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悟净》 一:唐僧死后 唐僧静静地躺在地上,倒下去的瞬间,卷帘看到他眼里掠过一丝无奈。 天际的闪电照亮猴子狰狞雷公脸的同时,一声轰然巨响似乎宣告某种反抗精神的暂时退却。 卷帘想,在知道即将死去的刹那,唐僧的心里一定想了很多:小白龙,界限,大乘教义。 猴子杀了和尚后却说没有杀他,猪八戒的看法是如果猴子不杀他灭口的话, 他可以考虑患个临时性失忆症什么的,或者干脆相信有人冒充猴子。 卷帘想,这件事来得蹊跷,但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只能推定唐僧死在猴子的金箍棒下。 猴子跟猪八戒经过商量后要去地府找回唐僧的魂魄,因为唐僧不能死, 西游一定要有个圆满的结局,界限才能解除, 猴子的偏头痛在于紧箍咒,紧箍咒是界限,他自己无法撬下这玩意儿。 猪八戒希望能重返天界,并非因为神仙的身份,他的向往在银河,向往是界限。 猴子走了,留下猪八戒和小白龙。 卷帘的心里乱成一团,到不了西天他就不能赎罪,蟠桃宴上打破王母娘娘的琉璃盏,落得个贬放流沙河的下场,本来平平淡淡当个卷帘将军,也就是了,神仙的身份也无趣的紧,不过无所谓,他似乎总是随遇而安,又或者随波逐流? 混沌初开,天地生成以来,阶层就主宰着一切的一切。反抗者大到如孙悟空的闹天宫,最终也只落得个五行山压顶的悲哀,壮烈固然壮烈,可是有用吗?彻底吗?最终不也走向妥协,唐僧更像是天界派出来的招安使者。 沙师弟,别再装酷,和尚死了,把行李分一分,你还去你的流沙河,我去我的高老庄。 请便,卷帘说。 请便是什么意思?你多说点台词不行吗,有没有职业道德。找你商量本来想说大家一块等等猴子,看找不找得回和尚的魂魄。 等等就等等。 不等了,不等了,以前至少有个猴子给我讲冷笑话,现在倒好,剩你块木头闷死老猪。把和尚埋一埋,各走各的、、、、、、猪八戒烦躁地罗唣,搓着猪手不安地在小白龙面前踱来踱去, 天边的月亮被乌云整个遮住。 走够没?小白龙嘶地大叫一声,立起前蹄搭在猪八戒肩膀。 有妖怪,有妖怪、、、、、、猪八戒瘫倒在地上。 猪头,是我,小白龙,不是妖怪。 死三八,把蹄拿开,要说话先支个声,不然误伤在老猪的神耙下可不要怪老猪。猪八戒听是小白龙,胆子一壮,腾地跳起老高,亮出家伙摆了个夜战八方式。 误伤?差点没吓破你猪胆,都是自己人,别装了好不好。 看不起人也不要那么明显。猪八戒气呼呼。 那又怎么样?小白龙现出人形,着一挂素白袍子,纤尘不染。 不要以为是美女我就怕你。 想打架? 你以为我不敢,士可杀不可辱。猪八戒挽起袖子,站稳马步。 那好吧。小白龙懒洋洋地说。 沙师弟,你不劝劝我们?猪八戒转向卷帘说。 有用吗? 你没劝怎么知道没用。 别跟自己过不去了。小白龙对猪八戒说。 对,看在生命诚可贵的份上,不跟你计较。猪八戒拍拍衣服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天空,乌云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猪八戒的眼里又浮起回忆的酸甜苦辣。 一条猪,或者一头猪,也有温柔的理由,和向往浪漫的权利。猪八戒知道,阿月这个时候会偷偷地从广寒宫里逃出来,守在银河边,向他的方向望过来。她会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回想自己呢?自己带给她的却是绵绵的哀伤,她薄薄的身躯如何承受得来这分离的凄楚,是自己累了她。 猪八戒知道,阿月是幸福的,无怨的,可一想到她的处境,猪八戒的心,无力极了。西行的路上,可以承受任何的误解,只要能够重返银河,与阿月厮守在一起,猪八戒觉得忍受便是一种幸福,因为有希望。 我回东海龙宫,找父王借定颜珠,把师父的身体先保住,你们在这等我。小白龙驾起云朵,飞上空中。你别走,我跟沙师弟还没有商量好,先等我们商量商量,不然你走了,我们走了 ,和尚的身子要被野兽叼走。猪八戒跳着脚往空中囔囔。 沙师兄,你觉得呢?小白龙返回来问卷帘。可以。卷帘想,这不失是个好办法,保住唐僧的肉体,拖个三年五载,猴子大概可以把唐僧的魂魄找回来。 我走了,你们要看好师父的肉体。小白龙往东边飞去。 那,是你答应看管和尚的,我可没保证也跟你呆在这儿。 没要你呆在这儿。 我也并不是说不与你一同呆在这儿,我的意思是说,不一定,不一定,你知道吗?就是我说不定会跟你一同呆在这儿直到小白借回定颜珠,也说不定不会跟你一同呆在这儿直到小白借回定颜珠,因为有些事情可能等着我去做。 说完了没?卷帘问,用他的晦气脸表示了不想继续交谈的决心。 还没。 、、、、、、 你不想问问我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猪八戒无可奈何地摊开手。 不想。 真的不想? 一点都不想!卷帘斩钉截铁地说。 我是说至少你也应该问问我会有些什么事情等着我去做,可能是哪些事情,是不是很刺激和有趣,你难道不想听我讲讲?猪八戒试探着问。 、、、、、、卷帘木然坐在那儿,瞳孔开始疲累起来。或许他想休息了。 其实就算你问我,我也不太肯定会有什么事情等着我去做。 、、、、、、 因为我先前说的是,有些事情可能等着我去做,是可能,而不是一’,所以说就算你问我,我也不一定能说清楚,哈哈哈、、、猪八戒说完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在地上打滚。 、、、、、、 不好笑?猪八戒笑完看到卷帘没有要笑的意思,奇怪地问。 很冷。 这可是我的保留节目了,可以让猴子笑到掉毛,看来,你比他深沉,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 猪八戒一转身看到卷帘已然睡了,只得悻悻地咂咂嘴,自我安慰,老猪的保留节目总算没有完全失去效果、、、、、、不过当作自娱也不错,挺好笑的,不是吗?猪八戒疑惑不解地搔了搔猪头,难道真的很冷? 早晨的阳光像重获自由的鸟儿般放纵地滋润着大地。今天,一觉醒来的感觉不同于先前处于唐僧领导下的西游途上的一觉醒来的感觉,是一种自在逍遥的轻轻松松,没有回忆的累赘,也没有将来的负担。 心里隐然觉察出异样,卷帘想,唐僧会不会便是界限的体现?像条无形的绳索硬是束缚着他们三人,走向他与如来赌胜落败的不甘心。卷帘无意进一步去思考,并非每个人都寄望于辉煌或反抗,对于他而言平淡才是最容易触摸得到的真实。安于自己的本分,找全琉璃盏拼凑起来,赎了罪,就是了。 摔破琉璃盏是疏失,虽然为了救王母的急,但也不应该摔这么个玩意,它是王母的宝贝儿,那会儿手边可以摔的东西不少,真不行可以扑上去,也就是摔自己。作为一个专业的保安,卷帘大将,犯了拂逆领导心意的错,显然有点低级,每个人都有任务,卷帘即保安,保安保的是领导的心安。 对了,上次一块被贬下界的青衣仙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二:安天会 五百年前,天界镇压猴子于五行山后,开了个安天大会。灵霄宝殿里,两班仙家罗列侍立着,玉帝坐在云雾缭绕的青石翡翠案后,心有余悸,脸色尚苍白。案旁两小厮托个小筒施放着仙雾,使玉帝的天颜更不易让列在两边的众仙家看清,朦胧中仿佛神威凛凛。 经猴子一番折腾,虽然紧急抢修和整理,宝殿里仍是损失了不少三界精气凝聚成的珍稀古玩,好在毕竟可以再遴选,但琉璃盏却是老婆子的心爱,玉帝心里有气,卷帘这个成事不足的家伙,老婆子一定跟他有一番蘑菇,恐怕不与自己甘休,家里的葡萄架又要掉了。琉璃盏并非一般宝物,仓促之间,恐怕不容易找。丢个琉璃盏过去,有啥子用,让猴子结果了她也就算了,我可以再找一个、、、、、、可恶可恶。 带下两个犯仙。处置完天蓬和阿月后,太白金星显然有点累了,猴子闹天宫那会儿,他开了个小差溜到地府找阎罗躲了一阵,还没好好歇口气,又听说猴子被如来压下去了,于是他加紧赶回天庭。 天兵把阿遥和卷帘带了上来,削瘦颀长的阿遥披着一袭轻淡的绿衣,脸上再没有蟠桃宴时的恐慌,却显得坦然和愉悦。 卷帘默默地跪下,阿遥却站着,直面众仙家和玉帝。 犯仙阿遥,还不下跪!太白金星看到阿遥的架势心里开始打鼓。卿家莫惊了她,才是个小姑娘,被妖猴劫掠到花果山,刚被救回,不免心下慌乱,待朕慢慢问来。玉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镇静平稳而有磁性,在仙女面前他习惯这样。 不是劫掠,是跟随,我跟随他到花果山。阿遥大声纠正玉帝,整个宝殿顿时鸦雀无声,各仙家伸长脖子讶异地看着阿遥。大胆,给我拖下去拖下去、、、、、、太白金星发了疯似的把拂尘甩在地上,跳起来用双脚死命地跺,拖下去拖下去、、、、、、 众仙家的目光刷地扫向太白金星,玉帝吓一跳从宝座上摔下来。 太白兄,稳住,稳住。武曲星君赶忙拽了拽太白金星的衣袖,太白回过神来,吓出身冷汗,连忙跪倒请罪。陛下恕罪,臣无状,臣惶恐,陛下恕罪。太白金星喊了几声,见玉帝没开腔,抬头往那团仙雾里看,虽然靠玉帝最近,兀是看不太真切,依稀听见座下有玉帝的声音。 别叫了,我在这,发生什么事了? 老臣旧疾复发,陛下见谅。太白金星爬向前悄声说。 你这老儿可恶。玉帝吐了口气,暗道还好不是那猴头。 陛下何故蹲在这里? 鞋带松了。玉帝说着站了起来, 卿家平身,朕不怪你。谢陛下。太白金星站起来,感觉到众仙的目光依然有嘲笑和疑惑的含义,忙对阿遥发话,以转移众仙的注意力,大胆阿遥,陛下念你年幼,不欲加罪,可你非但不感恩戴德却出言无状,再不幡然悔悟,便难逃天理。太白金星说完拿眼偷瞄玉帝,依稀看到玉帝作颔首微笑状,心下倍受鼓舞,甚是欣欣然。 请闭上你的鸟嘴,哦,不,是闭上你的鸟嘴,没有请,我老学不像,对了,闭上你的鸟嘴,闭上你的鸟嘴。阿遥高亢而愉悦地喊。太白金星吓傻了,来不及在第一时间喊话,等反应过来整个宝殿已经乱哄哄,正要甩拂尘叫天兵把阿遥拉出去,却听到砰的一声,玉帝已经跳上青石案。 给我拉出去拉出去拉出去、、、、、、玉帝怒发冲冠,并非因为阿遥说这样的话,而是她竟然无视于他有磁性的嗓音。放烟放烟、、、、、、太白金星忙给两个小厮使眼色,趋进前去急扯玉帝的袍袖,陛下,克制,克制。天兵冲进来把阿遥给拉了出去,玉帝发现自己的失态赶忙坐回宝座上,轻声唤过来太白金星,耳语一阵。被人看到没?估计离的远,他们看不见,我又叫放烟了。好,退下。玉帝才觉得塌实,放心地整了整衣冠,捋了捋胡须,转过头高声对两班仙家喊话,朕本念在她年幼,哪知已经被妖猴彻底蛊惑,沦为妖邪一族。多么好的一个小姑娘啊,善良,圣洁,无忧无虑,本来是单纯天真的小仙女,所以说都是猴子,妖界的罪,妖怪是一个都不能姑息滴,大家以后要时刻警惕!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两班仙家山呼着忒感动,玉帝看到这场面,也渐渐露出满足的矜持的笑。看着发生的一切,卷帘想,妖怪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灵,能让天界如此轻视却又如此压迫。 猴子本来就是妖怪的吧,但阿遥是个善良又有主见的仙女,竟然站到了猴子那边,妖怪是否真如仙家所言的那般十恶不赦、、、、、、 判决了阿遥,接下来就是卷帘,平凡毫无光采,又沉默不爱辩解的卷帘,在审判时并不需要费太多的功夫,相对于猴子,天蓬他们而言,他暗淡渺小得甚至可以忽略,玉帝打个哈欠御笔胡乱一挥:责杖三十,下放人间,受天箭贯体之苦。 在南天门外,卷帘遇到了阿遥。阿遥望着他,眼里有轻视感,你难道一句话都不敢说,不敢辩解?有用吗?卷帘淡淡地说。阿遥厌恶地扫了卷帘一眼,这样的人只会卑躬形体于权威的重压下,唯唯诺诺,庸碌度日。以前自己不也是跟他一样,阿遥庆幸自己的觉悟,贬放的苦痛算不了什么。 奉旨将阿遥贬下人间,不得为人,永世为妖。好,好,哈哈哈、、、、、、阿遥昂首长笑。天兵天将恶狠狠地将阿遥击下凡世,放逐在某处荒凉不毛,瘴气氤氲的处所。卷帘看着她下落时被风扬起的衣裳,泠泠的青丝,天地间骤然有如充盈着一种唯一,凄凉,崇高的美,攫住卷帘的整个心,让他平淡的思绪荡漾了一下。 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信仰。 三:阿遥 早上好,沙师弟,你在想什么?猪八戒走过来。 没有。 这几天常看到你望着天发呆,天上也有个你惦记的人? 不是,我想起点当初被贬下来的情形。 什么事情,仔细说说。猪八戒瞪大眼睛。 没有。 说说,大家都是师兄弟,有什么事说出来让我了解了解,不要硬把自己往忧郁里整,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得病,忧郁不是病可却要人命。 卷帘低下头去,默默数着胸前挂的骷髅项链,这是他表示不想继续交谈的姿势。七颗,永远是七颗,卷帘总觉得不光只有这个数,七颗粗糙的髓髅伴着他风霜刀剑拔山涉水,经过时间的加工,七颗骷髅反而渐渐光亮圆润有如珍珠一般。这七个骷髅头,是七个取经人的,他们虽然被吞噬于流沙河,骨头却能够浮了起来。卷帘知道,这七个取经人非同寻常,似乎在里面隐藏着一种力量,到底是什么力量他也说不清、、、、、、 猪八戒看到卷帘的架式知道他又不想说话了,心下着恼,好生无趣,拾掇拾掇青锦袈裟,擎着钉钯在身边就近的树上一阵乱筑,未了尚不解恨,使个神通变出把锯子就待砍掉它。 你做什么?卷帘觉得奇怪,刚一阵坎坎声传来,就看到猪八戒在筑树,本不想理他,没成想他又变出个锯子,要把树给锯了。 你终于开腔了,总算把你逼出话来。 我问你锯这树做什么? 你不是对什么都没兴趣,问那么多干什么。 卷帘不再问,又低下头。猪八戒等了好一会儿再不见卷帘有开口的意思,心下想不能让这个刚刚打开的话匣子又关上,会闷死他,忙说,想知道为什么我要锯这树吗? 为什么? 把你压死,这颗树从这个方向倒下去,按照它的长度刚好到你那儿,准压死你。猪八戒嘿嘿地笑。卷帘挪开身子避开了树倒下来的威胁。 我跟你开玩笑的,虽然你的存在跟死了对我来说都一样无聊,但我不会害你,好歹大家师兄弟一场,我不过想逗你做点事。 卷帘抬头翻着白眼打量猪八戒,怪不得猴子不喜欢吃猪头。 我倒是喜欢吃猴脑,而且是活活敲开来吃,据说那样新鲜,有营养。沙师弟,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不喜欢。 不知道猴子找到和尚的灵魂没有,小白这个三八,拿颗珠子用不着那么久,和尚的肉体再过些时候都要发霉了,会不会长出蘑菇来?猪八戒望着不远处唐僧的肉体。他们起了一圈火烧着,把唐僧放在中间,地上垫些树叶,身上也盖着树叶,再给支了个棚子,白天挡挡太阳。 沙师弟,你跟我说说话啊,当初可是你答应要留下来看和尚的,好歹我依了你,现在倒好,你总不能看着我活活闷死。 我没什么好说的。 十足晦气,真不知道你这样过生活有什么乐趣,还是猴子在好,总有个吵闹的对象、、、、、、闷煞老猪,闷煞老猪。猪八戒发了狠又要锯树。 林子里有人。卷帘说。 你怎么知道,又戏耍我。 晚上有声音。 我怎么没听到?猪八戒疑惑地问。 你顾着打呼了。 猪八戒蹦起来,三步并做两步往林子里去,到得里面并无发现特别的东西。林子里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紫色植物,脚下泥土潮湿,整个林子一片青色瘴气,阴森死寂里透出股悲哀的气氛,叶子掉了一地,树倒了几颗,地上有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估计是早时猴子在林子里跟妖精打斗时造成的。 猪八戒仔细又瞧看了一遍,再无发现,心下暗骂卷帘的捉弄,转身正待要离开。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天蓬,那是一个由于某种原因而尘封的名字,猪八戒的身子震了震。这个名字让他 无比的沉痛和悼念,他循着声音在一草丛里,发现了无力躺在地上的阿遥,虽然因了界限,她的容貌再无往日天界青衣仙子的光彩,但从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猪八戒读出了所有熟悉的往事,他们当初是很好的同道。 阿遥,原来是你,你怎么这样?天蓬过去搀起阿遥,猴子在林子里遇到的妖怪就是你? 嗯。 他疯了吗?天蓬怒不可遏地叫。他不认得我,再说他也忘了,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任我怎样提醒,都不再记得起来,忘了,忘了、、、、、、阿遥由天蓬扶着靠一棵树坐下来,依着树干,失望凄楚,又不甘心地喃喃自语,天蓬听得心里一阵沉痛。 西天的佛,忒可恶! 阿遥却浑似听不见一般,只呆呆望着前方,想着孙悟空头也不回的那一个远去的背影,在他转身走开的刹那,阿遥的梦便碎做一片一片,就如她的心一般,几百年的希望一旦幻灭,那种不知所措的绝望心情如万千把锋利的刀子般在她已碎成一片片的心上又一下下刺着,一下下,一下下。 阿遥觉得喉咙里一甜,张口哇地向着天空喷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 四:圈圈,圈圈 阿遥,你怎么了,何苦这样,何苦呢?天篷伤心地轻拍她肩膀,眼里流下清泪。他当下把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遥。 齐天杀了唐僧?不可能,不可能、、、、、、阿遥疑惑的看着天篷,希望他能说得明白些。 好像有两个猴子,杀唐僧的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后来的猴子,是另外的一种精神,他的眼神不是猴子的那种。 就算是原来的齐天也没有用了,他已经一点一点地失去自己,那种失去不是改变,是彻彻底底的埋葬、、、、、、阿遥心力交瘁地合上眼皮。天篷急忙把她摇醒,给她过了真气疗伤,待着阿遥慢慢睁开眼睛,却试图鼓励和说服她,你不应该放弃,总得等等看,事情到底有个结果,几百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天篷用希望的眼光看着阿遥,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安慰的虚无,他渐渐看出猴子悲剧式的性格,好胜斗狠,跋扈叫嚣,再无有一点深刻的精神,这时他反倒想起卷帘。 阿遥不忍去拂天篷真诚的心意,只得苦涩地点了点头,我们出了林子去,晒晒太阳。于是天篷扶着阿遥慢慢走出那片紫色的林子。 卷帘,我们又见面了,我是阿遥。阿遥出了林子,径自走到低着头的卷帘跟前,她想到几百年前,天庭被下贬之时,她对卷帘的轻视和漠然,但是不知怎的,如今一见到他,反到在心里响起,有用吗?这句当初卷帘回答她的反问,想想孙悟空的失败,想想一切的一切,包括她如今所做的努力,她不禁又自己问了一遍,有用吗? 阿遥,你好。卷帘抬头看着阿遥,久久,仔细地。眼前这个女子再无有当初的风采,她眼里流露着绝望的无可奈何,依然是青衣一袭,被风一吹,空荡荡似的,显然削痩许多,连衣裳都裹不住她内心散发出来的巨大伤痛。 你心里一定在笑话我们。阿遥苦涩地问。 不。 真的?阿遥奇怪这样一个人,当初她丝毫没有掩饰对于他的轻视,可如今,他却不嘲笑她的失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不应该被嘲笑。卷帘依旧淡淡地说。阿遥似懂非懂地看着卷帘,平平淡淡的一个人,不过多引人注意的一个人,阿遥隐约觉着有股特别的精神在他眼里折射出来,却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阿遥越来越好奇卷帘在想什么。 把琉璃盏集齐,还了王母。 你想重返天界? 嗯。 为什么?天庭真就那么值得留恋,是那些景致?还是那些神仙,又或者是那些虚伪和毫无生机? 卷帘不再说话。阿遥奇怪的等着他的回答,好久没有声响。 他们那样待你,你却还把那里当一回事? 卷帘低下头开始数他的骷髅链子,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七颗。依旧是七颗。 这个动作是他不想说话的表示,你让他歇歇,破天荒的说够那么长台词,难为他了。猪八戒给阿遥解释。阿遥却再不管猪八戒的解说,兀自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卷帘,往前再靠近些,顽固的说,我希望你回答我。 卷帘站了起来,呆望天空好一阵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他也逼视着阿遥,阿遥的心一颤,继而又一沉,再回答不上来,对啊,反抗?神通强大如齐天大圣者又如何。无所事事?那生命便无任何意义。要叫他如何,至少归集琉璃碎片能感觉到生存的实实在在。 阿遥低下头,卷帘静静走了开去,留下她和猪八戒。 他今天说太多,累了,你别见怪。猪八戒说,不过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我要走了,天篷,如他所说,我总要做些让自己觉得存在的事情,因为我再别无选择。阿遥缓缓抬起了头,沉重的说。 你去哪儿? 我到西牛贺洲牛魔王那里打听打听消息。 好吧,你要保重,将来再见。阿遥径自化作一股青烟走了,猪八戒心里沉重极了。 沙师弟,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不必要知道。 不必要吗? 必要吗? 不必要吗? 必要吗?卷帘突然莫名着恼起来。阿遥那一袭淡色的青衣,勾起隐藏于心底深处回忆的怆然。 不必动气,我只是想和你探讨探讨,和尚和猴子总瞧不起老猪的头脑,所以跟你想多切磋切磋,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让他们来个士别三’。你说,为什么不必要知道,理由是什么? 知道有什么用?卷帘收敛心神,把刚刚透进回忆光线的窗户关闭起来,不愿再去将她触及。专心与一直想和他探讨的猪八戒,开始探讨人生。 知道了就可以去追求。 你的追求是什么?卷帘问。 我的追求当然是阿月。猪八戒拍了拍胸脯。 你得到了吗? 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不能结合? 因为天庭。 你现在想做什么? 赎了罪重回天庭。 你原谅天庭吗? 不,我讨厌那里。猪八戒恨恨地说。 你的追求就在一个圈圈里,我们始终在圈圈的圈圈里,消去里面的圈圈就落在外面的圈圈,外面的圈圈却又变成一个里面的圈圈,唯一的办法是彻底的消去外面的圈圈。和尚和猴子都是想消去外面的圈圈,结果呢?所以说,知道则徒增无奈,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我还粘我的琉璃碎片,你还看你的月亮流你的口水。卷帘一口气说完,抬头望着当空皎洁的月,他想,天篷是浪漫的,阿月是纯洁的,他们应该有更美丽的延续。 你说太多了,什么一个圈圈两个圈圈的,老猪都想到别处了,你仔细再说过,容我作个小抄。猪八戒使个神通把钉耙变作笔儿和册子。卷帘再不言语,走到唐僧肉体旁添了点柴火,往行李担里找了件袄子,就着旁边躺下。 喂,你别睡,沙师弟,喂喂,哟哟。猪八戒叫着跳着,一个圈圈,里面的圈圈,外面的圈圈。怎么理解了这是?猪八戒突然想到,当初下贬在猪圈里,刚被生出来的时候,他为了吐出阿月塞在他口里的那颗红色小药丸,错过吃奶的时机,看着其他猪崽子含在口里吮吸的东东,依稀就是一个小圈圈,而装满奶水的那个东东,赫然又是一个大圈圈、、、、、、 五:小白 死猪,看你那意淫像,口水都流成线了。猪八戒正自浮想联翩,冷不防屁股被人踹了一着,差点吃个狗啃食,慌乱里往旁一纵,急转头,攥着钉耙亮了个夜战八方式,仔细一看,却是小白龙。死小白,作甚,要不是看在你是和尚未亡人的份上,老猪一耙结果了。猪八戒收起耙子恨恨的说。 我是救你,刚才一条毒蛇正顺着口水要爬进嘴里去,嘿嘿嘿、、、、、、 你省省,什么意淫,女孩子家的,口没遮拦。老猪不过是在想沙师弟说的圈圈。 什么圈圈? 多事,说了你也不知道,老猪都想不明白。怎么样,拿到珠子没有,去这么些天,龙王给你招门亲事都够了。 少胡诌,在龙宫,我可是一刻都没敢多耽搁,拿到珠子就马不停蹄赶来、、、、、、唉,我那朕单的爹爹、、、、、、小白龙想起出宫时老龙王眼眶里的潮湿,心下感伤,蹙起了满是风尘的双眉,疲倦的脸上更显黯然。 行了,行了,不要这样,我又不会真生气打你,不用演绎梨花带雨。 你把这珠子给放在师父嘴里。小白龙抹了抹眼眶,把定颜珠递给猪八戒。 不过说真的,你伤心的样子真他妈、、、、、、凄美。猪八戒接过珠子,一溜烟跑开。 又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起风了,呜呜呜,像天地的哭声,野兽的叫吼,使人毛骨悚然,一阵一阵,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回,自然界的生灵,有的在斗争着,有的在忍受着、、、、、、斗争是为了界限,忍受是为了什么? 猪八戒沮丧的望着满天的乌云,眼神显得急躁不安,过一会儿却又柔情似水,光彩奕奕,卷帘知道猪八戒已经变成天篷,温柔的有着双翅膀的痴情的男子、、、、、、 卷帘再看过去,小白龙守在唐僧的肉体边,那样专注,那样忘己,彷佛天地间就只她和唐僧似的,彷佛她已经守了他生生世世而永不言悔,小白龙轻轻掸去落在唐僧袈裟上的尘埃,柔情似水的眼眸里有种满足极了的光辉,兴许她并不希望猴子能带回唐僧的魂魄,因为这样的唐僧才能够让她永远的守住、、、、、、 原以为浩淼的宇宙外便是一片虚空,不成想又有着一片混沌的情天。 卷帘沉重的收回目光,低头往脖子上的骷髅链子望下去,望进去里面串着骷髅珠的索儿,风一吹,一阵芳香从索儿上飘了起来,一丝丝净往卷帘的口里,鼻里,耳朵里钻,一进去卷帘便豁然感到身体里变得温暖了起来、、、、、、 卷帘的心痛极了,本来不再想这些,但是在这样的夜里,这样的都是有情人的氛围里,记忆的铁门缓缓被冲了开来,卷帘在心里呼喊着,小鲢,是不是这样的夜晚,我才会这样的想起你。 风一卷,MUSIC走起,是不是这样的夜晚,我才会这样的想起你,这样的夜晚,适合在电话里,只有几句小心的彼此问候,系着两端的猜测,是这样的夜晚,想起你,哦哦哦。 六:邂逅 五百年前,流沙河,那是后来起的名。 一阵昏眩震动后,便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让卷帘嚎叫出来,等睁开眼睛感受周围一切的时候,已经来到一条河边,卷帘刚定下心来,天空里却传下一阵声音,卷廉听令:从今而后,你要时时刻刻在这河里受罪,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否则一旦出了河面,便有天箭掼体之刑等着你,快快进了河去,莫再迟疑,不然先掼你一箭。 卷帘好一阵子才理解过来,待要跳进河里,却才醒悟自己不谙水性,望河里一看,水流湍急,色泽怪异,踌躇之间正不知作何计较,突然眼前青光一闪,只觉左小腿处痛澈骨髓,低头一看,一支天箭从前方掼进左小腿,从后方飞出去,绕了一圈,又待从右小腿掼进。 卷帘骇然,不加思索间,双腿勉强着力一蹬,纵身头上脚下往河里落去,一落水,卷帘便感觉情况更严重,双脚无着力处,水一个劲往口里鼻里耳朵里灌,难受非言语所能形容,他伸手慌乱地拨抓着周围的水,只望能抓到个救命的稻草,头脑胀得厉害,各种各样的幻像纷沓而至,卷帘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死吧,混混噩噩里再无任何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茫茫中,卷帘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往他口里掏着,接着便有东西被掏出来,顿觉一阵轻松,这时又有一个东西往他口里吐气,他狠狠地接过来,狠狠地咽了下去,豁然清醒间便缓过了气来。 卷帘睁眼一看,只见一张脸贴着自己的鼻子,他挣扎着要跳起来,无奈全身乏力,不过挪了挪身子。那人在他挣扎时也一惊,收了脸去,往后急退几步方才站定,卷帘就在这个时候,看清眼前的人,是个女子,她的脸色因为卷帘的举动而有些微惊惶,但是稍稍一会儿即归于平静,卷帘默默看着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也用一种异常清澈明净的眼神看着他。 卷帘迅速打量了一遍眼前女子,在卷帘来说,没有美与丑的看法,天庭里很多美艳的仙子于他而言就是仙子,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他从来不知道美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可眼前的女子让他第一次有了由衷的强烈的感受,美的感受,宁静的神态焕发着不可言喻的美,散着的头发以一种优娴的静态披过肩头,垂到腰际,她穿着一袭淡黄的衣裳,彷佛是海藻和海草做成远远的,有股馨香飘过来,淡淡的却让卷帘永远记在心里。 你被河水呛昏了,我度了口气给你。 谢谢你救了我。卷帘明白了,原来是眼前这个女子救了自己,又给自己度了活命的气。 河水把你冲到我的洞外,我出洞的时候才发现。女子说着话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嗯,我跳进河里过了一会儿,就没半点知觉了。卷帘才知道这里原来是女子居住的洞穴,他环顾四周,发现洞并不大,除一张自己躺着的石床外,离石床不远处就是女子坐的石凳,也只有一块,凳子旁边有块长方形的大石块,高度刚好到坐着女子的胸口,卷帘猜想这大概便是桌子了,上面果然摆着几个盆罐,似乎珊瑚材质,洞口隐然有哗哗的水声,往外看出去似有水流一般,但是一到洞口便被阻住。 我叫小鲢,这是个河里的洞,是我修炼的地方,也是我的家。小鲢把手支在石桌上托着下巴,好奇的看着卷帘,眼前这个生灵是她真正接触过的第二个生灵。第一个是她的师父,但那个神奇和蔼的老人跟她相处也不过才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叫卷廉。卷帘说,你住在河底? 我是条鲢鱼,本来就在这河里。 哦。卷帘想原来小鲢是条鱼精,是妖怪,但一点都不像天上仙家说的,因为小鲢不仅没有丝毫凶恶乖张,反而有着一双清明的眼眸,卷帘看着小鲢笑了笑,小鲢也对她笑了笑。 你不懂得游水怎么跳到河里?小鲢问,卷帘便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小鲢听完后蹙起了眉头深思,过一会儿才说,不懂水,怎么能在河里生活,这样吧,你就先在洞里住下。 这样恐怕不太好。卷帘迟疑地说。 怎么会不好呢,我觉得很好,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话,自从修炼成人形以来,很久以前记得师父跟我说过一些话,但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了。 你师父?卷帘问。 是啊,师父教我修炼的方法,不然我到现在还是条鱼儿。 你师父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个头发和胡子都很白很长的老人,耳朵都垂到肩上,脸色却是红色的,这个洞就是他留给我的,小鲢说到师父,脸上浮现出怀念和感恩的神情,似乎又回到那个遇见师父的日子。 你师父现在在哪儿呢? 他走了,说要到西方去传道,他说西方世界的人都生活在压抑束缚本性里,以至人与人之间虚伪和奸佞横生。那时候,我还是条小鱼,游到这个洞,师父唱着歌正从洞里出来,他在水里就像在陆地一样,衣服上一滴水都不沾。 七:老人 白胡子老人,唱着什么歌。师父唱到,心能造形,心能留形,心动无静,不动了真,心上本无岁月,实实行去,可也,可也。我听到他唱的歌就停下来,没有再游开,仿佛被什么触动和吸引了,一直跟在他身后,后来师父就问我,你可是有所觉悟,我使劲摇了摇尾巴。师父又问,你可希望自由自在,不受任何约束,我又使劲摇了摇尾巴,师父笑着用拂尘一碰我的头,收了我做徒弟,要我在这个洞里修炼,临去时,给洞口上了神通,吩咐我,待到修炼成人形后,才自由进出。小鲢咿咿呀呀的一会儿模仿师父的神态,一会儿使劲摇动身子,仿佛要摇动尾巴,神态娇俏可人,卷帘的心情好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心能造形、、、、、、亦能留形、、、、、、卷帘若有所思,反复吟哦着老人唱的歌,心上本无岁月,实实行去,可也,可也。想到这里,回想自己掉进水里的光景,蓦然憬悟,自己虽然对水性不谙,但是再不济也是个神仙,有法术和神通,念个闭气诀或避水诀,在河里活动就算是不方便些,也决计不至于淹呛,只是当时自己的心,先自慌乱了,想到这里,卷帘暗笑自己的修为,心里却也轻松许多,毕竟以后要在这河里生活了。 你在想什么?小鲢好奇的问,她看到卷帘若有所思的沉默着。 我在想自己会些神通,只是当时掉进水里,一慌就忘了,不然也不会被呛着。 是了,既然你是天上下来的,应该是神仙,跟我师父一样,一定很厉害,师父在水里跟在地上一样。 我不敢跟他比。 师父一边走一边唱,实实行去,可也,可也。我当初停下来就因为他的无拘无束感染了我,让我向往。 听到这句话,卷帘心里又是一个触动,心上本无岁月,实实行去,可也,可也”自己就是因为心里又怕水,又怕不能适应,才有太多负担,太多束缚,想到这里,一束光明豁然照在灵台上,卷帘站了起来直往洞口走去,洞口的神通屏障阻隔不了他,卷帘穿过屏障,已然轻松自在立于水中,也不用念避水诀,行走自如。 是了,是了,就是这样,师父也是这样在水中行走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小鲢惊讶地在洞里喊,你快进来,跟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快进来。卷帘进到洞里,小鲢惊喜的抓着他的衣袖。你要从你师父唱的歌里去悟。卷帘对她说。 我以前也有那样做过,但就是没悟出来。 心上本无岁月,实实行去,可也,可也。卷帘吟哦。 心上本无岁月、、、、、、小鲢低着头,来回度着步边想,但任凭她怎么想,总是觉得似有似无,不是很真切,不是很清晰,她疑惑地望着卷帘,希望他能给她再多一点的解说。 要自己悟了,才是真悟,你修为浅,要常常在心上去着意,在不久的将来,你就悟了。 真的吗? 恩。卷帘先在洞里住下来,后来又在小鲢的洞旁再凿了个洞,搬过去,他不习惯两个人的世界,在他看来,唯有独处时的感觉,才是最最真切和实在的。卷帘并非厌恶小鲢交谈的热情,相反的,他对小鲢很感激和欣赏,因为她没有任何的虚伪和做作,纯真,宁静,幽雅,冲淡。 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卷帘就出了流沙河,去凡间的各处角落,搜寻打破后掉下界的琉璃碎片。从东胜神洲到西牛贺洲,从南部瞻洲到北俱芦洲,四处奔波,卷帘心里不怨谁 ,将这个活,当作使命和职责。 一天因找一块琉璃碎片,在东胜神洲多耽搁了一忽儿,下半夜里才匆匆赶回洞。小鲢坐在洞口,正焦急地往外张望着,看到卷帘才如释重负地对说,真担心你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以前挺早回来,今天却是晚了。 在东胜神洲耽搁了。 没事就好。小鲢高兴的笑着说,给你做了吃的,放在石桌的珊瑚盘里,吃了早早休息,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打扰,过几天再来与你说话。小鲢说完就回她的洞了,卷帘看着宁静的背影,甚多感触,开始有点懂得天蓬和阿月了。 奔波和劳累过后,如果知道有个人在牵挂和关心自己,那么,你会知道什么是幸福,卷帘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他第一次笑,因为在以前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应该笑。 八:二代 时间在平淡中,过的特别快,匆匆数载。这天,卷帘正拼凑着检回来的琉璃碎片,听得外面喧哗,不觉奇怪,于是停下手头上的事,出得洞来。只看见一群虾兵蟹将模样的水族拥着一个龙类的人物,在小鲢洞外叫嚷着,要闯进去。以前没见过这些水族,本来只当河里没有,今天倒撞上了。 就在这时候,小鲢走出来,龙类似的人物一见小鲢,就嬉皮笑脸地过去拉扯,小鲢极力躲藏,虾兵蟹将却将她团团围住,卷帘本待不过去,以为是小鲢的旧识,见发展出拉扯的戏码,知道是麻烦找上门了,赶忙出了洞,直奔虾兵蟹将。 做什么?卷帘顺势把围着小鲢的虾兵蟹将拽在两旁,拉过小鲢在身后,自己面对着那群水族。 你小子哪里冒出来的,滚开。站在龙精怪身边一个海龟模样的水族叫嚷。 小鲢,怎么回事?卷帘转过头问小鲢。 他们是河龙王的部下,那个是河龙太子。小鲢指着龙精怪说。 你们作甚?卷帘对着河龙太子喝问。 整个河都是河龙王的领地,我们爱到哪里就到哪里,你小子哪来的。 河龙太子对卷帘不屑一顾,倨傲地昂着头,他身边的海龟说。 我住在河里。 那见了河龙太子还不快过来拜见。 有礼。卷帘向河龙太子打个问讯,想他既然是河龙王的龙太子,倒不宜与他有芥蒂。不待河龙太子反应,卷帘拉着小鲢,便往回走。 站住。河龙太子一看,心下着恼,大叫一声。 什么事?卷帘停下脚步,回头问。 你可以走,她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本太子要带她走。 谁要跟你走。小鲢说着拉卷帘走开了。 小的们,把这两人拿下。河龙太子叫了一声,那些虾兵蟹将顿时围上来把卷帘和小鲢团团困在中心。 你们散了,我不与你们计较。卷帘面无表情地说。 上。河龙太子见小鲢牵着卷帘的手,再耐不住性子。 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虾兵蟹将哗地冲上来,卷帘无表情的脸变得晦气而黯然,伸出右手往空中一擎,喊了一声来,宝月铲已然在手中,他双手攥着铲柄中间,举过头,望空中舞了一圈,顿时刚围上来的虾兵蟹将惨叫着跌了开去。如此三次,后面的虾兵蟹将吓破了胆,齐齐望着卷帘的晦气脸不敢上前,河里飘浮着丝丝鲜血,小鲢彷佛闻到血腥味,望着身前为她战斗着,保护着她的背影,是那么的沉稳,像座山,岿然不动。 卷帘转头望向河龙太子,小鲢看到他依旧若无表情的脸庞,终于知道卷帘的沉默并不是冷酷而只是性格使然。小鲢仔细端详着卷帘的脸颊,削瘦,有着钢铁一样的色泽。刹那间,她读懂了卷帘的沉默寡言,读懂了无言和无声。 从第一次跟这个人谈话开始,小鲢就觉得自己有很多的话,应该向他诉说,而且坚信他会给她答案,但卷帘总不说过多的话,而只留她一味地一步步地深思,现在她终于知道,那就是答案,她要的就是他的沉默。 小鲢缓缓地把身子靠在卷帘的背上,把头依着卷帘的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河龙太子被卷帘的晦气脸和手中的宝月铲着实镇摄住,心下正盘算着该怎么办,把眼睛贼溜溜地转着,往小鲢看,看到小鲢依着卷帘,心中顿时打翻醋坛子,妒火中烧,再顾不上什么,嗷嗷大叫几声,抓着银枪扑向卷帘。 卷帘一个转身,轻舒猿臂,左手抱起小鲢,右手的宝月铲架住银枪,河龙太子银枪被架住,死劲却拔不出来,一气之下丢了银枪,从虾兵蟹将手里抢过一把大刀,纵身往卷帘头上砍下。卷帘闪在一旁,拿铲背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下去,河龙太子往前一趔趄,跌在一个小兵的尸体上,再爬不起来,海龟跑过去将他搀扶起来,嘴里吆喝着手下,冲呀冲上去,灭了他,可没什么人移动脚步。 走。河龙太子估摸着今天讨不到好去,那些个虾兵蟹将决计不是卷帘的敌手,恨恨带着一帮残兵败将退去。留下满河的血色兀自鲜红着,对衬着卷帘晦气的脸更加黯淡,他把小鲢抱进洞里放在石床上,往她身上检视一番。 受伤没?卷帘问。 没有......你臂上流着血,快让我看看。小鲢听到卷帘说话后方从沉思里回转过来,看到卷帘手臂流着血,她吓一跳,坐了起来。 没事,不是我的血。卷帘说。 小鲢红着眼睛拿袖子往卷帘臂上把血迹擦干净,看到卷帘真的没受伤,溅的是虾兵蟹将的血,才放下心,展开了紧闭的双眉,一转头看到卷帘正望着自己,眼里闪过复杂的表情。 谢谢你。 快不要说这样的话,否则我不高兴了。小鲢看着卷帘低着头说。 卷帘觉得有东西在心里头生长了,却也不想故意去压抑。从在洞口等他的那天开始,小鲢已经在他心田上播下种子。他伸过手把坐在身旁的小鲢的凌乱的青丝理了理,理顺理亮,小鲢牵过来卷帘的手,他们再不说一句话,自然而然,不需要只字片语和轰轰烈烈,甚至连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其实不知道比知道来得真实,事物有了名称的时候也是失去本来面目的时候。因为从此就是这个名称了,这个名称不一定就是原来的事物。 他们怎么会缠上你? 在我还是条小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统治这里,我修炼成人形后,在一次采水草的时候被他们遇到,河龙太子要我跟他走,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厌恶得很,我跑回洞里。他们被师父的神通阻住进不来,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守在洞外,几个月前才离去,以为他们不会来了,不成想今天,河龙太子有了破了师父神通的宝物,威胁着要冲进来,我只好出去。那时候心里乱极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后我们换个洞住。 嗯。 我把宝月铲罩在洞口他们进不来。 嗯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出洞。 嗯。 九:勾结 事情过后,平静了一段时间。卷帘这天又出来寻找碎片,总觉得心神不宁,不太放心小鲢,一个人留在洞里,本想带着她出来,但小鲢的修为太浅,既不能飞行也不能长见日光。 卷帘在空中飞了一阵,想,虽然河龙太子败后没再来罗唣,但决不应该如此轻易放过,会不会有阴谋在酝酿。前段时间没敢外出,今天小鲢不愿他荒废了原先的信念,要他出来。不行,该回去看看。卷帘掉转云头,不一刻即回到洞外,远远看见一片狼藉,他心头一紧,冲进洞,宝月铲还罩着洞口,却不见了小鲢得踪影。 小鲢,小鲢、、、、、、卷帘慌了,沙哑地喊。一颗心沉到肚子里去,任他怎么叫,小鲢总没有出现,卷帘本来知道叫唤是没有意义的,却停不下来。小鲢,小鲢、、、、、、他一直叫着,嗡嗡的回声冲荡整个洞,倾诉着一个沉默男人迟来的呼唤。 小鲢是听不到了,她现在被关在牢里,心里也牵挂着卷帘。卷帘走后河龙太子带着虾兵蟹将又到了洞外,但是被卷帘的宝月铲阻住,接着又来了个很老的龙,是河龙王,河龙太子在他耳边说了一阵,河龙王嘿嘿笑了几声,小丫头听着,那人已经被我抓了关押在牢,你快快出来依了我龙儿,我便放了他,不然把他杀了,把你也杀了。 我不信,你们打不过他的,你们连他的兵器破不了,说什么抓住他,我不上你们的当。小鲢毫不犹豫地说。 嘿嘿,不就是个被贬下界的卷帘大将,你以为我奈何他不了,告诉你,小丫头,他一出河就被我抓了。 你说谎,总之我不相信你们,不怕他就不用等他出去了才来。小鲢一听河龙王道出卷帘的来历,心下吃惊,有点不安了,她一着急语气里便流露出来,河龙王是何等老奸巨猾的精怪,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心下暗暗得意,不急不慢地说,小丫头,告诉你也无妨,用不着我动手,他就被天箭掼昏了,我只一声令下,他就速手就擒了,哈哈哈。 小鲢听到这里,心里的慌乱又加深了一重,天箭今天是不会出现的,你们滚,我不信,滚。 放箭的天兵和我相熟,给他打个招呼,卷帘怎么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他杀了,到时候你后悔莫及。 小鲢听到这里,再顾不上什么,心绞做一团,喊了声莫伤他,急往洞口冲了出去,一出洞口 河龙太子截断她的后路,小鲢一看势头不对,再要回洞的时候,已然无路可退。经过一番死 命的挣扎后,小鲢被抓住了,她心下打定主意一旦河龙太子对她不轨的话就自尽,但出乎意料,河龙太子只是把她关了起来,小鲢在牢里心乱如麻,不知道卷帘是否真的被那帮人设计陷害了,忧忧过了一个漫漫的长夜。 第二天早上,正愁肠百结的时候,两个虾兵把她从牢里带了出来,说是要带她去见一个人,小鲢便猜到是卷帘,她忐忑不安随着小兵来到河龙宫里,从里殿转到前殿的当儿,就看到了卷帘,他赫然伫立在殿门口,双手攥着宝月铲,须发飘扬,晦气而黯淡的脸庞毫无表情,四周都是尸体和鲜血,横七竖八,大殿上“河龙宫”字样的匾额被劈成两半,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变得异常诡异和悲凄。 小鲢看到卷帘擎着宝月铲的双手正一点一点地滴着血,心痛得很,喊了声卷帘,喉咙一甜,喷出几口鲜血,便昏厥了过去。卷帘听到那声熟悉的叫唤后,心一紧,抬头往里殿出口处望去,见小鲢吐血昏厥过去。他只觉心如刀剜,晦气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狠挥宝月铲劈死阻在前头的蟹将,在狂溅的血幕里张开双臂向小鲢奔去,犹如脱弦的箭,就在卷帘快要接住小鲢的时候,从旁边闪进来一个人,依稀是河龙太子,接走了小鲢。 这时,阵阵箭矢如排山倒海般向自己面门射来,卷帘怒极反笑,骤敛真气,狂吼几声把所有的箭震落于地,依旧向小鲢处奔去,一旁的虾蟹吓呆了,张大着嘴反应不过来,未及再搭箭上弦,河龙太子抱着小鲢也被震慑住。 卷帘高举宝月铲一式力劈华山,夹雷霆万钧之气势往河龙太子头上铲下,眼见河龙太子堪堪丧命于这全力的一击,说时迟那时快,从右边闪进来一个人,提起河龙太子的后衣领连同小鲢往左边闪了开去,卷帘一铲铲空,掉转铲柄往左边一式推波助澜,心里暗喊着小鲢莫慌我救你。 住手,不然我杀了她。提走河龙太子的人喊。 卷帘投鼠忌器,生生将宝月铲顿住,拿眼观看,见也是个龙模样的精怪,与河龙太子 甚相像,便知道是河龙王了。 放了她。卷帘盯着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凭什么?河龙王阴森森地说。 放了她。卷帘依旧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河龙太子被他的眼神一扫,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伸手扯了扯河龙王的袖子悄声说,怎么办? 你把小丫头弄醒,用小丫头来分散他的精神。河龙太子放下小鲢在她背上拍了一下,小鲢哇一声将半口卡在喉咙的鲜血吐出后,幽幽醒转过来。一抬眼看到卷帘就在面前便要向他扑去,无奈却被河龙太子扣着手腕动弹不得,只拿一双凄楚的眼眸望向卷帘,卷帘也望着她,面无表情的晦气脸越变越黑,越变越黑,突然张口哇一声喷出一口殷黑的血,小鲢呆呆望着卷帘,脸色越发苍白,眼泪如决堤河水般,顺着宁静的面颊淌了下来,淡薄的嘴唇轻轻抽搐着,削瘦的双肩微微颤抖着,一袭黄裳,空荡荡地飘动着。 十:岸 放了她!吼了一句,卷帘擎着宝月铲向河龙太子扑了过来,河龙太子一把拉过小鲢扼着她 的脖子,挡在自己面前。我杀了她再过来。小鲢感到一阵窒息,却没有叫出声来,只是依然呆呆地望着卷帘,一双眼睛叫人好生心碎。你们待要怎的?卷帘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你出了河去,我便放了她。河龙王不假思索地说,显然他把所有步骤和细节都计划好了,先利用小鲢暗算卷帘,倘不如意,再逼他出河上岸,去受天箭的折磨。 我不相信你。卷帘说。你一出河我便放了小丫头,让她上去找你。再说,我不骗你,不然你可以回来找我们算帐,反正我们不是你的对手。河龙王皮笑肉不笑地说,卷帘想也只能如此了,明知上了河岸要受天箭穿体之刑,但是拼着挨几下,小鲢出来后,便带着她在河里找处没人知道的地方静静生活。 卷帘转过身,便要出河,上岸。 不要,不要出去,不要你出去。小鲢从听到河龙王要卷帘出河就预感到这是个阴谋,河龙王跟天兵套好了陷阱,卷帘只要一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她暗暗下定决心,纵然死也不能让卷帘出了河去。 不怕,你上来找我。卷帘回过头看小鲢,眼里闪过一丝柔软。 不,不,我不要你出去,他们设计好了害你,不要出去!小鲢叫喊着,嘶哑的声音空灵地感染着河水,卷帘心神一个动摇,停步,转身,小鲢正用幽怨的眼神望着他,渴望或心碎。卷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卷帘!小鲢大唤一声卷帘的名字,那一唤里包涵有异常的温柔的沉沉的眷念,卷帘心下一颤,猛回头,见小鲢举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她眼里闪过一抹不舍却安详的神色,卷帘一惊,下意识将手里的的宝月铲抛出去,宝月铲化作一抹闪电夹着呼呼的破空声,转瞬到了小鲢头顶,却轻轻顿住,格开小鲢青筋暴长的纤细素手,绕了一圈又回到他手里,卷帘面无表情的望着小鲢,你要好好的,我才能好好的。小鲢听了这句话,震住了,缓缓放下手捂住自己的嘴,任眼泪潸潸而下。 河龙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出一身冷汗,倘这一击是击向自己,恐怕只有束手待毙。恐惧之下更注意小鲢的举动,防止再有任何意外,小鲢是护身符。快快上去,再莫拖延,扭扭捏捏算什么。 卷帘转头,再不言语,出了河去。 小鲢望着卷帘沉默的背影,说不清什么滋味,这是第二次注视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是卷帘为着她而战斗的背影,这次是为着她而慨然走向死亡边缘的背影,两次的身影却是同样的决然,沉默像一座山,真心也像一座山。 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上去看看,该是死了。河龙王对河龙太子说完带着小鲢往河岸上去,小鲢任由他摆布着,下心暗暗决定,一旦卷帘在岸上有不测的话,她也要随他去,这样想的时候,心渐渐感到宁静。 岸上一片死寂,只有哗哗的河水声在低沉地凄诉着。小鲢心焦地环顾四周,终于在河岸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发现盘膝坐着的卷帘,胸口鲜血汨汨往外渗着,双眼如老僧入定般紧闭,小鲢大叫一声便要扑过去,却被河龙太子扣住手腕不得动弹,河龙王嘿嘿阴笑几声,叫你跟我做对,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物。 父王果然高明,这晦气小子早该死了。河龙太子笑逐眼开,心上的石头终于放下,一口气也出了,一个美娇娘也唾手可得了,想到得意处不由他不再狂笑几声。放了她。两父子笑到一半,突然听到一个字一个字的声音,嘎然止住笑声,心下头凉了半截,河龙王拉过河龙太子,扣紧小鲢,把她挡在前面。 小鲢看到卷帘慢慢睁开了眼,如电般的神光直射向河龙王,小鲢从没有看到他眼里有过这种神情,也不曾想象他眼里会有这样的一种眼神,他的眼睛如同他的面部,从来都毫无表情。 小鲢感到欣慰极了。河龙王扣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心下骇然,本来算计好一箭贯过胸必定要叫他不死也重伤,哪知道现在的眼神越发凌厉,还有能力杀了他们父子两,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河龙太子说,父王快叫那天兵,再贯他一箭,谅他必死。河龙王回过神来,举头往空中使了个神通,果然那天兵便出现在云端,河龙王叫了声暗号,空中咻一声闪过一道青光,急速向卷帘背里贯进又从前胸穿出,飞回空中。卷帘再熬不住,张口狂吐鲜血,胸前血流如注,身子一软往后一仰,倒靠于柳树上,眼神开始涣散。 十一:小鲢的索儿 放了她。卷帘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举过宝月铲作势掷向河龙王。河龙王一慌望空中急嚷,那青光又一闪,小鲢看到青光一闪,趁着河龙王心慌意乱之际,死力挣脱他的手,起身飞奔向卷帘,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他胸前抱着他,卷帘用力想将小鲢推在一旁,无奈力不从心,只能歇斯底里地叫,走开,走开、、、、、、 小鲢再不移开丝毫,而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轻轻在他耳边说, 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反复地说着,语气却渐渐弱了下去,卷帘清楚地听到天箭穿进她身体的声音,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心碎的声音,一个放心的声音。 卷帘感觉一直往下掉,一直往下掉,不知道要掉到什么地方。 小鲢口里流出的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流过他的胸,流进他的心,他突然觉得心中顿时有了 力量,小鲢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他的生命,卷帘哆嗦着把小鲢揽在怀里,捧过她苍白宁静露出笑容和满足的脸,眼里掉下了大滴的泪水,小鲢,你为什么这么傻,不要啊,不要啊,说好了,要好好的,要好、、、、、、 小鲢感觉到卷帘的眼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笑了,我现在很高兴,因为我终于做到师父说的心能造形,亦能留形,我用我的心留住了天箭,用我的心,造了你的心。 小鲢,小鲢、、、、、、卷帘泪流满面的吻着小鲢脸上的泪痕。 卷帘,从今而后我们融合成一体了,再也没有天箭能伤害我们,你要好好珍惜我们共同拥有的心、、、、、、小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小鲢,小鲢、、、、、、卷帘只是一遍一遍地叫着。 我很喜欢听你这样叫我的名字,可你以前总是不常这样叫我。 小鲢,小鲢、、、、、、卷帘狠狠地捶自己的头。 带、、、、、、我到洞、、、、、、里。小鲢的身体渐渐没有温度,卷帘跌跌撞撞带着他跳进河里,来到洞中的时候,小鲢的眼角掉下最后一滴晶莹如珍珠的泪水,整条河瞬间翻腾开来。激烈摇动有如山崩地裂般,过了一阵,待平息后,卷帘发现整条河底的沙子不再静止了,逆着水流的方向哀伤地流动着,流动着,水里再浮不起半点物事,连鹅毛也沉了下去,连同流沙逆着水流,流向西方。 小鲢,河水在哭了、、、、、、这条河是属于我们的,谁都不浮,再不让人来打扰。 恩,以后就叫他流沙河、、、、、、卷帘和小鲢的、、、、、、流、、、、、、沙、、、、、、河。 好,就叫流沙河,我们的流沙河。 卷帘,我要死了,死后我要把心里的箭,练成一条绕指柔的索儿,还要让它有我的气息,你要永远佩着索儿,它就是我,永远在你身边,好吗? 好、、、、、、好、、、、、卷帘再不能自已,放声大哭出来,小鲢听到卷帘的答应后头一偏,永远地睡了过去,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小鲢、、、、、、卷帘抱着冰冷的身躯,泣不成声。小鲢的身体这时候突然变得透明起来,淡淡的馨香一阵一阵散发出来,透明的身体最后慢慢变淡,变轻,最终笼罩在一团空灵的氤氲里,雾气散开后,卷帘的手里只剩下一条淡色的透明索儿,一丈来长,却极细极细,卷帘轻轻抚摩着那条小鲢唯一留给他的索儿,掉下了大滴泪水,眼泪一沾上索儿便被索儿吸了去,越发显得晶莹剔透,一阵阵淡淡的馨香飘散出来,丝丝毫毫净往卷帘的眼里进去,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会使人倍觉激励和安慰、、、、、、卷帘默默地把索儿系在脖子上。 十二:天宫,切莫闹 沙师弟,你昨夜失眠了?猪八戒一早起来看到卷帘的眼睛瞪得大大,仿佛流过泪,把一串骷髅链凑在鼻子前面,眼里不时闪过复杂神情,猪八戒从来没有看过这种神色。 怕是感冒着了凉,鼻涕都流出来了。猪八戒凑进前去打量卷帘。 没有。卷帘把骷髅链放下,整顿整顿神色,依然一张晦气脸。 小白龙走了过来,带着些果子,三人胡乱分着吃了,都是心不在焉。 看样子,猴子没能找回和尚的魂,不然不会耽搁到现在,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把行李 分一分,我回高老庄,高小姐还在等着我。猪八戒又提他的高老庄。 你整日价说高老庄,到底有没有这个庄子? 怎么会没有,不信你问问沙师弟。 沙师兄,可有这样的庄子? 好象有的。 可也不一定有高小姐,女孩子家的,不被你吓着已是万幸,还等你,怕是路上乏味你杜撰了故事,安慰自己。 哼,才不,高小姐说要为我死的。 猪才相信。 高小姐曾坚定地对我说,你倘再回来纠缠于我,我就死给你看。 扑。小白龙再忍不住,将一口咬在嘴里的果子喷了卷帘一脸,哈哈哈、、、、、、猪八戒你、、、、、、笑到一半,才发现果子喷在晦气脸上,忙把袖子替他擦拭,真对不起,沙师兄,这个笑话忒经典。 卷帘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了猪八戒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说,猪八戒你再胡说,我把你宰了。猪八戒觉得情况异常,拿手捂住嘴,硬是把半口快吐出来的果子咽下去,差点噎过气去。 讲个笑话,活跃气氛而已,好笑就给捧个场,不然就算了,至于兵刃相向嘛、、、、、、不过小白你也真是的,沙师弟的脸已经够晦气了,你再往上面敷,怪不得他要放狠,、、哈哈哈。猪八戒看着卷帘的脸,最终忍不住大笑起来,过一阵子看到没有人在笑,才停下来。卷帘狠狠得瞪了他一眼。 我发现这段时间,天上有点异常,得上去看看,放心不下。猪八戒神情骤然间**起来,往着天空若有所思,沙师弟,这里留给你和小白。 我也要去把最后一块琉璃碎片归齐,上天庭一躺。 那怎么办? 你们做你们的事,这里有我守着,放心吧。小白龙幽幽地看着唐僧坚定地说。 那好,我走了,沙师弟,天上见。 天上见。猪八戒打过招呼后驾起云朵往天庭飞去。 卷帘别过小白龙后径往北俱芦洲飞去,寻齐最后一片琉璃盏,并将之拼凑完整。望着掌中捧着的琉璃盏,班班驳驳再无有往日的绚烂,但对他来说,世上再无有任何物事能及得上,因为里面凝聚了他的汗水和付出,更折射着另一个人的付出和鲜血。卷帘抚摩着琉璃盏,想起了小鲢,晦气脸上更显黯然,该是回天上的时候了。卷帘心里渐渐平静下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卷帘驾起云朵,望南天门飞去,不过一会儿,便远远望见熟悉的南天门,(插入南天门的描写),脑里不禁浮起当初下放时和阿遥在南天门相遇的情形。 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南天门。一个守门天兵叫住了卷帘。 烦请传报,卷帘求见玉帝。卷帘对天兵说。 玉帝是随便人都可以求见的吗,天庭也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便来的,快快退了开去, 不然把你拿了。天兵倨傲地说。 就说是取经人有要事禀报。卷帘说。 天兵听到是取经人,心里一惊,据说当初天庭里有四个厉害的角色,因为反抗而被下放到凡间去取经,,在镇压他们的过程里,天庭费尽周折,尤其一个自号齐天大圣的猴子,对了方才说他叫卷帘,其中是有个叫卷帘的家伙,天兵心慌地迅速打量一下卷帘,匆匆望灵霄宝殿通报去了。 过不多时卷帘便被宣进殿去,过金门,转朱廊,跨玉槛,卷帘到在灵霄宝殿,拜见玉帝后便将原由简要地陈述了一遍。 什么,猴子杀了和尚?太白金星听到唐僧被杀死后着实吓了一跳。 是。 你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不清楚。 那如今他人呢? 去地府找和尚的灵魂。 作甚? 救和尚。 胡说,既然他杀了唐僧,何以又要救他? 他说有人冒充他杀了和尚。 有两个猴子?太白金星果然老司机,智商和情商都高。 有可能。卷帘回答。 这时候,殿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天兵,报、、、、、、地府传来消息,阎罗已被孙、、、、、、孙悟空杀害。 什么?玉帝大惊。 阎罗被孙悟空杀害。天兵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重复。 玉帝骇得张大嘴巴合不来,两班仙家顿时一阵阵骚动,四底下议论纷纷。 孙悟空,怎么又是他,不是被如来驯服了吗? 谁知道,这猴子神通广大,可厉害着呢。 难不成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 说不定他的界限已然解了,这下糟了,再打上天庭却如何是好? 对啊,怎生计较,上次大闹天宫,我险些被踩死。 我也是,不知道是谁还趁乱偷了我的宝物。 我的发簪也被偷了。 、、、、、、 肃静!太白金星看玉帝脸上有不悦的神色,忙止住众仙的议论,这时又有天兵报进来。 孙悟空杀了东海龙王正往天庭飞来。 砰,玉帝听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生生从椅上摔将下来,太白金星忙趋进前去叫仙童放烟。 陛下莫慌。 莫慌?你这老儿可恶,那猴子又打上天来,叫我莫慌你却又要躲往哪里去,我可没地方躲,再说了,也不能躲,我能躲吗? 太白金星此时吓了一身冷汗,本来以为上次开小差,玉帝不知晓,原来是心知肚明,这次恐怕不能再玩快闪了。 陛下恕罪,前番老臣确有要事,下乡去了。 前番有事,这次呢,总没事了? 这个、、、、、、这个、、、、、、太白金星被抢白一阵,一时语塞,忙将话锋一转,陛下,依老臣之见,莫若早些将西天佛祖请来,免得到时乱了阵脚。 快去,快去,传朕旨意,恭请如来。值时功曹领了玉帝旨意,匆匆往西天赶去,去不多时又有天兵报进来,孙悟空已至南天门。 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玉帝慌乱地搓着双手。 哪位卿家可率众前往南天门,务必先绊住猴子。 两班仙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底下各自打开了算盘,知道凭自己 那两下是上不了台面的,前番大闹天宫,托塔天王所率数以万计的天兵天将,尚且一败涂地,不堪一击,自己还是莫要再去逞英雄为妙,大家于是把目光望向李靖,毕竟他的作战能力在天庭来说不做第二人想,虽然失败是必然的,但是领导众仙的作战还是非他莫属。 李卿家意下如何?玉帝望向托塔天王。 李靖心下极不愿揽这活儿,但玉帝毕竟是放话了,君命不可违,只好狠下心咬紧牙根让李家班再上一次历史的舞台出丑。 臣遵旨,但恐怕亦非那猴子之敌,陛下需做好计较。 那是,卿家只管拖住那猴子,待得西天如来到了,便是功劳了。 臣领命。李靖托着宝塔,点齐一干将领,急匆匆望南天门奔去。 十三:欲望体 他果然来了,这个猴子是真的还是假的。卷帘心下想,他估计这个猴子应该是假的,但能够大闹天宫的猴子又不应该是假的,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扑朔迷离,如今又闹上天庭,卷帘隐然觉得要快有结局了,该是水落石出的时机了。 漠然注视眼前发生的一切,恍如五百年前一般,差的只是,这次天庭有了先请如来的准备,时间好像跟历史开了个玩笑,或者说,历史好像跟时间开了个玩笑。 在时间而言,无所谓历史,只是轮回和轮回。在历史而言,无所谓时间,只是重复和重复。 卷帘内心深处第一次有了失落和凄凉和无可奈何,他想起了小鲢,想起了揣在怀里的琉璃盏,脖子上的索儿慢慢散发出熟悉的温暖香味,他咬住牙根,把似乎要夺眶而出的情感,埋葬进坚硬的内心。 报、、、、、、殿外滚进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天兵,孙悟空闯过李天王的军队正往灵霄宝殿打来。天兵刚报完,却见李靖拐着脚,领着一干残兵败将,急匆匆闯进殿来。哪吒,巨灵神,你等带众将在殿外阻住那猴子,其余神仙务必各显神通,同我好生卫护陛下。 哪吒,巨灵神一干人等接令后迅速出了殿去,众神仙虽然各怀鬼胎,却也都做好拼命的准备, 哄的一声挡在玉帝案前,各自把法宝和兵刃亮出。太白金星捻捻手中的拂尘准备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将之做孤注一掷,这柄拂尘乃是他指挥日月星宿的宝物,其奋而一击之力量亦非同小可,只是恐怕要作废,心下不舍,脸上大义凛然。 玉帝见太白金星挡在身前的气概,心里就原谅了他前番开小差的过失,正待说几句鼓舞士气的激励话语,却听见,哎呀、、、、、、啊哟、、、、、、呼呼一阵声响,殿外飞进来好些个兵将,刚落地尚不及爬起,又被掉下来的兵器一拨一拨砸了个正着,好不凄惨。 你头上那个是我的。 你腿上那个是我的。 哎哟,你轻点拨。 麻烦把脚拿开,你踩住我的脸了。 那个谁,干嘛扯我的腰带。 这个是我的鞋带,怎么在你腰上。 大家安静,都什么时候了,不要乱,不要慌。李靖看不下去,大喊一声才止住混乱的场面,殿里静不一会儿,巨灵神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一张脸青一块紫一块好不尴尬,神色痛苦异常,欲言又止。 众人正在纳闷的时候,一张雷公嘴的毛脸,从他背后伸出来,进入众人的视野,赫然是孙悟空,只见他拧起巨灵神的脖子望空中抛去,待其下落却在臀上一踹,只听见好几声啊呀,巨灵神摔在刚爬起来的兵将身上,他一骨碌爬起连喊痛都顾不上,匆忙躲进众仙堆中,怕孙悟空再找他麻烦。 你怎生被他逮着了?武曲星君悄声问巨灵神。 他要抓我还不容易,连躲都来不及。巨灵神哼哼唧唧,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身上痛楚, 捂着腰用力揉。 谁叫你当初到花果山那么横。武曲幸灾乐祸。 能怪我,我们对妖怪的姿态不是一贯如此吗。巨灵神无辜的说。 孙悟空柱着金箍棒叉着腰,往殿口站着,四下里鸦雀无声,只听他喊,玉帝老儿,快快出来,与老孙做个了断,莫要再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再说了,你的手下来了只当是送死。玉帝在众仙堆里心下忒不是滋味,贵为天帝,主宰三界,掌天地人之均轴,却几次三番为这猴子所逼迫,触景伤情,玉帝把牙咬得恨恨地响,哼,朕若非文官出身,定当与这猴子决一雌雄。 就算你是武将出身也是白给。李靖在玉帝身边忍不住自语。 你说什么?玉帝问。 臣是说陛下不必与这泼猴一般见识。李靖唯唯若若,待臣等与他周旋。 哼。玉帝不悦的呼着气。 孙悟空,你这厮好没道理,保着唐僧,不去西天取经,却为何又闹上天庭,这里岂是撒野的处所,早早退了去,朕念你修行不易,也不来与你计较便是。玉帝老儿,原来你还在,这倒也像条汉子,老孙不指望你能搭腔,还是那句话,老孙要坐坐你的位儿,你让了吧,都坐久了。 玉帝顿时语塞答不上话来,脸色忽青忽紫,胡须微微地抖。大胆猴子,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陛下是怎样尊贵人物,岂屑与你多费唇舌,众家神仙,与我合力擒了这妖孽。李靖忍无可忍大声断喝,抢在前头护住玉帝。宝殿上众仙家呼地一声冲向孙悟空,其实各人心下都是惴惴不安,前车之鉴已然明了,如今又重蹈覆辙,也只能硬着头皮,生死看淡,服了还干。 孙悟空待得众仙的兵器和神通近到身来,他却轻轻一纵,从众仙头顶跃过,在空中一个转身, 挥棒,只听着乒乒乓乓的响声,他就知道那些不堪一击的家伙已然败了。哈,哈,哈,孙悟空大笑三声径向玉帝处飞去,李靖忙纵上空中,挥宝塔架住孙悟空。你来我往转眼过了十数个回合,李靖心下默默计算着,知道自己再抵挡不了几个回合,巴望如来的救兵不来,斗大汗珠从额头上一粒粒滴下来。 哪吒在旁看到老父败势已现,大喝一声,抡起降妖圈加入战局,父子两双战孙悟空,这战虽胜败早是定数,却也不乏精神,这一处,棒闪金光意气风发走游龙。那一边,塔携双圈为保天威博命施。书说嫌慢,两边你来我往战至百来回合,李靖父子败势渐成,观战的神仙瞧得仔细苦于无从下手相助,只能在旁作热锅蚂蚁之急,忽然间“哄”的一声,接着是呛啷啷的金属撞击声,原来李靖不敌,掌中宝塔架不住孙悟空的金箍棒被碰了开去,哪吒的降妖圈也在那一瞬间被击落在地。 孙悟空一棒得胜,再不言语,晃动身形扑向玉帝,玉帝眼望李靖战败。如来的救兵却又未至,金箍棒已在眼前,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刷白,大呼,救驾,救驾。其时,殿上众仙家都瞧得心有余而力不逮,只见孙悟空的身形只一闪便在玉帝头顶,都是吓得呆了,太白金星更傻了,朕注一掷的算计也缓不出手,从来未有之事,玉帝倘若死了这世界却又变成什么了,自家的修行怎生处置,三界该是如何光景,那猴子倘真能当上玉帝,自家是否该效伯夷叔齐之行,又或者侥幸蒙猴子恩泽可济身换元功勋之列,正在众仙惶惧不知所措处,只听得匡当一声,眼前黑影一闪,一个人挡在玉帝驾前,举着兵器架住金箍棒。 四下里嘘声一片,众家神仙惊魂甫定,端详眼前,本道是如来座下的先遣救兵,不料是卷帘大将,有几个人甚至不识得,经过询问左右才清楚,众仙心下骇然,瞧不出这黑不溜秋的小人物,竟有如此精湛修为。 孙悟空准拟这一棒势必送了玉帝老儿的命,心下正盘算怎生将灵霄宝殿改造成花果殿的当儿,虎口突然一震,金箍棒下落之势受阻,顿在空中,心下一个咯噔,闪眼往下看,见卷帘架住自己的棒。 沙师弟,你也在,这倒让老孙意外了。 大师兄,师父的魂魄找回了没? 哼,哼,找那秃驴的魂魄?俺老孙自将他打杀,谁耐烦再去找魂魄。 阎罗却是你杀? 那帮阴阳怪气的东西在背后说坏话,老孙一并料理了。 东海龙王敖广呢? 也是老孙打杀,五百年前取了金箍棒后问他再给个宝贝,他推说没有,现今却如何再有定颜珠送闺女,老孙受不得骗。 恩。卷帘点了点头再不言语,心下独自揣测开来,既然孙悟空已经直承此些事,眼前孙悟空就是杀了唐僧的孙悟空,后来那个呢,那个神情显得温驯偶而燥烦不奈的说要去找回唐僧魂魄的孙悟空呢? 众仙听到孙悟空的答话,心下虽不再骇然,却有丝丝寒意,玉帝他尚想一棒打杀,何况其他的小人物,于他而言,不过戏耍一场罢了,众仙不自禁向孙悟空望去,每个人都感到心底的欲望砰的一声苏醒了开来,直要被他吸引过去。 十四:胜己 沙师弟,快退开去,莫要阻了我的棒。孙悟空显得很不理解,一者没成想这个不显眼的沙师弟档得住他奋力一击,二者两人跟天庭都有着不可掩过的仇恨。 大师兄,此人不可杀。卷帘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如何不可杀? 不可杀就是不可杀。卷帘不愿多说,那玉帝是三界的统率,乃积了不可量数的功德和轮回才成此正果,又岂是你这猴子可以觊觎。 嘿嘿,孙悟空干笑两声,你让是不让? 不可杀。卷帘略显凝重的声音里异常决绝。 嗤、、、、、、孙悟空伸手搔了搔脸,头往卷帘眼前凑过去,嗤牙咧嘴地说,俺老孙的棒向来不打自己人。你我不是一路人。在唐僧死了的瞬间,所有的契约关系已经终止,他们四人跟天庭的关系,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他们四人跟取经的关系,卷帘想。 嗤、、、、、、孙悟空待他话说完,大叫一声,抡起金箍棒纵身半空,又一棒夹雷霆之势咂下去,卷帘挥舞宝月铲迎了上去,两人你来我往,刹那间斗了数十个回合,好一场厮杀。 有诗为证,如意棒闪闪,石猴欲望体,膨胀离本初,弑帝欲自尊。宝月铲沌沌,卷帘真淡如,谦抑达大道,弥恶挽波澜。 众仙家但觉耳边风生,眼前身影闪动,竟分不清两人身影,大部分人惊骇于卷帘修为,玉帝心下也自惴惴,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一边巴望卷帘得胜,却又巴不得他不敌而丧生于孙悟空棒下。 卷帘之不受重用多半自己难逃众仙私议之不能识人,再者刚才卷帘与孙悟空的对话直视自己如待宰羔羊,言语中大肆无礼,不当自己是玉皇大帝,而直呼其人,三界之尊的颜面荡然无存。一边又巴望卷帘能够阻得一阻孙悟空,以便如来的救援。 孙悟空的攻势越来越凶悍,卷帘的防守亦渐趋滴水不漏,堪堪斗到千来回合,本是势均力敌的战局,越来越对卷帘不利。两军相逢勇者胜,斗战到底,战斗之人对于胜败的强烈欲望,就是胜败的关键,孙悟空内心膨胀的欲望使他越战越勇。 卷帘恐怕不敌,只有李靖看出端倪,再有个百来合,便要挡不住孙悟空的欲望了,李靖心急如焚,西天的救兵迟迟不至,难道东方天庭此番当真要遭这没顶之灾,反复思量间,李靖再往场中看去,果不其然,卷帘的身形已见紊乱,纵跳之间不复有先前的凝重和法度。 孙悟空的金箍棒却越见凌厉。就在这时,卷帘脚底一个踉跄,被一棒扫在腰际,孙悟空一棒得胜,第二棒不容卷帘喘息,已戳在他前胸,卷帘的身体如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玉帝案前,撞锉一块青玉案角。 众仙家啊的一声不及出口,孙悟空的棒已到了玉帝头顶不过三五寸,眼见三界大洗盘已成定势,孙悟空心下窃喜,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金光一闪,孙悟空一棒落将下去,众仙家惊呼出声。 孙悟空一棒得手,却觉棒上传来反弹之力,虎口巨震,几乎把持不住便要脱手,那是从未曾有过的事,以往各种战斗,多不过就是虎口微震,也已经是五百年前和二郎神的战事了,五百年来再无敌手。 孙悟空强摄心神,火眼金睛闪动,只见金箍棒打是打实了,却不是玉帝的头颅,而是一只手掌,骤见这只手掌,孙悟空愤怒恐惧杂陈,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托住金箍棒的非是别个,正是西天如来佛祖,释加摩尼,他以广大无边神通在瞬间用手掌挡住孙悟空的棒。 又是那只手掌,当年孙悟空自鸣得意写下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又撒了一泡尿的手掌,比一般的手掌大了两倍足足,掌心隐隐然雾气氤氲,不知道还藏有多少座五行山在里面,让孙悟空心怵不已,用了好大一股劲也拔不回棒。却见如来坐在无心莲台上,一脸庄重地看着自己,两旁侍立着众菩萨和罗汉,众仙家看清如来的救兵到了,心中皆落下一块石头,都过去和如来厮见不提。 泼猴,却为何又来天庭撒野? 如来老儿,这是我与玉帝的恩怨,你何必硬插一档。 胡说,天道循环,自有定数,三界轮回,自有道理,岂是你一个石猴所能觊觎。 我不管什么天道不天道,只是你们说的一套,不让我快活,我就不让你们安宁,今天不管怎样,都要将玉帝老儿打杀了。 放肆,这次本座却也容你不得了。如来断喝。孙悟空连拔了几下都拔不出金箍棒,只见棒的一头托在如来的掌心,却也没握住,不知为何就是任自己怎么拔,都纹丝不动。 如来老儿,你如果有胆量,就不要每次都用手掌使诈,放开老孙的棒儿,咱们好好战他三千回合。哈、、、、、、如来笑着卸去神通,放开金箍棒任孙悟空拽回,却说,泼猴,本座岂能与你打斗,这样吧,本座座下也有孙悟空一个,你们斗去。此言一出,众仙家都觉奇怪,伸长了头,等着接下来的发展,孙悟空也不知所云。 悟空,出来吧。如来话音刚落,从莲台后转出一个孙悟空来,跟要杀玉帝的孙悟空一模一样,仿佛一个模子印出,两人一朝相,心下各自惊讶之余,都明白了许多事。后来出现的孙悟空怒不可遏,二话不说,抡起金箍棒就与当先的孙悟空战到一处,卷帘也明白过来。后来出现的孙悟空是取经团队的孙悟空,也是要去找唐僧魂魄的孙悟空。先前要打杀玉帝的孙悟空则是杀了唐僧,阎罗,龙王的孙悟空,怎么会有两个相同的孙悟空让卷帘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总算有了头绪。 两个孙悟空战到最后是伯仲之间,每人都知道对方的招数,越战越心慌乱,好象是在跟自己的影子相斗似的如此下去,最终必然两败俱伤。战到关键时刻,孙悟空竭尽全力一棒往对手击下,眼见对手已无可逃避,正聚精凝神要将对手毙于棒下之际,一个清晰熟悉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要杀他,不要、、、、、、 其声凄伤,其心若碎,孙悟空一个咯噔,灵台深处有股东西瞬间复活过来,他转身,看见了紫霞,原来她才是最最真实的牵挂,只不过以前自己不愿不敢去承认。就在此时,头上一阵巨痛,对手的棒落在头上,孙悟空觉得解脱了,轻松极了,他伸手在怀里掏出了条紫色的纱巾,向着紫霞招了招,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悟空、、、、、、紫霞扑在孙悟空的身上昏了过去。 十五:结而无局 我胜了,如来老儿,来来来,我们也战个三千回合。孙悟空杀了孙悟空后,鄙夷地在他的尸身上踩过,望也不望紫霞,径向如来走过去,心下盘算着这次莫要再上如来的当,不与他赌胜,直须索战便是,手底下见个真章。 你胜了,你待如何?如来不动声色地说。 与你大战三千回合。 本座不来与你打斗,你却说说,此番闹天宫所为何来? 我要坐玉帝的宝座。 哦?如来说了这句后,垂下眼皮再不言语。 玉帝和众仙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颗心都揪得紧紧,虽然适才战斗他们也瞧得云里雾里,但明白得胜的这个孙悟空大概便是要打杀玉帝的那个,准拟如来会有个好对策,哪知这当儿他似乎要小憩一番,孙悟空等得好不心焦,本待纵前一棒,可对这个长耳老儿委实心惮,正不知作何理会处,如来缓缓睁开了眼来。 当真要坐? 当真。 果然要坐? 果然。 要本座说,你不敢坐。 哈哈哈,老孙不敢坐,哈哈哈,如来老儿说老孙不敢坐,孙悟空一阵狂笑,睥睨四周一番,要俺老孙说,你是吓懵了不是,哈哈哈。 你却坐来。如来说完这句,又缓缓闭上了眼,此言一出,四底下一片骚动,玉帝的宝座却是如何作耍得来,连玉帝在内,一干人心底下慌得不知所措。孙悟空等了好久,不见如来再有任何动静,回想刚刚他坐的神情,似乎不敢与自己打斗,怕了故弄玄虚,再想得一想,反复印证一番,如来确实不敢与自己打斗。孙悟空再无疑虑,举步便往玉帝的宝座跨去,四底下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玉帝的心砰砰直跳,他急不可耐的一个纵步,到得案前,拍拍屁股正要坐下。 莫要坐!卷帘说了这一句,直如晴天霹雳般响彻灵霄宝殿,众仙回头向他奇怪地看了看,孙悟空只是头也不回的一个讪笑,摇了摇手,大赤赤地坐了下去,这时候,众人只听见震天价一声轰响,卷帘闭上了眼,如来却缓缓张开了眼,高呼佛号,口占一偈:心如空来空是空,心若不空空非空,欲海浑浑乱真如,杀身成害,休!休!休! 众仙家举目望宝座上瞧去,已不见了孙悟空的踪影,宝座上袅袅升起一缕烟灰,正迷惑不知所以处,如来座下弟子却在这时口颂佛赞,如是我闻,阿辱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从去,故名如来。 是时,满天梵音徐徐飘响,朵朵莲花于空中绽放,肃穆异常,如来收了法身光芒,步下莲台与玉帝见礼。陛下担惊了。 劳动佛老,联甚不安。 哪里哪里,劫数使然,陛下无须过于在意。 联受教。不知那妖猴? 妖猴是石猴的欲望心变成,心魔之甚莫过于此。如来此言一出,当下各仙家总算清楚过来,原来两个孙悟空都是真的,由于心中的欲望过分膨胀,竟自脱衍出元神而成后者之孙悟空。 欲望体杀了石猴,欲望体也被欲望所杀。 被欲望所杀?适才朕见那欲望体坐上宝座,却不知后来如何了? 那猴子始终逃不出本座的手掌心,哪里是宝座。说到此处,如来缓缓摊开掌心,众仙家望他掌中看去,却见雾气缭绕的一座山下躺着孙悟空,不知是死是活,一动不动,众仙家清楚适才孙悟空原来又是坐到如来的掌上去了,轰的一声想是如来遣神通运来须弥山将之压住。 佛老怎生区处那猴子? 此番却是再容他不得,妖猴是天地灵气所聚,该散归天地。如来说完,口占一偈,佛说非身,是名大身。接着念动咒语施展神通,只见他手掌微微握得一握,再展开时没了孙悟空和须弥山,只见一缕烟气缓缓升起散开散开,最终复归于无形无色。 卷帘缓缓睁开眼睛,他知道如来这一握已经将五百年来的恩怨作了了断,再无任何续集,无任何瓜葛前缘,他恨恨看着如来不知作何感想,如来从卷帘叫孙悟空莫要坐时注意到了他。这时再一接触神色,如来高送佛号,善哉善哉。跨上莲台与众仙家挥手作别,倏忽而去,一路向西。 他最终还是死了,这未尝不是一个结局,纷纷扰扰的故事总算有个句点,然则自己呢?卷帘伸手进怀里摸到了琉璃盏,心里感到安慰,却没了以前的平静,波澜不惊的心海泛起一阵阵涟漪。 十六:庆生会 天庭打败孙悟空的上一次是开了个安天会,玉帝这次想再来个安天会续集,同太白金星一商量,却有了新的看法。 陛下,老臣之见不搞续集为妙,免得狗尾续貂,下界各种活动的续集,就是前车之鉴。太白金星进言。 既如此,卿家有新名目吗,快快说来。 依臣之见,不如开个庆生会,一则嘲笑妖猴顽冥自取其祸,二则宣示天界改革和重生的信心。 甚佳,依卿家所奏,即刻办理去来。 臣领旨。太白金星便下去安排庆生会,众仙家这个时候,总算喘了一口气,叹了一声息,各自相慰问刚才战斗的伤恙,絮絮叨叨之间自是流落着大难不死的喜悦之情,仙家自有仙家的神通,仙家自有仙家的法度,过不多时,庆生会已安排妥当,但见那,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碧沉沉,明幌幌,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有千年不卸的名花,有万载常青的绣草,星辰灿烂,璧玉辉煌,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 众仙家朝毕天帝后各自侍立两旁,玉帝大赦三界,依战功加奖各个神将仙家,李靖是威慑三界广大神通统领大元帅,哪吒是忠勇灵通太子,巨灵神也是屡败不屈神威大将,如此一一不等,待卷帘上殿之时,太白金星见玉帝脸色阴晴不定,心下不知该假以什么辞色,不痛不痒的喊一声,原待罪卷廉大将进殿。 传招声中卷帘进得殿来,行礼毕,将琉璃盏自怀里掏出呈上,太白金星接过呈上玉帝,玉帝沉默好一会儿,却道,卷帘,你可知罪。卷帘一呆,没成想玉帝会问出这话,呆得一阵,玉帝更是天颜不霁,太白金星便道,你虽护驾有功,可以抵却私通外敌,但损毁天界至宝,罪在不可轻恕,你知道吗? 玉帝听太白金星这般一说,觉得自己对卷帘也不是挟私泄恨了,他确实是罪在不可轻恕, 我已将琉璃盏归齐了。 破镜总是难圆,这是自然的道理,集齐了也恢复不了瑰宝原先的亮丽。 卷帘不再说什么了,他本来就不是爱解释的人,归集琉璃盏也以为是自然而然的进程,天界不接受他的赎罪,他也没办法,他毕竟去做了,结局如此,对他来说倒也不太出乎意料,按理,他这个时候要愤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找不到愤怒。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他默默看着,天庭会再给他一条怎么样的路,于是他静静盯着太白金星。 玉帝颔首微笑,算是对太白金星的许可,太白金星见玉帝的暗示便知自己的处置甚合帝心,不再惴惴。念你此次护驾有小功,不再处罚你私自上天庭之罪,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太白金星话不敢说完,偷眼望向玉帝,看玉帝颜色行事,过而减之,不及增之,总是力求恰如其份。玉帝天颜大霁,太白金星知道这样的处置甚是便当,接下来的话语就十分威严,从今往后,潜心修炼,不必再挂念天界了。 几句话一说,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长久流放,永不录用之意,叹息者有之,自伤者有之,但窃窃私喜总是多数,卷帘的深藏不露让众仙家感到惊讶却也引来很多怨怼和嫉妒,如果因功升迁,居高位的人显然尸位素餐,同列的人也是只能望其项背。 太白金星宣示完处置卷帘旨意后,后众仙家大抵觉得快意,沉默的卷帘本就少有来往之人,更没人替他说上只言片语,众仙家刷地把目光注视卷帘,见他也没有任何辩解的意愿,只是脸色在一瞬间好似暗淡许多,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把琉璃盏放回怀里,淡淡地扫视了四周的仙家后再不言语,迈起步伐,径自出了灵霄宝殿,只留背后太白金星的斥责和众神将的蠢蠢欲动却不敢真动。 信步在天庭里游走,心中明澄,从未有过。 重归天界不是他最终追求,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最终追求,追求本来就是一件异常荒唐怪诞的事。世间万事万物的变化是不能拘于一格的,倘若囿于一个范围便会困顿淹蹇,唐僧,孙悟空,就是此例。他在流沙河里,悟出了深一层的道理,尤其应该像水一样,不能够有一定的形式,有石头的地方绕了过去,有洞穴的地方就流了进去,盛在方盒子里是方形,盛在长盒子里是长形。 思思想想之间,不觉来到了银河边上,突然,卷帘感到一股炽热,抬头见银河边上的天牢 里一阵阵浓烟直往上窜,将银河照得光亮亮,毕毕剥剥的火烧声中隐然有言语传出。 十七:月界 天蓬,你快走,莫要管我。语气之中焦急异常。 阿月,我要跟你在一起。这个声音却是坚定无比。 卷帘听出是猪八戒和阿月的声音,阿月自上一次孙悟空闹天宫后,因和天蓬有私通外敌之嫌,被监禁在这个银河边上的天牢受罪,天牢是天界处罚犯罪神仙的地方,在银河的尽头,人烟罕至,荒凉已极,何以这时突然着火燃烧,卷帘不得而知。 望着熊熊一片的火海,卷帘顾不上再做打算。提气向天牢之处冲了进去,见猪八戒抱起阿月,左冲右撞不得其门而出,全身衣裳多处着火,断梁残瓦纷飞之下,狼狈不堪,他的脸上神色却安详已极。 二师兄,往这边来。卷帘大声招呼,猪八戒抬头看到卷帘心下一阵安慰,几个纵落便向卷帘处奔来,但是无奈距离过于遥远,且断梁因火烧之故纷纷下落,火势蔓延更是举步维艰,眼见堪堪葬身于斯。 二师兄等等,我引水救火。卷帘边说边使神通,往河中一挥手,银河水哗一声作一弧形向天牢激射过来,只听得嗤一声,河水甫一接触火势便化作一道浓烟和蒸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火势丝毫不见消减反而更显旺烈,卷帘心下骇然,要再引河水却听得猪八戒叫道,沙师弟住手,这是天火。 卷帘一听是天火,急忙收手,天火是天地之气孕育的神火,遇水越发,无物而抑。天地间每有重大变故的时候,便有天火萌发,上次大闹天宫就勾动天火,只是在下界的火焰山燃烧,这次想是孙悟空二次大闹天宫,又勾动了天火。 当下不及细想,眼见猪八戒的步伐已经凌乱沉重不堪,再迟得片刻就有性命之忧,卷帘提气闭气,使神通纵身向猪八戒奔去,要将两人接引过来,但是苦于被火势和断木所阻,总不能会合到一处,左纵右跳间卷帘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阿月幽幽醒转过来,一急又被浓烟骤呛,昏过去,天蓬将她驮在背上,她也感到天蓬的精力和神通正一点点流失,感受他颠仆步伐所带来的震撼,倾听他粗重喘息所给予的安慰,阿月心痛不已,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为什么执意留在天庭,我为什么不跟他一起下界,我后悔了吗? 天蓬,我知道你会来看我的。 是啊,阿月,我天天想着这一天,现在终于我们又在一起了,我心里太满足了,真的,太满足了。 我也是。阿月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进天蓬的颈项之中。 不要伤心,死了我们也总算在一起了,不要哭。 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天庭。 这是什么浑话?天蓬突然停住脚步,深深的看了阿月一眼,一丝绝望闪过,他轻轻叹得一声。依然不舍的深深的把阿月抱住,不走了,就到这里,好歹还是天庭的界限。 一根焦木砸在了天蓬的背上,天蓬把阿月抱得紧了紧,他心中的绝望越来越浓,他眼中的爱却越来越重。阿月抱住了天蓬,我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在她心中,有两个同等的爱,一个是天庭,一个是天蓬。 一旦天庭和天蓬同样重要,天平实际已经不在天蓬。 卷帘纵得几纵近不得天蓬和阿月,隔火望去,天蓬和阿月已渐渐湮灭于火舌之中,清晰听到一句话,虽然是天牢,好歹也在天庭,这是天庭的界限。顿时天蓬和阿月周围一片碧绿的光环暴生,逐渐拓展开去,最终将所有的火舌扑灭。 卷帘呆呆站立当地,瞧着眼前的景观,再去搜寻天蓬和阿月,却不见了丝毫踪迹,只余下地上的斑斑白色灰点,卷帘知道天蓬和阿月已经死了,耳边回响着一句话,虽然是天牢,好歹也在天庭,这是天庭的界限。 阿月选择留在天庭,她不想下界,所以,天蓬要赎罪,重回天界,天蓬讨厌天界,他的界限是付出。阿月爱天蓬,她要的是天庭里的相守的天蓬,她的界限是爱。 如果爱是界限,你就不会去付出,如果界限是付出,你才是走进了爱。 反抗,你会走向宿命。突破,你会到达界限,反抗不是突破,突破也是一种反抗。界限的存在不是为了被突破,界限的存在只是为了被到达。卷帘信步出了南天门,再不回头,再不犹豫,只是一想到流沙河,心中便五味杂陈,脖子上的索儿散发着熟悉的香气,卷帘的心也感受着熟悉的酸楚。 十八:东游记忆 黑色的流沙河缓缓向西流去,河里浮不起任何物事,禽鸟都无法从上空飞过,一望无际波澜不惊的河面,孕育着羽毛也浮不起的死亡阴影,然而时时向西流着的河水却刻刻新活,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牵引着它,跟造化背道而驰、、、、、、 卷帘站立河岸,遥想前尘往事,暌别数载的不是景物,心也好像是换了一颗,还有割舍不下的回忆,是关于小鲢,还是关于赎罪,还是关于取经四人团,他好像想清楚了,又好像没想清楚。 思考就像一个黑影,不面对的时候,影影绰绰感觉她在你身侧来来回回,可是当你一转身,想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却只有空气,和空气里的风,空空如也。 观音派给的取经差事已经幻灭,她应该知道吧,如来是他老师。二闹天宫后,挑战仿佛全被压制下去,走向幻灭,都没了,还是在酝酿另一种抵达。卷帘的脸色终于凝重了起来,长啸一声,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纵身进了流沙河,径自来到小鲢的洞穴,小鲢死后他再没来过这里。 进了洞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块石床,卷帘在它边沿上坐了下来,拿手轻轻摸娑着冷滑的石板,当初第一眼看见小鲢就是在这洞的这石床上,小鲢因为自己的挣扎而后退的情形,一点微惊,一脸欣喜的神态历历在目,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她削瘦的双肩,仿佛呼唤几声她就踏波而来。 小鲢会把精心准备的食物放在桌上叮咛自己放在哪里,会把洞穴整理得适宜生活,会关心地询问琉璃盏归集进度,会在洞里静静等他回来,会常常问一些零星的世事,为了让他多说点话,开心快乐点,看到自己的晦气脸柔和明亮了,她会肆意的笑,他也会笑了、、、、、、 卷帘的心不断痉挛,不断收缩,小鲢,小鲢。 黯然出了洞穴,抬手拭拭脸,他茫然走回先前住的洞穴,到得洞口,停住脚步心里拿不定主意。不想回自己的洞穴,小鲢的洞穴又心中不平静,但是终究可以让自己踏实点。卷帘转身望着小鲢的洞穴,依稀听到清脆的声音在向他说着,心上本无岁月,实实行去,可也,可也。 卷帘感到一阵释然,转身,提气,大喝一声,使个神通,双掌一式力推华山,将自己先前住的洞穴咂破填平,收手往后一纵,退在小鲢洞穴的洞口,若非那些可恶的水族,自己和小鲢在这个洞里,还在过那静静淡淡的生活,不用她说,也不用我说,生活就是在一起,那么自然,那么温暖。 卷帘望着洞口,心下一动,变出宝月铲,扔在空中,念个口诀,宝月铲在洞口上方唰唰掠过, 刻就两个字,鲢穴,顿时青光耀眼,水中弥漫淡淡馨香,笼罩着卷帘,进得洞来,脖子上的索儿又散发熟悉馨香,卷帘拿下骷髅链捧在手里,凑在眼前,小鲢,你知道索儿上串着的骷髅是怎么来的吗,我把他们的故事将给你听。 熟悉的馨香浓郁了起来,径自往卷帘的心坎里去,卷帘开始了他的回忆,那些是发生在小鲢玉陨而西游未始之间的事。七个去东方的取经人的故事,姑且叫做,东游记。 十九:养生主 卷帘坐在柳树下,远远望见一伙人向着河走来,卷帘合上眼皮静坐,不多时,听见身边有人询问,睁开眼来,是那伙人。 请问大哥,这河是什么河,过了这河,多少路程可以到东土大唐?一个仆人装束的人向他问路,趁着问路的当儿,那人把肩上挑的行李担放了下来。 流沙河。卷帘说完又合下眼睑。 仆人以为他会接着说,许久不见卷帘动静,又问。打搅大哥,不知这里离东土大唐还有多少路程?仆人看着静坐的卷帘,好一会儿见他不反应,心下奇怪,这东行路上果然风俗和人情尽不相同。 大哥。仆人又大声叫了一遍。 不知道。卷帘说。 仆人眼见问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挑上行李走了回来,向坐在马上的衣着华丽的人禀报,马 旁边也有一个仆人牵着马,一众三人满身风尘,显然马上那人是主人,脸色憔悴,愁苦。 问清了没? 回主人的话,这里是流沙河,再有多少路程到东土大唐却是不知。 打听个路都办不好,你是怎么了。主任有些不悦。 那人说不知道。 说了什么? 没了。 没了?主人下了马,将缰绳交在仆人手里,径自向卷帘处走去。我自己问来。 大哥有礼了,我打听点事。 什么事?卷帘睁开眼睛。 我要去东土大唐处取经问道,走到这里已经八九个寒暑,不知东土大唐还有多少路程要走,连月来,路途上不见人踪,今日遇到大哥,希望大哥不吝指教。” 到大唐多少路我不知道,但这里已经是东土。卷帘点了点头说。 已到东土了?那人有些惊讶。 是。” 终于到东土了,太好了,太好了。取经人言语中流露着兴奋,脸色也转好,但过不多时又恢复原来的愁苦。可大唐在哪里呢? 过河前行就是大唐的方向了。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取经人做了个长揖走了回来。 主人,怎么样了? 这里就是东土,过了这河往前行可以到大唐。 那我们渡了河去。两个仆人异口同声说。 正该如此。 主人,我看这河方圆周围别说是人就连飞禽走兽都不曾见着一个,怕是没有渡船。没有渡船,这又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取经人以手加额,详细环顾四周,这八百里流沙河,当真是个荒凉不毛,周围莫说是人了,就是动物也不曾见得半个。就这一个晦气的和尚,在岸上看似修行,也非修行,直是要入定一般,不言不语,呆若木鸡。取经人才下心头的愁苦又上了眉头。 主人,不若我们做个小筏渡了过去。牵马的仆人突然喊了一声,仿佛新发现,语气中有些惊喜,那他用手指了指卷帘。你们注意看,这人后面,好像有树在动。三人再仔细一看,却有九棵柳树,在卷帘静坐之处环生,先前不甚在意,是以忽略,这个时候想着怎样渡河,自然的就会想到木头等事物。 才想到,眼前的柳树却原来就在了。 八百里流沙河,苍凉不毛,黑山白水,没有飞禽,更无走兽。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也没有风,也没有雨,也没有太阳,不知道晚上可有月亮?突兀兀的九棵柳树,突兀兀的就长了出来,静悄悄的在那里,没有风,也不飘,也不摇。你看不出它的颜色,树应该是绿的,可是看在你眼里,没有丝毫生机。 取经人走到卷帘跟前,又一长揖,卷帘也向他点了点头。 大哥,我们要渡河,想来附近应该没有摆渡之人,身后的柳树该是大哥种植,请卖了与我做小筏,便宜渡河。” 尽管取去便是。卷帘不假思索地说。 回头我重重酬谢大哥。 不必。 哪能这样,将我们携带的宝物取出一份送与这位善心的大哥。 挑担的仆人向行李担里就要取宝物,卷帘眼一闭,大声说, 必拿了,快快取了就走,莫打搅我。 取经人见卷帘确实不要了,也有不耐烦的神色,拿手止住仆人,接着两个仆人取出斧头等 工具,一阵坎坎,到日落时分已经把木头处理便当,当晚三人在河边打尖歇脚,埋锅造饭,邀卷帘同席,自然的也是被拒绝了。 隔日两个仆人便起了大早,忙到中午时分,小筏已经落成,取经人怀着兴奋的心情看着仆人将小筏推进水里,才刚松了一口气,要向卷帘道谢,话还没说出,见小筏在水里神秘地沉没了,两个仆人楞在河边不知作何反应,取经人也反应不过来。呆立当地。 这河不浮物事,羽毛也不浮。卷帘缓缓地说。 连羽毛都不浮?仆人喃喃自语,另一人撕下衣袖放在河里,那衣袖也神秘地沉没下去,取经人明白了过来,这是条神秘的河,难怪周围没有任何人踪和动物。看来柳树下静坐的人不是一般人,应该是个有道行的,渡河的事还得着落在他的帮助上。取经人又走向卷帘,在卷帘的对面也盘腿坐了下来。 不知河里为何会不浮物事,请长老开示? 这条河只属于两个人。 只属于两个人的河?取经人甚是不解,既然已经不浮物事,就算知其然也没有意义,对取经人来说,怎样渡过去到达东土大唐才是主要。希望长老指点迷津,如何才能渡过河去。 没办法。卷帘缓缓的说。 没办法,这可怎么是好,我千里迢迢从西方终于来到了东土,眼见快要到大唐,却被这河 阻了,我的所有希望都落空了,落空了、、、、、、取经人一脸憔悴和失落,极大悲痛在他的语气里显露无遗,叫人不忍见闻。 为什么去的大唐。 我是西方人,小时候是个孤儿,受尽了各种各样的艰辛,后来凭借着智慧和能力挣了很多钱,渐渐地富裕起来,后来就富甲一国了,以为有了财富就不会再有烦恼,不再受任何约束,可是事情并不是那样的。取经人知道眼前的卷帘不是一个普通人,便向他说出去大唐取经的由来。我极喜欢的一小妾得了病,所有名医都束手无策,她日渐走向死亡,我空有敌国的财富也无能为力。我才知道原来贫穷只是人生的一种约束,更大的还有疾病,死亡,才是最可怕,我看着那种走向死亡的绝望,从此再也快乐不起来。 “所以后来呢?” “后来我就开始千方百计寻找可以不死的办法。” “找到了吗?” “没有,医生说要吃神奇的药物,我不惜重金,天天吃,三餐吃,可是身体越吃越糟糕,精神越来越差,乏力疲劳嗜睡,后来和尚告诉我说要皈依佛祖,才能成佛,成了佛就可以长生不死,我于是就遁入空门,可是佛教的戒律和生活习惯让我活得越来越虚伪和压抑,况且身边的和尚从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佛的,我的师父是个有道的高僧,那年他坐化后,众人都说他是成佛了,可是我明明觉得他是死了,跟我小妾一样的死亡,只不过他是坐着的,但是他们笑话我说那就叫做成佛,后来我还了俗,因为就像他们说的成佛,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我自己觉得是死了后才能成佛。” “你放弃了?” “没有,我继续寻找不死的希望,又有人告诉我说,一个很高的山峰上有仙人居住,找到他们就有不死的法术,也有不死的仙丹。我费尽人力和物力到了那座山顶,住了一年却连个樵夫都没遇到,我一气之下又染了山顶的瘴气,回来后一病不起,我知道快要像我小妾那样接近死亡了。” “后来呢?” 心灰意冷的时候,一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人,他对我说,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等我追上前去,要向他问清楚时却不见了,我大声叫唤,他也没出现,我思索他说的话,似有似无间,远远地又传来他的声音。切记,庖丁解牛,速来东土大唐。一惊醒来出了身臭汗,我的病竟神奇般痊愈了。 白胡子老人?卷帘心下有所触动。 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人,我依稀记得他的相貌。说到这里取经人有点愉悦,仿佛回忆到他 痊愈时的神奇。后来我向智者打听,终于在一个很老很老的智者那里得到答案。 什么答案? 他说东方确实有个国家叫大唐,也有庖丁解牛的故事,是道的故事,讲一个得道的厨子在支解一头牛时让一个国王懂得了养生的故事,其他的就说不上来了。这些是孩童时候去过大唐的祖父讲给他听的。 所以你就来东土。 是啊,老人给了我坚定的信心,那时候我都快死了,是他救了我,而且在梦里,所以道一定很神奇。 卷帘听到这里,低头沉思不语。 希望长老帮助我渡了这河,长老就是我的再生恩人。取经人说着跪了下来。卷帘躲在一边。你起来吧,我不一定能帮你渡河,可以给你一个不沉竹筏,其余就看造化了。 多谢长老,多谢长老,不忘长老的恩情。 卷帘往河里一招手,那沉了的竹筏刷一声,破水而出,落在身边,卷帘划破手指滴了滴鲜血在上面,却见竹筏变成青色,空灵极了,散发出馨香,卷帘再一招手,竹筏落回河面,稳当的浮着。 去吧。但必须提醒你,造化不到,你的命就没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取经人对卷帘行了三个大揖,对仆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如果我死在这河里,也是归宿,你们就回去向少主人说了,余下的宝物你们分了,也不枉同我走这千山万水。 主人,还是回去吧,不渡了。两个仆人异口同声说。 取经人径自站了上去,只见竹筏有人摆摇似的,缓缓向对岸驶去,本来好好的,过了一半后,却逐渐往下沉,河水没了取经人的脚踝,没过小腿,没过大腿,及腰,两个仆人在岸上大声的叫着,取经人却只是一动不动,河水最终淹没了他,在那个灭顶的刹那,青光暴长,河水滚烫,不多一会浮上来一个骷髅头,孤单的漂到了对岸。卷帘后来就把它收了起来,串在索儿上。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