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陌境堡垒》 关于更新时间 本人目前失业,但也暂时不打算把写作当成是主要工作,只是将其当成是一门兴趣爱好,当然如果这份兴趣可以给我带来回报,能让我吃饱睡好,那我也会多花些精神在这上面。 目前的更新时间是每周末更新,更新数量看个人状态,通常来说周更1章,状态好的话可能会增加。 读者群什么的暂时没有,等到读者很多了并强烈要求的话再说吧。 修订预告 因个人原因,全部推翻重写—— 序 “朝本绘,你做什么又跟客人打架!” 这个冲我大声嚷嚷的人是这间餐厅的经理,餐厅名为“西泽尔”,是个没什么意思的餐厅,每天的工作就是端盘子,收盘子,擦桌子,顺便收拾收拾一些不听话的人渣子。 什么是人渣子?纯粹只是为了押韵而已。 “经理,你明知道为什么还问,岂不是明知故问吗。”我懒洋洋的答道,因为我说的可是实话。 他竖起那根肥硕的食指像是要点到我头上来,但只是一直重复着“你你你你你”就没有了下文,随后只能跟以往一样,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垂下手臂,仿佛打架输了的小学生临走前放下的狠话那样,“我服了你了!” 那我到底为什么跟那些客人打架?谁会有事没事成天找人打架啊,当然是因为他们不识好歹啊,说是饭菜里有头发丝,有头发丝那我们给他换或者免单呗,可他们就是闹事,骂骂咧咧地叫来店员,吸引其他客人的注意,然后就说要赔钱,不然砸店让我们好看什么的。 切,我管得了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当时的答案很简单。 一脚飞踹。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觉得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如果是最后一次,我该把他们通通沉江底去。 “我是看在你这人本分老实,一心想要帮你朋友所以才一直帮你顶着的啊,上头几个老板可一直在给我压力了,都是我一直在帮你说话你晓得不?”经理苦口婆心的对我说道,那模样倒是像极了我三年前失踪的父亲。 三年前瘟疫爆发后,我爸去外省工作,然后就没了消息,似乎是在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他。 古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他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像那种不顾一切寻遍天涯海角的故事只会发生在电影里,我一没资本二没人际关系,凭什么本事去找他? 再加上我的朋友也还在床上躺着,他一年前去外地工作,回来就确诊,直接躺下了,一躺就是一年,每天都有可爱又漂亮的护士姐姐给他做面部按摩,这可都是他生前梦寐以求的东西。 哦抱歉,不是生前,是昏迷前。 退一万步说,其实我跟我父亲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像那些小说里的“父慈子孝”在我们这是不存在的,他一心只知道工作,三年只回来一次,一次就待两天,我连他的工作是什么都不知道。偶尔往我账户里打点钱,要吃啥用啥我自己买,一两个月就打一个电话,问我近况如何,我也就说“一般”或者“还好”去敷衍了事。 也许如果我妈还在家里的话,我跟我爸之间的关系就可能跟人家描写的小说里的那样和谐了吧。 唉,单亲家庭一辈子的痛啊。 所以,与其去费力寻找一个我并不怎么关心的生死未卜的父亲,还不如保住身边的挚友,不论如何,他可是陪伴我从小到大的唯一的知己啊。 “晓得啦,我会注意的。”我如往常一样答道,反正都是敷衍。 “唉。”经理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走掉了。 “服务员!”一声粗鲁的咆哮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先抬头看了眼经理的反应,经理几乎被吓了一跳,神经反射似的看向我这一边,仿佛下一刻我就会冲出去把那个大声喊叫的家伙摁在桌上暴揍一顿那样。 “服务员!!”第二声咆哮,伴随着一道震动,这次我才回头看去,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家伙扰乱了餐厅里的平静。 拍桌子的人是一名光头佬,但他膀大腰圆,脖子和胳膊上都有纹身,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左手戴着金表,右手戴着一串佛珠,与其称他是光头佬,我宁可叫他“死胖子”,虽然他那一身横肉并不全是脂肪。 “死胖子”看向我这边,我俩的视线有那么一会重叠了,我紧盯着他,倒是想看看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另外一名服务员所吸引,那是我们餐厅里除我以外的另一名男店员,其他的都是女店员,遇到这种事情几乎都缩在了后面。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那名店员小声问道。 “啪”的一声,黑色的账本甩在了他的脸上,他没接住,账本落在地上。 “什么事?”甩出账本的是坐在死胖子对面的一个年轻女人,穿着露肩的粉色上衣,穿着比我内裤还短的短裤翘着二郎腿,她趾高气昂地说着,“我们点的鱿鱼过了半个小时!到现在还没上来!” 不就是鱿鱼吗,急什么,这么急的话为什么不去隔壁海鲜市场呢?我在心里念叨着,并不禁笑出了声。 “你们厨师不会还在外面抓鱿鱼吧?那可得小心咯,天晓得他会不会当场把鱿鱼给生吞了。”死胖子说道,同桌的另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嚯?喜欢笑?我迈出步子。 “朝本绘!你别给我添麻烦!”经理一把拉住我,从我旁边快步经过,来到那桌客人的面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鱿鱼是吧?我立刻让厨房去弄,十分钟之内就能送到,好吗?”经理低头哈腰地说道。 “十分钟?加起来都快一个小时了!你们餐厅怎么做事的?!”女性嚷嚷着,经理把背弯的更低,并说道:“抱歉抱歉,这个鱿鱼就当是免费送的,另外我们还会额外赠送一份甜品,请别生气。” “嘁,这还差不多。”年轻女性仍旧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将烟叼在嘴角。 “那个,请您能不能把烟给灭掉,这里禁止吸烟的。” “哈?”女人的声调拉的老高,听上去格外刺耳,“凭什么不让抽烟?” “其他一些客人不喜欢烟味的呀——”经理陪着笑脸。 “谁不想我抽烟就站出来说,尽管说啊。”女人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喊道,没想到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我刚要开口,身后一声“服务员”叫住了我。 回头看去,一位打扮得体的男子正举起手臂,面带微笑地望着我的方向,有那么一会我感觉他似乎就是在找我,而不是在找服务员。 我走到桌前,拿出桌下的本子,“您好,请问要点些什么”,假借询问的幌子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貌。 他的模样非常具有特点,尤其是那双倒三角形的眼睛,他的脸庞干净利落,像是用刀削过似的,除此之外就是他那温文尔雅的仪态,令人肃然起敬。 男子摊开菜单,翻动两页,然后把菜单放在桌面上,用手指着其中一个,说:“麻烦给我一份经典披萨。” “一份经典披萨——” 男子沉默着。 “需不需要加饮料?有跟披萨配套的饮料可以选择。” “有柠檬水吗?” “您面前的就是。”我扬了扬下巴,看向桌面的水杯。 “那就不必了。” “只要一份经典披萨是吗?” “对。”男子合上了菜单,将其摆到餐桌一侧的金属框里。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我转身欲走,一声“朝本绘”却把我叫住。 眼下我有两个问题想问。 一个是:你叫我? 一个是:你是谁? “这是我的名片——有需要的话,打我电话。”男子将一张墨绿色的卡片递了过来,出于礼貌我将其收下,并粗略看了两眼。 卡片的一面用白色的字体写着“陌境堡垒”,背面则是一串号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有点好奇,问道:“您这是做什么的?” “我们公司方方面面都有涉及,而我则是负责为公司招募人才。”男子笑了笑。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直觉让我把他的卡片收进了口袋里。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我立刻意识到肯定出什么事了,回头一看,就看到经理捂着脑袋蹲坐在地上,一名瘦高个的男子手里握着破碎的玻璃杯站在他旁边,我还没搞清楚啥情况,就看到他踹了经理一脚,经理连忙护住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像是在投降。 “他吗的我马子说了要抽烟,抽完不就得了,你还她吗那么多废话?那么多废话干啥呢?”男子又往经理脑袋上踹了一脚,经理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捂着头蹲在那。 我特地加重落地的脚步声,大步流星地朝他走去,势必要把这厮给扔到街上去。 “别过来,朝本绘,你不要过来!”经理大声喊道,我是不晓得他怎么不抬头就知道是我的,但他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停下步子,停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你想干嘛?啊?你想干嘛?”瘦高男子举着玻璃杯冲我喊道。 我一声不吭,凝视着他,我只想知道经理到底是为什么要忍气吞声。 对这种人有什么必要一忍再忍吗?难道是为了生活,连一点尊严都可以不要? “这里我来就行了,你们去忙其他的——”经理对我和后面那名店员说道,瘦高男子回头一口痰吐在经理身上,一脚把他踢倒,“还几把废话呢?” 我真是气得牙痒痒,双拳紧握,随时都打算把那长得跟面条一样的人给打成麻花,可经理一看到我打算靠近就对我喊:“朝本绘,去做事!” 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置之不顾,更何况现在是我遇到这种事,我不可能当作没事发生那样走掉。 但经理接下来的举动令我我眉头紧皱,并不解的摇了摇头——他居然双手合十,对我祈祷着。 我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忍什么,职位?家庭?还是这份工作?舍弃自己的尊严就能保全这些东西了吗? 难道男子汉的尊严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吗? “喂,别急着走,过来。”死胖子突然出声,对我招了招手,“你看上去好像很不爽啊。” 是啊,当然不爽,何止不爽,再让我靠近一点,我能把你的脸打得跟桌子一样平。 “对不起,您们这次的消费就不计了,好吗?跟我们的店员没有关系的。”经理扒上桌子,死胖子二话不说掐住他的后颈,将他的头用力摁在桌上,还把烟头点在经理头皮上,疼地经理嗷嗷叫,周遭的客人都被吓得退避三尺,然后纷纷掏出手机来进行拍摄。 “跟你说话了吗?没跟你说话你接什么话?”死胖子噘着嘴,抬头冲我扬了扬下巴,示意我过去。 经理被摁在桌上的时候,脸正好朝向我这边,他努力想摇头,但看得出对方力气很大,他只能面目扭曲地看着我。 我走到他们跟前,面条男虽然瘦高,其实高不了我多少,大概也就几张纸的厚度,他没拦着我,不过脸上的表情属实嚣张,不是看在经理的份上,他可能已经趴下了。 死胖子松手将经理推开,然后拿起一杯水站了起来,经理抱住他的大腿,脸上仍努力堆出笑容,好声好气的央求道:“客人您就高抬贵手,别跟他们过意不去——” 死胖子像是甩掉腿上的蟑螂那样甩开经理,他愤怒的连踢带吼,“老子说了给老子滚远点!” 好几次经理被踹的脑袋都几乎要从肩膀上飞出去,几次他都紧紧抱住对方,一遍又一遍的说道,“求你了求你了”。 我真的傻了,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好像这样窝囊过,我记得电视里看到的男人总是昂首挺胸,各个腰缠万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算再怎么不济,那也都是挺胸抬头做人的主,是那种有人骂自己都会挥拳干回去的那种狠人。 但怎么会有人窝囊到被人打不还手,还求对方不要打? 经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经理被打得体无完肤倒在地上,他还是下意识的举起手,但估计已经被打到没办法分清东南西北了,只是干巴巴得重复着“求你了”,“对不起”等字句。 死胖子打完了经理,回头看着我,一腔怒火似乎都宣泄在了经理身上,所以转向我的时候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但他还是没打算放我离开,我从他的眼神里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情感,那是“挑战”的眼神。 “看到自己的经理被打,就一点反应也没有?你们怎么当员工的。”死胖子一边嘴角上扬,轻蔑地笑着,拿起桌上的水杯,往我脑袋上浇了个透。 我低着头,尽可能不去注视对方的表情——因为那会让我忍不住想要打他。 我只是搞不明白,经理,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尊严战斗是错误的选择吗?难道说想要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就必须像你一样抛弃尊严与矜持,然后安慰自己说是“能屈能伸”吗? “你刚才不是看上去很牛掰吗?来,打我啊。”死胖子握着玻璃杯的手撞了下我的脑袋,我的脑壳被玻璃杯底撞得生疼,我都不知道经理是怎么被人把玻璃杯砸烂了还能保持脸上挂着笑容的,这就是职业操守吗? “怎么?犯怂了?怕了就跪下来喊一声爸爸,你妈妈没教过你吗?跪下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周围的人突然都开始说话,把他的声音给淹没了似的。我没有太在意他说了些什么,我只是想不明白,我看着经理,他在地上匍匐,眼角都被打裂开,手臂摇摇晃晃的支撑着上半身,鲜血混合着唾液从他的嘴角滑下,我依稀记得半小时前他数落我的样子,西装笔挺,意气风发,头发往后一抹,活像是个周润发。 就因为他背负着这个餐厅的门面,就因为他还要照顾家庭,所以不论遇到任何委屈,不仅要忍耐,还必须要装出一副和谐的模样。 这样的人就算是勤勤恳恳一辈子,到了最后也赚不到什么大钱,一生就活在那么几个人的脑海里,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个出现在镜头里的背景人物。 这样的人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所以自己被打的亲妈都认不出来了,也要笑着说“我错了”。 “可是经理,你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我小声嘀咕着,默默地取下围裙,解开上衣的扣子,将其挂在一旁的座椅上。 “你这样的人,必须要能够昂首挺胸的活着!” 朝本绘 一个巨大的身影撞碎了西泽尔餐厅的玻璃倒在街道上,路过的行人纷纷退避,有的来不及躲开的便被餐厅里飞出的椅子和桌子砸了个正着,跟地上那肥硕的家伙躺在了一块。 餐厅里,一名不穿上衣的男子扯着那面条男的头发将其在地面上拖行,客人们早已作鸟兽散,因为但凡有谁阻碍到了这家伙,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对其发起猛攻,就在刚刚短短的半分钟内,已经有三名客人因为拍视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就被他打断了鼻梁。 这人简直是个疯子,但人们怕的就是疯子!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死胖子这会只知道逃跑,可他跑不出几步,脚下就一空,整个人悬空而起,还没来得及反应,脸部,胸口,裆部几乎同时遭到重创,他居然在空中被打飞,足足原地转了360度。 他只觉得诡异,自从这个叫“朝本绘”的人脱掉上衣开始,他遇到的就都是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从不知何处飞来的餐刀扎进了他的大腿,不知什么时候被扔到空中的椅子落在了他的头上,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已经腾空而起撞在了玻璃上,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可是这梦未免太真实了一些。 一个体重将近200公斤的成年人被朝本绘拖进餐厅,他一边哭喊着“救命啊杀人啦”一边扒住地砖之间的缝隙,可是他明明已经抓牢了缝隙,下一秒他却抓了个空,这让他更加恐惧,哭的声音都扭曲了。 他都不知道这朝本绘要把自己拖到哪里去,这人动起手来一句话也不说,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一副要杀了他的表情。恐怖片看多了,他都以为朝本绘是不是要把自己拖进厨房,用各种做菜工具来把自己的身体大卸八块。 过了不知多久,朝本绘停下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转了个方向,并扼住他的下巴将其视线抬高,但窗外的光线昏暗,再加上胖子眼里带泪,只能看清楚朝本绘的嘴巴一张一合,上面的部分布满阴影,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去道歉。”朝本绘松开手,让开一条路,原来他面前就是刚刚那位经理,经理此时还靠在桌子旁,脸已经用纸巾擦拭过,但红肿的嘴角和开裂的眼角都需要长时间的修复才能痊愈。 经理吃力的憋出笑容,又有些责备的说道,“朝本绘——你怎么又给我惹事了……” 朝本绘一个字没说,只是用力踹了身旁的胖子一脚,胖子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身子又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他像是小时候犯了错被打懵的熊孩子那样,呆呆地说道:“对,对不起。” “没事没事……请快起来吧……”经理说着就想要搀扶对方起来,却被朝本绘拦住。 朝本绘拽住胖子的后衣领,不过对方确实很重,本来想把对方提起来,结果自己拉了下去,不过也没差,他贴近胖子的耳朵,低声说道,“下次,被我再看到你来这里惹事,你知道的——” 胖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仿佛半个身子被埋进了冰窖里,他像弹簧玩具那样连连点头,“我保证,我保证……” “滚。”朝本绘说道,这个字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因为在胖子听到这个字的同时,他便从刚刚手脚无力的状态变得充满活力,连跑带跳的从碎掉的窗户里逃了出去。 朝本绘从挂在椅背上的衣服里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而后陷入了沉思,似乎在做某个艰难的决定。 但这个决定早在他做这些事情之前就应该已经做好了,或许他只是给自己一点时间悔恨,不过朝本绘向来不喜欢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所以他抬起头,将工作服叠好,摆在桌上。 “经理,我突然想去国外走走,去体验一下乡村生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承蒙关照,将来有缘再见吧。”朝本绘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朝本绘!”经理喊了一声,被口水给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别挽留我了!我是不会赔桌椅费的!”朝本绘留下这样的一句话,身影混入了店外的人群中。 “你的工资啊!”经理朝着茫茫人海,无助的呐喊道。 朝本绘-2 朝本绘忘情地奔跑在拥挤的街道上,天空不合时宜的下起了大雨——但对他来说似乎下的正好,因为那些挡路的人都赶忙找地方躲雨去了,人行道上一片畅通无阻。 朝本绘很苦恼,自己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把快乐建立在他人身上,有人却用别人的快乐来安慰自己。如果这些都是这个世界为了平衡所做出的调整,那为什么双方处境不能互换过来,挨打的变成打人的,打人的变成挨打的,这才叫平衡不是吗? 他玩命的跑,一时间甚至超越了世界短跑记录,可是没人给他掐秒表,每个人看到他都只会下意识的远离他,毕竟下雨天路上看到一个**上身且面目狰狞的肌肉男,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跑来,换谁都会犯怂吧。 大概跑了七八个足球场的长度,跑到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晓得是什么地方的地方,他终于停了下来,满心愤怒被疑惑占据,满脑子都只剩下一个问题——这是哪。 回头望去,自己经过的地方杂草丛生,布满泥泞,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人能走的路,可他刚刚就从那上面跑过来的。 朝本绘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因为他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一处光滑的平地,现在冷静下来后,他也想要找个地方避避雨,他可不想弄得自己感冒。 然而当他穿过一人高的杂草丛,踏上那块光滑的地面上时,他只有一句“卧槽”出口。 一望无际的白色大地上,一棵参天巨树屹立在远方,树干跟大地一样光滑而洁白,树冠位于那数千公里的苍穹之上,它的根则深埋在地底,朝四面八方蔓延,它的根深入海水,海洋会变得漆黑,它的根植入泥土,土壤就会失去养分,这棵树从来都不会结出一颗果实,但它从未停止过生长,人们应该祈祷它的凋零,因为当它结果的那一刻,世界就将毁灭。 尽特么扯淡。 朝本绘自己都不记得是从哪里听到的这段话。自从三年前那场灾难发生后,他就总会在不经意间看到这棵树,在喝水的杯子里,林立的高楼中,远方的云层上…… 这段话也许是在梦里,又或许是什么时候在一些无聊的广告上或废弃的报纸上看到的,可能有什么东西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向他传达一个消息,可是他不懂。 朝本绘扭头就走,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果然,他只是回头走了两步,再一眨眼,就又回到了之前的城市里,雨滴淅淅沥沥的落在人们撑起的伞上,轿车顶棚上,屋檐上,树上,竟然有人拿出一张报纸挡在头上,霎时间给人一种回归到几十年前的错觉。 朝本绘打了一个哆嗦,他现在啥衣服也没穿,就一条湿透的黑色裤子,街上经过的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去看他,朝本绘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下意识的把手伸进口袋里,试图掏出些什么东西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时,他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肯定自己绝对没有摸错,因为那玩意儿是方形的。于是他掏出来一看,是一张墨绿色的名片,奇怪的是下这么大雨,这张卡片却没有被打湿,宛如一张新的。 直觉驱使着朝本绘,令他赶忙跑回家后,拿起手机就钻进了浴室,一边泡在温热的浴缸里,一边在手机上摁下了那串号码。 “兹……兹……”的电流声取代了拨号声,起初他以为是不是手机进了水,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 “是朝本绘吗。”那声音说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只给过你名片。”对方回答,“怎么样,有兴趣来我们这里工作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朝本绘坐了起来趴在浴缸边,“这份工作能挣多少钱。” “最低10万起步,我们是按照每一单任务进行结算,一单任务最快的完成时间是3天,当然我们这份工作可是很危险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没问题。” “那么稍后会有人给你发条短信,你按照短信里的指示去做吧,注意休息。”对方说完便挂了电话。 朝本绘“嘶嘶”的吸着气,扣着脸上的痘痘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轻率了,然而没等他把手机放下,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上——明天上午10点前往动星大楼401参加面试。 面试地点离他家不过两条街,走过去十分钟要不了,他只是没想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居然就有工作,自己当初是为什么没找到。 放下手机,躺回浴缸里,朝本绘放松身心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啪嗒。”清晰而又清脆的声响,仿佛就从耳边传来,惊得朝本绘重新坐起,扭头望去,声音却是从门外传来,就好像深夜你听到自家浴室里传来水滴落入马桶的声音,可现在窗外风雨大作,怎么可能听得这么清楚。 朝本绘下意识提高警觉,他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情。那一次他差点丢掉了性命。 他关了浴室灯,缩在角落,因为有过一次经验,所以他明白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认对方的能力。 “啪嗒。” 声音愈来愈近,而且变得更加沉闷,像是有人拖着湿透的布鞋在地板上走动,每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湿脚印。 朝本绘觉得那个声音已经足够接近了,于是他行动起来,这里有个细节,当他准备行动时,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的时候,浴缸里流动的水像凝固的玻璃,从朝本绘身上甩下的水珠停留在空中,被风掀起的浴帘保持着扬起的姿态,转动的排气扇也像是被卡死似的停止转动。 整个停止的空间里,只有朝本绘在行动。 他冲出浴室,迎面撞上一个奇异的身影,那是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披散着头发,浑身从头到脚缠着深色的绷带,脚趾与脚趾之间连接着青蛙足那样的薄膜,而且他走过的地方果然都留下了湿滑的脚印。 这家伙身高起码有两米,身型瘦高,骨节粗大,像是从深海诞生的怪物,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它居然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大概还有3秒——朝本绘心想,并停了下来,他停下的方式也十分特别,因为他的双脚几乎是悬空的,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又像是坐在一个透明的椅子上。 3秒钟的时间,自己能够制服的了它吗?朝本绘觉得答案是否定的,于是他重新行动起来,双脚落地,转身就往与对方相反的方向跑去。 当他跑出五六步的时候,掀起的浴帘再度落下,浴缸里的水重新流动,排气扇恢复转动,原先悬浮于半空中的水珠也落在地上,那“啪嗒”的声响突然停下了。 朝本绘有些好奇的探头出去,谁知突然从浴室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声响,仿佛压实的高压锅突然爆开的那种恐怖声音,随后是重物接连落地的声响,朝本绘听出那是陶瓷落地才会发出的沉闷而又有些清脆的声音。 那家伙,居然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浴缸给弄坏了!朝本绘气得牙痒痒,他探头出去,看到过道上果然涌出带着泡沫的洗澡水,洗澡水被吸水瓷砖迅速的吸收,但是朝本绘刚刚奔跑时留下的脚印仍然十分清晰。 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朝本绘迅速离开了自己刚刚所处的位置,下一刻,如利刃般的水柱从墙壁另一侧喷射而出,将安装在墙壁上的电视机给一切为二,难以想象如果他不避开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水柱一并击碎了朝本绘身后的落地窗,雨滴从窗外飘入室内,冰冷的雨滴击打在朝本绘身上,令他分不清落在自己身上的究竟是额头落下的冷汗还是窗外的雨。 好家伙,澡不让人好好洗,二话不说就动手是吧!朝本绘胸口一热,浑身都涌现出力量。 “既然你都已经出手了,要打架,我奉陪!” 水人 一轮交锋下来,朝本绘调头就跑,他试过用刀,也试过用羊角锤,甚至试过平底锅,然而对方的抗击打能力超出了他的预料,所以,现在他裹着一件灰色浴袍,像马拉松选手一样奔跑在落雨的街道上。 身后不远处,那瘦高的身影徐徐接近,每当对方发动攻击时,朝本绘就相对的发动能力,躲避对方攻击的同时拉开距离,可是对方的速度比之前在室内还要快,朝本绘思考再三,决定进入地铁。 他可不管会不会伤及无辜,对他来说,只要进入战斗状态,任何阻碍他的东西都是敌人,只是现在他暂时打不过自己的对手,所以要尽量迂回,寻找机会。 唯一的好消息同时也是坏消息,他们都还不知道彼此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但朝本绘有种自己占据上风的错觉——他觉得对方应该也有这种错觉。 他们都在相互试探对方的能力,朝本绘现在只是摸清楚对方的能力应该跟水有关,可究竟是接触到水便得到强化,还是本身就能够释放这样的能力,二者之间是存在着区别的。 只有彻底摸清楚对方能力的作用原理,才可以反制对方,这一点也是通过上一次的经历所学到的。 同理,现在他的对手也在探索着他的能力。 朝本绘的能力是“暂停”,当他发动能力时,范围内运动中的物体将会停止运动,这个范围跟数量都是可控的。发动能力时,他会设置几个“陷阱”,用来欺骗对方的思路,比如他会发动能力后故意跑到一个很远的位置,让对方以为自己的能力是瞬间移动,或是高速移动,又比如他会随身携带一些道具,做些假动作,仿佛凭空变戏法那样将它们从口袋里拿出来,让对方以为自己的能力是能够从虚空中召唤武器等等。 即便对方侥幸猜到他的能力,他也还藏着一个杀手锏。 就连我也不知道他的杀手锏是什么,可能就连他本人也不是特别清楚。 朝本绘忽然在地铁站中央停了下来,转身面向自己的对手,对方也随即停下,接下来不过是看谁先动手罢了。 “喂,你们做什么。”一名地铁保安走了过来。 朝本绘率先发动能力,周围的一切事物全部停止运动,他拔出保安腰上的警棍,朝那家伙头上狠狠地砸去,这一次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打击反馈,警棍确确实实的击碎了什么东西。 能力解除,浑身缠着深色绷带的怪物——为了方便,接下来就称呼它为“水人”吧。总之水人被朝本绘一棍子敲晕了头,发出一声沉闷的“格拉”声,仿佛有什么韧性极强的东西被拉断了似的。 保安愣了愣,下意识把手往腰上探,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的棍子,反倒是疑惑为什么朝本绘手里会有一根警棍,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朝本绘手里的那根警棍就是他的。 不管怎么说,从对方的反应来看,朝本绘的攻击是有效的,水人趴在地上,然后侧身倒了下去,捂着朝本绘在他脑袋上造成的伤口满地打滚,从它身上分泌出的水珠溅的朝本绘浑身都是。 朝本绘乘胜追击,再度发起攻击,可对方把脑袋捂得密不透风,很难找到切入点攻击到它的头部,于是朝本绘只能尽可能的攻击对方的肋下或脊椎,奈何警棍只能敲打,如果换成刀或匕首,兴许现在就能解决掉对方了。 突然,冰冷的水柱喷洒在朝本绘的头上,惊得他往后一跳,抬头查看发生了什么。不知何时,地铁站的防火警报被触发,安设在天花板上的喷洒装置启动,水雾笼罩了整个地铁站。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瞬间爆发,再低头看去,之前躺在地上的人影已失去了行踪,朝本绘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开始就是朝他的腰部发起攻击,朝本绘硬生生挨了一记重拳,五脏六腑像是被搅拌机打成了一团,要从他的嘴里喷出来似的,如果不是他及时发动能力直接暂停了对方的攻击动作,恐怕他整个人都能飞出去。 能力解除,朝本绘趴在地上,凌厉的拳风从他脑袋上掠过,紧接着他又立刻发动能力,因为对方的踢腿正朝他胸口袭来,但是这次能力发动的过于仓促,只是给了他抬起手臂抵挡的时间,能力便自动解除,对方强而有力的踢击仿佛能踢碎朝本绘的手臂,这次朝本绘没办法发动能力减弱对方的力量,被硬生生甩了出去,身体宛如一枚炮弹砸在墙壁的广告灯上,引发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继续这样打下去自己必死无疑,对方在这个环境里如鱼得水,自己别说是还手了,连能不能逃走都是个问题。 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 如果一个人真的把自己当成生活在水池里的鱼,那么这种能力确实能够强化他在这种环境下的身体机能,甚至会根据其思维强度,使环境发生变化。 这场雨,以及被触发的消防喷洒器,都是他发动能力后周围个体所作出的回应。如果是这样,那么只是单纯破解他能力的秘密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可朝本绘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这个难题,地铁站内外都是对方的主场,自己跑到哪里都没用,而且一直跑来跑去属实憋屈,他宁可挨上几拳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如果他真要这么做了的话,估计也就是被对方单方面的吊打吧。 “喂!快住手!”水幕之外传来男人的吼叫声,闻声望去,几名安保人员全副武装,手持盾牌和长棍朝他们走来,朝本绘现在不觉得他们碍事了,反而觉得他们的到来帮了大忙。 谁知这水人正眼都不瞥一下,鼓足一口气,回头就喷,强而有力的水柱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扫过人群,这招朝本绘见识过,他有暂停的能力所以可以勉强避开,但是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防爆盾勉强将水柱的冲击偏移了一些,但持盾者还是飞出去老远,没有用盾护住自己的人直接被水柱贯穿,倒在了血泊之中。 朝本绘倒吸一口凉气,亲眼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类的死状令他感到头皮发麻,可是现在退缩的话自己也会变成那个样子。而且他这次注意到,水人在吐完水柱之后,会进行一次很大程度的深呼吸,让他想起潜泳快要没气了刚好浮上水面时的那种场景。 朝本绘脑中灵光一闪,为了确认自己的计划是否可行,他立刻低头看了眼地面。 不知何时地铁站里居然积了厚厚的一层水,已经漫过他的鞋子,纵使地铁站里的工作人员正在各个出入口铺设防洪堤,但这些水像是活物似的,从防洪堤上方跃过,裹挟着各种地面上的垃圾拼命涌入这个地下的密闭空间。 但朝本绘却胸有成竹的站了起来,对他来说,绝佳的机会正在向他靠近。 水人VS朝本绘 朝本绘尽可能跟对方在地铁站内周旋,基本上闲杂人等都已经离开地铁站了,他们现在大可放开手脚去战斗。 即便朝本绘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为什么要来找他麻烦,但找上门的麻烦,就绝不给它第二次找上门的机会,是朝本绘的生存法则。 地铁站里的积水越来越多,现在几乎已经漫过朝本绘的腰部,地铁站的部分电源已经自动切断,整个地铁站里黑漆马虎的,他现在完全是凭感觉在躲避对方的攻击。 积水上涨的很快,感觉像是水库盯准了这里泄洪似的,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积水就漫过了朝本绘的脖子,而此时,他的对手已经彻底掌控了这片区域,细长的黑色身影在这片漆黑的水域里肆意穿梭,朝本绘抓住天花板上的支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忽然前方传来尖锐的声响,整个天花板随之剧烈晃动起来,朝本绘还没来得及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就看见一束亮光自顶上传来,仅仅是过了一秒,那道光芒仿佛猛男撕开自己的上衣那样迅速扩大,那是海量的雨水压垮了地铁站上方的地面,彻底灌注到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朝本绘和他所抓住的架子也被卷入这巨大的漩涡中,身体与周遭分辨不清的物体碰撞,令他一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得随手抓住身旁的东西充当盾牌,尽可能的减少皮外伤。 熟悉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有什么要来了,他能感觉到。或许正是因为他这个能力的原因,他可以感觉到一切朝他逼近的带有威胁性的东西,这东西可以是子弹,是花盆,甚至是目光。 他鼓足一口气,立刻发动能力,汹涌的水流停止了下来,被甩到空中的水滴和从上方巨大漏洞落下的地砖碎屑也漂浮在半空中,朝本绘迅速的四下环顾,凭借从上方照射下来的阳光,终于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水人一只手抓牢广告牌与墙壁之间的铁架,两脚踩进墙壁的缝隙里,扭过头来,从嘴中喷射出的高压水柱就在离朝本绘不到十米的位置。 还剩2秒,朝本绘眼疾手快抓起漂浮在身旁的一个防爆盾牌和饮料售卖机的玻璃门,将其略微倾斜的放置在身体前方,但他知道光靠这些是没办法抵抗对方的喷射攻击的。 一切恢复正常,脚下停止的水流再度流淌,从水人嘴中喷射而出的高压水柱命中玻璃门,玻璃门在接触到水柱的瞬间就如一张纸那样碎裂开来,甚至都没等到朝本绘落入水中。 他立刻将盾牌抓牢,虽然依靠倾斜盾牌略微减轻了水柱对盾牌的消耗,但是对方喷出来的是“水柱”,而不是“水弹”,这样强大的冲击力是持续性的,他直接被喷到了水池底部,水柱穿透五六米高的水域隔着盾牌撞击朝本绘的身体,但朝本绘却怎么也不发动能力,即便水柱击碎了盾牌,将他的手臂都给切断,他也只是一味地忍耐着。 水柱的压力忽然减小,对方的攻击终于结束了,朝本绘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发动了能力,将这个空间里除水人以外的所有东西都给暂停了下来。 当水人打算如之前那样,在喷射攻击之后进行深呼吸时,它突然停下了,隔着无数碎屑残渣,朝本绘虽然无法看清楚对方此时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出,那绝对是无比的绝望。 因为朝本绘将所谓的“氧气”也给一并停止,此时此刻,在这个停止的空间里,唯一能够行动的东西就只有“水人”,而它刚才所发动的喷射攻击就已经是它最后能够杀死朝本绘的手段了,就像是测肺活量时拼尽最后一口气那样,水人也是拼尽最后一口气想要将朝本绘杀死,但是在那之前他的气就已经耗尽了。 也就是说现在,水人所面临的困境是窒息,只需要尽可能保持这个状态,他的大脑就会因为缺氧而严重受损,甚至死亡。 如果说这是肺活量测试的话,下一个测试的对象就轮到朝本绘了,他赌的就是最后的这一刻,好巧不巧那家伙刚刚为了杀死自己居然耗尽了体内的空气,那可真是帮大忙了。 快死,快死,快死!! 朝本绘企盼着,他的精神也快要到达极限了,而且他现在的处境其实跟对方差不多,他也急需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否则自己就会比对方先因为窒息而毙命了。 但他并不知道对方此时的状态究竟如何,他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直到自己确实支撑不住了,能力自动解除,扑面而来的雨水将他冲上墙壁,他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抓牢墙壁上的铁栏杆,将自己拉住了水面。 朝本绘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界的空气,其间还吸进几滴水呛的直咳嗽。 水面逐渐变得平静,从外面传来了人们嘈杂的议论声,朝本绘无奈的苦笑着,想到解决了水人之后还得要解决一连串的事情,他就有点期望死在这场战斗里的人是自己。 雨水慢慢地从地铁站里的排水管道里通向别处,水面缓缓下降,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浮现出来,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个瘦长的身影,它被滞留在保安亭的玻璃门框上,随着水面下降,它又滑落下来跌在一旁的护栏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弹一下,看来是死透了。 朝本绘倚靠着墙壁慢慢地滑落下去,屁股坐在了自己被切下的手臂上,他望着那截手臂发愣,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身体也像是慢半拍似的,等到他看到手臂又过了半晌,才隐隐地感觉到疼痛,而后这疼痛感逐渐加强,令他的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啊啊啊啊,我的王之力量啊——”朝本绘趴在地上,还不忘自嘲道。 “啪嗒。” 那可怕的声响宛如来自地狱的野鬼孤魂,吓得朝本绘直接从地面弹了起来,可是现在的他面色苍白,手脚无力,就算能够再度暂停世界,也已经没有能力发起有效的攻击了。 那声音确实来自于同一个物体——水人并没有死,他只是暂时性的晕厥了过去,现在,他正缓慢地搀扶着一旁的护栏重新站起,从它的头上流出浓腥的液体,这还是之前朝本绘造成的那个伤口,似乎是刚刚摔下来时造成了二次受伤。 “我靠——你是真命大啊伙计。”朝本绘无力的靠在墙壁上,两腿一蹬,提前感受死亡。 就在这时,从旁边楼梯口上传来脚步声,朝本绘不自觉地去猜测对方的性别,因为那脚步声干脆利落,听上去像是高跟鞋或是皮靴,不过有些皮鞋落地时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那就得看声音里会不会夹杂着一些细微的摩擦声,如果有那种类似于橡胶的摩擦声,那就是皮鞋,如果是拖拉的摩擦声,就是高跟鞋。 可是没有摩擦声,有的只是落地时的那种声响,此人要么是踩高跷在走路,要么就是下盘稳如老狗,一步一个脚印。 不管是哪个,都意味着四个字——来者不善。 水人也注意到了对方,他停了下来,看向楼梯口,应该是还没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轰!”的一声巨响,简直像是有人在耳朵旁边扎破一个汽车轮胎,水人被一股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击中,瘦长的身躯倒飞出去,落在一堆废墟里。随后,引发那声响的人从楼梯口里走了出来,朝本绘抬不起头,只看得见对方穿着黑色的下装,和一双擦得发亮的皮鞋,从他身旁走过,随后连续两声巨响,从这人前方爆发出火光,倒在废墟上的水人随着响声扭动躯体,片刻之后,便彻底的静默了。 后方,朝本绘从墙壁上滑落,倒在地上,从伤口里溢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他的整件衣裳,他手脚发冷,意识模糊,眼前见到的早已不再是那昏暗的地下场景,他一生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此时化作一个个碎片拼凑在一起,像是某种意识流大师的杰作,他看到照片上的母亲抛下还是婴儿时期的自己,拖着十几二十个皮箱离开了家,他看到一边搂着漂亮姑娘一边还说着“想谈个甜蜜蜜的恋爱真难”的挚友,他看到在自己小学时出差,大学时才回来的父亲对自己说道“哇你都长这么大了”。 各种奇奇怪怪的场景里,那棵来历不明的树都在那,他母亲拉开门离开的时候,这棵树在门上;他挚友搂住女孩对他抱怨的时候,这棵树在他挚友头上;他父亲回到家对他说那句废话时,这棵树在他父亲的衣服上。 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你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朝本绘源自内心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再一睁眼时,自己已处于一片汪洋大海的中央,海洋是漆黑色的,把手伸进去都见不到五指,他坐在一艘连桨都没有的木船上,这艘船停靠在一个黑色的“半圆”前,因为这东西跟海洋的颜色几乎一致,要想看得清楚,必须要俯下身来,借助天空的亮光才能看清。 那原来是一堆树叶,其中还能看到根枝,但为什么会有一棵树生长在海洋里,又只有树叶露出海面呢? 忽如其来的一道海浪打翻了朝本绘所乘坐的小船,使他坠入了这个漆黑的海洋,四周一片寂静,别说是隔壁邻居吵架的声音了,像是有人堵住了他的耳朵,还捏停了他的心跳似的,真的什么也听不见。 “朝本绘……”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唤自己的名字,朝本绘扭动着脑袋,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朝本绘……”声音似乎来自于十分遥远的地方,这就让朝本绘感到有些烦躁了,那声音在大脑里挥之不去,像是夜晚睡觉时在房间里四处乱飞的蚊子。 这时,海洋忽然沸腾起来,无数气泡自海底升腾而起,有什么东西正在张开—— 一只眼睛! 在海底深处,张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似乎距离他很远,但是朝本绘很肯定的是,那眼睛正紧盯着自己。 整个海洋都在颤动,每一片海域都激起无数波澜,这些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滔天巨浪,仿佛要吞噬天地。 巨大的眼睛向朝本绘迅速接近,又或许是朝本绘在飞快地下落,无论如何,在他即将要跟那只眼睛来一场亲密接触时,光芒驱散了黑暗。 朝本绘从梦中苏醒了过来。 0:朝本绘 男人捂着发胀的脑袋从阳台的地面上支起身子,只觉得浑身酸痛,醒来时天色已是微亮,比起自己刚睡下的时候,他的身边多出一具蟑螂的尸体,它就那么静默地躺在那儿,四脚朝天,仿佛在对他表达着什么。 他抬头望向天空,汗珠沿着面颊落下,不由得长叹口气,“求你下场雨吧”,说罢起身回屋。 创州市这几天的天气十分怪异,天空中飘着一朵乌云,既不下雨也不飘走,宛如与城市的天空合而为一,自它出现以来,城内气温日益增高,连蚊子都飞不动,这只死掉的蟑螂恐怕也是因此而暴毙的。 ***在一面全身镜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而镜子里呈现出的却是一个宛如四五十岁那般沧桑的男子,望着自己颓废的模样,他感到有些惊讶,也有些忧愁。 皱着眉换上工作服,刚穿好裤子,衣服却已经被汗水给浸湿,他现在换上的这套衣服,是“西泽尔物流科技有限公司”的派送员制服,公司用不同颜色的制服来区别派送员的职责和地区,这套衣服是墨绿色的,胸口的名牌上刻着流畅的字体——无限制派送员:朝本绘。 “手机,钥匙,毛巾——恩,走吧。”朝本绘翻开黑色的腰包,里面装着他刚刚嘟哝的东西。 离开屋子,他站在一面三米高的白色墙壁前,墙壁在他的屋子外环绕一圈,只有一扇开在北边的门。 墙壁下方安置着一台单开门冰箱般大小的机器,朝本绘走近后,机器里传出一阵短暂而舒缓的音乐,中央的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可爱的漫画美少女,用熟悉的语言对朝本绘说道:“朝本绘,早上好~今日空气中祸染指数为10.3,天气阴转阵雨,您的好友目前状态依旧良好,出行请注意防雨喔?祝您工作顺利。” “谢谢。”朝本绘笑着回答,若是被其他人见到他这模样,一定会发自内心的吐槽:真是活见鬼了。 朝本绘向前迈出一步,站在门前的黄**域内,此时门上方的红色指示灯熄灭,黄色指示灯亮起,朝本绘拧动把手,黄色指示灯熄灭,绿色指示灯亮起,门锁分离,朝本绘推门而出。 “一路顺风。”女孩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后,朝本绘抬头挺胸,昂首阔步。 墙壁外,仍是那副熟悉的光景,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野猫和一些小型生物在街道上肆意横行,街道对面的建筑已被拆除,留下一片废墟。 街道旁停靠着一列电力驱动车,从两轮到十六轮的应有尽有,几乎每辆车上都盘踞着一只野猫,朝本绘走向其中一辆八轮运载车,上头的野猫却当没看见他似的仍趴在那里。 八轮电动车的车厢跟车头分为两个部分,车厢内安置了像巴士那样的座椅,只不过比普通的巴士都要长,进入车厢的门位于车厢末端,中间有一个封闭的区域,经过那个区域才可以进入到车厢里面。 朝本绘拉开车前门,车载系统被唤醒,整辆电动车随之一颤,惊得趴在车前盖上的野猫连忙跳了下去,此时,驾驶座左侧漆黑的屏幕里也出现了光彩,城市地图显现在上面。 “坐稳咯,老司机要发车咯——”朝本绘面无表情的自我吐槽着,却无法减轻心中的疲惫,日复一日的工作早已令他感到厌倦,而他之所以坚持下来的原因,却并不是为了生活。 电动车在街道上行驶着,朝本绘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整条马路上只能见到他一辆行驶的车辆,偶尔碾过几只不守交通规矩的小生物,他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刚刚碾到的是小石子。 抬头看向天空,那片乌云比几天前刚看见它的时候已经大了好几圈,可就是不下雨,令人怀疑那到底是乌云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人们越发关注身边发生的这些超乎意料的事情,这个社会已经经不起第二次“祸星事件”的冲击了。 “咣当”一声巨响,朝本绘猛地踩下刹车,他险些以为自己是不是神志恍惚撞到树了,可是自己明明行驶在马路的正中央,就算是撞到什么东西,也只会撞在交通指示牌上。 可是自己的面前并没有那种东西。 “不会是撞到人了吧?!”朝本绘嘟哝着,心想:怎么可能呢?这种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外面晃悠呢?又怎么会这么巧晃到马路上被他撞到呢? 他戴上副驾驶座前柜子里的面罩,然后打开车门,一下车便看到前方不远处趴着一名男子,从衣装看上去像是刚从晚宴上离开的男宾,胸前的口袋里塞着一张三角形的餐巾,打着蝴蝶结,一双黑色皮鞋在光线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朝本绘有些发懵,他一开始的反应就跟之前撞到那些野猫野狗一样平静,但是过了半分多钟,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一个“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他把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给撞趴下了,死没死还不清楚,但被这么大一辆车撞趴下,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怎么办?朝本绘真的感到疑惑,最近的一个安全区也要开车半个小时才能到达,就算人是活的,送到都快死了,而且送到了,人家还不一定收,这男子脸上什么也没戴,是跟他一样同为“无限制派送员”,还是感染了祸星病毒破罐子破摔的病毒携带者,这些他都不知道。 还是说放任不管?反正现在这种时候,秩序只存在于安全区之内,在那白色的高墙外,秩序就只是两个单纯的“文字”,当然有些时候遇到一些歹徒,说出这两个字能把对方笑得半死。 朝本绘在犹豫,救或不救,只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 片刻的思考后,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苍痕远旅-1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苍痕远旅感觉头皮生疼,他皱了皱眉头,耳边传来刺耳的嗡鸣声,他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子,但身体似乎被另一个力量给托了起来,当他能够分清眼前的景象时,一个戴着圆形头套的陌生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呵!!”苍痕远旅吓得一哆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两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不过对方踏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请小心。” 苍痕远旅花了好一会才恢复气力,“谢……谢谢”,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您——是自己一个人吗?”对方慢慢松开手,“没有朋友跟您一起吗?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个人怎么能一下子抛出这么多问题,苍痕远旅不由地皱紧了眉头,尽管他的眉头已经缩到了极限,再缩就得把头皮都给一块扯下去。 一晃眼的功夫,刚刚还在他旁边的男子突然消失了,他得以观察四周的环境,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辆车的车前盖上。 刚刚消失的男子又冒了出来,这次手里还多了一瓶水,“喝点水吧”,对方说道。 苍痕远旅接过水瓶,轻松地拧开了盖子,咕噜咕噜几口下去,意识果然清醒许多,双眸都重新焕发了光彩。 “感觉好点了吗?” “恩——好多了。”苍痕远旅放下水瓶,这才发现自己竟一口气喝了半瓶水。 “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需不需要送你到医院看看?” “感觉也没什么事啊——”苍痕远旅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我没事,你放心吧。” “您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那——您的口罩呢?” 苍痕远旅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随后又把手伸进身上的各个口袋,终于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找到一个已经打开过的一次性科尔文口罩。 “您是住在这附近吗?”对方问道。 “嘶——”苍痕远旅捂着脑袋,想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会在这,“我不记得了。” “那——您有什么亲朋好友,或是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好像是有的来着……”苍痕远旅又开始在身上摸索着,可是翻遍每个口袋都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此时,周遭隐约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二人循声望去,冰冷的触感扑打在他们脸上,苍痕远旅愣了一会,直到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从隔壁的车厢上传来,旁边的男子开口说道:“下雨了——” “不如你捎我一程?你要去哪儿啊?” “先上车再说吧。”对方拉开驾驶座一侧的车门,而后将副驾驶座的车门也打开,“上来。” 苍痕远旅抱着脑袋跑到另一侧,等他上了车时,车窗玻璃上都已经沾满了水珠。 “不好意思,还得麻烦你。”苍痕远旅用胸口的餐巾擦拭着额头和双手。 “没事——”对方伸手将驾驶室内简单清理了一下,“我要先去接一批人,然后才会去安全区——您确定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 “被你这么一说——”苍痕远旅琢磨了一阵子,“好像还是没有。” “那——那就好。”对方发动引擎,顺手从中间的抽屉里抽出一瓶纯净水,“喝点水吧,在车里就不用戴口罩了。” “哦哦,谢谢。”苍痕远旅摘下口罩,将其放入口袋里。 电动车缓缓驶动,苍痕远旅一手握着水瓶,一手扒着扶手,侧过头来望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你是一名派送员?”苍痕远旅问道。 “对。” “好像没怎么见过这种制服啊——” “我是无限制派送员,这套衣服是公司给我定做的。” “订做的吗?这可真是了不起!” “哪里哪里——” “我叫苍痕远旅,一般别人都叫我小旅,你叫什么名字啊?” “朝本绘——呃,一般别人都叫我全名。” “叫你阿绘可以吗?” “阿绘——随你喜欢吧。” “那阿绘你每天都几点起来啊?当派送员通常都会忙的很晚吧。”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忙——嘛,其实现在也很忙就是了。我一般都是6点多起床,晚上睡得很早,10点就睡了。” “诶——你的作息时间这么规律啊。” “困了就睡呗,醒了就起床,然后就出门做事。主要是能做这种事的人就只有我一个,我不做的话没人做得了啊。” “真了不起。” “哪里——” 短暂的沉默。 “苍先生是为什么会来到外面?也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吗?” “我记得好像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不然我也不会穿的这么正式吧,但是是因为什么呢……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不会撞出脑震荡了吧——”朝本绘喃喃道。 “什么?不是不是,我好像是喝多了,宿醉的感觉真难受——阿绘喝酒吗?” “我对酒兴趣一般——不过我爸倒是挺能喝的。” “你爸吗?你现在跟你父母住在一起?” “不——他们在祸星事件里去世了。” “呃——抱歉,节哀顺变。” “我也只是偶尔下班回家后喝一点啤酒,偶尔兑点黑啤,但冰块是少不了的。” “冰块的确是啤酒的最佳伴侣啊!” “对吧~” “对极了!还得有一碟薯条或花生,那可真是享受。” “赞同——” “那,阿绘是一个人住?” “对,一个人住。” “不会觉得寂寞吗?还是说会跟朋友们在网络上聊聊天,打打游戏什么的。” 朝本绘没有立刻回答,仿佛是没有听到苍痕远旅说的话似的,电动车驶过半条街道时,他才说道:“苍先生有朋友吗?” “工作上的朋友倒是有很多,不过如果说是那种可以下了班一起喝个痛快的朋友……就比较少了。” “我也是。” “唉,对了阿绘,你有喜欢的人吗?” “喜欢的人——暂时还没有。” “那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曾经喜欢过。”朝本绘转动方向盘,带动整辆车缓缓地转入左侧的街道,“苍先生结婚了?” “本来是打算要结婚的——”苍痕远旅的话音戛然而止,他感觉鼻子有些微酸,停顿了一会后,说道:“去年她染上了瘟疫,走了。” “请节哀。” “我们最初是在大学认识的,她是播音社的成员,我是外交社的,有一次她们社团来找我们帮忙,是要翻译一段演讲稿,当时正好是她过来我们这里,而我们社团那天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男同学在,又只有我一个人懂得那国语言,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这算是缘分了。” “对啊。” “您还记得自己夫人的模样吗?其实我的意思是——虽然我试过去喜欢一个人,但是我没试过被一个人喜欢,我就是很好奇,谈恋爱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哈哈哈,可能只是你没有感觉到吧,至于什么感受嘛——你迟早也会体会到的,何不自己去感受一下?”苍痕远旅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名女性的上半身,她位于一间咖啡厅里,拍摄者是从咖啡厅外透过玻璃窗进行拍摄的,女性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抑制不住的喜悦浮上面颊,闪闪发亮的双眸聚焦在镜头上,又或许是在镜头后方的人身上。 “这就是她了。” 朝本绘放慢车速,仔细观摩了一下屏幕上的女性,似乎是被女性的笑容所感染,他也发出几声笑,“拍的真漂亮啊,您是专业的吧?” “哪里哪里,你如果有喜欢的人,你也会拍的这么好看。” 朝本绘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部翻盖手机,他用大拇指顶住屏幕将其翻开,重新亮起的屏幕里是一个可爱的漫画女孩,“我老婆”,他胸有成竹地说道:“怎么样?我特地练了两年画画才画出来的,还不错吧。” “画的倒是挺好看的——但你怎么还在用翻盖手机?”苍痕远旅显然对这件事情比较吃惊,“能接收到信号吗?” “以前不行,后来让科尔文社团的人帮我弄了一下,就可以接听电话和发短信,倒是不影响工作。”朝本绘将屏幕合上,发出“啪”的声响。 “你可真是个奇人,现在人人都在用触屏手机,你为什么会喜欢用翻盖手机呢?” “难道你不觉得翻盖手机很酷吗?就好像打火机不也有那种翻盖的吗,我觉得翻盖手机才是男人的浪漫啊。” “你这手机用多久了?” “呃——7年了吧。” “真了不起!” “做工挺精细的,过去的东西反而比较经用——喔,前面快到了。” 苍痕远旅-2 这是一片富饶而宁静的小区,但大部分的出入口已经被沙包和砖块给堵得水泄不通,由这些东西组建而成的高墙上还放置着玻璃渣和钉刺,仅有的一个出入口已经被改造成一个密闭的通道,通道右侧,仅有一个巴掌大小的窗口安装了玻璃片,一双眼睛在玻璃后方转动着。 “下这么大雨,那老哥应该不会来了吧?”看向玻璃外的一名中年男人说道,他旁边坐着另一名中年男子,相比之下两人在体型上面的差别比较明显,坐在椅子上的那位肚子圆鼓鼓的,像是塞了个球。 “说不准,人家可不像我们,别忘了,这几年来他可从没旷过工,认识他的人几乎都对他有着好印象。” “可是也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呀?感觉整个地球的水都下下来了。” “要真是这样,别说是他了,大水能把我们这地方直接给冲走。” “说的也是——诶,来了来了!” “我就说吧。” 窗外,一辆八轮电动车缓慢地驶向小区门口,苍痕远旅用手揉搓着窗户上的水雾,企图看清楚窗外的景象,然而雨势大到仿佛降下无数帷幕,开车的朝本绘也只是凭借地图导航一点一点的往前摸索。 这时,一道亮光穿过雨幕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朝本绘踩下刹车,按下显示屏旁边的通信按钮,过了一会,男人的声音从音箱里传了出来:“喂,喂,是朝本绘吗?” “对,是我。” “我们刚还在说,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稍微等等啊,我们这就开门。” 朝本绘默不作声,用手支撑着头,目光似乎能穿过雨幕看见逐渐敞开的大门。 “真是什么都看不见啊——”苍痕远旅扒在窗户上,这宛如泄洪般的降雨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 电动车重新驶动,朝本绘将车开进大门,雨幕被通道的顶板隔绝在外,通道内的景象呈现在二人面前。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苍痕远旅指着悬吊在通道上方的长杆问道。 “消毒。”朝本绘关掉电动车的开关,双手交叉置于脑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消毒?”没等苍痕远旅回过神来,从长杆里喷洒出一道强有力的水幕,不仅如此,苍痕远旅还没有注意到这样的长杆在通道四周都有,它们同时移动,将电动车的周身都给喷洒了个遍,细碎的声响吓得苍痕远旅大气不敢喘一口,朝本绘倒显得从容镇定,哈欠连天。 喷洒结束,苍痕远旅松了口气,但朝本绘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通道内的灯光忽然变成了暗红色,随着“嘀”的一声鸣响,通道内开始弥漫起白色的浓雾,并逐渐遮蔽了他们的视线,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大概两到三分钟,苍痕远旅感觉车内的气温也在逐渐升高,而朝本绘的动作却自始至终没有变过。 “你不觉得越来越热了吗?”苍痕远旅抹掉额头渗出的一滴汗珠。 “正常,习惯就好。”朝本绘平静地回答。 大概有过了两分钟,雾气逐渐散去,通道内恢复了正常照明,又是一轮水幕喷洒过后,朝本绘终于调整了一下坐姿。 此时,通道前方的墙壁突然产生了裂纹,裂纹是瞬间产生在墙壁中央将其分为左右两半的,被分割开来的墙壁朝左右两侧展开,显露出后方的墙壁,几秒钟之后,后方的墙壁也出现了裂纹,而这一次裂纹将墙壁分为了上下两半,之后的几道铁门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到第六扇门展开,才能见到后方聚集着的人群。 “这就是那个科尔文之壁吗?听说由六扇门构成的科尔文之壁,关闭的时候连缝隙都看不到。” “还是能看到的,只不过密闭效果更好。”朝本绘笑了笑。 工作人员率领这些人群在车厢后面排起了长龙,苍痕远旅见状心中又是一堆问号:“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排队上车呗,他们的行李基本上都已经被送到安全区了,但是人上不了科尔文传送带,所以还得用老办法送过去。”朝本绘可能也是许久没跟人聊过天,饶有兴致的跟苍痕远旅介绍起来。 “科尔文传送带是只能送物品吗?这是为什么?” “希望宣言才过两年,创州这么发达一个地方,也才建成两个安全区,你想想建成一个安全区需要的人力和资源,根本不够人手去建造新的转运站,传送带通常都是单程的,而且——是露天的。” “懂了。”苍痕远旅恍然大悟。 “东西送到后,经过一系列的消毒,就算人能上传送带,针对物件用的消毒流程用在人身上,能把皮都给扒了。” “哈哈哈。”苍痕远旅被逗乐了。 “所以还是要用这种老办法,一次一次的开车送。”朝本绘看向后视镜,“估计得要一会的,歇会吧。” “要不我下去帮帮忙?”苍痕远旅说着就要拉开车门,朝本绘见状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别!”他喊着。 “咋,咋了?”苍痕远旅被他这反应吓到,连忙把手一缩。 “天知道你身上有没有祸星病毒?万一你下去,传染给他们怎么办?”朝本绘严肃地说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苍痕远旅仰面倒在椅背上,“唉,可我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原本住哪里的了——” “待会送到安全区后,我问问看那边的医生吧,让他们帮你看看。” “也好。” 二人一个双手抱头靠在椅背上,一个忧容满面眺望着窗外,宛若海浪冲击堤坝所发出的声响此起彼伏,他们都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但苍痕远旅却总觉得,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 苍痕远旅-3 “清点人数!”车厢外的工作人员举起一块指示牌,上面写着数字50. 过了一会,车厢内的一名工作人员走到窗前,向对方点了点头。 “全体都有!向我们的同胞,向派送员朝本绘先生致以崇高的敬意!”车厢外,意气风发的工作人员原地踏步,而后左手贴紧大腿,右手举起,五指并拢,置于额前,“敬礼!”他喊道。 随后,周围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一并停下手中的工作,向朝本绘这边看去,做出同样的动作。 朝本绘轻笑一声,坐在车内,也向这些工作人员回了个礼,而后启动电动车开关,缓缓地驶出通道。 “我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你为什么能坚持做这份工作了。”苍痕远旅说道。 “是吗。”朝本绘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喜悦,“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 “恩?”苍痕远旅有些好奇,“那你主要是为什么来做这份工作的呢?” “这个啊——”朝本绘将手放在方向盘上,“说来就话长了。” 电动车驶离小区,朝本绘一边望着屏幕上的导航,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车开回马路上,屏幕下方是后面车厢里的监控摄像头,车厢里乘客们的一举一动都通过这些高清摄像头,清晰地呈现在二人面前。 “好像青年人比较多啊。”苍痕远旅望着监控画面说道。 “你有看过关于祸星事件的分析报导吗。”朝本绘目不斜视的做着手头的事情,却能接上苍痕远旅的话茬。 “什么的分析报导?” “在事件中丧命的,有73%是50岁以上的人群,7%是10岁以下的儿童。全球数据中显示,50岁以下10岁以上这个年龄段的人群,感染病毒并死亡的占比为13%。” “这——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朝本绘回答,此时音箱里传来轻微的警报声,朝本绘欲言又止,将车停住,而后又缓慢地转动方向盘,轻踩油门,直到警报声消去,他才开口道:“或许病毒也有它自己的想法吧。” “你的意思是——祸星病毒在淘汰这个世界的旧时代?” “啊?”朝本绘愣了一下,“我倒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病毒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致命的,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好像就只是个‘病毒’而已。” “哇——受教了。”苍痕远旅眼睛都睁大了,他想不到居然在一个年轻人的口中可以听到这样深奥的话语。 “不至于,不至于……”朝本绘轻笑两声,终于将车身挪移到了马路上。 电动车开始在马路上平稳地前进,车厢里的乘客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待在舒适又安全的车厢里欣赏这磅礴的大雨,足以在他们的人生中画上重要的一笔。 “开这么快没问题吗?你不担心会撞到什么东西么?”苍痕远旅问道。 “这个不用担心,科尔文社团设计的这套车载系统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像刚才你听到的警报声,实际上我离撞击到那个物体起码还有好几米的距离,倘若我真的来不及反应,系统会自动做出反应,避开被撞物体——”朝本绘说着说着声音就小了下去,他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会——”朝本绘小声嘀咕着。 此时,天空传来轰鸣的巨响,无数闪电在头顶的乌云中乱窜,在前方厚重的雨幕中,仿佛有某种透明的东西凭空升起,它们遮蔽了天空,隐藏在这雨幕之中。 “阿绘,你有没有看到什么?”苍痕远旅眯着眼睛,“有什么东西就在前——” “咣当!”一声巨响,车头显然是撞到了什么东西,朝本绘和苍痕远旅同时向前飞去,如果不是有安全带的束缚,恐怕二人早已破窗而出。 “怎么了?”苍痕远旅脱口而出。 “又怎么了?!”朝本绘则显得有些不耐烦。从监控画面里可以看出经过刚才的事故,车厢里的乘客们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惊吓,配合窗外的雨势,人们心中的恐惧正在逐渐增强。 “各位乘客稍安勿躁,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朝本绘说罢推门而出。 “诶?你等等。”苍痕远旅说罢也推开门,窗外冰冷的雨水直接飘进门内,往他脸上凶猛的扑去。 “阿绘——阿绘啊,发生什么事了?”苍痕远旅顶着强风和大雨从车上跳下,转身关上车门,可是走出没两步他就怔住了,在雨幕中他根本分不清前后左右,四周都是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即便他的声音被朝本绘听见,他也听不到对方的应答。 “阿绘?”苍痕远旅喊道,并转身摸向车门,然而却抓了个空。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却仍然什么也碰不到,他急了,四处伸手,大声叫唤,衣服早已被倾盆大雨淋了个透湿,刺骨的恶寒令他举步维艰,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冰窟里,否则怎么会连呼出来的空气都变成明显的白雾。 “阿绘——阿绘啊……阿绘——”苍痕远旅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朝本绘的名字,而今他唯有求助这个认识不久的年轻人,他觉得与对方的相遇就像是命中注定,是无法避免的命运。 “苍先生?!”就在苍痕远旅感觉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他听到有个声音穿透雨幕从前方传来,他欣喜若狂地向前跑去,大喊着“阿绘!我在这,我在这!” “噗通”一声,他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无底深渊,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连着喝了好几口水,一股尖锐的铁锈味从鼻腔传来,他拼命地伸长手脚,试图抓住些什么,可是四周却像是海洋般广阔,他只能不断地下沉。 在不断升腾的气泡中,苍痕远旅仿佛看到那些漂浮在雨幕中的个体,它们拥有着人形的躯干,将手伸向他,而他也向那些个体伸出手去,这次,他的确触摸到了什么东西,他试图去抓住那个东西,但那个东西却抢先一步抓住了他,将他从冰冷的深渊中拖拽出来。 苍痕远旅-4 “喂!苍先生?”朝本绘一腿跪地,一腿屈膝,将苍痕远旅的腹部置于自己弯曲的大腿上,使其头部下垂,并不断的用手按压他的背部,见对方毫无反应,便大手一挥,猛地拍打苍痕远旅的面颊,如若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体尚有余温,朝本绘定会以为这人已经死了。 “真麻烦!”朝本绘皱了皱眉,将苍痕远旅背了起来,往电动车的方向走去。 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股暖流,伴随着一声“噗咳”,苍痕远旅将一大口水呕了出来,朝本绘连忙将他放下,帮他拍打背部将肺里的水吐干净些。 “感觉怎么样?”朝本绘一边拍打一边说道。 苍痕远旅趴在地上,半晌不做声,过了好一会之后,他才转身看向阿绘,但他的目光却令朝本绘感到陌生。 “苍先生?”朝本绘又喊了一次。 “苍痕远旅吗。”苍痕远旅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对,那是我的名字。” “苍先生,您没事吧。”朝本绘觉得苍痕远旅像是变了个人,一想到之前对方原本就被自己开车撞了一次,再加上刚刚溺水,万一真出了什么毛病,自己怕是永远都脱不了干系了。 “朝本绘。” 当这三个字从苍痕远旅的口中吐露出来的时候,朝本绘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也一同发生了变化,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巨大生物盘踞在苍痕远旅的身后,用那巨大的身躯替他遮挡雨势。 此时此刻,朝本绘从苍痕远旅身上所感受到的,是敌意和杀气。 “苍……你——”朝本绘话音未落,一股湍流从苍痕远旅后方的雨幕中奔袭而出,直击他的胸口,将其远远地击飞。 然而朝本绘没有落地,他停在了半空中,拔地而起的水柱将他推向更高的高度,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柱将他团团包裹在内,朝本绘所面临的不仅仅是失去空气一个问题,这些雨水不断地向中心收缩,外部的水柱虽仍不断往内注水,但水球的大小却没有发生变化,它们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掌控,其中的密度以可怕的速度增长着。 朝本绘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挤高峰期的地铁,四面八方都是刚打完篮球身型肥硕的成年男子,此时此刻他所感受到的压力,就像是从这些成年男子身上释放出来的汗臭味。 相比之下,他反而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更能接受一些。 但是他的身体却无法接受这种高压,清晰的嘎啦声此起彼伏,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此时此刻的状态,只是这一连串的声响让他感觉有点慌。 苍痕远旅从地面上站起,他的身体开始胀大,锐利的骨刺从他的手肘和肩膀延伸出来,指甲也变得长而尖,五指并拢时宛如一把利刃。 他张开五指,朝那悬浮在半空中的水球伸去,随着他的手掌逐渐收缩,水球的体积也逐渐减小,当他的手掌握成拳时,水球从中心区域爆炸开来,高压水柱喷向四周,地面被水柱划出好几道清晰而深刻的印痕,但是在射向苍痕远旅的时候,却仿佛湍流撞击岩石般从两侧绕开了。 苍痕远旅缓缓放下抬起的右手,他松了口气,本以为事情会比想象中要困难,却出乎意料的简单,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问你个问题。”朝本绘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苍痕远旅吓得一哆嗦,转身的同时向反方向跳去,但他的面前却空无一人。 “你知道为什么影视剧作里的一些角色,总喜欢突然出现在别人背后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吗。”朝本绘的声音又一次从苍痕远旅的背后传来,这次苍痕远旅转身的同时挥动手臂,然而被划开的却是密集的雨幕。 “如果站在拍摄手法的角度去讲,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突然出现在背后的身影,能够侧面反映出这个角色的速度之快,以及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 声音仍然是从背后传来,这次苍痕远旅光顾着转身,什么也没有做,但这一次,他跟朝本绘面对面站立着。 “如果是站在角色的角度去看,站在背后说话远比站在面前说话,能让角色更快地陷入一种恐慌的境地,任何生物对于发生在视野之外的事情总是格外在意,反而对于发生在眼前的事情视若无睹,人类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话音落罢,朝本绘又消失了踪迹,在茫茫大雨中,苍痕远旅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恐怖的气息。 “你早就察觉到我的动机了?”苍痕远旅环顾四周,声音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不,一开始我并不清楚你的动机。”朝本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苍痕远旅甩出一束水柱,却在飞出去的同时四散开来,落在地面上。 “我只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世界包罗万象,自然也愿意去接受你这样的一个外来者,只不过它这么做的前提,是你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严重的影响。”朝本绘从雨幕中现身,乌云在他头顶上方一米处散开,阳光直射下来,令他前方的道路一片光明。 “你——你!”苍痕远旅试图用与之前同样的方法攻击朝本绘,但这次,飞向朝本绘的水流却停在了半空中,不仅如此,天空中落下的雨点,坠入地面又飞溅起来的水滴,被大雨和狂风击打散落的树叶,视野中任何物体,此时此刻都停止下来。 “世界,原本是很安静的。”朝本绘向苍痕远旅迎面走来,“任何的喧扰,都只是暂时的。” “你!”苍痕远旅伸出手,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尖锐的指甲和突出的骨刺都消失了,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竟恢复了原样。 朝本绘脱掉上衣,他浑身的肌肉都仿佛流动的液体那样蠢蠢欲动,每当他踏出一步,身体就会随之一颤,这种颤动延伸至他的每一寸肌肤和毛发,最后释放到空气中,每一次移动都会令四周的环境产生轻微的变化,而被他脱掉的上衣也在脱离他的指尖后落向地面,却在半空中就彻底定住。 “苍痕远旅。”朝本绘抬起手臂,指向他的前方,“我要向你,发起挑战。” 朝本绘VS苍痕远旅 发起,决斗? 区区人类,竟然也敢对身为异境军团的我,说出这种话?! 以为破解我几个招式就很了不起了吗,以为这样就能够自鸣得意了吗! 真是太狂妄了,真是太狂妄了!! 苍痕远旅气急败坏,他捏紧拳头,向朝本绘走去,反观朝本绘,步伐稳健而灵活,姿态轻松,眼神坚毅,跃跃欲试。 在他们的上方,乌云被刺破,光芒透过缺口直射在二人之间,形成一个圆形的区域,这也将成为他们接下来的决斗场。 没有无用的前言,没有多余的废话,二人之间的战斗在苍痕远旅一击强劲有力的右勾拳中拉开帷幕。 苍痕远旅的战斗技巧来自于长年累月的实战经验,它对于如何杀死一个人类有着深刻的理解,并致力于在玩弄对手的方向上越走越远,然而实际上,他还是偏向于短时间内制服对手,然后在对手的尸体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而朝本绘的战斗技巧则来自这个世界,当他摆出战斗姿态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进入一种状态,对任何向他发动的攻击做出反应。 此时此刻,苍痕远旅的一波攻势下来,要么全都打在了朝本绘的手上,要么就被避开,很多时候,它刚打算做出什么动作,朝本绘就像是提前看过剧本似的,立刻截住了他的攻击,彻底打乱了他接下来的行动,所以第一轮交锋,苍痕远旅几乎是逮住机会就出招,完全是在乱打。 苍痕远旅喘了口气,歇一会打算发起第二轮进攻时,朝本绘竟然主动出击,跟苍痕远旅迅猛的攻击不同,朝本绘的招式以推,拿,揉为主,苍痕远旅一出手就会被朝本绘的双手“黏”住,他的任何进攻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而他想要把手抽回,朝本绘就会瞅准机会出掌,最后凭借一招由下而上的推掌,将苍痕远旅推出圆形的光明区。 苍痕远旅气急败坏,一拍地面腾空而起,整个人宛如一枚炮弹向朝本绘砸去,朝本绘往斜后方撤下一步,接着挛足力气向前靠去,就把苍痕远旅凭空击飞,再一次将其打出了光明区。 “三局两胜,苍痕远旅,是我赢了。”朝本绘站在光明区的中央,阳光自上方洒下,却不从地面反射,因此朝本绘的双眼笼罩在阴影里,只有一对瞳眸充盈着辉光。 “你是说我输了?我输给了一个人类?!”苍痕远旅咬牙切齿,气血冲冠。 “你只是输给了我而已。”朝本绘平静地回答。 “就是你的这种态度,真是让我很不爽!” 被刺破的乌云重又闭拢,雨势远比之前还要强劲数倍,街道上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水深就已经达到了三米。 苍痕远旅的身体已经彻底畸变,成为了一个拥有着无数触须和獠牙的海怪,仅仅只是挥动一根触须,便能掀起一道数十米高的巨浪,巨浪拍打在周遭的建筑上,能将玻璃都给打碎。 苍痕远旅制造出洪流带着朝本绘滑行数十米,任凭朝本绘再怎么神通广大,他也无法抵抗“水”的力量,这个占据了这颗星球70%面积的东西,将会彻底要了他的命。 但实际上,这就是他的极限。 当苍痕远旅无法继续向前一步的时候,它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情,看着自己逐渐瓦解的身体,苍痕远旅无奈地松开了触须,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但此时此刻,他只想对面前这名男子表达无尽的钦佩之情。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铺洒在大地上,雨水蒸发,凉风轻拂,苍痕远旅跪坐在朝本绘的阴影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脚步声渐行渐远,朝本绘头也不回的往电动车的方向走去,苍痕远旅知道,朝本绘是在怜悯它。 但是它不接受任何人的怜悯。 朝本绘愣了一下,当他转身的时候已经晚了,巨大的骨刺穿过了苍痕远旅的胸口,在朝本绘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细微的激流正在搅乱苍痕远旅的内脏,透明的液体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那便是它的血液。 “你,你这是做什么?!”朝本绘难以置信的冲上前去,看着苍痕远旅无力的倾倒在地面上,他抬起对方的头,将其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至于么?难道只有杀死我,你才能有活路么?” “这与你无关,人类——即便主人不怪责我,我也没有颜面再回去拜见主人。与其那样,不如就在此消亡,虽然无法继续为主人尽心尽力,但至少,我也不会再往主人的脸上抹黑。” “在遇到你之前,我原本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忠心’一词——你的主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主人赋予了我生命的意义和勇气,令我足以面对死亡,而不再畏惧。” “你的主人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呵呵……”苍痕远旅的身体正在逐渐融化,朝本绘望着对方逐渐干瘪的躯体,皱紧了双眉,“还记得,你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么。”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你问我,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寂寞,有没有朋友。我当时没有直接回答你,而是反问你有没有朋友。”朝本绘无视了苍痕远旅的问题,对他说道。 “对——我的确这么问过。” “我跟你将一个故事吧,听完我的故事,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做这种事情了。” “呵呵呵……如果是可怜我的话就省点力气吧,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不是在可怜你,我只是从来都没有跟人说过这些,说给你听,远比说给其他人听要好。” “那你可得说快点,我可不能保证听你讲完整个故事啊。” “既然这样,我就开始说了——”朝本绘抬头望向远方,苍痕远旅还不知道,此时此刻,周围的一切都保持静止。 “事情都要从四年前,坠落在季落山上的那颗陨石开始说起。” 祸星事件 四年前,我大学毕业,社团成员老早就决定组织一次毕业旅行,我本来并不感兴趣,但我有个十分要好的朋友认为应该去,看在以往都没怎么跟他们接触的份上,这次就当做是道别,于是我也跟他们一块出发了。 旅行的终点位于季落山的山顶旅馆,在这里可以看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但我们抵达季落山的时候,正好是9月9日,那天晚上,世界各地都遭到了陨石的袭击,最初的时候人们习惯把这件事叫作“全球性陨石坠落事件”。 在这起事件中,季落山也遭受到陨石的冲击,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人们落荒而逃的模样,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平日里的尊严此时也都荡然无存,但唯有一个人——褚师沉,为了帮助那些行动不便的人,对方既不是可爱的美少女,也不是有恩于他的长辈,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人需要帮助,而他给予了对方帮助,就这么简单。 在他的帮助下,确实有不少小孩和老人逃了出来,然而他自己却被塌陷的建筑碎块所掩埋,这时候可没人会去帮他,大家都忙着逃命,谁也不愿停下来帮助一个陌生人。 我跟他不一样,我并不在乎他人的死活,其他人怎么样与我毫无关联,就好像我之前跟你这么说过——病毒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致命的,但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只是个‘病毒’而已。人类跟这颗星球上的其他东西一样,不过是组成这个星球的一个部分,人类的消亡和诞生都只是一个渺小而不起眼的点,我亦是如此。 但褚师沉曾帮助过我,我无法不回报他的恩情,那么做会让我良心不安,所以我冲进去,冒死将他从废墟中拖了出来,也是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醒来过。现在他就躺在创州市第一安全区的第一医院里,也是原创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接受治疗,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后你就会明白他为什么特殊。 季落山事件之后,我暂时无法联系到褚师沉的家人,他的个人行李和随身物品都被埋在了废墟下,我带着他在附近的医院接受简单的治疗和包扎,当天晚上也是从新闻里得知了此事,原来遭到陨石冲击的不只有我们。我把事情跟认识的人都说了,他们有钱的捐了点钱,没钱的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有一些完全不理会的,总之,靠着我自己的一些积蓄和同学们的捐赠,算是把褚师沉的治疗费安排妥当了。 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会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考虑到之后可能还需要更多的开销,我就在附近的物流公司找了个派送员的工作——也是我目前仍在工作的地方,只不过那个时候它的名字还是“西泽尔物流公司”,我当时一天下来大概也能赚到个两三百,一个月的工资除了可以支付褚师沉的医疗费用,还能留下一些用作日常开销。 然后过了半个月,9月27日,新闻正式公布了“祸星病毒”的存在,当时这个病毒就已经造成全球20%人感染,其中半数死亡,病毒已被证实来源于9月9日坠落在世界各地的陨石,这些病毒对于其他生物而言不痛不痒,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却是致命的,不出一个月,感染病毒的患者和死亡数字就激增一倍,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因为感染病毒而死亡的人数其实并不多,人们基本上都是自杀。 当时的景象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尸横遍野”。走在街道上,时刻都要留意头顶,因为指不定就会有人从天而降,每天窗外都会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起初还有人去处理这些尸体,但慢慢地也就都堆在一旁不管了,偶尔会有人一时热血,往这些尸体上浇油放一把火,火焰烧个三天三夜仍保持旺盛,而它旁边很快又堆起一座尸山。 你可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要自杀,说实话,我也不理解,但我这么告诉你,祸星病毒的传染性极强,在科尔文社团出现之前,即便你待在家中,躲在冰箱里,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你也如同暴露在空气中一样,没有任何用处,祸星病毒是无法被任何手段阻隔,并且一旦感染,一定会在一周之内死去,病毒会将患者体内的脏器蚕食干净,每时每刻,患者所感受到的痛苦都是十分强烈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像是被人用针头戳进肉里,然后横着划开,这样的针头还不止一个。 我和褚师沉那个时候仍在季落山附近的医院里,我一直都在医院附近的配送点工作,那两年里,身边的同事只减不增,最后连配送点的负责人也不见了踪影,但那个时候仍然有人需要递送东西,不过跟以前不同的是,当时送出去的东西,真的意义深重,很多人都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或者说自己不愿意活太久,所以会把自己珍藏的东西送给自己的好友,但是有些时候——大概十个里面会有四个,联系不到收件人,因为收件人在收到物件之前就已经离世了。 起初那两年真的很漫长,我有时候在路边看到一些尸体,眼珠子都被叼走了,有时候我会看到一些抱在一起的尸体,有些时候会见到一些人死了脸上还带着笑容,有些人死了仿佛还活着一样,表情十分丰富。 有些人把自己吊死在树干上,我就把他们扛下来,在路边挖个坑,然后把随身携带的一些没人要的物件跟他们埋在一块,对他们说些话,或是给他们唱首歌。 也有些年轻貌美的姑娘,比起跳楼,她们更喜欢服用药物,死的时候穿的漂漂亮亮的,我觉得埋了有点可惜,就将她们放在椅子上,用支架固定好,这样起码也不会弄脏了衣服,死的体面些。 我偶尔会来点兴致,给一些死人化个妆,但试过几次,画的都太难看,晚上做梦梦到死者本人找到我说给他画了个什么狗屁不通的鬼名堂,要找我算账,我在梦里给他陪了老半天不是,他才气冲冲地走了,自此我再也没敢给任何死人化妆。 而我对于这个在全球风行的病毒,虽是耳闻目睹,但对于自己何时会变得跟这些人一样,染上祸星病毒然而死去,我的心里也一直没有底,当时就想着活一天算一天,没什么其他太宏伟的想法。 医院里的病人也基本都死光了,奇怪的是就只剩下褚师沉状态良好,但就是一直昏迷不醒,医院里的很多医生跟护士都走掉了,剩下的医生决定赌一把,他们觉得褚师沉体内也许存在着某种抗体,我虽然不是很赞同他们想要对褚师沉的身体做什么,但当时那种情况,如果褚师沉还醒着,他应该也不会反对。 结果并没什么卵用,即便是注射了含有褚师沉抗体的血清,还是有医务人员因为感染了祸星病毒而丧命,当时人们全凭一口气硬撑着,不过他们都说,是我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在这样的情境下,人类社会竟然还坚持了两年,直到科尔文社团横空出世。现在想来,它的出现真是奇迹,利用“科尔文网络”将人们连接起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制造出能够彻底隔绝祸星病毒的“科尔文面罩”和现在被广泛应用到各大安全区的“绝鸣堤”。 薪30年3月6日,科尔文社团通过网络,联合数百家幸存的企业向全世界发布“希望宣言”,也是在那时,我所任职的“西泽尔物流”与科尔文社团合作,成立了“西泽尔物流科技有限公司”,致力于安全区的建设,以及科尔文网络的开展。 希望宣言后,医院得到了科尔文社团研发的投影仪,投影仪可以检测出空气中的“祸染指数”,并能够净化一定区域内的祸星病毒,医院用的投影仪规模较大,覆盖区域达30米。凭借着科尔文社团的技术,我们发现褚师沉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感染了祸星病毒却仍保持健康的个体,原因暂不明朗,但这成为了人们的希望,通过科尔文网络,相关技术人员也以此为契机展开了对祸星病毒的研究工作,确定了病毒对于某些体质特殊的人无法造成影响,并且在之后的一周之内,成功从空气中采集到完整的祸星病毒样本,从而设立“祸染指数”,自此,人类社会的重建正式开始。 科尔文社团开了个好头,但实施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一般人要进行户外工作,必须要穿戴科尔文社团研发的防护服,而防护服制作成本太高,再加上当时各个区域的技术型人手严重不足,安全区的建设进度被一拖再拖。 而最初的防护服只能够在祸染指数低于9.0的情况下起到效用,当时大部分时间空气中的祸染指数都高于12.0,因此能够进行户外工作的人,就只剩下那些体质特殊的人群,这些人即便是在全球范围内都屈指可数,而我却刚好是其中之一。 过了不久,科尔文社团的团员找到我,跟我谈了很多事情,并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协助他们推进科尔文网络的建设,就会帮我照顾褚师沉。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又或许是我从那两年的经历中,明白了些什么,总之我答应了他,然后带着褚师沉回到了创州市,自此,我便作为一名无限制派送员游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帮助建设科尔文网络,和安装维护投影仪及其他设施。 但祸星事件还未结束,它的到来给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个体带来了苦痛和挫折,我对你说过,世界包罗万象,它接受一切事物,前提是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严重的影响。 因为这个世界原本是安静的,任何的喧扰,都只会是暂时的。 陌境堡垒-1 其实在朝本绘的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苍痕远旅就已经彻底地化作一滩液体,被阳光蒸发,但朝本绘仍旧滔滔不绝,也许对他来说,听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时兴起。 此时一阵清风拂过,朝本绘起身欲走,从他身上落下某个金属的小物件,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朝本绘定睛一看,那是一个黑色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个从钻戒上掉下来的黑色宝石,奇特的是它根本不透光,即便是放在太阳底下也看不清楚其中的构造,如果不是因为质地和触感给人一种光滑冰凉的感觉,朝本绘一定会把它当成是一块黑炭。 “那东西叫殁晶。”声音从左侧街道上的树下传来,那是一名男子的声音,朝本绘第一反应是苍痕远旅还活着。 但只需看一眼就能明白那完全是两个人。 说话的人戴着浅褐色的眼镜,穿着一件休闲西服,白色的内衬上衣解开三个扣子,露出金色的胸毛,站姿也十分随意,两手抄在黑色休闲裤的口袋里,穿着一双磨得发灰的黑色皮鞋,裤子还短了一截,裤脚跟黑色袜子之间足足露出一个脚腕的长度。 这人能是苍痕远旅?那朝本绘能把后面那么大一辆车给吃下去。 “科尔文投影仪的核心就是它,没有它,就没有科尔文投影仪,就没有科尔文网络,就没有科尔文社团,更没有什么希望宣言。”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往朝本绘这边走来,“一切的一切,都要从这颗小小的‘殁晶’开始说起。” “你是谁?” “鄙人曾可,陌境堡垒的卫工,兼外交官,负责这个世界的异常处理。”名叫“曾可”的男人走上前来,伸出手,“请多关照,朝本绘先生。” 朝本绘没有跟他握手,一是还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和背景,二是嫌他脏。 “你没戴口罩。”朝本绘指了指自己的面颊。 “我不需要戴口罩,我和你一样,祸星病毒无法对我们造成影响,而且陌境堡垒里多的是这样的人。”曾可自说自话地转身,拉开电动车副驾驶的车门,“还愣着干啥?上车吧,别让乘客们等太久了。” 朝本绘应付不来这种自来熟的家伙,既然提醒过还不戴口罩,那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也与自己无关,这么想着,朝本绘也上了车,上车后,望着隔壁那神情悠闲的家伙,朝本绘不由得抽动了一下嘴角。 “你看我干啥,看路啊。”曾可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刚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燃,就被朝本绘一把夺走。 “禁止吸烟,看不到这个标识吗。”朝本绘指了指贴在车顶上的禁止吸烟标识,曾可看罢微张着嘴,“好家伙,你一个人跑车还在车里贴这种东西。” “路上捡的,找不到地方贴,就贴车里了。” “嘶,真麻烦。”点不了烟,曾可就把烟叼在嘴上,叼了一会嘴唇都跟烟嘴黏一块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把烟拿下来。 电动车驶出一段距离,头顶艳阳高照,苍痕远旅死后,那片乌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的那场大雨就像是一场梦,唯一能够证明那是真实发生过的物件,就是朝本绘口袋里那颗黑色的宝石。 “你刚刚,确实发动了特权能力吧。”曾可一只手搁在门框上,另一只手夹着烟在半空中晃动。 “我连什么是特权能力都不知道。” “就是一般生物用不出来的能力,就比如刚刚那个家伙的能力就是制造并支配液体,但你还是把他打败了,用某种任何人看不出来的方式。”曾可解释道,“这种方式,就是特权能力,不——我们称之为‘思维特权’。” 思维特权?朝本绘在脑子里默念着。 “思维特权可不是人类的专属,它适用于任何个体,小到一只老鼠,大到鲸鱼,都有可能觉醒这种能力。但人类作为最容易觉醒‘思维特权’的个体,是因为人类拥有灵活且复杂的思维方式,通过不断地思考和记忆,从而掌握这种技巧。”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朝本绘看着地图导航,心思却完全在曾可所说的话上,他不由得放慢了车速。 “刚刚跟你打架的那个家伙,它来自‘异境军团’,总之你当他是那种违法犯罪集团的成员就行了,而我来自‘陌境堡垒’,刚刚也跟你说了,我们的任务就是抓捕他们。警察抓小偷,你理解吗?”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朝本绘啊,朝本绘,你摊上大事了。”曾可笑了笑,“这可不是跟你有没有什么关系,整件事都是因你而起啊。” 朝本绘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什么叫因我而起?”他厉声问道。 “冷静,冷静,我想这个问题我们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不过不要紧,我有的是时间,只要你不嫌我待在这看的不顺眼。”曾可说道。 朝本绘拿这人没辙,叹了口气,“那我要先完成手头的工作”,他说。 “你安排吧,就当没我这个人。”曾可摊了摊手。 接下来的时间里,曾可真就一句话没说,手里夹着根烟,另一只手撑着头,望着窗外的风景,宛若一尊雕像,朝本绘一开始还觉得不适应,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在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后,创州市第二安全区的绝鸣堤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朝本绘将车开上通往安全区的高架桥,大老远就收到了安全区发出的安全检测提示。 “无限制派送员——朝本绘先生,创州市第二安全区欢迎您的到来,请您在抵达安全区之前,提前告知您车上所运载的人员数量及物件。” 朝本绘放慢车速,看了眼监控,“车厢装载乘客共计50名,驾驶室成员——”,他瞥了一眼隔壁的曾可,曾可歪嘴一笑,竖起两根手指。 “——两名,共计人数52,无额外运载货物。” “收到——朝本绘先生,请驾驶载具前往东门,您已被准许进入安全区。” 电流声消失,曾可轻笑两声,“原来还要这么麻烦。” “你到底是谁?” “恩——这么跟你说吧,我跟科尔文社团的关系很好,你能明白吗?” 朝本绘皱着眉,摇了摇头。 “无妨,等你有空,我们再坐下来慢慢聊。” 陌境堡垒-2 创州市第二安全区虽然建设时间晚于八十公里外的第一安全区,但建设进度却是第一安全区的两倍,在第一安全区的绝鸣堤刚刚建成时,第二安全区已经着手于科尔文输送带的铺设了。 朝本绘和曾可经过消毒后,换上了一套安全区替他们准备的制服,令朝本绘感到有意思的是,安全区的工作人员见到曾可时,态度显得十分恭敬,这也就侧面印证了曾可之前所说的“跟科尔文社团有点关系”了。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曾可跟在朝本绘身旁,十分随意的开口问道。 “我打算休息一下。”朝本绘说,“然后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 “那不介意陪我喝杯咖啡吧。”曾可看向不远处一个建立在街道拐角处的咖啡店。 朝本绘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谜题等着他去解开,于是没有吱声,向那咖啡店走去。 二人落座,一名服务员迎上前来,朝本绘下意识的想要提醒对方戴上口罩,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安全区内,在这里是不存在祸星病毒的。 “您好,两位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杯黑啤加一篓薯条。”曾可毫不犹豫地回答。 咖啡厅喝啤酒?不对,大白天喝啤酒?!朝本绘皱紧眉头,满脑子充满了问号。 “这位先生需要些什么?”服务员看向朝本绘。 朝本绘翻开菜单,里面的东西琳琅满目,价格也是高的离谱,他挑了个最便宜的套餐,打算先垫垫肚子。 “别客气,这顿我请。”曾可说道,然后看向服务员,“给这位先生来份午餐。” “不用了吧,我自己来就好。”朝本绘连忙说道。 “你就当行行好,让我请你吃顿饭呗。”曾可回答的更快,“有没有什么不吃的?没有的话就可以下单了。” “诶,这……”朝本绘欲言又止,服务员笑了笑,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客气啥啊?跟我还讲这些,刚刚不还一起换衣服来着。” 朝本绘接不上话来,只能看向窗外,然后咳嗽两声。 “不过你薪酬不是应该挺高的么?我没记错的话,无限制派送员的报酬应该是目前所有岗位当中最高的啊,怎么吃个饭还管它多少钱呢?”曾可有些不解。 “别问那些了,你还是说说那什么——堡垒?” “是陌境堡垒,老哥,你可得记住,万一以后你到我们那里去工作,人家问你公司名字叫什么,你还得想半天,那可得了?” “我为什么要去你们那里工作?” “这——谁说的准呢?以前不也有一些高端设计师转行送外卖,小学语文老师转行去拍电影的么,未来的事情可不好说。” “你继续说吧。”朝本绘不想听他鬼扯,连忙截住他的话茬子。 “首先我得问你个问题,你觉得这个世界有多大?” “什么意思?”朝本绘一愣,“你这算是在——面试吗?” “卧槽,果然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听到这个问题要么直接回答‘我觉得世界有多么多么大’,要么就会说‘你这人有病吧’,而你居然问我是不是在面试。” 朝本绘脸颊抽搐,因为他一直都很想对面前这人说后面那句话。 “好吧,也不算是面试,或者说面试早就开始了,但这个问题你还是得回答一下。” “世界有多大……”朝本绘低头看着桌子,一下子无法给这个问题一个准确的答复。 “你就说你现在想到的就行,不用想的太遥远。” “我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朝本绘回答,“我觉得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诞生在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如果要我用双脚去度量这个星球,即便是这座城市,我都会觉得它很大,可是世界,那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接触的范围,要我去想象我无法触及的事物,我做不到。” 曾可微张着嘴,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过了老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来,“妙啊,绝了!” 朝本绘觉得自己不过是实事求是,对方的这种反应,未免有些夸张。 “打扰一下,先生,您的柠檬红茶和拌面,这位先生的黑啤和薯条——请慢用。”服务员将餐碟一一放置在桌面上,而后缓缓离去。 “饿死我了,先不说那么多,吃饭先。”曾可刚刚还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转眼就端起啤酒和薯条,狼吞虎咽起来,“吨吨吨”几口啤酒下肚,发出一声豪爽的长叹,“这酒!我爱了!” 朝本绘挠了挠太阳穴。他左手扶住餐碟,右手拾起餐叉,小心翼翼地卷起面条,送入嘴里。 “我说你干嘛吃得这么秀气——”曾可夹着一根薯条叼在嘴巴上,朝本绘瞥了他一眼,“你吃饭能不能安静点。” 曾可无言以对,只能低头喝下一口黑啤。 等到二人解决完面前的食物,朝本绘用餐巾抹了抹嘴唇,并简单擦了擦桌面,曾可则大手一挥,把杯底的水珠都甩到地面上去。 “那我就接着说了。你刚刚的那个回答很出色,至少我个人觉得,可以给你打高分儿,至于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个问题呢,是因为我们公司——并不在这个世界上。” “不在这个世界上?”朝本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对,陌境堡垒,位于‘陌境’,陌境这个东西,就像是你往一个杯子里放满乒乓球,乒乓球之间的空隙就是陌境,而乒乓球就是‘世界’。我们把陌境与世界之间的分隔线,称作‘间界层’。”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朝本绘听得一头雾水。 “‘世界’很大,大到超出我们的认知范围,而它同时也很小,同样的,也渺小到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你知道一个生物是由细胞组成,而细胞又是由原子组成,或者换句话来说,你们所知的一切都是由原子组成,那么对于这颗星球来说,你们就如组成你们的原子一样渺小,那组成你们的原子对于这个星球来说,是不是就更加渺小了?但同样的,虽然你们对这个世界来说显得很微不足道,可是在你们体内的细胞看来,你们就跟这个星球一样巨大,如果是站在原子的立场,你们就跟一个宇宙一样巨大,它们恐怕一辈子也无法离开你的身体,它们穷尽一生也只不过是从一个脏器到达另一个脏器而已,你不觉得它们很像人类吗,人们穷尽一生,或许能看到遥远的星系,但倘若人类真如原子一般渺小,那所看到的无非也只是组成另外一个脏器的细胞而已,所以我才说,世界很大,又很小。” 陌境堡垒-3 “你只需要对此有个概念就好了,因为我们的工作最主要的还是维持各个世界的秩序。”曾可把手放在用来装啤酒的玻璃杯上,另一只手则拾起一张纸巾。 “就好比现在我手中的玻璃杯和纸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它们原本井水不犯河水,有着各自的一套体系和秩序,它们之间由陌境和间界层分隔开来,看上去十分稳定,和谐,然后——”他说着将纸巾往玻璃杯上甩去,纸巾竟然直接穿透了玻璃杯,卡在了玻璃杯的中间。 “突然,这个世界变得不安分起来,跑去打扰别的世界,那最终会造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曾可轻微抖动玻璃杯和纸巾,卡啦一声尖锐的脆响,玻璃杯破碎,玻璃渣刺破纸巾落在桌面上。 “两败俱伤。” “这位客人,您没事吧?”服务员听到声响连忙抄着抹布赶了过来,曾可让对方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后,接着对朝本绘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去维护各个世界原本的秩序,不论那些从外界来的东西是好是坏,它们最终都只会导致两个世界的覆灭。” 朝本绘双眉紧蹙,靠在椅背上,一时间还无法消化曾可对他说的这些。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四年前的祸星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说什么?”朝本绘霎时来了精神。 “那些从天而降的陨石,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来自于一个叫‘择步’的异常个体。四年前,不仅仅只是这个世界受到了它的侵袭,由它所引发的各大境界灾难性事件,又称‘全境事件’,因它而造成的死伤不计其数,‘祸星病毒’,不过是它众多剧本中微不足道的一节。” “你说这起事件全都是他一人造成?!”朝本绘激动地差点就要拍桌子。 “不是他一人,而是‘它’一个。人类并不只是巨大的世界体系中,唯一一个拥有复杂思维的族群,我刚才也说过,任何生物都拥有自己的思维特权,我们将这种拥有自主思维能力的生物,称之为‘概念聚合体’,简称念体,而所有由单纯的物质所构成的物体,叫‘概念集合体’,简称概念体。” “所以,人类就是——” “概念聚合体。不论是动物还是静物,任何概念体都拥有自己的概念核心,这个核心就像是DNA,决定了这个概念体的外型,构造等要素——嘛反正你就当它是DNA就好了,不用理解的太透彻。择步就是这样的一个念体,它从湮门中逃逸出去,在其他世界为非作歹,将其他念体的思维能力据为己用,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地强化自己,时至今日,我们已经不知道它到底吸收了多少念体的思维能力,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它麾下的那批大军——异境军团,择步将自己从其他念体身上抢夺过来的特权赋予它的士兵,令它们代替自己去侵害其他世界,也就是四年前发生的‘全境事件’,你所生存的这个世界,就成为了它的靶子。” “真是离谱。” “可不是嘛——”曾可从一旁的盒子里抽出几张纸巾抹了抹嘴,接着说道:“对了,那个殁晶呢?把它拿出来。” 朝本绘掏了掏口袋,拿出那颗黑不溜秋的宝石放在曾可手心。 “这玩意儿之前也跟你说过,是投影仪的核心。这么说的话,你也应该联想到科尔文社团跟陌境堡垒之间的关系了,没错,这二者就是同一个东西,祸星事件就是异境军团,科尔文社团就是陌境堡垒。” 朝本绘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弛下来,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祸星事件完全不同于历史上任何一场灾难,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造成数量惊人的死亡,因为它根本就来自于别的世界,而陌境堡垒的出现,又解释了人类是如何只凭借一个小小的科尔文团队从绝望的深渊起死回生,因为它跟那些从天而降的陨石一样,也是来自于其他世界。 正如那句流传于民间的俗话——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我们应该也有安排人跟你聊过,只是当时我们并没有跟你提起陌境堡垒的这些事情,我们只是跟你做了个简单的交易——你帮我们派送物件,我们帮你照顾褚师沉。” “对,我记得。” “记得就好,事实证明你确实很信守承诺。好吧,眼下你应该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决。” “什么疑惑?” “原来你并没有觉得疑惑嘛——就是那个想要了你命的水人啊。” “苍痕远旅——”朝本绘想起了它的名字。 “择步麾下的‘异境军团’里面,大多都是些从湮门逃逸出去的异常个体,所谓‘异常个体’就是泛指这些不遵守规则为非作歹的念体,而湮门就像是陌境的回收站,所有被放入湮门的东西,原本也都属于陌境,它们在触犯规则时就会被放逐到湮门接受惩罚,然后才能够回归陌境。”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它们原本也是陌境的一份子。这个殁晶,就相当于你刚才所说的什么‘概念核心’,对吧?” “嘶——脑子转的还挺快啊,既然这样倒省的我罗里吧嗦了。”曾可舔了舔嘴唇,“没错,这个殁晶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殁晶都是一样的,投影仪里用到的殁晶就只是一个能量聚合体,由卫工技术部设计的一套系统进行工作。” 朝本绘点了点头,但满面愁容,似乎有什么地方没有听明白。 “怎么?有哪里不懂的?” “不,我只是在想,那个苍痕远旅——它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打算杀死我,但是当我把它从下水道里拽上来的时候,它就像是变了个人。” “别想那么多啦,它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杀死你,至于原因,虽然暂时还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你有某些它们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总之现在它已经死了,它也该死,而你还活着,这不就够了?” 朝本绘听完,把玻璃杯往前缓缓一推,神情充满了厌恶和鄙夷,“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加入你们吗。” “我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你加入我们吗?”曾可反而觉得疑惑,“不然我跟你说那么多干嘛。” “还是算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朝本绘看向窗外,觉得脑子有点乱。 “挺好的?你说这话时良心不痛吗?难道你就指望着一辈子过这种安逸的生活,对周遭的一切都不管不顾吗?”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朝本绘面色一沉,“你如果真的赞同我之前说的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那你就应该清楚,我们的力量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微不足道的,无论我能做的事情有多离谱,也不过是借用了这个世界的力量,世界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顺从了它的想法去生存而已,你口口声声说要维护世界的秩序,那你怎么知道,那个所谓的择步所引发的事件,就不是秩序的一部分呢?” “你特么简直鬼扯!”曾可激动地拍打桌子,发出一声巨响,“择步那个混账害死了多少人,让多少世界变得生灵涂炭,你难道就没有亲眼见识过吗!你的同胞,他们的尸体堆砌成山,整天担惊受怕的生活在这封闭的环境里,就算你真的冷血无情,好歹也要为你那还在昏迷中的朋友想想吧?你也不想哪天看到他被扔到街头,暴尸荒野吧——” “咔啦”一声脆响,虽不如曾可刚才所制造的声音那么巨大,但足以使曾可闭嘴。 朝本绘缓缓地松开手掌,玻璃碎渣从他的手心滑落,却没有划伤他的皮肤。 “说够了没有。”朝本绘的语态已经没有半点客气,“说够了,就给我滚!” 但曾可此时也已经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他咬牙切齿,伸手指着朝本绘的鼻尖,道:“你给我出来。” 朝本绘抬头,二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宛如两颗子弹在空中撞击。咖啡厅里的其他人都感觉到情况不妙,纷纷抱头鼠窜。 朝本绘离开座位,站在座椅旁,此时此刻他浑身的肌肉已经开始跃动,血液加速流转,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变得润滑,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从咖啡厅外走进来一名女子,令人瞩目的不仅仅是她那华丽的衣装,宛如刚从名门聚会上暂离,裙摆还闪耀着辉光,真正令人在意的,还是她那不可一世的气质。 女子用她那沉静,温和,却又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平声说道:“曾可,老板找你。” 此话一出,原本怒如凶兽的曾可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以至于变得有些木然,他回过头去,发出一声“啊?” “老板找你,不要耽误时间,立刻回去见他。”女子说罢,推门离去,留下曾可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朝本绘,好不容易活跃起来的身体,本来以为是要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现在这是闹哪样? “啧,真麻烦!”曾可犹豫了一阵,二话不说夺门而出,朝本绘望着曾可离去的背影,过了半晌才重新坐下,拿起一旁的菜单发呆。 他越想越觉得吃亏,倒不是因为刚刚没有来得及给那家伙一拳,气势上他也没有输给对方,只是因为这顿饭可能要他自掏腰包了。 你给我记住!曾可,这笔账迟早要找你算清楚!朝本绘一边唤来服务员,一边在心中念叨着。 陌境堡垒-4 曾可快步追上之前进入咖啡店的那名女子,女子昂首阔步,两手提着裙角,曾可一转之前悠哉随意的姿态,变得严肃而寡言,静悄悄地跟在女子身后。 “你那边谈的怎么样了?怎么看你们要打起来似的。”女子说话时不转头,但声音清晰。 “我们确实差一点就打起来了。”曾可如实回答。 “什么?” “我还是第一次怀疑老板的眼光——”曾可低头说道,“那种人,怎可能是陌境需要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女子气愤地原地站住,回过头来,“你在质疑老板?” “我当然不是在质疑老板,我只是……”曾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举起的两只手也垂了下去,他硬撑着将头抬起:“可你听到那家伙说的话了吗?他那意思,就仿佛是在说择步做的事情是对的,是正义的一样。” “那又怎么样?”女子不屑地瞥了曾可一眼,扭头继续往前走,“别忘了,不论他是谁,他怎么想,只要老板说了需要他,那你的任务就是把他带给老板,至于你个人对他是什么看法,那根本不重要。” 这种事还用得着你说?曾可在心里念叨着。 “明白了就快去见老板,老板找你还有其他事。”女子说罢,左转踏上台阶,前方是奢华如宫殿般的会场,酒会上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仿佛是浸泡在劲爽的啤酒里似的。 曾可加快步伐,继续向前,走到一间家政公司楼下,他推门而入。 “阿升,阿升!李沫升!”曾可喊道。 “诶,诶,前辈!”一名年轻人从楼梯上快步跑下来,手上还握着一支牙刷,嘴角挂着一丝泡沫。 “老板什么时候说要见我?” “刚刚,是不是雪姐去找过你啦?” 曾可不回答,三步并一步登上楼梯,来到二楼,偌大的办公室角落,竟放着一个十分违和的双开门衣柜,曾可二话不说拉开衣柜门,迈步进入。 “前辈?”年轻人探头上来,却发现二楼空无一人,他有些茫然的把牙刷放进嘴里,上下左右的摩搓着。 曾可进入衣柜后,当然没有在木制的衣柜壁板上撞得摸不着北,而是落在了一片漆黑幽静的砖面上,道路由黑色的石砖拼凑而成,石砖路下方是无尽的深渊,左右两侧亦空无一物,整条路悬浮在半空中,却又像是铺设在山地上那般稳当。 曾可奔跑起来,直到这条道路的尽头,他推开面前的墙壁,原来那是一扇巨大的门,而他却只是推开了大门下方的一扇小门,足够他一个人通过。 刚穿过门,从远处飞来一根半米粗的树桩,在即将要砸中曾可的时候,突然转了个弯,横停在他的面前,并且从头尾两端伸展出四只手指粗细的树枝,支撑在地面上。 “司机,麻烦去中央塔。”曾可跨上树桩,对着空气说道。 落地的树枝如动物的关节般略微弯曲,然后发力,整个树桩腾空而起,四根树枝缓缓地收回树桩中,当树桩升至最高空时,他们仿佛是进入了空气中的暗流似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飘去。 不出一会,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高塔便出现在了曾可的面前,在高塔的顶端,在那数千万公里的至高处,是整座高塔,乃至整个世界的核心,也是曾可此行的目的地。 “谢了师傅。” 曾可落地后马不停蹄地向前跑去,进入高塔后,通道内涌动着明显的能量,凭借这股能量,曾可瞬间就抵达了这座高塔的顶端,被称作“陌境之眼”的巨大圆盘。 从通道里出来时,窗外传来一阵强光,巨大的太阳从窗外徐徐飘过,曾可的目光跟随着那颗巨大的红色星球,直到那颗星球的前方出现一个黑影。 怎么会有个黑影在那里?曾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当他注意到黑影头顶燃烧的黑色火焰后,他差点被吓得叫出声来。 “老——老板!”曾可低头,用他那颤抖的声音喊道。 “何故低头,曾可。”如铜钟般长而深远的声音,根本不经由任何介质的传递,便直达曾可的思维。 “你的声音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你因何而恐惧,因何而愧疚——” 太阳彻底飘出了窗户,黑影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清晰。 “对不起,老板,我没能完成你的任务,还——还对你的决策产生了疑惑。”曾可知道在对方面前任何的虚伪和谎言都会被拆穿,跟对方打交道唯一的方式就是坦诚。 “只是因为对我的决策产生疑惑,就足以让你感到恐惧么?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会产生疑惑呢。” “因为,我觉得朝本绘根本不适合陌境,他的思想和态度都根本不符合我们陌境的要求,他居然认为择步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怎么能用?” “那么我来问你,陌境的核心法则是什么。” 曾可愣了一阵,思索片刻后,回答:“是——接受与尊重。” “你觉得,朝本绘做到这一点了吗?” “他!”曾可哑口无言,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答道:“他做到了……” “那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吗?” “我——我知道了。”曾可低下头,由衷地感到惭愧与懊悔。 “不过这次叫你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情。”黑影转身面朝窗外,此时,刚刚飘走的太阳又一次从窗户的左边升起,只是相比起之前,这一次移动的速度似乎更快一些。 “全境事件的余波尚未平息,亚德森树却在这种时候生长出了新的分支,距离果实落地的日子也不远了。各大境界都已进入‘应激状态’,现在才开始寻找果实的着陆点已经为时已晚,我命你立刻带领卫工前往哨站,一旦发现果实,即刻回报。” “收到。”曾可铿锵有力地回答,随后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那——朝本绘那一边……” “也许你说的对,他暂时还不适合进入陌境,但他迟早都要成为陌境的一员,我们不能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和资源,我已经派遣了一位更适合执行这次任务的卫工,暂时替代你去进展这个任务,你只需要集中精力,解决我刚刚布置给你的任务就足够了。” “明白!”曾可顿了一顿,“那我可以请问一下,这名卫工是谁吗?” 黑影笑了笑,“是个新‘人’。” 陌境的礼物-1 再次坐上驾驶座,朝本绘却没有立刻启动开关,偌大的停车场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及偶尔经过的送货机器人。这些半人高的机器人在见到人时会主动打招呼,可以通过网络对它们下达指示,一般都是帮忙递送一些饮料食品,不过它们只能够行走在平坦的路面上,遇到一些高低差太大的区域,就没办法通过了。 朝本绘听说,科尔文社团现在有在研发新型的送货机器人,这种机器人可以翻越山丘,横渡河流,还能够使用工具,但具体的功效他就不太清楚了。 “啪嚓”,朝本绘摁下地图导航显示屏上方的播放键,音箱开始播放他存储在硬盘里的歌曲,里面有很多都是听了七八年的老歌了,其中大部分歌手都在祸星事件中丧命,也包含了他最喜欢的几名歌手,每次听到这些歌曲,一想到今后再也听不到他们所唱的新曲,他就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Goodbye~I say goodbye to the days that i spent with you,Good night~i have to go to tomorrow,I want to fall asleep while thinking of you,And I hold you tight in a dream til you fade away——softly!” 启动开关,倒车出库,朝本绘娴熟地转动方向盘,驶离安全区。 “无限制派送员:朝本绘,先生。有新的配送任务等待接收,详情请点击屏幕查询。”系统提示音暂时盖过了音乐声,朝本绘轻触屏幕,一个蓝色的任务栏在屏幕上展开。 “又是投影仪啊,真麻——恩?”朝本绘愣了一下,不由得放慢了车速,直到电动车完全在公路上停了下来。 “个,十,百,千——1349公里?!”朝本绘大声喊道,“你特么有没有搞错?!” 地图上,一条曲折蜿蜒的道路一路向上延伸,朝本绘连续滑动屏幕八次,才看到此次路程的终点——海湾城,北上是北仑海域,城市与海洋之间隔着一座高山,山峡绵延至城市的东西两侧,将整座城市包裹起来,仅有南方一条道路通向城外。 目前海湾城中仅有一座巨型投影仪负责净化城中的空气,但由于其地势险峻,再加上之前因为祸星事件而损坏的公路至今仍未修建完毕,下车后还要经过很长的一段路程才能抵达海湾城,一般派送员的防护服根本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当初能够给海湾城带去第一座投影仪的派送员,也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才换来了那座城市的安全,关于那名派送员的事情,朝本绘也是略有耳闻。 但如果是不会被病毒影响的无限制派送员就不用担心这种情况,朝本绘算是有些明白,系统为什么抽风让一个在创州市的派送员,跑去一千多公里外的地方送件了。 但他的第一个目的地并不是海湾城,他要先去获得投影仪,然后将投影仪送到海湾城,所以他的第一个落脚点,是西北方的“兵结市”。 地图导航已经为他规划好了新的路线,从创州市到兵结市,再从兵结市前往海湾城,全程1834公里,途中仅有两个补给站,在到达兵结市的时候,他还要准备一些电箱,以免电动车中途没电。 由于是运送投影仪这种物件,所以用不着准备那么大的车厢,朝本绘决定先回家一趟,换一辆专门的货车,好好地准备一下,然后就出发。 就在朝本绘启动开关打算离开时,音箱里忽然传来了电流声,随后,一名女性的声音传了出来,“朝本绘先生,朝本绘先生听得到吗?” 好像是从安全区里传来的消息——朝本绘心想。 “什么事。” “您现在到哪里了?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您现在方便回来一下吗?有您的东西,是科尔文社团给您的。” “给我的?什么东西。”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他们说要你本人来拿,标注好像是——礼物,来着……” 朝本绘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怎么不早说——” “实在是不好意思……”对方一个劲的道歉,朝本绘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开着车回到安全区。 驱车来到安全区,朝本绘从驾驶室离开,他没必要再经过一轮消毒进入安全区内,只用在门口,等待里面的工作人员将他的东西通过运输带送出闸门。 方形的闸门上方亮起了黄色指示灯,伴随着“嘟”的一声,朝本绘退后一步,闸门打开,绿色指示灯亮起,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被运输带送了出来,通过一排条状滚筒平稳地停在他的面前。 “请您在屏幕上签个字,朝本绘先生。”一旁的通讯机里传来刚才那名女子的声音。 朝本绘看了一眼这巨大的盒子,他不清楚除了投影仪之外还有什么东西需要用这么大的盒子来装——冰箱?空调?还是写字台? 他一边纳闷着一边伸手在屏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祝您工作顺利,如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们的工作人员,我们将会为您无偿提供任何服务。” 任何服务吗——朝本绘在心里念叨着,随后把手伸进口袋里,弯了弯腰。 盒子很沉,里面似乎塞满了海绵,朝本绘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它抱起来,放在驾驶室的副驾驶座上,想到是科尔文社团给的东西,也许是某种新研发的科技产品也说不准,这么一想,朝本绘便联想到之前说起过的送货机器人,可是给他这样一个机器人有什么用呢?难不成是打算让他率领一批这样的机器人,组成一支送货小分队吗? 那倒还蛮有意思的。朝本绘不禁笑了笑,但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自己逗乐了,他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微妙。 走吧——先回家。 朝本绘踩下油门,朝自己的居所进发。 陌境的礼物-2 “今日路程规划,从住宅前往3号高速公路,中途停靠王家村补给站,路程248公里,路途耗时2.5小时,预计下午1:10分抵达,补给时间预设为30分钟,1:40分驶离王家村补给站,前往兵结市,路程790公里,路途耗时9小时,预计今晚11:00抵达兵结市。” “去兵结市取投影仪,然后去海湾城,去兵结市去投影仪,然后去海湾城,去兵结市取投影仪,然后去海湾城……”朝本绘一边把可能用到的东西装进包里,一边小声嘀咕着,直到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放进包里,他便站起来,将背包摆放在桌面上。 “换洗的衣服,毛巾,手机,充电器,工具刀……齐了。” 拉上拉链,穿上制服,刚踏出门口,他就停了下来,因为他注意到刚刚进屋前被他放在一旁的盒子。 下车的时候他就在想要不要回家先拆开来看看,但对于他这样一个欲求较低的人来说,盒子里不管封存着什么,他都不感兴趣,此时此刻的驻足,只是因为觉得放在这会不会被雨淋湿,一想到要把这么大一个盒子搬进屋子里,他就在想干脆将其拆开,把里面的东西拿进去不就好了? 于是他放下背包,解开制服拉链,将上衣袖子在腰上系紧,从花园的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小刀,割开了盒子封口处的胶带。 朝本绘忽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生日聚会上收到别人赠送的礼物时,一边拆开包装精美的礼品盒,一边期待着盒子里可能出现的东西,也许是游戏机,也许是玩具模型,也许是手表——总之在打开盒子前的任何时候,没有人知道盒子里装着什么,也只有拆盒子的人会希望里面装着什么。 有些赌博的人所迷恋上的正是这种感觉,盖住骰子的筛盅就像是一个礼品盒,只不过拆盒子的人变多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各自的期望,正是这种期望改变了这些赌徒的命运,或是一步登天,或是坠入谷底。 朝本绘把手放在纸盒上的时候,心中也产生了这种久违的感受——以至于他停下了双手的动作,让自己能够更清晰地去体会这种感觉。 原来自己也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血脉喷张,欣喜若狂啊——朝本绘笑了笑,双手捏住盖子,缓缓地向上提起。 送货机器人?单开门冰箱?新型游戏机?高清显示器?总不可能是单人用办公桌吧…… 一瞬间,无数物件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意识也伴随他逐渐上升的手臂而更加活跃—— “搞什么——是海绵啊。”朝本绘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松了一半,像是自己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似的,他将盒子里的海绵板给掀开。 然后,他呆住了,像是古装剧里被高人点了穴道,像是播放中的电影被按下了暂停,只是周围的声响依旧,他额头渗出的汗水正沿着他刚毅的面颊滑落,滴落到栖息在盒中的女孩身上。 那定然是一名活生生的女孩,一身连衣裙,蜷缩着身体,长发覆盖了她的身体,胸口伴随着呼吸起伏,双眸轻闭,盒子里空余的部分都被黑色的海绵所填补,并且在片刻之后,就有一股奇妙而又香甜的气息从盒子里传来,吓得朝本绘后退了两步,因为一闻到这股味道,他就觉得脑子里某个区域异常活跃,而他很清楚那个区域活跃意味着什么。 可是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试过跟一名异性——还是活着的异性有过亲密的接触。 真的——是活着的吗?朝本绘心里产生了疑惑,而这样的疑惑,实际是建立在“想要触碰”的思想上,为了满足他一时的愉悦,又不想违背内心道德感的拘束,所编造出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朝本绘伸出手指,却悬停在女孩上方,仿佛那里存在着一道空气墙,他的手指竟无法再下沉分毫。 嘶——果然,还是迈不过那道坎! 朝本绘收回手指,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他拾起工具刀,反手抓着,用刀柄戳了戳女孩的肩膀,喊道:“喂,喂?!” 女孩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她从沉睡中苏醒,双眼还未睁开,连衣裙右侧的吊带顺着女孩的肩膀滑落下去,朝本绘虽然并没有看到什么,却也迅速扭头看向别处,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冷静冷静冷静”一边把手放进口袋里,弯了弯腰。 “午安,无限制派送员,朝本绘先生。”女孩用她那婉转,柔和的声音对朝本绘说话。 朝本绘却像是在窥视太阳般,伸手挡在自己的面前,张开指缝,透过缝隙瞄着女孩,问道:“你——是谁?” “我是陌境堡垒的职员,我的名字是‘祥瑞’,希望能够给身边的人带来吉利与好运。”女孩回答。 又是陌境堡垒——朝本绘心中的喜悦有些变质,因为他刚刚接触过的一个跟陌境堡垒有关系的人,给他带来了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糟糕!朝本绘一冷静下来就想到一件事,他冲进房内,戴上面罩,他戴面罩的原因倒不是为了防止病毒入侵体内,而是为了防止把体内的病毒传染给别人。 “你——怎么被装在箱子里?”朝本绘问道。 “因为我是陌境送给您的礼物,从今往后,就请多指教啦,朝本绘。” 居然直呼我的名字,还不加先生——朝本绘面颊通红,耳根发烫。 “什么叫做——给我的礼物?”朝本绘试探着问了问。 “意思就是说,您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无论任何事情。”祥瑞回答。 “无论——任何事情?!”朝本绘的大脑几乎要宕机了。 “对,只要是您下达的指令,我就一定会执行。” 我的老天爷啊,虽然我曾奢求过体验一次甜蜜又酸涩的爱情,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反而让人不知所措! 一想到这些都是来自于那个所谓的“陌境”,朝本绘的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粮。 但不论如何,送上门的礼物,总没有拒收的理由。朝本绘抬起手试图挠一挠鼻尖,但是却挠在了面罩上。 “你是一个活人?”朝本绘就像是每一个突然收获到幸福的普通人一样,不敢相信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竟然如此轻易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又热切的希望一切都是真的,为此他需要不断的确认眼前的真实。 “这个——恐怕就跟您印象中的‘活人’有些不一样了。我是由陌境堡垒卫工设计部研发的概念聚合体,我被设计出来的目的就是忠诚的服务一位主人,现在您就是我的主人,我的工作就是执行您所下达的一切命令,并基于保障您人身安全的准则来做出反应。”祥瑞一字一顿地答道。 “机器人吗……”朝本绘的目光以极快的速度扫过祥瑞的全身,“机器人,果然是能做的如此惟妙惟肖——啪!” 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您这是在做什么?”祥瑞说着就要迎上前来,朝本绘后撤一步:“不要靠近我——” “遵命。” 朝本绘皱紧了眉头,他握紧双手,觉得自己刚刚的思想实在过于下流,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而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真的是‘任何事情’吗?”朝本绘再次确认。 “是的,任何事情。”祥瑞回答。 随后他便拉着祥瑞进屋,拉上门帘,将工作上的事情暂时搁置,片刻之后,从屋内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思维特权-1 一辆六轮电动车孤独地行驶在街道上,车上仅有驾驶室上的一男一女,面色愉悦哼着小曲的男方是朝本绘,隔壁神情自若目光平静的女方是祥瑞,此时祥瑞已经换上一套跟朝本绘一样的墨绿色制服。 朝本绘本想给科尔文社团写一封感谢信,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绝伦的体验,但在那之前,他就收到了对方给他发来的一封邮件。 “朝本绘先生,想必您已经收到了我们赠予您的礼物。请不要担心,我们做的并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她是我们在陌境所研发出来的一种——您就当她是‘新型机器人’吧,她可比一般人要可靠的多,您当然也可以把她当成自己的伴侣,虽然她本质上确实是一个机器人。但用我们的话来说,作为一个概念聚合体,‘祥瑞’拥有着更强大的学习能力,她能歌善舞,博学多才,您可以从她这里学到许多新的知识,尤其是关于‘思维特权’这方面的问题,你都可以向她请教,祥瑞也拥有自己的特权能力,具体的你可以询问她本‘人’。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们之所以想要将她送给你的原因,那就是她可以作为一名倾听者,我们都知道,您独自一人常年在外执行公务,没人陪你聊天,也没人在乎你的真实感受,而你又已经习惯封闭自己,不跟任何人袒露心声,所以我们觉得,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更适合作为送给你的礼物了。 顺带一提,虽然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概念聚合体,但还是希望您能够好好对待她,毕竟这样的礼物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我们作为制作者,由衷地期望您会喜欢这份礼物,并希望您能够好好珍惜她,我们热切的祈愿她能够如她的名字那样给您带去好运和吉利。最后,祝您生活愉快,工作顺利,将来还请继续为了这个世界,尽心尽力。” 看完邮件,朝本绘的心中唯有感动犹存,他人生中第一次,从褚师沉以外的人这里感受到关切。 “对了,出发前,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朝本绘开口说道。 “什么地方呀?” “第一安全区,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的朋友。”朝本绘说道,手指划过屏幕,开始重新计算路程时间。 带祥瑞去见褚师沉完全是一时兴起,但朝本绘觉得这份喜悦有必要跟他唯一的挚友好好分享一下。 “好的,能请问一下,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吗?” “褚师沉,衣字旁一个记者的者,老师的师,沉着冷静的沉。” “好的——褚师沉,我记住了。”祥瑞抬头,将这个名字记入脑中。 “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对了……”朝本绘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看上去很年轻啊,设定上你今年多大了。” “12.” 朝本绘一脚刹车踩到底,祥瑞伸出一只手拦在他面前,以免他直接飞出窗外。 “多大?!”朝本绘惊恐地问道。 “12岁。”祥瑞回答。 “你说清楚,12岁?!”朝本绘感觉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仿佛能从远处听到徐徐接近的警笛声。 “唔——如果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换算,应该是19岁。” “咳啊——”朝本绘差点没被自己吓死,缓过气来以后,朝本绘问道:“难道你们陌境跟我们这里的时间计算方式不一样吗?” “每个世界的计时方式都不相同,因为各个世界的大小不一,感受到时间的流动速度自然也就不同。即便是在同一个世界,对于你们来说的一秒,对于你们体内的细胞来说,也许就是一个世纪,对于更小的原子来说,可能就是一个纪元。” “你可以多跟我说一说这个问题吗?”朝本绘觉得祥瑞的声音特别好听,听她说话,就会让人想起自己最甜蜜的一段时光。 “其实,就算是相同的两个人,对于时间的感触也并不是完全相等的,或者说,即便是对于同一个人来说,这一秒的时长跟下一秒他所感受到的时长也并不一致,时间一直都在发生变化,只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它对于某个个体而言的变化幅度都是微乎其微的,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感受到。” “原来如此。”朝本绘想起了邮件里的内容,“听社团的人说,你也有自己的超能力?” “您是指的‘思维特权’吗?” “就是那个。” “我的权力是‘梦乡’,通过让目标沉睡,使其在睡眠状态下能够迅速恢复体力,并修复身体上的损伤。” “奶妈啊。”朝本绘嘀咕着,“那轮到我了,我的特权能力是——” “等等,您不应该告诉别人自己的能力是什么。” 朝本绘愣了一下,本打算问为什么,但他犹豫了一会,说:“可你又不是别人?” “即便是我,也不行。”祥瑞的态度十分坚决。 “这是为什么?”朝本绘有些纳闷。 “您知道什么是思维特权吗?” 朝本绘记得之前那个叫曾可的混蛋跟他说起过“思维特权”的事情,但仔细想想好像根本没说到重点,果然混蛋就是混蛋,关键时刻一点也不靠谱。 “具体的不是很清楚……”朝本绘回答。 “思维特权,指的是拥有自主思考能力的个体,其思维能力不断成长,并突破了个体极限,到达了一个更高的水平,从而获得与外界建立联系的能力。就好比不同的国家拥有自己不同的语言,思维特权之所以叫做思维‘特权’,也是因为它只在某个领域起效,或者它只针对于某种类型的物体生效,特权使者通过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跟外界的物体建立联系,这种物体无论生死静动,只要符合它的思维条件,它便能够借用该物体的能量。” 原来苍痕远旅那家伙的领域就是“水”啊。朝本绘心想。 “我可以用自己的权力来举例说明,我的‘梦乡’您已经知道它的效用了,但其实它的效用也已经十分明显的体现在了它的名字上面。因为一般来说,只有在梦到好事的时候,人们才会热衷于将梦境称作为‘梦乡’,而不会在做噩梦的时候给予它这个美名。所以,我的‘梦乡’只能在人进入睡眠状态时发动,诱导他进入我的梦乡,然后可以恢复体力和损伤。一旦对方进入噩梦,或是根本无心睡眠,我的‘梦乡’也就无法对他发动。” “唔——让我消化一下。”朝本绘把车停在一边,“简单来说,这个特权能力有它的发动条件,这个条件会根据能力者的不同发生变化,然后能力效果也会根据能力者的不同而变化,是这样吗?” “您可以这么认为,但是我觉得您应该了解得更清楚一些,因为并不排除今后可能也会遇到一些这样的对手,当您在面对它们的时候,您如果已经对特权能力有了个清楚地认知,那么您就可以凭借这一点来更轻松地击败它们。” “别吧——”朝本绘长叹了口气,“那岂不是累都能把我累死?” “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也是最基础的问题。思维特权原本就是建立在‘思维’之上的能力,能力者的意志力直接决定了权能的强弱。倘若有另外一个特权使者,它拥有与我的‘梦乡’截然相反的思维特权,那么我们会在发动能力的时候进行权能对抗,通俗的说就是‘意志对抗’,如果它的意志力比我强大,那么我的梦乡就无法发动它应有的效力了。” “可是,虽说能力的强弱是由意志力决定的,但意志——说白了也就是‘气势’,这种东西又如何判断它的强弱呢?” “念体意志力强大的表现,都被称作——自信。而自信则是建立于无数次的成功以及经验之上,由此可见,意志力的强大,也与所生存的时间挂钩,因此最简单甄别对方思维强度的方法,就是通过外表。但这仅仅只是最基本的一种识别方式,一般来说,心中有着信仰的念体,都拥有无惧于死亡的勇气,比如狂热的教徒,战场上的将军,角斗场里的斗士……他们的意志力同样强大,但这一点却很难通过外表去体现,也不排除有些念体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去改变自己的外貌,因此,通过平常的方式去衡量一个念体的思维能力强弱,就有些草率了。 但是特权使者本身就能够通过一种特殊的方式去感受对方的强弱,这个方式也就是刚刚我所提到的‘权能对抗’,就像是拳击比赛时,双方一上场并不是拳拳到肉的火拼,通常都会先试探性的出几拳,权能对抗亦是如此。” 不知为何,当祥瑞如此打比方的时候,朝本绘想象到的不是那种擂台上,两个肌肉猛男凶恶的对视着彼此,时而迅猛出拳时而快速闪躲的场面,他想象到的是那种擂台下方堆满鲜花,两名貌美如花的少女穿着可爱的服装,在擂台上打着套路。 笑容,从朝本绘的脸上,缓缓浮现。 思维特权-2 “那么,现在我知道如何辨别一个特权使者的强弱,我也知道思维特权的能力跟使用者的意志力有所关联,但有一点我还是很好奇,难道说这个能力就没有所谓的‘界限’吗?意思是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有任何能力吗?” “是的。”祥瑞斩钉截铁地答道,“这也是思维特权诞生的基础,思维特权的能力五花八门,并且没有任何的局限性——但是有一点您可能忽略掉了,而这正是思维特权最关键的一点。” 朝本绘皱着眉思索了一阵,觉得自己并没有忽略掉什么很重要的地方,又或许他压根儿就没听进去,全程都沉浸在祥瑞那悦耳的嗓音里,忘却了自己。 “好吧,我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思维特权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交流’,无论什么样的特权能力,能力者都必须时刻保持跟外界的‘交流’,这种交流并不需要能力者开口说话,或是手舞足蹈地表达自己,念体通过核心概念向周遭传递信息,外界对它所传递出来的信息作出回应,这个过程便是特权能力的体现。” “所以,换句话来说,我想要什么样的特权能力,首先是我的这个能力能不能得到这个世界的回应,倘若我要发动能力,但世界不回应我,那么我的能力就发动不了对吧?” “是的,正是这样。” “所以到头来,思维特权,就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与这个世界进行交流,从世界的手中借取力量。” “您能够理解的这么迅速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我就再跟您说一些更细节的东西吧。” “说来听听。” “是关于思维特权的‘陷阱’,掌握了这种方法以后,您就可以设计将对手一步一步的引入到您的‘领域’当中。首先,您当然要清楚自己的能力究竟是什么,而后根据您的能力发动的条件,去诱导对方做出某些行为,最主要的是令对方产生某种‘想法’,这种想法的诞生就意味着他已经陷入了您所制造的陷阱中,您只需要不断地强化这个思维陷阱,就能够彻底将对方拉入您的思维领域中,相当于在您的主场作战。” “喔——这样啊。”朝本绘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是我说的太晦涩难懂了吗?那么我尽量用一些简单通俗的语句来阐述吧——”祥瑞察觉到朝本绘变换的神情后,立刻说道。 “不,不是的,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去战斗,我比较喜欢直接一点。”朝本绘连忙回答,并继续说道:“祥瑞啊,你听听看我这么理解有没有问题——思维特权是一种没有局限性,且花样繁杂的超能力。这个能力的强弱,取决于能力者的‘意志力’,或者说‘觉悟’!而能力者也可以通过令对方产生一些‘想法’,诱导其进入到自己的思维领域内,然后就可以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是这样吗?” “唔——”祥瑞沉默了许久,“我觉得您应该是明白了,只是光从您的表达上来看,您似乎理解的还比较片面。” 当然啦,你的声音那么好听,哪里有闲工夫去想别的。朝本绘在心里哼哼。 “不过对于一个技能的掌握,最好的方式还是实操。您一定能够在今后的生活中,更加清楚地了解 ‘思维特权’,到时候我再跟您做进一步的解释吧。” “好啊,感激不尽.”朝本绘回答,但心里对于今后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还没有一个大概的意识,他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无比幸福的。 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朝本绘明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十分贪心,但也还是会如此期望着。 “前方一百米处右转,驶入第一过江隧道。” 车载音箱里传出地图导航的提示音,以前朝本绘倒没怎么在意,但听过祥瑞的声音之后,他就觉得这种单调又没有感情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对了祥瑞,待会给你拍张照片吧。” “好啊。” “用来当做我的手机壁纸。”朝本绘晃了晃手里那台用了快八年的翻盖手机。 “您喜欢的话就好。” “唉——要是褚师沉那家伙还活着,知道我有了这么棒的一个女朋友,他得多羡慕啊。”朝本绘笑着说道,但即便是现在这种时候,笑容在他脸上也无法持续太长时间。 况且他隐约注意到一个问题。 “这个隧道未免有点太长了吧——”朝本绘眉头紧皱。 “当您发觉身边所发生的事情与平日有较大出入时,有绝大部分的可能是这附近存在着其他的‘特权使者’。” “什么?!”朝本绘话音落罢,隧道四周便传来一连串的响动,听起来就像是有无数只海豚或鲨鱼那样体型的生物在冲撞隧道的外壁。 朝本绘一脚油门踩到底,同时他翻开隐藏在仪表盘下方的盖子,稍微用力扳动开关,发动机舱内传来一阵轰鸣,整辆电动车像是被巨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似的向前飞去,仪表盘上的数字从原先的60一瞬间飙升至120+,实际上电动车此时的速度远不止如此。 下一秒,他们刚刚所处的位置便被黑暗所吞噬,而所谓的黑暗则是来自于压垮了隧道的洪流,这些水就像是被赋予了思想,一进入隧道就往电动车的方向涌去。 电动车每驶过一段距离,就会有一段隧道被这汹涌的潮流给截断,并在可怕的漩涡中被撕成碎片,而后又融入到水流中,使这些无色无味的液体变成一堆坚不可摧的巨龙。 朝本绘觉得这种攻击手法似曾相识,令他想起一个本该死透的家伙。 这时,远处终于传来了光亮,但朝本绘还没开始放松,就看到在那光亮的中央出现了一个黑点,那黑店逐渐膨胀,壮大,直到彻底封住了整个隧道的出口。 还真是他! “没想到吧!朝本绘,我又回来了!” 梦乡&暂停vs苍痕远旅 定睛一看,说话者正是“苍痕远旅”,对方此时正驱使着包裹了隧道碎片的洪流,从隧道的两端同时向朝本绘冲去,那势头仿佛要把朝本绘连同电动车一起压成铁饼。 朝本绘一咬牙,双眉紧蹙,苍痕远旅离他太远了,他没办法在这个距离发动自己的思维特权,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可能的靠近对方,但是依照目前的速度来看,他只有两次机会,一次是撞击前,一次是撞击时。 “请让我来帮助您吧。”就在此时,祥瑞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差点忘记了车上并不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你要怎么帮助我?朝本绘有些疑惑。 祥瑞缓缓地闭上双眼,两手在胸前相交,但朝本绘暂时看不出来祥瑞究竟做了些什么。 眼看电动车就要跟苍痕远旅相撞,朝本绘率先使用能力,将周围的一切事物都暂停下来。 思维特权:暂停。 就像是相机按下快门,视频按下暂停键,朝本绘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吸气的过程中突然停住,能力便在他停止呼吸的那一瞬间发动。 最初发觉自己拥有这种能力的时候,就是在四年前的祸星事件中,当他决定要去把褚师沉从废墟中拯救出来时,仍在下落的建筑碎块突然悬停在空中,燃烧的火焰和飘忽的黑烟仿佛被迅速凝固,逃窜中的人群全都停了下来,在这停止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移动。 他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条心想要将褚师沉救出来而已,在那之后,通过反复不断地练习,他逐渐能够自由地运用这个能力。 此时此刻,朝本绘就是对周遭的物体下达了“停止”的指令,与他预料中相符合的,是他跟之前并不能够让苍痕远旅“停止”下来,上一次跟苍痕远旅交手的时候,一开始他的确是可以通过发动能力停止对方的行动,然后绕到苍痕远旅的身后,但当对方变身成那大块头之后,他“暂停”的能力就对其无效了。 但是有一点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发动“暂停”的五秒钟之后,苍痕远旅还是停下了进发的态势,只是身旁那些物质并非是“被动”停止的,而是“主动”停下,按照祥瑞的说法,在他对世界发出“停下”的指令之前,这个世界就选择了“停下”。 莫非是自己的能力发生了变化?朝本绘心想,但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他破开水波,踩在浪花构成的阶梯上,来到苍痕远旅的面前,但是苍痕远旅的体型巨大,普通攻击并不能对他造成有效的伤害,但朝本绘走到对方面前,主要目的是为了发动他的另一个技能。 他抬起手臂指向苍痕远旅,与此同时他缓缓地解除“暂停”,并说道:“苍痕远旅,我要向你发起决斗!” 原本汹涌的水流忽然失去了驱动力似的向下坠去,苍痕远旅那巨大的身躯也迅速溶化,身后传来了电动车飞驰的声音,朝本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转身,险些就要与电动车迎面撞上,若不是即时发动能力,将电动车彻底停止,栽倒在自己的手上可就很没面子了。 朝本绘重新坐上车,身后隧道正在逐步塌陷,从缺口涌入的江水也已经渗透到了他们所处的位置,却不如之前那般凶猛,他启动开关,让电动车驶出隧道,外界的光明让他有种绝境逢生的安心感。 但他还不敢掉以轻心,即便是离开了隧道,他的目光也未曾离开过后视镜,可是苍痕远旅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刚刚他们所见到的场景是一场幻想。 “朝本绘,请您开车的时候注意前方道路。”一旁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这时才想起来刚刚似乎一直没听到祥瑞的声音。 “你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了吗?”朝本绘看向前方的道路问道。 “我看到了,影响规模能够如此之大,如果不是能力者本身拥有着坚不可摧的思想,就是它进入了‘处决状态’。” “处决状态?” “处决状态指的是特权使者的思维进入一种‘激昂’的状态下,使其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特权的强度和范围,强化了它与世界的交流,当特权使者进入处决状态的时候,一般的特权能力将很难对它造成影响。”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无法让它停下——”朝本绘嘀咕着。 “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是说,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我的能力对它不起效果了。”朝本绘说完,心中马上又浮现出新的疑问:“可是既然如此,它为什么不追出来?难道是你做了什么吗?” “我想,也许是因为它的特权能力无法同时制衡我和您相加时的力量,我的梦乡使它陷入了沉睡,但我也不清楚它何时会再苏醒过来。” “真希望它永远都不要再醒过来。”朝本绘又看了眼后视镜,还是没有见到那铺天盖地的水流。 不远处,创州市第一安全区的绝鸣堤已经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电动车驶上通往第一安全区的高架桥,片刻之后,便有女性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 “尊敬的无限制派送员:朝本绘先生,欢迎您来到创州市第一安全区。应国家安全卫生部的要求,请您在进入安全区之前,提前告知运载人数及物品。” “无运载物品,仅有驾驶室成员两名,副驾驶上的人员名为‘祥瑞’。” “好的,请稍等——”电动车继续行驶,“尊敬的朝本绘先生,祥瑞小姐,你们已被准许进入第二安全区,请抵达安全区北门接受消毒后,更换制服进入安全区。” “明白。” 朝本绘脚踩油门,盖上仪表盘下方的盖子,再度看了一眼后视镜,对于陷入沉睡的苍痕远旅,他还是感到不太放心,此时从江流对岸徐徐飘来的一片乌云,似乎也在昭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不论如何,下次一定要为这场战斗画上句号。朝本绘捏实方向盘,目光笃定。 朝本绘VS苍痕远旅-2 “侦测到黄色暴雨警报,侦测到黄色暴雨警报,安全区将在五分钟之内启动紧急应变方案,请市民们暂时待在室内不要外出,请还在户外进行工作的居民即刻返回市内,等待安全区启动紧急应变方案。重复一次,侦测到黄色暴雨警报……” 朝本绘和祥瑞一走出休息室,便听到安全区内传来的警报声,在绝鸣堤构成的防线上方,巨大的乌云正徐徐覆盖在安全区的上空,呼啸的狂风仿佛能把人从地面上掀飞,冰凉的雨滴被风卷入涡流砸在人的身上,疼痛感丝毫不亚于冰雹。 “我们走吧。”朝本绘迈步说道。 二人转入一旁的地下通道,此时这里已经堆满了人,人们也都是听到刚刚的广播,纷纷就近找到避雨的设施。 “跟紧我。”朝本绘转身拉住祥瑞的手腕,自己在前方开辟道路。 穿过拥挤的出入口,再往内的人流量就没有那么多,朝本绘暂时松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眼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方向导图,找到地铁站。从这里去往第一医院,还需要乘坐地铁三号线,经过七个站,方能抵达目的地。 但对于现在的朝本绘来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充满了新鲜感的,因为他的身边有了祥瑞。 “前往乔乔广场方向的列车还有2分钟抵达站台,请需要上车的乘客提前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依次排队候车。” 朝本绘牵着祥瑞的手排在队伍的中央,在他们后方,从楼梯上仍在不断地涌入人群,随着逐渐拥挤的站台,朝本绘心中的不安也愈加强烈。 从雨伞上滑落的水珠,与人们衣服上落下的水珠混为一滩水洼,无数个小水洼又汇聚在一起,使站台的地面变得湿滑。 保洁人员背着告示牌,提着拖把和抹布徐徐走来,将人群缓缓地逼向站台两侧,人们几乎紧贴在站台边缘的玻璃门旁,有不少玻璃门的前方已经因为簇拥而爆发了冲突,朝本绘和祥瑞也被拥挤的人群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朝本绘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他仿佛能清楚地听见雨水落地所发出的“啪嗒”声,这些声音仿佛被无形的手给拉长,变得恐怖且刺耳,这样的声音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隐藏在其中的,是刺骨的杀意。 思维特权:暂停! 朝本绘将手向上一提,拽住祥瑞的胳膊就踩着身旁被他能力停下的群众的身体往站台中央逃去,没跑出几步,站台两侧的隧道里便传来亮光,两辆列车以可怕的速度冲入站台,那根本不像是它们原本的速度,而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所驱使,列车直接被推到了隧道的另一端,两条激流替代了它们的位置,拍打着站台的玻璃门,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的水柱就像是利刃一般,将前方的民众如肉块般切割,朝本绘带着祥瑞跃入站台中央的承重柱的夹缝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激流冲破了玻璃门的防护,涌入站台内,这些水流竟形成无数生长着眼睛与耳朵的触手,在站台的天花板和地面上滑行,不出一会,其中一根触手便发现了二人所在的位置,随后它便迅速胀大,变成与苍痕远旅那般大小的可怕生物。 “您不用担心,我会保护您的。”祥瑞上前一步,将手拦在朝本绘的面前。 “不——”朝本绘伸手将祥瑞一把揽入怀里,如果不是因为此时此刻他的“暂停”对进入了“处决状态”的苍痕远旅不起效用,他本想学那些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对祥瑞说一大堆平日里说不出来的肉麻的台词。 此时此刻,他唯有说:“是我保护你。” “狗日的!死到临头还在那卿卿我我!”苍痕远旅的声音传了出来。 “祥瑞!这场战斗你绝对不能插手,君子之间的决斗,就是要绝对的公平,公正!”朝本绘竟在这种时候脱下上衣,将其放在祥瑞手中,而后他指向前方,“苍痕远旅,我要向你发起决斗!” 自右侧飞出的触手将朝本绘直接掀飞出去,苍痕远旅的声音随后传出:“谁还有闲工夫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情景游戏,你早一秒死透,我就早一秒能够离开这个肮脏腐烂的世界!” 朝本绘飞向隧道墙壁,利用“暂停”尽可能的停下推动自己的“力量”,但他还是砸在了墙壁的广告牌上,一时间电光火花噼啪作响,吓得他以为自己就要触电暴毙。 可他现在身陷苍痕远旅的领域中,在这三米深的水面下,暗流汹涌,裹挟着轨道碎片的潮流划过朝本绘的身体,有的碎片直接刺进他的皮肤中,突入他的五脏六腑,蒙蔽了他的双眼,混淆他的视听,使他左右不分,上下颠倒。 苍痕远旅就像最初对付他那样,将朝本绘囚禁在一个高速流动的水球中,只不过这一次,朝本绘绝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从中逃脱,因此,苍痕远旅从站台的地面积水中缓缓浮现。 他故意变化成人类的模样,两手环抱在胸前,冷笑着,“朝本绘,在你的世界有这样一个传统,我觉得很好——那就是满足将死之人的一个心愿。既然是在你的世界杀了你,那么我就网开一面,满足你的一个心愿好了,我想,你的心愿应该是——我为什么要杀你?” 苍痕远旅走到水球前方,望着被困在水球里的朝本绘,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长官为什么派我来执行这样的一个任务,作为军团里首屈一指的战士,我的对手本该是些世界中的佼佼者,精锐中的精锐,与他们之间的战斗总是伴随着恐惧与死亡,我随着军团征战过无数世界,被我征服的世界加起来可能比你在这世界上生存的年份还多。但即便如此,弱小如你一般的存在,也被长官视作眼中钉,被主人当成肉中刺,你每存在于这世界上一秒都是多余,所以,我才被委任前来了结你的性命。” “当!”的一响,被水流切断的电视吊柱不知为何出现在苍痕远旅的脑袋旁边,如果不是时刻有一层肉眼难以发现的水壁环绕在他的身边,这一下可能就击中了。 “怎么还有一个人活着。”苍痕远旅觉得很奇怪,根本不知道面前这名女性人类究竟为何在这。 他只看到原本环绕在他身边的液体忽然坠落到地面上,抬起的手臂也垂落下去,他无力地耷拉着肩膀,仿佛突然失去了活力,在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女性挥动吊柱砸在他脑袋上,转变成人型后的他被这一棍砸的有点发懵。 苍痕远旅操纵水流企图抵挡,但女性身法矫健,带着吊柱侧身连续两次避开了苍痕远旅的攻击,而后又是一击猛砸,直接把苍痕远旅打成了一滩液体。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苍痕远旅缩在地面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它只觉得有某种东西在安抚它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滴水珠都在这轻柔的安抚下变得平静不再躁动,它试图掀起一丝波澜,却只是激起一片水花。 在这莫名地平静中,困住朝本绘的水球也逐渐崩溃瓦解,朝本绘顺着水球的缺口滑落出来躺在地面上,水流沿着站台的阶级落入隧道,又从隧道的排水管道里流经出去。 结束了吗?朝本绘和苍痕远旅此时都在想这个问题。 苍痕远旅早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之前侥幸骗过朝本绘,躲进了城市的地下水道里,但自己的身体仍然遭到了30%左右的损伤,进入“处决状态”后,虽然能够将思维能力提升至原先的2倍,但对于精力的消耗亦是同样的,他刚刚对朝本绘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击垮朝本绘的意志。实际上他从没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几次三番都没能成功夺走对方的性命,甚至还一度差点被击倒。 这样下去他肯定无法完成任务,更别谈回到军团去面见长官和主人——没想到自己之前所说的话竟真的要成为现实,用这个世界的一个成语来形容,就是“一语成谶”了吧。 但死的光荣,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作为一名士兵,宁可战死在沙场上,也绝不会选择背对敌人而逃跑。 苍痕远旅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这就是为何朝本绘几度三番要向他发起决斗,这就是为何朝本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从自己的手中幸存,朝本绘从不退后,从不逃避,那份自信,那份豁达,就是战胜自己的关键啊! 朝本绘,如果不是因为有命令在身,你的确是我苍痕远旅这一生中所遇到的最敬重的对手。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命中注定了我们这样的人,只能在搏斗中惺惺相惜,然后在生死中了解彼此啊! 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敬意,也是为了展现我最后的诚意!朝本绘,我要将我的“生命”,在此彻底释放! 思维特权·处决时间·生命加剧:海洋世界! “朝本绘!我要向你,发起决斗!” 朝本绘VS苍痕远旅-3 拔地而起的滔天巨浪冲破了地铁站的天花板,与天空中的乌云相连,形成一个壮观且规模宏大的水龙卷。 在这个由苍痕远旅和朝本绘共同铸造的“决斗场”里,阳光从旋涡的中央照射下来,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区域,二人站在区域的两端,炽热的目光于空中交汇,仿佛要把空气都给点燃。 他们无言地对视着,二人都选择抛弃自己所拥有的特权,来一场公平,公正的对决。 苍痕远旅斗志高昂,摩拳擦掌!朝本绘昂首阔步,跃跃欲试! 那种仿佛千百年般的孤独,无人可与之倾诉的寂寞,朝本绘一直以来所追求的——这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斗! 毫无保留地进发,满怀诚意地出拳,现在的他们,已经将生命中的一切烦恼与疑虑都抛至脑后,此时此刻,他们只需要思考如何攻防,全神贯注的去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既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感受,只需要尽情的享受这一刻。 在这场战斗中,没有三局两胜,没有孰胜孰败,两人仿佛永无休止似的攻守更替,阳光映照在他们所挥洒出来的汗水上,在空气中闪闪发光。 朝本绘,朝本绘!我从来都没有从任何念体的身上感受到过如此的快乐,无论是摧残他们的时候,亦或是俘获他们的时候,我真害怕,我害怕从今往后我再也无法遇到像你这样的对手,像你这样能够让我毫无保留的去战斗的对手!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时光永远地停留在这一刻,让我们就这样永无止境地战斗下去,超越死亡,超越时间,让一切就在这个瞬间暂停吧!朝本绘! 苍痕远旅,苍痕远旅!你让我明白我的人生并非毫无意义,你充分证明了这个世界的广大,以及它的神通!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担忧,我担心将来可能再也无法遇到像你一样的对手,我担心快乐来得如此突然,那么接下来将要迎接多么巨大的悲伤?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永远都没有遇见过你,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地生活在自己那渺小的世界里,做着白日梦。 但是不行! 二人的攻势不约而同地变得猛烈,他们放弃防守,直接用最可怕的气势攻击对方,因为他们同时明白了一个道理。 道路,永远是在向前延伸,即便自己原地驻足,目光也会将道路无限的延伸出去,即便闭上双眼,思维也会给道路计划路线。 世界永远都在前进,未来是无法被停止的,既然如此,唯有不断前进,永不停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奋力地往前伸出双手,触摸道路的尽头。 朝本绘!!! 苍先生!!! 最终,苍痕远旅倒在了朝本绘的面前,链接天地的巨浪随着重力的牵引而坠落,阳光将乌云刺出无数个小孔,而后将这些孔洞连成一片,最终彻底地将之驱散。 朝本绘静默地注视着前方的躯体,这次,就连道别的时间也不剩,苍痕远旅与天空中那片乌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墙壁上,地上,天花板上的液体也都纷纷与身旁的物质融为一体。 自此,这世上再无“苍痕远旅”。 朝本绘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向前坠去,祥瑞箭步上前接住了他。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祥瑞搂住朝本绘的肩膀,在他耳边哼起了儿歌。 安#(石多Δ?123?∩ 第一次见到这棵树的时候,那是在一片荒原上,当时我只觉得这棵树很奇怪,因为它没有分枝,只有一根树干笔直往上,说起来,我为什么会觉得这棵“树”是一棵树呢?真搞不懂。 第二次见到这棵树的时候,是在山顶上,这时它已经长出了分枝,枝干上长满了黑色的树叶,我当时觉得它应该要生出果子,可是我没能见到果子落地。 这次见到它,居然是在海上。它沉入了海底,树冠部分冒出在海平面上,大海也是黑色的,天空却蓝的发亮。 我突然觉得寂寞,又有些恐惧,我扶着小舟紧贴着树冠,这些黑色的树叶像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船突然翻了,我坠入海中,立刻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仿佛在那一瞬间我就坠入了海底,海洋深邃而巨大,但这偌大的海域里却连一个生物也没有,我不断地下沉,仿佛没有尽头般的沉没。 在十分遥远的地方,突然散发出亮光,但那光芒太微弱,给人的感觉像是经过无数次反射所呈现出来的,仔细看去,发光的物体呈圆环状,时而消失,时而显现。 不知为何,我觉得那像是一只眼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