色古香的四川火锅店内坐满了人,每张桌子上方都漂浮着浓浓的白雾,玻璃窗上像贴了一层厚厚的壁纸,恰如其分地隔开了忙碌和享受这两个极端的空间。
柳飞云选了一张相对安静的位置,待三个人坐定后,他很绅士地把菜单交给了付娜娜,自己和李晓峰说起话来。付娜娜又把菜单推还给柳飞云,执意让他点菜,柳飞云只好点了些普通的涮菜。李晓峰的脑子里又开始了工作:这柳飞云也够古怪的,刚才厚着脸皮逼着付娜娜做东,现在反而客气起来,也不知道他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菜刚刚上齐,柳飞云就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起来,李晓峰呆呆地看了一会,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脸坏笑地说:“柳总经理,您是不是打昨天晚上就开始断粮了,不行咱们一会儿再点,甭着急吃,全是您的,一会儿干脆把锅也吃了吧。”
李晓峰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柳飞云的雅兴,他一边继续把筷子伸向火锅,一边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说:“我今天中午刚吃饭的时候,你跟丢了魂似的让我回公司,现在又嫌我吃得多,你到底讲不讲理,敢情坏人全让我当了。付老板,你发什么呆,还不快吃,让李晓峰一人说去。”
三个人嘻嘻哈哈地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这顿饭,在吃甜品的时候柳飞云问付娜娜:“我今天刚知道,公司那个前台接待是你介绍来的,小姑娘不错,工作很细心,形象也不错,要是还有这样的,你再给我们介绍两三个。”
付娜娜用餐巾轻轻地擦了一下嘴,笑着说:“柳总把我当中介了?我可再没有这么好的人了,再说我这儿还缺人呢。”
柳飞云点上一支“中南海”香烟,透过弥漫的烟雾他忽然睁大眼睛迟疑地看着付娜娜,那感觉就好像在饭桌上刚刚看见到她一样,他失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和庞萌萌长得有点像,她是不是你妹妹呀,那怎么不是一个姓呀?晓峰你看像不像。”
李晓峰也专注地看着付娜娜,重重地点了两下头,认真而严肃地说:“没错,像,的确很像。”心想这才刚刚进入主题,柳飞云还真能沉住气,居然还想出这么一个鬼点子,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俩要是有一丁点像,我宁愿把这锅热汤一口气全喝光。
在两位客人诚挚的眼神下付娜娜险些笑弯了腰:“你们俩别逗我了,我哪来的妹妹呀,庞萌萌原来是我那儿的前台,只不过相处久了确实有点姐妹的感觉。她一心想去大公司上班,我磨不过她,只好把她介绍到你们公司了,我其实很舍不得让她走。”
柳飞云抽空又夹了一口菜,漫不经心地说:“你在报纸上登招聘广告吧?”
“那倒不是,”付娜娜也点上了一支烟,“庞萌萌原来是顾朝阳那边的店员,他那破店半死不活的还养那么多人,我看庞萌萌挺机灵的,就劝她干脆到我这边干得了,顾朝阳这小子一百个不乐意,不过庞萌萌执意要走他也没什么办法,最后只好放人了,顾朝阳还为这事生了一肚子闷气呢。”
李晓峰忽然瞪大眼睛说:“这事连我都不知道,顾朝阳这小子原来是保密局出身,难怪他的生意一直赔钱,男怕入错行呀。”
付娜娜一脸神秘地说:“我估计顾朝阳八成是看上庞萌萌了,他那胶卷店都快倒闭了还支付她不低的薪水,你想想,咱们原来简森公司的同事还有谁现在孤家寡人,不就是顾朝阳嘛。再说了,要是正常关系顾朝阳能不跟你说吗?”
“原来如此,”李晓峰恍然大悟,“我说顾朝阳那店怎么经营惨淡呢,敢情他的心思全用在这上面了。”
柳飞云这时把烟掐了:“我可吃饱了,走人吧。”说完拿出钱包叫服务员结账。
付娜娜见状连忙站起来说:“柳总这可是您不对,来时都说好了我做东,您结哪门子账?到我门口还能让您掏钱。”
柳飞云不理她,拿出二百元硬塞给了服务员,回头对付娜娜说:“我刚才吃到一半就后悔了,这顿饭也太便宜了,哪天去顺峰吃时你再请客吧。”
结完账后三个人在火锅店的门口分手告别,柳飞云临走时还郑重地邀请付娜娜下周到嘉琳公司视察工作,付娜娜说一定过去,还表示要在顺峰请他俩吃饭。
李晓峰在车上问柳飞云:“你不就是要打听庞萌萌的情况吗?为什么要兜这么大的圈子,直接问不就行了。”
柳飞云说:“我们是警察还是私家侦探?她要是不说我们还能使老虎凳、辣椒水?不过到顾朝阳那儿可以直接一点。去崇文门吧。”
3
顾朝阳的胶卷店的灯光在大雪中孤零零地闪烁着,宛如一望无际的孤藏书网海中唯一的指明灯。
李晓峰先迈进了大门,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自言自语地说:“这大雪封路的,谁还买胶卷。”说完顺手就将大厅的顶灯关了。
灯光刚一暗,顾朝阳以兔起鹘落之势从里屋蹿了出来,对着黑暗中的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喊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这小店可是一直赔钱啊!”
柳飞云和李晓峰站在暗处哈哈大笑,柳飞云说:“哪个不开眼的笨贼会抢你的店,你没钱这事天下皆知,不用扯着脖子喊,哈哈。”
顾朝阳被气得说不出话,一转身回屋了。柳飞云和李晓峰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鱼贯而入。
顾朝阳坐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柳飞云说:“你是不是又给我送生日礼物来了?”
没等柳飞云说话,李晓峰就先开炮了:“你给我老实交代,庞萌萌是怎么回事?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顾朝阳一听就愣了,怨声说:“付娜娜这个小广播。庞萌萌原来是我这儿的店员,后来让付娜娜看上了,最后就给她挖走了,完了。”
柳飞云拿起一把椅子,坐在了顾朝阳的对面,说:“没完吧?据社会传言你好像是喜欢她了,你想把她据为己有,这样可以省下一份职员工资,对吧。”
“没那事。”顾朝阳连忙解释说,“我即便是有这心也没这胆,他是摄影师韩子路的女朋友。再说,我哪能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柳飞云和李晓峰同时对视了一下,柳飞云说:“这公司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晓峰你知道这事吗?”
李晓峰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对顾朝阳说:“这事可怪了,韩子路的女朋友怎么会跑到你这破店。”
“庞萌萌的确是韩子路的女朋友,她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韩子路就让她到我这来打工,说给多少钱都行……”
李晓峰抢着说:“所以你就给她发高薪,付娜娜要人时你一百个不乐意。因为你不放心付娜娜的为人,怕对不起哥们,后来庞萌萌自己提出要走时,你才放人。”
“对呀,我没做错什么吧?”顾朝阳有些委屈地说,“不是我保密,是韩子路不让我跟你们说,我可不能背叛朋友。”
柳飞云点头说道:“你没做错什么,你知道庞萌萌现在住哪儿吗?我那里的登记表她写的是老家的地址。”
“她就住在两广路旁的欧尚国际公寓,具体几层几号我就不知道了。”顾朝阳说道。
李晓峰又瞪起眼睛:“欧尚可是高级公寓,她怎么会住那儿?她现在的薪水还不够房租呢。”
“那你得问她自己了,据说庞萌萌的父母很有钱,她现在的父亲是继父,我就知道这么多。她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她干得不错,”柳飞云站起来说,“你下礼拜到我那儿上班去,我俩先走了。”说完,两个人风风火火地走出了房间。
一脸迷茫的顾朝阳将他们送到门口,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两个大爷可别再来了。”
上车后柳飞云对李晓峰说:“知道我们去哪儿吗?”
李晓峰不假思索地回答:“欧尚国际公寓。”
4
丽都假日饭店,中餐厅。
虽然白秀清见多识广,但这家餐厅他还是头一次来。白秀清有着与众不同的处世原则,只要是自己花钱,他一定去小型的餐厅,最好是快餐形式,倘若是别人花钱,他必定去知名餐饮机构,最好是设在酒店里的。
此刻,白秀清双手背在身后,旁若无人地走进餐厅,头部微微地上扬,眯着眼睛高傲地环视四周。Johnson紧紧跟在后面,左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右手拿着手机用英文与他的下属通话。
也不知他们到底谁是老板?
白秀清忽然间止步不前,出神地看着餐厅的某处,Johnson见状连忙挂断电话,提心吊胆地问他有什么事。白秀清哈哈大笑,用手指着附近的一张餐桌,大声说:“你瞧那老外的鼻子,活脱‘皮诺曹’二代。”
Johnson对白秀清如此非凡的想象力并不意外,他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说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然后继续侃侃而谈,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在领位小姐惊异的注视下,Johnson红着脸奋力将白秀清推到一个客人稀少的角落中,拿起菜单扔给了白秀清,让他 5feb." >快点菜,少说废话。白秀清对Johnson鲁莽的态度颇为不满,提醒他要注意自身的素质。
点菜是白秀清最享受的环节,在他谨慎的选择后,点了足够六个人吃的..菜。白秀清将菜单放到一边,乐呵呵地对Johnson说:“反正是公费,你千万别客气。”
Johnson用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恨恨地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的。”
“谁说都一样。”白秀清继续向餐厅里张望。
Johnson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妙语,赶忙步入正题:“谈谈生意上的事吧。你的办事风格我了解,就是先拍胸脯后拍脑袋。”
白秀清扭过脸,异常严肃地说:“你在酒店里有存酒吧,拿出来尝尝,别那么吝啬。”
Johnson瞪着眼睛声调高亢地说:“我那瓶酒存在大堂吧里,再说吃中餐喝什么洋酒呀。”他顿了顿,接着说,“老白,我警告你,我们之间是从属关系,请你放尊重些,也许你还不是十分了解我,在某些事情上我Johnson说到做到,况且美国总部也给了我充分的授权。”
白秀清看到Johnson动了怒,连忙点头哈腰、赔笑认错,白秀清认识错误的过程是飞跃式的,赔礼道歉算什么,大丈夫既能伸又能屈。
随着菜一道道地端上餐桌,白秀清已经将他针对柳飞云的计划全盘告诉了Johnson,不过他并没有透露“内线”的名字。
Johnson听完没有立即表态,他夹了几口菜悠闲地吃了起来,白秀清知道,他正在衡量利弊,Johnson的脑袋一刻也没有停转过。
果然,Johnson轻轻地放下筷子,淡淡地说:“白总,你真应该生在二战时期,假如果真如此,你将成为一位伟大的战斗英雄。”Johnson显然学会了国人的表达方式,先给予充分的肯定,后加以严肃的否定,“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那套江湖的把戏。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不是在街边卖大力丸。”Johnson的脸涨得像一颗刚刚采摘的红苹果。
“商业丑闻!”Johnson越说越激动,双手像断线的木偶一样上下挥动,“你立刻停止一切有关的商业活动,now!(现在)”
白秀清像个聋子似的面无表情地看着Johnson近似疯狂的举止,他拿起筷子很准确地夹起一块肥肉,缓缓地送进嘴里,然后眨着眼看着Johnson,仿佛是一个闯了祸的小学生在接受老师的批评与教导。
Johnson看白秀清竟然没有反驳,深感意外,他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白秀清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说:“晚了,木已成舟。”
Johnson不得不又一次拿起面巾纸擦汗:“晚了?为什么?”
“因为该干的事情都已经干完了,我总不能跑到所有客户那里,对他们说:‘千万别与我合作,我干了件缺德事,我有罪。’能这么说吗?”白秀清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好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我本来就不想对你说,可你非追着我问。我为集团的利益拼死拼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我白秀清容易吗?”说到深情之处,白秀清的眼圈居然红了。在这一刻,白秀清不禁对自己肃然起敬,他被自己深深地感动了。
Johnson彻底泄气了,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和白秀清交流,这帮美国人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个合作伙伴。
既然事已至此,覆水难收,Johnson又开始考虑另外一个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对柳飞云多少有些了解,他那种精练的人难道看不透你的伎俩?”
白秀清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自信十足地说:“愚蠢的人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柳飞云刚好就属于这类人士。你放心吧,我吃过的咸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他什么都不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我给你的承诺不会改变,明年将他挑于马下,哈哈,快吃菜,都凉了。”
与白秀清的积极乐观正好相反,Johnson对这件事总有一丝的担心,柳飞云会像白秀清描述的那样简单吗?他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白秀清看到Johnson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大笑:“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Johnson老弟,做生意得有过硬的心理素质,看看你白哥,吃得饱睡得香,生意上的事情可一点不含糊……”
Johnson根本没听见白秀清说了些什么,他还是有些担忧,事情绝不会如此的简单。Johnson问道:“你公司里的人都可靠吗?”
“这还用问。”白秀清很不满意Johnson的这个问题,“你就别操心了,都是自己人,我看人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准。”
Johnson刚准备接着说些什么,白秀清的电话响了,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屏幕显示的电话号码,令Johnson感到奇怪的是,白秀清并没有马上接听电话,而是向他打了个招呼,自己离开餐桌一直走到吧台处才把电话放到耳边。
白秀清摇头晃脑地打了几分钟,Johnson一个字也没听到,不过他估计这是一个重要电话,电话那端的人一定是白秀清所安排的“内线”。
白秀清有些不悦地回到餐桌,全然不提刚才电话里所说的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菜,然后端起茶杯将菊花茶一饮而尽,最后用餐巾纸狠狠地擦了一下嘴,说:“家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一步了,你自己慢慢吃吧。”不等Johnson回话,他站起来抬腿就走。
Johnson一把揪住白秀清的胳膊,说:“正事还没说完呢,你再坐会儿行不行?”
“不行,我老婆跟人跑了,一分钟都不能耽搁,公司的事明天再说吧,天塌不下来。”说完,他抽出胳膊,跑出了餐厅,地毯上立刻升腾起一阵灰尘,很多外国客人对他的背影直摇头。
Johnson呆呆地愣在原地,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他一定要向美国总部提案将白秀清拿下。
第十一章 8:00pm
1
灯火辉煌的欧尚国际公寓位于两广路的黄金地段,银白色的玻璃外墙与柔和的月光融为一体,精致的飘窗使整幢大楼呈现出优美的曲线,古罗马式的雕像似乎流淌了高贵的血液,圣诞树上悬挂的彩灯闪耀出梦幻的世界。
李晓峰把车停靠在路边,对柳飞云说:“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挨家挨户地敲门吧,这公寓的保安可是配电棍的。”
柳飞云已经开门下车了,甩出三个字:“去物业。”
欧尚公寓的物业办公室同样华贵,工作人员各个西装革履,其中一位先生很礼貌地向柳飞云打着招呼,并询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助。
柳飞云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了对方,用沉稳的声音说:“我是嘉琳广告公司的负责人,我公司职员庞萌萌就住在这里,今天下班的时候有一份文件我不知道她放在哪了,这份文件我今晚就要用,而她的电话恰好打不通,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到大门口才想起来我们谁都不知道她家的门牌号,您看能不能帮查一下。”
这位职员上下打量了柳飞云,略作迟疑地说:“按规定我们不能透露业主的信息,我可以帮你查,但只能告诉您业主的房间电话,您只能在楼下打电话,可以吗?”
柳飞云连忙道谢,物业职员坐在电脑前开始查找,李晓峰站在一旁给了柳飞云一个像是赞赏又像是挖苦的眼神。
五分钟后,物业职员结束了搜索,满脸歉意地对柳飞云说:“柳先生,非常抱歉,电脑里并没有记录,如果您没记错地址的话,那一定是户主登记表上不是用庞萌萌的名字,恐怕您还得想别的办法了。”
柳飞云再次感谢对方的帮助,然后满脸沮丧地和李晓峰离开了物业办公室,脚底下的踏雪声如同他们的心情一样地杂乱无章。
回到车内柳飞云陷入了沉思,李晓峰没精打采地说:“到目前为止,我们所有的推测全都终止了,好容易找到王会计的问题,但偏偏有些事情又不合情理,而后顺藤摸瓜地引出了庞萌萌,却找不出什么破绽。其实就算在物业拿到庞萌萌的电话又能如何,我们只是困惑于她的住所,其他的事一无所知,没准她找到了一位大款男朋友,把韩子路给甩了,道德层面的问题可不是我们能解决的。”
柳飞云依然没有回答,双眼定定地看着那棵布满雪花的圣诞树。
“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家?”李晓峰真希望现在能结束这场没有尽头的调查。
然而柳飞云并不这么想:“刚几点就回家,晚饭还没消化下去呢,去新世界商场喝咖啡,我请客。”
李晓峰小心地掉过车头,说:“你说到底是不是王会计?我们不会找错方向吧?”
“如果王会计要是心中没鬼,那她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地遮遮掩掩?我推测的结果没有问题,她一定还有帮手,只不过我们一时还找不到头绪。”柳飞云似乎胸有成竹地说。
李晓峰说:“我觉得庞萌萌没什么问题,她刚毕业没几年,小毛丫头一个,无论谁说的话她都信,恐怕社会上的事她还没弄懂呢。”
柳飞云冷冷地回答:“我看未必,每张脸的后面都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其中包括你和我。”
李晓峰听了他的话,浑身冒起了冷气,连忙把暖风开关调大了一挡。
透过挡风玻已经可以看到星巴克的灯箱了,可能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平时生意兴隆的咖啡馆今晚却门庭冷落。李晓峰左顾右盼地寻找合适的停车位,嘴里却没闲着:“你说这庞萌萌也不容易,才二十出头又多了一个继父,以后这日子怎么过。”
柳飞云听完浑身一震,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李晓峰刚刚把车停好,柳飞云突然拍了他肩膀一下,说:“别停了,接着往前走吧,回欧尚公寓。”
李晓峰不解地问:“你没事吧?我们可是刚从那儿出来。”
柳飞云顿足催促道:“别问那么多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奇瑞车停在欧尚公寓的路边,柳飞云就一个箭步跳下车去,大步流星地走向物业办公室,李晓峰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刚才那位男职员疑惑地看着柳飞云说:“柳先生,您是不是想起户主的名字了?”
柳飞云肯定地点了点下头,说:“麻烦你再帮我查一下白秀清的信息。”
李晓峰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刚要对柳飞云说些什么,这时男职员已经抬起头,对他们说还是没登记。
柳飞云略微沉思了一下,果断地说:“请再查一下白莲。”李晓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声嘀咕道:“这人彻底疯掉了。”柳飞云没有做声,耐心地等待查询结果。
两分钟后,男职员忽然说:“查到了,我把电话号码写在便笺上。”说完就把一张便笺纸递给了柳飞云,李晓峰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用力地挠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串电话号码,他的脸上仿佛被那突如其来的消息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柳飞云并没有对李晓峰解释什么,向对方道谢后转身离开了物业办公室,走到屋外他迅速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之后他对电话那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李晓峰在后面没有听清,正准备发问时候,柳飞云已经走向了停车场。
两个人刚一上车,李晓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真是活见鬼,怎么又冒出个白莲?这事根本就不搭界。”
柳飞云长出一口气,缓缓地说:“我现在可以肯定,庞萌萌就是白秀清的女儿,白秀清果然有一套。”
“这怎么可能?”李晓峰哆嗦着拿起一支烟,不解地说,“你越说越玄乎,这俩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柳飞云眯起眼睛,“白莲是白秀清的夫人,这你是知道的,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是白莲,我刚才拨过去是一个小姑娘接的电话,我随便编了个人名,对方让我重复了一遍,然后对我说打错了,通过这几句对话我完全可以肯定,接电话的人就是庞萌萌!你说白莲和庞萌萌是什么关系?”
李晓峰听完一时语塞,沉默了片刻说:“据说白秀清和白莲不是原配,白莲好像是有一个女儿,难道事情真就这么巧?”
“不是巧,应该说是刻意为之,这是白秀清精心编织的一张网。”
李晓峰皱着眉头说:“你怎么会想到公寓的户主是白莲呢?这之前好像没有什么征兆。”
“说起来也很简单,”柳飞云顿了顿说,“我们刚才除了对欧尚公寓有些质疑外,其他方面可以说是一筹莫展,根本找不到更好的突破口,这时我采用了逆向思维方式。”
“是不是假定庞萌萌就是和王会计里应外合的人。”李晓峰插嘴说。
“对,这样就可以把事情简单化了。白秀清当然不能把女儿直接介绍 8fc7." >过来,所以他就利用顾朝阳这个点做文章,等待与我们接触的机会。这时付娜娜的意外出现使白秀清临时改变了计划,因为他知道付娜娜和你走得更近,随后白秀清让庞萌萌接近付娜娜,在恰当的时候跳槽到娜娜的摄影厅……”柳飞云说道。
李晓峰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庞萌萌在娜娜摄影厅尽心尽力地工作一段时间后,她就顺理成章地向付娜娜提出想去一家大公司上班的愿望。”
“是这样,付娜娜既然已经留不住人,索性就介绍一家熟悉的企业,也好有个照应,而这家企业就是嘉琳公司。”柳飞云说道。
李晓峰把烟头狠狠地掐灭,气哄哄地说:“现在一切都清楚了,白秀清利用投资公司的关系,让王会计到我们公司应聘,由..于她并不是广告圈里的人,所以我们在任用上也不会疑神疑鬼。另外,白秀清一定给王会计发薪水,使她没有后顾之忧。此后,白秀清一直在等待适当的机会,在今年的投标进入尾声的时候,他便通知王会计开始行动,这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李晓峰的音量越来越大:“其实这一系列行动现在想起来很简单,首先是王会计找到了保险公司的余杰,让他在我们大厦内举办一次推广活动,这个计划可能是早已定好的,其次是让庞萌萌给楚嘉琳打电话,告诉她这次推广的消息,目的是得到楚嘉琳的身份证。当一切都准备妥当后,王会计下班后故意留了扇窗户,然后设计出不在场的证明,庞萌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窗户爬进来,顺利地拿走了客户资料,让庞萌萌做最后一击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前台接待,又是熟人介绍,所以她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看,我们可以报警了。”
柳飞云静静地听完李晓峰的长篇大论后,说:“你的推测好像有些问题,如果楚嘉琳把身份证直接给我,那么她们的一切计划不是都落空了吗?”
李晓峰不以为然地回答:“什么生意没有风险?有哪个计划十全十美?生意场上就是搏,胜者王侯败者贼。再说,就算楚嘉琳把身份证直接给你,你会亲力亲为吗?还不是让庞萌萌去办。”
“不对吧,要是楚嘉琳根本就不办这份保险,那么这个精心策划的计划一开始不就结束了吗?”柳飞云不依不饶地推测道。
李晓峰反倒乐了:“中友保险公司的推广案你也看了,如此大幅度的优惠明摆着就是赔本赚吆喝,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我敢肯定白秀清还有其他的备选方案。总之,他不拿到资料决不会就此罢手。”
柳飞云托了托眼镜,忽然说:“你刚才那番貌似合理的推断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环节没有交代清楚。”
李晓峰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说:“你说哪个环节我没说清楚。”
“庞萌萌是怎么去顾朝阳的胶卷店的?”
“韩子路介绍的,刚才顾朝阳自己说的,你难道忘了?”
柳飞云继续保持平稳的声调:“假如庞萌萌真是白秀清的女儿,那么她和我们公司的韩子路怎么交上朋友了?韩子路与白秀清之间有没有关系?”
李晓峰手足无措地说:“对呀!如果没有韩子路这层关系,顾朝阳恐怕也不会用庞萌萌,那以后所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可能。照这么看,韩子路也有问题,王会计、庞萌萌和韩子路都是同路人。白秀清这厮肯定看过 href='1413/im'>《东方快车谋杀案》。”
“这事还没搞清楚,你先别这么早下结论。你给宋静打个电话,今晚让她先睡吧,一会我们去影棚,韩子路今天有一套片子要拍。”柳飞云安排道。
“韩子路那个神经病通常十二点才开工呢,我们现在就去吗?”李晓峰问。
“我们先去大望路的那家东方大班,晚点儿再过去。”柳飞云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今天一准是黄道吉日,吃饭娱乐都有人安排了。”李晓峰自言自语地说。
2
路上的车辆越来越稀少,李晓峰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到达了东方大班的正门口。李晓峰摇了摇副座上似睡非睡的柳飞云,说:“醒醒,到地儿了,你今儿带够钱了吧。”
柳飞云一笑:“一看你就没来过,别看这名声大,其实消费并不高。放心吧,这黄道吉日哪能让你花钱啊。”说完就下车走进店里。
柳飞云刚走到前台,身旁就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柳先生,好久不见了,最近一定很忙吧。”一位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女士走到了柳飞云的旁边。
“噢,赵店长啊,今天你这儿有没有演艺界的大腕过来,我好找他们签个字。”
“呵呵,今天可没有,估计您就是最大的腕儿了,和朋友一起过来的?”赵店长说。
“忘了介绍了,”柳飞云说,“这是我的搭档李晓峰,是北京广告圈的第一名嘴,晓峰,这位是赵店长。”
李晓峰满脸不悦地说:“你这是夸我吗?”然后转瞬间充满笑意地对赵店长说:“今天我们柳先生请客,这面子我得给足了。”
赵店长笑着回应:“还是做足底按摩吗?柳先生,优惠券您带了吧。”
柳飞云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彩色卡片递给赵店长,说:“还找上回那位男按摩师吧。对了,上回拍的图片还满意吗?”
“不错,我老板很满意,还说哪天请你喝咖啡呢。请跟我来吧。”赵店长一边说,一边引领柳飞云走向足底按摩间。
李晓峰跟在后面说:“东方大班也是我们的客户?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这个客户是韩子路单线联系的。”柳飞云解释道。
李晓峰顿时明白了,柳飞云做事看似随意,其实他每个步骤无一不是精心设计的,每走一步均有明显的目的性,有这样一位老板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穿过长长的走廊,柳飞云和李晓峰走进一间装饰典雅的按摩室,柳飞云对李晓峰说:“墙上的图片都是韩子路拍的,他的摄影技巧可以说是全国闻名,比他水平高的恐怕还真没几个。”
李晓峰点头称是,他很清楚柳飞云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不出所料,赵店长把话接了过去:“韩子路的专业水平是很高,他每次拍出的效果都比我预想的好,就是这个人有点怪怪的。”
“噢,是吗?”柳飞云立刻来了兴趣,“他除了着装怪异以外,我没觉得他哪里有奇怪的地方。当然,也可能是我们接触的时间长了,见怪不怪了。”
赵店长说:“我觉得他的穿着倒是很正常,搞创作的肯定和常人有些不同,您没注意过他的眼神吗?我总感觉像是隐藏着什么。”
柳飞云笑着说:“我虽然没有留意,但我绝对相信女人的第六感。”转头又对李晓峰轻声说:“宋静的第六感也很强,我劝你以后还是规矩点吧。”
李晓峰撇了一下嘴,柳飞云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我听说韩子路很早就给你这里拍广告片了,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他以前有一个摄影工作室,收费很低,我们都合作两年了,后来韩子路去嘉琳公司,我们自然成了你们的客户了。”赵店长笑着回答。
柳飞云随意地问:“他那个摄影工作室我倒知道,我忘了叫什么名了。”
“柳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叫萌路摄影公司,多奇怪的名字。”
“对对,这名字和他本人一样古怪。你知道他的公司在哪儿吗?”柳飞云拍了一下脑袋说。
赵店长说:“他的名片早就没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不过肯定离我这里很近,我打电话过去,他一般十五分钟就能到店里。柳先生,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上楼了,一会我给李先生拿张优惠券。”
柳飞云和李晓峰连忙站起来致谢,赵店长转身走出房间后,柳飞云眨着眼对李晓峰说:“这意味着什么?”
李晓峰立刻回答:“这说明韩子路和庞萌萌在两年前就认识了,我们必须到两年前去找答案。呵呵,韩子路给公司起名的方式和你如出一辙。”
“这仅仅是一种假设。”说完,柳飞云便懒洋洋地躺在按摩椅上,不再说话了。
3
白秀清刚刚走进白石桥附近的云帆酒吧,他轻车熟路地走上二楼,找了一个相对昏暗的角落坐了下来。他越想越生气,一顿丰盛的大餐被搅了,逼Johnson请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不是这个电话,他才不会走那么早呢。
一位服务员立即走过来,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台,然后礼貌地询问白秀清点什么饮品,白秀清说:“来杯白开水。”
服务员一听就愣住了,估计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人。白秀清见状,不耐烦地说:“你发什么呆,我一会再点别的行不行,你是不是以为我没钱啊。”说完,他把车钥匙重重地扔在桌上。服务员没敢再说话,一溜烟就跑下楼。
白秀清心满意足地点上一支烟,然后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串号码,接通后说:“我在二楼,你抓紧点,我晚上还有应酬呢。”
片刻后,服务员端着一杯白水走到白秀清的桌旁,白秀清忽然问道:“你这青岛啤酒卖多少钱?”
服务员答道:“二十五元一瓶,先生,您要一瓶吗?”
白秀清想了想,说:“那扎啤多少钱?”
“二十元一杯。”服务员脱口而出,紧接着又补充一句,“扎啤的容量比瓶装的要多些。”
“多喝两口能占多大便宜。”白秀清满脸不高兴,“那就来杯扎啤吧,你少给我打点啤酒沫。行了,快去吧。”
十分钟后,一位年轻人坐到了白秀清的对面,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穿一身精心裁剪的黑色西服,昏暗的灯光遮住了来者俊朗的面孔,眼睛中映出蜡烛台摇摆不定的火焰。他坐在靠墙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白秀清。
就在白秀清刚要开口的时候,年轻人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猛地喝下几大口,手臂在不停地颤抖,几滴啤酒落在了他的衬衫上却浑然不知。
白秀清递过几张餐巾纸,略带责备地说:“你着哪门子什么急呀,这酒都是你的,不够你再点。”
“我已经把事情都办妥了,”年轻人用餐巾纸擦着嘴角和衬衫,说,“你以前答应我的事情不会有变化吧。”
白秀清听完后立即皱起了眉头:“你小子把我当做什么人了!我白某人在圈里也算是知名人士,哪能出尔反尔。我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兑现,你就擎好吧。”
年轻人的心境似乎平静了许多,慢慢地喝了几口啤酒,扭过头看到楼下几个乐手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看来演出即将开始了。
白秀清再也沉不住气了,吊高嗓门说:“你约我过来敢情就是为了说这句啊,电话里还说不清?我正在高档酒店里谈大生意呢,全让你搅黄了,你知道现在汽油有多贵!”
年轻人犹豫一下,用力咬了咬嘴唇,最后鼓足勇气说:“你说这件事对柳总的打击有多大?我总觉得有点过了。”
白秀清眼珠一转,态度立即有了转变,面带笑容地说:“放心吧,他柳飞云神通广大,嘉琳公司那个小庙已经容不下他了,保不齐他正准备撤呢,换个地方玩把大的。老弟,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看不透,别看柳飞云平时对你们不错,其实他一肚子小九九,谁也猜不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白秀清眼珠又转了一圈,接着说:“你看李晓峰平时和他走得很近吧,我实话告诉你吧,柳飞云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李晓峰这个大傻瓜,放着简森公司的老总不干,非要和柳飞云一起创业,最后挣了钱关他什么事。”
一直低头沉默的年轻人忽然抬起头,轮廓分明的脸颊呈现出一种质疑的表情。
白秀清意识到自己说跑题了,连忙接着说:“东方捷成和嘉琳公司的实力都摆在明面上,你说柳飞云能干得过我吗?其实他早就败局已定,就是没你帮我干这件事,他明年也得被我收编了。所以,你趁早别再胡思乱想了。”
年轻人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白秀清用力地拍了一下胸口,信誓旦旦地回答:“我白某人什么时候说过瞎话,你踏踏实实地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年轻人稍稍点了点下头,随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柳总平时对我不薄,我这样对他真是没良心。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是我干的?”
白秀清哈哈大笑:“你以为他是大侦探波洛?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世界就没第三个人知道了。”
白秀清的笑声刚到高潮的时候,忽然硬生生地收住了,表情严肃地说:“我可丑话说在前面,你这事说大就大,如果你嘴不严传了出去,我估计人民警察可饶不了你,到时候只有你自己兜着了,谁也帮不了你。记住了吗?”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旋转着手上打火机,却忘了点烟。
白秀清放松地靠在座位上,显然是很满意自己刚才的说辞。他喝了口水润了一下嗓子,然后很夸张地抬起手腕看了看金光闪闪的手表。看到对方没有反应,白秀清只好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今天晚上我约了一个客户,就快到点了,要不然我再给你要一杯,你听完乐队演出再走。”
年轻人把打火机放回兜里,说:“我也走了,今天晚上还有活呢,你埋单吧,一会我搭你车走。”
“你的车呢?”白秀清一边问一边很优雅地向服务员做了一个结账的手势,从衬衫兜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50元票子。
年轻人回答:“今天路太滑,反光镜被电线杆刮坏了,一会儿我去汽修场取车。”
“哼,当初你的驾照怎么考下来的。”白秀清接过服务员找回的30元钱,递给了年轻人,说,“你打车去吧,我赶时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酒吧,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吹进了白秀清的脖子,他连忙竖起了西服领子,也顾不上和年轻人告别,快步跑到自己的车前。
当白秀清哆嗦地拿出车钥匙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这个猝不及防的响声足以影响到白秀清下面的动作——
白秀清手中车钥匙滑落到地上,他迅速弯下腰抓起了钥匙,手上却沾满了雪。他狼狈不堪地钻进车内,手机还在不停地响。白秀清在狭窄的驾驶座上用左手拿出了手机,右手伸向仪表盘上的面巾纸,仓促之间,又把香水瓶碰倒在地下,顺势滚到了副座下面,白秀清把手机换到右手,左手在座位下摸索,终于,香水瓶拿出来了,而崭新的手机却被湿漉漉右手握出了水印,气得白秀清在车里怪叫不止。这种声嘶力竭的惨叫吸引了停车场保安的注意,有一个保安急忙跑过来仔细地察看了这辆高档车的车门,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车里还在继续叫着的白秀清。
白秀清气急败坏地看着手机的屏幕,居然是段伟,白秀清简直是怒火中烧,接通电话后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咆哮:“你小子真能裹乱,打电话也不挑个时间,我这都脚朝天了!”
段伟对白秀清这顿莫名其妙的暴怒一点都不在意,乐呵呵地说:“我这又不是可视电话,谁知道您现在干吗呢。”
“有什么事?”白秀清喘着粗气说。
“向组织汇报一下,我认为摄影师没什么问题,要是您不放心,就去亲自调查吧,我可以下班了吗?”
“就这点事,你明天再跟我说能死人呀!”白秀清的气还没消。
“是您让我随时打电话的。”段伟不紧不慢地说,“您晚上有安排呀?”
“我和钱总晚上娱乐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白秀清没好气地说。
“你们去哪儿呀?我能不能一起去?”
“还是五环路边上的那家娱乐城,你上次去过。手机没电了,你赶紧回家睡觉,明个儿还有好多事呢,挂了。”
白秀清把车开出了停车场,看见刚才那位保安正低头点烟,随即在车里破口大骂:“你看什么看!你买得起进口车吗。”骂完后,猛踩油门驶离了酒吧。
第十二章 10:30pm
1
大雾笼罩在颐和园的上空,这座世界闻名的皇家园林在今夜显得异常的诡异。浓雾将黑暗中的万物搅成一团,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那么神秘。
在北宫门前的一条昏暗的大道上,一辆破旧的切诺基悄然无息地停在了路边。车里的人点燃了一支烟,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被打火机微弱的火焰照亮了。
香烟的辛辣味布满了整个驾驶室,段伟摇下一扇车窗,弥漫的青烟翻滚着向窗外涌去,顷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段伟刚刚挂断了白秀清的电话,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拨出一组号码,简短地说了几句后就关掉了手机,从副座上拿起一个小号手电,转身跳下车去。
段伟快步穿过一条安静的马路,来到东方捷成办公楼的大门口,他站在台阶上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里面似乎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这是电视的声音,看来保安还没有睡。段伟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轻轻地拧开锁,他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然后侧身敏捷地钻了进去。
楼道的尽头有一盏顶灯射出惨白的光线,将段伟的影子死死地钉在墙上。他贴着冰冷的墙面向楼道的另一头走去,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大,段伟在保安室的门口停了下来,他微微探出头向屋内望去,电视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而对面沙发上的保安却歪着头早已进入了梦乡。
段伟躬起身,一个跨步越过了保安室的门口,在确定身后没有异常动静后,他走到一扇宽大的房门前,借助微弱的灯光迅速地找到一把钥匙,房门一开,随后像幽灵一样消失在寂静的楼道里。
房间很大,段伟把门反锁上,然后打开手电,一束白光打在鱼缸上,几条银龙鱼似乎没有被这个不速之客所打扰,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假山旁边。
段伟走到办公桌前,坐在白秀清经常吹嘘的高档皮椅上,他翻开桌上的文件夹和笔记本,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抽屉已经上锁,段伟从钥匙包里找出一把新配的钥匙。段伟有些紧张地拉开了抽屉,里面摆满了很多不相关的东西,有香烟、扑克牌、信纸等,他从最里面拿出一个记事本,他右手举着手电筒,用极快的速度翻阅着,一张集体合影从记事本中掉了出来……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段伟连忙关掉手电,将记事本放回到抽屉里,然后伏下身,蹲在桌下,用手把转椅推回原处。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钥匙声,房间门被打开了,段伟的心悬了起来……
2
薄薄的雾气像轻纱般在空中飘荡着,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一辆银色奇瑞瑞虎缓缓地驶进京昌高速公路。
李晓峰对柳飞云说:“韩子路开的那个萌路工作室你以前知道吗?”
柳飞云摇着头说:“韩子路从没提起过,我只知道他开过一家摄影室,但却不知道名字。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还没点儿隐私呀。”
“哼,这隐私可大发了,”李晓峰持反对意见,“很显然,萌路工作室就是庞萌萌和韩子路两个人的名字,他们早在两年前就认识了。我们来做一个假设,这两个人一直就在窥视我们的商业情报,但是韩子路平时在摄影棚工作,没有任何机会,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庞萌萌介绍进公司,让她作为最后的执行者。”
李晓峰稍稍减慢了车速,继续说:“如果是韩子路本人将庞萌萌介绍过来,未免目标太大,又担心我们日后提防,所以他想到了顾朝阳,让顾朝阳对我们开口似乎更为妥当,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庞萌萌发现了我和付娜娜的关系,就强烈要求到摄影厅工作,最后通过付娜娜来到我们公司。虽然绕了一大圈,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高,实在是高。”
柳飞云略作思考,说:“假如韩子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庞萌萌是不是也能取得同样的结果?我也可以做一个假设,庞萌萌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韩子路和顾朝阳的关系后,她便千方百计地接近韩子路。而韩子路恰好是孤身一人,两个人你情我愿不久后就坠进爱河,之后的事情就如同你刚才讲的,庞萌萌最终如愿地来到了嘉琳公司。”柳飞云托了一下眼镜,接着说:“当然,庞萌萌可以直接去找顾朝阳,但顾老板那家半死不活的胶卷店是否还会增加人手?韩子路性格古怪,身边没几个朋友,当庞萌萌提出找工作的时候,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仗义疏财的顾朝阳了。所以,韩子路是她最好的切入点。”
李晓峰伸了伸舌头,说:“你越说越玄,庞萌萌那小丫头能有这智商?换作你倒是可以,要是她,就是打死我也不信。”
柳飞云笑着说:“你用不着打死谁,这些都是假设。韩子路虽然有些怪异,但我认为他依然是可以信任的,再者说这件事会给他什么好处呢?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金钱的概念,白秀清的糖衣炮弹恐怕不会有什么作用,乘龙快婿?韩子路一身傲骨,又怎能做这种赤裸裸的交易?”
“人心叵测呀。”李晓峰不同意他的观点:“韩子路永远都是一种表情,有谁能真正地了解他?”
柳飞云没有回答,他抬头看了一眼路标,然后用手指向路的右边,说:“西三旗出口快到了,雾好像越来越大,你提前并道过去吧。”
3
嘉琳公司的摄影棚位于上地桥的西侧,在一个商业开发区的大院内。柳飞云几个月前刚刚将影棚迁至此地,可能由于这个商业区的地租较高,或者是关于以前此地是坟墓的传言,总之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几家企业在此落户。院内人迹稀少,十几栋办公大楼空无一人,马路两旁的路灯也是时明时暗。
雾还在不停地飘散,它将周边的景物稀释得模糊难辨,李晓峰缓慢地将车开到大院的门口,漆黑色的铁门在这雾气弥漫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的阴森。
李晓峰将车停在门口,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跳下车去。雾像贴着地面爬似的涌了过来,立刻把李晓峰包起来,随后涌进了驾驶室内。他的两只胳膊立即感到冷气逼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雾稠稠地挤在一起,冰寒彻骨,缓缓地在空中波浪式地翻滚,车的大灯只照得见翻卷的浓雾和几米之内的路,此外什么也照不出。
李晓峰打开铁门,小心地把车开进大院。他抬头依稀看到二楼的卧室亮着灯,一盏微弱的灯光艰难地刺穿浓浓的大雾,是无尽的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明。
柳飞云也抬头看着灯光,自言自语地说:“估计还没开工呢。”
“那还用说,”李晓峰说,“韩子路不到午夜12点从不工作,据他说是因为没有灵感。”
李晓峰看着柳飞云模糊的人影说:“我倒是很佩服韩子路的胆量,他居然敢一个人住在这儿,我敢肯定这里方圆几公里之内一个人也没有,我想想都害怕。”
李晓峰看柳飞云没有回应的意思,便伸出胳膊摸索着走到正门,左手摸着钥匙孔,右手把钥匙塞了进去,在开锁的同时李晓峰略微回头,用余光看了一下身后的柳飞云,那个模糊的人影在四五米后无声无息的站立着,嘴里呼出一团团白气,李晓峰下意识地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个人影还是柳飞云吗?
李晓峰把门徐徐地打开,屋内漆黑一片,大厅里居然没有开灯。李晓峰拿出手机,借着屏幕发出的光在墙上寻找顶灯的开关,这时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的声音,屋内寂静无声,李晓峰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李晓峰在手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顶灯的开关,他伸手摁下开关,屋内依然漆黑一片,李晓峰很纳闷,反复开了几次,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灯坏了?”李晓峰回头对柳飞云说。对方还是没有回应,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李晓峰现在连柳飞云的人影都看不见了,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李晓峰心里有点发毛,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但他不想让柳飞云看笑话,眼下只能强作镇定。
李晓峰清了清嗓子,略带嘶哑地冲着屋里喊了几声韩子路的名字,声音在空旷99lib?的大厅中回荡着,环绕在室内的各个角落,发出嗡嗡的回音,听起来有些恐怖。
“韩子路在搞什么鬼!”李晓峰气愤地说。他摸索着向前走,刚走两步时忽然停了下来,屏住呼吸听着身后的动静,几秒钟过后李晓峰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的身后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柳飞云在哪儿?
李晓峰用颤抖的声音叫着柳飞云的名字,身后无人回应。此时李晓峰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滴,怀疑刚才和自己进来的人到底是不是柳飞云?
李晓峰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快步走向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在仅仅几米的通道内,他的腿忙乱地碰上了很多障碍物,酸痛无比,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李晓峰行走的速度,他现在只想早些到达二楼的卧室,在明亮的屋里安逸地抽上一支烟。
李晓峰扶着楼梯栏杆蹒跚地走上二楼,他的眼睛逐渐地适应了黑暗,依稀可以看到卧室的房门。房门的密封性不错,里面的灯光竟然没有从门缝内透出来。在李晓峰拧开房门的同时,他的身体忽然一动不动地僵住了,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屋内居然没有开灯!
李晓峰刚才在楼下明明看到这间屋是亮着灯的,怎么转眼间灯又灭了?这间屋是东面的第一间,很容易辨认,自己决不会看错,难道传言是真的,这里果真有鬼?
韩子路跑哪儿去了?他到底在不在这里?李晓峰站在门口左思右想,却忘了把灯打开。
李晓峰还没有把事情想明白,忽然觉得背后有一丝异样,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李晓峰朝着走廊大喊一声:“谁呀?”那个声音消失了。
李晓峰这时想起应该把灯打开,他往前迈了两步,刚要伸手在墙上找开关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是一个什么声音呢?李晓峰在紧张的心情下,平时引以为豪的脑筋现在变得迟钝了。突然,他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人的呼吸声!
有个人在黑暗中站在自己的身边!他是不是柳飞云?
此时李晓峰感觉冷汗从发丝中渗了下来,耳边嗡嗡作响,心里好似涌进一阵令人窒息的寒冷,仿佛有一股凉气从他的骨髓中迅速地流过去。他不顾一切地在墙上寻找着开关,终于,他在墙上摸到了,但不是开关,而是一个人的手!
4
李晓峰终于崩溃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脚底一软瘫坐在地板上。
灯亮了,柳飞云笑嘻嘻地看着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李晓峰。
李晓峰目光呆滞地看着柳飞云,眼里充满了迷离和困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只是在喉咙中发出一些怪声外,没有说出一句话。李晓峰努力想要站起来,但试了几下就放弃了,他的双腿已经不听大脑指挥了。
如果放在平时,柳飞云一定放声大笑,但此刻的李晓峰实在是太惨了,如果再落井下石的话,搞不好要出人命。
柳飞云紧紧地咬住嘴唇,强压住即将迸发出的笑意。他弯下腰用力地将李晓峰搀扶起来,然后慢慢地迈步而行,李晓峰一瘸一拐艰难地跟着他走到床边,不是坐而是直接摔在了床上。
柳飞云在桌上找到一个纸杯,殷勤地在饮水机前打满了热水,递给了李晓峰。李晓峰接过水杯没有直接喝下去,而是双手捧着杯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柳飞云发呆。当柳飞云催促他喝水的时候,李晓峰才下意识地将杯子放在嘴边。
几口热水下肚后,李晓峰逐渐缓了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红润的色泽。柳飞云关切地问:“现在好多了吧?”
李晓峰只说了一句话:“你要是再吓唬我,我就立马辞职不干了,然后到白秀清那上班去。”
柳飞云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开玩笑的人,全世界大概只有李晓峰一个人了。
李晓峰眉头一皱,严肃地说:“你先别忙乐,我发现有个事有点不对头,刚才我们在楼下明明看到这间屋是亮着灯呀,韩子路这小子又不知跑哪去了,我说,咱们棚里不会闹鬼吧。”说完,李晓峰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柳飞云好容易止住了笑,一听这话,又开始浑身颤抖起来。他取下眼镜擦了一下眼泪,缓缓地说:“灯是我关的。”
李晓峰半信半疑地说:“你一直在我身后,怎么可能跑到我前面去关灯,没听说你有草上飞的功夫。”
“你在一楼发愣的时候,我从你的身边走了过去,你居然没有发觉。”柳飞云继续在笑。
“不可能,”李晓峰不信,“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起码能听到声音,你的脚步声我一点没有听到,如果真是你关的灯,那一定是从我头上飘过去的。”
“你低头看看我的脚,”柳飞云抬起了左脚,两双鞋上都系着两块白布,“这是我身轻如燕的原因,我趁你下车开铁门的时候在车里系的,这两块布是你擦车用的,一会儿下楼物归原主。”
“敢情你这是早有预谋啊!”李晓峰气急败坏地问道。
“我白天说过晚上要让你练练胆,这都怪你没提防。”柳飞云很不讲理地说。
“摄影师同志干吗去了?”李晓峰拿出手机,拨通韩子路的电话,“喂,.99lib.
哪儿去了?你的片子还拍不拍了,你也学美国动不动就闹罢工?”
韩子路在电话里说:“你瞎操什么心,是我拍还是你拍。”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李晓峰放下电话,无奈地对柳飞云说:“这位爷比顾朝阳还能抬杠。”
柳飞云笑着说:“他就这脾气。外面好像有动静,是韩子路吧?”
李晓峰走到窗口向院里看了一眼,对柳飞云说:“好像是高宇的车,他怎么来了?”
柳飞云说:“甭管是谁,先找个手电,把大厅的灯修好。”说完,他把写字台的抽屉打开。
李晓峰在窗帘后找到一个手电,他拿起手电快步走到门口,边走边说:“我先下楼了。”
李晓峰刚刚走到楼梯口,只听一楼大厅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碰撞声,随后是肉体接触地面的声音以及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李晓峰顺着手电的灯柱看到高宇的脸紧贴着地面,像僵尸一样笔直地趴在地上。
这回轮到李晓峰放声大笑了,手电的光柱伴随着笑声有节奏地跳跃着,像幽灵一般在高宇的身上飘动着。高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果然,高宇趴在地上破口大骂:“韩子路你个孙子,赶紧把灯打开,你还别美,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晓峰的笑声更急促了,说:“你接茬骂,麻烦你再骂狠点。”
高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站起来,朝楼上说:“是李晓峰吧,你怎么来了?”
柳飞云把话接了过来:“高宇你先站在那别动,我先把灯修好了再说。”柳飞云手里拿着一根保险丝,拉着李晓峰的胳膊去了配电室。
片刻后,屋内灯火辉煌。柳飞云和李晓峰走下楼梯,笑吟吟地打量着狼狈的高宇。李晓峰问:“这夜黑风高的,你怎么来了?”
高宇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说:“今晚这组照片有些难度,那个客户提了很多具体要求,我不太放心,所以就过来看一下。韩子路不在吗?”
“他一会儿回来,”李晓峰一脸坏笑地说,“咱们先进棚里吧,里面干净。”
三个人刚刚走进摄影棚,柳飞云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顾不上打招呼就转身走出房间,压低声音接通了电话。
李晓峰和高宇并没有在意,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闲谈起来。高宇说:“你和宋静后天去旅游吧?”李晓峰反问道:“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宇刚要回答,柳飞云四平八稳地走了进来,对李晓峰说:“晓峰,你先和我出去一趟,你们哥俩一会儿再聊吧。”
李晓峰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对高宇说:“你自己等韩子路吧,小心点儿,据说这里经常闹鬼,不过也别太害怕,见到厉鬼就拨打110。”
高宇喘着粗气说:“见你的鬼吧,你赶紧走人吧。”
李晓峰跟在柳飞云的身后走到院子里,李晓峰略带埋怨地说:“又去哪儿呀?现在路可不好走,再说咱们正事还没办呢。”
柳飞云说:“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开车行了吧,上车我再告诉你去哪儿。”
奇瑞车卷起了一层层雪花驶出了开发区,消失在迷离的大雾中,摄影棚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2006年12月31日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战国策·燕册二》:“今者臣来,过易水,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
第十三章 12:00am
1
白秀清一路哼着小曲将车驶到北五环外的富豪娱乐城前。和其他的娱乐场所不同,富豪娱乐城灯光昏暗,装饰简单,看上去更像是一所低档次的招待所。偌大的停车场空荡荡地,只有一名身材消瘦的保安孤独地站在进口处,百无聊赖地看着纷飞的雪花发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白秀清的身旁,一个着装讲究的中年人从车里走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家简陋的娱乐城,失望地对白秀清说:“我说老白,这就是你新发现的好地方?怎么跟村招待所似的。”
白秀清不以为然地说:“钱总,甭着急,进去您就知道了,我老白介绍的地儿错不了,您就擎好吧。”
白秀清锁好车,领着钱总走进了娱乐城不甚宽阔的大门。大厅的光线虽然比外面稍好一些,但离钱总的要求似乎差之千里,钱总皱着眉头跟在白秀清的身后,心里在一遍遍地痛骂着白秀清。
白秀清也没有再解释什么,一言不发地径直往里走,白秀清轻车熟路地转了几道弯,大约走了一百米,钱总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埋怨道:“这里怎么跟地道战似的,我可不去了,回见吧您呐。”说完转身就要向外走。
白秀清一把将钱总拉住,慌忙解释道:“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一会儿您要不满意再走不迟。”说完,连拉带拽地把钱总往里面拖。
白秀清走到一扇门前,门口的保安马上认出了白秀清,用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打开了身后那扇隐蔽的大门。
刹那间,白秀清和钱总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屋内射出的强光照亮了整个走廊,钱总大场面见过不少,但像这种曲径通幽的状况倒是头一遭。
屋内的装潢完全是五星级标准,头上是欧式复古的吊灯,脚下铺着高档的软木地板,十几张粉红色的真皮沙发,水晶茶几上摆放着宫廷式台灯,几名年轻俊俏的服务员拿着托盘在大厅内忙碌地穿梭着。
钱总咧着嘴说:“有点意思。”
白秀清找了一个正对演出台的座位,和钱总一起坐下来。一位浓妆艳抹的服务员走了过来,甜甜地和白秀清打招呼,问道:“白老板,今天喝点什么?”
白秀清将酒单递给了钱总,豪爽地说:“随便点,别看价钱。”
钱总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酒单,说:“别让白老板太破费,就来两瓶啤酒吧。”
“那哪行呀,”白秀清大大咧咧地说,“开瓶芝华士,明天就是新年了,咱们就当提前庆贺吧。”
服务员走后,钱总低声对白秀清说:“咱们大老远过来,不光是喝酒吧?”
白秀清唯唯诺诺地说:“不可能,咱俩先喝杯酒,一会我给您安排。”
服务员很快地把酒和四瓶绿茶端了过来,白秀清不干了:“这么贵的酒怎么就送四瓶绿茶呀,再给我拿两瓶去。”
钱总在旁边笑着说:“不知是哪位高人发明了芝华士加绿茶这种喝法,要是让苏格兰人知道了,非笑掉大牙不可。”
“不错,”白秀清奉承地说,“据说老外充其量是加块冰,他们主要是喝口味,咱们主要是品感觉,呵呵,各有所好嘛。”
白秀清给钱总斟满了酒,然后两个人各怀心事地碰了一下杯,白秀清十分肉麻地说了几句新年祝福,说完后自己反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杯酒干完,白秀清步入正题:“钱总,您看我们明年的项目没什么问题吧,贵公司是我们的大客户,还望您多多支持呀。”
“你老白的实力可以摆在桌面上,我们公司当然希望强强携手,就算我们之间互不相识,我也一样会支持你。”钱总打着官腔说。
白秀清小心翼翼地问:“这次招标嘉琳公司前景如何?”
钱总回答:“你们两家的报价我还没有比较过,如果嘉琳公司的价格与你相差无几,那么他们绝不会拿到这个项目。”
白秀清一阵兴奋,拿起杯子尽情地干了一杯,喝到嘴里才意识到忘了加绿茶了,又不好吐回杯子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顷刻间,肚子里火辣辣的,好似有团火在腹里燃烧。白秀清捂着肚子强作镇定,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优雅的坐姿。
钱总没有注意到白秀清的古怪动作,继续说:“简森公司那边的标书下午刚刚送过来了,我还没看呢。”
白秀清鄙视地笑了笑:“老简裹什么乱,我估计他那公司挺不过明年上半年。钱总,咱们什么时候签明年的合同?”
“你老白倒是急性子,”钱总幽幽地说,“我得先看看简森公司那边的报价,你们三家拍出的片子水平都差不多,哪家价格低我就和哪家合作。当然啦,首选你老白,放心了吧。”
白秀清听得心花怒放,端起酒杯和钱总干了一杯,嘴里连说几遍“合作愉快”,看来这块肉他是吃定了。
钱总放下酒杯,抹了抹嘴说:“老白,我酒量有限,你可别再敬我了,再说明天还得上班,我可没你老白潇洒。”
白秀清心领神会,今晚他的目的达到了,这酒就不能再继续喝了。他向一位大堂经理员招了一下手,然后在这位经理耳边嘱咐了几句,最后抬头对钱总说:“钱总,您到里面休息一下吧,账单我都签好了,完事我们各走各的,明天再打电话吧。”
钱总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满面红光地跟在经理后面走进里屋。白秀清拿起酒瓶歪歪斜斜地走到收银台付款,一位服务员走过来说:“先生,您的酒可以寄存在这里,下次过来可以继续喝。”白秀清没好气地拒绝了,心想:让我把酒寄存在这里?还不够你们偷喝呢。
白秀清没有进里屋享受其他的服务,今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白秀清结完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娱乐城的大堂,离出门前又回头深情地看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女服务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最终推门离开了。
2
白秀清抱着酒瓶子歪歪斜斜地走到了停车场,当他打开车门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白秀清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一辆奇瑞车没有熄火。白秀清心想:这个笨蛋下车居然忘了熄火了,一准是想着里面的灯红酒绿。白秀清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告诉保安一声,一秒钟后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管他呢,油烧没了活该。
白秀清勉强把车开出了停车场,洋酒的后劲十足,白秀清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不清了。白秀清揉了一下眼睛,将车缓慢地停到路边,然后下车围着车子开始不停地转圈。
在白秀清的眼里,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比自己更重要,在醉酒的状态下,他是决不会冒险驾车的。他越转越快,直到冒出汗水为止。一阵凉风拂面而来,白秀清浑身一抖,酒醒了大半。
白秀清重新钻进汽车,取出面巾擦去脸上的大汗,喜笑颜开地扬长而去。
午夜时分的西单大街格外冷清,雾气缠绕,少有行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孤独地闪烁着。白秀清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粥铺前停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走进这家食客稀少的食店,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白秀清用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然后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悠闲地跷着二郎腿向窗外张望,似乎在期待什么人的藏书网出现。
十五分钟后,一位妙龄女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白秀清面前,很不客气地把白秀清刚刚点的皮蛋瘦肉粥端过来,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白秀清眯起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喝粥的样子,犹如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这一刻他似乎换了一个人。
她放下碗接过白秀清递过的面巾,优雅地擦了擦嘴,眨着迷人的眼睛说:“我说白哥,你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下午又去我那儿喝茶,这么晚还让我陪你喝粥,今天你是不是打了兴奋剂了?”
白秀清像个孩子似的咧着嘴笑了笑,说:“你哥今天高兴,柳飞云终于被我击败了,明年我将独霸江湖,你说我睡得着吗?”
她微微一笑,脸颊上立即浮现一对可爱的酒窝,轻弱地说:“柳飞云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可别过早地下>.结论,没准他现在正在算计你呢。”
“不可能,”白秀清又让服务员端上一碗粥,“这次他是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了,这个计划我已经筹划很长时间了,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调整了。”
“老简那边不会渔翁得利吧?”
白秀清哈哈大笑:“你要是不说,我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了,老简早就江河日下了,他那边的几个精英都投靠我了,你说老简还会有什么作为。”
“这么说你是胜券在握了。”
“那是当然。”白秀清话锋一转,近乎乞求地说,“我还有个住处,今晚到我那儿去吧,行吗?”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白秀清的邀请,脸上充满了鄙视。
白秀清丝毫没有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柔声细语地说:“要不然明年咱俩就结婚,你也别做生意了,我给你买套别墅,你就享受人生吧。”
“白莲会跟你离婚吗?”
提起白莲,白秀清一脑门子火:“她凭什么不离婚,不就因为当初他爸给我借了点钱吗,这事还能说一辈子?哼,我分给白莲一半财产还不行,这婚我是离定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立即拿起电话紧紧地放在耳边,但没有说话。之后她没有继续再讨论上个话题的意思,而是把头扭向窗外,有些仓皇失措地看着屋外的景象,似乎发现了什么。
白秀清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这漫天大雾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她的眼睛依然在窗外搜索着,但除了几辆汽车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白秀清不以为然地说:“别疑神疑鬼的,外面连个鬼影都没有,赶紧喝粥吧。”
“不喝了,”她急促地说,“我们走吧,我困了。”不等白秀清回答,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白秀清很不情愿地站起来,把一张大票放在桌上,然后跟着她走出了店门。白秀清拉着她纤细的手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挣脱了白秀清的大手,说:“我自己打车回去,明天通电话吧。”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白秀清挥了挥手,片刻后,出租车消失在大雾中。
白秀清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哈出的气和身边的雾气融为了一体。
过了好一会,白秀清才依依不舍地钻进车里,举起刚刚握过那女人的左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水气息在车内萦绕,白秀清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种幸福感写在了白秀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3
柳飞云驾车驶进五环路,虽然车道上的能见度很低,但柳飞云的车速却越来越快。李晓峰紧紧地抓住车门上的扶手,说:“这天气你也敢飙车,你以为你是舒马赫?还是换我开吧。”
柳飞云没有回答,继续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李晓峰又问:“很显然,这车里只有我们两人了,你现在该说了吧,我们到底去哪儿呀?”
柳飞云神秘地笑了笑,简短地说:“我们去会会白秀清。”
“会会白秀清?”李晓峰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你知道白秀清住哪儿吗?”
“不知道,”柳飞云说,“但我知道他现在并没有在家,他现在的目的地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保证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他了。”
“哦。”李晓峰放松地靠在座位上,只要有柳飞云在,他几乎可以不用动脑子。几秒钟后,李晓峰猛然从座位上弹起来,侧过身子对柳飞云说:“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白秀清今晚要去哪儿?”
柳飞云扑哧一笑,说:“我猜的。”
“胡说,”李晓峰使劲摇着脑袋,说,“你在东方捷成也安排了内线,对不对?”
柳飞云看了一眼李晓峰,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李晓峰想了想,说:“这个人是谁呀?不会是段伟吧?”
柳飞云说:“这事我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今晚估计没时间睡觉了,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睡会儿觉吧。”
李晓峰了解柳飞云的性格,知道bbr>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把座位放平,睡起觉来。车子不停地晃动,似乎已经下了五环主路,李晓峰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李晓峰在黑暗中睡着了,一双手从后面慢慢地伸了过来,轻轻地靠近他的颈部。突然,这双手紧紧地掐住了李晓峰的脖子,李晓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发现柳飞云已经踪影全无,李晓峰下意识地试图用自己的手掰开对方的双手,几秒钟后,李晓峰绝望了,这双手像铁一样牢牢地扣住他的脖子,李晓峰根本无法撬开这个坚硬的枷锁。
这双手青筋凸现,李晓峰感到脖子酸痛无比,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了。李晓峰并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用力晃动身体,挣扎着向前移动,试图摆脱眼前的危机,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努力都是徒劳无功的,因为他的全身已经虚脱,再也没有力量挪动半步,而此时他的舌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到了嘴边,眼球肿胀,似乎很快就要跳到眼眶之外。
李晓峰觉得嘴上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李晓峰马上反应过来,是鼻血,已经滴到外套上了。
李晓峰终于绝望了,他明白自己的大限已至。此时他很想知道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到底是谁?李晓峰想开口问,但现在他连发声的能力也丧失了。
窒息的空气中传来了几声脆响,李晓峰知道自己的脖子已断,双腿不由自主地抽动着,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几秒钟了。
李晓峰的眼中忽然出现了父母依稀的身影,母亲露出慈祥的微笑,勤劳的双手在空中挥动着,父亲腰杆笔直地站在母亲的身后,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期望,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中。李晓峰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努力地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着,一个小姑娘模糊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说:“晓峰,机票买到了吗?”是宋静。
李晓峰的热泪滚滚淌出,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现在却不得不匆匆离开这个世界。别了,我亲爱的父母,别了,我的宋静,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再相见吧。
4
李晓峰猛然睁开双眼,看见柳飞云在摇着自己的肩膀,说:“我们到了,快醒醒,你怎么流眼泪了。”
李晓峰恍惚地看了看周围,车停在一个停车场里,自己平躺在副座上,李晓峰摸了摸脖子,一切如故,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
李晓峰从兜里拿出电话,对柳飞云说:“我先下去打个电话。”
柳飞云奇怪地问:“晓峰,你没事吧?”
李晓峰一摆手,开门走到车外。他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等待了很长时间后,父亲接起了电话,李晓峰抢先说:“爸,您老挺好的吧?”
父亲睡意蒙眬地说:“晓峰吧,我挺好的,你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呀,你那边工作还顺利吧?”
李晓峰说:“一切都好,我妈呢?”
父亲回答:“你妈睡觉呢,你等会,我把她叫醒。”
李晓峰连忙说:“不用了,让她睡吧,我过两天出国旅游,等回来我就看您二老去,我以后每周都回去看你们。”
父亲笑着说:“没事,你忙吧,现在竞争多激烈呐,有份好工作就努力干吧,我们老两口身体很结实,不用操心,你赶紧睡吧。”
李晓峰挂断了电话,眼泪再一次从眼眶中涌出。他又拨通了宋静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此刻的李晓峰觉得这个声音是如此的柔美,简直就是天籁之声。
原来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就在身边。
“机票买到了吗?”宋静问。她实在想不出李晓峰为什么这么晚打来电话。
“买到了,计划照常,不过现在又多出一件事。”李晓峰回答。
宋静很意外李晓峰的回答,忐忑不安地问:“那是什么事啊?”
李晓峰一字一顿地回答:“回国后,我们就结婚。”
电话那端沉默无声,随后传来一阵抽噎声,是幸福的哭泣。良久,宋静断断续续地说:“晓峰,我爱你。”
李晓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泪流满面地说:“宋静,我也爱你。”
柳飞云在车里敲着玻璃窗,示意让李晓峰上车。李晓峰把电话放回口袋里,重新回到车内。柳飞云递过几张面巾纸,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问。
李晓峰的心境逐渐地平静下来,他用肿胀的眼睛看到前方的招牌:富豪娱乐城。李晓峰用嘶哑的声音问:“白秀清会来吗?”
“一会儿就到。”柳飞云坚定地说,“你看那边,刚进来一辆车,可能就是他。”
李晓峰顺着柳飞云的手指望过去,果然有一辆轿车徐徐地开进停车场,李晓峰用手抹去前挡风的哈气,双眼紧紧地盯住这辆黑色的高档轿车。
轿车已经停在车位里,一个中年男子从车里走出来。“白秀清!”李晓峰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李晓峰睁大了眼睛看着层层迷雾中 7684." >的白秀清,对一旁的柳飞云说:“你说白老板傻站在那儿干吗呢?”
“这还用问,”柳飞云说,“白秀清一向无利不起早,他今晚一定是宴请客户,别急,我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柳飞云的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豪华车开进了停车场,缓缓地驶到白秀清的身旁。柳飞云擦了擦眼镜,说:“看清楚客人是谁?”
李晓峰眯着眼睛说:“看身材好像是久恒集团的钱总。”只见白秀清和这位客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走进了娱乐城。
李晓峰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说:“我看清了,就是钱总,白秀清道儿很深,连他都请得动。我过去和钱总打声招呼吧,俗话说碰面就是缘分。”
柳飞云一笑:“你胆可不小,也不怕白老板跟你玩儿命。我们也别搅了白秀清的好局,就在车里等他吧。”
“什么?”李晓峰大呼小叫,“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白秀清还能出来?我可不想在车里活活地冻死。”
柳飞云把座椅调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地说:“我估计白秀清在半小时内一定出来,他现在还不到彻底放松的程度,一个心里藏着事的人,怎能在这种地方踏踏实实地过夜呢?当然,我这也是推测,如果他半小时内不出来,我们就回影棚。”
李晓峰看了一下表,点头同意了柳飞云的意见,随后也躺在座位上,仰着头对柳飞云说:“我们为什么要跟着白秀清?”
柳飞云说:“以白秀清现在的心态,想睡觉都难,我想他今晚也许会见什么人,所以才决定过来等他。”
“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也许他在下午或者晚上已经见过该见的人了。”
“有这种可能,”柳飞云说,“不过我们总得试试。你先睡会儿吧,半小时后我叫你。”
李晓峰摇着脑袋说:“还是你睡吧,我盯着。你小心别做噩梦。”
柳飞云说:“做梦这事我说了可不算。”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李晓峰将暖风开关开大了一档,自己走下车,点上一支烟,眼睛却没离开娱乐城的大门。寒冷的空气把他团团包围,李晓峰全身的肌肉紧紧地绷在一起。
李晓峰在瑟瑟的寒风中回想着白天所发生的事情,从王会计到庞萌萌,柳飞云所有的推测似乎都是合理的,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件事具备确凿的证据。
令李晓峰困惑不解的是:如果白秀清确实修改了最终报价,那么嘉琳公司明年将危在旦夕,这么一件大事,柳飞云似乎并不着急。他现在应该?考虑补救的方法,而不是在这里盯白秀清的梢,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并不是柳飞云一贯的做事风格。
李晓峰越来越发觉这件事情很蹊跷,从中午开始自己就一直与柳飞云在一起,他对于资料被窃的事情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举措,反倒是热衷于查找窃取资料的人,难道柳飞云对此事早已胸有成竹?还是另有打算?
李晓峰觉得柳飞云一定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思来想去,他索性拉开车门,要把柳飞云叫起来问个究竟。李晓峰的手刚刚触及柳飞云,忽然发现娱乐城的门口有人影晃动,李晓峰定睛望去,白秀清怀里抱着一个酒瓶子歪歪斜斜地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李晓峰右手轻轻地扣上车门,左手急促地将柳飞云摇了起来,两个人屏住呼吸看着白秀清慢慢地打开车门。
突然,白秀清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辆银色的奇瑞车,李晓峰立即想到自己忘了熄火,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车钥匙,试图关掉发动机。就在这时,柳飞云阻止了李晓峰的动作,他的手坚定地搭在李晓峰的小臂上。
双方在相持着,李晓峰清楚地听到自己手表走动的声音,那种有节奏的滴答声好像是生命的倒计时,又如同西部牛仔生死决斗前的丧钟。
白秀清最终钻进了车里,李晓峰长出了一口气,对柳飞云说:“你说白秀清刚才看见我们了吗?”
柳飞云的回答很简单:“这得取决于他的眼力。”
白秀清的车沿着一条弯曲的车道开出了停车场,李晓峰立刻跳下车,跑到白秀清刚才站立的位置,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车,然后飞快地跑了回来。上车后他气喘吁吁地对柳飞云说:“没事,白秀清什么也没看到,从那个位置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柳飞云一笑:“我看你跑起来比刘翔慢不了几秒。”说完他就开足马力向出口冲去。柳飞云心里很清楚,如果把白秀清跟丢了,那么这一个多小时将白白地浪费。
车刚刚开出几百米,柳飞云踩了一脚急刹车,李晓峰猝不及防,险些与前车窗亲密接触,李晓峰愤怒地嚷嚷道:“雪天不能急刹车,亏你还是老司机。”
柳飞云用手指向前方说:“你看前面。”李晓峰先是一愣,然后开始狂笑不止。白秀清把车停在一盏路灯下,自己围着汽车一圈一圈地转着,最后索性小跑起来。
李晓峰问柳飞云:“伟大的白老板是不是鬼上身了?”
柳飞云笑着回答:“依我看,他八成是忙着解酒呢,这是他家祖传的独门绝技,传男不传女。”话音刚落,一辆小车超了过去,柳飞云有些纳闷,这辆车居然没有开灯,难道也是喝多了?
白秀清一直跑到头上冒了白雾为止,他回到了车里,汽车终于沿着直线行驶起来,柳飞云在后面不近不远地尾随着。
5
柳飞云一路跟到西单大街,白秀清在一家粥铺门口停下了车,柳飞云并没有将车开过去,而是选择了马路对面的停车场,李晓峰不解地问:“停这么远干吗?白秀清不认识我这辆车。”柳飞云回答:“还是谨慎点吧。”
白秀清坐在一个角落里胡乱地点了一碗粥,却没有喝一口。李晓峰又打开了话匣子:“我看白秀清有点神经错乱,数九寒天不回家,居然一个人跑到西单大街来喝粥,你看看他旁边的人,都是成双入对,我估计白秀清有严重的自恋倾向。”
柳飞云一笑:“别着急下结论,看样子他是在等人..,我们看看到底谁是他的客人。”
“看到又能怎样?”李晓峰说,“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柳飞云说:“我想白秀清现在约见的不是一般的友人,假如我们认识这位客人,那么许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李晓峰点头称是,他忽然想起刚才所思考的问题,脱口问道:“我们公司最重要的资料丢了,我看你好像并不太着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不瞒你说,我确实有一套计划,只不过现在的局面还不明朗,我不想过早地透露,明天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柳飞云坦诚地说。
李晓峰没有再往下问,他信任柳飞云,也相信柳飞云在恰当的时候会将一切都告诉自己。十分钟过去了,白秀清依然孤零零地坐在桌前,李晓峰有些沉不住气了,扭过头对柳飞云说:“连个鬼都没来,白秀清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们了?”
柳飞云没有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秀清,忽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察觉的微笑,柳飞云用平缓的声调说:“我们的客人终于露面了。”
李晓峰急忙回头向店里望去,一位年轻的小姐已经走到了白秀清的对面,背窗而坐。
李晓峰说:“原来白秀清也包二奶,他倒是紧跟潮流,很时尚嘛。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干脆我们开过去算了,看看白秀清的小蜜究竟长什么模样。”
柳飞云没有动,说:“你看她的背影是不是有点眼熟?”
李晓峰仔细地看了一眼,说:“不错,我们应该见过这个人,快开过去。”
“不必过去了,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柳飞云肯定地说。
李晓峰惊奇地问:“她是谁呀?”
就在这时,这位神秘的客人微微扭过头,一瞬间,李晓峰看清了她的脸,李晓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她居然是付娜娜!
李晓峰在车里瞠目结舌、手足无措,他看着柳飞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付娜娜怎么会认识白秀清?”
柳飞云平静地说:“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是付娜娜,在她身上可以发生任何你永远想不到的事情。”
付娜娜和白秀清聊了几句,白秀清露出一脸殷勤的笑容。付娜娜忽然拿起手机,然后回头神色紧张地向窗外张望,几秒钟后她起身准备离开,白秀清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对她说着什么。李晓峰急促地说:“他们要走了,我来开车吧。”不等柳飞云回答,他已经跳下车。
就在李晓峰刚刚坐进驾驶室,付娜娜和白秀清已经快步走出了餐厅,付娜娜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白秀清则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付娜娜。
李晓峰问:“现在怎么办?”
柳飞云干脆地回答:“跟着付娜娜。”
奇瑞车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冲进了行车道,柳飞云隔着车窗最后看了一眼怅然若失的白秀清。
李晓峰小心翼翼地跟在出租车的后面,柳飞云提醒说:“别靠得太近,付娜娜可认识你这辆车。”
李晓峰放慢了车速,说:“她怎么往北走?这可不是东四的方向。”
“看来今晚她另有去处。”柳飞云一边说,一边盯着后视镜。李晓峰用余光看到柳飞云反常的举动,问道:“你一路怎么总往后看?”
柳飞云的眼睛没有离开反光镜,回答道:“没事,你就专心开车吧,小心别跟丢了。”
李晓峰不知不觉已经驶到亚运村的附近,在北辰路的十字路口奇瑞车被信号灯拦住了,李晓峰焦急地看着远去的出租车,抱怨地说:“这红灯设计得不合理,这路上哪有其他车呀。”李晓峰用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方向盘,忽然心一横,一脚油门冲过了路口。
柳飞云在一旁挑起了大拇指,称赞道:“猛男!”
李晓峰回应道:“猛男愧不敢当,你回头替我把二百元罚款交了。”
车刚拐进汇福公寓路口,李晓峰立刻傻了眼,前面足有四五辆出租车在行驶,李晓峰不得不加速超过去,令人失望的是,每辆车都亮着空车的牌子。
李晓峰只好将车停到路边,问柳飞云:“这回是彻底跟丢了,要不我给付娜娜打个电话,找个理由问问她现在在哪儿。”
“我看不必了,你认为她会说实话吗?我们还是回摄影棚吧。”
夜色之中,银色的奇瑞掉转了方向,一路向北驶去。
第十四章 2:00am
1
摄影棚里不断地闪出一道道的白光,犹如划过长空的闪电,给寂静的午夜带来一丝活力。
柳飞云把摄影棚划分出三个独立的摄影间,其中两间以拍人像和服装为主,其余一件专拍产品。柳飞云考虑,既然整体面积不如东方捷成,索性就把有限的面积再细化,将每一个细分市场做得更加专业。
市场反馈证明了柳飞云的决策,专业化的摄影间给嘉琳公司带来了更多的客户。有些事情“强”要比“大”更加实用。
韩子路此时在产品摄影间里忙碌着,他今晚要拍摄一组国产手机的广告片。柳飞云给韩子路配备了两位摄影助理,不过韩子路通常不会让两位助理陪他加班,他喜欢一个人在夜里拍片的感觉。
韩子路有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留着齐肩的头发,四季都穿着同一款式的休闲服,一副艺术家的做派。他平时的话很少,似乎周围也没有什么朋友,在嘉琳公司除了柳飞云,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不过他好像对此并不在意。他仿佛是一个天生的独行者,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韩子路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睛中总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成分,他总是好奇地观察着身边的人和事,似乎可以读懂别人的内心。
此时,韩子路戴着一双白色的手套,把准备拍摄的样机放到拍摄台上,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管玻璃胶,挤出一些涂在样机的底部。由于胶水的作用,样机和拍摄台形成了一个45°的角,韩子路向后走了几步,用双手圈起一个长方形作为取景器,用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构图。
事毕,韩子路走到背景墙前,拉动开关选择了一个淡蓝色的背景布。最后他开始调整灯位,他将三盏闪光灯有序地摆放在不同的位置,随后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闪光灯上巨大的遮光罩。完成准备工作后,他又回到中间的位置,用眼睛检查着每个细小的环节。
“你干吗去了?”高宇靠在摄影间的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滚烫的咖啡,脸上写满了睡意。
柳飞云和李晓峰走后,高宇孤独地坐在大厅里苦等韩子路,舒适的沙发让他睡意萌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不知过了多久,高宇被摄影间三脚架挪动的声音所吵醒,他知道韩子路已经回来了。
高宇歪歪斜斜地走进厨房,用温水洗了一下脸,清醒了许多,随后他冲了一袋速溶咖啡,举着杯子走到了摄影室的门口,懒懒地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上蹿下跳的韩子路。
韩子路似乎没听见高宇的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他转过身对高宇说:“你来得正好,帮我按一下闪光灯,我测光。”
韩子路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测光表,放在样机的旁边,高宇走到照相机的后面,用右手摸索到闪光灯的开关,看到韩子路点头示意后,便按下了开关。
三盏灯同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屋内顿时陷入了黑白的世界,韩子路的测光表变换了几个不同的方位,摄影间内好似电闪雷鸣。高宇看着闪光灯下的韩子路,他仿佛已经变为一个虚幻的剪影,在强烈的灯光下若隐若现,诡异怪诞。
韩子路看着测光表,不断地调整闪光灯的位置和功率,最后他将测光表重新挂在了脖子上,走到了照相机的旁边,校对着光圈和快门。
一切准备妥当后,韩子路转到照相机的后面,眯起眼睛最后一次调整照相机和三脚架的位置,高宇识趣地站到旁边,趁机喝了几大口咖啡。
韩子路第二次开口:“你来看看构图行不行。”说完,自己站到了一边。
高宇把杯子放到桌上,快步走到照相机后面,通过取景器来权衡构图的效果。.99lib.看完后,高宇说:“我觉得有点空,能不能增加些饰物点缀一下。”
韩子路点点头,说:“一会咱俩去道具间找些合适的装饰品,我先拍两张现在的构图。”摄影室内又泛出一道道白光。
拍完一组照片,韩子路和高宇一起走进道具间。高宇又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晚上到底去哪了?”
韩子路冷峻地看着高宇,反问道:“你去哪儿了?”高宇一愣,挠着脑袋说:“我从家直接过来的,你问这个干吗?”
韩子路冷冷地一笑,说:“这种八卦问题是你先提的,我去逛街了。”
“什么?”高宇皱着眉头说,“你神经病呀,现在大街上有人吗?”
韩子路不再说话了,埋头寻找着合适的道具,似乎身边的高宇根本就不存在。
2
李晓峰垂头丧气地把车开进大院,他现在的心情十分糟,李晓峰实在想不到付娜娜居然和白秀清认识,而且从他俩在粥铺的亲密举动来看,她和白秀清绝非普通的朋友。自己和付娜娜的接触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件事却闻所未闻。
在返程的路上,李晓峰问柳飞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飞云说他也没想明白,按常理付娜娜应该没有机会认识白秀清,在简森公司时双方是竞争对手关系,付娜娜开摄影厅更是挨不上,这事确实有些蹊跷。
李晓峰郁闷地跳下车,大步流星地走进影棚,柳飞云却绕了一个圈,从高宇和韩子路的车前走过。
两个人走进摄影间,看到屋内的摆设,知道韩子路已经开始拍摄了。李晓峰在屋里东看西瞧,满腹牢骚地说:“活见鬼,那两个大活人跑哪儿去了?”
柳飞云一笑:“你没事吧,付娜娜跟你什么关系,你犯得上生这么大气吗?她跟谁吃饭你管得着吗?”
李晓峰脸一红:“也对,她就是和阎王爷一块吃饺子也不关我事,还是我家宋静好。”
“这话我早就说过,你就是听不进去。”柳飞云转身离开了摄影间,向道具间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门口,看见韩子路抱着一个纸盒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韩子路止步和柳飞云打着招呼,柳飞云笑着说:“估计几点能拍完?”
韩子路回答:“再有半个小时吧。”
柳飞云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忙吧,我在二楼等你,我们随便聊一会儿。”
韩子路走开后,高宇从道具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红玫瑰。高宇乐呵呵地说:“柳总,一块去看片子吧。”柳飞云答道:“不用了,构图你就自己定吧,今晚辛苦了。”
柳飞云上了二楼,回到了曾经让李晓峰惊心动魄的房间。柳飞云坐在椅子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所有的线索在他脑子里逐渐形成一条主线。
李晓峰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说:“速溶咖啡,你凑合喝吧。”
柳飞云拿起杯子喝了两口,忽然问:“付娜娜跟你说过她的房租是从哪来的吗?”
李晓峰又坐在了床上,说:“她说是一个朋友借给她的。”
“她那位朋友身在何处?”
李晓峰想了想,说:“她好像说在国外做生意,很长时间都没回国了。”
“你信了?”
李晓峰惭愧地笑了笑:“我也纳闷,我居然相信了。”
柳飞云又换了一个话题:“你在她的摄影厅里住过吗?”柳飞云看李晓峰支支吾吾的,又说:“你也不是明星大腕,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者说,我也不会跑到宋静那儿嚼舌头。”
李晓峰只好说了实话:“我只住过一个晚上。”
柳飞云紧接着问:“以你的观察,她平时是住那儿吗?”
李晓峰眨着眼睛回忆着,说:“她平时不住那儿。”
柳飞云的眼睛一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李晓峰得意地说,“她那儿连牙膏都不准备,怎么住呀。”
柳飞云喝了一口咖啡,再次发问:“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
李晓峰对这个问题很意外,他拿起一支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慎重地说:“天南海北什么都聊,我就是说到天亮也讲不完。”
“谈情说爱的事我可不想知道,她问过我们公司的事吗?”
李晓峰说:“当然问过,她毕竟也曾是简森公司的人嘛。”
柳飞云忽然来了兴趣:“你好好想想她都问了些什么?”
李晓峰说:“无非都是公司状况怎样、客户关系如何等这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难道她没有问到今年的标书?”
李晓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忽然站了起来,咖啡洒了一地:“我想起来了,她前不久刚问过我们什么时候投标书,糟糕,我告诉她了,她一定也是白秀清的人,这事都怪我。”
柳飞云依然很平静,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她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3
韩子路已经完成了最后一张图片的拍摄,他对高宇说:“柳总找我,你自己收拾吧,今晚你住这儿吗?”
“再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我睡一楼吧。”高宇说,“柳总找你什么事呀?”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随便聊聊天。”韩子路换了一双拖鞋。
“柳总也够怪的,”高宇把闪光灯挪到墙角,说,“半夜三更的还有心思聊天。”
韩子路没有吭声,转身走出了摄影间,穿过一楼大厅,敲开了房间的门,看见柳飞云正悠闲地喝着咖啡,李晓峰却忙着擦地。
韩子路对李晓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经理今天可够勤快的。”
李晓峰煞有介事地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注意点个人卫生行不行。”
“我今后一定注意。”韩子路诚恳地说。他扫了一眼地面,又跟了一句:“不过我可不敢用咖啡泼地,成本太高。”
李晓峰刚要还击,柳飞云开口了:“子路,片子拍完了吧,高宇呢?”
“刚拍完,”韩子路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高宇在楼下收拾设备呢,他一会儿睡一楼,叫他上来吗?”
柳飞云摆了一下手,忽然开门见山地说:“我听顾朝阳说,庞萌萌是你介绍给他的。”
韩子路直视柳飞云的眼睛,坦诚地回答:“对,庞萌萌是我的女朋友。她需要一份工作,我又没有几个朋友,所以只好请顾朝阳帮忙了。”
柳飞云接着问:“那个时候你已经到嘉琳公司了,为什么不把她直接介绍到我们公司来,嘉琳公司至少要比顾朝阳那个胶卷店好些吧。”
韩子路说:“我并不想让她来嘉琳公司,两个人在一家公司工作总有些不方便。”
李晓峰插了一句:“庞萌萌最终还是来了,这怎么解释呢?”
韩子路看着李晓峰说:“我其实是事后才知道的,庞萌萌后来到一家摄影厅上班,不知为什么忽然跑到嘉琳公司做了前台接待,她上班后才打电话告诉我的。”
李晓峰继续问到:“那你为什么让顾朝阳替你保密你和庞萌萌的关系?”
韩子路爽朗地笑了笑,说:“我猜你就会问这个,我之所以不让你们知道,是因为我确信你们一旦知道后一定会帮助庞萌萌,我韩子路只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来改变生活,而不是通过朋友的帮助,这是我做事的风格。”
李晓峰又问:“庞萌萌通过其他关系进入公司后,你为什么没有向我们公布你们的关系?”
韩子路低着头回答:“庞萌萌找到一份工作不容易,我担心由于我的存在会影响到她这个工作机会,我吃不准柳总是什么想法。”
“我是这样的人吗?”柳飞云大笑道,“公司里再多几对才好呢,这样的话我们的凝聚力会更强。子路,我们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不分彼此,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不必有任何的顾虑。”
韩子路感激地看着柳飞云,说:“我记住了,其实即使您今天不问,我也会打电话向您说明的……”
柳飞云挥手打断了韩子路的话,很随意地问:“我很奇怪,你和庞萌萌的性格与爱好有很多的不同,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韩子路腼腆地说:“我们是一见钟情。我从电影学院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因为有充裕的时间,我每天都会到商场里闲逛,顺便看看各种商业广告,长长见识。有一天我在新世界商场转了大半天,临走的时候我在一楼咖啡厅里喝了一杯饮料,一个店员对我手里的照相机很感兴趣,恰好中午客人不多,她就找我聊了起来,她对摄影也有些了解,我们谈得很投机。”
柳飞云说:“这位服务员想必就是庞萌萌吧。”
韩子路继续说:“没错,她就是庞萌萌。自从那次见面以后,我每天中午都会去咖啡厅找她聊天,到后来我们就干脆在外面约会了。”
李晓峰插嘴说:“庞萌萌不是有工作吗?她为什么还让你帮忙找工作?”
韩子路回答:“咖啡厅的那份工作是临时的,只签了三个月的工作合同,我遇见她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月了。我当时很苦恼,如果我们没有经济来源,以后的生活都没有着落,更不用说谈婚论嫁了。”
韩子路顿了顿,像是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脸上呈现出一种幸福的微笑:“庞萌萌似乎对眼前的窘迫并不在意,她说她可以拿出一笔钱,创办一家摄影公司,凭借我的摄影技巧,完全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当时我并没有相信,我想她仅仅是在安慰自己,谁知道一周以后她真的拿出十万元。随后,我们用这笔钱购置了基本的摄影设备,并在工商局办了营业执照,取名叫萌路摄影公司,在我们的名字中各取出一个字。”
韩子路说到这里,柳飞云和李晓峰互换了一个眼神,李晓峰问:“公司生意怎样?后来为什么不做了?”
“刚开始确实还不错,”韩子路坦率地说,“我们谈下了几家大客户,每月都能挣七八千元。但好景不长,一段时间后生意就一落千丈,主要由于我的摄影工作室面积不符合客户的要求,很多片>藏书网子拍不了,久而久之,大部分客户流失了。再有就是摄影圈内的三大公司实力太强了,我无法和你们正面竞争。”
“所以你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公司。”柳飞云说。
“对,”韩子路点了点下头,“我和庞萌萌商量了很久,她同意我作出的决定,唯一的困惑就是手中的设备如何转手,反正我决不能让庞萌萌赔钱。”
“二手摄影器材可不值钱。”柳飞云说。
韩子路说:“是这样,我登过报纸广告,路边小告示也贴过,咨询者寥寥,好容易等到几位有意者,出价又很低,我算了算,假如以他们的报价成交,我们至少将损失一半,思来想去我没有转让。没有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干下去了。”
柳飞云问:“那么这些器材你最终没有转让?”
“转出去了。”韩子路一笑,“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买家按原价全盘接了,这样一来,我们不但没有赔钱,反而小赚一笔,呵呵。”
柳飞云皱了一下眉头,说:“那个买家居然是按原价收的?”
“我估计这个买家是个新手,不了解市场行情。”韩子路说,“把公司盘给买家后我就给几家公司发了简历,之后我到嘉琳公司上班,又给庞萌萌找了一个工作,这些事你们都知道。”
柳飞云问道:“你没问问庞萌萌那十万元是怎么来的?她既然有这么一笔钱,何苦还要去咖啡厅打短工呢?..”
“我当然问了。”韩子路回答,“这笔钱是她母亲给的,据称她妈离过一次婚,现在开了一间很大的公司,生活很富足,还给庞萌萌买了一套高档公寓。”
柳飞云问:“我猜你现在和她住一起了吧。”
韩子路说:“是,我们打算明年结婚。”
柳飞云点点头,说:“我和晓峰刚听说你和庞萌萌的事,不知道顾朝阳是不是在骗我们,所以过来问问你,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韩子路连忙说,“这事都怪我,早说开了就好了。”
柳飞云站起来拍了拍韩子路的肩膀,说:“你也早点睡吧,今晚辛苦了。”
韩子路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转身走到了门口,柳飞云忽然问:“子路,你今晚几点回来的?”
韩子路一愣,迟疑地回答:“好像是十一点多吧。”
柳飞云挥手与韩子路告别后,慢慢地走到窗台前,出神地看着户外的雪景。李晓峰忍不住发言了:“窃取资料的人不是韩子路,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有些怪,现在我不得不承认,韩子路不但是怪,而且还很傻。”
柳飞云不动声色地说:“也许吧。现在该和高宇聊聊了。”
李晓峰走到门口说:“我把他叫上来。”柳飞云摆了摆手回答:“估计高宇已经睡了,我们还是下楼找他吧。”
楼道内漆黑一片,李晓峰小心翼翼地逐个打开走廊灯,柳飞云不紧不慢地跟在李晓峰的身后。大厅空无一人,沙发上也没有睡过的痕迹,李晓峰说:“这家伙可能是怕冷,八成是在棚里睡了。”
李晓峰推开一间摄影棚的房门,里面除了几个道具模特外并没有高宇的踪影,李晓峰又走进隔壁的两间摄影室,同样没有看见高宇。李晓峰气呼呼地回到大厅,对柳飞云说:“他没在摄影棚里,我到二楼去找。”
“不必了,”柳飞云幽幽地说,“高宇已经不在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的?”
柳飞云一笑:“我刚从院里回来,他的车已经不在了。看来我们也该出发了。”
李晓峰低着头跟着柳飞云走出了大门,院子里果然只剩下两辆车,高宇究竟去哪儿了?
第十五章 4:00am
1
柳飞云驾车向城里驶去,沿途已经出现了路人的身影,他们在寒风中挪动着沉重的脚步。李晓峰挂断了高宇的电话,对柳飞云说:“高宇说他发烧了,在医院看病呢,我们现在去中日医院吧。”
柳飞云摇摇头说:“不忙,等他完事后再见面也不迟。我们现在回公司,我白天忘了一件事情。”
“难得,难得,”李晓峰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你也会忘事?”
“凭什么我就不能忘事?”柳飞云笑着回答,“早上我判断那个窃取资料的人是从正门进入公司的,所以我到大楼保卫科只查了公司大门的监控录像……”
李晓峰抢着说:“现在我们再去一趟保卫科,查一下昨天凌晨大院里的监控录像。”
柳飞云一脸严肃地说:“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华顺花园一片寂静,两栋大楼阴森森地耸立在夜色之中,大楼里的灯火已经熄了大半,剩下零零散散的亮光,就像随意撒向空中的一把星星。一名面无表情的保安在灰白色的灯光下来回巡视,脚下传来有节奏的踏雪声。
柳飞云把车开进了大院,门口的保安迟疑地给柳飞云敬了一个礼。奇瑞车缓慢地驶进地下停车场,柳飞云看了看熟睡中的李晓峰,并没有叫醒他,自己跳下车,轻轻地将车门扣上。
柳飞云不紧不慢地走到楼梯处,空旷的停车场回荡着他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柳飞云回头看了一眼灰色灯光下的奇瑞车,李晓峰还在里面酣睡。
柳飞云顺着楼梯走到一层,一股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柳飞云不禁浑身一抖。他驻足仰视天空,月亮早已躲到了乌云的背后,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
柳飞云一面抬头寻找着架在建筑物上的监视器,一面走到嘉琳公司的位置,他在一扇窗户前停下了脚步,这扇窗户是通向公司内的唯一入口。
柳飞云背靠窗户静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左面是灯火辉煌的大门,右边是漆黑狭长的过道,正前方是高高的栅栏墙。
柳飞云顺着围墙向过道走去,在最为昏暗的一处停下来,一阵沉思后他忽然用双手抓住了栏杆,左腿顶在墙面上,右腿一跃迈上了栅栏的底部,柳飞云艰难地转过身,用犀利的眼神扫描着四周的状况。片刻后,柳飞云从栅栏上跳下来,重新回到公司的外窗前。
借着路灯微弱的亮光,柳飞云发现窗台上有些异常,他立即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在不断跳跃的火苗下,柳飞云看到一个男士皮鞋踩踏过的痕迹,他尽力凑近窗台,仔细地观察起来,直到打火机烫手时柳飞云才抬起头,他转头朝大门口望去,那个面无表情的保安已经回到岗亭里,并没有发现自己。
柳飞云抬起腿,将左脚放在鞋印上,他尽力的模仿那个人的动作,想象着当时的情景,柳飞云右手象征性地扣住窗户,令他意外的是,窗户居然开了。此刻柳飞云突发奇想,索性彻底模拟一下今天凌晨的情景。他再一次向岗亭扫了一眼,然后慢慢地拉开窗户,左手钩住窗沿,一跃跳进了房间。
屋内漆黑一片,柳飞云并没有开灯,他顺着走廊熟练地前行,在大厅的拐角处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此时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依稀看清近处的景象,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坐在写字台前,摸索着打开了电脑,输入密码,.99lib?顺利启动。柳飞云拨动鼠标,打开报价文档,打印机的启动声环绕着屋内的各个角落,在深夜中异常恐怖。
柳飞云靠在皮椅上,想象着十几个小时前在这间屋里发生的事情,那位神秘来客一定也会坐在这张椅子上,焦急地等待打印的结束。柳飞云不经意间扭过头向门外望去,突然间他感觉头皮发紧,心跳急速加快,后背冒出一阵阵凉气。
门外居然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中!
“谁!”柳飞云镇定地喊道,他猛然站起来,迅速地退到了墙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黑暗中的人似乎更加镇定,依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柳飞云。
时间在无情地流逝,双方还在默默地僵持。柳飞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对面的人其实就是白秀清送的那台钟,在黑暗中它像人一样静静地站在墙角,柳飞云联想起桌上的空杯子,不禁放声大笑,看来那位神秘的来访者也一定被它吓得魂飞魄散,居然把杯子打翻了。
打印机结束了工作,房间里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柳飞云仰靠在皮椅上,回想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是谁今早进入了这间办公室呢?王会计和庞萌萌虽然都有各自的目的,但窗台上明明是男式的皮鞋印……想着想着,柳飞云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这一天他实在是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飞云突然被一种声音吵醒,他立即坐了起来,屏住呼吸聆听屋外的动静,柳飞云突然浑身一震,这是一个人上楼的声音。
屋里居然还有一个人!他一直在这里吗?
柳飞云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显然不是在做梦。楼梯上传来“沙沙”的声音,那个人似乎并不着急,他好像已经做好了准备。
柳飞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从桌后站起来,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切。外面的人居然爬上了二楼,好似“午夜凶铃”中的贞子,他缓慢地向柳飞云的办公室走来,那是一个魁梧男人?的身影。柳飞云睁大了眼睛……
2
空旷的摄影棚内悄然无声,韩子路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他在回想着几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情。
那时韩子路正在回影棚的路上,他刚刚挂上李晓峰的电话,路上很滑,他小心翼翼地驶出八达岭高速。就在他快要到达影棚时,他忽然看见李晓峰的车猛然冲出了大门,向另外的一个方向驶去,透过路灯韩子路看到车上有两个人,柳飞云和李晓峰。
韩子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他们为什么这么急?肯定是要见一个重要的人物。韩子路来不及多想,踩足油门一路跟在奇瑞车的后面。
李晓峰的车疯狂地驶进五环路,韩子路咬紧牙,紧紧地跟在后面,为了防止被他们发现,韩子路索性将大灯关掉。奇瑞车在一个出口处驶出了五环主路,辅路上车辆稀少,韩子路不得不逐渐地拉大与前车的距离。
奇瑞车缓慢地驶进一个娱乐城的大院,韩子路并没有跟进去,而是把车开到停车场的后面。停车场的外墙是用铁栅栏围起来的,从外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院里情景。韩子路把车停到一棵大树后,然后坐到副座上死死地盯住李晓峰的车。
没过多久,李晓峰突然从车里跳下来,似乎是给什么人打着电话,而且说话声音非常大,韩子路连忙关掉收音机,摇下车窗仔细聆听,依稀听见李晓峰喊着宋静的名字。韩子路在车里哈哈大笑,原来逍遥自在的李晓峰也有不被人知的另外一面。
片刻后,李晓峰又回到了车里,韩子路实在想不通他们究竟在等什么?为了防止柳飞云发现,韩子路已经把车熄了火,车内寒冷得如同冰窖,韩子路一边跺脚搓手取暖,一边考虑自己有没有必要再等下去。就在韩子路权衡利弊的时候,两辆豪华车缓缓地驶进停车场。
韩子路预感到这就是柳飞云所等待的人,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到一个中年人从车里走出来。韩子路的头几乎已经贴到挡风玻璃上,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中年人就是广告圈里鼎鼎大名的白秀清。
韩子路在心中暗暗地佩服柳飞云,他居然能摸到白秀清的行踪,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柳飞云平时待人和善,做事随意,谁知道他能有如此之深的城府。不知是天冷还是胆寒,韩子路浑身有些发抖。
韩子路看到白秀清和另一个中年人走进娱乐城,而柳飞云和李晓峰并没有跟进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韩子路猜不透柳飞云的意图,只好耐心地等下去。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韩子路看见白秀清抱着一个酒瓶子从娱乐城的大门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当白秀清走到他自己的车前时,忽然抬头目不转睛地盯住李晓峰的车。
“柳飞云被发现了!”韩子路脱口而出。双方对峙了大约十秒钟,白秀清终于钻进了车内,扬长而去。韩子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秀清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韩子路挪到驾驶座,准备继续跟在柳飞云的车后,然而奇瑞车并没有动,李晓峰从车里跳下来,小跑到白秀清刚才停车的位置,转身看了一眼自己的车,然后面带笑容地跑了回去。韩子路立刻就明白了,原来他们心里也没底。
此时韩子路的心里得意扬扬,柳飞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他断然不会想到还有人跟在他的后面,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韩子路发动汽车远远地跟在柳飞云的后面,他刚刚拿出电话,突然发现他们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韩子路已经没有办法停车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开了过去。韩子路的反应很快,在即将超过柳飞云的车时,他把汽车的灯光全部关掉,以免被精明的柳飞云看到自己的车牌号码。
韩子路刚刚超过柳飞云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柳飞云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路边,原来前面的白秀清正围着车子乱转。韩子路十分纳闷,白秀清深更半夜的在找什么?韩子路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车已经超过了白秀清。
前面是一段新铺的马路,宽敞而明亮,韩子路减慢了速度,不时地抬头看着反光镜里白秀清的车,心里万分焦急。自己居然跑到最前面,到底是谁跟谁呀?
这是一条笔直的马路,白秀清一直跟在韩子路的车后,大约走了两公里的时候,韩子路发现前面有一座加油站,他眉头一展,加大油门向加油站冲去。
韩子路把车停到加油站的最里面,用加油器挡住了自己的车身。一分钟后,白秀清和柳飞云的车开了过去,韩子路不慌不忙地从加油站开出来。
韩子路一路尾随着柳飞云来到西单大街,他看见奇瑞车已经停在便道上,车头面对着一家粥铺,韩子路知道白秀清此刻一定在这家粥铺里。他把车远远地停在奇瑞车的斜对面,自己走进一家咖啡屋,点了壶热茶,眼睛没有离开柳飞云的车子。
韩子路从兜里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组号码,在电话里向对方说明了现在所处的情况,然后放下手机品尝着杯中的热茶。
就在韩子路拿起茶壶准备倒满第二杯的时候,他的余光发现柳飞云的车已经启动了,韩子路慌忙从皮夹里拿出五十元放在桌上,然后起身走出咖啡屋。
柳飞云的车起步很快,一转眼已经开出一百多米,韩子路判断柳飞云是在追一辆红色的出租车。
韩子路又拨通了刚才那个电话,他并不着急,因为在城里的繁华地带,马路上所行驶的车辆本身就很多,柳飞云的车不可能开得太快。果然,在通过两个十字路口后,韩子路已经看到柳飞云的车尾了。韩子路一直尾随到亚运村一带,在一个拐弯处韩子路看到柳飞云已经把车停到了路边。
韩子路估计柳飞云恐怕是跟丢了,稍做考虑后韩子路决定马上回影棚,他要抢在柳飞云的前面回去。韩子路加足马力在冰雪的路面上飞奔,他一边开车一边想,一会儿该如何向高宇解释。
没用多少时间韩子路就到达了影棚,他飞快地跑进屋里,刚进屋韩子路就乐了,高宇在沙发上正打着呼噜,看来不用再费心编故事了。韩子路蹑手蹑脚地走进摄影棚,开始了产品拍摄。刚拍了几张韩子路就听到了门外的车声,一定是柳飞云回来了。“好悬。”韩子路心里想。
想到这里,韩子路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回想着刚才与柳飞云的那段对话。韩子路很满意自己滴水不漏的回答,事实上这段回答他早就想好了,他知道柳飞云早晚要问自己关于庞萌萌的事情。
韩子路回忆完所有的对话,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李晓峰一定会认同这套说辞,而对于大智若愚的柳飞云就难说了。
最让韩子路担心的是柳飞云的最后一句,他问自己是几点到影棚的,那种随意的语气似乎隐藏着某种玄机?难道在路上柳飞云发现自己的车了?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房间里的台灯一直亮着,韩子路今晚将彻夜难眠。
3
李晓峰在车里慢慢地醒过来,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环视着四周,偌大的停车场除了几辆高档轿车外空无一人。李晓峰转过头看着空空的驾驶座,柳飞云去哪儿了?车并没有熄火,暖风从空调口中不断地送出,李晓峰用手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然后把车钥匙拔了下来,跳下车。
停车场里寂静得有些可怕,死灰色的灯光使人不寒而栗,每辆车里似乎都有人在窥视自己。李晓峰感到浑身乏力,他一瘸一拐地向出口走去,现在他只想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李晓峰在电梯口停了下来,他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像锯齿一样迟缓却是有力地从他心房上掠过。李晓峰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他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柳飞云居然在车里悠闲地听着音乐!
李晓峰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全身剧烈地颤抖,上下牙齿像山崩海啸般地猛烈碰撞。李晓峰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难道自己又在做梦吗?
李晓峰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相碰的声音,这种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中显得格外的恐怖。李晓峰用颤抖的左手拼命地顶住自己的下颚来阻止这可怕的声音,右手重重地揉着眼睛,试图擦去眼前这幅难以置信的图像。
音乐声逐渐地消失了,李晓峰慢慢地放下右手,用有些发肿的眼睛重新向车内望去,车里没有任何人。难道是幻觉?李晓峰摇了摇头,天亮后他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否则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活活地吓死。
就在李晓峰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电梯门已经无声无息地开了,电梯间明亮的灯光使李晓峰恢复了常态,他一个箭步跃进了电梯,迅速地按下关门的指示灯,他一秒钟也不想停留在这该死的地下一层。
一楼熟悉的环境使李晓峰平静下来,他拿出手机准备问问柳飞云现在身处何地,刚拨完号码手机就没电了。“真会挑时间。”李晓峰自言自语。他沮丧地把电话放回兜里,脑袋里想着柳飞云现在会在哪儿。
李晓峰独自一人走到大厅,看到一个保安正趴在桌上打着瞌睡。他来到桌前,用手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这个看似轻柔的动作引发出了一连串剧烈的反应,保安猛然站起来,右手顺势抽出别在腰上的警棍,左手抓住李晓峰胸前的衣襟,身下的凳子在地下翻滚了几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李晓峰万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会产生这样的结果,他结结巴巴地向这位魁梧的保安解释自己是一楼的租户,并拿出名片为自己证明。
保安将信将疑地放下了警棍,然后严厉地盘问李晓峰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写字楼里转悠,李晓峰说他要问问录像监控室在哪里,自己公司丢东西了,需要查看昨天的录像。
一提到丢东西,保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还在睡觉,态度马上热情起来,殷勤地告诉李晓峰监控室的位置,甚至还陪着走了一段。李晓峰看到保安态度的转变,才意识到自己是付房费的租户,自己才是大爷,所以李晓峰背起手,迈着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跟在保安的身后。
到了大楼监控室,李晓峰询问对方柳飞云是否来过,对方客气地说今晚没有任何租户来过。李晓峰只好退出监控室回到大厅,这回保安没有睡觉,他笔直地站在大门旁,热情洋溢地和李晓峰打着招呼,李晓峰以主人翁的姿态对他点点头,然后走到了院子里,琢磨着柳飞云的去向。
李晓峰不知不觉走到了嘉琳公司的位置,他想起柳飞云路上的话,那位访客是从窗户爬进去的,所以监控录像上可能会有影像。李晓峰走到一楼的窗前,转过身打量着四周,并没有监视器可以看到这里。
李晓峰站在窗前设想着当时的情况,这个神秘的访客在进入大院时是不会躲开监视器的,现在的问题是: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李晓峰看了一眼大门,那里灯光明亮且有专人看守,他是决不会选择这条路99lib?线。李晓峰又看了看高高的栅栏墙,他走过去比划了一下,爬过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李晓峰顺着墙面往里看,有两盏路灯没有亮,而灯下的那段墙体处于黑暗之中,李晓峰看了一眼大门方向,保卫正坐在岗亭里背对着自己。李晓峰转过头,贴着墙慢慢地向前方走过去。
他来到墙下看到对面有一块硕大的石头,看来那位客人是从这段墙上爬过来的,用石头垫脚爬起来会轻松一些。李晓峰回过头寻找着架在大楼上的监视器,还好,有一个摄像头正好对着这面墙的方向,一会儿先查这个录像头。
李晓峰顺着墙又回到了一楼的窗前,他忽然看到窗台上面的脚印,显然柳飞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个人的确是从这里进入公司的。李晓峰准备再去一趟录像监控室,查看这只摄像头的记录情况,他刚走了一步又退回来了,因为李晓峰发现这扇窗户是开的。
他本想绕过大厅,用钥匙从正门进入公司,然后把窗户关好,但转念一想,这是舍近而求远,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干脆也从窗户进去算了。
想到这里,李晓峰毫不含糊,他又看了一眼岗亭里的保安,然后慢慢地拉开窗户,左手钩住窗沿,右脚蹬在窗台上,一用力蹿上了窗台。
李晓峰一阵兴奋,刚要跳进屋时脚底突然一滑,这意想不到的变故使李晓峰手足无措,他慌乱地抓住窗框,无奈自己的双脚已经悬空,双臂的力量无法承受全身的重量,也无法阻止坠落的速度。所以,李晓峰从窗户上直挺挺地摔了下来,左半身与冰冷的地面亲密接触,李晓峰还没来得及惨叫,左腿几乎已失去了知觉。
李晓峰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他十分后悔为什么自己偏偏选择了窗户。大约十分钟后,左腿已经恢复了知觉,李晓峰想,这样躺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很细心地将窗户关上,然后一瘸一拐地来到了走廊。
“身残志坚”的李晓峰有了一个奇思妙想,他很想模拟一下昨天凌晨的场景,于是他没有开灯,而是扶着走廊缓缓地向前而行。左腿行走起来还是很吃力,李晓峰只好拖着一条腿坚持着,每走一步就传来一阵“沙沙”的摩擦声。
到了楼梯前李晓峰犯了难,自己现在的状况要想走到二楼无论如何也是一件艰难的事,不过办法总比问题多,李晓峰灵机一动,他俯下身将双手放在楼梯上,然后一级一级地爬了上去。到了二楼后,他又开始了直立行走,李晓峰想,动物到人类的演变无非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
李晓峰拖着伤腿走到了柳飞云的办公室门口,刚要开灯,忽然觉得屋里有什么异常,李晓峰抬头寻找着,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有一个人形在黑暗中与自己面对面地站着!
李晓峰又一次崩溃了,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面上,全身的重量又一次压在尚未痊愈的左腿上,李晓峰不得不再一次发出惨叫。
4
屋内的灯亮了,柳飞云满脸不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晓峰,两个人显然都没有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
首先发飙的是李晓峰,他高喊着:“柳飞云!你到底搞什么鬼,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非要吓死我才善罢甘休呀!”
柳飞云感到很无辜,说:“到底是谁吓谁?明明是你在吓唬我,你不在车里睡觉,黑灯瞎火地跑公司干吗来了?”
李晓峰躺在地上不服地说:“就算我到公司,你也没必要黑着灯装神弄鬼吧。”
“谁装神弄鬼了?”柳飞云反击道,“你说,你刚才是不是爬到二楼的,你学‘贞子’吓唬我。”
“我……”李晓峰一时语塞,但他又不愿意服软,于是狡辩道:“谁规定人不能爬着走?我在家一直就是爬着,不信你问宋静去。”
此话一出,柳飞云先是一愣,然后转回到座位上放声大笑。李晓峰继续挑衅地说:“你还别笑,说话呀。”
柳飞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你能不能先站起来,咱们现在是不平等对话。”
李晓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地上,他慌忙站起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强忍住腿上的疼痛,准备继续与柳飞云论战。
柳飞云似乎对刚才的话题已经不感兴趣了,他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进公司却不开灯,说说吧,都发现了什么?”
李晓峰立刻来了兴趣,说:“你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个人的确是从一楼的窗户爬进来的,我发现窗台上有脚印,不对,那是你留下的脚印吧?”
“那个脚印之前就有。”柳飞云笑着说,“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李晓峰得意地说,“我知道那个人是从哪里进大院的。”
“噢。”柳飞云好像并不意外,不过他示意李晓峰继续说下去。
“那个人绝不会从大门进来,因为门口有保安站岗,而且灯光很亮。我判断他是从外墙爬进来的,我刚才看了,有一段墙很暗,我想他一定是从那里爬过来的,恰好对面有一个监视器,一会我们去监控室查一下就水落石出了。”
柳飞云不动声色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那段墙很暗,那么从录像上能看得清那个人的模样吗?”
李晓峰张着嘴没了下文,他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柳飞云倒是满不在乎地站起来,从桌后转出来拍了拍李晓峰的肩膀,说:“甭管有没有收获,咱们总得去看看,你带路吧。”
两人走进录像监控室,柳飞云向负责人王经理说明了情况并提出查看录像的要求,对方很配合地拿出一盒录像带放进播放器中,柳飞云让他从凌晨一点半时播放,李晓峰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
电视画面比真实场景要昏暗一些,高高的栅栏墙孤独地耸立在黑暗之中,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屏幕下方的电子表在无情地跳动着。
王经理按下快进开关,画面上出现了两条平行的白线,栅栏墙在微微地颤抖着,柳飞云和李晓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住监视器,生怕遗漏任何一条线索。
忽然,画面中有一团黑影从墙上一跃而过,然后像幽灵一般消失在深深的黑夜中。
李晓峰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王经理猛然站起来,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把带子倒回去,以正常的速度重放一遍。果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画面中,他矫捷地爬上围墙,然后顺着栏杆滑进院里,前后不过五秒钟。
王经理再一次将带子重放一遍,这一次他将黑衣人定格在画面中。李晓峰的脸几乎贴到屏幕上了,他死死地盯住黑衣人,对柳飞云说:“你看得出他是谁吗?”
柳飞云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说:“他是个男的。”
李晓峰没好气地说:“这事我早就看出来了。”
李晓峰一直看到眼睛发酸才直起腰,这段录像确实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甚至连黑衣人的身材、特征都无法辨认,李晓峰失望地叹了口气。旁边的王经理此刻慌了神,黑衣人翻墙而入是他的工作失误,王经理点头哈腰地向柳飞云不住地道歉,诚恳地检讨自己的疏忽,并表示要协助柳飞云处理善后事宜。柳飞云微笑着挥挥手,说公司什么东西都没丢,不用劳此大驾了。说完,他就招呼李晓峰离开了监控室。
两人回到柳飞云的办公室,李晓峰沮丧地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看着柳飞云发呆,嘴上叼着一根烟,却忘了点火。柳飞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笑着说:“怎么着,遇到点小挫折就没信心了?”
李晓峰毫无斗志,软绵绵地说:“岂止是小挫折,我们一天一夜的努力全都白费了,现在就是报警恐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那个黑衣人根本就无法辨认。”
柳飞云不以为然地说:“我看还是有收获的,我们现在至少可以排除王会计和庞萌萌入室的可能性,另外我们还知道付娜娜和白秀清的关系很密切,韩子路和庞萌萌相识得有些莫名其妙,王会计和庞萌萌与这件事或多或少都有些干系,对吧?”
“知道又能怎样?”李晓峰用疑惑的语气说,“我们依然不能判定到底谁是窃取资料的人,这之前的推理都是纸上谈兵。”
“我可不这么看。”柳飞云轻松地说,“我认为现在已经接近真相了,你想想我们还有谁没有调查?”
李晓峰马上回答:“当然是高宇了。”
“那还愣着干吗?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柳飞云把桌上的咖啡杯递给了李晓峰,说,“劳驾您帮我冲杯咖啡。”
5
李晓峰端着两杯滚烫的咖啡走进屋里时,柳飞云正埋头翻阅着员工登记表。李晓峰轻轻地把咖啡放在桌上,柳飞云忽然抬头问:“你还记得高宇是什么时候进入简森公司的吗?”
李晓峰坐回到沙发上,想了想说:“高宇好像是很晚才去简森公司的,我记得他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市场份额第一了,我们开庆功会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呢。”
柳飞云放下手中的登记表,端起咖啡回忆着过去的情景。高宇确实是很晚才加入简森公司的,那时的简森公司可谓是高歌猛进,时任总经理的柳飞云不断地招兵买马,很多新员工加入了简森公司,高宇是被柳飞云比较看好的一个。
柳飞云喝了两口咖啡,然后对李晓峰说:“那时你负责招聘,你想想高宇是从哪家公司跳槽来的?”
李晓峰说:“这还用想,他是顾朝阳介绍来的,这哥俩好像是发小儿。”
“顾朝阳?”柳飞云一笑,“他开胶卷店纯粹是屈才,我看他创办一家人才服务中心才是正道。”柳飞云又喝了几口咖啡,然后迅速拿起手包,从桌子后面转出来,拍了一下李晓峰的肩膀,径直向门口走去。
李晓峰也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跟在柳飞云的身后走出房间,边走边说:“又干吗去?我这杯咖啡还没喝完呢。”
柳飞云头也没回说:“到那家即将倒闭的胶卷店。”
李晓峰开着车很快就到达了顾朝阳的胶卷店,在来的路上柳飞云给顾朝阳拨了几个电话,但对方都没有应答,李晓峰问:“这家伙是不是不在店里?”
柳飞云说:“应该不会,顾朝阳哪有闲钱出去玩?我估计他早被电话铃吵醒了,现在正蒙着被子骂街呢。”
李晓峰乐呵呵地把车停到门口,说:“这可不能赖咱们,谁让他什么事都插一腿。”说完,李晓峰跳下车,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胶卷店的门口,按住门铃就不松手。
门铃单调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响着,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李晓峰回头用眼神征求着柳飞云的意见,柳飞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李晓峰又一次按响了门铃。
终于,屋内的人沉不住气了,李晓峰透过门缝看到里屋的台灯亮了,然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顾朝阳缓慢地走到门口,用嘶哑的声音询问门外客人的姓名,李晓峰自报了家门,门内立即传来一句字正腔圆的京骂。
门开了,顾朝阳披着棉被哆嗦地瞪着李晓峰,李晓峰也不示弱,说:“你还敢骂我,过两天你就是我手下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里屋。
柳飞云背着手,乐呵呵地看着裹着棉被的顾朝阳,说:“公交车都出来了,你怎么还睡觉呢,一会儿咱们跑步去。”说完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里屋。
顾朝阳关上大门后走进卧室,看到柳飞云和李晓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床上,自己只能找把凳子坐在了他们的对面,这情景有点像两名警察审问一个刚被抓获的嫖客。
顾朝阳满脸不快地说:“咱不兴这么折腾人的,这天还没亮呢,你们俩起猛了?有何贵干啊?”
“贵干倒没有,”柳飞云跷着二郎腿说,“就是跟你打听点事,听说高宇是你介绍到简森公司的,没错吧?”
“没错。”顾朝阳一愣,“高宇活儿干得不错,他犯什么事啦?”
“你放心吧,他什么事也没有。”柳飞云说,“你和高宇是怎么认识的?”
顾朝阳把身上的棉被扔在凳子上,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们俩是发小儿,初中和高中都是同班同学,后来他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之后就一直断了联系。”
李晓峰忽然问:“后来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顾朝阳回答:“高宇到简森公司找我,他说回北京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托我给他想想办法,那时我们公司正缺人手,所以我就把他介绍过去了。”
柳飞云听到这里眼前一亮,问道:“这就奇怪了,你们上大学后就断了联系,高宇怎么知道你在简森公司工作?还居然上门找到你?”
“这事我也问过他,”顾朝阳说,“高宇说他从我们高中同学那儿知道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柳飞云接着问:“高宇在哪儿上的大学,你知道吗?”
“南京L大。”顾朝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好像是学木材加工的。”
柳飞云点了点头,接着问:“既然高宇和你是发小儿,那他家里的情况你都知道吧?”
“知道。”顾朝阳认真地说,“高宇上小学时父母就离异了,他还有个弟弟判给了他妈,小时候偶尔见哥俩在一起,但近几年我都没见过,据说是在一家餐厅做厨师长。高宇从小就和他父亲住在一起,不过前年他爸过世了,他现在是独身,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就知道这么多。高宇自从上了大学后性格变得有些孤僻,每次同学聚会他都不去。”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总是会变的。他现在住哪儿?你把地址写下来。”柳飞云从钱包了抽出一张黄色的便笺纸。
顾朝阳弯着腰趴在桌上写完了地址后,递给柳飞云说:“在你们公司上班真不易,老板还要家访。”
李晓峰在旁边搭茬说:“实话告诉你吧,除了家访还体检呢,那比婚检还严格,嘿嘿,你小子做好准备吧。”
柳飞云站起来不住地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招呼李晓峰走出了房间,顾朝阳拿着房门钥匙跟在后面,走到门口时柳飞云猛然止住步,转过身对顾朝阳说:“你这是奔哪儿呀?”
顾朝阳愣愣地说:“不是去跑步吗?”
柳飞云和李晓峰对视了片刻后,忽然笑起来,柳飞云拍着顾朝阳说:“改天吧,我们俩现在还有些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二十四小时内我不会再来了,你该干吗就干吗吧。”说完,俩人跑回了车内。
李晓峰边发动着车子边问柳飞云:“现在回公司吗?”
柳飞云斩钉截铁地说:“不,去高宇家。”
第十六章 6:00am
1
付娜娜在床上混混沌沌地度过了几个小时,她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手在不停地颤抖,她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几秒钟前,她被一段噩梦所惊醒,付娜娜梦见了柳飞云,在梦中无论她走到哪里,柳飞云都像鬼魂一般地跟着她。最后,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柳飞云用冰冷的双手紧紧地勒住她的脖子,就在付娜娜失去知觉的时候,她依稀听到柳飞云说了一句:“我全知道了,你去死吧!”
付娜娜从床边抽出几张面巾纸,用力地擦拭脸上的冷汗。她的胳膊习惯性地向旁边伸去,身边空无一物,付娜娜猛然睁开了双眼,宽大的欧式床上只有一个毛绒玩具和自己相依为伴。
她抬头向窗外望去,天空漆黑一片。付娜娜拿起手机放在眼前,刚好六点整,天快亮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窗户飘了进来,付娜娜睡意全无。
付娜娜坐起来,侧身迈下床。这张床很高,她必须借助床边的沙发凳才能顺利地走下床,她总在想外国人的床真有这么高大吗?眼前这张十万元的床可能只有中国人才会购买。
付娜娜穿着一套粉红色的睡衣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洗手间,她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洗了洗脸,然后抬头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卸了妆的付娜娜美丽依旧,水汪汪的眼睛中埋藏着很多秘密。镜中的付娜娜面容略显苍白,她还没有从噩梦中完全恢复过来。
她缓缓地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环视着这套近两百平方米的高级公寓,这里每个房间都是欧洲风格,每个角落都摆满了古典家具和装饰品。这套住宅位于亚运村,虽然离东四大街很远,但付娜娜一直住在这里。住在这里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公主,生活在欧洲某个国家的古堡中。
付娜娜缓步走进厨房,打开高大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依云”矿泉水,她一边仰头喝一边走到起居室里面。
她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回忆着几个小时前的情景。付娜娜在西单粥铺刚和白秀清聊了几句,“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在电话中“他”说柳飞云就在店外,这怎么可能呢?她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顿时全身一震,李晓峰的车在马路对面静静地停着,犹如一头伺机捕食的野兽,隐藏在最黑暗的角落里。
付娜娜仓促地结束了这顿宵夜,快步走到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像逃亡一样地离开了西单,自始至终没敢再看柳飞云一眼。出租车行驶到亚运村的时候,“他”又打来电话,说柳飞云就在后面跟着,命令她绕几个圈再回公寓。
钱果然是万能的,付娜娜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元扔在司机的副座上,让他甩掉后面的那辆银色的奇瑞车。出租司机通过反光镜用迟疑的眼神看了看她,又扭头瞥了一下副座上的钞票,然后加大了油门,在亚运村的高楼间疯狂地转圈,其速度绝不亚于汽车拉力赛的专业车手。付娜娜在后座紧紧地抓住扶手,紧闭双眼,感觉一阵眩晕,似乎天地在不停地旋转,胃里像是翻江倒海,嘴里酸酸的,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要吐在车上了。
就在她最痛苦的时候,车忽然停了,出租司机转过身向车后看了看,然后说:“小姐,后面的车已经被我甩了,你可以下车了,可别吐在我的车上。”
“妈的,五十元的车费我给了你三百,吐在你车上又怎么了!”付娜娜想。她瞪了司机一眼,下车后狠狠地把车门摔上,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单元门。
付娜娜坐在沙发上又出了一头汗,现在想想自己很幼稚,看到柳飞云又怎么了,谁规定自己就不能认识白秀清?但这一跑无疑就证明了自己心中有鬼,以柳飞云的智商一定会怀疑自己,然后顺藤摸瓜最终发现自己的秘密。
付娜娜拿起“依云”又喝了几口,一种冰凉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降低了心中的燥热。她站起来走到了书房的门口,屋内亮着一盏台灯,付娜娜走到灯前,看着一个男人在黑暗中坐在落地窗前沉思着,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滚烫的咖啡。
付娜娜走过去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温柔地说:“你不睡觉了?”
男人语速缓慢地回答:“今晚不会有人入睡。”
2
李晓峰开车来到了工体附近的一栋居民楼前,这是一栋老楼,大约有二十层高,如果在十年前就能住上这样的塔楼,那绝对是让人羡慕的一件事。
他看了看顾朝阳写的纸条,对柳飞云说:“高宇就住在这栋楼里,十层,咱们这点来是不是有些不妥呀,估计他正睡觉呢。”
柳飞云已经打开了车门,压低声音说:“今晚有些人是不会入睡的。”说完就跳下车,向单元门走去。
李晓峰锁好车后也走进了楼门,楼道内只有一个破旧的壁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墙面上画满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抽象图案,门后斜靠着一排布满灰尘的自行车,每辆车都配着一条夸张的弹簧锁。
李晓峰走到电梯旁,他看见旁边的显示器上有两个红色的字:停运。李晓峰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走到隔壁的电梯间,没过一会,柳飞云听到李晓峰的怒吼:“我靠,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电梯夜里还休息。”
李晓峰一脸怒气从电梯间走出来,说:“回去吧,电梯都停了,有什么话你到公司再跟高宇说吧。”
柳飞云一乐:“不就十层嘛,走楼梯吧。”话还没说完,柳飞云就拉开楼梯门,爬楼去了。李晓峰一脸不情愿地跟了进去,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楼道很窄,李晓峰呼哧呼哧地跟在柳飞云的身后。十层终于到了,整个楼道弥漫着一种怪味道。李晓峰扶着腰用打火机寻找着高宇的房门,最后在楼道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这种味道也越来越浓,看来是从高宇家传出来的。李晓峰看到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兴奋地对柳飞云说:“你说准了,他真没睡。”
李晓峰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里面立即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高宇在门里问:“谁呀?”李晓峰怪声怪气地说:“开膛手杰克!”当啷一声,门开了。
高宇穿着一套肥大的睡衣站在门口,他好像对李晓峰的来访并不意外。李晓峰像个主人似的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对高宇说:“我要说自己是李晓峰,你是不是就不开门了?”高宇没理这茬,他正忙着和柳飞云打招呼。
李晓峰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什么怪味道,他走进厨房,看到灶台上正熬着中药,浓浓的中药味道充斥着整个厨房。李晓峰捏着鼻子快步回到客厅,对高宇说:“大半夜你搞什么鬼?”
高宇不慌不忙地说道:“我中午就发烧了,刚才实在扛不住了,所以就离开影棚到医院开了点药。怎么着,连病都不能得呀,我看你就是地主周扒皮。”
李晓峰刚要还嘴,柳飞云说话了:“晓峰,你也太不厚道了,高宇都病成这样了,还跟他斗嘴,你到厨房盯着点药。”
柳飞云一放话,李晓峰立刻安静地走进厨房,高宇跟在后面仍然不依不饶地说:“算了,不劳李爷大驾了,您外面候着吧。”话音刚落,李晓峰背着手笑嘻嘻地从厨房里晃悠出来。
趁高宇进厨房的功夫,柳飞云已经走到了书架旁。书架上摆放着许多欧洲侦探小说,还有一些摄影方面的专业书,柳飞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笑吟吟地环视着整个房间。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宿舍,屋内杂乱无章,电视和影碟机处于开机状态,桌上放着几盒没开封的方便面,地上的垃圾筐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这时,高宇端着一杯药从厨房里走出来,他问柳飞云喝点什么,柳飞云摆摆手,说他们这就走,然后问了问高宇的身体情况,不行就休息一天,反正客户的片子已经拍完了。高宇说他已经基本恢复了,不会耽误今天上班,再说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休一天全勤奖就泡汤了。
李晓峰坐在一边百无聊赖,他实在想不通柳飞云一大早造访难道就为了说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就在李晓峰拿起一本杂志的时候,柳飞云忽然话锋一转:“昨天凌晨公司出了一点儿事。”李晓峰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杂志,抬头盯住高宇的眼睛,屋内瞬间悄然无声。
高宇一脸复杂的惊讶,他有些迟疑地说:“怎么啦?”
柳飞云平静地说:“也没什么,昨天凌晨有人进入了公司,拿走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高宇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急匆匆地说:“那就快报警吧!快到年根了,我们得多留点神。”
柳飞云还是一副平静的表情:“报警的事天亮再说吧,你好好休息,今天晚点去公司吧,不会影响你的全勤奖的。”说完,柳飞云从沙发上站起来,李晓峰连忙把杂志放回原处,向门口走去。
柳飞云打开屋门,忽然停下来对高宇说:“你地上铺的是强化木地板吗?这颜色好像比公司的好。”
高宇点头称是,说这是新款,是他今年刚买的。
柳飞云又接着问:“耐磨转数是多少?”高宇一时语塞,他不知道柳飞云到底要问什么。
柳飞云一笑,说:“没事,我过了元旦想把公司的地板换了,随便问问。你就别送了,过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又见面了。”柳飞云把高宇推回房间,然后示意李晓峰把房门带上。
两个人顺着楼梯原路返回,刚一上车,李晓峰就急忙问:“你说是高宇吗?”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柳飞云意味深长地说,“但我肯定高宇有问题,我们先吃早饭,吃完饭我告诉你为什么?”
3
柳飞云在一家老北京风味的小吃店门口停下了车,对李晓峰说:“你跟我忙乎了一夜,我怎么也得请你吃顿大餐。”
李晓峰面无表情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家,我还知道你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柳飞云一愣,说:“那我下一句该说什么?”
李晓峰回答:“晓峰,炒肝管够。”
柳飞云大笑:“知我者晓峰也。”随后两人嘻嘻哈哈地走进餐厅,柳飞云点了四碗炒肝和两屉包子。李晓峰没什么胃口,建议不要点得太多,柳飞云坚决不同意,说好不容易吃回北京小吃,怎么着也得多吃点,大不了中午不吃饭了。早点端上来后,柳飞云开始“埋头苦干”,再也没时间说话了。
没过一会,柳飞云就结束了战斗,他心满意足地擦擦嘴,然后悠闲地点上一支烟,闭上眼不知在想着什么。李晓峰硬挺着把自己那份早点吃完了,他抬头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食客,看来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过了这么诡秘的一夜,李晓峰此时觉得浑身酸痛无比,然而最终会找到答案吗?
就在李晓峰发愣的时候,柳飞云忽然睁开了眼,把烟狠狠地掐灭后,快步走出了餐厅,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办。李晓峰只好小跑着跟了出去,心想柳飞云这家伙八成是受刺激了,要不就是炒肝吃多了。
天已经亮了,虽然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逐渐多起来,但柳飞云丝毫没有减慢车速的意思,李晓峰的爱车在二环路上风驰电掣。李晓峰终于忍不住了:“咱不玩命行不行,你急着去投胎呀!”
柳飞云松了一脚油门说:“我知道你是心疼车,我还知道你下一句要说什么。”
李晓峰说:“那我下一句该说什么?”
柳飞云不假思索地说:“饭也吃完了,该说说高宇的事了。”
李晓峰用力摇摇头:“虽然意思一样,但用词不妥。你觉得高宇哪有问题?”
柳飞云道:“很简单,他在影棚不辞而别,说是去医院了,我看这都是谎言,高宇根本就没病。”
李晓峰大吃一惊:“不会吧,他还在家里熬中药呢。我们去之前并没有打电话,他应该不会是故意摆样子给我们看。”
“为什么不会?”柳飞云回答,“我们刚到十层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了,而且楼梯口和高宇家的距离还很远,这说明了什么?”
“……”
柳飞云看李晓峰没有回应,接着说道:“这说明高宇的中药已经熬了很长时间了,也就是说他是熬给我们看的,我估计高宇早就料到我们会去他家。晓峰,你难道没有注意高宇在开门时居然没有一丝的惊讶。”
李晓峰回忆着高宇开门时的表情,点头说:“的确,他对我们的突然造访没有表示意外,但这并不说明他没生病呀?”
“当然,还有其他方面的疑点。”柳飞云继续说,“假如你深夜去医院看急诊,医生会给你开中药吗?”
李晓峰想了想说:“急诊开中药确实不合常理,不过你的判断也有点牵强,医生可能给他开了一些西药,但高宇家里存有中药,也许他本人更信赖中药的疗效。因此,他熬中药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我们再做一个假设,”柳飞云依然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在夜里病了,你去医院看完急诊拿完药,回家后你通常会做什么?”
李晓峰回答:“那还用问,当然是先把药吃了,然后就睡觉。”
“你知道高宇在干什么吗?他在看影碟,而且已经看了一个半小时了,几乎看完了一部片子了。”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晓峰惊讶地说,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转向了柳飞云。
“很简单。”柳飞云淡淡地说,“他家的影碟机处在开机状态,上面显示的播放时间是八十五分钟。”
李晓峰反驳道:“他也许是昨天晚上看的,上班前忘了关了。”
柳飞云一笑:“你家没有影碟机吗?如果长时间没有关机,它会自动转化为待机状态,显示屏上没有任何数据。我注意看了一下,高宇的影碟机是知名品牌,不会没有此功能,不信你回家可以试试。”
李晓峰一时无语,他转过身斜靠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路边熙熙攘攘的上班人群,车已经快到公司了。忽然,李晓峰开口了:“你的这些判断都是一相情愿的假设,这些推理听上去有些道理,但决不能证明高宇就是盗窃资料的人。”
“我同意你的说法,”柳飞云并没有在意李晓峰的反对意见,“我只能把不同的线索串起来,然后推测出最终的答案,毕竟我们不是警察,我没有权利向他们直接取证和调查。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刚才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疑点,如果搞清楚这个疑点,我想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你有什么发现?”李晓峰急促地发问。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搞清楚,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柳飞云把车开进了公司大院,说:“我们先去办另外一件事。”
两个人下车后,李晓峰跟在柳飞云的身后走向了与嘉琳公司相反的方向,李晓峰不解地问:“我们这是往哪儿走?你在B座是不是还有一家公司?”
柳飞云摆摆手说:“我可没那么有钱,我们现在去大楼的监控室。”
李晓峰一把拉住了柳飞云的胳膊,迟疑地说:“监控室我们几个小时前就去过了,录像上有一个黑影从墙上爬过来,其他就没什么了。你难道忘了?”
“我可没忘。”柳飞云对李晓峰一笑,抽出胳膊继续向监控室方向走去,边走边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监控室的负责人王经理还没有下班,他看到柳飞云进屋后连忙迎了上来,热情地讯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忙,柳飞云说想再看一遍监控录像,王经理二话没说立刻找出了那盘已经画上标记的录像带,当他把录像带放进播放器时,柳飞云忽然说:“请你从晚上十点开始放。”
站在旁边的李晓峰一惊,他实在搞不懂柳飞云究竟要干什么。王经理听完也是一愣,但他还是迅速地把带子调到晚上十点,并按下快进键。
播放器上依然是黑暗中的栅栏墙,屏幕下方的电子表在无情地跳动着。画面上出现了两条平行的白线,栅栏墙在微微地颤抖着……
过了一会,画面中有一团黑影从墙上一跃而过,然后像幽灵一般消失在深深的黑夜中。李晓峰看了看屏幕下方的电子表,对柳飞云说:“这段画面我们已经看过了。”
柳飞云点点头,略作思考后他果断地对王经理说:“麻烦你从九点开始再放一遍。”李晓峰皱着眉头看着柳飞云的时候,王经理已经调到了九点。
播放器上出现了同样枯燥的画面,柳飞云安静地站在显示器的前方,专注地看着画面,旁边的李晓峰有些心猿意马,他拉来一把椅子,懒洋洋地坐在上面,困意顿生。
李晓峰拿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下面,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驱散愈来愈浓的睡意。忽然,他的动作僵住了,李晓峰的眼睛直直地盯住面前的播放器,身体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向前猛跨了几步。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黑影跃过了栏杆!然而屏幕下方所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保卫部王经理在不停地重放着这个意想不到的画面,李晓峰手里拿着一支烟呆呆地站在原地,而柳飞云却在一旁微微地笑着。
4
在王经理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后,柳飞云和李晓峰回到了办公室。
柳飞云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很享受地伸了一下懒腰,然后转到办公桌后忘乎所以地坐在皮椅上,含笑看着沙发上一脸莫名其妙的李晓峰,一言不发。
李晓峰皱着眉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段跃墙的录像?难道是有两个人先后进入我们公司?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也许是两个人,也许是一个人。”柳飞云站起来打开了一扇窗户,他看着外面匆匆忙忙上班的人流,幽幽地说,“这一夜过得真快,又到上班的时间了。”
李晓峰并没接他的话题:“你别打岔,录像上明明是两段爬墙的画面,你为什么说是一个人所为呢?”
“这很简单,”柳飞云回到座位上,把烟狠狠地掐灭,表情复杂地说,“也许这个人在九点半已经进来过一次,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导致他无功而返,可能是因为密码错误,所以他在几个小时后又来了一次。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我不太相信他会因为准备不充分而冒险先后进入两次。”
李晓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在一点半以前录像上还会有内容?”
“这更简单了,”柳飞云笑着说,“今天凌晨我从窗口跳进来之前,我用打火机仔细看了看窗台上的痕迹,我发现在不同的位置有两个脚印。”
“这不能代表什么,也许他是在找最佳位置,或许他第一次爬窗的时候摔了一跤……”李晓峰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惨状,立即闭上了嘴。
柳飞云没有在意李晓峰奇怪的举动,继续说道:“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我发现这两个脚印有着不同的纹理,也就是说并不是一双鞋留下的印记。”
李晓峰听完一愣,下意识地点上一支烟,刚刚抽了一口就掐灭了,说:“也许这个人是在故意迷惑你,他两次进入公司,并且穿着不同款式的.99lib?鞋。”
柳飞云听完一笑:“你想得太复杂了吧,这个人为什么要布下这样的局?有什么必要或者说为了取得什么结果?”
“也是,”李晓峰赞同柳飞云的说法,“确实没有必要这样做,现在看来是有两个人进入了你的房间,这事可越来越玄了。其实你应该留下这两个脚印,然后打电话报警,让警察根据这个脚印顺藤摸瓜,最终找到这个人。”
柳飞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特大凶杀案,我们只不过是丢了一些资料,就别给人民警察添麻烦了。”
“按你的意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李晓峰没好气地说。
“恰恰相反,”柳飞云习惯性地托了一下眼镜,用平稳的声调说,“我现在已经基本了解了事情的全部,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还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加以证明。你现在马上去洗脸漱口,过一会儿我告诉你该做什么。”
李晓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充电器,随后把手机的电池卸了下来。忽然,他看着桌上的文件呆呆地愣住了,片刻之后,他在桌上拿起两张机票跑到柳飞云的房间里。
柳飞云坐在沙发上不解地看着夺门而入、惊慌失措的李晓峰,问道:“怎么了?你那屋闹鬼了?”
李晓峰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高、高宇……”
“高、高宇怎么了?”柳飞云故意学着李晓峰的语气。
“昨天进来的人是高宇!”
“噢,何以见得?”柳飞云面无表情地说。
李晓峰举起手中的机票在柳飞云的面前晃了晃,说:“这是我和宋静元旦旅游的机票,资料被窃的前一天下午我刚拿到手,我下班以后回了一趟公司,然后随手把机票夹在文件里了,那时只有王会计一个人在公司,她不会随便进入我的房间,买机票的事公司职员甚至连宋静本人都不知道,但高宇却知道。”
“你怎么知道高宇知道这件事?”柳飞云问道。
“今天凌晨在影棚高宇当面问我的。”李晓峰肯定地说。
“也许是王会计看见的,是她告诉了高宇。”柳飞云接着问道。
李晓峰用力地摇摇头,说:“我可不这么看,假如王会计未经同意就翻阅我的文件,那么她为什么要告诉高宇呢?再说,王会计本身就有很大的疑点,她告诉高宇就说明他俩是一伙的。”
李晓峰顿了一下,说:“我认为高宇就是窃走资料的人,他从你的房间里出来后又去了我的办公室,无意中他看见了这两张机票,可能高宇以为我旅游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才跟我提起。”
柳飞云低头想了想,然后依然是面无表情地说:“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赶紧洗漱去吧。”
李晓峰心想,合着我这条重要线索算白提供了,他撇着嘴走出了房间,用极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后,柳飞云向他下达最后一个任务:去工商局查一下萌路摄影公司的基本资料,看看营业执照上法人代表是谁。
听完柳飞云的指令,李晓峰马上表示了不同的意见:“韩子路那个摄影公司都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还能有什么资料?”
柳飞云解释道:“我记得韩子路说公司是整体转给了别人,而不仅仅是卖掉设备,所以我猜想这家公司可能还存在,最多是法人代表换人而已。”
“工商局怎么会给我查呢?”李晓峰有些犯难。
柳飞云一笑:“不懂了吧,工商局有这一项服务,你带上身份证,查询的费用不超过十五元。”
李晓峰想了想,接着问道:“先不算北京的郊区,单市区就有八个工商局,我估计得用一天的时间。”
“不用这么费力,”柳飞云一面从抽屉里拿出牙膏和毛巾,一面对李晓峰说,“你忘了我问过赵店长萌路公司的地址,她说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这就是说韩子路的公司离东方大班很近,所以你可以先去朝阳工商局,如果没有你再去东城工商局,我保证你会有收获的。”
李晓峰不情愿地点下头,走到门口对柳飞云说:“即使查到了又怎样?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又在做无用功。”
柳飞云没有理会李晓峰的抱怨,他自顾自地打开电脑,然后拿起桌上的洗漱用品朝门外走,一面走一面嘱咐李晓峰把他自己的办公室锁上。
两个人刚走到饮料间,柳飞云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显示号码,然后转身快步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接通了电话。
李晓峰回头不解地看着柳飞云这反常的举止,心里想:柳飞云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在这件事上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十七章 8:00am
1
柳飞云刚打开电脑,桌上的电话又一次响起来,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楚嘉琳,连忙放下电脑,接起了电话。
楚嘉琳的声音温柔地从话筒里传送出来:“昨天是不是又一夜没睡呀?”
“差不多吧。”柳飞云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窗口,太阳的晨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柳飞云伸了伸懒腰,含笑对楚嘉琳说,“好在这一夜很有收获,我搞清楚了很多事。”
“我昨天想了很久,好像我的身份证给你惹了一些麻烦,现在解决了没有?”
柳飞云一怔,问道:“这就奇怪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李晓峰说的吧。”
“瞧你说的,李晓峰可不是间谍,”楚嘉琳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起来,“我好歹也在外企上班,这点事我还看不出来?昨天我们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我一提起身份证的时候,你脸色都变了,然后接到李晓峰的电话就匆匆走了,所以我估计你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你不会如此反常。”
柳飞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确实如此,他笑着回答:“你猜得不错,的确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本来不想跟你说,既然已经说到这了,索性就告诉你吧……”柳飞云将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楚嘉琳。
楚嘉琳安静地听完柳飞云的诉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紧张地说:“现在怎么办?白秀清会把你所有的客户都抢过去。”
柳飞云缓缓地回答:“你放心吧,白秀清还没这个本事。”
电话那端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楚嘉琳说:“那我就不操这份闲心了,今天中午在哪儿吃饭呀?”
柳飞云回答:“我过会儿还得出去一趟,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吧。”
柳飞云愉快地挂断了电话后,坐回到电脑前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他在百度上搜索南京L大的信息,然后打开这家大学的主页,在仔细地浏览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按照页面上提供的号码拨了过去……
公司的员工基本都到位了,高宇面容疲惫地从二楼下来,他刚刚结束了业务会议。随后,所有的销售人员也陆续从会议室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办公桌,着手准备高宇在会上所布置的工作。今天是2006年的最后一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办公大厅里说话的声音明显要比以往要高出几个分贝。
高宇走到前台,看到庞萌萌在电脑前正忙着“挖雷”,他用手指敲着桌面对庞萌萌说:“我说,还没放假呢,这就开始玩上了?”
庞萌萌的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撅着嘴回应道:“离放假没几个小时了,今天肯定只上半天班,一会柳总就会给我打电话,你信不信。”
“我信,每周五柳总都早放咱们两小时,更何况是元旦了。”高宇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话题一转:“柳总和李晓峰都在楼上吗?”
庞萌萌一边飞快地挪动鼠标,一边回答:“就柳总一个人在楼上,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李晓峰,估计这家伙睡过了。”
高宇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前台,心里在想:李晓峰这么早会去哪儿呢?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笔记本转身上了二楼。
高宇来到柳飞云的办公室外,透过玻璃门他看到柳飞云正在打电话,手里拿着笔边说边记录着,高宇并没有敲门,而是退到走廊里,斜靠着墙翻开手中的笔记本。这时王会计端着杯子从饮料间里走出来,她对高宇说:“找柳总吧,估计你得多等会儿,我也有事找他,去了几次,他一直在打电话。”
高宇说:“一会儿我先进去行不行?用不了多长时间。”
“行,你先去吧,我这边的事不着急。”说完,王会计推门进了房间。
高宇继续翻看着笔记本,忽然听到柳飞云在屋里叫他,高宇连忙合上笔记本,快步走进办公室。柳飞云笑吟吟地示意高宇坐下,问:“气色不错呀,看来是病好点了。”
高宇笑道:“没什么事了,我身体还不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我开了业务会,让所有的销售代表对各自的业绩进行一次全面的总结分析,并规划明年的目标计划,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安排的吗?”
柳飞云点头说:“你做得不错,我要说的你都已经安排了。”
“我们丢的资料怎么办?难道真便宜了白秀清?”高宇问道。
柳飞云淡淡地说:“这件事我来解决,你那边的销售代表还是依照你的安排去做吧。”
高宇看柳飞云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站起来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时,柳飞云忽然叫住了他,高宇浑身一哆嗦,缓缓地转头,看着柳飞云,不知他要说什么。
柳飞云用轻松的口气说:“下楼跟庞萌萌说一声,今天的班就上到中午,午饭就别订了,都回家吃吧。”
高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走出房间前看了一眼办公桌,刚才柳飞云打电话时记录的那张纸已经不见了。
柳飞云坐在沙发上看着高宇离开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电话响了,李晓峰的声音从听筒中跳跃出来:“我在朝阳工商局,韩子路那家摄影公司居然还在,但法人代表已经不是他了。”
“当然不是韩子路,现在执照上的名字是谁?”柳飞云问道。
“李然。你认识吗?”李晓峰说。
“不认识。”柳飞云斩钉截铁地说,“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回家补觉了,机票你拿走了吧?”
“机票在我身上呢,公司那边的事怎么办呀?”
柳飞云一笑:“不错呀,责任心还是很强的,这边的事我来处理,你就安心旅游去吧,甭操心了。对了,给楚嘉琳带回点当地的特产。”
李晓峰高兴地挂上了电话,柳飞云再一次陷入沉思中,李然?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柳飞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名片夹,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李然的任何信息。他破例在办公室里点上一支烟,坐回到沙发上苦思冥想,这个名字他一定在哪里听过。柳飞云的记忆力非常好,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事,他也能够做到过目不忘。
他猛然把烟掐灭,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朝阳的电话:“李然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柳飞云拿着电话不住地点头,挂断了电话后他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户关上的同时又熟练地拨通了一组号码,对方很快地接起了电话,柳飞云说:“出来了吗?”
对方回答:“还没有。”
柳飞云说:“继续等。”
挂断了电话,柳飞云拿起包走出了办公室。
2
白秀清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用手胡乱地整理了一下疏松的头发,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到鱼缸前,几秒钟后他又坐回到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白秀清在几个小时前与付娜娜分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这张沙发上度过的,睡了还不到四个小时,白秀清感到浑身酸痛无力,脑袋沉甸甸的。
阳光透过磨砂玻璃洒落在白秀清苍白的脸上,但这并没有驱散他内心的焦躁。白秀清实在想不通付娜娜为什么会如此对待自己。
年初付娜娜忽然给白秀清打了个电话,约他一起吃个晚饭,白秀清对这个意外邀请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早就听说过简森公司的这位美女,却一直无缘相见,万没想到付娜娜居然会主动给自己打来电话。这个电话令白秀清方寸尽失,他立刻冲出公司,驾车到赛特买了一套两万元的西服,然后又给付娜娜买了一瓶价格不菲的香水,准备妥当后,他早早就来到长城饭店赴约。
虽然娇艳无比的付娜娜姗姗来迟,但并没有影响白秀清愉快的心情,两个人度过了一个轻松而畅快的晚餐时光。想到这里,白秀清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微笑,此时他已经完全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中。
付娜娜一直没有解释她当初为什么要约白秀清吃饭,进入中年日渐苍老的白秀清也没有问这个可能令他们尴尬的问题,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默契地相处了近一年。
每到周末白秀清都要风雨无阻地约付娜娜共进晚餐,这是他每周最重要的日程安排,付娜娜似乎也很愿意和白秀清这样无忧无虑地谈天说地。毫无疑问,付娜娜迷人的身材和勾魂的眼神已经点燃了白秀清藏于内心深处的欲火。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秀清和付娜娜达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两个人之间形成了那种恍然朦胧、似是而非的关系。
某天,付娜娜带着白秀清来到她经营的摄影厅,白秀清问她经营状况怎样,付娜娜无奈地说每月的利润只够房租费用。白秀清皱着眉头在二楼的阁楼里转了几圈,然后像是下定决心对付娜娜说:“干脆把摄影厅让出去,你到东方捷成上班去。”
付娜娜眼睛里有些湿润,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说:“我过去算怎么回事儿?你那位白莲能容得下我吗?”
此话一出,白秀清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又开始了他所驾轻就熟的天南海北。然而这一次付娜娜再也没有接话,任凭白秀清在旁边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白秀清自言自语近一个小时后,实在说不动了,他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轻飘飘地栽倒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把一整杯茶水倒进自己的肚子里,演讲就此结束。
付娜娜终于开口了,她冷冰冰地对白秀清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白秀清对这句送客的话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原以为今晚他将与付娜娜在此地过夜。为了这一夜他已经酝酿很长时间了,在得知晚上会到摄影厅的那一刻起,白秀清就像打了一针兴奋剂,浑身上下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甚至在一个下午,他居然洗了两次澡。
白秀清毕竟是老江湖,对于付娜娜的话充耳不闻,他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更舒服更绅士的坐姿,然后微笑地看着付娜娜,一言不发,似乎是想用自己宝刀不老的魅力来改变付娜娜极其错误的决定。
然而付娜娜并不管这一套,她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架起白秀清的胳膊就往外扯。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又一次出乎白秀清的意料,他跌跌撞撞地被推到楼梯口,两万块的西服被扯得皱巴巴的,白秀清急中生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死死地抱住了楼梯扶手,说什么也不再往外走一步。
付娜娜见白秀清摆出了一副抵抗到底的架势,于是她转身走回了房间,重重地把门关上。白秀清听到门响后连忙整理了一下西服,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回到门前,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敲着玻璃,嘴里呼唤着付娜娜的名字,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五分钟后,白秀清沮丧地走出了摄影厅,他实在搞不懂付娜娜为什么会如此的喜怒无常,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当天晚上白秀清没有回家,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一晚。对于情场失意的白秀清而言,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他辗转反侧未能成眠,满脑袋都是付娜娜的音容笑貌。
经过一夜的苦苦思索,白秀清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用与白莲的离婚来换取付娜娜的爱情。
打定主意,白秀清顿时感到格外的轻松,他丢掉老板的架子飞快地跑出公司,一路闯了两个红灯来到了付娜娜的店门口。白秀清气喘吁吁地往二楼走,却被前台小姐拦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要找付老板,前台小姐客气地说付经理现在不在店里,让白秀清在大厅里等一会儿,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白秀清拿起杯子就喝,不料茶水烫到了舌头,疼得白秀清嗷嗷乱叫。
付娜娜很晚才回到店里,她一进门就看到白秀清伸着舌头可怜巴巴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付娜娜低头一笑,摇摆着曼妙的身段慢慢地走向二楼,白秀清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红着脸跟在她的身后。
刚到阁楼,白秀清就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然后向付娜娜宣布他那伟大的决定,付娜娜听完嫣然一笑,似乎对白秀清的计划并不意外。她歪着头娇滴滴地说她不愿意,白秀清当时头皮都快炸开了,连忙问她为什么,并把自己的家底以及东方捷成宏伟的发展计划全盘告诉了付娜娜。
付娜娜漠不关心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可不在乎你有多少钱,再说你也不是柳飞云的对手。”
白秀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的手在空中有力地挥动了几下,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你等着看好戏吧,用不了两个月我就能把柳飞云击垮。”
付娜娜听完又是一笑,没再说话。白秀清为了取得付娜娜对自己的信任,索性把近期公司的发展计划以及年底投标的策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不过白秀清没有说出那个内线的名字。
付娜娜眨着大眼睛对白秀清说:“等你把柳飞云击败了再谈咱俩的事吧,我还要做生意,你赶紧走吧。”说完她就站起来做出要送客的样子。
白秀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摄影厅,他坐在车里乐呵呵地打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两个月后他就可以很轻松地击败柳飞云,而后付娜娜如愿地来到自己的身边,这可真是好事成双、一箭双雕。
自那以后,白秀清经常出入摄影厅,向付娜娜不定期地汇报近期的工作进度。付娜娜对东方捷成的生意根本不感兴趣,她总是打断白秀清对于美好未来的描述,不过这丝毫没有降低白秀清的热情,他会在任何时间、任何环境向付娜娜不厌其烦地唠叨几句公司的状况。最后,这种絮叨变成了白秀清的生活习惯。
今晨,白秀清对柳飞云的战役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他急不可耐地约了付娜娜,令白秀清欣喜若狂的是,付娜娜居然愿意在深夜和自己见面。两个人刚一见面,白秀清就迫不及待地把胜利的消息告诉了她,不过付娜娜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与白秀清同样的兴奋。更要命的是,付娜娜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匆忙离开了粥铺,全然不顾白秀清内心深处的感觉。
想到这里,白秀清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然后又开始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转圈。转到头发晕时,他终于坐到皮椅上,他拿起电话拨给前台,让段伟进来一趟,前台说段伟今早还没来公司。
白秀清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金表,九点多了,段伟这小子死到哪去了。他熟练地拨通了段伟的手机,等了半天电话里才传来段伟懒洋洋的声音,白秀清火冒三丈,高声痛斥段伟的迟到行为。等到白秀清喊累了,段伟才有间隙说话,他说昨晚自己和几个朋友聚会,多喝了几杯,现在浑身没劲,恐怕得向公司请假一天。
白秀清愤怒地把电话扔在桌上,自言自语地说:“你个懒鬼,没酒量就别喝,你是请假了,鱼谁喂呀?”
看着鱼缸里无忧无虑的银龙鱼,白秀清再一次怒火中烧,这几条鱼活得倒是挺自在,它们不用经营公司,也不用谈情说爱,还专门有人伺候着。白秀清走到鱼缸前,拿起一袋鱼食往水里倒,一面喂着一面冲着鱼儿说:“你丫是我大爷!”
白秀清忽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在他走神的工夫,大半袋鱼食撒到鱼缸里了,白秀清大惊失色,上次死的那条鱼就是由于他喂食过量所致。
他慌忙把鱼食扔到地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渔网,然后将渔网伸到水里捞鱼食,又把捞出的鱼食甩在地上。如此,白秀清机械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衬衫、衣服的袖子和那块金光灿灿的手表全被浸湿了。
白秀清一边捞一边骂,脚下的实木地板已经湿漉漉的,他慌忙丢下渔网,拿起一条毛巾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地板。事毕,白秀清感到浑身发热,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体上,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几条银龙鱼,心想早晚有一天都给你们清炖了!
白秀清从茶几下抽出几张面巾纸擦掉脸上的汗,心里还在想刚才的事,他眯起眼睛环视着办公室,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白秀清放心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盘算着是不是召集全体员工开一个年尾会议,什么内容呢?对,应该讨论一下增添人手的事,明年把柳飞云那边的客户抢过来后,东方捷成现有的人员编制就捉襟见肘了,不过加人就得增加开支,唉,每月支出去的工资真让人心疼啊。
这时,白莲推门进来打断了白秀清的思路,她把一打报表重重地扔到了白秀清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全年的财务报表,你过目吧。明天我和女儿到云南旅游,你自己安排事吧。”
白秀清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回答:“十点半在会议室开年终总结会,你组织一下人员,外勤都先别出去了。会议内容一是回顾2006年的业绩,谁没完成任务就在会上点名扣钱;二是2007年的销售计划,重点是讨论增加人员编制的事,我们不做招聘广告,让他们介绍熟人进来,事前说明,工资不会很高。”
白莲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刚拉开门白秀清就把她叫住了:“段伟今天请病假,你把他全勤奖扣了。”白莲没回应,头也不回走出去了。
白秀清拿起报表嘴里开始唠叨着:“妈的,什么素质,连敲门都不会,付娜娜比你强多了。”
白秀清的如意算盘是:只要付娜娜同意和他结婚或者同居,他就立马跟白莲离婚,财产分配也好办,那套欧尚公寓归她。白莲想要一半财产可没戏,我的钱还要做生意呢,你一个女人家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要是她实在胡搅蛮缠,就打发她十万元。唉,我白秀清真仗义,又给房又给钱,白莲肯定感激涕零。
想到这里,白秀清痛苦地摇了摇头。要是白莲非要一半财产,那就跟她藏书网耗着,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没一年半载完不了,呵呵。白秀清走马观花、索然无味地看完第一页,然后把这几张报表统统扔到沙发上,他现在心里有事,这些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的数字,白秀清实在没心情看下去。
忽然,白秀清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跑到办公桌旁,他看到中间的抽屉似乎没有完全关上,白秀清用手指轻轻钩住抽屉拉手,慢慢地向外抽,白秀清的眼睛随着抽屉打开的幅度而不断地睁大。
白秀清在西服兜里摸到了抽屉钥匙,钥匙还在,究竟是谁打开了抽屉?
白秀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抽屉里物品摆放的位置,毫无疑问,有人已经翻过了,所有的物品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白秀清拿起一本册子,胡乱地翻了翻,最后一页就是那位“内线”的名字和联系电话以及每月支出工资的金额。
白秀清瘫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所有人。
3
付娜娜穿着一身休闲服走出了亚运村公寓,虽然昨晚的睡眠有些不足,但浓妆艳抹的她依然是光彩照人。
可能是由于元旦的临近,公寓门口没有等候的出租车,只有一辆吉普车孤零零地停在路的对面。付娜娜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拦下一辆车,她告诉司机东四大街具体的位置后,便闭上眼睛回想着这段日子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她首先想到的是李晓峰,其实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李晓峰,在付娜娜眼里,李晓峰只是她立足于简森公司的工具。
付娜娜刚进入简森公司时就已经摸清了公司内部的人际关系,简森公司名义上的老板是简总,但实权人物却是柳飞云。在外人眼里,他俩是合作默契的搭档,但付娜娜却有不同的看法,简总作为企业的投资人,对公司业务居然不闻不问,柳飞云虽然只是职业经理人,但他可以任意支配公司的资金往来,而且柳飞云获得了全体工作人员的尊重与支持。
付娜娜观察了很久也没有搞清楚简总和柳飞云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最后,付娜娜决定投靠柳飞云,她意识到只有得到柳飞云的信任才能够在公司里站住脚。
就在付娜娜准备用身体作为代价接近柳飞云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楚嘉琳对柳飞云的爱慕之心,同时,柳飞云对她也颇有好感。
付娜娜对于这个发现大失所望,她很清楚自己决不是楚嘉琳的对手,楚嘉琳不仅有同样美丽的外表,而且更为聪明和稳重。付娜娜不愿意冒险,她知道如果自己败给了楚嘉琳,那么她将立刻从简森公司出局。
虽然付娜娜自动放弃了和楚嘉琳的竞争,但这并不代表付娜娜会就此收手,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目标:李晓峰。
在简森公司和柳飞云走得最近的有三个人:李晓峰、段伟、顾朝阳,他们都是柳飞云得力的助手。在付娜娜细心地观察后,得出一个结论:在他们三个人之中,柳飞云最信任李晓峰。
为了能够接近李晓峰,付娜娜使出了各种手段,在情场方面付娜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高手。很快,付娜娜就实现了自己所设定的计划,李晓峰坠入了爱河。
与李晓峰公开恋爱关系后,付娜娜在公司的地位果然有了显著的改善。她能够从容地查阅简森公司所有大客户的资料,甚至如果付娜娜愿意,她可以接触任意一家合作单位,段伟、顾朝阳、高宇这些业务骨干对她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柳飞云对她的这种特权很有看法,他不止一次和李晓峰谈论付娜娜的问题,李晓99lib?峰总是当面点头称是,一出办公室就立刻变成过眼云烟了。
付娜娜在简森公司的日子的确值得怀念,她的工作几乎没有压力,每月的奖金一分不差,一旦她遇到什么难题,她就支使李晓峰或者他的死党去解决。在公司里她可以悠闲地喝咖啡看报纸,外出办事也有李晓峰车接车送。一段时间后,柳飞云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他俩之间似乎再也找不出共同语言,不过付娜娜对此并不在意,她明白只要自己和李晓峰在一起,柳飞云终归要给她留面子。
恋爱不能没有期限。某一天,李晓峰向她提出了结婚的想法,付娜娜当时没有给李晓峰答复,她说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毕竟这是人生大事,李晓峰表示理解,并没有催促她作决定。
对于谈婚论嫁,付娜娜早有心理准备,她也知道李晓峰早晚会提出来。虽然当初付娜娜是借助李晓峰的地位以便在公司立足,但和他接触了一段时间后,付娜娜发现在李晓峰身上有许多的优点,他为人厚道,能言会道而且风趣幽默。在物质方面,他虽然和简总不能同日而语,但至少有房有车,而且在简森公司拿的薪水也不低。付娜娜虽然心有不甘,但就目前而言,李晓峰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付娜娜思前想后,最终她决定接受李晓峰的求婚。李晓峰在得到付娜娜肯定的答复后,立刻开始了各项准备工作,他首先和付娜娜拜见了各自的父母,随后李晓峰把他的房子粉刷一新,甚至连婚宴都预订好了。就在李晓峰和她办理结婚证的前一天,付娜娜却毫无征兆地改变了主意。
她忽然发现了柳飞云的一些反常现象,在那几天里,柳飞云虽然还像平时一样主持公司的各项工作,但他进入简总办公室的次数比以往要多很多,而且每次他们都会进行很长时间的交流,他们在商量什么呢?还有一个变化,平时深居简出的简总忽然关心起公司的业务,他经常向销售助理索要当天的销售报表,甚至连销售例会他也要参加,这在过去根本是不能想象的。
付娜娜就此事问过李晓峰,他对这些事不以为然,他说一个公司的法人代表参加业务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付娜娜又问他柳飞云最近有什么动向,李晓峰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说柳飞云前天请他吃了顿饭。付娜娜被他气得没话说,看来李晓峰并不比自己知道的多。
简森公司依旧是按部就班地运营,但在付娜娜眼里,这仅仅是表面现象,一定有什么事情在不经意中酝酿着。
付娜娜在暗中观察着柳飞云的一举一动,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柳飞云即将离开简森公司。
付娜娜猜测柳飞云早晚都会离开简森公司,以他的办事能力和在业界的名声怎能长期为人做嫁衣呢?柳飞云之所以在简森公司供职,可能是由于他的羽翼尚未丰满,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一定会自立门户。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柳飞云已经向简总提出了离职的想法,他离开简森公司只是时间问题了。既然如此,付娜娜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未来了,如果柳飞云离开公司,李晓峰一定也会随之而去,那么自己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而且她将为自己的专横跋扈付出代价,柳飞云和李晓峰的离职会使她陷入孤立之中,所有的人都会排斥她,被迫出局是唯一的结果。去柳飞云的公司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柳飞云对自己的行为早有看法,这种事情他不会再给李晓峰面子。
权衡再三,付娜娜决定和李晓峰分手,离职后的李晓峰对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第二天上班,付娜娜就故意疏远李晓峰,对他提出的婚约之事也不置可否。在付娜娜的计划中,她和李晓峰的分手必须赶在柳飞云离职之前,不能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功利之心,等到他俩离开公司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柳飞云的继任者了。
付娜娜的薄情寡义令李晓峰焦头烂额、心乱如麻,他几乎已经丧失了工作热情,付娜娜却不为所动,继续坚持自己的做法。
半个月悄然无声地过去了,柳飞云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付娜娜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了,如果柳飞云没有离开简森公司,那么自己与李晓峰的分手无异于自毁前程。
此后,付娜娜几乎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初草率的决定,就在她思索如何与李晓峰重新修好的时候,公司传来了重磅消息:总经理柳飞云即日起辞去公司所有职务。
这个消息使付娜娜如释重负,她苦心经营的计划终于没有落空。当天晚上简总在丽都饭店给柳飞云开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当简总和柳飞云紧紧地抱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哭了,付娜娜也只好勉强挤出两滴眼泪。
几天后传来了关于柳飞云确切的消息,他不出所料地创办了一家广告摄影公司,李晓峰、段伟、顾朝阳等人还在简森公司继续工作,但付娜娜知道,他们马上也会离开公司。
果然,没过多久李晓峰、高宇去了柳飞云的嘉琳公司,楚嘉琳去了一家外资公司。几个业务骨干的出走使简森公司人心惶惶。之后的一个星期,段伟投奔了白秀清,顾朝阳开了一家胶卷冲洗店,从此,简森公司的业绩一落千丈。
付娜娜是最后一个从简森公司离职的人,她在东四开了家人像摄影厅后,又因为一个新的计划使她再一次接近李晓峰。
李晓峰不计前嫌真心实意地与她相处了一段,付娜娜忽然发现李晓峰才是能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自己以前总是期望对方要具备相当的财力和一定的社会地位,现在想想,这些标准难道真的如此重要吗?真正的幸福要用双手去争取,而不是虚幻的从天而降。
付娜娜的内心感到非常愧疚,她为了一些利益而玩弄了李晓峰真挚的感情,付娜娜认为自己很卑鄙,现在她为了另一些利益不得不再一次伤害他,如果有可能,她想与李晓峰真正地走到一起。但一切都晚了,李晓峰已经有女朋友了,他早晚会离开自己,而且是永不回头。
付娜娜怀着内疚的心情与李晓峰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轻易地从李晓峰的嘴里套出嘉琳公司的经营状况以及投标时间,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付娜娜暗中发誓,从此远离李晓峰的生活,并祝愿他一生平安。
“小姐,前面的路段太堵了,我们稍微绕一点行不行?”出租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付娜娜的思路。
付娜娜猛然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向窗外望去,车刚行驶到三环边,付娜娜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对司机说:“我们上三环吧,我去盈科中心。”
三环主路上的车辆很少,付娜娜很快就到了长虹桥附近的盈科中心,她走进太平洋百货顶层的一家咖啡厅,选了一张靠窗户的位子。刚一落座,一个穿着西服套裙,长得眉清目秀的姑娘走到了桌边,付娜娜眯起眼睛看着对方胸牌上的名字,姑娘爽朗地笑了笑,说:“你是付娜娜吧,别看了,我就是宋静。”
付娜娜一脸惊讶,她睁大了眼睛,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宋静诚恳地对她说:“你刚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你长得真漂亮。”
付娜娜压低声音说:“你认识我?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宋静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我们是没见过面,可我还是认识你,因为李晓峰的钱包里有你的照片。”
付娜娜听完,泪水不由自主地布满了眼眶,她连忙转过脸向窗外看去,控制住泪水的涌动,然后她低着头对宋静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过去的事还说什么,”宋静打断了她的话,露出了一脸幸福的笑容,“他昨天给我打过电话,我们过了元旦就结婚。”
付娜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地拉住宋静的手,嘴里喃喃地说:“祝福你们,我祝福你们……”
4
段伟安静地坐在车里,昨晚所发生的一幕到现在还是令他心惊胆战。
昨晚他悄然进入白秀清的办公室,用白天配好的钥匙顺利地打开了白秀清的抽屉,就在他翻阅那本充满秘密的记事本的时候,楼道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段伟急忙将记事本放回到原位,随后轻轻地将抽屉推回,这时门外响起了清脆的钥匙相碰的声音,段伟蹲在桌下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
段伟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伏在黑暗中,他在想白秀清怎么会突然回来了?他不是陪客户去娱乐城了吗?或者是白秀清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平时故意装糊涂给自己看?想到这里段伟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灯已经亮了,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痛了段伟的眼睛,他索性闭上眼,聆听着屋内的脚步声。
没有任何声音,令人窒息的安静,难道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了?
段伟小心地转过头,他透过办公桌的缝隙看到了一双脚,来者并不是白秀清,段伟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在屋里的脚步声惊动了隔壁的保安。保安绕到了鱼缸后面,没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他转过身眼睛盯住了办公桌,然后快步地走了过去。
段伟的心跳随着脚步声的临近愈来愈快,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桌边,抽屉凸出的拉手顶疼了他的背。脚步声在桌前戛然而止,时间顷刻间凝固了,段伟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被保安发现了。
保安忽然走向桌子的侧面,段伟知道对方要绕到桌后,他对此早有准备,段伟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桌洞里,就在他刚把脚收进来的时候,保安已经走到了桌后。
段伟紧张地看着与自己半米之隔的双腿,想象着保安伏下身发现自己时的表99lib?情。
然而这一切没有发生,保安将转椅推正后,转身离开了桌子。段伟在桌洞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保安的位置,当然,对方也能看到自己。
保安径直向门口走去,段伟的眼睛看着对方的背影,期望他在这一刻千万不要回头。
灯终于灭了,保安把门关上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段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轻轻地推开了转椅,从桌子下站了起来。他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蹑手蹑脚地坐在沙发上,段伟清楚目前自己最好什么都不做,只有耐心地等到保安睡熟后才能离开。
半个小时后,段伟顺利地离开了东方捷成的办公楼,他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段伟忽然中止了回忆,他意识到昨晚自己忽略了一个环节,由于保安的突然出现,导致他在临走时没有把抽屉锁上,白秀清此刻想必已经在办公室里了,他一定会发现未锁的抽屉,也一定会联想到是自己。
段伟放松地.笑了笑,他和白秀清迟早要摊牌,被他发现了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会再回东方捷成工作了。
车外猛然刮起了一阵风,旋风卷起地上的浮雪,雪花像子弹一样射在前挡风玻璃上。段伟再一次把车打着,他不知道自己等待的人今早会不会出现。
就在段伟低头的时候,他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抬起头,眼睛聚焦在这个人的身上。
付娜娜穿着一身休闲服站在亚运村公寓的门口。
付娜娜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在等出租车,很不巧,这条街并没有空驶的的士,她沿着路向街口走去,在路口处她上了一辆车,然后从段伟的视野中消失了。
段伟没有动,他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把暖风开关调大了一挡。
段伟刚到东方捷成的时候,白秀清并不信任他,除了安排他一些简单的事务外(比如替白秀清喂鱼),公司核心的业务基本与段伟无关。白秀清的疑心很重,他不相信段伟会甘心情愿地放弃与柳飞云共同创业的机会,况且白秀清支付他的工资也很低,段伟似乎没有理由跳槽到东方捷成。
日久见人心,自从段伟从简森公司挖来几个大客户后,他在东方捷成所处的地位得到了彻底地改变,白秀清笑嘻嘻地和他谈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总体意思就是段伟即将受到重用,白秀清本人对他的工作很满意等等。
白秀清果然一言九鼎,没过几天任命书就下达了,段伟负责东方捷成的全部业务,所有销售人员也全部由段伟管理。
段伟很清楚白秀清的用意,白秀清虽然给了自己一些名义上的授权,但核心业务依旧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里。白秀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本人以外,谁都信不过,包括他的压寨夫人白莲。
段伟并没有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照旧每天任劳任怨地替白秀清分担公司的运营工作。时间一长,白秀清的戒备之心也就逐渐地降了下来,段伟在所有不被信任的人中有幸成为白秀清唯一一名比较信任的员工。
此后,白秀清慢慢地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段伟去办,但每次都不停地给段伟打电话,唯恐段伟做出一些有损东方捷成的事情。
最近几个月白秀清总是神神秘秘的,电话一响他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往往是一个箭步蹿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接听,声音压得恐怕连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眼睛还不停地向四周巡视,唯恐有人偷听他的通话。
段伟已经猜到白秀清最近在忙些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秀清的一举一动,偶尔还会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白秀清总是欲言又止,故意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最近几天,白秀清愈发地焦躁不安和疑神疑鬼,段伟知道他已经开始了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果然,昨天凌晨段伟 5c31." >就被白秀清的电话叫起来,很显然,白秀清已经得手了,嘉琳公司命悬一线。
人生之中的许多败局都是有征兆的,但自视清高的人经常会忽略这些征兆,所以,他们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就在白秀清自鸣得意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段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办公室,轻易地得到了白秀清的核心秘密。
段伟坐在车里想着白秀清现在的表情,是雷霆大怒暴跳如雷还是垂头丧气沉默寡言呢?他会不会打来电话?
一个身影的出现终止了段伟这段无聊的想象,段伟揉了揉眼睛,然后一直目送这个身影在街道上消失为止。
段伟茫然地拨通了一个号码,说:“柳总,你猜对了。”
谜底
这是一间宽大奢华的办公室,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稳稳地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他身穿一件灰色西装,古铜肤色,神情肃穆。他缓缓地将茶杯放到嘴边,微闭双眼,似乎正在享受着杯中的茶香。
然而此刻满屋弥漫的却是咖啡的浓香,柳飞云坐在一套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悠然自得地喝着刚刚磨好的咖啡,旁边的水晶烟缸里放着一支刚被点燃的香烟,青烟盘旋着,徐徐飘向屋顶,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良久,长者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低沉地对柳飞云说:“这两天你辛苦了。”
柳飞云一笑,抬起头看着对方说:“彼此彼此,大家都不轻松。”
长者谦虚地摆了摆手,说:“白秀清入局了?”
柳飞云仍然面带笑容地说:“他即将出局。”
长者似乎并不意外,他用手随意地整理了一下额头上的白发,喉咙里发出了两声干笑,说:“要不是我们这两年煞费苦心的计划,恐怕现在出局的是你我了。”
柳飞云放下手中的杯子,回答道:“是呀,差点让白秀清一飞冲天,幸亏简总的计划老到。”
简总再一次摆摆手,说:“你也别再夸我了,我知道我老了,想法也落后了,如果两年前我听取你的意见,和那家美国财团合作的话,哪还有后面这许多烦心事呀,他白秀清哪有机会和我掰手腕。”
柳飞云道:“你当时的顾虑我能理解,外资吃掉内资的事在圈里也经常发生,谁愿意将自己辛苦抚养大的孩子送给别人,我如果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不会同意合资的。”
简总听完后爽朗地笑了笑:“你这是在给我吃宽心丸。其实当时要不是那家财团苛刻的合作条件,说不定我们早就是合资企业了,你也不用去创办嘉琳公司了。”
柳飞云点头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啊。”简总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朝向窗外,像是看到了过去的岁月。他自言自语地说:“当时那家财团的首席代表连张名片都没印,我估计他们在中国并没有长期的拓展计划,没想到半年后他们开始大肆地招兵买马。最让我意外的是,他们居然投资了名不见经传的白秀清,东方捷成的那个小作坊..竟然盖起了全华北地区最大的影棚。”
柳飞云说:“的确,白秀清运气不错。”
“岂止是运气是不错,简直都快成精了。”简总干咳了一下,接着说:“这老小子腰板硬了,矛头直指简森公司,无论是大小客户都跟我们死嗑,一副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架势。不过说实话,当时我们的确是有些顶不住了。”
柳飞云无奈说道:“没办法,东方捷成的硬件设备太强了。”
“所以我就让你创办嘉琳公司。”简总的嘴角微微上翘,有些得意地说,“我虽然走了一步险棋,但最终还是成功了。这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白秀清一心想吃掉简森公司的客户,但他万没料到我们已经在暗中调整了组织结构,你的新公司用低价来吸引简森公司的客户,而我则给外界制造出一副无心经营的假象,并建议所有的客户都与嘉琳公司建立合作关系。最终,你的嘉琳公司毫不费力地成为行业第一。”
柳飞云同意柳总的观点,说:“暗度陈仓只是表面形式,真正致命的招数还是嘉琳公司的低价格策略。”
“对。”简总轻轻地点点头,然后缓缓地说:“以当时的竞争态势,我们只能采取低价格策略才能击溃白秀清。不过假如简森公司调低了价格,白秀清也会采取同样的策略,他有国际资本作为后盾,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这件事只能让另一家公司在暗中操纵,你创办嘉琳公司是整个战局的关键。”
柳飞云若有所思地一笑:“白秀清很高兴我离开简森公司,甚至还送我一台钟作为开业贺礼。”
简总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表情,说:“白秀清毕竟缺乏管理大企业的经验,他不但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还自以为胜利在望而沾沾自喜。在他得知你自立门户的同时,你的嘉琳公司实际上已经掌握了简森公司大部分的客户,而这批客户的质量又是非常之高。在白秀清看明白想清楚的时候,他已经无力回天了,只能期望下一年度的经营。想必美国人没少责备他,白秀清也会因此将你铭记在心。”
柳飞云微微欠身,诚恳地说:“这件事得益于简总对我的信任,你让我开办公司,并且得到简森公司的客户,这本身就是巨大的冒险。”
简总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和颜悦色地说:“我们共事多年,你柳飞云的为人处世、脾气秉性我都很清楚,不用多说,我绝对信任你。即便你没有创办嘉琳公司,我也会将简森公司的一部分股份让给你,作为这几年你工作的回报。”
柳飞云摆摆手,说:“你完全可以全资开办一家公司,然而嘉琳公司你却与我共同出资,这意味着你无故减少了一半的收益。”
简总笑着回答:“钱挣多少才算够?我虽然不算富有,但至少余生是够用了,你柳飞云年轻有为,哪能没有自己的事业。再说,我虽然与你共同出资,但我却丝毫不用操心公司的经营,分红也不少我一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还是赚了。”
柳飞云换了一个话题,说:“我们策划的这件事至今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简总回答:“天机不可泄露,如果被外人知道了,我们将前功尽弃。这个计划我们已经在公司谋划了很长时间,简森公司的员工都以为你在和我交接工作。为了让外人更加相信,在你离开的时候,我特意在丽都饭店给你开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当时的情景还很感人,呵呵。我相信你会遵守诺言,楚嘉琳和李晓峰应该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柳飞云肯定地说:“他们不知道。”
简总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白秀清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今年拼尽老本也要击败嘉琳公司,不过他对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采取了一种极端的策略。”
柳飞云插了一句:“安排内线。”
“对。”简总下意识地拍了一下桌子,回应道,“他的这点伎俩其实我们早就猜到了,自从嘉琳公司成立的那天起,白秀清就开始了他的布局,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更大的局中。”
柳飞云说:“即便他现在明白也是为时已晚了。”
简总闭上双眼,舒服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说:“白秀清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在年末投标的时候,让他的内线窃取你的标书报价,然后他马上修改自己的标书,在最终价格上东方捷成至少会比嘉琳公司低10%,这样一来,明年他会得到很多有质量的客户,你的嘉琳公司也会垮掉。”
柳飞云说:“的确如此。”
“可惜呀。”简总作惋惜状,“这个白秀清怎么一点没长进,同样的错误他犯了两次。他的眼睛光盯着嘉琳公司,却忽略了简森这个瘦死的骆驼,我们既然已经猜到他有内线在嘉琳公司,那么那份报价怎么可能是真实的?”
柳飞云说:“说实话,我前几天真担心白秀清不会行?
动,如果他按兵不动,我们这个计划也就全盘落空了。”
简总不动声色地说:“你高估了白秀清,他的心思都在如何窃取资料上,我们和他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白秀清断然不会想到,我们一直在等待他拿走资料,而那份丢失的报价要比正常的报价稍高一些,白秀清在此基础上降低了10%,而简森公司的标书又比他的低10%,白秀清以为简森公司早已名存实亡了,显然这个判断是错误的,白秀清将为他的轻敌而付出巨大的代价。”
柳飞云说:“简森公司和嘉琳公司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可惜白秀清没有想明白。”
简总忽然睁大了眼睛,说:“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局面,白秀清的内线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我还是想知道他们究竟是谁?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柳飞云回答:“我很清楚。”
“说来听听。”简总换了一个姿势,专注地看着柳飞云,说,“不会是李晓峰吧?”
柳飞云一笑:“我开始也怀疑他,不过这件事与他无关,李晓峰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简总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片刻之后说:“是高宇吧?”
柳飞云没有立即作出回答,他说:“其实白秀清所设的这个局也一定用了很多心思,只不过好钢没有用在刀刃上。整个事情的核心是如何破解我电脑上的密码,白秀清猜测我用的是楚嘉琳的生日,所以他第一步就是寻找楚嘉琳的生日,拿到她的身份证无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柳飞云接着说:“坦率地讲,白秀清设的局还是很高明的,他安排了不同的人去完成不同的任务,计划设计得非常复杂,一般人很难看出其中的玄机。”
简总不无遗憾地说:“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你。”
柳飞云继续说:“第一个出场的人物是王会计,她利用保险公司的关系,在写字楼的大堂举办了一次保险促销,其意在于吸引楚嘉琳的注意,这是白秀清向她下达的唯一的任务,仅此而已。”
简总紧皱眉头说:“你怎能确定王会计就是白秀清的人?”
“其一,那家保险公司的负责人不但认识王会计,而且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在投标书的前一周开始低价促销,显然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其二,王会计之前的工作单位就是那家美国财团,她在那里只供职了三个月就跳槽到了嘉琳公司,这似乎太过巧合了吧。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在她的身上,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简总沉吟一下,说:“确实令人费解,不过我认为这只是你的推断而已,如果她愿意,可以有一千条理由来驳倒你。”
“我同意,李晓峰也是这个观点。”柳飞云坦然自若地说,“不过我只用一条理由就足以盖棺定论。”
简总下意识地探了一下身,饶有兴趣地说:“愿闻其详。”
“昨晚段伟进入了白秀清的办公室,他看到白秀清笔记本上记录着王会计的工资明细,起始时间就是王会计加盟嘉琳公司的时间。这个理由够充分吧。”
简总点点头,说:“这个段伟果然有一套,白秀清断然不会想到我们还有这步棋。”
柳飞云继续刚才的话题:“第二个出场的是庞萌萌。”
简总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是那位前台接待吗?”
“是她。”柳飞云说:“庞萌萌的任务更为简单,只需把保险促销的事告诉楚嘉琳,在公司职员中,只有李晓峰和她有机会接触楚嘉琳。所以,让庞萌萌做联系工作再合适不过了,白秀清还是知人善任的。”
简总问:“她们怎能确定楚嘉琳会上这份保险?”
“我看过那家保险公司的促销细则,让利幅度非常之大。对于楚嘉琳这类注重健康的外企白领来说,无疑是充满诱惑力的,当然,也不能忽视庞萌萌的说服力。不过我相信白秀清一定会有替代方案,毕竟在这个计划中,谁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简总说:“在我印象中,庞萌萌还是个孩子,她又怎么可能是白秀清的人呢。”
“这一点毋庸置疑,庞萌萌现住在崇文门附近的一所高档公寓里,我顺藤摸瓜查了过去,她居住的房间户主登记人是白莲。”柳飞云回答。
简总说:“白莲是谁?”
柳飞云回答:“是白秀清的夫人。”
简总说:“原来如此,庞萌萌是白秀清的女儿,为什么她不姓白?”
“白莲并不是白秀清的原配夫人,而庞萌萌是白莲的亲生女儿。”柳飞云解释道,“据段伟说,白秀清和白莲已经分居很长时间了,我想庞萌萌和白秀清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以庞萌萌的人生阅历和单纯程度来看,我更愿意相信庞萌萌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她只是白秀清手中的最微不足道的棋子,并且白秀清只能通过白莲才能遥控庞萌萌。也许白秀清迟迟不与白莲离婚的理由,就是由于庞萌萌的存在,她还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简总说:“我听明白了,王会计和庞萌萌协作取走了标书价格,不过她俩也许并不知道互相的关系,白秀清怕你看出其中的破绽,所以他一定会单独下达指令。”
“应该是这样,白秀清做事很小心,王会计和庞萌萌平时确实很少交流。”
简总说:“现在事情全清楚了,两位女士很优雅地取走了你的资料。”
柳飞云说:“最终取走资料的不是她们,最后的一击白秀清是不会让她俩完成的。”
简总一副意外的表情,问道:“有点意思,说说看,这个人到底是谁?”
“高宇。”柳飞云依然平静地说,“其实我有些怀疑韩子路,因为他是庞萌萌的男朋友,而且他俩的关系我之前并不知晓,所以韩子路的动机似乎要更明显些。”
简总问:“为什么是高宇而不是韩子路呢?”
柳飞云一笑,说:“如果一个人心中有事,那么他的言谈举止一定会与众不同,高宇在无意中露出了破绽。今天凌晨我去了摄影棚,韩子路和高宇在拍一组片子,完事之后我和韩子路聊了一会,我向他提了很多问题,试图找到他的破绽,但韩子路的回答无懈可击。之后我想和高宇谈一谈,令人意外的是,高宇竟然毫无征兆地不辞而别,要知道,这可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柳飞云顿了顿,接着说:“李晓峰给他拨过电话,高宇说他去医院看病了。毫无疑问这是个借口,高宇在拍片的时候并没有说过要去医院,他显然是在躲避,为什么呢?我和李晓峰找到顾朝阳,问清高宇的住址后,我们立即去了他家。”
简总举着茶杯聚精会神地听着柳飞云的诉说,他此刻微微地感到柳飞云的睿智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柳飞云继续说道:“刚一进屋我就发现了三个疑点,其一,高宇对我们的深夜来访并不意外,他好像一直在等我们;其二,他说去医院开了些药,但他在厨房里煎的却是中药;其三,他在家里看着影碟,从读盘时间上看,大约是一部故事片的时间。”
简总说出了不同看法:“高宇虽然有些反常之举,但这些好像并不能说明什么。比如,高宇不意外你们的深夜造访,那是他不喜形于色;他在厨房里煎中药,也许那些中药是他几天前到医院开的;他在家里看着影碟就更平常了,或许这是他的生活习惯,你总不能限制别人的爱好吧。”
柳飞云说:“我同意你的说法,以上三点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过还有另外的一处很难说通。”
“噢?”
柳飞云说:“我临出高宇家时,故意询问他家木地板耐磨数是多少,高宇不知所云。”
“这能说明什么?”简总不解地问。
柳飞云回答:“顾朝阳曾告诉我,高宇上大学学的是木材加工专业,因此,强化木地板的基本参数对于他而言不应该陌生,我从高宇的表情上看出来,他完全听不懂这个简单的问题。”
简总倒吸了一口凉气,说:“我越听越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飞云说:“顾朝阳是高宇的发小儿,记得他对我说过一句,‘高宇自从上了大学后性格变得有些孤僻,每次同学聚会他都不去’。顾朝阳这种奇怪的印象再和木地板这件事联系到一起,使我越来越对高宇产生了兴趣。我今早在公司登录了高宇那所大学的网站,找到了校方的联系电话,随后我就拨了过去,向对方询问高宇上学时的资料,对方让我换了几个校务部门后,我终于知道了高宇在校的状况,那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简总有些动容地说:“是什么?”
柳飞云一字一句地说:“高宇在毕业前夕和两个同学结伴攀岩,被困山中数日,不幸身亡。”
简总紧锁眉头说:“什么!居然有这种事!会不会是学校搞错了吧?”
柳飞云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确有其事,校方可以提供死亡证明。另外我在网上也查到了相关纪录,死亡的学生确实出自高宇那所学校,出事的时间也和校方的说法相吻合。”
简总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如果你的说法成立,那么现在这个高宇是谁?”
“是高宇的弟弟。”柳飞云胸有成竹地回答,“顾朝阳说高宇还有个弟弟,不过顾朝阳并没有见过,高宇的父母离异后,他的弟弟判给了他的母亲,据说高宇的弟弟在一家餐厅做厨师长,而白秀清恰好有一家法式餐厅。”
简总摇着头说:“这纯属巧合,是没有根据的推断。”
“没有根据我是不会乱说的。”柳飞云自信地说,“段伟今早给我打来电话,他进入白秀清的房间不仅看到了王会计的工资纪录,还看到了一张有些发黄的照片,是白秀清那家法式餐厅的集体合影,照片上有一个人的服饰明显与众不同,他的厨师帽很高,胸前的纽扣是黑色的,一副厨师长的装扮。段伟说,这个人长得很像现在的高宇。”
简总沉默无语,良久,他说:“高宇的弟弟在白秀清的餐厅里做厨师长,在获悉高宇遇难身亡的消息后,白秀清便知道了这对兄弟俩的身世,尤其是了解到高宇的发小儿是简森公司的顾朝阳时,白秀清突发奇想,他让高宇的弟弟冒充高宇进入简森公司。由于顾朝阳的关系和照应,这位‘高宇’很快地进入了核心团队,并取得了你们的绝对信任,而后跟着你柳飞云一起到了嘉琳公司,在一个最恰当的时候,取走了你电脑里的资料。”
简总又一次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说:“高宇弟弟的面孔本身就很像他哥哥,再加上顾朝阳很长时间未见到高宇了,所以他并没有辨认出来。至于他每次同学聚会都不去,是‘高宇’根本就没和他们上过学,校园的回忆更无从谈起,同学聚会他当然不能去了,恐怕说不过五句话,‘高宇’就得穿帮。”
柳飞云点头说:“正是。”
“真相大白!”简总从转椅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窗边,他用赞赏的眼神看着柳飞云说:“白秀清煞费苦心的计划终归逃不脱你的眼睛,他和他的东方捷成即将成为历史,白秀清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柳飞云含蓄地一笑,回应道:“这一切主要得益于简总周密的安排。”
简总笑而不答,他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深深地享受着那种特有的芳香。片刻后,他慢慢地将茶杯放回原位,然后抬起头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柳飞云,似乎这是他们第一次谈话。
柳飞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他托了托蓝边眼镜,用同样的目光看着简总,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屋内寂静无声,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简总率先打破了沉默:“飞云,我们共事多年了,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没等柳飞云回答,简总就自顾自地说出了答案:“你柳飞云在圈内的口碑很好,你对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而且你几乎信任所有的人。交朋友,你是最佳选择,做生意,这是一个巨大的缺点。”
柳飞云没有回应,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简总继续说:“坦率地讲,要不是东方捷成的突然崛起,我是不会让你组建公司的,更不会出资。制定这个计划实属无奈,如果不分散白秀清的注意力,那么简森公司很可能会全面溃败。今天终于击败了白秀清,但我也许扶植了一家更厉害的对手——嘉琳公司。我不想让历史重演,所以我现在想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攻守联盟到今天为止正式结束。我未能遵守当初的君子协定,很抱歉,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柳飞云面无表情地看着简总,平静异常地等待着下面的话。
简总看柳飞云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他接着说:“你后面的路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其一,你可以继续经营嘉琳公司,我对公司的投入算是送给你的,作为你在简森公司工作的回报,工商局备案中也没有我的名字,所以我们不需要办理什么手续。”
简总顿了一下,阴森地说:“当然,我们都很清楚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全市大部分有质量的客户很快就会和简森公司全面合作,嘉琳公司明年的经营状况恐怕不会比东方捷成强多少。所以,你只能选择第二种方式,我收购你的股份,你可以潇洒而去,但代价是:你三年内不能以任何形式涉足此行业。意下如何?是今天答复还是过了元旦?”
简总得意扬扬地拿起茶杯,这一次他没有沉醉于杯中的清香,而是直接将琥珀色的茶水送入喉中。
柳飞云沉默无语,他微微低下头,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面部表情有些复杂地对简总说:“这一天终究会来,但它真的来到眼前的时候,我却不敢相信。其实在我组建嘉琳公司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会在暗中窥探我的一举一动。”
简总猛然眉毛一挑,饶有兴趣地听着柳飞云的诉说。
“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更确切地说,你不信任任何人。我也知道你让我组建嘉琳公司是迫于白秀清的压力,但你不想打垮一个对手后又孕育出一个新的对手,所以,你一定要暗中监控我的每一个步骤。你担心我会破坏既定的方案,出于谨慎,你在投标的关键时刻也安排了人进入了我的办公室,查看我的投标价格是否符合我们当初的约定。”
简总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柳飞云说,“因为写字楼的正门有监控录像和保安执勤,所以,无论是哪边的人都必须由窗外进入。我今天凌晨仔细地观察了唯一的窗台,发现上面有两处不同的脚印,之后我查了外墙的监控录像,越墙而入的画面有两段,从体形上看,这两位跃墙者并非同一人。”
简总问道:“你认为这个人是谁?”
“毫无疑问,他是韩子路。”柳飞云淡淡地说,“韩子路很聪明,但过犹不及。今天午夜我接到段伟的电话,他说白秀清要去北五环的一家娱乐城。结束通话后,我和李晓峰当即就从摄影棚出发,赶往那家娱乐城,我们如愿地看到了白秀清,并一直尾随他回城。但中间发生了一个变故,白秀清忽然把车停到路边,他下车醒酒,我们被迫也停住车,远远地看着白秀清,这时一辆轿车以极快的速度从我身边掠过,令人不解的是,这辆车居然没有开车灯,试想,在一条昏暗的马路上,这是一个连新手都不会犯的错误。我当时有两个推断,一是这辆车的驾驶者酗酒过多,二是这辆车的主人认识我。自那以后,我就不断地从反光镜中观察后面的车辆。”
柳飞云稍作停顿后,接着说道:“我们一直跟到西单大街,看到白秀清和付娜娜在一家粥铺里聊天,没过多久,付娜娜接到一个电话后仓促离开了餐厅,于是,我们尾随付娜娜的出租车开到亚运村,在市区明亮的主干道上我发现有辆车始终跟在我们后面,而这辆车的型号与韩子路的那部是相同的,当时的速度很快,我没有看清车牌号。”
柳飞云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在亚运村我们跟丢了付娜娜,我们只好打道回府。回到摄影棚时,韩子路的车已经停在院里,我进屋前特意绕到他的车前,用手摸了摸前车盖,很烫,这说明韩子路也是刚刚到达。之后,我随意地问韩子路几点到影棚的,他的回答是十一点多,这个时间与我回影棚的时间相差了一个多小时,我到影棚后韩子路一直在拍摄图片,并没有动车,这时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韩子路在撒谎!”
简总摇着头说:“韩子路也太不小心了。”
柳飞云说:“于是,我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你原本的计划中,韩子路是派往东方捷成的棋子,而不是嘉琳公司。”
简总忽然一愣,即刻又恢复了笑容:“我当初没有看错你,你果然与众不同。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柳飞云说:“韩子路在影棚对我说了他与庞萌萌相识的经过:他从电影学院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因为有充裕的时间,每天都会到商场里闲逛,顺便看看各种商业广告,长长见识。有一天他在新世界商场转了大半天,临走的时候在一楼咖啡厅里喝了一杯饮料,一个店员对他手里的照相机很感兴趣,恰好中午客人不多,两人就聊了起来,她对摄影也有些了解,谈得很投机,后来他们就经常约会,最终成为恋人。当然,这位店员就是庞萌萌。”
柳飞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庞萌萌是白秀清的女儿,而韩子路是你的亲信,虽然这个世界很小,但我依然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发生。所以,唯一可以站住脚的解释是:韩子路并不是无意中与庞萌萌一见钟情,恰恰相反,是韩子路故意去接近她!”
柳飞云看着简总脸上细微的变化,仍然以一种平静的语调说:“你通过某个渠道知道白秀清的女儿在咖啡厅里打短工时,就立即让韩子路拿着照相机去接近她,由于韩子路身上的艺术家的气质和庞萌萌对摄影的兴趣,你的计划轻易地成功了。为了加深他俩同甘共苦的感情,你建议韩子路创办一家摄影公司,于是,韩子路向庞萌萌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出所料,庞萌萌从她母亲那里借出了十万元创业基金,之后,他们顺理成章的注册了一家公司,名字很浪漫——萌路摄影公司。”
“这之前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内,不过世事难料,你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你本想通过庞萌萌的关系,将韩子路名正言顺地送入东方捷成,但当水到渠成的时候,白秀清与白莲的关系却每况愈下,庞萌萌与她的继父之间原本就有一段难以逾越的心理距离,这一变故无异于雪上加霜,你的计划也不得不暂时搁浅,这是你之前没有想到的。”柳飞云看了一眼简总,不慌不忙地说道。
“于是你改变了计划,让韩子路进入嘉琳公司。至于萌路摄影公司的设备,在韩子路的一再要求下,你只能原价将其收购。我今天上午让李晓峰到朝阳工商局查询了企业备案,萌路摄影公司还在,只不过法人代表换成了李然,这个名字很熟,我打电话给顾朝阳询问此人,他说李然曾经在简森公司工作过,而且是你简总的亲戚。听到这个信息后,这个谜局也就解开了。”柳飞云笑着说道。
“后面的事情我相信韩子路说的是真话,韩子路进入嘉琳公司后,将庞萌萌介绍到了顾朝阳那家胶卷店,韩子路确实不知道庞萌萌最终也进入了嘉琳公司,因为这一切都是白秀清在背后操纵,当然与韩子路无关了。”柳飞云再次看着简总说道。
简总微笑着说:“现在没必要隐瞒了,虽然你所说一切都是推断,但我不得不说这些都是事实。”
柳飞云说:“为了弥补这个未完成的计划,你的第二号人物也随之出场了,这个人是你最后的王牌。”
简总说:“看来你已经知道。”
柳飞云回答:“我知道,她是付娜娜。我很清楚付娜娜为什么要与李晓峰莫名其妙的分手,在简森公司工作的时候,付娜娜已经看出了我即将离开公司的意图,她必须找到一个更大的靠山,你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她无情地离开了一头雾水的李晓峰。”
柳飞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这件事不是凭空推测,有一次我和顾朝阳外出办事,在你的公寓门口我们看见你和付娜娜前后走出来,这件事我要求顾朝阳保守秘密。同时,我一直也没有告诉李晓峰,我并不想伤害他的自尊心。”
“今天凌晨我看到她和白秀清坐在一起时,我立刻明白了你的用心,我想付娜娜已经从白秀清的嘴里套出了他的投标计划,再加上韩子路从我这里拿到的标书价格,你已然是万无一失了。”
“为了进一步证实我的推断,我从西单大街一路跟在付娜娜的后面,而此刻韩子路恐怕已经电话通知你我的行踪了。于是,你立即给付娜娜打过电话,让她想办法甩开我,我在亚运村附近跟丢了,不过,我知道你的住所就在亚运村。”
“为了得到证实,今早我让段伟一直守在你家楼下,他首先看到了付娜娜,半个小时后,你从同一单元口走了出来。至此,我的故事讲完了。”
在柳飞云讲述的过程中,简总的脸色变了几次。柳飞云的话音刚落,他不再优雅,猛然喝了几口茶,微微地调整自己有些失态的表情,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不愧是柳飞云,你居然能分毫不差地看穿我设的谜局,真是后生可畏啊。只可惜你发现得太迟了,虽然你洞若观火,但已经无力回天了。”
柳飞云慢慢地举起咖啡杯,浅浅地喝了两口后,将杯子缓缓地放回了原处,然后平静地对简总说:“我电脑里储存的确实是标书价格,但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按照这个价格投的标书。”
“什么!这怎么可能!”简总不由自主地从桌后站起来,嘴角不断地抽动。
柳飞云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说:“自从付娜娜与李晓峰破镜重圆后,我就猜到了你的计划,你最大的错误在于不该让付娜娜接近李晓峰,她虽然能从李晓峰嘴里套出投标的时间和计划,但我也可以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真实的意图。我很了解付娜娜的为人,如果没有利益的驱使,她很难干出这件没面子的事。假如你不为她支付娜娜摄影厅的房租,她会为你做事吗?”
柳飞云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你不用再想了,我标书上的价格一定比你简森公司的低,你明年的业绩会和东方捷成相差无几。其实,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只不过你和白秀清犯了同样的错误:轻敌。”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把事情做绝,当年我是通过简森公司的平台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把嘉琳公司中你的那份投入退还给你,明年的拍摄和广告制作,我会分出一半由简森来完成。再见。”
柳飞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简总呆呆地站在桌后回味着……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散发着柔和的暖流。柳飞云站在一片纯白的雪地上,呼吸着四周清新的空气。柳飞云微微一笑,自言自语说:“瑞雪兆丰年。”
尾声
柳飞云心情畅快地回到车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楚嘉琳的电话。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所有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虽然他此时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但这美妙的瞬间很快就消失殆尽了,被一种无法形容的疲惫所代替。柳飞云现地坐在沙发上,尽管他并不习惯这种谈话方式。
楚嘉琳将纤细的双手放在桌面上,问道:“怎么样,事情还顺利吗?”
事已至此,柳飞云也不想再瞒她了,于是他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以及刚才与简总的对话原原本本绘声绘色地告诉了楚嘉琳,她安静地听完柳飞云的故事,平静地说:“其实即使你不说出故事的结尾,我也一样能猜到。”
柳飞云猛然浑身一震,还没来得及细想,楚嘉琳又接着说:“早在简森公司工作的时候,我就基本上猜到你们的计划。那段时间白秀清的攻势如潮,单凭简森公司的实力恐怕难以招架,所以你和简总就设计出了这个瞒天过海的计划,这就是你当时每天都和简总长谈的原因。”
柳飞云一脸笑容:“没想到你居然能看出来,不过仅凭我和简总的长谈,又怎能判定我们的计划?”
“很简单,以你的财力又怎能创办嘉琳公司?你的背后一定有高人相助,最大的可能就是简总。”
柳飞云摇着头,反问道:“有投资眼光的富豪可不只简总一个人吧?”
楚嘉琳笑着回答:“当然不只他一人,不过你和简总的一个不经意的破绽使我确信,你们是藕断丝连。”
“哦?说来听听。”柳飞云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你常说,肢体语言会反映出当事人内心的真实想法。简总为你举办欢送会的时候,当你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时,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的内心想法,那一刻使我深信,你和简总只是在做戏给我们看。”
柳飞云沉默无语,眼前的楚嘉琳似乎离他越来越远,bbr>.似乎这一切更适合出现在虚幻的梦境中。
楚嘉琳继续说道:“当然,这些仅仅只是序曲,真正的大戏在一年之后才缓缓拉开帷幕。上个星期庞萌萌忽然给我打来电话,她不遗余力地向我推荐一单保险项目,我当时就觉得很蹊跷,这件事为什么你只字未提。挂上电话后我立刻想通了,这很可能是白秀清的手段,他的为人处世我略有所知,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诡计极其符合白秀清的办事风格。为了不影响你和白秀清的计划,我用快递把身份证送了过来。我的身份证为什么会如此重要?我想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上面的数字代表着一组号码。”
楚嘉琳一直看着柳飞云脸上的变化,依然笑吟吟地说着:“后来你把身份证送回来的时候,特意地询问有关保险的事情是谁通知我的,在那时候我就更加确定,我身份证上的某些数字一定是你电脑的进入密码,白秀清恐怕已经上套了,你只是要找到具体为他.99lib.办事的人。我说得没错吧。”
柳飞云点点头,没有做声。
“故事的结尾很出乎意料,你对简总的这步棋很高明,两个强势的男人瞬间就被你击败了。”楚嘉琳赞赏地说。
“……”
楚嘉琳忽然话题一转,冷冷地说:“不过我依然觉得你们很可笑,三个聪明人不在如何发展客户上面多想办法,反而热衷于给对方设计圈套。你们那几十个如数家珍的重点客户在我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离开简森公司后我为什么要去这家外资广告公司,就是要掌握全球优质的广告客户,当然,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你已经干掉了两个竞争对手。所以,我准备回到嘉琳公司。你的意见如何?”
柳飞云面无表情地说:“随时欢迎,你是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
“好。”楚嘉琳愉快地说,“我也效仿简总,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我们同甘共苦,一起将嘉琳公司打造成更为优秀的公司,不过为了防备简总和白秀清的卷土重来,这家公司的经营决策由我来掌控,你只负责业务管理;如果你不愿甘于人后,还有第二条选择,你和李晓峰离开公司,你可以再创办一家摄影公司或者是你心仪已久的心理诊所,一切随你。房子归你,出手可以拿到二百万,你答应简总的善后事宜我都照办,不会让你违背诺言。”
楚嘉琳顿了顿,淡淡地说:“其实今天的一切你应该能够想到,我的事业心很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给别人打工?其实你们三个大男人都犯了同样的错误:轻敌。”
柳飞云笑了笑,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你高明。”说完,他站起来,拿起手包离开了办公室。
屋外又飘起了雪花,柳飞云缓缓地向远方走去……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