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西海鸥落》 楔子 引语: 无论往昔,当下,来日。 无论姓氏,种族,身份,地位。 此时此刻,此间此路,有我与你,一同前行。 启 又是一个冬天,临昭国都洛水城一片银装素裹。 祁伟彬在书阁中埋头写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书阁的门被外头的飞雪轻轻推开了,更不用说留意到有一个人提着东西从半开的门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那人看见祁伟彬还在忙碌,走过去抽走了他手中的笔,在他面前探了个头,笑着问道:“还在写啊?今天不是轮到你待在家里休息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祁伟彬在抽去笔的刹那,流露出警惕的眼神。但当他抬头看到来人是谁,眨眼就放下了戒心,搁了正在写的东西,缓缓地说:“噢。我都忘了,今年答应了你,陪你喝酒来着。” “对啊,还是冬天第一壶酒!走啦走啦,你既然记起来就不要耍赖,快和我去喝酒。走啦走啦!我们去喝酒啦,写啥写,今天又写不完。”刘亿万拎起手里的酒在祁伟彬面前晃了晃,兴高采烈地拉着祁伟彬离开书阁。他一边走,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地聊了起来,语言中浸满了高兴快活。 “我找了这坛酒好久,这可是十年前的梅花酿。可好喝了,我跟你说,昨天我沾了一筷子头给路边小狗尝,那小狗乐得在我周围不停地转圈。” “那你都给狗尝了,我还算是什么冬天第一壶酒?” “喂你和狗一条狗较什么劲啊?你是狗么?昨天又没有下雪,不算入冬。你看今天洛水下了多大的雪,这才叫冬天嘛!”刘亿万带着祁伟彬进了隔壁他早烧好暖炉房间。 祁伟彬略显惊讶:“你这比我还熟悉我的房子,连里面的暖炉都烧好了。” “哈哈哈那毕竟你经常叫我自便,这么三翻四次下来我不熟都难!”刘亿万把酒打开,倒了满满的两杯。 一口温冷的酒水下肚,祁伟彬觉得这酒味道尚算佳品,便把椅子又往暖炉方向挪了几步。看样子,他不打算回没有暖炉的书阁继续写了。 刘亿万觉得好奇,出言问他:“花杀一战都结束那么久了,别人都出去玩了,就你还窝着写这写那,你在搞什么?” 祁伟彬盯着酒杯盯了好久,才慢慢地回答道:“我在记录一些东西,我觉得这些东西很有意思。后人绝对可以从这些东西中知道什么道理。多亏你今日前来,我突然想到了记录这些故事的总集应该叫什么了。” “哟!那我可是立大功了,回头你得请我吃饭!”刘亿万笑了笑,一杯酒水一下子见了底。 “一定都是很有趣的故事,所以你想叫什么?” “‘西海鸥落’。鸥,水鸮也。鸥生于水,长于水,最终同水归于沧海中。” 第一章林家呢 “叮——” 随着一个人的剑被挑飞出界,对决的结果终于出来了:“李吴妄第二十局,无争剑李吴妄胜。” 李吴妄把无争剑收回剑鞘中,将被打倒的对手扶起来。两人互道谢意后,李吴妄带着无争剑离开了对决的海岸边。 九品剑会是临昭最有名的侠客比试。它由圣上专门派人全权负责,十年一会,一共经过九个指定城市的比试,每座城市对决的前五十名将拥有下一座城市对决的优先入场资格,然后在国都洛水城进行最终的排位对决。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也是扬名立万的好场合,许许多多优秀的侠士名声大振的起点就是参与九品剑会。所以很多年轻人都削尖脑袋想跻身九品剑会的前五十名。 只要能进入洛水的排位对决,无论高低,皆会有极大的名誉和嘉奖。更何况前面的每座城市,根据胜场次数都有丰厚的奖励,参与剑会简直是名利双收! 棋海城是临昭最西边面朝大海的一座大城市。它也是本次九品剑会的第一城,比试的内容相对简单,就只是车轮战的攻守擂台,谁先连续守够二十轮,谁就先得到象征资格的衍玉。一共十天比试。 李吴妄的成绩尚算可以,大约是第十四个守够二十轮的,前几天他有些大意,每次到第十五十六轮时就被人攻擂成功,一路拖到了最后一天才守够二十轮。 衍玉在今天傍晚结束时发放,现在才早上,回去驿馆和师父聊一下都可以。 李吴妄心中打好小算盘,背着无争剑抄了条小路回去。 虽然是小路,但无争剑确实很耀眼,一路上不免还是有人对他的剑指指点点。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散播什么“得无争者得天下”,“无争剑是剑中极品得了可以长生不老”,还有什么更过分的“当了无争剑剑主就有巨大的宝藏”种种。净是胡扯!要是无争剑真的有这么大的益处,那我父亲母亲也不至于藏着掖着,一辈子饥寒交迫,我还至于来参加剑会寻找无争剑的真相吗? 李吴妄暗暗在心里又骂了一遍散播的人,扯紧了围脖的长巾,快步走回驿馆。 无争剑在春秋剑谱上排第二十五,但它是一把极富盛名的宝剑,有很多人想要它。因此有很多人在追踪捕捉李吴妄一家。无论是谁来,只要一提无争剑,李吴妄父亲就毫不犹豫地拔剑周旋几下,马上带着一家逃跑。 无争剑是李吴妄父亲给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他的父亲和母亲在两年前亡于马车坠崖。直到父亲死的那一刻,无争剑还被李吴妄的父亲紧紧握着。李吴妄是马车中活下来的唯一一人,他掰开父亲的手,抽走无争剑,埋葬了二人就踏上了寻找无争剑真相的旅程。 到底无争剑里有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要他。李吴妄不知道。他问了很多人,他们也都不知道,只是都隐隐约约地认为,无争剑背后必然有一个惊天大秘密,一个现在的李吴妄不能承受的秘密。 那些人都劝李吴妄放弃,但李吴妄不仅没听,反而更加执着。他击退了追踪他,想争夺无争剑的人,还在棋海城参与了九品剑会。 剑会与会者众多,只要我不放弃追寻,总会有人知道无争剑的真相。假如能打到洛水,那就可以去问那位达奚家家主,达奚家善于辨识各种兵器,他肯定知道。这个剑会怎么想都不亏。 这就是李吴妄参与剑会的想法。 不知不觉,李吴妄拐入一个隐蔽的岔路,走到了那个毫不起眼的旧驿馆门前。 他敲了敲门。有人打开了门,见到是李吴妄,笑了:“哟,李小妄这么快就回来啦!” “嗯,今天我打过了二十轮。” 那个男人头发松松地束在一起,胡子拉碴,纹着从右脸颊一路蔓延到左脚踝的海棠花纹身,大冷天身穿就一件单薄棉衣。每次李吴妄都叫他穿多一点,他都打着哈哈就是不穿。 他自称是大名鼎鼎的临昭左相季晴,李吴妄一万个不相信。但他确实是这驿馆老板,也是李吴妄的师父——奈何他会几招令李吴妄十分想学习的剑术,还以拜师为由诈骗了李吴妄一顿饭钱。 他把李吴妄迎进来又关上了门。李吴妄觉得奇怪,开口问道:“师父,你今天不开店?” “你不是说我开店也赚不了几个铜板吗?那反正今天等会有贵客来,索性就不开店,专心扫榻相迎贵客啦!哎不说这个先,今天这么早回来,应该是很轻松就拿下了二十轮吧!” “嗯……一般般吧,第十四名,还算可以。”李吴妄捧着一杯他刚刚倒的茶杯,眨眼笑道。 “第十四名啊,不错不错。每个城市都稳住这个势头肯定可以进洛水的。” “自然如此。”李吴妄喝了两口茶就放下茶杯,把无争剑搁在一旁趴在桌子上摊成一张大饼。他今儿赶了个大早,可是累坏了,想眯一会。 可惜外面突然响起一片的喧闹声。李吴妄刚抬头就见一把剑从天而降,直接劈裂驿馆屋顶一角,插在了离李吴妄不足一尺远的长凳上,扬起了好大一阵尘。 李吴妄登时睡意全无,抓着无争剑就打算开个剑阵防身。 “诶别急。”驿馆老板把李吴妄揽至身后,低声示意他不要出剑。 “哟季晴,你太懒了吧!连桌椅都不擦,这么多灰尘,呛死了!”一个清脆女声闯入李吴妄的耳朵。接着有一男一女的身影在扬尘中逐渐清晰,李吴妄觉得那个男的很眼熟,但他似睡非醒耷拉着眼皮,李吴妄也不好打招呼。 女的对驿馆老板略一拱手,笑着说:“芙蓉浦林烟月,拜见左相季晴。如何?我刚才那剑砸的准吧?要不是喝酒欠钱被人赶出来了,谁想来你这八百年不清扫的驿馆。” “是啊是啊,你看得可准了,离砸到人就差一尺不到了。”驿馆老板也调侃道,“一上来又是某人喝酒不给钱被人赶出来,季某真是鸿运当头!店小也多尘,你自便吧!” “哈哈哈有酒就可以,我相信这里肯定大把浑酒。既然左相那么说,我就不客气啦!”林烟月豪迈地一挥手,把男的推到跟前。 “介绍一下,这是小徒林家呢,九品剑会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第一名。你身后挡着的那个小个子,也是参加九品剑会的少侠吧!哟季晴,我有不会吃了他,你挡得那么严实干什么?” 李吴妄轻轻拍走驿馆老板想要把他往身后塞的手,站到老板身侧,抱拳行了一个礼:“林前辈好,林少侠好,晚辈李吴妄在此有礼了!” 趁着这个机会,李吴妄把林家呢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般,毕竟李吴妄刚才还认为那个第一天就打够二十轮,第一位守擂成功的“林家呢”是个女孩。 居然是个男孩子,就比我高一点点。 林家呢也动作慢吞吞,声音十分小声地行了个礼,之后就自顾自趴在桌子上,已然是步入梦乡。 林烟月笑道:“李小妄甭理那小子,他今天被我早早叫起来,现在估计还在和周公扯皮。他一困就兴趣缺缺,平日嘴毒得堪比骂街泼妇。平时就叫他林家呢好了!之后剑会你俩一路走,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这真是极好的!” “啊?”李吴妄刚刚看林家呢有些出神,被林烟月这么一说都还没反应过来。 “怎……怎么林前辈不和林少侠一同去吗?” “都说了李小妄平时叫那浑球林家呢就好啦!我才不去看这小子比试。有啥好看的!这小子一招一式都是我教的,赢了就是我教导有方,输了就是他磨砺不够。哎不去不去!还不如去看别人打架。”林烟月看到比自己略矮一头的李吴妄,伸手就想揉揉李吴妄的脸,但看到旁边还有一个人盯着她那双想“胡作非为”的手,又很不甘地垂下。 驿馆老板讽刺林烟月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张脸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林烟月冲着驿馆老板吐舌,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神情。 而李吴妄却在很认真地思索林烟月的话:“……九品剑会不允许打私架,林前辈是指?” “哈哈哈李小妄太可爱啦!我有说看九品剑会吗?这种简单切磋两下的比武有个什么看头?当然是看那些动真刀真枪,会在人身上捅出血窟窿那种打架……”林烟月讲得眉飞色舞,说什么有人从后腰直愣愣地掏出一把剑继续和对手缠斗,又说什么那些打架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下子就过了几百招,还说什么曾有从云霄之上打到黄泉之下大战了三天三夜还未分出胜负,把李吴妄唬得一愣一愣的,抱着他那杯新续上的茶一口都没喝。 她正讲在兴头,突然被驿馆老板打断了。 “你够了哈林烟月,吓唬你那三个徒弟不够吗?不要乱吓唬我徒弟好不好?” 驿馆老板站在后厨的门口斜了林烟月一眼。 “哼臭季晴!你就仗着左相身份嘚瑟吧!嘚瑟死你!” 林烟月被打断后就像漏气的河豚一样,兴致瘪了下来也不再讲了,在一旁喝茶生气,在茶杯中发出呼噜噜地“报复”声音。 老板走到李吴妄身边坐下,给自己添了半杯茶水,又拍拍凳子叫李吴妄也坐下。 “李小妄不要理她。这都多大个人了像个小孩一样,有的没的添油加醋乱讲一通。午饭一会就好了,等会吃完饭你就上去休息一下。二楼左侧有两间空房,我叫你昨天收拾的,等会吃完你就领林烟月和林家呢去那两间房住下吧。” “噢噢……”李吴妄心中又思索着什么,嘴上潦草应付了两声。 大约是过了茶水回甘那么久的时间,李吴妄转头问老板:“你真的是季晴?左相季无策?” “噗呼呼呼呼——”听到这里,林烟月咬着茶杯爆发出一连串不明所以的欢笑声。 “不然呢?你觉得世上还有谁身上自带这么艳丽的海棠花纹身?”季晴觉得好笑,伸手想摸摸李吴妄的头,被李吴妄极速打飞。 “谁知道是不是假的……”李吴妄小声嘀咕了一句,继而问季晴:“那你知道无争剑吗?” “知道啊,春秋剑谱排名第二十五的名剑。就是你手边那把。” “不是这个!”每每提及无争剑,李吴妄就会变得十分急躁。“我是想说,你知道无争剑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得到吗?!” 他太想知道无争剑背后的真相。 季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并没有认真回答李吴妄的问题:“原来是关于这个。我要是知道我就不会好奇到去收无争剑剑主作为徒弟了。” “大家都说左相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我觉得左相肯定知道些关于这把剑背后的什么故事。那既然你是左相,快告诉我!哪怕只有一点。” 季晴唇角勾起一丝莫名笑意。 他对李吴妄说:“我也不知道,我也在找,这就是我收你为徒并叫你去参加九品剑会的原因。一来九品剑会卧虎藏龙,你我肯定可以打听到关于无争剑背后的真相。二来你拿着我的名字,这九品剑会一路上肯定会遇上我的好友,有他们暗中相助,不至于让你因为无争剑多惹事端。” “原来是这样……”李吴妄闷闷地回应季晴。 “怎么,知道是真货李小妄反而不高兴啦?”林烟月笑得眉梢都有笑意。 “去!”季晴啐了她一声,又对李吴妄说:“你应该知道在九品剑会上很多人都对无争剑抱有想法。即便如此,你要参加吗?” “当然参加。”李吴妄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似乎令季晴有些意外,李吴妄看到他含笑的眼眸中闪烁过一瞬惊讶。 “好,你既然如此坚定,那我也会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 第二章衍玉 吃过午饭,已经到了下午。林家呢急不可耐地上去睡觉了。李吴妄引了林家呢上去之后,就在帮厨子收拾碗筷。季晴和林烟月坐在旁边一桌闲聊,扯一些有的没的,感觉是两人鬼话连篇,没有一句正经的。 不一会儿,李吴妄收拾完了,坐在季晴旁边的,欲言又止。 林烟月伸手把李吴妄拉到她身边坐,指着季晴说:“李小妄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我在这里罩着你,季晴那老王八不会拿你怎么样。” “去!我才不像某个林姓老王八一样天天和小辈怄气。倒是你这混蛋,少损我两句你浑身皮痒吗?”季晴对林烟月翻了个白眼。 林烟月不为所动,又对季晴吐舌。 她拍了拍李吴妄的肩膀,对李吴妄说:“还不一吐为快?” 李吴妄看了一眼林烟月,又看着季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师父……我听说素以铸造闻名的达奚世家住在洛水城。那师父认识达奚家家主吗?” 林烟月听见这个问题,眼中的好奇都要流出来了。 季晴听到这个问题,举杯的手顿了顿,笑道:“自然是认识。莫非你想见他?讨论无争剑?” “正是如此。他应该知晓无争剑……” “哈哈哈,你这个说简单也挺简单,达奚家家主和我关系匪浅,明日我修书一封,你带着奔去洛水城,他不敢不与你相见。但是说难也挺难的,比较麻烦啊!” “有何困难之处?” “哎呀……前个十年八载还好说,以前那位比较好说话。不过老的去世很久了,现在这个家主太年轻了,心高气傲,满脸写满了‘生人勿进’。而且这个人极不喜欢别人和他谈论铸造,对我推荐给他的人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难啊!我估摸你见着了他,去问他无争剑,会比吃个闭门羹更难受。除非——” “除非什么?”李吴妄急切追问。 “除非你在九品剑会上和他过上几招,把他打得心服口服,打服了一切都好说。” “啊?他不是达奚家家主吗?也来参与九品剑会?” “他不会参加九品剑会。但我硬塞了他进去。在洛水城,他会和进入洛水最终对决的那五十位一起角逐。” 季晴喝了一口茶水,停了一会才继续说:“必须搓一搓这小子的锐气,不然成日狂得无法无天。李小妄你可是我的希望,你一定要走到最后,替我狠狠教训这小子一顿。” “啊?我……”李吴妄有些吃惊,没有反应过来。 “好啦好啦!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哈哈哈李小妄你早些去歇息吧,傍晚还要去棋石海岸领衍玉。快点上楼休息吧!” 只是听个城镇名字而已,用得着养足精神吗?李吴妄小声在心中嘀咕,但还是按照季晴说的上楼回房躺下了。 或许是太困而自己不自知,李吴妄很快就步入了梦乡。 “你这是对他多大怨念啊,叫人狠狠揍他。”林烟月直到李吴妄回房关上了门才开口对季晴说道,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此时一楼大堂中只剩下季晴和林烟月,厨子进了后院就没再出来。 “谁叫他自己跑出来,害得阿莫担心了好久。不然按阿莫不管不问的性子,他也不想来掺和这个麻烦事。”季晴摇晃着手中茶杯,看着杯中的茶水不停地晃荡。 “是他不管不问还是你不让他参与?季晴你好厚的脸皮,这都说得出口。”林烟月的眼中透着浓浓的“不屑”。 季晴轻笑一声,饮了最后一口茶水,一直盯着二楼李吴妄房间的门。 林烟月提着茶壶给他续满,笑着问他:“怎么?舍不得?堂堂左相居然变得这么心慈?” 季晴转头看到她添满茶水的茶杯,对她说:“自然是舍得。怎么会舍不得?只是我转念一想,把无辜之人卷进来,怎么说都显得有些残忍。” “这场灾难之下没有谁是无辜的,而且你我都无法说是否残忍。这局就不是我们先手,先人砍树后人遭殃。难道——仁厚在你心里居然还有位子?真令我吃惊。”林烟月依旧是笑着开口,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渗人。 季晴的眼中多了一些不明的神色。他似笑非笑地回答道:“你放心好了,我都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也不差这一件。我只不过好奇,无争剑的剑主,能走到哪一步?我要在哪一步接手罢了。” “哈哈哈不错,左相的不择手段正是我欣赏之处。那我就放心去赴约了,看热闹咯!”林烟月把喝完的茶水放在桌上,略微带着愉悦起身拔出还插在长凳上的剑,扯了一片裙摆轻轻擦拭。 季晴看到林烟月这么干,连连摇头:“哪有你这么粗鲁的女人,这个这么好看的裙子穿在你身上简直就是浪费。” “你管我那么多,不能拿来擦剑的裙子那哪算什么好裙子?”林烟月对季晴投来一阵“不屑”的目光,把剑用裙摆包好提在手里就出门了。 “真是可怕。”季晴叹了口气,把茶水慢慢一口一口喝完,进了后院。 申时悄然而至,李吴妄在更夫打更后起床伸了个懒腰,穿戴整齐拿起身旁的无争剑下楼了。楼下林家呢早就坐着敲桌等半天了,他换了一身青色的衣服头发也安分的束进冠中。 “哟吴妄!”林家呢听到脚步声,转身对李吴妄招呼道。 “快点啦我们赶紧出门!季晴阿叔做了两份绿豆饼,我们去棋石海岸找个有座的地方,边吃边听。” “好。”李吴妄听到林家呢这么说,加快了脚步。 两人各拎起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绿豆饼,便快步走向棋海城东边的棋石海岸。再过一个时辰才到酉时,到那个时候剑会最高掌权人剑笑高人就会揭晓剑会下一座城市的名称,并向棋海城比试中前五十名的侠客发放衍玉。 两个人本来在路上走得好好的,林家呢临时起意运轻功过去,李吴妄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二人说罢,便飞身上房,一路掠过各式房檐,像疾飞的双燕一般赶往棋石海岸。本来这两人走得旗鼓相当,但过了不久,李吴妄便落在林家呢身后。林家呢的轻功极好,一路在前头劈风斩云也不觉得累。李吴妄咬了咬牙,尽力追上去。 不一会他俩就到了棋石海岸。此时晚霞欲绽未绽,太阳金色的光辉还没有大片大片地洒遍大海。 李吴妄才走了这么一小段就累得直喘气,扶着腿休息了一会。林家呢也没催他,两人现在也不是很熟络,便在一旁默默等李吴妄休息好了才一同去找位子。 “那里?”二人在海岸边行了一段,他们不约而同地指向同一处地势略高的茶摊问对方。见对方和自己所想一样,他们相视一笑,一同进去找了一处在边上的一桌,点了壶茶。 茶上来的很快,是一壶棋海特有的清茶,店家还送上了一盒茶点。李吴妄和林家呢面对面坐着,看着对方,看着桌上的茶,想要开口聊天有有些尴尬。 周围都聊得热火朝天,我俩这太冷了点……李吴妄随意扫了一眼四周嘈杂的人群。 最终是林家呢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个……我叫林家呢,平时直呼其名就好啦!你叫李吴妄是吧,接来下就请多多关照了!” “嗯,我叫李吴妄,长辈们总是喜欢叫我‘李小妄’,那个叫我‘吴妄’——就按你刚刚过来叫我那样就可以了。你是第一名,接下来我要向你多学习学习了!”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吴妄’比‘李吴妄’顺口多了。至于我那第一名,等你先轻功跑过我啦!”林家呢开怀一笑。 “那我估计难啊!”李吴妄无奈地摇摇头,感叹道:“你到底吃什么长的林家呢?怎么可以跑这么快!” “那你要是有个喜欢四处乱跑喝酒,出门她御剑,你跑步的师父,你也会跑得很快。” “她御剑你也可以御剑,莫非你不会御剑?” “当然不会,御剑多难学,那可是进入仙府的一道门槛。我就一肉体凡胎又没啥天分修仙,当然就只能撒开腿练练轻功了。而且我师父说这是仙家唬人玩意,学了对我没啥用。” “林前辈竟然是仙府中人,厉害!那我下次和你出门之前,去问问林前辈能否教我御剑好了。——对了,你有见到林前辈和我师父吗?方才我下楼时并没有见到他们,也不知二位前辈去了哪里。” “师父现在已经懒得教人了,下次等我大师兄从仙府回来,我让他教你御剑好了,现在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我一起跑吧。那俩我也没瞧见。听后院给我绿豆饼的厨子说俩人出去喝酒了。问题不大,我带了晓风大妈,肯定没事!”林家呢得意一笑,拍了一下自己的剑。 虽然现在天下灵蕴暴涨,世间的灵体现形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但当晓风剑剑灵应声出现的时候,李吴妄依旧惊讶了好一阵。 晓风剑剑灵是个穿着朴素干练的女子,比李吴妄和林家呢都要高一点。她留着正好可以扎起来的短发,双手的银护腕是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她对李吴妄抱拳说道:“李少侠好,在下乃晓风剑剑灵,直呼晓风便可。主人吩咐过,保不保林家呢无所谓,一定要力保李少侠无虞。” “咦?!”“喂大妈,胳膊不能这么往外拐的啊!” 林家呢不满,李吴妄震惊。 “在下说笑而已,二位无需当真。主人将晓风剑给了林家呢,是命我保护林家呢以及林家呢周围的人。那么剑会期间,我定会保二位无事。”晓风皮笑肉不笑地讲了个冷到发抖的笑话,一本正经地又抱拳消失了。 林家呢看着晓风剑,气呼呼地说:“大妈你下次再这样说笑,我就把晓风剑当了,看你对着空气说笑吧!” 他伸手在愣住的李吴妄面前晃了晃,说:“回神了回神了吴妄,就一剑灵也能把你看呆啊!大妈老是喜欢大冷天突如其来飚出两句,不要理她好了,和师父一个窝里出来的,切开心都是黑的。” 李吴妄回神低头喝了一口茶,对林家呢说:“这便是晓风剑剑灵,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大家都说春秋剑谱上有名字的剑皆有剑灵,可我从来没见过我这把剑的剑灵。” 林家呢安慰道:“不要着急,总会出来的。师父说过,剑灵显形一看剑中灵蕴多少,二看你与剑灵的机缘,缘分到了自然就会相见。说不定是无争剑剑灵还没准备好。” “但愿如此。” 李吴妄和林家呢扯开了话就聊上了,才聊了一阵二人就发现对方和自己真是太巧了——很多事情他们的看法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一下子一个时辰就在二人的谈话中过去了。两人聊天过于投入,把绿豆饼吃完了但店家的茶点两人只动了一筷子。一直到了剑笑高人宣读的声音传入耳中,李吴妄和林家呢才停了话题。 “下一座城,名为夸凤。请诸位少侠做好准备,一个月后我们夸凤再聚!” 剑笑高人的话音刚落,一枚白色的玉佩掉在李吴妄面前的桌上。李吴妄拾起玉佩,一面雕着一只三条大尾羽的凤鸟,一面刻着“壹拾肆”。 正是李吴妄预估的名次。 好厉害!他怎么发的,如何知道我在这里? “此玉名‘衍’,衍,水朝宗于海也。衍玉我已发至各位手中,一直到夸凤城开始对决时我再收回。这段时间请各位少侠妥善保管,刀剑无眼,剑会一向只认衍玉不认人。” 李吴妄把自己的衍玉缠了两圈放在贴身衣服之间。他抬头看林家呢,只见那人的衍玉现在才出现在桌上。 一面雕着有四条大尾羽和两条小尾羽的凤鸟,一面刻着“壹”。着实气派,让人艳羡不已。 突然,就刚是林家呢向衍玉伸手的刹那,一支长箭射向这里。 正好李吴妄拔剑弯腰挡住了那支箭,林家呢急忙抓着衍玉低头冲出茶摊,。 “就是你这矮小子拿了第一名?把衍玉交出来吧。”那是一个瓮声瓮气的男声。 “就是我,想要吗?来拿啊!”李吴妄看出去,发现外头林家呢被三个带着花面具的人围住,赶紧扔下一袋钱也跑出来开出剑阵,把林家呢拽进自己的剑阵中。 林家呢见有了剑阵,更加肆无忌惮地叫嚣:“你看看你们自己,带个面具连面都不敢露,有种就拿下面具让小爷看看是哪几个杂种要抢我的衍玉!” “少说两句!” 林家呢没有听进李吴妄的劝阻,深吸一口气继续在剑阵中挑衅:“我一看你们仨就是菜得都没有进前五十名的人。第一的衍玉,就摆我手上,你们眼红啦?那就来抢啊,以多欺少的小王八,小爷今天就在棋石海岸送你们回家!” 三人很明显怔了一下,相视片刻又齐齐踏出一步,压在剑阵边缘。 离得那么近,李吴妄看清了面具上绘的花纹。得亏李吴妄平日十分喜欢辨识花鸟鱼虫,居然认出来花纹是什么花。一人是水仙,一人是白兰花,一人是栀子花。 那三人又走进一步,就在两方剑拨弩张之时,不知道从哪里扔了一个什么东西,恰好扔在李林二人和面具三人中间。 那玩意儿一碰地就散出大量呛人的浓烟。 “快跑啊!两个笨蛋愣着干嘛?”有一个声音十分着急地对李林二人喊道。 “先走,我断后。”李吴妄趁浓烟把林家呢拉到一条小路上,右手剑指一划,脚下剑阵在浓烟掩护下破碎撞向面具三人。 而林家呢抓住李吴妄的手臂就冲着这条小路一路跑到底。 “走走走一起走啦!大不了叫晓风大妈,我们快走。” 第三章钟鸣 “这也是死路……”李吴妄看着面前的墙无奈的叹道,“林家呢你已经换了三条路了。平时你是不是就练飞檐走壁不看路?” “棋石海岸这些小路错综复杂,房屋又这么多,我哪知道哪条路通哪里。反正现在离海岸也远了些,不然轻功遁走吧!” 就在此时,听见墙上一人对林家呢说:“你要是想被‘十三太岁’追杀就尽管上房。虽然你是第一名,但人家有三个人,这不是很抵吧!” “谁?!”李吴妄和林家呢齐声喝道,布阵拔剑准备迎击。 从左手边墙上跳下来两个人。刚才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人,他脖子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精致的长命锁。还有一个人,左眼和左眉毛间皆有一个较为明显的黑痣。 起码这俩露脸,应该和那帮戴面具的不是一伙人。 李吴妄虽这么想,剑阵却未松懈。 那俩在剑阵边缘停下了脚步,抱拳行礼。戴长命锁的那人说:“我叫钟鸣,佩剑破罐,衍玉排在第32名。这位是刘云平,刘兄。鉴观山庄本次派来与会的弟子,佩剑是春秋剑谱第四十一的青华剑,衍玉是第25名。刚才那浓烟是我放的,哎呀你们俩的茶点不吃太浪费了,我一口气吃完了觉得不好意思,就当赔罪啦!” “鉴观山庄数部学生刘云平见过二位。” 见二人说明身份,李吴妄和林家呢收起攻势,也向二人说明了身份。 当听到李吴妄说他的佩剑是无争剑时,钟鸣略有惊讶地说道:“哇!竟是无争剑剑主!那你可要小心一点,这次剑会有很多人就是冲着无争剑来的呀!他们估计是想在剑会上杀掉你然后拿到无争剑,也不知道无争剑是个什么宝贝,这么多人想要!” “那让他们想想就好了。由于剑会只看衍玉不看人,第一名的衍玉和无争剑一样抢手。无争剑剑主和剑会第一名同行,就十分般配。”说完,李吴妄和林家呢相视一笑。 “说得对!让那些窥伺的小人再眼红一点又何妨!”林家呢十分狂气地说。 钟鸣眼前突然一亮,说话逐渐带着一股喜悦:“你们一起去夸凤城?加我一个呗!我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你俩周围每天肯定都有惊喜。” 李吴妄和林家呢向钟鸣投来困惑的目光。刘云平捂着脸装作不认识钟鸣。 钟鸣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叫钟鸣,但‘钟鸣’并不是我的真名。家里面不想让我习武,父亲更是想我安分守己继承家业,这有什么意思。我不服气就离家出走,一路躲过父亲手下的追踪,漂泊来到棋海城,遇到了刘兄和随行的师叔。这不,正巧赶上九品剑会,我就报名参加了,居然还得了衍玉。大家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我瞩目一点,家里就肯定找不到我!所以我跟着你们俩反而最安全。” “这是什么歪理!”李吴妄扶额叹道。 “就一吃白食的。空有一身蛮力,也不会使剑,都不知道是行了什么大运才得到衍玉。”刘云平冷冷地说道。 “哈?好歹也增长了你的见闻,怎么能说我是吃白食的!你这人真是好不讲道理!”钟鸣伸手想掐刘云平的脸被刘云平抓住。二人的双手开始在空中揉出各种奇怪的形状。 “既然钟鸣少侠这么说,多一个人多一个助力。我林家呢求之不得!” “哈哈好!林少侠就是爽快!”林家呢与钟鸣一拍即合,差点就围在一起手拉手转圈圈了。 李吴妄也没想太多,反正钟鸣看起来就不是来抢无争剑,他也是去参与剑会的,同行也无所谓,便也同意了。 “那刘兄如何打算?”李吴妄问刘云平。 “此番参与九品剑会我有师叔相伴,自然是同师叔一道前往夸凤。况且我身为鉴观山庄的弟子,麻烦的事还是能少就少。但结识二位已经在所难免了,若日后有需要,我定尽力相助。” “不愧是鉴观山庄的弟子,果然沉稳!”林家呢赞道。 “哼也就只有这时候才看得出来刘兄是名家弟子。平时和我掐架的时候哪有名师风范?”钟鸣挑刺道。 “那你有一点身为钟鸣鼎食之家,准备继承家业的少主形象吗?顶着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眼看俩人又准备新一轮争吵。李吴妄赶紧抛出问题:“那二位可知刚才围堵林家呢的三个面具人什么来头?” 刘云平说:“关于那三位带花面具的,我略有耳闻,似乎是前几日开始兴起的一伙人,号称‘十三太岁’,专门截杀参加九品剑会的侠士。今日中午闯入了剑笑高人布的擂台中,一剑就把擂台上对决的二人杀了。而且今日下午他们在房檐上蹲守,专门截杀在屋檐上运轻功的侠士。我所知的,就有好几位善使轻功的侠士死于他们之手。” “此言不假,那帮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绝对是狠辣决绝。我见他们似乎对林少侠是围而不杀,所以才有时机放个浓烟。感觉是冲着一些特别的侠士和剑笑高人来的。第一名那肯定是他们眼中最特别的侠士。而剑笑高人历届以布擂精湛、保护周密著称,在剑笑高人眼皮底下把人杀了,简直就是对剑笑高人的侮辱。啧啧啧,这帮人有多大仇啊!” “钟鸣所言不虚,还请三位小心。原路返回至第二个岔路口,往另外一个方向一直走,便可到达棋海城中。我与师叔约定的时间将至,先告辞了。诸位夸凤再会!”刘云平与三人道别,飞速揉了一把钟鸣的头,匆匆离去。 “刘兄居然懂路,我还以为我们要绕半天呢!” “他当然懂路,我和他在这边小路绕过三天三夜,把这片都摸熟了,要不然怎么找到你们。”钟鸣十分得意。“好啦!我钟鸣今后就要与二位同行了,平时直接叫我钟鸣就可以了!我才刚过而立,堪堪过了剑会年龄最低线就来参加了,肯定是与会者里最年幼的。” 李吴妄说:“刘兄沉稳,不肯蹚这趟浑水。怎么你这么想不开?” “可以精炼武艺。我觉得蹚浑水挺好的。” “对!”林家呢今天就像喝醉一般,看谁都很投机。 他搭着钟鸣的肩膀对钟鸣说:“走钟鸣,我们边走边聊。你其他随身物件呢,要不我俩住一间房?” “好啊好啊!谁离家出走带这么多东西,我也就只带了这把剑出门,既然有的住,那赶快走吧!”钟鸣大喜过望,和林家呢并排走在前头。 李吴妄跟在他俩后头,问钟鸣:“听刘兄刚才的话,你不会一直这一路都蹭刘兄的吃喝吧?” “是啊是啊!吴妄你可真聪明!” 李吴妄一时语塞,只得叹气:“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林家呢是话多的人,钟鸣也管不住他的嘴。两个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聊个没完没了都不嫌累。 李吴妄本身话不多,和林家呢聊天很多时候都是倾听者。来了个钟鸣,李吴妄更是无语多时。 走着走着,挡在李吴妄前头的两人突然停了。李吴妄没有注意,差点撞了上去。 还没到大路上,这是怎么了? 李吴妄在两人之间探去一眼。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不远处的大街上亮着许多红灯笼。此路虽然偏僻,但也有三两个灯笼亮着。 一个醉汉,歪歪斜斜地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不过醉汉怎么手里拿着一把剑而不是酒壶? 来者不善,林家呢和钟鸣手中的剑蓄势待发,李吴妄也把手按在无争剑上。 醉汉踉踉跄跄地朝三人走来,一边走一边胡乱挥舞手中的剑。 那把剑的样子,虽然不甚清晰,但剑柄尤为奇特,雕刻了许多黑色的小东西,这些小东西旋转绕上剑脊尾端,形成了一个颇为奇特的护手。 钟鸣偏头看了一下剑上的小东西,飞快地冒出两句句话:“寒鸦剑,春秋剑谱第四十六。那人摇摇晃晃身形不稳,应该是寒鸦剑剑灵。” 李吴妄暗赞道:他对剑好熟悉,居然一眼就认出! “晓风大妈!”林家呢大叫了一声。 “寒鸦剑剑灵,有没有兴——” 林家呢还没说完,那人冲了过来,直直扑向林家呢。晓风及时出现,抓着寒鸦出剑的手向后一扯,把他扔出几十尺远。 “没有兴趣,麻烦死了。寒鸦剑会分形。”晓风清冷的声音适时出现。 却见寒鸦剑突然变成两个,又变成四个,而后又继续变多,似乎是打算仅凭自己就把李吴妄等人都包围起来。 “哇,神奇!”钟鸣眼前一亮,似乎是打开了奇异事情的新潮。 李吴妄轻弹无争,在地上蔓延开一层薄薄的剑阵,边缘隐隐有无争剑巨大幻象浮现。 “大妈。可引动天雷?” “不妥,房屋过多,引雷恐伤及。” 晓风话是这么说但双手指尖合在一起放在胸前,银质护腕闪着耀眼白光。 “但也不是不行。寒鸦每分一次,力量便弱一分,寒鸦越多,越和蚂蚁无异。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桀桀桀,说什么?就一把晓风剑想制住我?你们死吧!”寒鸦摇摇晃晃站直,一抹剑身,化为乌鸦冲向晓风。晓风微微仰头,挟白紫色的雷电一掌挥去,在寒鸦人群中撕开一道口子。 “交给你了大妈!”林家呢当机立断拉着钟鸣和李吴妄的手从口子中钻出去。“各位收剑,走!” 夜空中突然降下两道毫无声响的细瘦雷电把三人同两个剑灵分隔开。 “吴妄,小心身后!” 忽然,在李吴妄收阵时恰有一位寒鸦卷了进来。钟鸣当机立断举着剑对准寒鸦像砍柴一样劈下来。 就在劈下来的那一瞬间,寒鸦化为了一片乌鸦的羽毛。所有包围晓风的寒鸦也都消失了。 晓风走向林家呢,带了一地的鸦毛翩飞。 “寒鸦最真的那把剑不在此处,打不到,难搞。”她略微皱眉,把手中抓住的一把鸦羽扔掉。 三人齐声谢道:“辛苦了。” 晓风摆摆手,看了一眼钟鸣,隐去剑型。 “诶?这个剑灵不喜显形吗?好神奇!” “大妈嫌麻烦。她一般都在剑中,有事大叫一声便会显形。话说钟鸣,你刚才那样用剑,剑上没崩个口子吗?” 钟鸣低头看自己的剑,确实如林家呢所言有一个新的豁口 “嗐一下子忘记自己拿的是剑了。不会用剑真的不会剑……” 钟鸣挠了挠头,吐舌。 “哎你们可别嫌我啊!起码我长得高,有蛮力,九品剑会浑水摸鱼还是可以的。我还会背春秋剑谱。到时候遇上什么野鸡剑灵直接称呼其名说不定有奇效!” “谁嫌你了。只是不应当如此粗暴用剑而已。”李吴妄无奈叹道。 “你不是说你会背剑谱吗?那你说说,‘神罚之剑’是什么?” “这么简单,就是能引动天雷的剑嘛!每个字头都有一把,在什么字头也说明了神罚之剑的有什么威力。当有比自己威力大的神罚之剑在场时,这把神罚之剑就失去了降雷的能力。晓风剑是二字头的,也就是说这把剑的威力仅次于零字头的勿忘刀和一字头的白虹剑。这一刀一剑从没见有人佩带使用。你威啦林家呢,晓风剑要是降下滚滚天雷那基本上势不可挡。那你的第一名就是稳上加稳。” 钟鸣滔滔不绝,越说李吴妄心中越对钟鸣敬佩,最后忍不住赞道:“好厉害,你怎么这么懂剑!” “那当然,我可是能把剑谱倒背如流的人。和我去看剑会绝对不亏,就不知道臭刘兄怎么想的,居然认为我就是在讲废话。太令我伤心了。” “你可劲吹吧!刚才剑灵显形你都看呆了。不过你纸上谈兵的本领倒是令我惊叹。” 林家呢一语道破,钟鸣也不生气伸手狠狠揉了一把林家呢的头发。 “走走走,快啦快啦!” 李吴妄听见钟鸣这么一说,扫了一眼周围。 竟然差不多到驿馆了。看来说得太投入了,都忘记看路。 第四章即墨千峰 棋海面朝大海,即使是冬天也没有一丝寒意,一点雪花都看不见。 寒冬腊月,天黑的很早。 漠尘一个人伫在棋石海岸如棋子散步的礁石上,眺望着大海和天空融为一体的那条线。 橙红色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渗进那条线中。他的道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那把长得不同寻常的长剑,它的剑穗也随着猛烈的海风上下跳动。 “道长是在等人?能不能去别处?此地今夜我要包下。”一个人也站到另一个礁石上,面对着漠尘笑着说道。 漠尘看向他,一本正经地说:“不成。今夜夜空明朗,我想在此观星象,你包此地给了那主人多少钱,我给他双倍。” “此地本就无主,既然道长不让,我又志在必行,那只好得罪道长了。”那人朝漠尘拱了拱手,幽幽说了一句。 他冲岸边招招手,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拿着剑的蒙面黑衣人。 他看着漠尘,微微勾起笑意,还是在游说漠尘:“道长,修道之人不是要斩断七情六欲么?我觉得吧,道长还是不要惹是生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把此地让给我吧。” 漠尘扫了一眼四周,缓缓拔出手中的长剑。他说:“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我先看中这里,是你在惹是生非吧。况且我素爱寻一些仙灵宝地,这地就是其中一块。你既然和我争抢此处。以后我肯定要与你多次相逢,不如趁此练手,熟悉一下。” “哈哈哈,那我就成全道长!试问道长名讳?我怕日后我兴起给道长烧纸钱的时候,道长在冥泉收不到了。”那人笑眯眯地从黑袍中亮出一把剑,那把剑的剑刃迎着月亮泛着诡异的绿光。 漠尘斜出半步,握着长剑挽了个剑花,把剑靠在背后。 “我叫漠尘,寒夕山的漠尘。归迹剑下不斩无名野鬼,你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 “道长。死人,可没必要知道活人的名字。”那人右手微微抬起一招。 那一大群的黑衣人如饿狼扑食一般逼近漠尘。 漠尘瞥了一眼身后散步的礁石,反手提剑用剑柄撞倒最近自己的两三人,迅速飞身跳到身后的另一个礁石上,边打边退。 “‘苍龙步’?怪不得对付这些小兵小将,漠尘道长游刃有余啊!” 那人一边称赞漠尘,一边悄悄移至漠尘身后,趁着漠尘把剑伸出去来不及回撤的时机,从侧后方一剑刺来。 漠尘自然也是察觉了。他略一侧头,转身上撩那人的剑。但那人出剑很快,已经擦过漠尘,在漠尘的右脸颊上划出一道染绿的血口。 淬毒?漠尘没有管伤口,一剑直直插过去。没有中,长剑只是把那人的黑袍割下一大片。 突然,几声闷响在漠尘背上炸开。漠尘刚刚被那人搅乱心思贪了一剑,大意未曾注意围上来的黑衣人,又被手快的几个锤了几下。 被扰动步伐的漠尘一下子就落入下风,眼看就要被一群人逼入海中。 漠尘也知道危急,也不管那么多,索性一剑抽来,击倒前排一片,然后马上向后跳了一步。 “噢?寒夕山的明镜剑阵?道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此时的漠尘,站在海上,足并没有沾水。仔细一瞧,漠尘的脚和大海之间竟有一剑阵隔着。剑阵把漠尘托在海上,让他在海上畅行无阻。这个剑阵不像旁的,光芒十分暗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而且旁的普通剑阵边缘都会有本身这把剑的巨大幻影飞梭,这个剑阵却看不到边缘——没有剑的幻象出现在海上。 那人见漠尘站到了离自己这伙人很远的海上,就停下了攻势。 漠尘用指尖沾了一点伤口流下的血,拿到眼前。血液中混杂着鲜亮的绿色。 小喽啰割的都是小伤口,比较致命的是脸上那已经见骨的伤口。 漠尘用衣角仔细揩去指尖的血,冷冷地说:“剑上淬毒,真是可耻。” “能达到目的,毒药也是良药。”那人惬意地坐在礁石上,声音染着悠然的笑意。 “道长,此毒只有我能解。要不,你考虑离开吧?只要道长离开我就赐予道长解药,不然道长天亮就要变成一具干尸了。” “去你(不雅用语)的解药!”归迹的声音在那人头顶上炸开,另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插入黑衣人中搅动。 漠尘看到归迹过来,想过去汇合,但见一人悄悄潜入海中朝他游来。 他蹲下来盯着那人,右手高举长剑,做插鱼姿态待着那人游来。等那人靠近,漠尘一剑扎向了那人的大腿。 “喂喂喂漠尘,这在打架呢!还有闲心在这里插鱼?”归迹退到漠尘身前大叫了一声。 “嗯。”漠尘拔出了插入大腿的长剑,抹去剑上暗绿色血液往后一甩。 几滴血液溅到漠尘脚边,竟然把那像镜子一般的剑阵滴出裂痕。 “可蚀万物的毒?”漠尘轻语了一声,一脚踩在裂痕上。 海面的剑阵如镜子碎裂一般嘎吱裂开,破碎的声音一路传到岸边。 那人看见裂缝冲来,站到另一块礁石上,也不慌张,慢悠悠地说道: “有趣有趣,道长的剑阵竟可覆至海岸,令我大为惊叹。在下即墨千峰。今日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就不打扰道长观星象了。告辞!” “休走,做事要有始有终。”漠尘一剑挑破剑阵卷着汹涌大浪扑向即墨千峰。 可是即墨千峰狡猾的很,随手抓住身边两个人甩给漠尘,在一群黑衣人簇拥下离开了。 “追什么追你是傻子吗?剑阵破了真的会掉到海里啊!”归迹连忙拉起坠入浅滩的漠尘,几步跨到了岸边。 刚刚助阵的人在另一侧岸边收剑,见二人上岸,抱剑行礼。 漠尘看是熟人,抹了把脸也打招呼道:“寒夕山漠尘,见过朱杭监官。” “不必多礼,快去擦干身子。你脸上的伤要不要紧?我随身有带一点的药膏。” “不必。”漠尘抹掉脸上夹杂着绿色,被海水污染过的血液,谢绝了朱杭的好意。 只见漠尘眼眸染红,仅仅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漠尘身上污浊的伤口都停止了渗血,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消失。 连身上的道袍也在变干,修复成刚才来时的样子。 尔后漠尘眼中的血红也如无事发生一般快速褪去。 朱杭愣了一下,旋即又笑道:“噢我都忘了道长实乃无常,不死不灭。” “那你刚才怎么不用?”归迹的声音又在耳边炸开。“等着他再打你重一点一起愈合吗?” 漠尘想到了那个人最后告知的名字,说:“突然忆起故人,忘记自己。” “嗬下次等你那位故人捅死你,你就等着回冥泉塑形挨御统一顿骂吧!” “你认识即墨千峰?”苏杭问道。 “不认识。我也看不清他兜帽下的脸,只是觉得很眼熟。” “眼熟个屁啊!你连他样子都没看清就觉得眼熟。你们是在梦里‘一见钟情’吗?那他一上来就刮你一刀真是热情啊!”归迹对漠尘的说法又好气又好笑。 “归迹,你少说两句吧。哈哈哈哈你的剑主要被你气死啦!”朱杭打趣了一句,赶紧拉回话题。 “左相怎么让你一人守在此处?阿若可是说过,不要单独行动?要是我们不及时赶来,你打算怎么办?乱拳也能打死老师傅的喔。” “此处龙脉早在七年前华月大灾时被宣王破坏。如果即墨千峰和宣王是同一伙人,那他此次来就是看看有无人修复龙脉而已。” “扯淡,怎么可能有人修复得了?!连神器建木笔都试过不行。” “他们又不知道建木笔不可以。在他们眼里建木笔可是无所不能的。”朱杭的眼中泛着莫名笑意。 “是这样说,但我还是亲自查看一番好了。” 说罢,漠尘运起长剑又开剑阵。 他走到海中某一处,举剑比划了两下。海水退到他身后,露出泥土和藏在泥土之间的一堆白骨。 朱杭扫了一眼白骨,笑道:“早闻龙脉是上古龙族留在在人间遗骸所化,但每每见到龙脉这里这么多龙骨,还是会惊讶。” “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龙族陨落。除了被仙府收留的龙,其他都永远停在了人间。人间自古灵蕴稀薄,无法吸纳龙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龙脉。但我见过未被破坏的龙脉,不像此处的龙骨那么凌乱破碎。” “他们破坏龙脉要干什么?吃饱了撑着?” “谁知道?我也很好奇。”归迹挥手恢复了海面原样,若无其事地走回海岸。 “即墨千峰怎么知道今夜我过来此处?真的好巧。老朱你也知道那毒的威力。若非无常或朱监官你,但凡左相派一个其他人,岂不是当场去世?况且那群黑衣人是活人,血液中藏有剧毒,很明显即墨千峰深知我们不杀活人。” 朱杭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刚才的那群人。他的眼睛在月色下闪过一丝紫色。 “这里龙脉被破坏,仅有点残存龙骨取之无用弃之可惜。我也认为即墨千峰没必要来,还是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嗯……还有这么多药人,他可真是狠毒至极。” “哪有那么容易就猜到他们的古怪心思。要是能解答出来那狗季晴也不至于烧了你俩的花面具把你俩划给莫北湖。连这次查探都是莫北湖受了季晴委托飞鹰过来。”归迹没好气地说道。 漠尘略微瞥了一眼月光,想起什么,说道:“我记得莫北湖说还有一件什么事来着?你们去做了吗?” “臭漠尘还等你想起来花都谢了好几回了!我早就和朱监官做了。” “对,刚刚做完,现在跟你说吧。”朱杭无奈一笑,“正如莫北湖信中所言,‘黯即墨’在棋海的人,无一幸免遇难。刚刚我去到据点的时候,那些尸体的血液还是热的。” “难办,敌在明我在暗。” 漠尘略一思索,又想起什么,说:“刚才领头那人说他叫即墨千峰。即墨千峰……我看不到他的前世,不过既然是姓‘即墨’,那朱监官应该知道一点吧。” 朱杭淡淡地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即墨千峰是很早之前即墨家的一任家主。传说是即墨家唯一一位得道升仙的天才。不过他在医术并没有什么建树,即墨家又重视医术,所以在即墨家的藏书中就没有多少关于这位家主的讯息。” “喂喂医术和毒术不是相生相助的嘛?咋毒术就这么突出?——” 归迹又开始嚷嚷了,漠尘打断了他的抱怨,问苏杭:“多早之前?即墨毋歌之前?” “当然没有。即墨毋歌是即墨家迄今最早的家主,怎么可能在他之前。” “那就算是得道升仙,也应有前世。冥泉开始轮回之后,才有人得道机会。刚才我与他一番短兵相接,我却看不透他。” “这我就不甚了解了。虽然我可以记得即墨家所有书籍,但所有书籍也没有关于即墨千峰的详细备注。下次回去我一定仔细查阅,看看能不能翻出点关于即墨千峰的蛛丝马迹。不过我在想,是不是因为知道有即墨千峰,所以即墨家主极力婉拒了左相的盛情邀请?你看这么多‘黯即墨’离奇死亡,少主又离家出走。即墨家主居然不着急,还叫我们按兵不动。”朱杭眼中有了一抹阴险的神色,“我不急阿若都急死了。那怎么能让他过来调查死因,自然是我帮阿若入局啦!” “呼!真令人苦恼!感觉自己头发都要愁没了。”归迹在一旁跳脚急躁。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真相迟早都会水落石出。”朱杭笑了笑,一脸悠然的样子。 浓浓的夜色上剜出一个淡黄色的月亮,照着慢慢翻涌的波涛,给浪花织上银色的细边。 “莫北湖还有来信吗?” “有,委托小白茶给的纸条。上面只说了我们要前往查探的城镇。我告诉你,小白茶学人染了个黑发,你下次见他估计都认不出来了。” 漠尘飞速问道:“夸凤吗?” “哎我还没说呢!漠尘你怎么知道?” 朱杭却明白了:“刚才剑笑高人宣布的剑会下一座城市也是夸凤,真是好巧。” 第五章暖绒 李吴妄推开门,看见季晴和林烟月坐在一起喝酒。他们摆了满满一席刚做好的酒菜,还冒着热气。 季晴看到李吴妄三人进来愣了一下,笑道:“哟,李小妄回来啦!正好我和阿月刚弄好了两只叫花鸡,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林烟月捧杯嗤笑道:“那肯定是我的好吃。正好一人一票,尽数投给我就好了,季糟老头的叫花鸡不值一提,林仙女的叫花鸡人间难得。” “师父您少吹牛皮!”林家呢马上坐下来,扯下其中一只鸡的鸡腿狼吞虎咽起来。李吴妄也饿极了,赶紧也坐下来拿筷子撕下一只鸡翅。 “钟鸣,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吧。” “是啊钟鸣,赶紧快过来坐!”林家呢吃得高兴,赶紧招呼门外还迟迟不肯进来的钟鸣。 林烟月也注意到了一直在门边想迈出一步试探的钟鸣,笑着招手:“来来来,坐呗!那两小伙肯定吃不完。我们还有这么多菜,正缺人解决,你来了正好,季大忽悠快去拿多一双筷子和碗具过来。” “是啊,有朋即是客。快进来做吧,我去拿碗筷。”季晴冲钟鸣一笑。 “哎……那晚辈钟鸣,就不客气了!” 钟鸣拱手略一行礼,就走进来抢走了林家呢面前那只鸡的另外一条腿。 林家呢抓起筷子护着眼前那只鸡,冲钟鸣嚷嚷:“喂钟鸣你去抢吴妄的啊!不要光抢我的!” 钟鸣大口大口地吃着,嘴里嘟囔道:“不要着急,吃完你的就去吃吴妄的。” 李吴妄一听,赶紧加快速度,不停地往嘴里塞。 “噗,慢点,不用着急。”林烟月笑了笑,继续和季晴对酌。季晴也在笑,一边笑一边把林烟月的酒杯续满。 “主人不吃吗?只是光喝酒?”晓风显形,站在林烟月身后问道。 “你们回来太慢啦。我和季晴吃过好一阵才想起说叫花鸡比赛来着。是吧季晴?” “是,季某就是被拉下水的那个。”季晴笑得眯起了眼睛。 一顿比较折腾的晚饭终于吃完了,闹事的三个人自然十分理亏地在后院帮厨子刷碗了。 吃饭都不怎么平静,那洗碗的时候自然闹得鸡飞狗跳。林烟月狂笑不止,搬了张凳子在旁边嗑瓜子看着三人闹得不可开交。 晓风看不下去,起手敲了林家呢一脑门,见三人还不老实,又敲了钟鸣一脑门,这下三个人才老老实实在刷碗。 林家呢耐了一下性子闭嘴去刷碗。但不到一会他又开始说话:“师父,我们下一座城是夸凤,你去不去?” 林烟月笑道:“不去。和你来棋海城只是顺路,等弄完了棋海城的破事,我就回芙蓉浦喝酒去。” “好吧……”林家呢撇了撇嘴。 林烟月又说:“我不是说晓风会一路陪你吗?这么贪心?” “那毕竟是师父来陪啊!和晓风大妈不一样。看看你引以为傲的徒弟怎么的第一不是件很爽的事吗?”林家呢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喜悦。 “你?算了吧!”林烟月斜了他一眼,“快点洗碗,人家早回房歇息了。就你还心不在焉地拿着丝瓜瓤在水盆里乱刷。要我是厨子早拿锅铲打你了。” “那你现在又不是厨子,你说个锤子。”林家呢嘴上还是不停,“师父有听说过‘十三太岁’吗?” 林烟月一愣,叼着瓜子问道:“你问这个干啥?十三太岁又不是做饭的。” “不是我今天听说剑会有个来砸场的叫‘十三太岁’,想问一下神通广大的师父知不知道,看样子您也不清楚呀!” “谁说我不知道的!”林烟月瞬间来了精神,“‘十三太岁’就是十三个奇人带着花面具呗!哎呀我觉得花面具绘的不错,哪天我也去搞一个。说起来这‘十三太岁’不是在查探伪妇嘛?怎么会去九品剑会砸场了,真是奇怪!不过这帮人做事心狠手辣,你——该不会被他们盯上了吧?” “我今天差点被十三太岁的人抢了衍玉,幸好钟鸣放了迷烟,我趁乱逃脱。” “你不行啊林家呢,这么轻敌。” “仅此一次,下次绝不再有!”林家呢狠狠地乱刷一通,然后放下手中的瓜瓤把盆子交还给后厨。“不过,伪妇是什么?” “这我哪知道,人间七年前才刚冒出来的新鲜玩意儿。似人非人周围绕着一圈黑气,好像还会发出妇人的呜咽声,一剑砍下去确实也有血肉飞出,但砍死了人那些黑雾就从七窍中逸散,身体化为粉末,下次为首的一挥又会出现。称为怪物也不过分。此番来棋海,除了看你的剑会,更重要的是帮季晴试试伪妇如何根除。结果屁都没见到,气死我了!” “啊……好困……师父我想去睡觉了。” 林家呢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离开。 “我有拦着不让你睡觉吗?”林烟月又思索了一阵,叫住了林家呢:“伪妇我也只见过几面。燕归,你和李小妄同行要少和它们打架。那身上的黑气有损你的功底。” “噢……我知道啦!我要去睡了喔!” 林家呢哈欠连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烟月笑着弹了两下林家呢的头,说:“快点去睡吧。我答应你,等你出发去下一座城我再回芙蓉浦。” “嘻嘻,好嘞!” 院子里一阵响声后又归于宁静,只有林烟月翻动瓜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忽然又听见晓风的声音:“您不吃翻它们干什么?” “嘴不馋了轮到眼馋了呗!”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怎么?就允许蟋蟀哼歌不许我‘弹奏’吗?” “扰人清静。” “嘁。这世间哪有什么清静之地。”林烟月幽幽说道,“反正蝈蝈的声音都让人心神不宁,我再搅这一手有何关系?” “什么意思?蟋蟀又不是蝈蝈。” “算了算了,你个木头脑袋也听不懂。被你打扰我兴致都没了,我也回去睡了。” “……不送” 晓风正欲散形,被林烟月叫住:“晓风,虽然我跟季晴说芙蓉浦可以尽出,但燕归不可卷入纷争。谁知道那个老贼会怎么想,这一路就劳你费心了……” “嗯,我知道,你真是啰嗦,关心则乱,赶紧去睡觉。” 夜深了,连鸣叫的虫子都不忍打扰这份寂静。 李吴妄虽早早就吹灭了灯,但心中依旧惦记着今天傍晚的突变,并无睡意。恰巧他的房间靠近后院,林烟月等人的对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顺着这些琐碎的话语,他捋了心中思绪,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李吴妄打算先睡一觉,明日再早早地起床问自己的师父——季晴。 今晚的季晴特别疲乏,等大伙吃过晚饭就早早地回房熄灯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吴妄就梳洗下楼了。他坐在一楼中央的桌旁,小口地吃着厨子刚端出来的蒸虾饺。 李吴妄原以为自己应该是最早起床的,没想到厨子早就在后院准备早点了。 大约是李吴妄吃到第二个虾饺的时候,他身后忽然响起了季晴的声音: “哈——李小妄起得好早啊!” “早啊师父。” 季晴打了个哈欠,在李吴妄对面坐下来,也和厨子说要一屉虾饺。 等待虾饺时,季晴问李吴妄:“知道为什么厨子都起这么早吗?” 李吴妄说:“不知道,厨子不都起得挺早吗?” “哈哈哈,也是有贪睡的厨子不愿早起。” 季晴摸了摸下巴,看着李吴妄好奇的目光,继续说道:“假若我告诉你厨子一夜未眠呢?” 李吴妄难以置信地说:“怎么可能,哪有人不睡觉!” 季晴笑着说:“我有说过,厨子是寻常人吗?” “嗯?是剑灵吗?” “只有剑谱上的名剑才有剑灵,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个厨子就是剑灵?晓风身为神罚之剑怎么不知道呢?” “但是不是说,现在灵蕴暴涨,春秋剑谱排位前十的剑灵可以屏断和剑的联系,不让旁人看出自己是剑灵。万一这前十名有个爱好厨艺,那我认为厨子是剑灵也不是没有道理。况且晓风或许是知道但不说也不一定。”李吴妄感觉有些奇怪,季晴为什么这么问?想说什么吗? 但适逢厨子端上了另一份早点李吴妄又没问出口。 季晴却趁着厨子把虾饺放在桌上的功夫截住了厨子。 他问李吴妄:“知道暖绒吗?” “知道一点,似乎是一种被火烧过后就长久保持温暖的丝线。” “聪明。”季晴的左手攀上厨子的后背,从腰窝一路抚上去。 “身体用上好的冷玉雕为肌骨,炙热的暖绒作为血脉,再加上一朵埋在雪山深处,永不凋零的永生花作为心脏。只要用刀剑疏通过这具身体的所有经脉,它便苏醒,供人使用。而剔下永生花便可进入长眠。只要暖绒还没变得冰冷,便可随取随用。——这是前不久赤色首领央天清创造的械人,数量极少,大约除了‘赤色’大片出动和我每座城中的驿馆厨子,见不到这种人。” 李吴妄看着那个厨子,除了平日根本没听见他说话之外,似乎和寻常人并无不同,不由得赞叹:“精妙绝伦!只是给你当厨子真是白白糟蹋。” “哎不能这么说,我这是在帮小天清试下械人好不好用啊!当初让这个械人复生可是花了我九牛二虎之力,假如一剑划错位置不对械人的经脉,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疏通。累死我了!不给我做菜补偿那不便宜了这个械人。”季晴放开那个厨子,拿筷子夹了一块虾饺送入口中。 “械人和人好像。好神奇……”李吴妄盯着厨子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又赞了一句。 “哪里一样。人有七情六欲,阿猫阿狗也有喜怒哀乐。而他们没有。他们是一群不知痛苦,不知情感,毫无主见的东西,甚至连牲畜都不如。但做饭是真的香,比某人昨晚下厨差点把饭菜烧焦要强。” “哟季晴我听见了!你怎么不说你昨晚负责烧火的?要不是我掌勺精确你后院厨房早就炸了晓得不?”或许是季晴得意洋洋的声音太大声了,把林烟月等人也吵过来了。 林烟月精神抖擞,但林家呢和钟鸣显然是被她硬拉下来的——林家呢抽了一双筷子也不管虾饺是谁的,夹了一口放入嘴中嚼都不嚼;而钟鸣头发一撮一撮地到处乱跑,眼皮还在为谁先起来打架。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像木桩一样栽在林烟月身后,很明显是睡梦中被林烟月拽下楼吃饭的。 李吴妄伸手在俩眼前晃都没反应。厨子识趣地又端上了几碟小食。 “嗬林烟月你好大的口气,也不知道昨天是谁的叫花鸡嫌脏叫我帮忙取的。” 眼看两个人又要开始新一轮拌嘴时,驿馆紧闭的大门被人一脚踹烂了。 一个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左相还没开业?不妨和我走一趟吧,圣上有要事在到处找你呢。” 第六章十三太岁 踹门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大叔。他招了招手,一队官兵冲进来,围住李吴妄他们。 “你这是请吗?你这叫胁迫!” 林家呢登时清醒,嚼着虾饺挑出一枚带银链的飞刀就往中年大叔头上送。 中年大叔无奈笑笑,还未行动就有一个人挡在他身前空手抓住那枚飞刀。 钟鸣盯着那个人,带着浓浓的倦意开口了:“黄泉剑,春秋剑谱上排第二十七的剑。远道先生赠与临昭的六把名剑之一,现为大理寺卿佩剑。” 那个剑灵略有惊讶,看了一眼钟鸣,右手握拳准备出击 李吴妄、林家呢、钟鸣站起来挡在季晴和林烟月面前,像是上弦的箭一般紧绷,按着剑鞘准备拔剑。 而季晴和林烟月丝毫不慌,甚至还在悠闲地吃着早点,也不管双方,打算做个看客。 中年大叔看到季晴毫无动作,挡在前头的三个人紧张兮兮。 “左相,不带您这般引人误会。” 他无奈摇摇头,示意官兵放下戒备,叫剑灵放下飞刀。 他拱手行礼道:“在下临昭大理寺卿慕容肃书,见过左相与诸位。” “每次你一来准没好事。这次明明是你先踹烂我刚修好的门,怎么是我们误会?”季晴略有恼火。 “是是是,在下失礼在下失礼,是在下的错。圣上说了必须让左相尽快回来,要不是怕左相您又让在下扑空,在下才出此损招了呗。”慕容肃书见双方都放下戒备,语气上略带了一点调侃。 林烟月笑着说:“哈哈哈哈那你真是找对时候啦!我昨日刚弄坏驿馆一处,今儿你又踹坏他的门。他不生气才怪!” “哎呀那真是还请左相大人不记小人过,快点和我回去洛水才是。”慕容肃书也笑道,“咱走吧,左相。” “烦啊……” 季晴长叹一声,问道:“圣上急唤是为何事?” “圣上听说了近日破坏九品剑会,杀害与会者的‘十三太岁’一行人,但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对付这一帮人。故让我来请左相回洛水一叙。” “啊你们消息真是灵通极了。我徒弟说‘十三太岁’前几日才刚闹起来,洛水那边眨眼就知道了。”林烟月趁着季晴不注意夹走了最后一只虾饺。 “赤色无处不在,况且剑笑高人也是圣上委以重任,全权掌管九品剑会的人。若是他修书一封急急飞鸽传来,圣上也难不知吧!快点啦左相,你们都吃完早点了,在下这么一大帮人可是大清早没吃早饭就来找您了。” “有意思,我要去会会这个剑笑高人。”季晴站起来,走向慕容肃书。 “走,我和你回去。” 林烟月回头对季晴说:“他说说你就要回去啦?剑笑高人不是管剑会的吗?说不定你跟着李小妄一路剑会下去更有收获喔!” 李吴妄也问季晴:“您要走吗?” “我的内心告诉我,此次回洛水必有重大收获。而且大理寺卿逼得那么紧,我也没有不回去的选择呀!”季晴笑了笑,看着李吴妄说:“那么李小妄,洛水见咯!我每座城里都有驿馆,你可以进去休息,算是师父给徒弟的送行礼吧。” 李吴妄看着季晴含笑的眼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洛水再会!” 季晴一脚踩烂了旧门槛,头也不回地踏出驿馆。 “那诸位,后会有期。”慕容肃书待自己带的人离开了驿馆也朝三人行了行礼准备离开。 但他刚迈出一步,又想到什么,回头对发愣没睡醒的钟鸣眨了眨眼睛,说:“钟鸣,好好享受。” 还没等钟鸣反应过来,慕容肃书就已经离开了。 “嗯?”钟鸣皱起眉头品味着慕容肃书最后的话。 “这门都坏了季晴还雪上加霜,怕是修不好咯!”林烟月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哎呀季晴走了,这驿馆里少了个陪我喝酒的人。我去看看后院厨子还做着什么好吃的。” 林家呢坐下来和李吴妄清扫剩下的小食。 突然,就是林烟月准备踏进后院的一步之间,一声震耳欲聋的琴声呼啸而过,霎时间弄塌了整个驿馆。 李吴妄右手一抖,一大块黄金糕连同手里的筷子被抖落在桌上。 长凳裂开,李吴妄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琴声引得地龙翻身? 李吴妄赶紧单膝跪在地上,抓起身边的无争剑右手剑指向后一送。无争剑出鞘化为剑阵的阵眼,把李吴妄包裹在剑阵之中。 他看到林家呢在前面的瓦堆中冒出个头,咳了一声拍了拍面前的灰尘。不远处钟鸣倒站得笔直——晓风在他面前显形,一拳击碎一个残砖断瓦。钟鸣毫无反应,似乎是被吓懵了。 “没事吧吴妄?”林家呢扒掉身上的瓦堆,问身边的李吴妄。 “我没事。咳……尘太大了。” “真是奇怪,是哪位工匠在这里尝试瞬间塌房?”林家呢略有不满地撇撇嘴,向上看了一眼。 李吴妄握着无争剑剑鞘也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刹那间他双手结阵,把脚下的剑阵迅速扩大。而就在此时,林家呢速度比剑阵蔓延还快地踏着残垣断壁冲向驿馆最高处。 最高处是半截还未倒塌的屋檐,两个带花面具的人站在上面,一人一手拿着一把打开的折扇一手揽着林烟月的腰;另一人一手抱着一把琴一手按在琴弦上。林烟月似乎在刚刚的倒塌中首当其冲,额角流下一行细细的鲜血,双眼闭着好像是陷入了昏迷。 还没等李吴妄看清来者,林家呢就怒吼一声,拔出晓风剑对着那二人拦腰挥去。 “十三太岁!放开我师父!” 晓风闻声直接把钟鸣一拳推倒,从另外一面挟着隐隐雷电迅速攻向那面具二人。 抚琴之人轻叹一声,随手在琴上流出一串悦耳之声,琴声中包含力量,竟直接把二人撞下去。 眼看林家呢要摔到地上了,李吴妄急忙跨过一堆砖瓦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伸手去够林家呢的衣服,钟鸣也从另一侧赶来伸手拉住林家呢站稳。 而晓风剑借势马上站回地上,双手合十微开,口中念念有词。 “……我劝你还是不要引动天雷,你再劈两刀下来这个乱糟糟的地方会更乱。”执扇之人看到晓风身侧雷光四溢,便出言警示道。 “你们,抢我衍玉就算了,我师父不能交给你们!”林家呢甩开钟鸣又抓着晓风剑攻上去。 “你师父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冒冒失失?”执扇之人灵巧地躲开林家呢的攻势将他击退,但林家呢不依不饶又冲上去。 “因为她是我师父!她是我师父!”林家呢尽数扔出身上的飞刀,挺剑斜刺向二人。 “林——钟鸣你怎么也上去?!”李吴妄咬咬牙也跟着二人攻向他们。 “勇气可嘉。可惜即便是剑会第一名,你还是相当自不量力。”执扇之人笑了一声,合起折扇在三人面前比划两下,伴着一阵琴音响起,一把剑的幻象从扇隙中生出。他一开折扇,朝着三人悠悠一扇,几十把剑的幻象冲向三人。 李吴妄正想用自己的剑阵挡下幻象却发现自己的剑阵在地上根本拉不起来。——剑阵不可以重叠,当此处有更强的剑阵时,弱的剑阵会被严重压制。 难道那个乐声布的阵也是剑阵?李吴妄暗道不妙。 若要全力一击也不是不行,可就只有全力一击。 正在这时双方之间突然闪过一抹红色,然后亮起一片白光,听见一声爆炸。 李吴妄三人被炸到地上,而屋檐上那二人也不好受——爆炸使得这个位置摇摇欲坠。 执扇之人用折扇替林烟月挡住飞来的碎石碎瓦,挪到一块稍微稳一点的地方。他大冷天摇着扇子说:“啧啧啧,刚说完晓风不要引雷,又有人多管闲事过来这里炸个灯花。达奚家家主真是让人心烦。” 难道说刚才是达奚家天生绝学“灯花落舞”?那达奚家家主为何出手?李吴妄心中疑团越来越多。但现在还不是乱想的时候,他看到林家呢藏在身后的手在给他作暗示,赶紧依言布好剑阵。 “达奚家那个讨厌鬼在附近。‘绛雪’,我们撤吧,该回去了。” “好,‘碧红’。但现在还有些事,等我一会。”名为“绛雪”的人带着一副红色山茶花的面具,摇着折扇看向林家呢。 另外一位名为“碧红”的人带着一副画着荷花的面具,听到绛雪这么说,就继续拨弦。 两人声音十分难辨,难知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林家呢紧紧咬着下唇,死死地盯着绛雪,仿佛可以把那人钉在那一小块屋檐上。 绛雪也感到了这股炙热的目光,他摇着扇子十分惬意地看着林家呢。 一声响雷在耳边炸开。 “把我师父,还给我!”林家呢饱含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每个字都伴着一道天雷降下,可惜那些雷在琴声中消失殆尽。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师父干什么。不过,若你想要再次见到她,那么九品剑会洛水终局。你在,则她在——” “你放屁!”林家呢听到这就像一头疯牛一般冲向两人,举着晓风剑就想从这两人手中夺回林烟月。 钟鸣紧跟在他身后,也拿着他的剑砍去。 李吴妄尽全力顶着碧红强大的剑阵也朝二人撞去一个无争剑的巨大幻象。 “何必呢?以卵击石。连剑会第一都打不过我,三人上就妄想打败我?” 绛雪合起折扇,用扇子在外袍内侧挑出他的佩剑。 他的出剑极快,李吴妄感觉自己就看到他挑出佩剑,但他其实已经打碎幻象破了剑阵,击退了钟鸣和林家呢,还在林家呢手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一只手依旧揽着林烟月的腰,甚至连灰尘都未落在林烟月身上。 这到底是什么高手?!为何我连他佩剑的样子都没看清他就收剑回去?! 李吴妄强撑又想重开剑阵,忽感碧红的剑阵又传来更大压抑。 “绛雪!快走,那个小鬼又要扔灯花了!”琴声突然变得急促刺耳,让人不适。 “好。”绛雪拿着折扇扬起一大阵飞尘包裹了两人的身影。 霎时,又见空中浮现红色的灯花,挟着亮白色的巨雷炸向二人。 在一声爆炸与一声巨大的雷声之中,隐隐传来了绛雪的声音:“林家呢,说好洛水再会咯。既然你这么爱你师父,那你师父的性命就掌握在你手上了啦……” “师父!”林家呢不顾爆炸冲向屋檐,可是哪还有什么人影。 他失神地环顾四周,晃了两圈一脚踩空跌倒在地上。 李吴妄看到林家呢又挣扎地爬起来,双手握紧成拳,松开,又握紧。 整个人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突然被一下子掐灭一般颓了下来。 “……她昨日还说要看我离开棋海才回芙蓉浦……” 有一些细碎的,听不太清楚的呢喃随着飞尘弥散。 “林家呢?”李吴妄看着几尺外林家呢的背影,轻唤了一声,声音中带着迟疑和关切。 林家呢的声音隔了好久才清晰传来:“……我没事。晓风呢?” “我在。”晓风在林家呢面前显形,单膝跪下。 她像个士兵一样冷漠地报告林家呢:“无法追踪到他们,没有脚步没有剑形。” “……无事,刚刚打斗时我借吴妄剑阵捉到那个‘绛雪’一瞬剑影。”林家呢的语气变得平静,但还是隐隐约约可以听出咬牙切齿的怒意。 “相似甚至相同的剑影有千千万,若凭此找出他们,希望渺茫。” “但千千万剑影中总有一把是他的剑,只要我能认出,我就能找到师父。” “大海捞针。”晓风毫不客气地回答道。 “林家呢!你没事吧?”突然钟鸣的声音打断二人对话。 只见钟鸣气喘吁吁地搬开压在他身上的一摞瓦片,从废墟中探头出来。 林家呢一直望着林烟月被掳去的方向,过了很久才收回目光。他抓着他那块象征第一名的衍玉摇头道:“我没事。” “真是好巧,前脚左相刚走后脚他们‘十三太岁’就来了,这是第二次冲你来了吧,怎么这么讨厌!” “钟鸣说得不假,‘十三太岁’这般像是专门冲你来的。捣毁驿馆不说,还让林前辈生死未卜,真是麻烦。” 林家呢的手指在衍玉上不停地摩挲。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起码我们知道了十三太岁两个名字。而且昨天夜里我和师父谈及‘十三太岁’时,师父说她认识这伙人,那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此事既然是因我而起,那我一定会站在洛水的擂台上。无论剩下的城镇多难我一定会拿下来!” “说得好!”钟鸣大赞一句。他笑着说:“走,我们一起去夸凤!即刻出发!” “嗯,好!”林家呢答应下来,李吴妄也点头说如此。 “不过还有一事,等我一会。” 接着林家呢喊道:“单衣试酒林家呢承蒙达奚家家主相助,感激不尽!还请家主现身,我当面言谢。” “他早就走了,附近并无灯花残影。”晓风一边回答,一边在残垣断壁中挖着什么。 “此番大恩,我日后洛水城相见我必要登门道谢。”林家呢此时又回到昨日迎战寒鸦的神色,他对李吴妄和钟鸣说:“各位整理一下,我们马上前往夸凤。” “好。” 李吴妄在废墟中看看自己还有没有遗漏东西,忽然一抬头看见晓风挖到了她想要的东西,站了起来。 李吴妄隐约可见,晓风手里的是一些瓜子皮。 她把这些瓜子皮塞入一个极小的袋中,然后把袋子掖进自己的腰带间。 第七章夸凤 “这便是夸凤城?好特别的一座城。” 李吴妄骑在马上远望夸凤城,看着城内参天大树的树冠比城墙还高出几许,赞叹道。 这座城并不算大,但比那些大城要更有自己的特色。它的城墙是用竹子高高耸起,肉眼可见城墙后面挤挤挨挨种着许多高大的梧桐树。这些梧桐树枝繁叶茂,高耸入云。 “传闻夸凤城是一座梧桐树处处皆是的城镇。”李吴妄说道,“这些我只在书中略有耳闻,今日一见,真是惊艳。” “我觉得这座城神奇的是不允许在城中生火,城中人皆吃冷食。还有那个特别有名的夜市,尤其是华月,最是绚烂多彩,我们这回来的正好!书中说得那么神奇,我好想去一探究竟。”林家呢兴致勃勃地说着,一抽马鞭超过李吴妄半个马头不停地奔向夸凤城。 李吴妄最初还担心林家呢心情受挫,但林家呢才过了不到一天就重振旗鼓,兴致昂扬地和李吴妄滔滔不绝的讲着六界逸闻——都怪他师父醉酒时拉他唠嗑讲了好多有的没的。李吴妄被他口中奇幻的故事深深吸引,倒认为自己当初的担心是多余的。 对于李吴妄而言,以前的他不停地追求无争背后的秘密,除了多看了几眼花草,其他这些逸闻趣事李吴妄真的没有注意。如今他参加剑会,怎么说也是暂缓了追求的脚步,正好碰上林家呢和钟鸣这俩讲故事鬼才从不同角度对各种趣事滔滔不绝,不为是一件好事。 睡醒的钟鸣和没有睡醒的钟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当初在棋海古灵精怪,鬼点子总与林家呢不谋而合、幼稚行为总让李吴妄扶额叹气的肯定是睡醒的钟鸣。而没睡醒的钟鸣更像是一只痴呆迟钝、一撮撮头发“你来我往”、眼神停在某处久久不收回的某种傻犬。 钟鸣爱玩浮梦牌,一玩往往就是晚上很晚才去睡觉,所以他早上起来赶路时大部分时间都没睡醒。所以十分不巧,绝大多数赶路的时候都是李吴妄听着林家呢在哔哩吧啦倒豆子一样讲一大堆。 可能李吴妄现在摸摸耳朵,说不定可以摸到一层茧。 过了一会,三人便到了夸凤城附近。林家呢眼尖,率先勒马停下。 “吴妄你看这座城进城的人都把马留在城外马棚,估计这座城内应该是不给骑马的。我们去找个地方放马吧。” “好。那我们放马后去找地方先吃点东西再进城。我看这入城队伍这么长,也不着急现在进去。” “那好啊!” 林家呢随意扫了一眼,指着一处路边茶摊说:“哎呀就这一家吧,我们快点放马快点去吃。今日出门急了,我连早饭都没尝出什么味道就被晓风大妈拽上马了,真是饿死了!” “也不知道谁昨天和钟鸣打了将近一个通宵的浮梦牌,合该今天起那么晚。” 李吴妄斜了林家呢一眼,从马上下来,又把钟鸣拉下马。 这时,钟鸣一不小心就和一个人端端正正绑在马鞍上的伞碰个正着。就听见长命锁正响几声,那把看起来有点旧的伞就被钟鸣撞歪了。 李吴妄赶紧赔礼道歉,说:“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和我的朋友下马时不注意,要是撞坏了您的伞尽管和我说,我尽量陪您。” 从马上下来一个人,对李吴妄笑了笑,说:“就一把普普通通的伞,坏了固然可惜但也不至于让几位偿还我一把新的。更何况这把伞哪有这么容易撞坏。” 他说话声音柔中带刚,温润中夹着几分平和、几分淡漠。 他解下伞拿在手上转了一圈。 “你看,毫发无损。我还有事就不与几位再说话了,只是你应该提醒一下你的朋友不要睡过头了。” “我知道,多谢公子,那有缘再会!” 那个人对李吴妄做了个抱拳的手势,匆匆带着伞离开了马棚。 钟鸣一直盯着他的背影,就这么呆呆地看了好久。 “他的休徵剑呢?” 他喃喃了一句,声音很轻,就像是在问自己。 “钟鸣?”李吴妄伸出一只手在钟鸣面前晃了晃。 “走啦走啦去吃饭了!” “嗯?噢,噢!” 钟鸣收回了游离的思绪,晃了晃头,被李吴妄拉进了茶摊。 林家呢早就过来占了一处靠外的桌子,手快地点了满满一桌的小食。 李吴妄看着满满一桌的菜,叹道:“又点这么多菜……林家呢,你要是吃不完这一桌菜,我也把菜都灌进你嘴里。” “没事,慢慢吃,出门在外要吃饱一点。我们绝对可以吃完。”林家呢毫不在意地说,“反正这桌又不是很贵,我一个人全包了!” 李吴妄说:“浪费死了。” “快吃快吃啦,不然真的就浪费了。”林家呢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钟鸣举着一杯茶刚想喝一口,抬头看到茶摊外面,却定住了。茶杯滞在半空不说,眼睛又开始看着外面不离开了。 “钟鸣?”李吴妄出言,“快点吃东西吧,外面有啥好看的?” 钟鸣不回答李吴妄,沉默了一会,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然后不急不缓地说:“那个是‘故’,剑谱上排第一的名剑剑灵。为什么她会和那个小女孩在一起?” “啥?”林家呢移坐到钟鸣旁边,顺着钟鸣的目光看去。 “这剑灵好奇怪,化为寻常人模样却不断剑息,周身还时不时有些黑乎乎的雾气冒出。哇钟鸣你看她的手好多伤痕。” “你们在看什么?” 李吴妄被他俩勾起好奇心,刚想转头去看遭到了林家呢小声阻拦:“别转头啊,吴妄你转头不就摆明我们在看她们俩吗?她俩还在说话,听听凑个热闹就算了。” “离得很近吗?”李吴妄问道。 “不是很近,但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到的。听听在说啥嘛!” “唉,少惹事端。”李吴妄叹了一声,夹起一小撮碎花生粒。 但李吴妄也很好奇剑灵的故事,他的耳朵还是竖起来仔细听着身后不远处的交谈。 是两个女子的声音,很容易听出一个是稍年幼的少女音,一个是上了点年纪的妇人音。 那个少女问妇人:“那按照你的法子,我能在正月里修成落凤剑法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保持变强的念头,我给你的方法就可助你变强。” “‘落凤剑法’?那不是夸凤城城主的绝学吗?”钟鸣喃喃道,未曾留意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声。 “拥有‘怒涛卷霜雪,天堑天涯’美誉的落凤剑法怎么会跑到一个小孩子手上?不是只有夸凤城城主才会的吗?” “什么人?!” “钟鸣!”李吴妄小声喝道,却不料还是被那二人察觉——那个少女甩来一条带刺的锁链打算把钟鸣勾出去。 “糟!”林家呢一手抛出他一只带银链的飞刀打偏锁链,使得锁链转弯险险擦过一棵大树树皮又回到女孩手中。 小女孩拔剑站在茶摊面前大喊道:“出来!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刚才是谁偷听我讲话的!告诉你赶紧站出来啊,姑奶奶我不把你大卸八块我就不姓方!” “唉……公子们快点出去吧,不然方小妹闹起来我这个小摊子就做不成生意咯。”茶摊老板也估计是怕惹事上身,意图想把林家呢等人劝出去。 “嘁,我去会会她。吴妄你开阵保护茶摊,钟鸣那个混球就交给你了。”林家呢朝李吴妄投去一个眼神,削菜一样摸了一下钟鸣的脑袋瓜子,拿着他的剑走出去了。 李吴妄点头:“知道。” 他剑指一划,无争剑杵地。 从他脚底展开了一个剑阵,随着林家呢的脚步一步步蔓延至整个茶摊。 这种事在来的路上太常见了,林家呢和钟鸣有劝不住的年轻气盛,又加之有很多人对无争剑和剑会第一衍玉很有想法,无论是作为搞事者还是被挑起事端的人,一路都经历了几十次或大或小的打斗。这样子磨练,就算是三个毫无默契的人也会变得默契十足。 所以现在林家呢前脚刚离开茶摊,后脚李吴妄剑阵边缘的无争剑幻象已经如一道瀑布隔断茶摊内外。 李吴妄坐到刚刚林家呢的位置上,手中动作不停,不断编织着繁复的剑阵。 而钟鸣仿佛是陷入了死胡同,满头大汗地思考什么,紧缩着眉头。 林家呢面对二人,抱剑拱手道:“我叫林家呢,刚才坐在茶摊外沿无意听见二位姑娘的交谈。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林家呢?你就是那个九品剑会第一名的林家呢?我是不是只要打败你就可以证明我足够强了?”少女眼睛发光,语气逐渐激动。 “是啊。但你可以吗?大言不惭!”林家呢咧嘴斜斜地一笑。 他晓风出鞘,挽了个十分张扬的剑花:“尽管来吧,你们俩一起上小爷我都不怕!” 方吾的牙齿在下唇上抿了一下,拔剑朝林家呢冲了过去。 “不要瞧不起我,我可是方吾!夸凤城未来的城主,落凤剑法的唯一传人!” 钟鸣好似被方吾的话触动了心中的弦,竟然刹那间神采奕奕。 “吴妄?”他看着正在凝神布阵的李吴妄,又抬头看向外面的林家呢。 “林家呢?哎?怎么打起来了?” “这不还得问你半梦半醒的时候在和周公聊了什么居然说出口了呗!”李吴妄没好气地飞速说道。 “啊?啊我知道了!居然说出声了太羞愧了!”钟鸣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低下了头。 李吴妄还想再训钟鸣多几句,正巧看见那个妇人伸出了不知道多少年不剪指甲的手,悄悄冲向林家呢的后背,意图抓破他的脊背。 “林家呢!”李吴妄激动地拍桌而起,但林家呢正与方吾酣战,占尽上风十分风光,根本看不到那双伸向后背的手。 李吴妄一脚踹起身边的无争剑剑鞘,急急飞向妇人,打算借剑鞘击退妇人。 那个妇人轻蔑一笑,随手一拍居然拍飞了剑鞘。 “我的剑法尚不熟练,但对你这种自大的混蛋正好合适!” 眼瞧方吾的剑法气势汹汹,妇人的手离林家呢已经不足半尺,林家呢要是再做个招式退后半步就撞上去了,李吴妄焦急地不行。 霎时,听见一声琴声响起。李吴妄心中更惊。 琴音?十三太岁?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一条鞭子趁着琴音响起的刹那缠上林家呢的腰把他一下子和妇人扯开了好几步距离。 但闻久违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嘲讽中也带有几分焦急 “这时候说大话,死了都没有人替你收尸。” 是刘云平的声音!李吴妄突然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钟鸣挡在林家呢面前,抓着方吾的剑和妇人的手向上一提,化解了二人的攻势。方吾抓着剑反手握着退后几步,妇人知趣地撤离钟鸣几丈远。 “在下钟鸣,此事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与他无关,冲我来好啦!” “你……你!你不要命了吗!用手去接剑法?!”方吾看了一眼剑上一大片的血迹傻了眼大叫。 “嗯?有啥事?”钟鸣感觉左手一阵火辣辣地刺痛,甩了甩手。 赫然见他的左手手掌被横着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珠随着他的甩动肆意溅开。 两个戴斗笠的人骑马路过,一男一女,看了一眼钟鸣,继续前行。 但过了几步路,他俩忍不住谈论了起来: “那个少年不是普通的与会者吧?空手接白刃已属不易,更何况是赤手空拳硬生生抗下落凤剑法。” “那不凤凰还没真正落到梧桐树上,剑法尚未大成威力不大。更何况有些人成日与碎片啊刀剑啊打交道。这种剑法还不随随便便强行撤掉。” “照你这么说,少年是飞雪吴家的人?” “为什么不猜猜繁落达奚家?” “那个小子那种臭脾气,不屑与人为伍。来参加剑会?慕容肃书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你不也在棋海看到他的灯花了吗?咋他就不能参加?” “那真是连母猪都能上树般令人稀罕了。” 第八章浮光 “你是疯子吗?左手流了这么这么多血!”方吾瞠目结舌,见到血慌得六神无主,刚想上前去看看钟鸣,却被妇人死死钳住握剑的手。 钟鸣顿了一下,才明白方吾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翻过左手看着那道不住流血的伤口。 “你是傻子吗?冲上来干什么!”林家呢挣开松散的鞭子束缚,撕下几条自己外衣的布给钟鸣包扎。 奇怪的是,钟鸣手上的伤口虽深但流血不多,仅仅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外渗血。 “不必惊慌,方才小姑娘的剑法威力我已用琴音化去七八成,剑锋又正巧避开了手上血脉,只是皮肉伤而已。”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宛如一泓清泉沁人心脾。 李吴妄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站在刘云平身后,一身绣着八仙花的紫衫,抱着一把雕着一枝梅花的琴。 他身上又佩玉又挂剑,服饰繁多,但并无阴柔之气,反透着一股雅士之风。 那人应该就是刘云平的师叔了吧。 “走吧方吾。” 妇人强硬地拉着方吾离开了。李吴妄瞥了一眼刚才在身边担忧不已的店家,他也回灶台前去忙过了。 林家呢草草包扎完钟鸣的伤口之后,和钟鸣一起对抱琴的人和刘云平道谢。 刘云平一边把腰上的鞭子整理好,一边嘴上不饶人。 林家呢和钟鸣自知理亏,齐齐对刘云平吐舌也没有反驳。 待刘云平说了两三句,抱琴的人才开口说道:“我叫楚冰河,鉴观山庄礼陪同鉴观山庄的学生来参与九品剑会。应该救命之恩不必谢我了。我也仅仅是借着茶摊中放剑阵的少侠的东风。若无他的剑阵极力延展,我的琴音也没有那么及时挡住这一剑。” “唔,还是要谢谢”钟鸣抱拳行礼。 楚冰河看了一眼钟鸣,笑了笑:“看二位皆有衍玉,应该都是参加九品剑会的少侠。师侄又与你们相识,那我想你是钟鸣,你是林家呢。我猜的可有错?” “前辈着实厉害。正是如此。” “哈哈哈哈我一向认为我识人不错。那楚某与师侄先行一步,到时候开局再会!” “好!请!” 待钟鸣和林家呢回来,李吴妄把无争剑入鞘,说:“要不是有前辈相助,你俩还能安然无恙?下次不得再胡来了。” “嘻,下次再说,下次再说。”钟鸣冲李吴妄眨眨眼,继续坐下来扒饭。 林家呢被这么一出搅得并没有什么胃口,李吴妄早上吃过东西现在也饱得差不多了。 二人面对面坐着喝茶。 “唉……” 林家呢看着李吴妄,问:“你又在叹气什么?” 李吴妄思索一会,望天道:“我在想着,今晚住哪里比较划算。” “也不至于那么精打细算吧?我第一名的赏钱还没用完,你和钟鸣也尚有大把没花。” “如何不至于?你看又要抓药包扎伤口,又要赔偿毁坏的财物。即使再有钱也要流落街头吧?” 钟鸣将剩下的小食以风卷残云的速度一扫而光,拍拍肚子打断了李林二人的谈话。 “我吃好啦!我们进城,一边进城一边说嘛。” “……也可,走吧。” 待离开了茶摊,三人走到进城排队的末端站好之后,钟鸣才开始喋喋不休:“我看我们去找驿馆住呗,左相不是每个城市都有个驿馆吗?虽然应该也是和棋海那样又破又烂又旧,但里面有个白给的械人厨子,后厨又有自己的菜园,这样可以省下好大一笔饭钱,拿来修理剑器不错,买药也是可以,日后我猜也是少不了这样的小打小闹。” “械人?”李吴妄和林家呢不约而同地发问。 钟鸣疑惑地问:“啊?械人怎么了?” “没有。”李吴妄摇了摇头,“想到钟鸣殷实的家底还有大理寺卿对钟鸣的反应,钟鸣知道械人也不奇怪。” 林家呢问道:“械人是我师父无意提及我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季晴?” “我当然知道啦。额……其实是我偷听义父和季晴谈话知道的,械人就是义父和一伙人一起搞出来的东西之一。我母亲在我记事之前就早早离世,父亲一直忙于家业,在我十岁的时候他将我草草托付给义父就追随母亲而去。我是义父一手带大的,义父家里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我平时最喜欢在里面看书。季晴和义父关系不错,每次我都能看到二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啊也不算是谈笑吧,义父超不爱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缺了一只眼睛的缘故,我总是觉得他心中有心结。不过想想——义父估计还以为我不知道呢,我真聪明!” 排队进城的人很多,七嘴八舌嘈杂得很,没有人听到钟鸣的话。要是刚才在茶摊,店家又要被钟鸣这些惊世骇俗的话吓破胆了吧?李吴妄看着钟鸣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的样子,不禁心中叹道。 “去!少吹牛皮!你这么蠢。”林家呢说,“那我们等会进城,能找到驿馆再好不过,不能就算了。” “怎么可能找不到,我想我们运气这么好,肯定随随便便就可以碰到了。” “但愿如此。”李吴妄说。 等待进城的过程是漫长的,但守卫看了一眼三人的衍玉就放进城了。 林家呢摸了一下自己的衍玉,边走边问道:“衍玉有什么厉害之处?为什么看了一眼就放行了?” “应该是一个信物,剑笑高人应该提前打好招呼了。我看前头刘云平和他师叔也很快放行了。夸凤正月夜市那么有名,进城的人倍增多加防范是好事。”李吴妄答道。 钟鸣扫了一下夸凤城内,说:“唔,夸凤比洛水小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个树种的却是洛水的数倍还多。” “你家在洛水吗?”李吴妄眼前一亮,抓到了什么话头。 “我家是在洛水,我义父家也在洛水。我趁我义父不注意偷跑出来的,他老是嫌我捣鼓这个捣鼓那个要把他的藏书阁拆了。我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了。” “你?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九品剑会最后要打到洛水城的,你就不怕你父亲捉个正着?” “义父说我生性胆小怕事,按照他所想肯定是躲得越远越好。怎么可能想到我会回洛水城躲?再说了,我能混到洛水城当然最好了!我这么弱,估计没过几座城就要歇菜了。” “笑话,你一定可以到洛水城。我听人家说,剑会有组队比试,如果在组队的时候我不能把你个人守擂的分挣回本,那就是对我的耻辱。” 林家呢放出豪言。李吴妄也自信满满。 “对,我和林家呢一定保你单吃组队分都能进前五十。” “哈哈我遇见你们,简直太幸运了!”钟鸣喜上眉梢。 “简直啊,比天上掉馅饼,八月飞霜,看到凤凰涅槃还要行大运!” “嗬大言不惭,越说越离奇。”林家呢轻轻拍了一巴掌在钟鸣后脑勺上,顺势狠狠揽着钟鸣的肩膀。 “有小爷罩着你,剩下的九城还不是小菜一碟!” “哈哈哈那洛水第一第二肯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李吴妄在两人后头听了直摇头:“才吃了几个小菜,几杯浓茶啊,怎么就醉成这个样子……不过钟鸣,既然你生在洛水,是否认识达奚家家主?” “不认识,但我知道有这么个人,剑术挺好的。洛水城这么大,每天这么多有趣的事情。我跟你们说上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跟你们讲啊……” 李吴妄这三人越聊越上头,也不管有没有路,顺着自己的感觉在挤挤挨挨的梧桐树之间穿梭。 夸凤城里种满了梧桐树,密密麻麻的枝干把早到的晚霞切成星星碎碎的黄点点,在木头做的房屋屋檐上跃动。 稍微休息时,李吴妄捡起了一杆树枝,看着它说:“传闻凤这种神鸟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这里种了这么多梧桐树,就算是傲慢的凤鸟都要不停夸赞吧。” 钟鸣道:“这里的梧桐这么粗,应该有上百年。古言道:‘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不知道这里的梧桐有没有凤凰来过?” “你看那个方吾不是说她练的剑法叫‘落凤剑法’。说不定她的先祖就是凤凰。不过听师父说好像九尾狐后代也姓方……哎呀不知道啦,气死我了,师父讲故事永远讲一半没一半的。”林家呢歇息够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指向某一处。 “我觉得那个很像驿馆,又旧又破又烂。” “什么什么我看看!”钟鸣头一抬又嚷嚷道:“真的很像是左相才弄出来的疏于打理。” 李吴妄转头顺着手看过去,的确有一间略显破旧隐蔽的二层小客栈。 “真的是这间吗?我觉得略像是黑店或者荒店的样子。”李吴妄在心中打了无数个问号。 “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呗。我打头阵,你们俩跟着我进去。” 林家呢信心满满,带着李钟二人敲开了门。 那个门年久失修,发出了“咿——”的一声就开了。 林家呢率先踏进门内,左手不经意间按住了晓风剑。 不知是不是傍晚的缘故,屋内昏暗,仅仅有两三处有光芒渗入。 “哟三位客,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忽闻一个爽朗的女声,从二楼房间走出一位女子,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摸着二楼的栏杆。 她在眼睛前戴着一双并不常见,用细丝连在一起的圆形玻璃片。不过再厚的玻璃片也挡不住她眼眸令人瞩目的金色。 这名女子应该是掌柜吧?李吴妄心中还是有不少的疑惑,但还是默不作声。 女子扫过三人,目光停在林家呢的左手上。 “呀,熟人!” “咦?” 正当林家呢发出一个字音的时刻,晓风就显形挡在三人之前。 女子看到晓风,乐了,溢满笑意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晓风。” 晓风也微微点头道:“好久不见,浮光。” 这让三人疑惑了,但钟鸣在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突然爆发了兴奋。 “浮光?浮光剑?就是那个春秋剑谱上排第一十五,达奚家传家双剑之一?你就是浮光剑?双剑另外一把呢?不是说你俩形影不离吗?咋分开了?” 浮光被钟鸣一拥而上的问题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无奈地笑了一下才慢慢说:“破军在达奚府中修养,达奚家家主将我借给季左相使用。我便被他安排在这里等候诸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浮光剑剑灵,繁落达奚家时代传护之剑、纵光之剑,平日称呼浮光便可。此地便是驿馆,诸位可在此歇息,厨子在后厨等候。那么李吴妄少侠,去二楼带上我的剑身打开驿馆的剑阵。” 浮光打了个响指,整个屋子被光线一绺一绺包围,瞬间亮堂起来。 她眼睛中的金色更是耀眼,仿佛藏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按照约定,浮光必倾尽所能助你一战!” 第九章星辰 “楼上开门的那个房间插着浮光剑,后院有一个‘沉睡’的厨子。拔出浮光剑启动阵法,植入永生花唤醒厨子。李少侠,各位,请自便吧。浮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了。” 李吴妄抬头,看到浮光在说完话之后便连同她所召光线一样化为光沫,被微风轻轻一吹就往一处消散了。 “那里就是浮光剑所在的房间。李少侠,我和你上去看看,钟少侠和林家呢就去后厨把械人唤醒。走吧。” “好。” 三人便依照晓风所说分成两拨,各自出发。 “浮光……” 李吴妄跟在晓风身后上了二楼。 “晓风可是认识浮光很久了?” “是。我与她……重铸的她皆出于同一位铸剑师。她刚刚历劫,剑身没有多少灵蕴,所以维持不了人形消散了。” 晓风一边回答着,一边把某个房间虚掩的门推开。 一把剑,一把有着许多金色纹路的剑插在门后。 “拔出来吗?”李吴妄问晓风。 “自然。” 晓风踏入房门一步就缩回了脚。她对李吴妄说:“但房间有布阵,我进不去。只能你去拔,我在门口候着。” “好。” 李吴妄犹豫了一下,迈出一步跨进房间。 晓风看着他慎重的样子,倚在门边说:“不必忧虑,浮光略蠢,不可能吓唬你。” “啊?噢。” 李吴妄径直走到浮光剑面前,双手握住剑,将其拔出。 也不知道是谁插的浮光剑,竟然插入地板一尺之深。李吴妄暗道。 就在剑尖离开地板的那一刹那,房间门突然被从房间吹去的强风“砰”的一声关上。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李吴妄立刻警觉,右手剑指按在浮光剑上。 “李少侠,我在你身后,不用慌张。” “晓风的声音适时响起,安抚了李吴妄绷紧的心弦。 忽然,房间里闪过几道金色流光,一整个天空的星辰一下子浮现在房间的上空。 金色的星辰熠熠生辉。星辰之下,浮光剑的人影又出现了。 “无争剑是一把作为剑阵阵眼的好剑,也是少数可以开启此阵的剑。这个剑阵叫‘星辰’,想必季晴也告诉了你每座城市都有他的驿馆。那么我再告诉你,他的每一座驿馆都必有此阵。算是给你的一个帮助吧,有此驿馆,就不用担心在剑会休息的时候被人袭击了。只要是星辰所能照耀的地方,无论是驿馆的哪个角落,所有在驿馆的剑灵皆可借此阵立刻出现回应。而且除非是直接伤到作为阵眼的剑使其无法维持剑阵,不然无论是什么大火雷电,都不能伤到驿馆的一块砖瓦。” 李吴妄环顾四周,发出了疑问:“这是剑阵?为何不见剑阵边缘的巨剑幻象?又可传唤剑灵又可保护驿馆?有这么神乎其神?剑阵不是只能专精其中一样吗?” “大多数阵法是集保护与蓄力为一体的工具,大多数的剑是大开杀戮的好工具。本身阵法与剑就是矛与盾的关系不相融合。算是上古时期的人们拿剑杖不断摸索才形成了剑阵的使用。剑阵以剑为阵眼,用剑气来勾勒阵型,比起其他阵法来说的确是只专长于某一方面。” 浮光笑了笑,停了一会才继续说:“但此阵是丹青谷谷主应季晴之邀,用建木笔所绘。建木笔是能逆天改命的神器,用它所绘的剑阵图,自然不是普通的剑阵。‘星辰’剑阵覆盖了整个驿馆,驿馆内部所有剑灵都可以被剑阵中丰富的灵蕴滋养。” “垆月剑……”一直不说话的晓风突然开口了,但声音很小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晓风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浮光看到晓风嘴唇动了动,没有听到声音。 晓风摇了摇头,朗声说无事。 李吴妄想了一下,开口道:“那也就是说,在驿馆内我拥有的名剑越多越安全?” “可以啊,季晴托了大约十几把名剑的剑灵协助你,你要是都能得到这些剑灵的帮助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季晴还为此特地准备了一个剑匣,极为轻巧方便。匣子里装50把名剑都没问题。剑匣就在房间的柜中,浮光剑有幸能成为第一把装入剑匣的剑真不错!” 晓风却说:“……剑灵本性桀骜不驯,杀伐无道。除了一些蠢的傻的剑灵,其他不会被季晴骗来协助你。” “然也。我是蠢的,晓风你也是蠢的。”浮光冲晓风眨了一下右眼,略微歪头对晓风笑得灿烂。 “这个‘星辰’在几天前被季晴用浮光剑开好了,李少侠过来启用而已。下一座城市李少侠就要自己对着漫天星辰找阵眼了。不过下山夜观星象的道长也不少,李少侠若能找到善于辨认星象的人帮助开阵再好不过了。” 李吴妄应声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那去柜子里拿剑匣吧。” 李吴妄依言走到衣柜前,打开了柜门,里面除了一个剑匣,什么都没有。 他把浮光剑放入剑匣,把剑匣拎起来背在身上,尺寸竟然刚刚好,也正如浮光所言十分轻便。 倒像是季晴知道剑匣的主人会是李吴妄一般特地打造的。 浮光肯定认识季晴,而自己对于季晴又有太多的疑问。不如趁此时问一下浮光? 当李吴妄转身去找浮光的时候,浮光消失了,身后只剩下晓风。 “浮光……”李吴妄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全数咽下去,“又消失了?” “是。剑灵的大劫轻则令剑身受损,无法聚灵蕴凝成人形;重则剑身破碎,直接归一忘记一切。浮光剑本不必历劫,这并不是她的大劫,但她却和破军剑一起抗下破军剑的大劫。所以说她很蠢,帮他人历劫。” “历劫?历什么劫?” “如同械人一般,剑灵本无情感。但若和剑主羁绊太深,就会因为剑主的遭遇而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渡过危险就叫历劫。破军剑在‘洛水天变’的时候险些被烧毁。那场烧了达奚府很久的大火就是破军剑的劫数。” 李吴妄想到在棋海城晓风藏掖林烟月的瓜子皮,问道:“晓风也会因为林前辈历劫吗?” 晓风愣了一下,十分果断地摇头道:“不会。神罚之剑不应该动情。我本为引动天雷的无情之剑。” “嗯……我们快点下楼吧。我已经闻到楼下饭菜的香味了。走走走,快走快走。” 楼下确实响起了林家呢拿着筷子敲桌的声音。 李吴妄拉着晓风赶紧下楼。 林家呢听到脚步声抬头笑道:“哟你俩下来了啊。正好那个厨子我们也搞定了,再炒两个菜就可以吃午饭了。你们在上面搞了什么那么久?茶都凉了!难道和浮光打了一架?” “大冷天的茶也凉得快不是吗?还嫌我们慢,你们也挺慢的。晌午都过了好久了你们还没搞好一桌饭。” 李吴妄坐下来喝了一口温凉的茶水。 “我和晓风在上面搞了个大事吧。钟鸣呢?等钟鸣坐下来在和你们慢慢说。” “他还在后院说要看看厨子怎么做饭的,到时候和他义父和解了也给他义父露一手。但愿他义父没有被他炸厨房的能力惊到。哎呀我们已经尽力弄快点了,那个经脉真的很难疏通,永生花也很难放。我要是知道一百多年前善于弄这些器械的唐家绝学,我还是这副狼狈样子?!”林家呢感慨道。 “虚妄。”晓风泼了一盆冷水,“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你用赤血唐家的绝学唤醒这械人就好像用宰牛刀杀鸡一样。太狂妄了。” “喂喂喂晓风大妈!你好歹也是我的佩剑,这连胳膊肘都不打算拐一下的吗?唐家这么厉害一个小小械人算什么!”林家呢拍了拍桌子,就和晓风吵了起来。晓风今日忽然也变得嘴犟,两个人就在这个困惑上不依不饶,誓要让央天清的械人与唐家绝学分个高下。 赤血唐家因为可以让机械拥有独特生命闻名于世很久了。但它早在一百多年就连同它所开拓的国家纆溯淹没在临昭玄色的铁蹄之下了。它也从来没有创造过械人,纆溯最后的将军魏汗青谁也说不准是唐家绝学还是他自身所流淌的十杀魏氏鲜血让他活下来。 总的来说,赤血唐家应该创造不出械人,但仅仅这个械人也不能说明唐家绝学不行。李吴妄思索了一阵,感觉这个争论纯属扯皮,是没有胜负的。又恰巧钟鸣一步两蹦十分欢乐地从后厨走出来,把菜摆上了桌子。 李吴妄就打断了晓风和林家呢的争论:“吃饭先吃饭先,吃完再争也不迟!” “你们吃,我出去一下。”语音刚落,晓风就不见了。 “这……这是……气饱啦?”钟鸣觉得有些诧异,问道。 “哼。下次别跑!”林家呢说,“晓风大妈现在不经常保持人形,不必进食。但像前头我们碰到的那个黄泉剑剑灵,已经人形许久,必须吃点东西。” “越来越像人啊,好有意思哇!”钟鸣赞叹了一声,和林家呢一同举起了筷子开吃。 李吴妄卸下剑匣,也拿起了筷子。 午后太阳正是猛烈,燥热无风,一片寂静。 突然有一刀剑碰撞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听见一声稳稳的落地声。 “道长何故如此?” “在下道号漠尘,见过仙督令剑,在下失礼了。” “原来是漠尘道长,恕我方才出剑无礼。不过,晓风依旧想知晓缘由。” “顺路而已。黯即墨第二座查明被毁的据点也正是夸凤城,此行正是和朱监官一探究竟。” “莫北湖季晴那些事我不关心,但我觉得道长不止是想告诉我这个。” “我发现他们被许多人盯上了,小喽啰不必说,有些比较麻烦的人也看上了他仨。我担心晓风与浮光两把剑可能会有时应对不过来,所以我托归迹去保护各位,稍后应该会和各位见面,我过来打个招呼。” “道长依旧是关心归迹剑。” “我的剑,毁了固然可惜。但我的剑灵。不适合在黑夜干活,废了更为可惜。不如借给你们用,到朝阳升起那一天还我也不迟。我隐隐有感觉会接下去我会看到一些当年的真相,在没有找到他们之前我还不想让归迹知道。” 漠尘略一拱手,对晓风说:“我先告辞。” “好,晓风不送。” 第十章萤市 夸凤城的夜市本就热闹非凡。此时正值元宵佳节将近,大伙都赶着最后的农闲时刻好好放松一把。由于夸凤城中不许点灯,也严禁燃放各种烟火,所以夸凤的夜市尤为特别——用一种周身发光的蝴蝶装进灯笼中照明,多卖各种精致冷食小吃和各式各样的纸糊灯笼。 小食个头小分量多,灯笼也是个头小但一个杆上串着四五个不同样的。这些的形态如同萤火虫般,故人们又常把夸凤城这闻名的夜市称为“萤市”。 李吴妄一行人早早吃过晚饭,就迫不及待地从驿馆来到城中专门作为“萤市”的几条大街上。 “人太多了吧!”虽早有料到,但李吴妄看到街市上人山人海的盛况,心里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他刚想往后退一步,却见钟鸣突然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抓握成拳。 “嘿吴妄!你看我捉到什么了!” 李吴妄向面前的拳头投去好奇的眼神,林家呢也停下脚步凑过来。 在两人的注视下,钟鸣打开了手掌。 一只散发着点点白色光芒的蝴蝶颤巍巍地站在钟鸣的掌心上。 这个是城中最常见的荧蝶。 “驿馆没有灯。刚出门的时候晓风大妈可是叫我们捉一袋回去。吴妄,你该不会是怕捉的荧蝶没我多,预先就想退出这场比斗吧?” 李吴妄听了这番钟鸣添了不知道多少油盐酱醋的话,气得笑道:“不过是担心人多迷路而已,谁要和你这个老屁孩比这个幼稚玩意?自己左手和右手比去!” 但一旁的林家呢却着了钟鸣的道。只见他突然抢过钟鸣手上那只扔进自己手里的纱袋中,叫道:“林家呢先得一分!钟鸣你输定了!” “林家呢你这是偷跑!不算不算重新开始!”林家呢见到钟鸣想扑过来抢走纱袋,赶紧把袋子往李吴妄怀里一塞,让钟鸣白费了一轮力气。 “肯定是我赢!钟鸣我都说你输定了!” “你扯淡吧林家呢!我肯定捉得比你多!” 两个人突然就卯上了劲,扔下一句“吴妄你拿着袋子”就扎进萤市最多人的路中,争先恐后地抓着那些从笼子缝隙飞到街上的荧蝶。 李吴妄拿着纱袋无奈地摇摇头,也朝那条最多人的街道慢慢迈开步伐。 反正那俩人无论跑到多远去捉荧蝶,捉到的荧蝶还是要放到纱袋里计数。我就慢慢一路逛过去好了。 李吴妄这么想着,目光在两边的小摊上流过。 萤市上的灯笼形态各异,精美绝伦。李吴妄恨不得每个小摊上都留自己一双眼睛,让自己看个够。 一只发钗吸引了李吴妄的视线——这是一只红色的钗子,钗头半开的荷花是用线绕出来的,细看可以看到线的纹路,但却栩栩如生。 “公子是想买这只钗子吗?”小摊贩注意到李吴妄停留在这个红钗的目光,刚举起来问了一句。 就听见旁边一个比李吴妄略微矮些,穿着一身棕黄色长袍的女子说道:“老板你手上那钗多少钱?我买了。” “哎——好嘞!我这就替姑娘包好。” 那个女子出钱爽快,一下子就拿走了那支发钗。 她行色匆匆,把包好的发钗放入怀中急急离开了。 李吴妄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觉得她身上那一身衣服很眼熟,特别是衣服上用深色丝线勾绘的纹路。 好像不久前在哪里见过。 “……公子可是认识那位姑娘?” 摊贩迟疑的语气拉回了李吴妄的目光。 “并不认识。只是觉得那身衣服有些眼熟。” “公子眼熟那衣服并不奇怪啊!鉴观山庄的学生都是穿那身衣服,那个衣摆绣着一圈很明显八仙花。鉴观的学生挺多的,在这个萤市上见到也不足为奇。哎呀鉴观山庄那个山庄,公子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我跟公子说呀,那个山庄可气派了,就算是去看一眼也能把人看呆。要是公子能进去里面看看,那更好了!” “呵……”隔壁小食摊忽然传来一声轻轻地笑声,似乎是对摊贩滔滔不绝的夸赞发出的嗤笑声。 不过他的笑声很轻,如果不是离李吴妄很近,根本听不见。 “噢……等有机会去重雨城一定去鉴观山庄感受一番。”李吴妄一边应着摊贩的话,一边在看得眼花缭乱的众多发钗中看中一只十分简单的银钗。 “我要那只好了,请帮我包好。” “哟公子,挑这么素可是追不到姑娘的喔!现在的姑娘很喜欢那只红色的荷花发钗,你看刚刚那姑娘就挑走了一只,公子要不考虑一下?” “素一点好。我和她相隔甚远,见面的路上要是刮花了这些艳的。到时候我拿出来岂不是惹她不快?她最喜欢有特色的,大伙都带红色钗子,她带银钗不是很别致吗?”李吴妄数好钱数,放在摊贩面前。 摊贩喜上眉梢,接过远多于银钗价格的钱数。 “哈哈哈公子说的也是!不过既然相隔甚远,姑娘又喜欢特别的。我觉得公子再捉一只荧蝶给姑娘呗!荧蝶这种东西又好养活又特别,只有夸凤才有,公子错过了夸凤就没这精巧玩意儿了。要是公子在抓荧蝶的时候抓到一只梦蝶,那更独特了!全城我记得就七年前小方方捉到过一次。” “小方方是谁?” “小方方当然是方吾啦!” 李吴妄还想问些什么,但原本没有人来看的摊位突然就多人了不少,摊贩赶紧递给李吴妄盒子装包好的银钗就去招呼其他人,不再理会李吴妄了。 李吴妄拿着那盒银钗,离开了这个摊位。 当他路过小食摊的时候,一柄白色的旧伞挡了挡他的步伐。李吴妄抬头,正巧撞上那人的目光。 “又见面了,小友。” 居然是今早的那个人! 还没等李吴妄打招呼就听见人群中有一人高呼捉贼,紧接着李吴妄就和一个人撞了。那个人体形高大,竟把李吴妄撞飞离地面几寸,幸好旁边那人出手拉住李吴妄,但李吴妄挂在腰间的纱袋就很不走运地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把里面已经装了有半袋荧蝶全部撞飞了。 “抓小偷啦!就是那个破道士偷了我的荷包!——”嘈杂的人群突然往这里挤了过来。 “可有事?”那人用伞拦下撞倒李吴妄的人,问着李吴妄。 李吴妄晃了晃头,看清那个撞倒自己的人,居然就是个道士模样!李吴妄急忙伸手抓住那人的一只手腕。 “你偷了别人的荷包?” “谁偷他的荷包!”道士想挣脱李吴妄的手,却发现另一只手也被拿伞的那人捉住, 道士见自己走不了,转头对那个喊捉贼的人大喊:“谁他(不雅用语)的偷你荷包!你这人手拙眼笨就算了。见到大街上有个人用一个和你一样的荷包就喊捉贼了?太不讲道理了吧!” “那你干嘛跑啊?!我和师兄买酒喝的时候你干嘛在我们周围晃悠,不就是想找个时机下**荷包吗?” 那个大喊捉贼的人带着一帮热心人气势汹汹地赶来。 “瞎转悠就小偷啦?贫道见过蠢的,没见过像你一样蠢到家的!你那个荷包不就在你腰间内侧挂着?骑驴找驴还要污蔑贫道。贫道刚刚见你太蠢,想提醒你还被你们师兄弟俩倒打一耙,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还不赶紧找找,喝酒喝糊涂成这鸟样!” 拿伞的人笑了笑,“呵呵”两声。 李吴妄感觉听到的这两声和刚才嗤笑声一模一样。 那人依言一找,果然找到了荷包。登时他脸色大窘,愤然扔下一句“打扰道长”拂袖离开。 围观的众人见到没事就纷纷散去。最后离开的一人,抱拳对道士致歉一句也离开了。 “哼一个没脑子,两个没脑子,加起来就是一群没脑子的!” 道士暗骂了一句,转头看到李吴妄和那人还不松手,讪讪笑道:“二位……你们看他们都走了,是不是该放开贫道了?” “……哦”李吴妄松开手,捡起滚到一旁的空沙袋。 “哎呀,似乎没事了。那我也离开了。”拿伞的人也松开了手,拿着伞欲离开,又想到什么,塞给李吴妄一袋装了小半袋白色粉末的小囊。 他冲李吴妄一笑道:“梦蝶珍贵,百年难寻,但我恰好有一小袋用梦蝶磨成的粉末。拿着无用,你我今天有缘,那就送给小友吧。” “这……吴妄谢过前辈。” 李吴妄拿着那个小小的布囊,刚要抱拳道谢,就听见旁边的道长说:“道啥谢,走远啦!” “嗯?哦。”李吴妄收好那个布囊,双手捏紧纱袋的两个角倒过来抖去刚才沾上的尘土。 “啊少侠,贫道叫白驹。那个,刚刚是贫道没看路撞散了你的荧蝶……作为赔礼,贫道请你去吃东西!等会贫道和你一起去找吧……”白驹见到李吴妄那个空掉的纱袋,有些别扭地开口道。 “……无事,反正也是两个傻子的计数比赛而已。只是道长这一撞,两个人又回到原点。” 李吴妄抬头看到白驹咬住了嘴唇,又说道:“不过我确实饿了,就麻烦道长请我吃点小食吧。” “好嘞!贫道请你吃夸凤名小吃‘望海潮’!正好我刚刚买了两份,这一份就给你了。” 白驹摸出一份油纸包好的糕点递给李吴妄。 李吴妄接过来打开,是一种条状、沾着糖粉的白色糕点,闻之有薄荷的香气。 “因为这个糕点一条一条的像个灯芯似的,别处叫‘灯芯糕’。但可能是夸凤这城喜欢把食物叫个词牌名,也可能是觉得在不给生火的城市中叫‘灯芯’不太吉利,所以就叫‘望海潮’了。” 李吴妄把糕点又包好,说:“如此特别的糕点,我还是带回去和我的朋友分享比较好。” “你是要带给你不远万里的那位小妹子吗?‘望海潮’可放不了这么久,还是赶紧吃吧。” “道长好生奇怪,我哪有什么千里之外的心上人。是道长听错了吧?” “哎刚刚你和那位老板不是这么说的吗?是贫道听错了吗?” 李吴妄停下悠闲前进的步伐,用狡黠的目光看着白驹。“骗骗老板的幌子而已。道长这都相信?” “哎呀,这样啊……”白驹挠了挠头。 正在这时,李吴妄前面传来林家呢的声音: “李吴妄!” 李吴妄抬手打了个招呼。 “吴妄!” 钟鸣笼着一手的荧蝶急急向李吴妄跑来,兴冲冲地对李吴妄说道: “方才我俩跑了好远才捉到那么一点,不过我们前面捉了小半袋了,加上这一点应该够半袋吧。快快快吴妄快接住放进去!” “估计还远远不够半袋。” 李吴妄打开纱袋吧钟鸣手里的荧蝶推进袋中,抖了抖袋子。那十几只荧蝶就飞到了纱袋的底部。 “啊?刚才还捉了小半袋的,吴妄你咋全放飞了?” 林家呢诧异极了,钟鸣的嘴巴也气得鼓起来。 “就是,本来都准备分出结果了。这回功夫都白花了。” 李吴妄无奈地指着旁边的白驹说:“那你们得怪这个高大的道长刚才装散了那半袋荧蝶。他说他等会和你们一起去抓。” 白驹十分别扭地笑道:“对对对,贫道白驹,说一不二。等会和你们去抓荧蝶,一抓一个准,肯定比你们俩刚才瞎抓快得多。” “白驹!你就是传说那个‘白驹一诺,当如千金’的白驹?!不会吧,穿得这么寒碜怎么可能是那个白驹道长?”钟鸣觉得不可思议。 “一诺千金又不能当饭吃啊!贫道前些日子被人坑蒙拐骗,散尽身上财物,看起来当然就落魄一点。”白驹又好气又好笑地解释道。 “贫道当然是白驹。哪天就给你们露一手苍龙步,这可是世上除了贫道也就是臭漠尘会使的脚法。苍龙步很厉害的,逃跑的时候保证没人追得上你!” 林家呢说:“早听师父说,白驹是个浪荡不羁的顽劣分子。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去!你师父嘴里能有几个性格好的?净是听她瞎说!” 李吴妄一行四个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街的末尾。 这是个死胡同,很多人在前头拐角就拐弯进了下一条街。 “算了算了,当赔给你们的啦!赶紧打开袋子。” 白驹说着停下了脚步,左手打了个响指。 李吴妄打开袋子,就立刻见一只一只荧蝶接连不断的飞入袋中。 “咦?!” 听到钟鸣和林家呢不约而同地惊叹,李吴妄抬头。 却见周围一片荧光点点——四面都是荧蝶。 白色的蝶群之中,传来白驹的声音。 “梦蝶是荧蝶之王,只要一只就可以吸引大量的荧蝶。刚才那人给你的粉末起码有数十只梦蝶。只要稍施巧劲,别说一袋了,装满一百袋都没有问题。也不知道那人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么多粉末。不过托他的福,我也就不费吹灰之力帮你捉好荧蝶了。” 第十一章白驹 “道长认识刚才那人?”李吴妄笼好袋口的荧蝶问白驹。 “眼熟,但我不记得他是哪个了。我见过的人可多了,他成天拿个伞这么特别,眼熟他是件很自然的事。” “看!那不是刘兄吗?”钟鸣突然发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钟鸣的手指越过流动的人们,精准地指向不远的一处。 李吴妄顺着钟鸣指的方向看去了一眼,说:“嗯……好像真的是刘兄。” 话音刚落,钟鸣就冲那个地方大声地喊道:“刘兄!刘兄!” “哟,刘兄那个师叔好像在和一位妙龄女侠聊得正欢,倒把刘兄晾在一旁,我也叫一嗓子,看看能不能把刘兄喊来一起逛。” 林家呢也和钟鸣一齐冲那个地方一通“刘兄刘云平”的乱喊。 李吴妄扶额道:“别叫了,刘兄要是听不见就算了。街上的人都要被你们喊聋了。” “怎么可能!这里人又不多,我们喊得那么小声怎么还聋掉呢?”钟鸣十分开心地说道,“哎吴妄,刘兄听见了耶!”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倒真的把刘兄叫来了。”李吴妄望去,刘云平和他师叔说了几句,然后拱一拱手,朝这里走来。 “哈哈哈走吧走吧,我们朝下一条街出发!”钟鸣眼中满溢着开心喜悦,拉着林家呢三步做两步冲向刘云平。两个人不知道在刘云平耳边吹了什么风,硬是把刘云平拖到另一条街去逛了。 “道长?”李吴妄跟在三人身后回头问还愣在原地的白驹,笑着问道: “可否邀你一同逛逛今晚的萤市?” “当然可以。吴少侠盛情邀请,贫道却之不恭!”白驹迈开步伐,跟上那四个人。 另一条街依然是热闹非凡。 那三个人在前面闹得十分开心,李吴妄和白驹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顺便,李吴妄还买了很多小食,其中有绝大多数都落到了白驹的肚子里。 “哎呀吴少侠真是大方。本来应该是贫道做东赔礼,却让吴少侠破费了。饿了好久的肚子就是不争气啊!” 李吴妄说:“无妨,也是我邀道长一同逛逛,出点钱就当做提前谢过道长的大礼了。另外,我叫李吴妄。平日道长可以和他们一样叫我吴妄,但我真的不姓吴,也不知道是谁起了这个歪头这么叫我。叫我吴妄就好了。” “哦?原来是无争剑剑主李少侠啊!真是久仰久仰,早听林烟月那个老妖婆说林家呢身边有一个矮个儿,竟然是你呀!” “林烟月?你见过我师父?!她没事吧?”林家呢耳朵太灵了,一听到白驹说起林烟月马上凑过来。 “没事没事,她在十三太岁那里可好了,快把洛水当自己家了。” 李吴妄问:“你认识林家呢和林前辈?” “认识啊。我和林烟月一起喝过几次酒,见过小时候的林家呢几面。他小时候很可爱的。”白驹正忙着舔手上那支快化掉的糖凤。 “哈哈哈哈小矮子吴妄!”钟鸣突然抓住了一句重点。 李吴妄对钟鸣翻了个白眼,说:“闭嘴吧钟鸣,你很高我知道。但林家呢也不算高啊,林前辈怎么这么说……” “切!高半个头也是高啊!”林家呢咧嘴笑道。 “扯淡。”李吴妄回敬林家呢二字,注意到了旁边看着他的刘云平。 他跟刘云平说:“话说刘兄,刚才怎么在那里发愣?” “是啊刘兄!刚刚我喊你喊了这么多遍,你咋没听到呢?”钟鸣也问道。 “这个啊。楚师叔碰到多年未见的故交,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两个人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我倒成了摆设了。” “那我们还拯救刘兄于水火之中啊!”林家呢笑着说。 “诶刘兄,那个女侠和你师叔是故交?那她不是很老了吗?”钟鸣却又抓住了另一句重点,“哇!我还以为是什么妙龄少女,没想到没想到。” “人家也看不上你这位妙龄少男的啦!你别想那么多。”林家呢赶紧掐灭钟鸣的想法。 “不过刘兄,我们有个不情之请,望刘兄考虑一下。”林家呢话锋一转,扯到了九品剑会上。 “不知刘兄是否已经找好人选参加组队比试?我听别人说,组队要五个人,我、吴妄和钟鸣加起来才三个人。能否邀请刘兄与我们组一队?” 刘云平还没回应,钟鸣就抱着刘云平的手臂晃来晃去,嘴上念叨着“求你了刘兄求你来嘛”的肉麻话语。 料是谁都受不了钟鸣这么大个人这么“撒娇”。更何况是脸皮本来就薄的刘云平。他当场就答应下来。 “嘿嘿,根据我蹭吃蹭喝那么多天的经验来看,刘兄就是一刀子嘴豆腐心,最受不得别人厚着脸皮求他啦!来刘兄!这串我敬你!”钟鸣笑容灿烂,把手上另外一串糖葫芦递给刘云平。 “你——唉,罢了……”刘云平知道钟鸣就是这样,拗不过他接过了那一串糖葫芦。 “我们加起来才四个人,小队要五个人。我方才听到师叔的故交好像也来参加九品剑会,我回去和他俩说一声,问一下那位女侠是否愿意加入。不论她是否愿意,明日我都会在城中央那棵大梧桐树下告诉诸位结果。” 李吴妄点点头,道:“多谢刘兄,让刘兄费心了。” “哪的话。你们可以叫我刘云平,刘兄长刘兄短的叫实在是让我略有不适。” “哈哈哈哈刘云平。刘云平!‘回看射雕处, 千里暮云平’。这‘刘云平’真是个好名字呀!”钟鸣喜上眉梢,笑得就像烟花一样灿烂。 林家呢此刻却有些不安地说:“我们四个大男人,那位女侠会同意吗?我担心她不会加入。” “怕什么?问问又没什么。”李吴妄觉得好笑。 “就!是!”钟鸣抢过话茬,“那个女侠很高的喔,我看你林家呢是怕人家女侠比你高丢了面子吧!” “哼怎么可能!小爷我还会长高,怕这个就太可笑了!我现在都比吴妄高,更何况以后,肯定比你钟鸣还高!” “少吹牛皮!你会长高为什么我不会长高,说不定以后我长得比你还高。”李吴妄瞪了林家呢一眼。 “哎呀你们四个人真是有意思。”白驹吃完手上那串糖凤也插入话题。 “楚冰河那小子贫道认识,兴趣和臭漠尘一样寡淡。能让他畅谈这么久的,贫道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谁。你开口去说,就算那个人不同意,楚冰河也能把那个人说到同意。” 刘云平说道:“哦?我自始至终都还没提及那位故交的名字,怎么道长就已经知道说的是是哪个了?莫非道长又认识那位故交?” “当然认识,那人叫——” 白驹故意顿了好长一下,吊足了四个人的胃口。 他眼珠一转,才悠悠地说:“叫陆雪轻对不对?” “说对了!道长果然是阅人无数!”刘云平赞道。 林家呢有些惊讶:“你到底有谁是不认识的啊?” “贫道可是师承羲和,从日月之隙落入凡间的半仙白驹。不神机妙算一点怎么混日子,穷的都要饭了。” 白驹笑得十分得意,右手掐指在算着什么。 哪有师承羲和的?难不成还有人师承望舒?李吴妄觉得白驹说的话一点也不靠谱,但他并没有出言打击。 “嗯……贫道还知道那位陆雪轻喜爱扇子,常年手里捏着一把绣着一朵红色山茶花的绢面团扇。她喜欢使一把轻盈灵活的细剑。刘少侠,贫道可有说错?” “太神了!我还以为道长是刚刚见到陆姐随口胡诌的,但今日陆姐为了见楚师叔特地换了一把折扇。没想到道长居然知道陆姐惯拿团扇。道长真是厉害!”刘云平再看白驹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赞叹与敬佩。 “那是,毕竟贫道上次就是被她和楚冰河一起合伙坑得裤子都要输光了。” “噗!”钟鸣没有忍住笑了出来,“虽然道长真的好惨,但我好想笑哈哈哈哈哈哈。” 林家呢也笑了出声:“哈哈哈哈不愧是你,连师父都能赢你好几把,白驹你手气太烂啦!” “胡说,我手气起码比那个季晴好多了,季晴逢赌必输,他的手气才是烂到家了。” “道长认识季晴?” 白驹看到李吴妄的脸色闪过一瞬的惊喜,说道:“谁人不认识季左相?我无争剑的传言就是听季晴说的,真是想见识一下无争剑到底有啥威力。” 李吴妄也预料到了此番结果,极其平淡地说:“嗯,我也在期待无争剑的力量。也不知道无争剑有什么神奇之处……” “鉴观山庄有一个藏书阁,虽然百年之前遭人焚烧,但里面的藏书不减反增。李少侠可以来山庄的藏书阁找找,或许就有线索了。”刘云平对李吴妄说道。 “什么什么!山庄现在可以进去了?我老想进去山庄里面玩一下。”钟鸣有些激动地说,“不是七年前华月大灾之后就关闭大门,不允许除了学生外其他人进入山庄之中吗?” “前几日又重新开放了。我不在庄里也不知怎么回事。” “华月大灾是什么?”林家呢问道。 答他的却是白驹:“大概就是七年前的这个时候太冷了,天灾人祸一齐发生。这个和无争剑的传闻一样,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下次见到季晴就不要放过他,把他抓起来拷问个三天三夜,估计就能搞清楚华月大灾和无争剑这俩东西了。” 李吴妄无奈地说:“十个脑子也顶不上季晴一个脑袋。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到他头上了。” “当然咯,你们不知道,有人出黄金万两就为了季晴的项上人头。这是第一贵的人头,接下来就是十大世家家主的脑袋,黄金百两。” “都好值钱!估计我的脑袋能值一串糖葫芦都不错了。”钟鸣自嘲道。 “你?你的脑袋不赚钱,是要赔钱的。”林家呢说道。 “你的脑袋还没有手上的衍玉值钱呢!略略略!”钟鸣回击道,拉着刘云平一溜烟往前跑了。 刘云平嘴里一路骂骂咧咧但也没挣开钟鸣的手。 “你给我等着钟鸣,我追上你了定给你点颜色瞧瞧。”也不知为何钟鸣就能精准点燃林家呢的怒火,让林家呢马上去追。 “哎呀年轻就是爱闹啊!”白驹笑着感叹道。 又开始了…… 李吴妄再次扶额摇摇头,和白驹一前一后追跟了上去。 他们的谈话被在路边摊吃一块块片状白糕的少女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一名抱着伞的男子坐在她桌子的对面。 “这里没有人吧?” “你都坐了还问我干什么?”少女略有不爽,但她的白糕还没吃完。 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托腮看着少女说道:“白糖糕为什么叫‘浣溪沙’?方吾可知道吗?” “不知道啊。大家都喜欢给食物取个词牌名,我自小就爱吃‘浣溪沙’,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浣溪沙’。” 方吾抬头看着桌另一边的男子,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夸凤城内谁人不识方吾?你的名字就和你的乐于助人一样,不是城中尽知的吗?” “不对,大伙都喜欢叫我小方方,你肯定不是城里的人。你想干什么?!”方吾略有警惕地看着男子。 男子十分轻松地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我的确不是城里的人。但我今夜只是想逛逛萤市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逛萤市为什么偏偏逛到我头上?难道不是图谋不轨?”方吾放下了筷子,右手摸向身后。但她突然记起来自己没带剑。 “放轻松,不要想太多了。看你为了偷听他们讲话换了好几个摊位,我觉得你有趣罢了。” 方吾脸上一片尴尬,但她还是咬牙说道:“……他们早上偷听我的谈话,我也要偷听他们一回。我倒要看看这帮人有什么厉害的,他们身上肯定有可以让我变强的地方。” “那为何不直接去找他们切磋一下?”男子总是喜欢把声音放轻,把每个字特别是最后几个字散在空中,好像变戏法一样,倾听者一下子就被魅惑进去了。 “我?我可以吗?……总觉得我还不够强,估计都没他们几招就落败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一个人一条路走到黑有时候会深陷泥潭无法自拔,到时候就糟糕了,还是找多几个人陪你一起变强吧。” 方吾听进了男子的话,若有所思。 店家把男子的食物打包好放到他面前,他拎起来离开摊位,留给方吾一句声音十分微弱的话。 “‘浣溪沙’是一种美味的食物,以前我的师弟和你一样,也很爱吃。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呢?” 第十二章辰晴 暮***沉下去,星星迫不及待在空中起舞。 漠尘走在一条小道上,沿途种着大片大片梧桐树。在小路出现拐弯的时候,漠尘却没有拐弯,而是把自己的身形藏进茂密的梧桐树之间。 “呀,道长怎么跑到树上了啦?”朱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漠尘身后,悄悄冒出这么一句。 漠尘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走过来的几个人。 “哎呀这个衣服我熟悉,看那个火焰形状的衣摆花纹,是燃灯阁的人物。听央筑说燃灯阁阁主也来夸凤城了,果真如此。” 两个女的走到了漠尘和朱杭的视线之中,两个人一边搬着什么东西一边抱怨阁主。 其中一个高点的女子说:“累死了!自从阁主和那个什么猪一起喝茶,就把这些清理垃圾的活全部摊下来给我们。” “嗬,我要是阁主绝对和大家伙一起忙,这算个什么事嘛!累死个人,阁主就会使唤我们这种刚入阁小喽啰。哪天我就抓一些阁主的把柄,去大夫那里给阁主穿小鞋,给他难堪,看他怎么使唤我们。” “嘁你不要命了吗?你以为大夫那里会比阁主这里好过吗?你看看大夫那里的药人,哪个是正常肤色正常人?我们阁主比大夫好多了!” “哎这我也知道,但是还是羡慕那些入阁早的人,你看看那个夏晚生就比我们早一天到阁里,偏偏就她被选去做那些光鲜亮丽的事了。” “唉……要怪,不也怪你脸丑嘛……多说无益,我们赶紧把这最后一袋拖去埋了。” “对对对,赶紧收工回去睡觉。” 她俩一人抓着一个沉重袋子的一角,吃力地在小路上搬动。 “打劫?”朱杭看着漠尘,漠尘点头。两人悄悄在女子们的身后尾随,趁着拐弯一人一个手刀简简单单就劈晕了俩女子。 朱杭把两个人放到路边树下,看漠尘盯着那袋鼓鼓囊囊的布袋若有所思。他用剑尖点了一下硬邦邦的袋子,问漠尘:“老漠觉得这么一大袋会是什么东西?” “这个袋子那么大,装下两个你不是问题。那我猜应该是人的尸体,还是燃灯阁暗暗干掉的人。杀太多了来不及焚尸,直接打包拉走丢到护城河算了。” 漠尘把视线从袋子移到那俩女子身上,眉头皱了起来。 “铮——” 听到剑出鞘的声音,他抬头,看到朱杭拔出剑反手握着,打算破开袋子。 “老朱你要拆开吗?” “想呀,但听你这么猜测,我又不敢拆了。毕竟这些尸变异化我听阿若讲挺多的。” “你拆吧,我只是猜猜而已。你身为黯即墨的监官,什么异样没见过,难道我这一句话都能把你吓破胆?” “那不至于。只是你这么说,必然是发现了什么。算了等我拆了这个袋子你再说吧,屏息——”朱杭低喝一声蹲下来,手中剑利落地剖开袋子,利刃在层层粗布之间发出“嘶嘶”的声音。 随着袋子一层层剥落,一大股尸臭味扑鼻而来。 朱杭收回剑,扫了一眼露在袋子外被挤压得看不出人样的尸块。他无奈地笑了笑,说:“早知道就应该听你的话,如今见了这些东西真是可以把刚才逛萤市吃的东西吐出来。” 漠尘掂起一块翻了个面,恰好露出一块残缺的纹身。 “黯即墨的‘千瓣莲’纹身。”朱杭飞快地说道。 他抱剑眯起了眼睛,眼神带着肃杀之气。“这么一大袋挤挤挨挨都是‘黯即墨’的人。恐怕这城的据点也遭到不测。” “血还没干透。满满一袋都是这样七零八碎的尸体,着实令人恶心。” “据点就在前面的树林中,等我一下,好歹也是我教出来的护卫,不能让他们的尸体就这么被人糟蹋。”朱杭站起来,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 他打开瓶口俯下身子,往袋子上撒了一些瓶中药粉,口中念念叨叨送着一段经文。 眨眼功夫,那个袋子全部化成了一大滩脓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唉。”朱杭幽幽说道,“幸好阿若不在这里,要不然又得气病了。‘黯即墨’此番不幸,我定会讨回。” “……走吧,我们去拿回夏虫就把据点封锁,让赤色彻底毁了它。” “好,早早收工还能赶上阿若请我吃‘满江红’!快快快,我们快走吧。”朱杭笑着说。 “……” 漠尘已经习惯了这一路上朱杭三句不离薛泽的毛病,默默转身在树林中探路。 两人七绕八拐终于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了据点的小屋。 光是站在门前,漠尘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味。他在门前站住了。 “唔——老漠也闻到了那股好浓的尸味吗?” “嗯。”漠尘想了下继续说,“对了,方才我们打晕的那两个女孩,我依稀记得在华月大灾的时候饿死了。” “死而复生?我看那俩女孩也不是什么鬼怪。况且华月大灾死了这么多人,老漠真的记得清楚每一个亡灵?” “或许是我看错了,总之小心为上。”漠尘右脚抵在门上。 “好。你踹吧。”朱杭拔剑按着剑刃。 紧接着听见漠尘猛地一踹,门清脆地裂开,涌出一大堆深色的浓烟瘴气。朱杭扫起一股剑风驱散了些许浓烟。 里面正中央站着一个体态小巧的女童。她穿着一身绣着层层昙花的黑色纱裙,一手抓着一个盒子,一手在空中乱指。她的身边有许多持剑的黑影,密密麻麻一大片,压抑地让人很不舒服。 她自顾自逗弄了好一会,直到朱杭和漠尘靠近她不足二尺之时,她才抬头恼怒道:“都怪你们,我好不容易才醒来,都还没玩够你们就来打搅我!真是可恶!” “把手里的盒子给我。”漠尘面对她举起了剑,身后的苏杭也握着剑警惕着四周的黑影, “你的吗你的吗?这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小气!这是我的玩具,才不给你!”女童抱着盒子一边跺脚一边大叫,“跟我抢东西都去死吧!我等下就打烂你的头!” 四面八方站着的黑影突然扑向二位。 “你去抢夏虫,我来应付这些东西。” 朱杭与漠尘背靠背拿着剑各冲向一方。一人周旋,一人抢夺。 那些个黑影似乎还是虚形,朱杭一剑挥去并无感觉,当然他们打过来也不痛不痒。朱杭游刃有余,甚至一边打还一边哼起了小曲。 漠尘对女童不依不饶,他出剑狠厉差点削掉了女童的手,幸好女童敏捷异于常人,每次都能险险躲过。几招下来,女童仅仅是被削掉了一丝丝头发而已,而漠尘身上却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真烦!我一觉醒来就被人抢东西!你就没有点爱幼之心吗?这个东西给我不行吗?”女童冲漠尘大吼大叫,抓起身边的一把黑影扔过去。 漠尘正好起手准备出剑,躲闪不及被扔来的黑影刮伤左臂。他反手提剑割断黑影,眼瞳中不自觉泛起了血色。 漠尘挽了一个剑花,剑尖指地。他说:“我当然有爱幼之心。但一个能杀了这么多成年男子,还把他们碎尸万段的人。即使她样貌再像幼童,她也绝不是幼童。” “玩具坏了不就要扔掉吗?你懂什么?!给我杀了他!”女童突然恼羞成怒,小手一挥,投掷来十几把剑模样的黑影。紧接着他小脚一跺,黑影化成人形朝漠尘扑去。 漠尘剑阵准备就绪,只待开阵手势就可防住这些黑影。可当漠尘看见那些黑影,他却突然拿着剑冲了过去。 “老漠!”朱杭感觉漠尘不太对劲,喊了一声。但漠尘没有听见,如陨落的星辰一般直挺挺地撞向女童。 “疯子——!”女童脸上出现一抹惧色。 就在那一刹,漠尘如鲜血般殷红的眼眸对上了女童诡异的红黑色眼瞳。漠尘心中顿生波澜。 “把它给我。” 漠尘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隐隐愤怒。 “才不给你!你个疯子!”女童盯着漠尘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她一边说一边抓起身边的黑影也不管有没有剑形就往漠尘身上扔。 漠尘不管黑影袭来,甚至不顾长剑脱手,硬是抓住女童拿盒子的那只手。 “我再说一遍,把它给我。”不论女童对着漠尘砸头凿肩,还是抽脸踹腹,漠尘就是不收手。那只手仿佛铁钳一般死死地锢着女童的手。 血液顺着漠尘身上的伤口滴入地面,蔓延成一朵朵花的样子。 女童扔东西的手停了一下,抿了一下嘴,把盒子扔给漠尘。趁着漠尘接住盒子松手的功夫,她赶紧往后跑了几步,甩开漠尘。 “疯子!”她骂骂咧咧道,“哪有你这个臭道士这么不要命的!你不是想要盒子吗?给你给你都给你!烦死了我才不要和一个疯子在这里浪费时间!” 眼看朱杭把黑影清的差不多,准备往这里移动。她突然打了一个响指,黑影忽的全部往女童这里涌来,形成了一大团黑雾笼罩着女童。 此时突然刮起寒风,把浓雾吹散。 女童消失了。 漠尘跪伏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那个盒子,身上的剑痕在不断愈合。 “老漠?”朱杭踩着地上的血花赶来,拍了拍漠尘的肩膀。他叫了一声漠尘,但漠尘毫无反应。 “漠尘!”朱杭在漠尘耳边拍了一下掌,打算拉漠尘进屋坐一下。 倏忽之间漠尘呕出一大滩黑血,眼瞳中的红色如潮水般退去。 他跌坐在地上,对朱杭说:“我没事了。” 朱杭也坐在地上,看着被血洇染开一大片的蓝色劲装,笑着说:“你没事,我可有事啦。老漠你这是抽了什么风。我这衣服是阿若给我挑的料子新做的,你赔不起赔不起呀!阿若千年难得帮我挑一次料子。” “唔……那下回遇见薛兄,我腆着脸求他再给你挑几份布料好了。方才是我太大意了,竟然一开始就中了梦术。” 漠尘从怀里掏出一支红色的长箫非常熟练地瞥了一眼又放回去。 “无常也会做梦?” “无常不会做梦。但无常也有如梦泡影的臆想。那个女童的眼睛里种着晨梦七绝之一的梅花。她控制着黑影,蛊惑着我,打算来一场厮杀好戏。那些黑影,我有些特别眼熟。” “认识?又是死而复生?”朱杭把剑架在手肘处用衣服缓缓擦去上面的黑血。 漠尘没有回答他,而是在喃喃自语: “不应该啊……那些是很久很久以前死去的剑灵,还都是属于剑系的剑灵。不能复生的东西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女孩唤醒,供她驱使?” 第十三章白骨 正月的晚风凌冽,刮过院子成滩的血迹,撩起一个个小小的月勾。 朱杭对漠尘的话略微感到惊讶,眼中好奇甚浓。 “不愧是无常,活得久果然什么都能见到,连‘万剑同殇’都亲身参与过。” 漠尘捡回剑割下一片衣摆慢慢擦着剑,一边擦一边对朱杭说:“怎么说,我虽没有见过‘万剑同殇’。但我知道归迹剑是‘万剑同殇’那张灾难的唯一幸存者。” “‘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在我这样的后人看来,‘万剑同殇’就是一次养蛊,只是人家拿的是虫蛇,而‘万剑同殇’炼的是当时的剑灵。人家拿的是器皿,‘万剑同殇’以昆山作为器皿。” “如果用养蛊来形容‘万剑同殇’,未免将‘万剑同殇’看得太轻太轻了。不过除非亲眼所见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也难体会‘十系相屠,十师相杀’的噩梦吧。那次灾难毁掉了近乎所有的剑灵和所有优秀的铸剑师,之后一直到了仙府散阳仙人教授一批匠人,将一种改良过的配方和一种不用祭品的铸剑方法留在人间,才有了我们现在所见到的剑。所以散阳仙人又被成为‘万剑之主’。直到他死后成为核定,也还是那个可以召集百剑呼唤千刃的‘百剑之主’。” “核定?不是你的同修吗?原来他这么厉害。既然是号称‘万剑之主’,那我下次逮到他可要找他切磋一番。”朱杭笑道。 “不过从我见到那个女孩开始就有一个疑惑——有且仅有‘百剑之主’可以号令剑灵,将身边之物熔成剑器。为什么那个女孩随手抓起一把黑影就可以变作利剑?为什么那些剑灵皆听她号令?” “这可有意思了,核定遇到对手了。要不你回去叫核定过来对付这个小女孩?让我见识见识冥泉最强兵刃。老漠你不经打呀!” 漠尘把长剑收回剑鞘中,缓慢但又坚定地说道:“我本不善打斗,冥泉也本不该参与世事。若不是为了在迷惑中寻回真相,在黑夜中点亮最后的燧石,也不必派我走这一趟。而且册年说过——这里有我未竟的因果,必须由我亲手结束。” “哈哈哈,即墨家那位无常曾经对我说过,那个漠尘很厉害,你小瞧他会后悔的。我自然对老漠是刮目相看。好啦我只是想说下次不要冲那么前,你浑身是伤我也不好向阿若交代,免得他又损一顿。” “难得听到他夸我,我都在怀疑是不是你乱说的了。”漠尘点点头说,“下次我会好好听薛兄的话。‘夏虫’已经拿到,我们走吧。” “呵,每次老漠都是说下次,下次一定。要是当时莫北湖没有劝阻或者阿若铁了心要跟来,估计这一路都得铁着脸吧。哎呀……想想都觉得阿若的神情一定很可爱!” “你不会同意让他跟来,想想就好了。不过薛兄要是跟来,我的耳根也会少了几百个关于薛兄的戏言。”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清算整理据点。 “啧啧啧,你看你看,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那个女孩也忒狠了一点,‘黯即墨’和她什么愁什么怨,都不给这些孩子留个全尸。” “这里剩下的东西都被她烧了过几遍了,清理完就走人吧。” 朱杭把满地的尸块全都消融了。终了,他盖回一扇据点的门,还有一扇实在是找不到了,不知道刚刚被漠尘踹到哪里去了。 朱杭笑叹道:“老漠,清掉这里吧。” 漠尘点点头,左手打了个响指。那一簇簇猩红色,凝结了的血花旋即燃起了细微的火焰。火光很快就消失殆尽,只有焦炭在飞速蔓延,不一会就侵蚀了整个据点,随风湮灭。 二人久久地伫立着,没有走开。 “这就是你不想让归迹参与接下来事情的缘由吗?” “是。我担心他依旧没有释怀,毕竟这么一个大家庭突然因为这件事搞得只剩下一个人,换是我,我也难以走出来。” “你太担心他了。一路走来,他不是身边有你相伴吗?这么久你还担心没有磨掉他的棱角?” “百年对于我和他不过一瞬而已。有些东西刻在心上留下疤痕,岁月的打磨反而让伤口溃烂发炎。”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朱杭笑了笑,换了个话题。 “我不由得在想,假如要是‘赤色’被那个女孩挖出来了,季晴还会如此淡定吗?会不会和即墨家主那般丧失理智?” “恐怕在央海晏死讯传到他耳边之时,他就已经丧心病狂了。不然怎么会布一个作茧自缚的局?” “他身为棋手,竟然会放任一个小小的决策失误酿成惨祸?我都觉得是他故意的。”朱杭伸手抓住了一把随风四散的灰烬,“还有,和季晴对弈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他用天下为局,拿这么多人当棋子。” “不知道。但我想他既然把李吴妄作为那颗制胜的关键。那么那个人那把剑迟早会告诉我们答案。我们只是他已经落下的棋子。‘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夜色浓浓地抹开,在天空中肆意挥出星辉。 荧蝶在光秃秃的梧桐树枝上扑棱着翅膀,闪烁过一大片柔和的白色光芒,追随着女孩裙子上白色的昙花。 两侧的剑灵随着她一步两颠地脚步,恭敬地在她身后一尺跟着。女孩十分愉悦地进入一座大门敞开的深宅。 房子的深处有一个大围桌,此时坐着两个人,一人是即墨千峰,另一人的面容被宽大的兜帽挡住。 即墨千峰见到她来了,笑容满面地站起来迎接入座。 另外那个人没有什么反应,仅仅是伸出一只化为白骨的左手将一杯茶推到女孩面前表示欢迎。 女孩喝了一口立刻吐出来,正好吐到那个人肥厚繁复的黑色绣金纹的大袍上。令人讶异的是那些茶水竟然没有把袍子弄湿。 “铮——”在那个人身后黑暗处想起了利刃出鞘的声音。 “嘁,难喝!宣王你这泡的茶也太难喝了吧!是哪个手泡的茶?我把它剁了你再让伪妇给你找一个好一点的手回来泡茶!”女童越说越激动。她的四周出现了许多黑影,黑影噌噌噌的弄剑声在耳边一连串的炸过。 “倒也不必。” 名为宣王的兜帽男子转头看着女孩,平淡地喝了一口茶,但他身边环绕的黑色银杏叶越来越多。 眼看双方突然有了干架的念头,即墨千峰赶紧出来打圆场:“两位消消气消消气,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大火气了?” “哼,算了!还是感谢一下宣王,要不是王的援护我还没那么快苏醒过来。” “不必言谢。这是孤应当为之。” 宣王身边的叶子减少了许多。辰晴也招手平息了黑影的不安躁动。 “辰晴不愧是万剑之主啊!这么多剑对你俯首称臣。” “那当然!我的剑可是最强的,要是我拿到无争我还可以更强!不过现在已经够了,找建木笔绰绰有余!即墨千峰你的神知道建木笔在哪里了没有,让我白白等了这么久!” “好好好,我等下就去问神。你顺利苏醒了就好。神还以为你会在昆山殒命,担心了好久。看到你这么厉害,我可以放心地去向神交代了。宣王那边呢?探查到夸凤龙脉在哪里了吗?” “嗯,在城中央梧桐树内。但孤亦发现只有城主一脉才可打开龙脉,十三太岁和赤色也在往这里赶来。摧毁此处龙脉较为棘手。” “嗬,堂堂宣王,这么孤高自傲的人也会觉得棘手。”辰晴的笑容带满嘲弄。 “现在辰晴回来了,在宣王的王朝人马之后号令万剑冲过去。区区一个龙脉,再怎么棘手也抵不过我们三人联合。更何况赤色和十三太岁还在赶来的路上。只要我们趁着这几天劫了城主让他打开并污染了龙脉。料他季晴再聪明再有防范,我们也可以稳赚不亏。” “你又料到赤色和十三太岁的行踪?”宣王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辰晴眨了眨眼睛,说:“可是,他们有‘夏虫’啊!你不是叫我把‘夏虫’给他们吗?那个东西不是可以锁住龙脉使其不受玉肌白骨叶侵染吗?那你就算杀了城主一脉血溅到龙脉上,哪里会使龙脉污染破碎?你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即墨千峰不急不缓,十分自信地说:“辰晴没有听说过‘夏虫不可语冰’这个小故事吗?夏虫锁住龙脉又何妨?我一把全城的大火烧过去,加上我安插的人在圣上面前煽风,他季晴这次‘算无遗策’美誉和受人敬仰的左相名头总要给我搞掉一个吧。”即墨含笑的眼眸中透露着疯狂。 宣王看着他,把喝完茶的茶杯搁在桌上,右手手指的骨头在杯沿上慢慢走了一圈。 他十分平淡地开口:“你挑中日子便告诉孤。孤会提前让百姓离开夸凤。还有你安插在赤色的暗线,何时才能找到‘无义谱’的蛛丝马迹?” “宣王还是那么仁爱百姓,在下真是敬佩。‘无义谱’的事,我一定会让宣王满意!” “不要让孤等太久了。”宣王站起来,双手相交而握,交叠的白骨实在是渗人。 “无事。那孤离开了。各位请。” “哼,你个假慈悲!你都打算放火烧城了,那些人不还是一样流离失所?”辰晴在背后大叫,但宣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宣王脚下散落一大堆黑色的银杏叶。 “什么嘛!没意思!” 即墨千峰饶有趣味地看着辰晴气鼓鼓的神情,笑着说:“看来你捡了个好时机,宣王正好有事不想和你纠缠。不然他的伪妇和那个梦魔和你的剑灵就要在我这里打起来咯!” 辰晴盯着那些叶子继续挖苦:“我说的不对吗?每次说爱护的是宣王,但真的杀起来最兴奋地不也是黑金王朝那帮人吗?杀光人放火屠城不是他最喜欢干的事吗?装什么仁慈,真是个伪君子!” “那你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王朝劳苦功高,在你沉睡之时承担了季晴对我们的全部试探,还是值得我们尊敬的。” “哼,即墨千峰你好到哪里去吗?你就是条烂蛆,一条毒蛇。不惜卖了宣王的王朝来爱惜你的羽毛,带着一大帮老弱病残玩一些下三滥的东西苟命。”辰晴看不惯即墨千峰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从椅子上跳下来。 “我也走了,不用再聚了。我宁可去找宣王喝茶也不想来你这里恶心我的眼睛。你指哪好玩我就去看看,高兴就帮你,不高兴就免谈。再!见!” 她拍了一下手,一个黑影走过来将她抱起来。然后一群黑影一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即墨千峰看着辰晴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打翻了辰晴的杯子。 他走到一个僻静的房间里,低头看着房间里一个被铁链捆着,长发凌乱披散的**男子。 “你说,神会偏爱谁呢?”他的手从男子的头发一路抚至下巴,轻轻地抬起了男子的头。 似乎是牵动了铁链,男子吃痛发出了呜咽声,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睁开了一条缝。 “自然是我凤凰台!”即墨千峰掐住了男子的脖子,让男子发出一串急促又听不清楚的声音。 他的眼中流下血色的眼泪。 “看,连鬼神都流泪赞同。” 第十四章陆雪轻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穿着襕衫,学士打扮的男子问身边一个紫色袍子腰间绣着木兰花的男子道,“有个男孩下山想要磨砺自己。磨砺够了,他想把路上的收获全部拿上回家,但他只有两只手,只能拿两样东西。你认为他会拿什么东西呢?” 那个男子板着一张脸,略一沉思道:“一把防身的长剑,一包足够回家的盘缠。” “想必你已经知道答案了。能保证自己回到家就是此次历练最大的收获。” “不,我认为最大的收获是一个成长后成熟的自己。”那个男子顺手折下路边的一株白色的野菊花,嗅了嗅放到自己怀里。 “离夸凤还有好几日路程,快点走吧。” “哈哈哈好。”两人策马扬鞭,披着月色朝夸凤城赶去。 李吴妄他们去萤市的几日后就是九品剑会夸凤场的开始。 从夸凤开始每个城市一共会比十天,第五第六日之间间隔两日休息。 前五日是小队比赛,五人为一队,每队要都要对抗五轮,一天一轮。比赛的地方可能是在树上,河边,城郊等等地点,由小队队长抽签决定。两队的对决以其中一队任一队员被打出剑笑高人所划定的边界为败。当然此时剑笑高人在边界内散落许多的无名衍玉,如果一队夺得场上超过三分之二的无名衍玉,也可以直接速胜。 后五日就和棋海城攻守擂类似,一共十轮每天分上下午两轮,衍玉回收,开始角逐名次。最后大会根据小队成绩与个人成绩四六分合成最后排名。 钟鸣和林家呢觉得当队长不自在,就推了李吴妄上去。刘云平和同意入队的陆雪轻没有意见,李吴妄就当上了队长。 李吴妄这一队简直令人闻风丧胆,前头有一开场林家呢就极快冲进场中央清扫无名衍玉,这配合身后李吴妄的剑阵极容易就把莽撞撞来对手也顺带清扫出界;紧接着又有刘云平和钟鸣配合左右夹击,两人如游鱼般在场地中自如穿梭。还有那个看起来最为文静柔弱,总是拿着一把轻纱团扇掩嘴轻笑的婷婷女子,趁着对手稍不留神冷不防就出现在对手身后,轻轻一招就送人家出界了。 或许因为夸凤城是初次小队比试,有些小队尚未摸熟配合,也有小队专注于争抢无名衍玉。林家呢这个速度太快了,眨眼抢了一半衍玉,有些小队就慌了。那开局自乱阵脚,后面李吴妄等人顺水推舟一下便让对手 基本这五轮下来,李吴妄等人毫发无伤,甚至剑都还没出几次就大获全胜了。林家呢大呼不过瘾,每次结束都要在驿馆里拉着钟鸣再切磋几个回合。 这天小队的比试结束,楚冰河拦下李吴妄等人,拉着他们去了夸凤城中央最大的酒楼吃饭,说是庆祝一下大获全胜。虽说是庆祝,但楚冰河的目光大多还是停在身边的陆雪轻身上。 饭桌上陆雪轻举起酒杯朗声笑道:“和诸位合作真是太愉快了!不枉我当初一口答应楚冰河,下一座城市我还是希望和诸位一起组队,一起加油拿到最后的衍玉!我敬各位!” “少喝一点……”楚冰河轻轻劝了一句还是把陆雪轻的杯续满了。 陆雪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没醉呢!” “知道你没醉,叫你别要喝那么急而已啦。” 刘云平曾对李吴妄提过,陆雪轻是他师叔很要好的挚友。因为当年一些不可避免的原因他俩之间产生了裂隙,后来楚冰河在修补这条裂隙的时候险些失了性命,陆雪轻却失踪不见了。 此番相逢,楚陆二人冰释前嫌,犹如一对多年不见的小夫妻一般,又巧两人住同一酒家,就成天在刘云平耳边说没完,从远古异兽到珍奇花鸟,从诡异秘闻到天方夜谭,两人无话不谈。 刘云平愤愤地感叹过:“这次回庄我一定要告诉庄主,让庄主赶紧把这段姻缘定下来。” 陆雪轻这女子着实神奇,成天拿个团扇掩唇不说,她腰间那把佩剑鲜少出鞘,平时直接连着鞘打过去。她自说那把剑是轻雪剑,太脆太利出鞘容易坏。那把剑是剑谱上惊雪剑的仿品还是以尖利脆薄著称的羽衣剑的仿品?林家呢和钟鸣争论不休,甚至一度大打出手就是为了说服对方。李吴妄为了自己安全,去请教了陆雪轻,结果陆雪轻也说不清楚,搞得李吴妄看到这俩又因为这把剑吵起来就赶紧离得远远地。 吃完饭,李林钟三人向另外三人道别。他们三人回驿馆休息,而楚冰河扶着喝得烂醉的陆雪轻和刘云平上楼回房休息。 李吴妄不胜酒力,才喝了三两杯小酒,头就晕晕乎乎的。他跟在林家呢和钟鸣后面,听着他俩说话。 钟鸣一边走着一边略带羡慕地说:“哎呀,有时候还真是羡慕陆姐和楚前辈这种你侬我侬啊。” 林家呢回呛道:“你是不是孤单久了,看两个人凑在一起亲密一点就认为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了?” “才不是!就算不是夫妻,两个人作为知己的无话不谈也令人向往啊。” “那你天天刘兄长刘兄短,恨不得整个人粘着刘兄,刘兄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天天依着你。你俩这也叫做两情相悦吧?” “才、才没有!刘、刘兄……嘁!我怎么可能和刘兄亲密无间啊!”钟鸣舌头突然打结,见准备到了,也就不再和林家呢交谈了。 “吴妄?去敲门啦。”钟鸣回头对李吴妄说。 “喔,好。” 李吴妄敲了敲门,大喊一声:“我们回来了。” 平时这时候应该有晓风开门,但此时门却被李吴妄敲开了。 “今天晓风大妈没有锁门?不应该啊?”林家呢有些惊讶。 “先进去再说。”李吴妄回头与林家呢对视一眼,点点头,先踏入房中。 当李吴妄鞋尖落地的时候,激起了一圈圈星辰的纹路犹如涟漪般荡漾开。 林家呢和钟鸣也紧随其后。 驿馆周围有许多梧桐树,密密麻麻的枝干把驿馆挡个严严实实,在白天就不怎么亮,更何况是这将夜的傍晚。 钟鸣随手把门又掩上。 就在这一刹,突然一声拔剑出鞘打破宁静。只见一道明晃晃的剑光划开昏沉,和一簇短而清晰的刃霜撞在一起。林家呢出手很快,隐隐有些溢出的怒意。 荧蝶被这个响声吵醒了,扑棱着翅膀发出柔和的白光。李吴妄打了个响指,星辰从钟鸣伸出往后抓剑的指尖炸开,和房梁上的荧蝶一起照亮了整个大堂。 钟鸣在那一刹极快地收回了左手,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呀!有人!”然后他右手拔出剑准备应战。 星辰虽然够亮,但那人十分狡猾,与林家呢的飞刀交了一招就退到暗处伺机待发。 李吴妄仔细盯了一会依旧看不出那人轮廓,索性朗声说道:“擅闯剑阵你已经无路可走,束手就擒如何?” “就是啊。”钟鸣也说,“私闯民宅的小贼,我们要是丢了什么名贵东西你可赔不起喔!” 盛怒的林家呢听懂了李钟与他周旋的意思,也道:“我虽然不懂这个东西。但你杀了堂倌和厨子,蹲大牢是跑不了的吧?” “谁杀人啦!你才杀人了!”那人被激怒了,开始骂骂咧咧。她一出声,三个人的警惕心就掉了三分——她是方吾,夸凤城城主的女儿。 方吾老熟人了,每次都能在剑会旁边找到她观战的身影。她才十五六岁,没到九品剑会最低参赛年龄二十岁。她几乎一场都没落下地观赛,特别是李吴妄他们小队的每一场她都看得很认真,连眼神也和旁边普通观看的剑客不一样。钟鸣老早就注意到她了。 “你——你们才是擅闯别人家,还说什么堂倌厨子的荒唐言。这就是一个废弃老屋哪有什么旁人?”方吾从暗处走出来,在他们面前站定。她双手叉腰气焰十足。 “你不要认为这地方破了点旧了点就没人住才行,这里本来就是个驿馆啊方小妹妹。你住这里吗?你有地契吗?我们本来就是来这里歇脚的客人倒是你才像是窃贼。”与嚣张的人交锋自然是找个更嚣张的人,林家呢每每乐于充当此人。 钟鸣溜去检查厨子,李吴妄提了一壶水坐在旁边烧开打算泡茶。 方吾年纪尚小,脸皮也薄。她和林家呢争了不到几句就脸红败下阵来,交叉抱臂“自闭”了。 “少说几句对你俩也没有损失呀,吵得不可开交我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此时星辉向一个地方凝聚,形成浮光的样子。她轻轻地笑了。 方吾看到星辉涌动浮光显形被震惊了,脸上一片急躁和尴尬:“这里原来有人!” “这里当然有人啦。” 浮光推了推她眼前的圆形镜片,笑道:“方吾小姑娘,我一直都在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掌柜堂倌,但我也知道你经常来这里,这几天更是频繁,没多久你就在门口又晃一圈。” “啊?”方吾脸上烧起一片绯红。 林家呢看到浮光,说:“你在,那晓风呢?” “自然也在。”浮光很淡定地在浮光身后幽幽出现。 “你吓死我了晓风!我还以为……哼想想也是,大妈怎么可能有事。你们怎么想到放方吾进来?” 晓风看了林家呢一眼,说:“管好你自己,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你吵一架精神更好。” “方吾进这里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样熟悉,拦她干什么呢?”浮光依旧笑道。 方吾眼神低下去,不停地眨眼。 “唉罢了,没事就好。喝茶喝茶。”李吴妄递过去几杯泡好的茶。 当然李吴妄也给了方吾一杯。 “九品剑会每一场的酬劳也不少,你们怎么会想到住这里?这里这么偏僻,又不插旗子,长得一点也不像驿馆……”方吾小声嘀咕道。 她的话正巧被李吴妄听到了。 “咳,这个嘛,说来话长。你想知道吗?喝杯茶先,我跟你讲。”李吴妄想到之前的闹剧,坐到方吾对面,娓娓道来。 杯中的茶水澄澈,像一面明镜,倒映着人影。 喝茶的人并不只是李吴妄他们。 一个男子倚着榻的一侧,捧着一杯茶水看了半天。 烛光忽明忽灭,照着茶水中的人影忽亮忽暗。 有一串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在屏风后面流过。 男子开口:“到齐了吗?” “漠尘和朱杭早就在城中等着。十三太岁这几天也陆续到了。”屏风后有一个男子回答道, “顺便说一下,十三太岁再这么杀下去,九品剑会没有剩多少人咯。” “嗯,我知道了。不论十三太岁在搞什么,让漠尘他们全力保住方吾。麻烦他俩和你多多操心了。” “呵呵我知道啦,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又病倒了。薛监官还在查书阁里华月大灾的记载吧?我去叫他早点休息了。” “好。劳烦了。”男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而后吹灭了灯。 第十五章方吾 “——!”册年睁开眼,惊觉自己又梦到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场面。 那个人死在自己巨大的镰刀之下,鲜血慢慢流淌,铺满了一大片忘川河岸。然后他笑了一下,逐渐断了生息。 册年的手按着额头,眼中透着幽幽的悲戚,薄薄的一件衣服经不住后背的温度,一下子就出现了破洞。 或许是那个人的死给自己印象太深了,他死之后,册年每每做梦,都只会梦到他。 “嗬,堂堂大椿树,也会做噩梦?不是树木没有人心吗?”他身边有一只乌鸦,这时却是乌鸦口吐人言讽刺道。 “怎么不会?连你这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渣渣都有,怎么高大如我就没有做梦权利?凭什么?仙女就不给如厕吗?” “哼——”乌鸦自知自己辩不过他,机灵地换了个话题,“季晴和玉肌白骨叶去了夸凤城,我也打算去夸凤城。” “你去夸凤城凑什么热闹?打算往自己身上拱一把火?嘁。恐怕你现在已经在夸凤了才跟我说吧?好一个先斩后奏,生怕我不同意是不是。” “的确如此。这条护城河的掌灯你可有?没有我就要申请开四层杀戒了。” “……有是有,但一时半会还找不出来。你都生米煮成熟饭了,那我也只能到时候给你开着先,你这么着急来夸凤收尸?不是还有几天吗?饿鬼上身似的没吃饱啊!”册年换了个姿势坐在椅子上。 “届时夸凤会有很多尸体吗?我看未必吧,你不相信方吾?” “相信是一回事,命运的洪流冲击又是另一回事。此事的源头在冥泉,恐怕不是方吾这只小小的凤凰可以力挽狂澜的。即便是这里可以一刹那降下暴雪,冰息大火。” “正因为此事源头是冥泉,所以我才会出现在夸凤,不仅仅是收尸,更是助她一臂之力,不是吗?” “尽力而为,不要过多参与。你知道冥泉出手的目的始终是什么。”册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双幽幽泛着阴森森青色的眼睛凝视着乌鸦。 “仲裁。” 乌鸦“呀——呀——”的叫了两声,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册年不紧不慢地穿上一层层宽大的衣袍,虽然每一件穿上去后背都传来灼烧的触痛,但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嘶——真是麻烦,就让我这个旁观者来看看你俩下的棋局有多臭。” 或许是因为李吴妄的讲述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可以平息燥热和急切。他把一路的见闻讲给方吾听,渐渐平息了方吾的焦躁尴尬。最后李吴妄喝完了茶,把杯子悠悠放下,以一个略微出糗的故事做了结尾。 方吾听完,不停地笑:“哈哈哈哈你们也太厉害了,这都行?我笑死了!” 李吴妄面不改色地说:“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平平无奇。” “你笑得那么开心肯定是因为吴妄讲得好啊。吴妄讲故事那是一流的,他能把哭的讲成笑的,把笑的讲成哭的。” “顺便把黑的讲成白的,把厉害的讲成弱小的是不是?”李吴妄对林家呢的吹捧很是无奈,“要不是你俩十分能搞事情,我也不至于那么多故事。钟鸣在后院捣鼓了好久,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在搞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钟鸣突然跳入三位的视野之中,还摸了摸头发自信地说:“各位好!想我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说我玉树临风。” 李林二人立刻异口同声道:“没有你聋了。” “噗。”方吾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环顾驿馆四周,又开口问道:“那现在你们不是赢了好多轮了吗?我听说九品剑会的赏钱不少,你们完全可以去住一个更好一点的客栈呀,就不用住在这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驿馆了。” “什么叫赢了很多轮。小爷目前为止可还没输过!要不是吴妄这个混蛋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又抠门的很,我们仨那肯定是住夸凤城中央那个最豪气的客栈!” “说我抠门?林家呢你真的是很不要脸啊,你可以去下馆子,又没有人拦着你。明明当初你也是同意的,自己也抠门就不要说我了。” 钟鸣看两个人又准备“吵”起来赶紧插话道:“啊反正元宵那天刚好是剑会结束后一天,要不然我们就那天去胡吃海喝一顿也不是不行。那天晚上去最好的酒家,就去在城中心的那家好了。吃完还可以赶上最后一晚的萤市,想想都好美。” 方吾突然“噌”的一声站起来,十分激动地说:“你们是不是元宵晚上要去吃饭?我请客好了!这顿饭我包了!” 林家呢被方吾吓到,扯起左边唇角说:“哇方姑娘大气啊,我们屁都没放你就决定请我们吃饭了。” “那你们现在赶紧决定,要是元宵出去吃我就包了那餐。”方吾很有决心,仿佛那顿饭非包下不可。 钟鸣乐得直点头:“有的白吃当然不错,我当然要出去吃!” 李吴妄顿了一下,说:“这会让你花不少钱吧?何必为我们破费?” “我当然不是要你们白吃这顿饭。我可是有个请求,既然你们要吃这顿饭,就要答应我这个请求。”方吾的语气十分坚定,好像李吴妄等人答应了一样。 “哦?原来还是以物易物?说说看什么请求呗,小爷还不信做不到了。” 方吾直视着林家呢的眼睛,说:“我想请你们这几日空闲时候陪我练剑,直到你们离开或者我练到落凤剑法第十层!” 李吴妄拿着茶杯的手再次顿了一下。 钟鸣惊得刚喝进嘴的茶水又喷回杯子里。“咳咳……你说什么?”钟鸣诧异地说,“落凤剑法又不是速成。我们才待在这个夸凤城短短几天,怎么可能帮你突破到第十层?” “我等不了了!我这个元宵一定要突破到第十层,我要向父亲证明我比他强!我要当城主”方吾越说越激动,双手按在桌子上握成了拳。 钟鸣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难怪乎你那日就在茶摊挑衅林家呢了。你咋还和你父亲杠上了?城主并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哦!” 李吴妄不解道:“你才十几岁,再练多几年肯定可以练到第十层,何必急于一时?” “我回来的一路上听到好多风声,说七年前的华月大灾要再次上演,第一站会是当年他们似要攻破但其实没有攻破的夸凤城。七年前的华月大灾,就是因为父亲不够强母亲才被他们抓住。他们逼迫父亲放血污染城中央那几棵梧桐树。父亲誓死不从,这时候母亲突然挣脱跳入河中自杀。”方吾急得眼中溢出了泪花。 “我……我想在他们之前,达到第十层!谁知道下次能学习这么多招数是什么时候,如果不能在九品剑会上学到什么,如果不能修成落凤剑法,那要是那帮黑衣人来到夸凤,那父亲不就是白白葬送夸凤?!” 方吾的话让三人都陷入了沉默。林家呢和钟鸣也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你们一个是无争剑剑主,人们都说‘得无争者得天下’。一个是剑会第一名,比了那么多场还是没有一场落败。一个……哎我知道你也是很厉害的!”方吾的手指依次指过三人,最后指向自己。 “假如我能用元宵的一顿饭换得三个高手来指导我,假如我能在三个高手的指导下达到第十层,我肯定是赚翻的那个。” “我们可不一定能帮你达到剑法第十层。而且我师父也说了,我的功夫烂得要命,不适合教导别人。”林家呢开口道。他走到另外一侧,拔出一截晓风剑。 “但陪你切磋几招,还是可以的。” 李吴妄的目光从方吾身上挪到了自己的茶杯上。 他说:“无争没有传言那么神奇啦。对你的每一次切磋,我会竭尽全力。” 钟鸣也表态:“也不图你那什么吃不吃饭啦!我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让你在每天挨完两顿打之后来我这里找找信心,我想我还是可以的。” “真的吗?”方吾尤为兴奋,声音都带着颤抖。 只见一把带着银链的飞刃在她面前点了一下,激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切磋开始了。第一局由我林家呢来和你切磋。首先,做什么事都要保持镇定。” 林家呢张狂地站在凳子上,居高临下一脸睥睨地看着方吾。 “好!”方吾挥剑出鞘,打飞了那把飞刃。 “请赐教!” 晓风发出轻微的雷鸣,方吾的剑上闪烁着寒光。 时光过得很快,一下子就星河灿烂,萤市散场。 “今日真是尽兴,明天我一定再来。”方吾在门口走了两圈,恋恋不舍地冲三人告别道。 “明天会更尽兴,我们明天再约!”钟鸣笑着应道。四个人又聊了一会。直到方吾打了好几个呵欠,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三位目送方吾消失在茂密的梧桐树林之后,刚想把门关上就被一把破旧的拂尘卡住了门。 “三位小友,贫道送的大礼怎么样?满意不?”白驹春风得意地抓着拂尘一拧便撬开了门。 钟鸣看到白驹惊讶地喊道:“难道是白道长让方吾来的?” 钟鸣还没有说完,李吴妄和早与浮光一同匿形的晓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一个剑指一撤开了剑阵。一个从剑阵中猛地蹿出,左手抓着白驹衣领顺势摁倒,右手紧握成拳一拳招呼在白驹脸上。 “……晓风?”白驹被摁倒在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道长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手滑了。” 晓风面无表情地把白驹扶起来,拱了拱手当做赔罪又消失了。 “道长你这是?和我师父打赌输了欠了一大笔逾期未还?还是怎么了?你咋惹上晓风大妈了?大妈刚才出手好快啊!”林家呢难得见到晓风一次迅捷出击的身影,眼都直了。 李吴妄赶紧连声道歉:“道长真不好意思!刚才钟鸣一嗓子响起了我还以为有人来犯,失手开了剑阵,也不料晓风居然这么快冲过去给了道长一拳,真是多有赔罪了!” “咳,没事。与晓风的旧时恩怨而已。”白驹摸了摸脸上那一大块肿起来的包,无奈地说,“不愧是晓风,真是记仇。早知道上回就不要和林烟月一起耍酒疯了。” “好好的人耍什么酒疯?那就是道长活该了。” 李吴妄给白驹递了一杯水,道:“既然来着,也是找我们有什么事吧?道长不妨进来说说。” “啊你又很聪明。”白驹笑道,和三人一起进了驿馆。 “是你教唆方吾?”林家呢见关了门,单刀直入问道。 “谁教唆那个小妮子。她可观察了你们好几天,贫道只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而已。贫道可没有教唆她。” “那道长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想找我们比划比划?”钟鸣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不不不才不和你们比划。要是你们在我手上少几根毛,那就不是晓风一拳两拳可以解决的事情了。哎有些人心眼真是小。此次找上你们,有个不情之请……”白驹突然开始支支吾吾。 “道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么晚了我们仨还等着排队沐浴更衣睡觉呢。”林家呢看到白驹眼神开始到处躲闪,赶紧逼白驹直言。 “呃,贫道受人之托前来保护各位。我看各位伙食不错,不如包了贫道这一年伙食吧!” 李吴妄听到吓得差点把手中刚拿起来的茶杯甩出去。 “道长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大晚上说这么惊世骇俗的话?” “贫道可没有胡言乱语哦。你们那个拿扇子、叫陆雪轻的人出钱叫贫道护你们九品剑会一路平安。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嘛!她叫贫道转告诸位,说你们固然很强,但这个九品剑会并不同往昔,还请步步小心。” “道长觉得呢?”林家呢看着白驹,眼神带着自信。 白驹看了李吴妄和钟鸣一眼,缓缓地说: “那让贫道细细同你们说说……” 第十六章纳垢 听完白驹的一席话,李吴妄若有所思,出言问道:“这么说来,又是和七年前的华月大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当然咯。你们固然是这届剑会的佼佼者。但这个剑会并不同往昔,还是要有几个强一点的前辈保护着才稳妥。” 钟鸣眨了眨眼睛,说:“你很强吗?看不出来呀。” “咳。”白驹略有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道:“贫道当然强呀。不强还能接这份托付?” “怕不是你缠着陆姐,然后陆姐把道长这个烫手山芋甩给我们也说不定。”林家呢说道。 白驹见情况不妙,又说:“而且啊,剑会平时应该是挑一些大一点普通点的城来举办。而夸凤虽然也是一座大城,但未免太过特殊了。它是一座严禁生火的城市。你们应该注意到这座城四角城墙上都有一座巨大的塔吧?” “那不是箭塔吗?抵御外敌之用。”钟鸣马上甩来一句,看来他平日没少留意那四角高大耸立的建筑。 白驹的眼里笑意满满。他问钟鸣:“若是箭塔,请问你找到弓箭手的位置了吗?” “这么远怎么可能看到!或许真的有弓箭手藏在其中,只是我不曾察觉。”钟鸣语气突然变得激动。 “没有弓箭手在上面。这个塔里面是封死的,没有上去的路。” 林家呢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问白驹道:“道长说这些个塔是什么意思?” “这些塔里蕴藏着古早之前降下的霜雪。据传千年不化,可覆盖一切烈焰,一旦城内起火,城主可以用剑气调动塔里面的霜雪直接点灭。” “落凤剑法是调动的关键吗?”李吴妄突然问道。 “这贫道就不知道了。但若落凤剑法是调动塔内的霜雪,七年前的华月大灾又不见方昆调动。那次贫道听某个臭老道说夸凤城内四处起火,梧桐树也是被烧得七倒八歪。但不见方昆启用塔内霜雪,或许只是个不可靠的传闻罢了。” “梧桐被烧过?可我看这大片的梧桐很繁茂,都快赶上盛夏的荷塘了。哈——”林家呢一边打呵欠一边说,“天色已晚,后厨还有些剩饭,道长自便吧。” “哎到底搭不搭伙你们倒是给贫道个准话啊!别走啊!”白驹看到三个人隐隐有了准备上楼睡觉的冲动,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着急,开始准备使出几招“死缠烂打”。 “我和她有救命恩情,这个忙贫道一定要帮。白驹一诺,当如千金。你们不给搭伙就是不给面子。” “……既然是陆姐所托,那我在此谢过陆姐。不过道长的话虚实难辨,等我明早问过陆姐再考虑道长这个不情之请。今晚劳烦道长自便了。”李吴妄无心和白驹再度纠缠,对白驹微微行礼,上楼歇息了。 白驹一听李吴妄这么说,双目突然放光,连说三个好,还嚷嚷着要给李吴妄下跪,李吴妄连连摆手,三步做两步地上楼就欲倒头便睡。 林家呢的哈欠是会传染的。 今日剑会比武本就令人疲乏,又加上刚刚和方吾的切磋也是尽力而为。 刚刚三个人还是好好的,林家呢一个哈欠搞得就算是平时晚上精气神最好的钟鸣此时也困极了。他冲白驹摇了摇手,动作开始变得迟钝。 “白道长再见,我要去睡觉咯……” “好好好,小钟鸣再见咯。”白驹也冲钟鸣摇手,笑着目送钟鸣上楼回房。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一楼就只剩下白驹一个人。他自斟自饮,慢慢喝完了李吴妄沏好喝剩的一壶茶。 他舔了舔嘴唇,似乎在回味刚刚喝下肚的茶水。然后他自言自语地说:“这仨小只回房了,贫道喝完这一杯也去找地儿睡觉了。” “你是刚醒吧,还要睡觉?”晓风突然在白驹对面显形,在桌子上托腮。 “你这个,每次显形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真是吓死个人。”白驹对晓风挑了挑眉。 “你是人吗?”晓风抬眸,回了白驹一个觉得他无聊的眼神。“趁着现在不如想想明天你该怎么圆谎。” “都说了我和他有救命之恩咯,他还欠了我很多人情。这个他一定得帮我。唉,现在的小孩太难哄了。一个两个这么警觉,太难了太难了,下次臭漠尘说什么我也不干了。” 晓风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问道:“你这么弱,我一拳就可以把你撂倒。你拿头去保护他们吗?” 白驹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他说:“自当尽力。他们不至于也不应该经历绝境。” “‘十师相杀,十系相屠’……那只是个噩梦,那不是绝境。” 晓风冷冷的声音中找不到一丝情感。 “真是无情的神罚之剑。刮的不是你的骨,剥的不是你的皮,你当然不会觉得痛……怎么不见浮光出来了?” “耗灵过度。能凝成人体已经要感谢每日照进来的光芒。真是蠢材,是我我才不会和破军一齐帮剑主历劫。” “无情啊无情,晓风你真的太冷漠了。”白驹感叹道,“有时候我会在想,你这样无情的剑灵,也会做噩梦吗?我始终相信什么都难逃羁绊太深的大劫。” “你这个道士从来都看不清楚命数。连自己都迷失在噩梦里的人有什么资格问我?”晓风如往常一般说着冷言冷语。她打算不再搭理,起身背对着白驹开始涣散身形。 “一楼楼梯旁边有一间小房。小时小了点,但能住人。你去那里休息吧。我去守夜了。” “哦对了,最后问一句,刚刚方吾进来明明你也在怎么不拦着她偷袭?” “如你和浮光所说,她很熟悉这里,那我没有必要阻止一个人回自己的家。” 白驹摸了摸下巴,笑道:“哈哈哈,对对对。你所言甚是。” 宁静的晚上,只有风在树枝上刮过的声音。 夜半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吴妄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似梦非醒之间,他仿佛听到了林家呢在问他,华月大灾是什么。 怎么林家呢连华月大灾都不知道?这个不是一次很大的灾难吗?李吴妄心想。 他没有回答林家呢,或许他也回答了林家呢。林家呢渐渐没有声音,而李吴妄也慢慢梦到了七年前那场大雪。 华月大灾顾名思义是发生在华月。 那年下了好大的雪,我记得……我记得路边那些那些饥寒交迫的人向我伸出枯槁的手。 “别看,你救不了他们就不要去管他们无用的挣扎。” 那个人拉着李吴妄的手,朝着落日的方向,头也不回地一路西去。 雪花一片片接连不断地落下,沾满了李吴妄围在脖子上飘飞的长巾,和他紧紧抱在怀里的无争剑。 冬天下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那年正月的雪,太多太重了。 恍惚之中,李吴妄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吴妄!吴妄!快点起来啦!要赶不上比试了!” 最后一句一下子把李吴妄拉回现实。李吴妄猛地惊醒,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为什么连续几个晚上梦到那场大雪?——先不要管那么多,等到了洛水,等见到了那位达奚家主,问了这把无争剑背后的真相,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李吴妄收起心思,应了钟鸣一句,迅速换衣服梳洗干净,打开门下楼了。 三个人刚刚好早了一小会来到比试会场。方吾自然是早就出现在观赛的人群前排。 俗话说得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林家呢出招实在是太快了,甚至就在剑笑高人宣布开始之后没过一个时辰,林家呢就连胜了二十场。他几乎是一刹那出剑将对手击退,再加之他张狂放肆略带嘲讽的笑容,让人大为惊叹。不用说,林家呢肯定是稳拿第一。 也因为林家呢的表现太过耀眼了,其他人的对决和他相比就逊色许多,鲜少有观者发出赞叹。 李吴妄可能是梦见的东西影响了决断,很多局他都错失良机。但终究还是有惊无险,第一天还是连胜了十几场。当天晚上剑笑高人改了规则,说接下来单人比试只要胜够二十场就可以了,比的是各位与会者的完成速度。但每天最多只能比八场。今日完成连胜的就算了,若无完成连胜的剑客明日连胜将自动折算成胜利场次,只要累计到二十场便可。 李吴妄算了一下,明日只要再赢那么三场就可以完成夸凤城的剑会比试,排位应该会降一点点但也是十几名。 第二天李吴妄倒是开局连胜,上午就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二十场累胜。林家呢第一天打完之后,就领着方吾到处看,还在场下小声地和方吾说悄悄话。 刘云平和陆雪轻的比试没啥看头。刘云平第三天打满,那个剑术让人一看就是出自鉴观山庄——比划得太规范了。陆雪轻也是第三天打满,但她老是拿着团扇出手,让人感觉她就是没有尽力。林家呢说还不如竞猜一下哪位高手可以让她在比试的时候吧团扇插回腰后。 钟鸣的比赛就刺激多了。他一共打满了五天十轮,各种杂七杂八的剑招都用了个遍,几乎每一场都打到剑笑高人喊结束才停。而且钟鸣右手握剑的姿势极为别扭,总感觉是他那把剑不称手短一截。每天下来钟鸣都要去找铁匠修补他佩剑的豁口,刘云平和李吴妄每次都在钟鸣上场之前反复告诫他不要蛮力出剑。可每次钟鸣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李吴妄无奈扶额,感觉钟鸣对自己的佩剑毫不上心,还不如他和林家呢方吾争论比试双方佩剑时候认真。 五日很快就过去了,衍玉正好元宵节早上发了回来。林家呢不出所料是第一名。李吴妄十六,刘云平和陆雪轻二十多,钟鸣掉到了四十开外五十之内。但钟鸣毫不在意,他对李吴妄林家呢说只要能保住名次不要掉出去就可以了。 看你每次出手都把自己佩剑估长一截打不到又不能及时撤回的样子,的确是能保住名次就不错了,也不知道棋海的二十三是巧遇了多少不堪一击的对手。李吴妄喝下一杯茶,把几句牢骚话都默默收回腹中。下一站的青蓬镇,剑笑高人说春龙节后五日开始剑会比试。李吴妄三个人中午趁着方吾回去吃饭商议了一下,打算过半个月再离开夸凤。这几天还可以陪方吾再练一下。 方吾天赋不错,底子也很扎实。但落凤剑法毕竟是一套相当难学难缠的剑法,年纪轻轻的方吾能修到第九层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方吾要是想成功修到第十层,按照白驹所说还需要时间来慢慢磨。 自从李吴妄等人问过陆雪轻确有委托白驹此事,白驹就彻底“赖”在驿馆不走了。 下午方吾过来切磋,突然一改平时剑路,直冲钟鸣脸上刺去。幸好一旁的白驹右手及时的夹住方吾的剑尖,左手拿着拂尘扫过剑身,拭去剑上沾染的强大戾气。 钟鸣难得眼中流露出认真地神色。他盯着那团凝在剑上一丝一丝慢慢抽走得黑色戾气看了好久。 “你和真正的落凤剑法就差一层而已。这一层就像窗户纸一样,想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不要那么着急,说不定你再练几日就悟出来捅破了也说不定。”白驹说道。 林家呢收回刚刚飞出去的飞刃,也难得认真地说:“对,这戾气的确可以让你实力大涨,但不一定可以帮你突破到第十层。速成却是危险,我师父说,凡是给你速成方法的人都是在害你。” 方吾皱眉说:“我第一次用这个法子,这是故教我长久暴增实力的法子。剑谱排第一的‘故’,害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谁知道啊!”钟鸣突然扔了剑,随便坐在一旁地上大声说道:“幸好我平时就是蛮力用剑,这个东西附在剑上还可以吸收对手附在剑上的内功。要是你和吴妄打的时候用这招,吴妄说不定不仅开不出剑阵,还可能有性命之虞!可能‘故’说的方法是想让你大量汲取别人内功来提升自我。” “若是这样,要是汲取的人没有能力操控这些内功不就反噬其身?”李吴妄看着现在还未抽尽散尽的戾气,略有惊悸地问道。 “吴妄说的没错,长久以往,走火入魔!那个‘故’就是在害你。真是无耻。”林家呢对这个做法嗤之以鼻。 方吾略有不甘地说:“……我明白了,看来还是不能奢望在正月突破到第十层。” “那也不用灰心,记得那句落凤剑法的精髓:‘怒涛卷霜雪,天堑天涯。’总有大成的那天。我相信你肯定比我更快打败这两个混球。”钟鸣颇有自信地安慰方吾,还拍了拍她肩指着李林二人。 林家呢嗤笑一声,继续喝茶。 李吴妄无奈叹道:“你已经蠢得把自己心里话都说出了哦钟鸣。” “诶?哎不说这个啦。今天元宵,元宵耶——我们先出去好好吃一顿,回来再练!”钟鸣拉着方吾就打算推开大门走出去。 就在钟鸣打开门的刹那,他被外面的喧闹声撞了回来。 “怎么回事,外面好吵,出了什么事吗?”方吾感到讶异,就想冲出去。 李吴妄往外头看,刚好看到晓风挡在方吾面前迅速显形。 晓风把手上抓着的那一大把黑色花瓣重重地掷在地上,以她往日不带感情的冷淡语气说道: “两件事,城主失踪,王朝来袭。所以现在夸凤城内,人声嘈杂,人心惶惶。” 第十七章册年 漫天飘洒的黑色花瓣,带着一层厚厚的不详笼罩着夸凤城。 一只手伸到伞外,不到一会儿就接了满满一个手掌心的黑色花瓣。 “竟然是蜀葵花的花瓣,真是少见的颜色。”那一把白色的旧伞下面的人笑叹道,“以前书上都说,人们在端午时节会采石榴,萱草和蜀葵作为避邪的花草插在瓶中以求个祛病强身。如今这蜀葵被你拿来当做邪气侵入的信号,恐怕那些教书的夫子要被你气死了吧?” 他随手一捏,手掌的花瓣被他轻易碾碎。然后他随手一抛,那些细细碎碎的花瓣顺着临近傍晚忽起的大风飞散开。 这么多的花瓣铺在驿馆中着实惊人。白驹一手拦着方吾等人不要靠近,一手掂起一瓣。 “这确实是黑金王朝的花瓣。为首那位似乎有什么奇怪癖好,每每他要入侵某城,总是在入侵前几天向那座城洒下漫天的黑色蜀葵花花瓣作为警告。但这依旧粉饰不了他们入侵之后作恶多端。黑金王朝是七年前华月大灾的始作俑者,这几年稍有收敛,已经很少听到入侵的消息,没想到又被贫道碰上了。” 钟鸣罕见地认真说道:“对,义父和我说过,他们在七年前的华月大灾中到处打砸抢烧,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据说他们是一群非人非鬼的怪物,身上皆有一片黑色的叶子附着。他们个个都能控制和操纵伪妇。特别是为首的那个人,最为怪异。他的周身缠绕着许多片奇怪的黑叶子,双手不同常人,就是白骨。听那些逃出来的幸存者说,他们十分残忍,心眼极小,杀戮无道。” “那我父亲……我要去找他!还有夸凤城的百姓!”方吾越听越着急,拔腿就想往外面跑。 “我们一起去,你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李吴妄说,就打算和方吾一起出去。 “慢着。” 林家呢叫住了他们。 “我和吴妄脚程快一点,我们去找人。白驹看着驿馆。你和钟鸣去安抚你夸凤城的百姓。还记得我说过的吗?首先要保持冷静。” 钟鸣左手轻轻拍了一下方吾的脑门,说:“我记得夸凤城的城主是代代相传的。所以既然旧城主失踪,那你就要担起新城主的重担。就按照林家呢说的,走,我们去城门!” 就在这一刹那,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晓风本来想拦住但差了一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也幸好这支箭稳稳地避开众人,钉在白驹身后的墙上。 白驹把箭拆下来。箭头上绑有一个纸条,他把纸条展开,是一句话: “人命几何?数日之间,饮食之间,呼吸之间。” 这是一句经书上的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李吴妄心道。 方吾看到这句话,就仅仅是瞥了一眼,霎时间大惊失色:“糟了!父亲!父亲可能被抓到城中央那五棵梧桐树那里了!” “好,那我和吴妄去城中央梧桐树那里,你们快点去城门,估计现在大家已经把城门围得水泄不通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方吾嘴上飞快地催促。 “不妥,贫道和你们一起去。反正这里有‘星辰’,星光庇护之下啥都不会侵扰驿馆。贫道和方吾一起。” “啊好啦我们快走,去北门。只有那里有大桥可以一下子放行很多人过护城河。” 两拨人从驿馆门前分开,一拨抄小路朝着北门前进,一拨往城中央的梧桐树飞奔。 “‘伪妇’是什么?我没见过‘伪妇’。” 林家呢突然问道。 李吴妄顿了一下,回答他:“一种怪物。她们周身缠绕着黑气,看上去是悲痛掩泣的妇女,但靠近她们时她们便会变成面目狰狞的幽魂,伸出尖爪勾食生人。少和她们纠缠,遇到马上开溜,一般见到一只伪妇这周围肯定有一群伪妇。” 林家呢听着李吴妄的话,正思索着。突然他脚下一滑,踩到一个什么阵。那个阵立刻闪过一片光芒,发出浓烈的诡异黑气,一个庞然大物从阵中被拖曳出来,对林家呢龇牙咧嘴。 “哇!伪妇?这么大一只!”林家呢语气中带着一丝喜悦,左眼在晚霞中烧得通红。 “别傻伪妇长得还是人模人样的。”李吴妄赶紧伸手把李吴妄拉到身后,左臂一伸,无争剑跳出,在那个阵边缘又展开了一个剑阵。 李吴妄感觉到随着怪物的膨胀那个阵逐渐变大,加大了剑阵持护的力度。无争剑的虚影在剑阵边缘飞上飞下,几乎要头尾相连。 “啧。怎么刚好跑来这么个‘拦路虎’,除掉这个要花费好大功夫。”林家呢仔细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拔出晓风剑准备除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黑色大袍的人突然出现在李吴妄剑阵和怪物之间。只见他双手拿着的横刀扎着马步对眼前的大物拦腰一斩。这一斩很快,那个大怪物甚至来不及反应。它瞪着眼睛看着被破开的口子,哇呀呀地一通乱叫,化作一团黑雾又凝成一只只黑色的小乌鸦撞上他的黑袍。那些“乌鸦”所撞之处在黑袍上飞溅出一大片与玳瑁玉石相似的颜色。 流动的火焰。李吴妄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么个形容。 那人周身如故一般环绕着森森黑气,隐隐透露着一股威压,让李吴妄不由得放轻了呼吸。但林家呢不受影响,反而越来越兴奋。 “这是伪妇了吧?人模人样的。”林家呢大声地问道。 “你睁大狗眼睛看清楚了!伪妇好歹也是女的,这个是‘伪妇’那季晴还玩什么锤子?”回答林家呢的是那人身上飘出的一片黑羽,声音十分的聒噪。 那人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过身。就是这转身的功夫,他身上的黑袍和左手的唐刀不见了,周身的黑气也没有那么浓郁。 李吴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是个穿着黑色短打、胡子拉碴的持刀大叔。那双眼睛着实特别,是李吴妄从未见过红棕色,根本就让李吴妄挪不开视线。 “这年头灵力暴涨得连根羽毛都会说话了吗?”林家呢装作惊讶地问道。 “哼你就继续装吧林燕归,旁边那位无争剑剑主可能没见过我。你这毛头小子还不知道我吗?!真是白喝你师父那些酒了,光醉不认人!” “啊你真的好吵啊册年大叔!”林家呢赶紧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扑棱着,打算扇开那片准备粘着他的羽毛。 李吴妄尴尬地挠挠头,对持刀大叔道谢一声:“……多谢前辈相助。” 大叔点点头,也抱拳道:“不必言谢,此乃我之本分。我是冥泉三司之一仲裁。平日可以直接称呼我江仲伯。有人在这里设了个聚集灵气的阵困住了方圆五十里去未去冥泉的亡人。那些亡魂不得归去,久而久之就滋生了怨气化成了你们所见的庞然大物。也不知为何碰巧你们就刚好踩进了阵中。不过这样也好,我刚好在夸凤城内可以及时赶到,把这些怨气化去。” “额,我不小心踩了一脚。可能是跑得太快了。”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是赶着来冥泉喝酒吗?小小年纪就和你师父一样野心勃勃想要灌倒仲裁呀?!你师父没有提醒你看路吗,你几个菜啊喝得这么不省人事都不看路——” “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烦请两位三司让让路,我们还着急去救人。等我救完人你再说我一百句我也一句话都不吭声。现在还请册年大叔闭嘴先。” “救什么人?我也想救!走走走,我们一起去。林家呢你胆子这么肥直接忽略仲裁闯过去不就可以了吗?哟许久不久胆儿小啦?” “请。”江仲伯也不耽搁李林二人,往旁边靠了靠让出一条道。他看着两个人道谢一声就匆匆地沿着路就急急而奔,周身黑雾四溢,伴着几只乌鸦在黑雾中唱着悲歌遁走了。 其中一只乌鸦掉落的羽毛抖了抖,发出了册年的警告声:“姜伯仲,不要激动。你休想在这样的激动下让我解开你的杀戒。” “啰嗦。” 回应册年的是江仲伯略带不屑的二字。 一路上,那片绕着李林二人打转的黑羽话多得没有停过。它介绍了自己是冥泉三司之一的册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出冥泉只好把一点灵力附在另一位三司之一:仲裁的随身物品上。林家呢小时候和他师父林烟月来过冥泉。据册年所言是来找仲裁划拳喝酒的,当时林家呢还小小一只十分可爱。 林家呢及时打断册年的陈述,以免他继续讲下去: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三司应该是三个人,除了你和仲裁还有谁?” “这真是个好问题。难道三司一定就是三个人吗?七叶还魂花一定就是七片叶子吗?虽然七片特别的叶子是它的标志,但假如某朵长到第六片就累了不想再长了,难道它不叫七叶还魂花?”册年罕见地没有正面迎击林家呢的问题,而是抛给林家呢一个反问。 “林家呢,我们快到了,专心一点,小心你等会又踩一个莫名其妙的阵。”李吴妄微微蹙眉提醒了一句,把林家呢略微快的脚步又谨慎地放慢了点。刚才林家呢冲在前头挨了个不明不白的恶灵阵,所以现在他紧跟在李吴妄后面不敢打头阵。 夸凤说大并不大,但也不小,起码从角落的驿馆到中央的梧桐树,有很长一段路。李林二人运着轻功加快脚步也才堪堪看到城中央那些粗壮的梧桐树。 黑色的花瓣大片大片地洒落到夸凤城中,全城光秃秃的梧桐树树枝上挂满了这些黑色的花瓣,晚霞照在上面仿佛给这些黑色的树又添上诡异的一笔。 李吴妄无意间抬头扫了一眼,在心中叹道: 黑色的蜀葵花瓣……真是一场有预谋的噩梦。 “刚才仲裁和我说,夸凤城正在下一场黑色花瓣的暴雨。”册年忽然用有些落寞的语气说道。 “是啊,黑色的暴雨,灾难的预兆,连编册年岁的三司都没见过吧。” “嘁,我当然见过,但是这几年未免下得有点多了。我最讨厌这种灾年,本来我就很忙了,灾年里冥泉里里外外都有得忙很久了。可恶啊,哪天我就不干了,停摆轮回算了!” 册年一路叨叨了很久。 终于在晚霞最绚烂的时候,李林二人赶到了城中央的梧桐树,可是那里并没有城主。等着他们的是一位带着面具的紫袍男人。他的银色腰带和面具上绽放着盛放的木兰花。 “十三太岁?!”林家呢突然在李吴妄身后飞窜上前,包含愤怒地质问道,“城主在哪?!” “林家呢!”李吴妄惊呼一声,一跺脚赶紧让剑阵追上林家呢。 紫袍人沉默不语但他明显早有准备,右手剑指绕个圈,身后一支巨大的毛笔裹挟滚滚墨浪扑向林家呢。 就在两个准备接触的刹那,晓风出现挡在林家呢面前,抓着毛笔奋力一扯,硬生生劈开墨浪。 “哦,晓风剑。” 紫袍人忽然收回攻势,开口道:“你们怎么还不滚,方昆已死,夸凤城准备要毁了——” “乱讲!”李吴妄和林家呢突然大斥,不约而同地摆好了攻击的阵势。 紫袍人突然顿了一下,很明显没有想到两人这么“胡来”。 “好,打败我,我告诉你们夸凤现状。我名响魂,十三太岁之辛夷花。” 响魂也坦然接受现实,操纵那支毛笔又挟墨飞去。 两个人互相瞥了对方一眼,同时出剑,朝那滔天墨浪撞去。 “告诉我,城主何在?!” 林家呢的脸上张扬着泛滥的狂气,直视着响魂的眼中掀起更甚墨浪的怒意。 “方昆何在?!” 第十八章凤凰鸣矣 今晚的霞光很漂亮,一片一片染上层层叠叠的红色。但没有人去欣赏这大片美丽的霞光。 “……不错,你俩日后定大有可为。我预先甘拜下风。”响魂打了十几招,瞥了一眼霞光,不与李林二人再度纠缠。从两人的左右夹击中抽身退到梧桐树的树枝上,开始飞快地对李林二人讲道: “夸凤城这几棵树下藏有龙脉。龙脉是第一次神魔大战之时,龙留在人间的骸骨。因龙脉中蕴藏大量灵气,若打破龙脉放出灵气,这些上古的灵气与现在暴涨的灵气相遇会产生激烈的对撞,轻则城墙倒塌,重则百姓异变。当年一个姓方的仙人以自己作为封印的媒介把龙脉锁在这五棵梧桐树下。打开梧桐树接触龙脉的唯一方法就是将这位仙人后世的血大片喷溅在梧桐树上,你们也应该知道,夸凤城的城主之位并不是圣上指派而是世代相传的,而城主一脉就是这位仙人的后代。”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城主已经死了?他或者方吾的鲜血要被人拿来泼这五棵梧桐树?那个什么王朝目的是打开龙脉?”李吴妄飞快地问道。 “聪明。但错了一点,我不知道现在的城主死了没有,十三太岁其他人都在找他。自从我晌午出现在这五棵梧桐树旁边,除了你们也没有人靠近。” “调虎离山?还有,我凭什么信你?”林家呢对于十三太岁的戒心还是很重。 “信不信由你。王朝今晚必会入侵夸凤。为首的宣王与‘海棠花下了战书’,今晚在夸凤城对决。”响魂把巨笔背在身后,继续说:“十三太岁皆是由‘海棠花’调遣。我知道你师父被两位花太岁劫走,但他们俩都是按‘海棠花’的指令去做事,你应该追查的是‘海棠花’。不论这个的话,我想我们在夸凤城应该属于统一战线。” “那个‘海棠花’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我们和你们站在一边?” 响魂如实相告:“‘海棠花’对我们说,保护夸凤龙脉。我们会竭力挡住这次王朝的入侵,不光我们,赤色亦已经到场。那支箭是‘兰花’所射,只有方吾知晓其中含义。你们既然来此,就代表方吾和你们在一起。方吾不可能抛下夸凤。无论是因为她的血脉,还是她的记忆,她为保护夸凤城而生。必要时,只能让她用自己的性命再次封印龙脉了。” 李吴妄突然觉得后背发凉。因为他在前几天剑会比试的时候听到过夸凤城的一个远古的预言,当时他和林家呢钟鸣提及,但三人都没有在意。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凤凰在高高的山岗鸣叫,那片梧桐在凤凰的鸣叫中迎着朝阳生长。 现在想来,那个鸣叫就是凤凰的绝唱,封印之上梧桐树的确迎着朝阳茂密地生长。 “她才十几岁,怎么可以担当如此重任?!谁想跟你们统一战线,令人恶心反胃!”林家呢感到一阵恶寒,左手紧紧抓着晓风剑。 “如果你们想要她逃脱这个注定的结局,那我建议,你们快点带着她离开。‘海棠花’做事追求万无一失,在找不到方昆之下,他一定去找方吾。”响魂不再俯视李林二人。他抬头看着天空说:“快走吧,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你们不应该插手这件事,还想陷入更深的旋涡吗?芙蓉浦的小公子,无争剑的剑主。” 林家呢和李吴妄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还有半个时辰天色就要完全暗下来了,无论你们最后怎么考虑,我都建议你们尽快离开夸凤。接来下的对决,会波及整个夸凤。伤及无辜在所难免,但能少伤一个便是一个。” 响魂说完,顺着梧桐树树干走向那五棵梧桐树深处,层层叠叠的树枝掩映下,难找他的身影。 “愣着干什么?快走呀!”那片许久没有讲话的羽毛打破了二人的沉默。 “无论结局是怎么样,那是方吾的选择嘛!她都还没说什么,怎么你们就开始提前感伤了?走啦,你们先去告诉她,让她自己选择啦。”册年笑着说,语气轻柔,仿佛在哄小孩。 “走吗?”林家呢问了李吴妄两个字。 “走吧。”李吴妄点点头,也回了两个字。 两个人从城中央开始朝着北门方向运着轻功飞奔。一路上,两个人没有说话,连那片聒噪的羽毛也难得安静。 李吴妄一边运着轻功,一边斟酌着等会见到方吾时的措辞。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想到了某一次方吾与他们练习完,累得不行的钟鸣扔剑坐在地上不解地问一旁也很累但还拄着剑硬撑站起来的方吾:“你才那么小,为什么想要变强?当上城主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喔!” 方吾回答说:“我是夸凤城未来的城主,现在变强一点,未来就可以保护更多的百姓。我不想要像父亲一样……连母亲都保护不了。母亲曾经和我说过,城主要先考虑夸凤再考虑自己和家人。所以我一定要早早当上城主,这样父亲就可以放下重担考虑一下自己和自己亲人了。” 当时李吴妄还笑叹了一句天真。 在方吾的讲述中,方昆城主应该是个非常爱护夸凤的人。那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失踪了?真的现在就要轮到方吾做选择了吗? 李吴妄思索了很久,依然毫无头绪。 已经远远看到方吾和钟鸣白驹的身影,旁边还有刘云平。方吾在目送最后几个出城老人。 他们还在,还多了个刘兄,令人惊喜。 “等会要直接告诉方吾吗?”林家呢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要不先告诉她我们没找到城主,先离开夸凤吧。”李吴妄无奈地苦笑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无争剑。 “嗯。” 林家呢跑在李吴妄前头,率先和那四个人打招呼:“刘兄!钟鸣!方吾!” 那四个人注意到李林二人,也同二人打招呼。 “你们终于来啦!有没有见到父亲?城里其他百姓都走光了,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夸赞我。” “……没有。那个是十三太岁引诱我们过去的陷阱,我们也不知道城主现在在哪里。方吾,我们马上出城吧!我们刚才听十三太岁说这里天黑的时候就会变成十三太岁和王朝战斗的战场。我们快点离开吧!” 钟鸣也说:“嗯我们快走,刚刚我就闻到一股味道,好像是油桶渗出油的味道。好难闻,我们快走。” 白驹看到有透明的“水”慢慢顺着地面往这边伸过来,他用手抹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说:“嗯……果真是油。” 方吾看着从四面八方流过来的油,惊得声音尖了不少:“怎么会有这么多油?要是加几个火苗,那整个夸凤不就是火海了吗?” “快走吧,到时候变成火海就难出去了。——!”李吴妄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爆炸。火光在霞色绚烂地爆开。 晓风难得出现各位面前,说:“我刚才去查探完夸凤城所有角落,并无发现方昆城主的踪迹。” 爆炸声一连串在耳边响起,连脚下踩着的大地李吴妄都感觉在随着爆炸震动不已。 方吾望着城中央的梧桐树,没有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先离开,交给十三太岁和王朝狗咬狗。方吾?走吧?”钟鸣又拍了拍方吾的肩膀。 “好……走吧。”方吾突然下定决心,上了护城河的桥往城外跑。 李吴妄等人也紧随其后。 就在队尾的钟鸣一只脚刚踏入河对岸的时候,城门那边传来一声巨响,直接把护城河那座桥震断。 “呜哇哇哇哇!——” “小心。” 钟鸣没有站稳险些跌入河中,幸好一旁的刘云平扶了一把。 “父亲……”方吾隔着护城河,看着火光冲天的夸凤城,略微有些落寞。 可能李吴妄等人和方吾都想到了方昆城主一个最坏的结果,但大家都沉默了。 “方吾,和你说个事。你要认真想想。”李吴妄突然转头看着方吾,一脸严肃。 林家呢显然是知道李吴妄打算和方吾讲什么,抬头望着夸凤城的火。 最后一丝暗红的霞光很快就被夜幕擦去,一大簇一大簇地火焰在梧桐树枝头跳动,代替太阳再次点燃了天空。在这些火焰之中,有许多人兵器相向的身影。 方吾听完了李吴妄的讲述,轻轻笑道:“那我也要有这个牺牲的资格才可以。只有练成落凤剑法第十层的人才可以当上城主,就是因为第十层的落凤剑法可以和血脉共鸣,产生调动或者封印龙脉的力量。不用担心啦,我现在还仅仅是第九层,想要代替父亲还不可以……” 说着说着,方吾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重新落寞了下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方吾你做好飞翔的准备了吗?这件事有冥泉旧日的因,冥泉有责助你。”那片黑羽晃晃悠悠地,从林家呢身上飘到了方吾头上,插在方吾发间。 “呀!羽毛成精了!这年头连羽毛都会说话了吗?”钟鸣大为诧异,被这片会说话的黑羽震惊到了。 “你才是羽毛精,小屁孩真是太讨厌了!”册年颇为不满地嚷了一句,而后又如翻书一般变回正经:“名剑第一的‘故’在往你们这里靠近,小心一点。春秋剑谱第一的‘故’千折不死,剑碎或者剑灵死亡后立即复生,力量反增数倍。连剑谱第二的归迹剑见了她都要头疼。” “如果是想对方吾做些什么,早就下手了吧。等现在是嫌火不够大想再拱一把吗?啧,好多花瓣。明明都开始烧城打架了,那个什么王朝怎么还在散落花瓣?”林家呢说道,嫌弃地把身上的花瓣扇下来。 方吾也说:“我游历时幸得她危难时候鼎力相助,如果她对我预谋不轨,早就对我做些什么坏事了。” “不能这么说。”白驹捋了捋拂尘,说道:“有些剑灵本性就是极恶,就连他们想要做些善事也会因他们本性而变质。” “还是小心为上,我想起你剑上那天的歪门邪术就很怕。等会故要是过来找你,你在我身后好了。”钟鸣说着,左手推着方吾塞入自己身后。 “唔,好。” 方吾话音刚落,就听见城墙上有一个声音嘶哑的妇人冲着河对岸喊道:“小方方,我找到你父亲啦!” 虽然那个妇人背对着火光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的声音让方吾十分欣喜。方吾也冲着城墙大喊道:“故?你也没事吗?我父亲在哪里呀?” “怎么会这么多花瓣?”刘云平皱眉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梳着头发一把抓下好几片藏在发间的花瓣。 白驹看着花瓣也直皱眉:“王城一向守信,花瓣停止洒落才开始入侵。怎么自己打破自己的规矩?起内讧啦?” 故在城墙上没声了好一阵,才又对方吾喊道:“他就在这里!我带他下来见你!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好!我等你!” 方吾热切地回应故,她的眼睛里霎时间又亮了起来。 故的这一番话不仅让沮丧的方吾重振,也让李吴妄心中松了一口气。 方昆城主在的话,重担轮不到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吧? 忽然,就在故说话之后没多久,一道身影从城墙上坠落。 李吴妄出于本能迅速地展开剑阵。他没看坠落的是谁,如果看到的话,估计他会吓得开不出剑阵。 那个人穿着整齐散着发悬在半空中。 就算他耷着头没有抬起来,方吾也知道他是谁。 方吾的脸上多了一点愤怒的泪花。 “怎么了我的小方方,我把你爹带过来了,你怎么不高兴呀?” 第十九章于彼高岗 一支箭稳稳当当地被正在擦萧的漠尘接住了。箭头上挂着一张薄薄的纸笺。 漠尘看到露出的一角桃花,对朱杭说:“莫北湖的信,一起来看看。” 就在城外某处,朱杭迎着月光看着漠尘手中那封短短的信笺,对于上面的笔迹连连摇头。 “全力保住方吾?怎么保嘛?梧桐惧怕冰霜,这里又只有冰塔。莫北湖这是想空手套白狼吗?怎么垆月在陪莫北湖疯下去?” 漠尘也看了信笺,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这是册年当初给的预言,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快就到了预言成真的时候。” “那我们助她还是怎么样?我就只是个打手而已。我可拿不定主意。”朱杭见漠尘对于这件事内在缘由很是清楚,立马就推给他做决断。 漠尘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朱杭:“那我们走吧,去冰塔附近。” “去启动冰塔吗?那些梧桐树也是封印的一部分,毁了也会打开龙脉吧?” 漠尘没有回答朱杭:“我们启动不了冰塔,只有他的后人可以启动。册年和我说过,启动冰塔可以浇灭大火,肯定能驱赶王朝的入侵。但冰塔启动后不受控制的点灭力量同样会击碎封印开启龙脉。我想去拖延一点时间。” “那走。边走边说,你想怎么拖?” 朱杭跟上漠尘回城的脚步。 “击碎冰塔尖端,让它从点射变成覆盖全城的冰霜。我认为至少这样做,不会那么快就让封印消失。” “这是饮鸩止渴哦。”朱杭的眼中含着浓浓的笑意。 “……未尝不可” 两个人朝着夸凤城高处冲。运用轻功爬塔对于两人来说固然轻松,但冰塔没有落脚处,一口气到达顶端还是很困难。 登顶之后,漠尘一挥长剑,归迹剑撞上塔尖,直接把塔尖击个粉碎。 就在朱杭和漠尘在登顶之后的一会儿工夫,另一个城门外忽然闪过一簇亮眼的光芒。 朱杭望了一眼,笑道:“哎好像来不及击碎剩下三个角落的塔尖了。新任的城主似乎想要迫切打开这些冰塔。” “能击碎多少就击碎多少,我尽力而为。”漠尘说着,他瞅准另外一个塔尖奔了过去。 朱杭摇摇头,也跟上漠尘的步伐。 过了一会,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下来。小小的身躯一下子就被大火吞噬,在梧桐的枝头瞬间没了影。 记忆中的夸凤,梧桐茂盛,层层舒展的树叶投下点点阳光的斑斓,是个舒服的午后。 “这是什么城?好神奇的一座城!” 记忆中,也有人骑在马上看着这座城市发出过赞叹。 那个人坐在还未烧到的某一座驿馆的门槛上,他的旧伞也靠在门槛上。火焰的红色和驿馆清冷的黑色在折叠的白色伞面上你推我搡。 浮光也坐在门槛上,转头看着那个人,问道:“这么大的火,这么惨烈的战斗,‘朝朝暮暮’先生不出手吗?” “呵,你还记得这个别名呀,浮光。”那个人轻轻笑道,“那如果我出手,浮光希望我帮哪边?” “当然是帮——唔,帮方吾那一边吧。” “哈哈你也发现了,正在打架的两伙人,都不是方吾那边的。我也想去帮方吾,好像我上次把白糖糕的账记在她头上了。但是有人已经早把她当做开启棋局的棋子,盘算着要拿她的死亡大做文章,即使我现在出手,恐怕也无济于事。” “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为什么会变成一颗冷冰冰的棋子?” “不仅仅是她,这个人间又何尝不是一个大棋盘?我和你都是其中的一颗棋子。但我讨厌季晴来作为棋手,因为他运气好差,跟着他总要破灭美好的幻想。这个可能是我还没出手的原因之一吧。”那个人自嘲地笑一声。 “您和左相关系不好吗?左相运气是差了点,但他还不至于让您如此厌恶吧。” “浮光有时候也应该给我些面子,不要拆穿我呀。好吧其实我也并不是讨厌他,我厌恶的是以捉弄为乐的命运,如果我没有和他一同继承巫山龙脉的所有灵蕴,是否就不会有王朝的产生?如果方吾没有现在归来,是否就不会让方昆和夸凤陷入困境?。” “为什么方吾的出现会让这里陷入困境呢?” “因为只有方吾可以达到落凤剑法的第十层,掌控封印。七年前的华月大灾,方昆为了救他的妻子和城中的百姓,燃烧了自己的灵蕴来和册年做了一份交易。从那时开始方昆的第十层就是徒有虚表的第十层。王朝和季晴都需要一个可以达到落凤剑法第十层的人,那个人现在只能是方吾。王朝要方吾打开封印,季晴要方吾加固封印。你看此时故带方吾回来,不就是请君入瓮。” 他的眼睛里藏着幽幽的笑意,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他口中的人。 “所以你仔细看现在的夸凤,无处不是命运的捉弄。无论是‘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还是那段关于人命的佛门对偈。现在想来,只能痛斥一句世事无常。” “‘朝朝暮暮’先生不是不信命运的吗?怎么多年未见,倒开始向命运低头啦?” “谁说我向命运低头?人老啦,出剑迟钝啦,想让我出剑总要一个能让我心动的理由吧?但季晴现在还没有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 “我觉得左相是怕先生又是像当初,早晨说这样,晚上又说那样。” “以前总有人对我说,逃避可耻,但很有用。那就依他所言,我就逃避多一时呗。晚点入局,晚点和他师兄打。他和他师兄总不希望师兄弟相残,我向来听从他的‘诡计’,但终究我又要和他的师兄决一死战。但愿那一刻可以慢点到来……”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在旧伞上,脸上的笑容慢慢被酸涩苦楚的记忆凝住。 ……因为我不想又和成王的你再战。 “但那位小庄主也说过,明知必为之而故意不为,是为懦弱。” 他脸上的笑容又再次生动,仿佛是吃到了来自久远的一块糖糕。 “是呀。他总是那么耀眼,和他师兄一样,都是鼓动人心的一把好手。” 眼看火舌已经燎至脚边,那个人拿着伞站起来,回头看着身后那座在火灾中毫发无损的驿馆,又像开玩笑又像认真地说道:“星辉是给年轻人指引黎明方向的,我们这种老年人,就应该在星辉的背面连同黑夜一起燃成灰烬。” 他打开了伞,举着伞走入火焰之中。大火朝他吐舌,但他的衣角却毫无火燎的痕迹。 天空慢慢飘下一层冰屑,稍稍压回了些许火舌嚣张的气焰,但这点冰屑在大火面前显得有些杯水车薪。他盯着冰屑的目光灼灼,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紫色。 忽然他在大火的某处停了下来,对于耳畔热烈的刀剑碰撞声置若罔闻地悠闲说道:“哟,你也被季晴邀请入局了呀。” 不远处传来一股淡淡的荼蘼花香,在这个荼蘼花香中有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回应了他: “嗯。有事耽搁,来迟了些。” 那股荼蘼花香很快就随着冰屑溶在大火之中。 冰雪一下子骤变,仿佛要将整座城的大火霎时扑灭一般猛烈地落下。 城内的战斗随着冰雪的骤变,逐渐步入尾声。 几片雪花顺着脖子与衣服的缝隙中渗入宣王的背后,带去一份凉意。 宣王忽然分了神,本来应该挥剑的手停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闪过一段对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是你师弟吗?” “没有为什么,你不要问了。你应该知道作为鉴观山庄的下任庄主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是谁?“我”是谁?鉴观山庄是什么? 突然,他抬头瞥了一眼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一剑击飞不知道从哪里冲到他眼前打断他与那个摇摇欲坠的荷花面具继续战斗的白伞,叹了一句:“可歌可泣。” 他仿佛失了兴致,轻轻转过满是旁人血迹的剑,慢慢收剑入鞘。碧红也被旁边一个红梅面具扶起来。 “走了,忘乡。” 在宣王后面浮现了一个黑色的门,一个比他略高的剑灵打开了门,露出通往一座黑色城池的层层阶梯。 即墨千峰看到了门,笑着说:“大敌当前,宣王这是想临阵脱逃?” 宣王转头盯着即墨千峰,眸光中透着危险渗人的金色。他说:“你早得逞,辰晴早也离开了,本来就是失信的战斗,孤又何必久留?” “哈哈哈,那这局就算他们赢吧。” “随你。” 宣王收回目光踏入梦境中,那道门在宣王进入后消失了。 “好说好说,宣王慢走呀。”即墨千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迹,悠悠笑道。 有个带水仙花面具的人喊道:“休走!”说着便把他手上的那个长戈扔向即墨千峰,但他啥都没有刺中,长戈扑向了一块长长粗粗的黑布。 旁边那个栀子花面具的人拦住了水仙花面具继续出击的动作,说道:“不可穷追不舍。” “如何?各位没事吧?”一个带着海棠花面具的男人看到其他戴面具的人都收剑检查伤势,便问道。 其中一个拿弓箭的兰花面具说道:“龙脉已经有人放入‘夏虫’固定,为何左相还对方吾念念不忘?” 回答他的是棋海出现过的绛雪:“因为即墨家的‘夏虫’可能不是‘夏虫’,但方吾一定是那个最后的凤凰。” 红梅面具摇摇头叹道:“唉。这个名字取得一点也不好,吾与无同音。或许当初方昆死守那么久的第十层,就是想让女儿自己决定要不要成为城主或者晚一点成为城主,但谁知就和方氏血脉一概全无的预言撞上了。” “闲话就此打住,我这么做肯定有我的想法,休得再说了。我们也不在这里过多停留了,不然新城主的冰雪把我们冻死了就是一个糟糕的结局了。”海棠花面具打断了红梅面具和绛雪的接下来的聊天感叹,第一个运起轻功借着梧桐树枝翻出了城墙。 其他带着花面具的人也陆续离开了夸凤,碧红在最后多看了一眼这座被冰雪覆盖的城。 “小渝?”红梅面具看到她似乎有些怅然,折回来问道。 碧红摇摇头,说:“无事……” 冰屑从树枝上滑下来,在地上化为一滩浅浅的水洼。 一个人捡起那把伞面和伞柄都被宣王一剑劈出裂痕的白伞,撑着那把破伞挡住头上不断滴落的雪水。他站在那里不动,看着天空逐渐暗了下来。 冰雪平息了大火,把火焰的光亮也吞没了。 “一把破伞能挡什么?” 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大叔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那个穿着长袍的大叔,冲他笑道:“冥泉三司的仲裁,今夜又杀了多少人?” “想必一旁观战的‘瑰意琦行’肯定知道,不妨由你告诉我。” “数量的问题,问一下掌灯不更清楚吗?我想册年同为三司,定会准确知晓。” 他说着,送走停留在手中歇息的荧蝶,撑着伞与江仲伯擦肩而过,缓缓前行。 “人命几何?不是数日之间,不是饮食之间,而是呼吸之间。” 在他走远没几步,江仲伯左手拿着刀突然回身朝他劈来。手起刀落之间,他的身影如同融化的冰霜一般,在刀刃下变成了一大团萤虫之光逸散。 “别砍了。‘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这金蝉脱壳的做法,可是‘瑰意琦行’最拿手的三板斧之一。你又如何追得上他?” 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妇,一手挂着佛珠,一手执一杖挂着纸灯笼的旌节从远处朝江仲伯走来。她念着诗句,一步一动的长裙裙摆带着翩飞的荧蝶靠近江仲伯,犹如天仙下凡。 江仲伯并没有被这个少妇的容颜迷住,可能是因为习以为常了。 这个少妇眼神空洞无光,脸上却泛着盈盈笑意。她在江仲伯面前站定,苍白的唇中送出熟悉的问候:“如何?这位掌灯的身体,还不错吧。” “你什么时候向修罗看齐了?如今也学他开始拼凑这些破碎的魂魄躯体。男用女身,平添妇人之仁。” “倒也还没他这么有毅力,我可做不到在玄殷撕裂之后还能凑回达奚君的肉身与魂魄。普通的玄燕之裔就具有强大的撕裂,即使是神树扶桑也要掉几片叶子,更何况是殷迟玉所撕裂的身躯。这位掌灯的身体又没有支离破碎,又是投入忘川下游洗涤过魂魄,对于丈夫和女儿的执念又强,她愿意牺牲自己来保护父女俩的魂魄,我也只是举手之劳做个交易而已。闲话少说,回来再治你先斩后奏的罪,你也知我占借时间有限,纸灯燃尽我便要离开了。” 少妇和江仲伯对于降下的大雪视若无睹,在大雪中悠然自得的聊着天。 “嗯,我此番夸凤之战见到了比晓风更高的神罚之剑。这是他刀上的纹路。”江仲伯打了个响指,从宽厚的大袍里面飞出三只乌鸦,用利爪在泥土上扒拉。 “说什么荒唐言,是你看错了吧!白虹在核定之手——”少妇顿了很久,看到了那三只乌鸦在地上用利爪划出的熟悉纹样。 “这么久了,怎么可能是他?!刀在他在,难道他终于回来了?” “是吧……世间灵力暴涨,他也终于回来了。” 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城内一片寂静。 做了一场好大的梦,梦里的人唱着一首古老的歌谣: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那首歌谣在城中徘徊了许久,和那些一同逝去的梦蝶,随着第二天朝阳的升起,消失了。 第二十章梧桐生矣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城主”震惊了。 那具身体方吾很熟悉,那句语气方吾也很熟悉。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方吾猛了——它们并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身体肯定是方昆的身体。而那句话和周身浮动的黑雾,足以证明这是“故”。 “方昆”拨开遮脸的头发,抬头从半空中俯瞰他们。他的脸上蓄着一抹笑意,那双眼中藏着不正常的眸色。 “哎真是麻烦,这年头连剑灵都要抢冥泉的活儿干,那帮无常又有理由更加惰怠了。”册年的声音在方吾头顶盘旋,语气轻松但每个字都感觉是咬牙切齿地说出。 林家呢往腰包处摸出他的飞刃,钟鸣按着剑准备出鞘。其他人也都做好了开始战斗的准备。 除了方吾,方吾还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对着“方昆”略带哽咽地喊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那个人对方吾邪气地咧嘴一笑,笑得很开怀,看起来是在嘲笑方吾的天真。 “方吾,我和你在一起游历很久了吧?只是换了一个身体,你都不认识我了?可惜,你真是没用,在我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剑教导下这么久都修不成落凤剑法。太让我——啊不,是太让方昆城主失望了。” 故盯着方吾,脸上写满了嘲讽。 “你口口声声说要变强,可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我都告诉过你要按照我的方法勤学苦练,但你可太不争气了。方吾。” 方吾脸上压抑着愤怒。她的眼睛睁大,仿佛要裂出眼眶。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手中的剑握碎。 林家呢听到故的这番话,情绪一下子就炸开。 他说:“你未免也太厚颜无耻了。把人家老爹杀了,一口一个小方吾叫得真 他(不雅用语)妈 亲切。” 李吴妄看到林家呢一边说,放在背后的右手一边在朝他比划——这是前几天小队时林家呢常对李吴妄打得信号。李吴妄抓紧无争剑做好了准备。 “就是!”钟鸣义愤填膺地说,“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恶心方吾吗?真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故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在那张本来神情肃穆的脸上笑得十分扭曲。 “哈哈哈哈——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助力方吾变强。方吾,你不是想要变强吗?和我走一趟,我可以让你立刻达到第十层。你只需要帮我打开城中央的那五棵梧桐树。怎么样?对于达到第十层的你来说,应该就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吧?” “你不是都附身了方昆城主吗?人家可是落凤剑法的集大成者,直接用他来打开梧桐好了。何必那么大费周章。” 林家呢一边说,一边又给刘云平打了个手势。他从眼角余光中看到刘云平难以察觉地点了个头。 “方昆这个男人太狡猾了,被我杀死那一刻自绝经脉,使不出落凤剑法。方吾,你一直都和我说,想要当着父亲的面证明自己变强。来,跟我走一趟,我会助你登上第十层。当着父亲的面比他更强的愿望,你等会就可以实现了。” 方吾依旧是保持沉默。 并不是因为她被故诱惑住了,仔细看会发现她耳边有一片黑色的羽毛,而她正在认真地听那片羽毛絮絮叨叨地讲解故的弱点。 册年在大声地讲,争取让在场的人都听到。但他只是片羽毛,再大敌不过是河水流淌的哗哗声。对岸的故根本一无所知。 故突然冲下去,打算趁着钟鸣没有反应过来抓住方吾。 “方吾,和这些弱者在一起是不会变强的。来,和我走吧,我会带你进入强者的世界。” “休想!” 她的算盘并没有得逞。只听见钟鸣和方吾同时吼向故。然后紧接着李吴妄一扬手,剑阵猛地扩散,伴着刘云平的鞭子和林家呢的飞刃逼向故,硬生生把故逼回原位。 故浮在半空,披散的头发随晚风飞扬。 “自不量力。”她一边笑着,一边向冲上去的刘云平和林家呢随手一送,几十片碎片轻轻松松挡住了刘林二人的攻势,还扼制了剑阵扩张的脚步。 剑阵挡下了碎片,但这让无争剑内灵气不稳,似乎就要带着整把剑脱手飞出去了。 故狂妄地大笑,右手一甩又送出数百片碎片飞向众人。 林家呢刚才冲的太前,迟了刘云平一步没有及时退回剑阵之内,右边脸颊被碎片锋利的边缘划了一道,渗出了点血。 “啧。” 李吴妄正在稳住剑阵拦下碎片,无暇看林家呢一眼。他问林家呢:“有伤?” “没有!刘兄,我们继续。” “嗯。”林家呢和刘云平在碎片飞流中找寻机会,打算再度发起攻击。 “那些碎片是故每次剑碎后留下的碎片。力量不大但数量很多,很是烦人,小心一点。”白驹站在剑阵面前用拂尘卷去大半,但还是有不少的碎片冲击剑阵。 无穷无尽的碎片?那个故到底重生过多少遍?!李吴妄暗暗叹道,双手抓住作为阵眼的无争剑,全力以赴地往剑阵中灌注自己内力稳住剑阵。 “夜还很长,我们慢慢来。反正今天小主高兴,那耗光你们力气再拿到方吾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不过——既然你们有这么多人,那我也不能吃亏呀!”故打了个响指,笑得十分猖狂。 “吴妄!”钟鸣突然疾呼一声,把方吾推向李吴妄。 霎时,一个人竟然毫无阻拦地从天上砸进剑阵之中,拿着一把利剑直直刺入钟鸣的右肩。 “钟鸣——”在被推出去的瞬间,李吴妄大喊了一声。 那个人好快!他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吴妄难以置信地暗道。我的剑阵居然没有让他减慢一分! 钟鸣双手抓住那把刺进肩膀的剑,他的脸上冷汗淋漓,说话也抽着丝丝凉气。 “峥嵘剑,春秋剑谱第九的名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者,就甘愿受这种渣滓劳役?” 钟鸣热切又愤怒地直视着峥嵘的双眼,但是峥嵘的眼中仅有一潭死水。 “仅仅是峥嵘剑而已吗?哈哈哈——你们会剑阵我就不会了吗?”故右手食指绕着一绺头发悠闲地打转。 几乎就是故说话的同时,一个穿着青衫的人在城门处悠悠出现,合十的双手缓缓摊开。从他脚边蔓延开一个和李吴妄那个一模一样的剑阵,也有无争剑的巨像幻影在剑阵边缘升起来。 李吴妄盯着那个伪造的剑阵,面色凝重。 一眨眼而已,白驹便出现在峥嵘和钟鸣之间,一个拂尘扇过去把峥嵘扇退数十步。钟鸣吃痛蹲在地上捂着肩膀,方吾赶紧过去帮忙包扎。 “我去引开峥嵘。晓风?起床干活啦,那个癞蛤蟆来了。” 话音未落,晓风也在那个青衫人身后出现,带着电光的一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招呼在人家脸上。 “很好,用两把剑就把你们所有的救兵引走消灭。剩下的你们,不过就几只蚂蚁而已。我可是剑谱第一,就算是第二的归迹见了我也要绕道而行。就凭你们这些小不点能干什么?我劝你们还是交出方吾——” “够了!说那么多又让你恢复了几分?!”方吾大吼打断了她的话,让故顿了一下,翘起了嘴角。 就是故顿住的那一刹那,林家呢踏着刘云平甩出去的鞭子扶摇而上,抓着李吴妄刚好飞过来的一剑用力一劈。 这一剑实在是猝不及防,即使故退了半步还是被划了左脸。 “你没有那么所向披靡,我们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林家呢立刻后退,稳稳落在方吾面前。 故被林家呢伤了一道之后狂笑不止,大展双臂抛出碎片如暴雨一般倾泻到剑阵之上。 “哈哈哈哈——居然知道我是在拖延时间。你!你们!果然有意思!那我就认真一点点!” 这些碎片和刚才的碎片相比威力更甚,即便有刘云平和林家呢站在剑阵外面截下大量碎片,也让剑阵范围仅仅护着自己和身后钟鸣、方吾的李吴妄感到力不从心。 “你们还有很多力气,在耗光你们力气之前,不妨我和你们说一下,这具身体怎么回事。” 故抱臂俯视正在奋力抵抗碎片狂轰滥炸的众人,优哉游哉地说:“本来的确是方昆杀死了我。但是呢,他不够强,不能彻底碾碎我。这样就给了我复生的机会。百折不挠的我在复生之后力量更强,一下子就抹了他的脖子,趁机夺了他的身体。可惜可惜,我和方吾生活那么久都没有见识到落凤剑法第十层是个什么样,刚才拿这具身体泄愤又有点开心过头没有注意。按理说这具身体常年练习落凤剑法只要我举起剑应该身体就会接着往下走了,反正打开龙脉的关键是把血喷溅在梧桐上面。但我刚才试了不行呀。要不然看着同游的份上,我也不想阻拦方吾的变强之路。哎我还特地回了一趟宅院换衣服,把身上的血洗了一下。黑夜里也看不出方昆的脸色白是不是?” 方吾捏着剑,食指来回抚摸剑上的纹路。 林家呢和刘云平身上挂着许多碎片刮出的斑斑血迹。林家呢越战越兴奋,兴奋得嘴角上扬。 可他喘息之间,却对方吾说:“方吾,保持冷静。” 李吴妄大汗淋漓地跪下来,把无争剑插在地上,双手扶着无争剑。 我要撑不住了? 剑阵缓慢的回缩,现在也只能堪堪护住身后二人。 草草包扎完伤口,钟鸣对方吾悄声快速说:“刚才册年说了故的弱点。故我也知道,她打架话特多。我给你开路,你去打败她如何?” “我……”方吾握紧剑鞘,从剑鞘中拉出一道寒芒。 “好!” 话音刚落,钟鸣单膝跪着用膝盖把住剑鞘,左手拔出剑朝着故的方向掷去。 钟鸣力道很大,那把剑如同划破黑夜的月光一般在碎片中直直地扯开一条口子。这时刘云平和林家呢刚好收剑退下来。 故随意地一转就避开了那把冲她飞来的剑,还口出狂言:“螳臂当——” 方吾的剑和方吾紧随那把剑身后,直接扑向了毫无防备的故。 烈焰突如其来,在滚烫的剑刃上燃烧。方吾向故挥去炽热的剑锋。 一剑,即让故的碎片,失了方向。 “父亲……” 一声轻叹,带着许多无谓的复杂情感。 方吾向故挥出的这一剑,故没有躲。她也躲不了,落凤剑法靠近对手之时,炽热的剑锋会把对手连同对手的阵法一齐麻痹成待宰的羔羊。要是将剑法练到第十层,刚才那道剑锋就不止是麻痹她这么简单了。 刚才她就是那么“死”的,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让故立刻退后,和方吾拉开的距离。 但方吾的这一击不够致命,我还差一点就可以复生! 故靠在河对岸的城墙上一边喘息一边挑衅:“方吾,你这个落凤剑法不够强啊。杀不死我如何保护你的夸凤?如何保护你所爱之人?难道你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纸上谈兵更漂亮一点?” “闭嘴!” 方吾手中的剑锋依旧炽热滚烫,逐渐亮出烧红的纹路。她的声音饱含怒火:“变强并不是你杀我亲人烧我梧桐的理由,变强更不是你杀伐无道的借口!” 第二十一章于彼朝阳 好像方吾的话戳到了故的痛处,故被气笑了,左手一张,又向刚刚从空中落下方吾射出几片碎片。 “哈哈哈哈我杀伐无道?剑灵本就杀伐无道!这叫本性呀方吾,你翻翻剑谱的名剑,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的?!” 李吴妄握着剑冲上去在方吾面前挡开碎片。一片碎片险险擦着脖颈几寸而过。然后他把无争剑往地上一插,剑尖触地的瞬间扩散开崭新的剑阵。 我要撑住。 过往的片段不受控制一般在脑海里翻腾。李吴妄想到了那双在雪地里拉着自己的手。 ……不应该再满目疮痍、哀鸿遍野了。 “你不是想要报仇吗?杀我啊,杀了我,就可以夺回方昆的尸身。父母团聚,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 林家呢挡在方吾面前一剑拦下碎片。这些碎片没有消失,而是转了个弯回到故手中,拼凑成一把残缺的小刀。 故拿着那把小刀,又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方吾,如果你下不了手,那我就替你下手了喔!” 方吾惊恐得大喊:“不要——”。 “快阻止她!”钟鸣突然叫道。 李吴妄也想到故之前所说的百折不挠,复生更强数倍。剑阵中升起一把又一把无争剑幻象但根本来不及出击阻挡故高举小刀打算往脖子上刺去。 就在此刻听见一声雷鸣,晓风抓住她准备“自杀”的手,一拳打在她脸上。 故吃了那一拳,挣脱开晓风的束缚,也挥出一拳打退晓风。可能晓风的那一拳不够致命,但神罚的雷电比凤凰的火焰更令人手脚不能动弹。故现在彻底使不上力气,也召不出碎片进攻。她倚着城墙捂着脸喘着粗气。 晓风退到另一河岸边,堪堪稳住脚步,双手跃动耀眼的雷光,满布血流如注的伤口。 这边河岸的众人也不怎么好受,李吴妄累得整个人挂在插入地面的无争剑上。刘云平在给钟鸣换一层包扎,刚刚钟鸣包扎的地方洇染开了一大片暗色。方才挥去的那一剑仿佛用去方吾全部力气,现在她连手中的剑都抓不稳。 林家呢和在随意擦着脸上的小伤口。他瞄了一眼背对他的晓风,突然问道: “大妈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 “无事!” 晓风立马打断林家呢的发问,毫不在意地甩甩手,轻飘飘地继续说:“……那个不过是北望剑丢下来的某个躯壳而已,剑阵的复也现只是个障眼法。” 一直在旁观战局的册年突然说道:“晓风你快停下来,你再挥拳会‘僭越神罚规则’,轻则形体不稳,重则剑身直接损毁!” “什么东西?!”册年的发话把林家呢整懵了。 “册年说得不错。此处的确有比我还厉害的白虹剑或者勿忘刀。” 晓风又握紧了拳头,从指缝中又渗出新鲜的血液。她挺直腰杆说:“但我亦可以一战。” 双方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护城河的水还在哗哗的流过。 太难受了,太难缠了。这种感觉,压在胸口仿佛要炸开…… 我会死在这里吗?不会。 李吴妄强忍不适扶着剑站起来。别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故一定会复生。只要你们可以在她复生之后拿着剑所挥出的第十招之内再度把她杀死,起码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复生。附身是故的一个剑阵,阵眼是心脏,只要把剑刺入方昆的心脏,就可以破除附身。”册年又把故的弱点再重复了一遍。 晓风冷冷地开口:“方昆还没有死透,还有一息尚存,这是他被附身的前提。此时方昆那一点气息在反抗故的附身,所以这个时候才有了喘息的时间。” “那也就是说,我们要亲手送方昆城主上路?” “一定是要方吾杀死方昆。因为只有凤凰可以杀死凤凰哦。”册年特地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因为方昆虽然自绝筋脉,但他残留在体内的灵蕴却可以被方吾吸收。如果你们想解决夸凤城现在的危机,那必须要方吾亲手杀死方昆。” “操纵冰塔吗?”钟鸣问道。 册年却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难道你想知道梧桐树是什么意思吗?情况紧急,不要问那么多哦。” 梧桐树?前不久刚说的那层意思不对吗?李吴妄反复咀嚼着册年的反问。 夜风突起,把众人的喘息声一丝丝化在带着凉意的呼啸声里。 方吾想了一会,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解决父亲。但我现在的力量最多只够一剑。我想要我的那一剑正中心脏。” 方吾的剑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再颤动。 “我想请你们帮我在这十招里面把方昆制住,直到我把剑刺入他胸膛为止!可以吗?”方吾的眼中带着难以拒绝的期待。 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没有拒绝她。大家走到她的身前,各自执剑挽了一剑花,挡着她小小的身影。 “我们会逼她拿起剑。十招之内露出破绽。”林家呢自信地说道。 李吴妄回头看了一眼方吾,停了一小会认真地说道:“尽力而为。” “等会方吾就不用担心我们啦!好好蓄着那一剑等待时机就可以了。相信你手中的剑,你和它在一起那么久了,它会——” 钟鸣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大堆剑的碎片如滂沱大雨一般倾泻而下,每一块都比之前的强劲数倍。仅仅几片就把李吴妄的剑阵打得千疮百孔。 故在碎片尽头嘶吼道:“死——吧!” “吴妄!”林家呢大喊一声,他和刘云平率先迎着碎片冲了上去。 “自不必你说!”李吴妄双手拿住无争剑横劈开一剑,剑阵裹挟大量碎片拉入河中。碎片冲撞的余威很强,李吴妄被震退好几步才停下来。 “我,无人可挡!” 故开始狂妄地大笑。 “话不要说得太满,容易食言。”林家呢突然在故面前出现,挥出一剑,回了故一个也同样狂妄的笑容。他带链子的银色飞刀和刘云平的长鞭接踵而至,各从故的手臂两侧缠着手臂而上。 “不过两个渣滓!”故的右手凝成一把剑,扯断飞刀和鞭子,极快地击倒林家呢和刘云平。 “一!”林家呢大笑着报数,右边肩膀上多了许多道碎片贯穿的口子。 紧接着也响起刘云平略微激动的声音:“二!”因为退下来的时候比林家呢慢了一步,刘云平的右边大腿被故刮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三。”晓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故面前闪过,这时候刚好拦住故追击林家呢和刘云平的路。她右手抓着故的剑,左手带着万钧雷霆之力直扑故的面门。力道不大,但雷霆的白光耀眼,可以为刘云平和林家呢后撤调整争取时间。 故解决晓风稍微费了些时间,但轻轻松松就把晓风逼到散形。 “报数是想我一个个送你们上路吗?真是体贴我呀。”故拿着剑悬在半空阴阳怪气地笑道。 钟鸣一边打下李吴妄没有及时拉走的碎片,一边大声地朝故说道:“只要你出剑的十招把你杀死,你想重生都难!” 故的笑容僵在脸上一下,又咧开嘴笑道:“呵,不错。你是个聪明的小天才,可惜从一开始你就站错了队伍。本来我今天就只想带走方吾,但你们实在是太烦人了。那我就杀了你们带走无争剑和方吾尸体好了。用你们几个的死换一把无争剑和一把‘钥匙’,太值了。” 说罢,她抓着剑朝刘云平和林家呢冲过来,直接把还没来得及招架的二人撞退十几步。 方吾的左手握着拿剑的右手,食指在右手腕上打着圈圈。 册年感到方吾的情绪有些许不对,笑着问道:“突然感到害怕啦?” “不……”方吾的上齿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我只是担心,会失败吗?” “失败吗?当然会失败。你看刚才你不就失败了吗?” “——四!” 钟鸣起跳,借助一把无争剑的巨大幻象迎着碎片给故当头一棒,生生截停故的攻势。 故轻轻挥剑一横就挡住钟鸣的出手,但钟鸣仍不松手按着幻象逆着剑气重压故。 他的眼睛充满了战意,红色的战意,像是久经沙场将军的坚韧目光。 故的碎片突然集结成一把大剑,就在钟鸣头上一寸寸紧闭钟鸣。 李吴妄赶紧抄起无争剑趁着钟鸣稍后退一步插在二人中间,无争剑将那个大剑迎刃劈成两半。而后李吴妄左手按着无争剑剑锋一拍,故又挥出的一剑刚好把从剑锋上弹出的幻象砍成两半。 “五。” 钟鸣抓着李吴妄衣领险险避开故的又一大波碎片,两人跌落在河岸边。 血与汗不断滴入河中,与奔流不息的河水一齐在暗石上激起雪白的大浪。 册年的语气极其平静,但却是最大的慰藉:“那这次万一成功了呢?不要小瞧自己,你可是方吾。” “……我是方吾” “真是后生可畏。要是方昆也有那么多人相助,估计也大难不死。”故难听的挑衅在耳边不断炸开。 她一边玩着剑一边降下大量的碎片。 李吴妄的剑阵如今形同虚设,但他依旧半跪着挡在方吾面前竭力张开剑阵。 钟鸣左手捂着肩膀,右手撑在地面上,脸上汗珠和血珠像流水一样流下。 林家呢对刘云平打了一个手势。两个人一边喘息调整,一边蓄力。 “还有五招。”李吴妄对林家呢说。 林家呢一只手在半空中虚抓着什么。他很快放弃,化成拳头泄愤一样打在大地上。 他抱怨似地对李吴妄说:“我知道了!不要告诉我!” 突然,听见树林传来一声巨响。故向树林望了一眼,耍剑的手突然停了一下。 “就是此刻!走!”林家呢大叫一声,全部人闻声而动。 李吴妄手中的无争剑在河岸边升起许多巨大幻象,在一瞬间突然变得十分结实,坚硬得生生弹飞了无数碎片。 林家呢和刘云平二人踏着幻象而上,在幻象上同时出手,从两侧抓着故的手臂,不约而同地反手握剑向脖子伸去剑尖。 故变了脸色,呵斥一声“做梦!” 她双手一挣,推开一涌而上的二人。但这两人是拿自己作为诱饵,真正的力量是故背后如同毒蛇一般窜出,顺着故推开的动作爬上手臂,牢牢捆住故的带链飞刀和鞭子。 眼看故就要挣脱那两样东西,钟鸣没有犹豫马上闷头抱着故的腰,把故撞在城墙上。 “雕虫小技!”故踢开钟鸣,一把撕裂飞刀和鞭子,踩着钟鸣的右肩,冲向最后朝她扑来的方吾。 四目相接,生死就在一刹之间! 方吾比故抬手出剑的速度要慢一点。眼看故的剑就要刺入自己胸膛,但方吾半分退却,坚定地挥出自己的剑。 “不要小瞧我,我可是方吾!夸凤城的城主!” 故的动作突然滞了一刹。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几盏灯花就恰好挡在故出剑的方向上,让故的剑偏了方向扑了个空。而方吾的一剑正中了故的胸口。 缠绕在方昆身上的黑色雾气一下子逃逸了。 “方吾,对准一点,一击毙命。” 忽然在方吾耳畔传来方昆的声音。 方吾霎时热泪盈眶,但她手上的动作仍不停下。 她紧握着剑深深刺入。这一剑,剑锋烧红,把方昆身上刚流下来的血液全部燃烧,化为一条一条金色的流光以剑为通道流向方吾体内。 “……你是方吾,我的夸凤城城主。” 方昆微微勾起一抹笑容,伸出双手去触摸方吾。 方吾的双眼慢慢地流下一滴眼泪。 在他即将够到的那一刹那,全身化为耀眼的金色流光,奔向了方吾的身体,冲散了那滴泪水。 第二十二章落凤 今天的月亮是近几天来最圆最大的,今年的大火也是近几年来最凶猛的。王朝的入侵与十三太岁的激烈对抗让夸凤城内变成了厮杀的狂欢战场。 城外却毫无狂欢的一丝热潮。 或许是兴奋已经结束了。 方吾的剑在方昆的胸口上开了一个极深的血口,鲜血从剑上不断滴落。 她的剑现在完全烧红,隐隐中带着火焰的纹路。 她转身,一脚踩在方昆心口上,用力一踏,顺势拔剑落到河岸边。而方昆坠入了汹涌的护城河中,不见踪迹。 “方吾?”钟鸣捂着肩膀,走近了方吾一步。 方吾没有回应他。她看着川流不息的河水,眼中暗暗带着火焰的红色。 这就是修完第十层的样子吗?李吴妄愣了好久才晃了晃头收剑,让自己反应过来。 刘云平先站了起来,扶了旁边林家呢一把。 方吾在脸上摸了一把,慢慢地转过身笑着说:“我达到第十层了……我,会用我的性命去解决夸凤现在的困境。” “为什么要牺牲你的生命?为什么你不打开冰塔?”李吴妄从来没见到钟鸣动怒,这个时候反而被钟鸣这一吼吓到了。 “这个紧要关头都不打开冰塔?难道那四周的冰塔真的是摆设吗?!” 方吾歪头一笑,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去启动冰塔。但启动冰塔不仅会让城内的大火熄灭敌人退去,但会导致城中央的梧桐树一下子冻死,所以我在启动冰塔之后要立马赶去城中心,以我的剑法重构封印。” 刘云平不解道:“古书记载夸凤的梧桐畏火,从未有惧怕冰霜这一说法。这个又是哪种来头?” “火焰并不会对梧桐造成什么伤害,甚至会让梧桐长得更茂盛。凤凰可以在火中浴火重生,那么夸凤城中的那五棵梧桐亦然。只是因为树一般都惧怕火焰,为了掩藏自己最致命的弱点,也为了保护城中其他树木,所以夸凤城才严禁烟火。剩下的冥泉三司的册年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啦。之后的故事那就请册年大人在后面的旅程里慢慢给你们讲。我的时间不多了,各位要和我一起去打开冰塔吗?” 这时候黑羽却安静地飘在李吴妄周围,并没有说话。 钟鸣右手的拳头紧握着,睁着满是难以置信地双眼激动地说:“你不要现在告诉我,那中间的五棵梧桐树最怕冰霜,一冻就萎。其他那么多的树都是为了掩盖中间这五棵树怕冻的真相而种的!” “钟鸣!”林家呢喊道。李吴妄见钟鸣怒目圆瞪的样子也劝他消气。 方吾面对钟鸣淡淡地说:“的确如此。这四座冰塔是当年百姓为了感激方家一直以来的辛勤护城而自发建了水塔以便及时抽调护城河的水灭火。先祖怕辜负了百姓一番好意,并没有阻止,而且水塔的水不能涝死梧桐树。然而由于年代变化,水塔的水变成了冰,历代城主不敢轻易调动,但他们也不想暴露封印的弱点,所有就此流传下不能打开冰塔家规,但对外一切照旧。毕竟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方吾虽然是轻飘飘地笑着说,但她的话沉重得把钟鸣的眼泪都压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李吴妄等人沉默了很久。 王朝入侵目的就是为了打破封印,而夸凤自保的方式居然也要打破封印。 “走吧,现在离我出城才过了一个时辰。我要回去城中啦,你们要不要跟来看看?我也从来没看过打开冰塔会是什么样子。”方吾捡回刚好落在脚边的剑鞘,把燃着焰火纹样的剑收入剑鞘中。 李吴妄叹道:“如果是这样的答案,那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 “一起去!”钟鸣突然暴躁地吼了一声。 “我们和你一起去。”林家呢说道,语气坚决容不得别人拒绝。 刘云平和李吴妄也不约而同地点头赞成林家呢。 “好呀。”方吾的眼角带着柔柔地笑意。 她说:“那我们走吧。” 说罢,她提起脚尖,对准一个冰塔,越过护城河,攀城墙而上。 林家呢紧随其后,接着是刘云平、李吴妄、钟鸣。 他们在冰塔的脚底停下了。 四座冰塔丝毫没有王朝入侵的痕迹,巍然耸立在城边四角,安静地等待着。 四个人血迹斑斑,十分狼藉的样子。但他们却在方吾背后站直,神情严肃庄重。 方吾抚摸着跟前的冰塔,带着一丝欢快的语气对四个人说道:“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次吗?你们这仨人偷听我和故说话,被我发现了。我当时就像秘密被人发现一样气急败坏,还划伤了钟鸣的手。然后你们晚上去逛萤市,恰好被我撞见,我就报复似的跟了你们一路。” 方吾摁下位于塔底隐蔽处的一个机关,出现了一个凹进去的口。她拔剑出鞘,左手食指和中指顺着剑脊的火焰纹路慢慢滑下,带着一缕火焰的黄色指向那个口子。 当那缕黄色火焰完全溜进了口子,仿若是开启了古老的阵法,方吾手中的剑突然飞出,从剑上幻化出数十个巨大幻象,伴着几声凤鸣缓缓升起,飞往夸凤的城墙周围,把夸凤团团围住。 一片一片的雪花开始落下,落得很慢。 方吾抬头看着慢慢升起的幻象,喃喃自语:“我生于夸凤,长于夸凤,这里有我的一切,我变强的终点就是守护好这里。所以我的旅途终点到了。” 说话间,那个覆盖全城的巨大幻象击破了冰塔的塔身,冰塔里面大量的冰霜刹那间结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冰簇,在夸凤的地上迅速蔓延,冰冻了大火。 冰霜在这片被烈火侵蚀的大地上肆意地唱啊跳啊,烂漫地开出了一朵一朵花。 “我果然赚翻了,在这个正月如愿以偿地达到落凤剑法第十层,还打败了了我父亲。” 林家呢伸手在脖子后面摸了一把,放到眼前一看,说道:“冰霜?还是大雪?” 钟鸣的目光在塔尖停留了一会,又看向方吾。那个眼神仿佛方吾等会就会不见一般。 刘云平看着偶然飘到手掌的雪,也说:“塔尖被人破坏了,原本是点射的冰霜呈现漫开的大雪夹杂一部分冰霜落下。” 李吴妄随风飘逸的长巾因为大雪耷拉下来。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慢慢挤满梧桐树枝头。 “是吗?那就下得慢一点吧。正好可以让父亲母亲看到这场漂亮的大雪。他们看到这场大雪,想必会说我长大了。” 方吾伸手捧起一把雪花,抱在怀中流着眼泪笑了。 她轻轻的低吟出一首歌谣,声音细微听不清大概。 李吴妄隐约听见中间有一句十分耳熟的词: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还有那句夸凤的来由——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城内一片寂静,除了那首古老的歌谣还在城中徘徊。 城中央的那五棵梧桐,因为冰雪的缘故枯萎了。露出了藏在梧桐树之下那条完整的龙骨。龙骨之下再有生机的土地也会化为焦土。 几只不惧火不惧冰的荧蝶大胆地飞在方吾前面,给方吾带去一点点光芒。 方吾和李吴妄等人在这条龙骨前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她手中的剑勾勒出一道道红色的凤纹,即使有剑鞘挡着也难盖利刃的锋芒。 方吾转过身对李吴妄等人说:“就送到这里吧,我重构封印会让此处改头换貌,大约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快离远一点。” 钟鸣说:“我回驿馆,我哪也不去。” “也好,驿馆有奇人庇护。” 方吾准备踏入龙骨之中,又想到什么,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 她对李吴妄说:“对了,我知道吴妄在某天的萤市上被人赠送了一袋梦蝶粉末。吴妄,可以给我一点吗?” “全部都给你好了。” 李吴妄从腰包中拿出那装着一小半袋白色粉末的小囊,递给了方吾。方吾把它挂在腰间对四人抱拳行礼道别: “好,我该走了。诸位,告辞!” “嗯,告辞。”李吴妄和刘云平率先抱拳。 接着林家呢和钟鸣也抱拳送别道:“保重,那我们走了哦。” “走吧走吧,再见咯。” 她冲他们挥了挥手,回头带着剑踏入了那片焦土,走进龙骨深处中。 他们转身拿着剑走在被焰火熏黑但又略显潮湿的路砖上,扎入茫茫的梧桐树林之中。 这个夜晚,太漫长了。李吴妄低着头心不在焉。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钟鸣突然在李吴妄背后大喊:“你们快看!” 李吴妄停下脚步抬头,发现头顶的梧桐树又把耷拉的枝丫奇迹般的伸直,脚下那些被熏黑的地砖逐渐变成原来的颜色。成百上千只荧蝶在树间徘徊,尔后如一道道流光一般飞去城中心。 刘云平摸着树干,微微皱着眉说:“枯木逢春,忤逆四时,必会降下天罚。从古至今遭受天罚的人,无一不落得魂飞魄散的结局。方吾城主,可敬矣。” 林家呢伸出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摊开。几只发着朦胧白光的荧蝶正好飞过,在林家呢手心触碰到他干涸凝固的血液的瞬间,变成了一团白雾。雾气溢出弥漫,撩动着四人。 朦胧的一刹,李吴妄看到了前方出现方吾的身影。 “至今为止,谢谢……” 似乎是方吾的声音! “方吾?” 李吴妄叫着方吾的名字,揉了揉眼睛,明明方吾离的很近但就是看不清她的身影。 只能勉强看到她穿着一件十分吸引人的红色纱裙,纱裙后面好像垂着几条长长的尾羽,模糊的脸上似乎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她向李吴妄伸出手,递去一串粉色、盛开的梧桐花。 “吴妄,明天的朝阳是什么样子,还烦请入梦告诉我。” 李吴妄愣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 方吾也没有等李吴妄伸手,她把那串梧桐花抛向李吴妄。 但那串梧桐花在准备靠近李吴妄的时候,化为了一只只白色的荧蝶飞走了。 “吴妄!吴妄!” 再一看却是林家呢焦急的眼眸——他抓着自己的肩膀在不停地摇晃,想把自己摇醒。李吴妄晃了晃脑袋一把推开了他。 “我没事。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们突然停下来愣在原地,双眼紧闭,吓死我了。” “梦蝶,尸身可化成白雾,令雾中的人看见幻影。数千只荧蝶中只有一只可以修为梦蝶。荧蝶生性胆小,惧火惧冰,能大胆到在烈焰和暴雪之后立刻出来在你们眼前晃悠的只能是梦蝶。刚刚林家呢那一手上起码有十几只梦蝶的尸体。”晓风身形不稳没有显形,单单传来声音夜里听起来实在是诡异至极。 林家呢问道:“这么多梦蝶一齐赴死?是有人刻意为之?想来困住我们?” “不,这些都是夸凤从筑起城池那一刻起到现在的所有梦蝶,齐齐化为白雾,怕是在给方吾送行。只是刚好把我们卷进去了。传说中可以令人看见最美好幻影的梦蝶,我看不过如此。”钟鸣也睁开了眼,但他的眼神中藏着一丝复杂的情感,说话也像是刚睡醒一般闹脾气。 李吴妄问:“我们离得这么远尚且受到这么多的梦蝶,那城中央那么多的梦蝶,能让方吾看到什么?” “谁知道,我猜无非就是使不可相见的人再次相逢罢了。终归是幻影而已。”说着林家呢把手收到袖口里,免得又有梦蝶碰到。 “但是谁不想在临死之前见到那些遥不可及的曾经同行之人。” 刘云平最后一个睁开了双眼,他眨了眨眼,什么都没说。 李吴妄按下了满腹的疑惑,出言打破宁静:“我们回驿馆。刘兄和我们一道吗?” “嗯。” 漫长的一夜终将过去。 明天的朝阳是极为平凡又绚烂的红色。 李吴妄看着窗外的朝阳。它很快就挂在天上,像是某只凤凰歇息了一夜之后铆足劲升起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