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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魂》


 一.

“为什么来找我？”老人问。
“傲叔说只有拜您为师，才能学到最强的刀法。”孩子说。
“最强的刀法……老夫不敢当，”老人如是说，“那你学刀法的目的是什么？”
孩子一愣。
“想学最强的刀法，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老人说，“我想知道。”
“为了……复仇。”孩子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为了复仇么……”老人轻叹一口气，“复仇的种子已在你的心中生根。这是一颗有毒的种子，等它长成的那一天会将你浸没，那时你只会记着复仇二字，直至你成功或死去。”
孩子看着老人：“我……不懂。”
老人问：“你真的想学刀吗？”
孩子笃定地回答：“是。”
老人盯着他：“只是为了复仇么？复仇之后又当如何？”
孩子一愣，低下了头。
“看来你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老人说 ,“刀是武神赐予这个世界的礼物，但他并不希望它总是沾染着鲜血。握住它的手，应当有更伟大的使命。”
“可惜，大多数的刀客并不明白。”老人再叹一口气。
“你先走吧。当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老人转身。
门被轻轻关上。
老人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还算有礼貌。”
他取出了一封信。这是孩子刚来时交给他的。
他拆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纸。
微微泛着金光，隐隐浮出一个龙头。
老人有些失神，抚摸着信纸喃喃自语：“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愿意来找我了吗……”
老人倏忽开口：“进来吧。”
木门外，一名体格健硕的男子只刚抬起了手，已然收到了主人的邀请。
闻言，男子在门口弯腰行礼：“在下傲烨，柳老，惊扰了。”言讫，轻推木门。
柳老却仍旧盯着手中的信纸：“是他让你来的？”
傲烨毕恭毕敬地仍是低头：“在下是在依从主人的命令。”
“那他现在人在哪？”柳老突然抬高了音量，看向傲烨，目光灼灼，又隐隐然含着怒火。
“主人现在……有要事在身。”
“放屁！”柳老怒目，“抬头看我！”
傲烨显然极是震惊，并未想到这粗鄙之语会从老人口中传出。
“你不知道那孩子在他心中有多重要？以他的性格，让他在天下所有人的性命与那孩子之间取舍，他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傲烨低头沉默了一会：“主人现在下落不明。”
“什么？”柳老一惊，“天下又有谁能威胁到他？”
傲烨攥紧了拳头：“鬼枪，龙信；战神，梁无殇。”



 二.

“都给老子手脚麻利点！”一名身着军装的小吏呵斥道。
他突然感到一丝凉意，转头望去，立即堆起谄媚的笑容，身子快速弯了下去：“大将军。”
一个懒洋洋的“嗯”字回答。
一个并不起眼的身影。
腰间悬一柄剑，挂一壶酒。
身着书生白袍。
眼中并未存咄咄逼人的杀气，相反还似乎有些平易近人的温煦味道。
此人便是名动天下的战神梁无殇，若是在街头相遇，保不准被寻常百姓看成是富家书生郎。
只是考取功名略显得老了些。
“语气和缓些，”战神继续前行，“都一样，是爹妈养的。”
“是，是，是。”那名军官低着头，连声应允。
“韩胜啊，这偌大的军队日后可就要交给你喽。”这位战神听起来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
他的身后，一名少年背剑，紧随。
“谨听老师教诲。”少年毕恭毕敬，声音柔弱。
“声音像个娘们，忒小。”战神小声嘀咕。
“柳老，您会教导公子的吧？”傲烨小心翼翼地问。
“教不教，关键不在我，”柳老转身不再看他，“在他自己的心。”
傲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去找他聊聊吧。”
木门关上了。
老人又一次看向了手中的信纸，满脸戚容。
他用手抚摸信纸，衰老枯槁的手缓缓滑过纸面。
孩子坐在草地上，凝望远方。
夕阳为眼前的这座城披上了一件火红的战袍，让这座城市肃穆，凝重。
不过孩子的视线并未凝聚在这座城。他只是在发呆。
身后，一如既往的一个健硕魁梧的身影，棱角分明的脸透着坚毅，却又被岁月刻满了沧桑。
今日，他身后还背了一柄刀。
刀身修长，六尺有余。盘龙栖凤，吐露威严。
刀名，大夏龙雀。
这个叫傲烨的男子就一直静默地站在孩子身后，静静等待着。
孩子终于问了：“傲叔，我应该拜那位老者为师学刀么？”
男子开口：“少主，这，必须由你自己做出决定。”
“老人问我为什么要学刀，可我想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孩子顿了一下，“一个让我能完全说服自己的理由。”
“少主，主人虽然说过希望你去拜柳老为师，但他也同样交代过，若是少主你不想学刀，”傲烨说，“那就不学。”
“不学刀......那我又能干些什么......”孩子眼中一丝迷茫。
“主人说了，一切的道路都交予少主你自己进行决定。如果不学刀，主人认为能够做一个凡人也很不错。”
“凡人么......”孩子低着头。
“老人说刀是武神赐予世界的礼物，不应该总是沾染鲜血。可不沾染鲜血，学刀又是为了什么呢？”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学刀的理由，少主，这必须由你自己去寻找。”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孩子低下了头。
“那我觉得，”傲烨盯着他，“少主未必能现在就找到想要的答案，但少主可以，慢慢去找。”
“慢慢地找么......”孩子并未抬头。
“是的，少主，你学刀绝不只是为了复仇，在未来也许还会有更重要的作用，”傲烨道，“而答案，现在无法猜测。”
傲烨继续说：“如果少主此刻即便不知道答案也仍愿学刀的话，傲烨相信柳老不会拒绝。”
孩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三.

“想清楚了？”老人背对着孩子。
“嗯。”一声轻轻的应允。
“那么，告诉我你的答案。”老人转过身，目光炯炯。
“我......还没能找到答案。”孩子如实回答。
他抬起头，注视着老人的眼睛：“但我还是想学！我想慢慢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无论多久吗？”老人继续问，“即便十年、二十年找不到答案，也会坚持着去寻找？”
孩子低下了头，想了一阵，抬起头重又坚定地回答：“是的！”
老人一阵恍惚。“真像他啊。”他喃喃自语。
“希望你多年后仍旧可以记起这个回答。”老人回神后露出了微笑。
“吾之名为—柳玄，从今天起收你为第二个徒弟，也会是我的关门弟子。”
“老师，我……还有个师兄？”孩子问。
“这个问题你不必关心，以后你会知道的。”老人的目光掠向别处。
“好的，老师。”孩子点点头。
“你叫龙魂，是吧？”老人问。
“是的，老师。”
“从今天起，我会叫你舟魂，以后你就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原先那个名字，不要轻易让任何人知道。”老人叮嘱道。
“好的，老师。”孩子点头。
“不问问为什么？”老人好奇道。
“不问。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会问尊长的决定。”
“哈哈，是个好孩子。”老人笑了两声，敛起笑容，“不过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不是父母，不是师长，而是你自己。”
“倘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还谈何尊重，谈何保护，谈何复仇？你，记住了吗？”老人目光如炬。
“记……住了。”孩子回答。
“回去吧，从明天开始，”老人顿一下，“我教授你刀法。”
未央城。书香茗楼。
“战神大人，我想你们的效率还是应该再高一点。”全身笼罩在一件龙纹黑袍中的男子出声。
他身后背着一杆长枪，枪身漆黑如墨，盘一条虬龙，枪尖在不经意中已经没入了地面，留下一道划痕。
“是你们太急了。才过去没多久，就忙着一网打尽，搜捕欲孽。”被尊陈为战神的男人端起了身前的茶，微微抿一口，说道。
“让我家主人等久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男子沉声。
“怕受罚的是你，又不是我。”战神眯着眼。
“我不希望你违抗我的命令，”黑袍男子道，“如果我的主人发怒，你的梁国会化为齑粉。你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吧？”
“你是在威胁我喽？”战神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不敢，不敢。”黑袍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战神突然挥挥手，“好的好的，听你的。我只能尽力。”
“那已经足够。”黑袍男子起身，离开了酒楼。
留下战神一人，看着眼前的茶壶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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