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幻海云图》 第一章渡山密林兽潮起 清晨日光穿破冷冽的薄雾,从十万余里洒落,勾勒出远处层叠的山影。 少年躺在草垛上,叼着半截茅草。 身旁几只轻巧的野鸟叽叽咋咋,悠闲的在晨露里啄着食。 " ——凡儿,吃早饭了!" 不远处的木屋里传来了一声浑厚的女音,划开了这清晨的安逸。 待少年跃下草垛,屋里已不见了妇人的身影。 屋当间,白色硬木桌上燃着一盏油灯,光亮之上一缕青色的烟絮絮升起,飘出一股幽兰草的芬芳。 围着油灯摆着一大碗粥,半碟子腌菜。 少年捡了两条咸菜丢在粥上,眯着眼蹲到门外的石墩上吸溜了起来,粥似乎不大好喝。 片刻功夫,一碗青稞粥便被消灭了干净,少年打着饱嗝把碗放在石墩上,不待少年胳膊伸展开,远处坡下树林间惊起一片飞鸟,少年好似记起了什么,跳下坡去,也不管鞋达拉在脚上,甚是滑稽的跑进了林子。 林子里铺满了枯叶,露水浸润,地面湿滑,三两步距离,湿泥与烂叶便粘成了一坨,就怎么也提不动腿了。 正当少年扶树蹭着鞋底烂泥的时候,远处依稀传来兵刃交织碰撞的声响。 由远及近,树影丛间,一绿一灰两道身形自上而下,由远及近,相互缠斗。 灰衣人手执一条嫩绿树枝只作抵挡,交错间节节后退。顺势,红发女子剑上寒光越发凌厉,咄咄攻其要害,罡风猎猎,树杆上被剑气打出几道深深的白印。 灰衣人左右腾挪,身姿飘逸,手上枝条轻点剑身,便破了剑招。见此,红衣女子脸上怒色更甚,攻势愈快,却也越发凌乱。 漫天叶落纷纷,二人又是拆解几招,灰衣人动作突然顿住,便被一剑刺入左肩。红发女子慌乱回剑退去,怏怏不语,淡粉色眼眸里泪水打转,两道秀眉拧在一起,眉间的一条粉色小蛇印记似是要活了起来。 二人相对而立,红发女子止住了情绪,欲言又止。经过适才一番打斗,粉色面颊上渗出了丝丝细汗,喘息间襕裙上绣着的青色莲花含苞绽放,长裙勾勒出身材凹凸有致,甚是美艳婀娜。 那一剑穿肩而过,着实让灰衣人吃痛不已,他站立须臾,踉跄的走到一截弓起的树脉上坐下,朝不远处树后招了招手,显然是早已发现了少年。 “林夫子早”,少年弯腰致礼。 林夫子颔首微笑,翻手之间一只白透的圆球出现在手掌间,云天凡受应接过,道了声谢,便识趣的去树下盘膝吸纳兽元中的能量。 自他七岁时,林夫子便每七日教他萃取一次兽元,用以强健身体,自然是轻车熟路。 适时,红发女子赤脚虚浮踏出几道波纹,足尖轻点,如羊脂琥珀般秀美,脚踝上系着一颗小小的铃铛,款步之间似有阵阵悠扬的乐声响起,甚是掠人心神。 红发女子眼神幽怨轻声唤道:“宗衍,你怎么样了”,言语迫切。 然而林夫子却是微微侧身,自顾呢喃:“...月儿,是我对不起你。” 女子叹息,自嘲道:“慕容月雏你当真是个傻女人...” 素手翻转淡粉色光亮闪过,一只白色瓷瓶出现在手上。 可能是太过疼痛林夫子也不再躲闪,默然任由慕容月雏轻柔的将黄褐色的膏状物涂抹在剑伤周处。 那药膏甚是神奇,片刻间伤口处的细肉便以肉眼可看的速度生长,愈合成一块淡淡的粉红色印记。 二人衔目相望,林夫子正欲开口,哗啦啦的声响从头顶响起,一截碎木裹挟着残枝碎叶忽然落下。 林夫子一把揽过慕容月雏,转身跳开,倏的身后树木碎裂的声响清晰传入耳中。 “...是厌骐,看身上的斑纹,至少有四百年修为!” 只见一头躯体壮硕浅棕色皮毛的动物,跃然而起,巨大的树干被轻松截成两段。 林夫子神色凝重,左手虚画,一柄长枪祭出,微微钦身,积蓄灵气,青色半弧光影流散,一只如鸟状蔓延自腰间的刺青也越加醒目,血淋淋的。 厌骐前蹄踏地威风凛凛,身上菱形黑色斑块剧烈抖动着,沙沙作响。它在碎屑里咆哮,墨黑色的利角在阳光下反射着绚烂的光芒,眼睛血红,闪着微光。 破风声响,厌骐跃然而起。慕容月雏双手结印,祭出四缕亮光环顾周身,径直飞出,立时凝成一柄巨剑直冲向前。 巨剑命中,沉闷的撞击应在厌骐宽大的额头上,顿时火花迸裂,庞然虬结的身躯也是紧紧后退。 巨剑耀眼的光芒伴随着浑厚的撞击震耳欲聋,在空中翻腾停住,慕容月雏抽身退后变换结印,旋即剑身爆起熊熊火焰,再次朝着巨兽撞去。 眼看巨剑燃起火焰再次撞上,不知哪飘出的一条诡异的血色红光,硬生生钻进了巨兽眼睛里,先前眼中幽弱的红光更加大亮,流光溢彩之间,厌骐前蹄蹬地,笨重的身躯居然诡异的往后弹开了数丈。 火焰剑一击不中,便卸了气势,再次飞进,力量就弱了几分,这一击更是没了先前出其不意,厌骐用巨角抵挡,剑尖与巨角相互挟持,慕容月雏支撑着手掐法诀,火红色的热量化成一朵雏菊,绽放转瞬又见凋零。 见这厌骐灵力居然能与自己抗衡,慕容月雏似有些怒了,再次催动灵力,周围的空气也变得燥动起来。 云天凡只觉得身体里一阵的翻腾,受不住这撩烈的火气,慌忙找了棵还算宽厚的树远远躲了起来。 一人一兽对峙间,林夫子提枪跃起,胸前鸟形刺青雷光跳动,一道残影流转,枪尖没进厌骐后背,暴裂声起,雷电之力奔腾,雷光贯穿,厌骐坚硬骨质外生的背脊便被生生撕扯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随之而来。 随着慕容月雏同时发力,巨剑火焰巨剑之前,耀眼的黑色的巨角颓然碎了一半,至上而下巨剑掠过断角再次砸在了巨兽额头上,厌骐轰然伏地。 厌骐黑褐色的焦肉上电弧若隐若现,电弧每出现一次,伤口便被蚕食一分,新的创口渗出丝丝蓝色的血液。 摇摇晃晃,厌骐又站了起来,气息喘喘,显然是没了之前的威风,但眼中的红光却是依然飘忽。 二人相视一眼,迅速调整身形,巨剑破空飞出火焰猎猎,在慕容月雏身侧,林夫子再次积蓄灵力,湛蓝色长枪好似蒸腾起了薄薄雾气更加绰绰。 伴随着脚底雷电之力形成的磅礴气旋,枪身刺出,厌骐显然的再不敢与先前那般硬生抗下这一击,笨重的身体居然一矮,这一击错身不中,林夫子扭身回转,枪杆应声拍在厌骐身上,借着这一股回旋之力,迅速弹起转身,正欲再刺出一枪。 也就在这个空挡,厌骐残缺的黑角随着巨大的头颅夸张的摆动起来,挣脱开了火焰巨剑的对峙,巨剑随即被撞了开。厌骐后爪注力,暴然跃起,电光火石间便撞上了携势而来的林夫子。林夫子急速闪避,兽角偏离,从腹部险险擦过,即便是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撞飞了起来,啐出了一口鲜血。 借着力道,林夫子腾空再次跃起,继而从天而降,大喝一声:“风吟!!!”向下的冲击力巨大,枪尖上风声嘶鸣刺耳。 随着枪身贯入,厌骐脑袋被炸开了半寸!硕大的身躯也被死死压到了地上,砸开一个巨大的深坑,掀起土灰四溅。 厌骐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二人正要卸下气力,厌骐剩下的一只眼睛猛然睁开,直直朝他俩望过来。 厌骐居然还是没有死!只剩下半个的脑袋它,依然又不屈不饶,虽然全身已经残破不堪,摇摇晃晃却又是要冲过来。 林夫子擦掉嘴角渗出的血液,喘着粗气:“这只五百年的草性元兽虽然皮糙肉厚,对付起来是要动些力气,但这元兽死而复生就当真是有些古怪了”。 继又神色凝重望向慕容月雏:“月儿你先拖住它,待我用观演术”,旋即持结闭目催动法术。 慕容月雏听罢催动灵力,轻喝一声,巨剑分成四柄光柱,将厌骐困在结界当中。 厌骐疯魔似的奋力摆动着身躯,眼睛红光大涨,发狂了厌骐拖着残破的身躯,以一种几乎奇异的方式扭动着,重重撞击着光壁。 过了片刻,林夫子呼出一声疑惑,渐渐从入定中睁眼,显然是一无所获。 “既然找不到解决的法子,那就一剑劈了它”,慕容月雏狠咬银牙,颜色有些骇人。 说话之间,额头小蛇光芒大盛,原本淡色的头发陡然变得更加的深沉,裙袂飞舞薄纱披帛飘然灵动,周身也漂浮着旖旎妖异的火光,火焰巨剑再次入手,巨剑劈下,剑气轰然落下。 待到尘灰散尽,厌骐那原本巨大的身躯有一半已经融在了焦土里。 二人定睛一看,一条蛇形状的生物从厌骐眼睛里钻了出来,说是像蛇却生了两只前足,遍体黝黑,脑袋上两个小小的白色眼睛,正四处打量。 不待黑蛇远遁,林夫子一枪刺过去,黑蛇便成了一滩湿润的烂泥,黏在了枯黄的树叶上。 慕容月雏眼眸里火红色褪去,秀眉微蹙,“这黑蛇从不曾见过,厌骐变得暴躁怕是与它脱不开干系。” 林夫子也是若有所思,接口道:“这黑蛇当真邪性,五百年修行的元兽都能操控,恐怕再又要发生大事了。” 听二人一番言语,云天凡更是好奇,摸索着上前查看。 废墟上厌骐残破的半个身躯散发着光亮,若影若现。 林夫子旋即祭出一杵状物,灵杵悬停半空,下端尖刺闪耀着点点光芒,厌骐黝黑的躯体好似羽毛般闪耀着金色光亮,慢慢飘纳到灵杵里,只余下一截长长的红色焦土印记留在了原处。 灵杵在空中旋转散发着蓝色幽光。 林夫子再次将灵力渡进去,灵杵吸饱灵力光芒大胜,上端居然绽放成一朵花,里面一只发光的球状物,漂浮在当中。 林夫子抬手,光球缓缓飘入掌里,兽元入手光亮消散,温润透明,内里有一只缩小的元兽,是厌骐的模样。 握着厌骐光滑的兽元,林夫子疲惫的神情不由得露出一丝的惋惜,“500年修为,可惜了...” 正叹息时,突然间阵阵元兽的咆哮声传来,二人相视,神色一凛,林夫子赶忙挟着云天凡,三人朝着树上跃了去。 极目远眺,山岭间尘烟滚滚,目之所及处树木被压倒了大片。 兽群里几只肉食元兽左扑右撕,个头稍小的被这阵骚乱踏死在烟尘里,兽群依旧狂命直径朝前奔去。 看着眼前情形,林夫子大呼不好,“兽潮是往村子方向去的!!!" 第二章南津里南青云宗 南津里,最南面的山丛间,烟云缭绕,山峦沉浮之中雕楼琼宇。 云天凡在山里行了十五天。此刻的他衣衫褴褛,瘫躺在青云宗入山的石阶上,朝嘴里猛灌着水。 回想起兽潮那日,林夫子与慕容月雏力战群兽,虽然除了那只五百年元兽外其他都不足为意,奈何兽潮汹涌悍不畏死,总还是灵力匮竭。 村里十几户皆是修者,灵力也都是不俗,唯独云天凡没有半点的自保能力,也多亏了他一直躲在林子深处,这才逃了出来。 他抬眼望着还剩的百十台阶,重燃起几许光亮。 歇了少许时间,有些腥臊的水袋又被他重新挂回了腰间。 登到了山上,入眼是分成左右两道山门的巨大白色门牌,之下是一方石台,琉白宽阔平整。 在左门之前,聚着一群修者,他们三两人聚在一起低声谈论着,白袍长衫颇是仙风道骨。只有为首一人后背上绣了一朵大大的淡金色花朵,他佝偻着背对众人,凌乱的长头有些枯黄,胡乱扎了个斜髻,怀里抱着剑,兴致盎然正蹲在地上扣着鞋底。 见到云天凡上了山,人群里有人喊:“大师兄,他上来了,上来了”。 大师兄撩了撩额前垂落的碎发抬眼望着,云天凡光着上半身,干干瘦瘦,黝黑皮肉上几道不浅的口子,一只云中飞雀刺青印在左胸上。 一番打量过后,这才吐了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站了起身执礼道:“我乃仲丘大师座下七执剑,郑乐荷。” 瞧着邋遢络腮胡子的大师兄迎面过来,云天凡怔怔站住,又往后退了一步,终于脱了力摔在了地上。 一群人呜呜泱泱吵吵闹闹,这才把云天凡安置到了一间颇为清雅的屋子里。 适时,丹院的谷长老也被请了来。 “只是脱了力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无大碍”,谷长老捻着花白的长须眯眼笑道。 众人见无事,就又哄哄嚷嚷的散了去。 在众人离去不久,云天凡悠悠醒了过来。 “小师叔您醒啦”,留下照看云天凡的小徒弟穿着一件淡色布袍简洁干练,满脸堆笑。 云天凡撑起身,较先前眼神清亮了许多,望见阳光照进来,斜落在地砖上的光线里,一些细微如灰尘般的东西在温暖里摇曳舞蹈,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气息,云天凡看得出神。 神游半刻,还是一阵肚子咕咕声把他拉扯回了现实。 云天凡转头对小徒弟道:“饿了” “哎,这就去取些吃的来。小徒弟讪讪笑转身退出了门去。 “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小徒弟门外撞上一青衫弟子一脸似失望的神情。 “多嘴!”小徒弟只是轻斥了青衫弟子,并未停下脚步。 那弟子声音极为放肆,自然都传进了云天凡耳里,云天凡却是不以为然。 至此四下无人,云天凡这才宽心仔细打量起这房间的布置。 白色的砖墙整齐堆叠,靠着床的墙下立着一条长案,香炉里点着根线香,味道有些清新,却也是平日里时常闻到的气味。 左屋是间极为清简的堂室,屋中间摆了一方桌椅,再有就是中堂上挂了一副慈眉老者的画像。 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响,随眼看去,庭院两旁种着两株开着红花的矮树,枝叶郁郁葱葱。 那棵息着两只鸟的树上一朵红花上结了一点嫩绿的果子,那两只有着彩色羽冠的鸟正欢快跳跃着,火红的喙轻轻啄着hua蕊,忽而又俏皮的互相追逐,在一片绿影丛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云天凡偷偷瞧着它们,悄声从房里猫着腰溜出去,那两只鸟却颇为机敏,听到有陌生的声响便跃过矮墙飞了出去。 踩过青苔细密的石板道,云天凡追着两只鸟出了庭院。小院儿外视野远阔,山峦之间青葱翠绿,絮絮白云漂浮着,鸳鸯声鸣,好似一片人间仙境。 很多树木是山野里不曾见过的,有些结着红色鲜亮的果子,沉甸甸压得枝桠都垂在了地上。 云天凡捡了根树枝,熟练爬上一棵笔直的树,树木顶耑四片坚硬的叶片当中拢着一只圆形果子,拳头大小鲜红翠嫩,细小的绒毛上缠绕着丝丝水雾。 还没待树枝碰到,那火红色的果子忽然从中间裂开两瓣,张成了一张嘴的模样,尖锐的牙齿密密层层,中间三条猩黑的细小舌头,随着剧烈抖动着发出嘶嘶的声响,浓稠的墨绿粘液滴到地上。 云天凡被这突然吓得不轻,一屁gu摔在地上,来不及抽回的树枝被果实怪物咬住,囫囵咀嚼着,眨眼之间一阵绿色烟雾随着酸臭味飘散开来。 那果子怪大嘴后连着一条细小的藤蔓,一圈圈盘缠着,从树杆上探下来,灵动自如。 云天凡慌忙往后挪,然而那果子怪物却没再往下。 一阵笑声憋不住似的自不远处钻了出来。 “元洵师弟莫要放肆”,小徒弟的声音响起喝断了那笑声。 “这小怪物叫做果子酒,温顺得很也并不会吃人的”笑声那人率先走出来扶起云天凡,继而拱手道,“让师叔受惊了”脸上尤挂着笑。 那人相貌生得与小徒弟颇为相似,只不过身形瘦消了些,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的柔气,行走起来却是龙虎之姿。 三人回到屋里,云天凡新换上了件斜襟丹色长褂,上面绣着一只白雀虽说有些俏皮,却倒使得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灵动,打眼看也有了个俊秀的少年郎的模样。 小徒弟从食盒里拿出几道精致的菜肴,四四方方已经摆好,云天凡饿坏了,也不客气,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着赞叹着,惹得元洵一阵的捂嘴偷笑。 云天凡正大快朵颐,几声爽朗笑声响起,大师兄洪亮的声音自门外飘了进来:“林师兄的信我看过了,小师侄就安心休息几天,我已按照师兄信中所述,派弟子前去寻找令尊,相信不久你们父子二人就能团聚了。” 言语声中,大师兄已经踱步走了进来,此刻他也是换了身丹色长衫,颜色更甚,上面绣了只云中仙鹤。 云天凡听闻,慌忙行礼,谢道:“多谢七师叔。嘴里依然鼓囊着,逗得大师兄哈哈直笑,继而又对两弟子吩咐道:“元澈、元洵,尘儿初来你们就随他到镇里去逛逛。” 二人听了甚是喜悦,想必是许久没下山了,朝着郑乐荷深深俯礼“多谢掌门师叔祖”。 ...... 用过饭后,元洵又找来了几名一同下山的青衫弟子。 众星捧月下,云天凡大摇大摆在前面问道:“我们该如何下山?" 青澈在前引路,取出一白色玉牌介绍道:“拿着各院的传遁玉牌,从设在神机院的法阵催动灵力,山下相通的法阵也会感应到,只消片刻便能到了。 言罢,一群人便到了神机院门前,虚掩着的朱漆大门上两只兽首张大着嘴,鼻子都穿着古铜色圆环。 人群里一瘦消的弟子抢先上前,正扣响门环,那只青铜小兽突然打了喷嚏,吓得那弟子一激灵,连连后退惊呼:“什么鬼东西”。 众人也是好奇,纷纷围上前去查看,那瘦消弟子伸手试探着戳了戳,那只青铜小兽居然开口道:“臭小子,莫挨老子! “一对小眼睛瞪得大大的,肥嘟嘟的腮帮鼓着,好似在生气,他那不清的眉毛越是拧在一起,却越是可爱,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云天凡上前捏了捏青铜小兽鼓囊的腮帮,乐道:“你是个什么玩意,真有意思。”小兽受不得侮辱,一脸凶狠模样左咬右咬,一边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莫挨老子,莫挨老子。” 众人正欲继续挑弄,往右边的门忽然被挪开了道缝,一扎髻小童探出了半个身子,奶声道:“诸位师侄休要嬉闹,莫吵了师父闭关” 众人慌忙随着元澈毕恭毕敬问声好:“拜见虚冲师叔” 一道虚影,云天凡只见得一小脸红扑扑的,穿了件红褂小袄,赤着足的小童近到身前。 小童一副奶音,有模有样手上虚扶道:“诸位师侄免礼”,看到人群中的云天凡,转而又说:“想必这位便是云天凡小师弟了,菜肴可还可口?” 云天凡不明所以,为何这位师兄会关心菜肴如何,心里只是嘀咕,“多谢师兄挂怀,真的好吃极了” 师兄那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老老实实随着虚冲师叔,进了院里,云天凡小声问元澈,“这个小孩儿怎么是我师兄了” 元澈小声道:“虚冲师叔乃是先天玄体,元脉俱全,先天生长缓慢,他这一年光景足抵如平常人十年,故而现在仍是小童模样。” “还是蛮可爱的”云天凡瞧着走在身前的冲虚师叔突然说道。 元澈听了一怔,赶忙附耳道:“小师叔莫要被冲虚师叔的外表迷惑了,还是莫要如此说的好。” 进入了侧殿,出现在云天凡眼前的是一个庞大的由机械齿轮拼接而成的符文法阵,法阵机械布满了整间屋子。 随着冲虚师叔将众人的玉牌嵌入到立在墙角边的青铜色机械圆台上,符文法阵慢慢亮起光芒,机械拼接成的圆环也开始缓缓转动着。 云天凡跟着众人走到法阵中央,机械圆环越来越快的转动着,齿轮卡啦声尤为刺耳。 一阵眩目的白光过后,一群人就消失在了法阵当中。 第三章白玉谁家少年郎 白芒消散只是须臾,云天凡从眩晕中睁开眼,也是在一间宽大的屋子里,法阵缓缓停下了转动,发出清脆的机械声响。 法阵外已经立着三名蓝袍弟子,面相上与元澈几人年纪相仿,他们举剑抱拳,元澈领着众人也是抱拳回礼,“多谢三位师兄。” 众人刚出门,迎面一人从庭外进来,领头的蓝袍弟子率先弯腰执礼:“拜见玉长老。身后众人也是深深弯腰执礼。 玉长老抬手虚拂起众人,继而微微一笑,打量起蓝袍弟子身后众人,眼光停在众弟子身后一身丹色长袍的云天凡身上,褐色的眸子闪过光彩,问道:“你便是我那林师兄新收的徒弟?” “见过师叔”,云天凡拜礼定眼看见,玉长老面上年岁不过三十,白面如玉,剑眉垂眸,微笑朝着他点了点头,甚是儒雅飘逸,宽大的白色长袍罩在身上,只见他转身离开时,才见得一只古朴圆环把及腰的长发拢在背后。 众弟子恭敬的目送玉长老离开,领头的蓝衫弟子这才送一行人来到门外,拱手道:“师叔、诸位师弟,今日当值,就恕不远送了”。 众人回礼,便出了城去。 出了围城便是街市,人群熙熙攘攘繁华热闹,云天凡左顾右盼甚是好奇,只不过街边有几名乞丐正跪对着路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佝偻着背伸手乞讨。 一名男乞撩开遮在眼前的长发,长发粘连成一坨,几道可怖的伤口上长着恶心的脓疮,豆大的黄绿苍蝇嗡嗡飞舞着,腥臭难闻,行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乞丐的左侧是个贩卖兽皮摊子,摊主肩膀上搭着一条雪白的毛皮,肥硕的大脸上一张油光发亮的大嘴卖力吆喝着,“上好的白骆皮,走过路过的仙友看看咯,上好的白骆皮咯”。声音刚落,就引得几名年轻人围上前去攀谈价格。 街市上形形**的摊贩,叫买此起彼伏,售卖的大多是一些兽皮、奇石,以及一些低级兽元,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稀奇的。 几名弟子围着云天凡朝前走,路人识得他们的衣服是青云宗的弟子,都自行给他们让开道路,那些也是修者模样的人无不投来羡慕的眼光。 那瘦消的弟子在众人前开路,大摇大摆甚是神气,却又像只猴子般的左突右窜,惹得路边几名小童捧腹大笑。 “元洪!”见他越发的活泼起来,元澈出口喝道。 见师兄有些恼了,元洪这才收敛了玩性,嬉笑道:“这不好久没出来了一时间得意了,师兄莫生气,莫生气。” 五人里有人接口道:“恐又是皮痒了,再想做出件笑掉人大牙的事来”,话音刚落顿时惹得众人大笑。 元洪摸摸脑袋讪讪道:“元绛师弟,那些旧日伟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说着拱手朝叫做元绛的弟子拱了个礼,也甚是滑稽。 他不明所以,自也插不上话,只得沿街瞧起那些售卖的小玩意来,边望元洪做着滑稽的东西逗笑众人,后退时不自觉便撞倒了一人,自己也是顺势被扯倒在了地上。 “哎呀!”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 那少女含苞待放的年纪,肤若凝脂,淡黄的长裙紧贴着胸围傲然,双腿修长曲线优美,青丝如瀑,杏眼含春眉目传情,琼鼻之下一张檀口,吐气**。 他哪经历过这种场面,顿时一阵血气窜上头,羞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胡师姐”,两名少年焦急跑来左右将少女扶起身,忙问少女是否受伤。 青云宗五人也是闻声赶到,元洪扶起小师叔,不待他发作,元澈拱手对那领头少年道:“午言兄,好久不见” “元澈兄,许久不见”,那少年也是回礼,又抱拳环视青云宗众人:“在下乾天宗秦午言,随即指着身旁的英气少女道,这是舍妹秦卿心。”又与余下三人依次做了介绍,两宗青年皆是抱拳行礼互道久仰。 两拨人相约进了家茶楼,秦午言与元澈许久未见,相谈甚欢。 青云宗三人与韩旭、韩昱的两兄弟一见如故,自是交流起了武技灵术。 云天凡并未学过灵术,武技也是一窍不通,与他们无从聊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被自己撞倒的黄衣少女。 那叫做胡酥的少女也正是一脸无聊,一截青葱指尖滑弄着盏沿。瞧见他正望着自己,妩媚一笑,朝着云天凡勾了勾手指。 云天凡在少女身边坐下便来不及开口,“刚才撞到姐姐,真是抱歉”继而却是话锋一转,夸赞道:“胡酥姐姐生得真好看”说完满脸涨得通红,惹得少女花枝乱颤,捂嘴道:“弟弟真的好可爱”作势在他脸上轻轻一掐,更是惹得云天凡脸上又是一阵火热。 坐在不远的秦卿心听到二人言语,哼了一声,也不知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正此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不时有少女狂热尖叫声响起,正谈话的午言元澈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众人行至窗前时,漫天的花瓣正缓缓落下,街上行人分至两道,路中间五名俊美少年各跨了一头白色异兽款款行着,正朝人群中尖叫的少女们挥手,领头的绿衫少年气宇轩昂,瞧见茶楼上的众人,微微点了点头,是以早已相似。 待那五名绿衫少年远去,元洪一脸不屑道:“这花架子五公子真是越来越骚气了,五只纯白行宣当真是阔气”,言语里虽是不屑却也难掩艳羡的神色。 “今年的比试有意思了”元洵一脸期待,嘴角上扬。 几人再寒暄几句,秦午言便要离开。 “真的吗?!”云天凡突然惊喜道,引得众人侧目。 胡酥娇媚一笑,附耳道:“弟弟可愿意?”少女温热香气吹至耳蜗里,更是惹得他神魂荡漾。 众人还未弄清楚他们二人有什么高兴的事,忽然响起一声,“哟,各位都在呢”一少年从楼梯处探出头来。 待那少年上了楼,先前窜出的俩灰衫小厮早已拂干净了一把椅子端了过去,那少年体态风流,轻摇折扇稳稳坐下这才拱手道:“秦兄李兄,许久不见”,不待二人还礼,转而见得人群里的黄衣少女,合上纸扇赞道:“一二年未见妹妹生得是越发的倾国倾城,美丽娇俏了。”少女欠身行了个礼,声音柔魅美目如丝:“多谢林家哥哥夸赞。” 黄衣少女正欲上前继续攀谈,秦卿心却是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下了楼去。 韩家两兄弟拉着黄衣少女随着秦午言朝众人拱了拱手也是离开,少女还不忘对着林姓少年递了个耐人寻味的眼神,待到下楼的又对着云天凡抛了个媚眼。 那林姓少年似乎只是为了那黄衣少女而来,乾天宗五人已然离开,不免得气氛有些尴尬,少年轻咳了声,朝着元澈拱了拱手也径自离去。 元洪看着林少年离开的背影,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一副惋惜的模样。青云宗众人相视无言,却是传来幽幽的一句:“小师叔,那姑娘不适合你”,此刻云天凡仍正陶醉着。 “元影你要吓死我呢”,元洪慌忙转头碰翻了桌上的半盘蜜饯,那声音正是从他背后发出来的。 没待元洪伸手碰到,那叫做元影的弟子已经飘然挪开,整个身体都罩在一件黑布里,只看见两只无神的眼睛,元洪无奈道:“身法是好,但你却越来越像个幽灵了”。 元影也不管他,沉声道:“秦午言,周身火焰灵气相对两年前浓郁了许多,至少精进了四阶。”沉思片刻继又道:“白玉楼,看不清,恐怕比之两年前,又进了七阶;林晚舟不足为虑” “嘶~”元洪倒抽了一口凉气惊诧道:“七阶!这是何等的怪物,难喽,难咯”。 元澈正若有所思,却听元绛开口道:“猴子,莫长了他人威风,灭了自家的锐气,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元洪捂脸道:“你行你上,我可不想再挨揍了。” 元洵看着元澈眉头紧锁,试探着问道:“兄长可有把握胜他?” 看四人都望着自己,元澈眉头舒展开笑道:“五层把握。”说完却是又陷入了沉思。 付了茶钱回到街上,街道上依旧人声鼎沸好不热闹,青云宗五人却是各怀心思。 云天凡挑了几件小首饰,见他们忧心忡忡也是无心闲逛,让元澈付了钱,恰巧天色已然有些暗淡,也只得提议回去。 又是一阵熟悉的白光闪过,短暂的眩晕过后众人又回到了青云宗。 出了神机院,天色却是清亮了许多,不曾是华灯初上的模样。 云天凡听五人谈论了几句两日后宗门比试的布置更是无趣,回绝了元澈相送的请求,自己按原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天色暗淡,已是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却是一陌生的弟子送来的食盒,得知元澈已然闭关修炼了,他心念一转,也不再多说,便打发那弟子走了。 ...... 夜已至深,云天凡躺在床上,正摩挲着刚买的玉簪,望向远处黑影迷朦的山峰,似是在暗暗盘算什么,嘴上不自觉又是笑意盎然。 第四章奇峰秘境藏玄机 天边染上了一片红晕,一夜无话。 云天凡独自走在通往后山的丛林中,山间薄雾还未消散,有些清冷。 驻云峰的半山腰有个寸草不生的平台,他喘着气极目远眺,沐浴在晨光里,四周的几座山峰一览无余,被露水打湿的衣衫阳光照射下,蒸腾起丝丝雾气。 往上的山峰隐在浓厚的云间,山势陡峭,树木更为茂密,层叠的枯叶覆盖着,并未有任何可见的道路,踩在枯叶上,脚便深深陷在枯叶里,不注意就摔在地上滑了下去,又回到平台上。 树木繁密,都紧紧挨着,云天凡便抵住一棵再挪往另一棵树,以此往复。 这一路虽是磕磕绊绊,想到那黄衣少女说的,“你要是能给我摘下驻云峰山顶上的一朵并蒂花,我便...”他便是喜悦了。 树木间传来一阵窸窣声响把他从甜蜜中拉回现实,正要攀到树上查看,却发现只是一只小猴子,左右摇晃在数木之间跳跃着,它手掌般大小,柔滑的毛皮纯洁发亮,只是在腹部有一簇金毛。 那猴子两臂悬在树枝上,两条绒绒的尾巴摇摇荡荡,云天凡倚在树上好奇的打量着,那猴儿三两下就跳到他的肩膀上,两点精致的水汪汪的小眼睛滴溜乱转,十分精明可爱。 他正开心的,忽感觉挂在脖子上的布包被突然掀起,“我的玉簪!”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怎料猴爪及其尖锐,手臂上划出了两道血痕,一吃疼只得松手,抢了玉簪小猴也不停留,跳上树一溜烟就跃上了山顶。 匆匆爬上峰顶,小猴龇牙咧嘴,正蹲在山洞前挥舞着簪子。 那洞口长着两株奇怪的人形开红花的树木,分立在左右,小猴只是在洞口左蹦右跳却也不进去,似在嘲笑般。 见它炫耀更是气恼,正扑过去,小猴却是突然哧溜一下错身逃开,云天凡正欲转身,奈何一个踉跄却是撞进了洞里,摔扑在地上。 还未等他起身,那小猴蹦跳着,踩过他的头顶洞里跑了去,拉开一段距离后还朝云天凡吐了吐舌头,一下子就又跑不见了。 他顿时被气红了脸,抓起地上一块石头朝着早已空荡的山洞里砸了过去。 山洞极为开阔安静,石头砸到石壁上,落到地上又滚了两下,又砸到了什么叮当作响,飘荡在孤寂的石洞里,空荡而又突兀。 云天凡小心试探着往里走,拐了个弯,他看到原来在石壁边缘依然落散落着许多光滑的圆形石头,密密麻麻足有数百颗,原来那声音是石球碰撞所产生的。 越往里走,随着脚步声响,洞壁上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绿莹莹的光,照得四周宛若白昼。 再往里走,环通曲折并无任何事情发生,再走了只不过十丈的距离便到了洞底。 靠着洞底石壁下有个石台,上面有一只方形四足鼎,里面不知装了什么,飘着淡淡的红雾。 石壁上是个张牙舞爪神态可怖的怪兽图案,那怪兽雕刻得唯妙唯俏,好似是从石壁上长出来的一般,在额头处有个红色凸起,那红色似像是血液一般鲜艳。 正欲靠近,那凸起物突然亮起了红光来,一阵急促之后,下面的四方鼎里也在此刻沸腾起来,令人头皮发麻的红色细丝如同一条条诡异的小蛇般,扭动着钻进那红色凸起里。 石壁龟裂,散成片片碎屑,云天凡仓皇退了几步,那红色凸起从碎石中缓缓飘起,竟是一个球形,球上依然缠绕着丝丝红色细线,飘飘忽忽。 脱离了石壁束缚,红球光芒大盛,那红光绚旎而妖异,好像拥有勾魂夺魄的魅力,他被这绚烂的光芒怔住了。 在这时,那小猴突然从石堆里一跃而起,跳上了石台,伸爪要去抓那悬浮着的圆球。 然而在它爪子刚触碰到那圆球瞬间,便被一阵红色光波弹了出去,重重的摔回了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看准时机准备抢回小猴子手里的玉簪,云天凡快要伸手时,那小猴疯一般猛的又是窜起,张口将那圆球吞进了肚子。 方鼎里的红色液体突然一阵沸腾,不待云天凡站稳脚步,蔓延出的红色液体已经滴落到石台上,片刻间石台轰然断裂,铜鼎倾覆,红色液体撒在地面上,如洪水似的蔓延开,腐蚀出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他来不及躲开便掉了下去。 在下落之前云天凡眼疾手快抓住了那小猴,自小猴吞了那红色圆球就陷入了昏迷,爪子里却依然握着那只玉簪。 怀抱着小猴,云天凡狠狠砸在了一堆石头上,往下的冲力接连让他滚了几圈,连带着一堆乱石掉进了一道黝黑的石缝,又朝更深处坠去。 灰尘已然散去,四周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云天凡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躺在一堆碎石上,点点光亮浮在四周,那光亮如同孩童般顽皮的跳跃着。 一块尖锐的石块深深嵌进了他的大腿,身下一片血红,各处的擦伤也都是惨不忍睹,每一下动作都疼得他呲牙列嘴。 云天凡爬下石堆,深深吸了口气,却是引得一阵咳嗽,胸中只觉得一阵憋闷,接着一口鲜血便喷涌而出,吐出这口浊血,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小子哎,醒醒...”,迷离间他似是听到一阵夹杂着水声的急促呼唤,从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清晰时而又飘渺。 他缓了缓气息,颤颤巍巍支起身,石头似的地面,在他手掌按压下居然陷了进去,软绵绵的,未等他去弄清楚原由,那水波拍打的声响逐渐清晰了起来。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黑暗里隐约有一团光亮若隐若现。 他扶着石壁挪了过去,绕了个弯,就看见那小猴从水底钻出来,欢喜异常,脸上被石头砸坏的破碎伤口居然不见了。那水潭不过草垛般大小的,每当小猴拍打水面时,潭水便会变幻出色彩不同的奇异亮光。 云天凡一脸诧异,便慢慢挪过去,脚下每踩出一步,柔软的地面便都会变幻出不同的颜色,他更是瞪大眼睛看得入迷,好似忘了身上的伤痛。 挪到潭水前,他艰难的伏下身,丝丝热气蒸腾着扑在他的脸色,潭水清澈见底,并无它物。 他将一只受伤的手指伸进潭水里,伤口在浸入水中的瞬息间恢复完好,他仔细端详着那条已然愈合的伤口,等了片刻见没有发生异样,这才一脸不可思议的将手完全浸到水中。 云天凡满脸欢喜,如他所想,受伤的手在进入水里的瞬间伤口便完全愈合了。 那小猴像是看懂了他憨懵的模样,拍打着水面,好似嘲笑般发出两声‘吱吱’的叫声。 云天凡却不以为然,等了片刻见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这才忍着痛跃到潭中,淹没在水里。 随着潭水里飘起缕缕血红后,一块尖锐的石头被扔上了岸,他腿上嵌入石块的伤口也同样在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愈合着。 只是几个呼吸,他全身伤口已然是全都愈合,正要钻出水面的动作却是一怔,一动不动的仰面漂浮在水中,片刻间云天凡眼睛猛然睁开,在一瞬间眼眸里闪过一缕流绚,转而却又恢复如常。 他直挺挺的钻出了水面,满脸的不可思议,沉默片刻,他利落的跃出水潭,如同魔怔般在三处岩壁上摸索着什么。 他眼神木然的在一面黑色石壁前停住,后退两步朝着石壁轰然一拳,这一拳罡气十足,石壁陡然坍塌之后,一片火红色的光亮照了进来,却是露出了一个隐秘的山洞。 隐秘山洞的地上大小不一的火红色的岩浆坑里,正翻腾着不断破裂的气泡,散发着丝丝热气。 火红的岩石深坑中伫着一头巨大骨架的怪物遗骸,骨骼通红,被一把白色长剑斜刺进头颅,深深的钉在地上。 在不远处,又是一头巨兽的骨架,但这只相对稍小些,全身骨架上覆盖了一层薄薄冰雪,在眼窝的位置被一柄通体火红的长枪贯穿。 这里是一个很奇妙空间,冰雪与火焰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却又相邻的世界。 云天凡双眼依旧木然,他攀上红色骨架,指尖刚触碰到长剑,凭空的卷起了一股劲风,将他一直推到洞口。 随之一团白色烟雾升起,一个罩在黑色斗篷的神秘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那神秘身影漂浮在空中,原本只是一片虚影,慢慢从空中走下的同时,逐渐有了实体。 他跌坐在地上,一脸愕然,小猴从远处跃到云天凡的肩膀上,两条尾巴左右摇摆着。 神秘人走到云天凡面前,从宽大袖子里伸出森森白骨的手掌,但手掌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层层生长出了皮肉。 手掌落在了小猴毛茸茸脑袋上,小猴不知怎的,再也没了先前的淘气,一脸温顺的享受着抚摸。那手掌转而又在云天凡额头轻轻一点,他与那深邃的眼睛对上,脸上的错愕慢慢融化开,化成了一滩平静的湖水。 第五章旧歌如卷亦如芒 黑袍人脸上蒙着面纱,瞧不清容貌,露出的一双眼睛温柔深邃,望向云天凡的眼神就如同看着自己孩子般的温柔。 “我见过这双眼睛...”,云天凡悠悠的呢喃出声。 黑袍人张开双臂,似是微微笑了,像是一弯月光,更是好看,云天凡深深陷在了宠溺的目光里,这温暖让他一刻也不想挪开。 小猴很自然的就跳到了黑袍人的怀里,懒懒的依偎着。 空旷的山洞里传来一阵断续的声音,“快回...去...吧”,他一时出神,并没有能察觉到这是哪来的声音。 这声音深沉嘶哑,气息缓缓,如同一位年迈的老人。 “快回去…吧,孩子”,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语气少了几分生涩,他听得分清,就在身前。 云天凡回过神这才注意,那小猴张着嘴,原本活泼的神情已经变得像是老先生一样的沉稳。 他愣了片刻,似是在思索着,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您在说话吗?” 小猴再次张嘴道:“是我,我的孩子”,声音变成了温柔的女音。一只猴子发出柔柔的女音,他却不感觉这很滑稽。 “孩子,那把剑下封印着曾经祸乱苍生的上古的妖兽” “是很强大的妖兽吗?”云天凡变了个好奇的模样。 “他们从黑暗中降生,焚烧森林,让大地干涸,使孩子失去双亲,犯下了累累恶行” 他再瞥向那两架的灰白的骨架,那里面似乎充满了力量。 “他们诞生于鸿蒙初开,是最古老的种族之一,他们嗜血好斗,数千年里他们的族群迅速繁衍、自相残杀。” 眼前慢慢浮现出了一幅栩栩的画面。 “在统治大地的数千年后,不知为何他们销声匿迹,终于世界再次回归平静”。 画面飞逝,「在那数千年之后,大地再次的生机盎然,森林百兽、河流大湖鱼虾虫鸟...,没多久大地上出现了新的生灵和族群,他们和平共存,一切都欣欣向荣」 “然而渴望不加节制,时间日久便会慢慢腐蚀内心,滋生出无边的黑暗,一些迷失的人堕入了这深渊当中,千年之后,嗜血杀戮的黑暗世界将卷土重来。” 「画面中,一名黑袍人割破手掌,暗红色的血滴在了石台上的女人眉心,女人**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骨瘦形销,眼窝深陷,显然是早已死去,在血液滴下的那一刻冲天的黑暗将她包裹住,黑暗编织成茧,并迅速碎裂,缝隙里闪耀着红色光芒,....慢慢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画面闪过几道波纹之后渐渐变幻成另一幅场景。 那是个满是火焰焚烧的世界,「一只丑陋的火红色巨兽振翅盘桓在山林上空,嘴里喷出的熔岩将所见的绿色焚烧殆尽,山岭般巨大的妖兽慵懒的挥舞起巨大的手臂将一座小山夷为平地」 画面流转,「天地间一片灰暗,破败的小镇中,一群黑色翅膀的小兽聚拢在一只四脚的动物尸体上,满口鲜血撕咬着,远处一道人影渐渐清晰,他的脚步异常沉重,那群小兽仿佛受到了惊吓乌泱泱飞到了空中,嘴里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 人类与妖兽之间的大战,在一座巨大的山城下缓缓拉开序幕,「山岭般巨大的妖兽在这座城面前也是如同孩童一般,巨兽带领着它的族群率先对人类山城发动了进攻,飞掷起的石块遮天蔽日,在那之后天空中飞行的妖兽、地上奔走的兽群如同潮水般撞击着山城,人类据城而守,战况惨烈....」 「人类死伤殆尽,只余下最强的几人仍然拼死抵抗,显然战争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在人类机械巨炮的力量下那些巨大的身躯行动缓慢的妖兽都只是活靶子,惨白的圆月下矗立着许多具残破的巨兽尸骸,如同早已风干的雕像...」战场上除了灰白和鲜红,就再也见不到了任何的光亮。 世界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当中。 沉闷片刻,点点星光升起,浩映沧空,如璨花盛开,两相皎洁。「几道人影身上闪耀着冲天的光柱,如同天神降临。然而,面对那只通体赤色异常巨大的妖兽,他们依然如同就蝼蚁一般…」 那巨兽黝黑的皮肤上狰狞着无数妖兽以及人类的尸骸,那些遗骸好像是长在它身上的毒疮,怪异的扭动着。 面对这恐怖骇人的景象,云天凡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巨兽仿佛是窥探到了这恐惧,伴随震天的巨吼响起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笑声,…画面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云天凡颤栗簌簌,黑袍人修长的指尖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他终于从木然中缓过神。 指尖点在他眉心间,刹时间,闪耀出千丝万缕绚丽的光芒,光芒钻入了他的眉心,眼前一片白芒弥漫,恍惚间,一朵白色花朵从石缝间逐渐悄然生长开,散发出奇异的五彩光晕,但只不过昙花一瞬就迅速消散,忽而,那本消失的花枝上又生出了一朵红色,却转而又逐渐幻灭...周而复始。 云天凡逐渐恢复了意识从水里钻了出来,水呛进了喉咙里,惹得他一阵咳嗽,那场景似真亦幻,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眼神怔怔浮在水中。 石洞里不知何时已然遍地青葱,墨绿色的藤蔓从远处蜿蜒伸进了潭水当中,如同一只苍老手掌牢牢的覆盖在地面上。 粗壮的藤蔓上长着朵朵白花,幽光点点肆意舞动,云天凡伸手去碰,那株奇异的花触手及折,自根部蓦然的断裂,漂浮在空中,他一把握住,“就它了”,喜悦跃然于脸上。 小猴吱吱乱叫着,顺着藤蔓上窜下跳,云天凡顺着它的呼啸声往前走。 只见,细小的根须深扎进了岩石缝隙当中,穹壁上龟裂出深陷的细纹。 碎隙间洒落的斑驳金黄汇聚一起,星星点点环绕飞舞着,游弋在石洞中间那棵高高隆起的苍劲巨树上,树叶片片无风自动,藤蔓垂洒。 小猴已经攀到了树上,从茂密的树叶丛中摘出了一颗果子,那果实上萦萦环绕着丝丝红色雾气,囫囵着将果子吞下,汁液四溢。 见小猴吃了没事,云天凡肚里饥饿难耐,三两下爬到树上,在他眼前的那颗果子鲜红欲滴,正要去摘,小猴却吱哇乱叫着飞身跃起把将要采到的果子抢了过去,随即咬了一口。 小猴吃了口果子好似格外的欢乐,在宽大的树杆上打着滚翻起跟斗来,他恨得牙根打颤,偏又是奈何不了它。 云天凡下了树正又瞧见了颗果子,却有团绿莹莹的东西突然落了下来,眼疾手快,他稍后退了一步抬手接住,一颗果子上插着他的那只玉簪。 “小子,你吃这个” 云天凡宝贝似的将簪子小心的擦了又擦放进怀里,脸上的疑惑一闪而过,闻声望向树上,小猴爪握成拳抵着毛绒绒的小脑袋侧躺着,另一只爪子里握着啃了半块的红色果子,神态自若。 小猴翻身跃,不自然的弯着腰,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小子,这个才是你该吃的。” “那是真的?” “你指什么?”小猴似乎恍然明白了他浅薄的心思,似是睥睨天下般悠然道:“何以为真,何以是假?” “你落到洞里便昏迷不醒,若不是在摔落时救了吾,这天地精华的灵果,哪会分与你吃。”那小猴讲完,便两口啃光了果子。 他不以为意,果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小小咬了一口顿时整个脸都拧在了一起,忙啐了嘴里的果肉,一脸的苦相,“没熟,酸的!” “你再品一品”,猴子笑道。 云天凡咋了咋嘴,惊喜道:“忽然甜了”,就这样一阵酸一阵甜,他将果核也啃了个干净,果核只有指甲盖大小。 小猴杳然跳到云天凡的肩膀上,在他头上敲了个脑瓜崩,“走,带你出去”,他一瞥头将果核握进了手掌里。 在小猴的指挥下,云天凡见到了一面石壁,那石壁平整透亮,宛若一面镜子能印出人影,最顶上能见到隐隐光亮,的确是个洞口。 他摩挲着光滑的石壁问道:“这要怎么上去?”小猴只是哼着不知腔调的小曲并不作答,跃到地上敲了敲石壁道:“再等等,再等等。” 话音刚落,云天凡一脸痛苦捂肚倒在地上,身上泛起柔莹的绿色光芒,四肢扭动翻叠,脸也不自然的开始抽动变得越发,涎水溢出二目圆睁。 周遭飘起淡绿流光如蛇般钻进了他的口鼻里,身体逐渐鼓胀,一时间四周光芒萤动,藤蔓渐渐干瘪湮灭,他如同一吹满了气的羊皮水囊悬浮着水面上。 小猴盯着看了一会,高兴道:“还好还好,无碍无碍。” 一阵风起,小猴跃道充满灵气的云天凡身上去,已经积聚的青紫色灵气一掌拍下,只不过泥牛入海,气雾的灵气从他嘴里泄了出来。 再是一掌,云天凡积淤在体内的灵气如同倒进了冷水的油锅,周身雾气蒸腾,如一片薄舟顺流而上,往洞口窜了过去。 飘悠悠的却也没再飞更高,山尖云端下,一片绿林气势磅礴排列规整,在一阵短促的呼哨声过后,忽似是泄了气,朝着山下急急下坠,落地翻滚了几圈砸烂了一颗歪脖子小树。 落到了山下,见日头仍是高悬,他却也不管衣衫褴褛,似是摔坏了脑袋似的疯癫着拉起小猴迫不及待跑进了镇子里去。 才入了集市里,便听见了少年男女们清脆的嬉笑声里夹杂着集市远处传来的熙攘喧嚣...一片人间烟火。 第六章看花择枝莫问柳 那白面少年被胡酥挽着手臂,神采风流,云天凡忽却不敢上前,只远远的看着。 那群人身后跟着两排护卫,清一色的红白袍甲,气势如虹。 少女明艳动人,曲线婀娜。 远远的眼神与胡酥对上,一瞬间,不由得五味杂陈尽写在脸上。 只是看了一眼云天凡正要转身逃开,却被一短衫小厮一把推倒,颇为嚣张跋扈,嚷声道:“哪来的野小子,敢挡我家少府主的路。”不由分说便是一脚踹了去。 云天凡此时已经灰头土脸,疲惫浸染,一下便倒在了地上,腿脚不知怎的,瑟瑟发软,耳里尽是一阵的嗡嗡声。 四下围观的人群已然是议论喋喋,看起了热闹。 那少年见家奴与人拉扯,行到二人面前,眼神冷冽对那小厮道:“罗三,平日本少爷就是这样教你的?” 那小厮脸色不甚好看,“平日里就是如何行事的,也不曾见少爷训斥过,今日这是怎了...”,嘀咕声细弱蚊吟。 “狗仗人势的东西,怎的让你敢在青云宗的地界上耍威风了,存心要丢我广陵府的脸面?”那少年摇着扇,环顾四周继续呵斥。 见自家少爷似是有些愠怒,自然也不敢顶嘴,忙跪下央道:“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 胡酥咯咯笑道:“哟,原来是天凡弟弟”。 云天凡衣衫破烂,肩膀上被那小厮踹了一脚,有块黄土的脚印,狼狈不堪,怯生生的也不抬头看她,那小猴早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连个遮羞的由头都没有了。 那少爷模样的人见胡酥与他相识,不由的将胡酥搂得更紧了一些。 忽听人群里有声音响起:“这不是那位青云宗小师叔吗,怎么这般狼狈,莫不是下山跟猴子打架了吗?” 少年闻言阖上纸扇,挑起天凡的下巴,嘴角似是扬起了一抹冷笑,“来人呐,将青云宗小师叔搀扶起来”,在青云宗三个字特意加重了音调。 两名壮硕的护卫,将依旧有些痴呆的的云天凡扯了起身。 少年拾起掉遗落在地上的玉簪,云天凡看簪子落在他手里,正要去夺,却被少年一闪身躲了过去,错身之间那少年的纸扇已经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纸扇在云天凡头顶轻轻敲了两下,“收好”,那少年随手将玉簪丢给了身后的老者,只留给了他一阵似旋风般的笑声。 一群人随之散去。 小猴不知从哪窜出来,跃到云天凡肩上,望着离去的那一行人,似乎若有深意的‘吱吱’叫了两声。 此刻,在青云宗云输阵瓮城前,已经围拢了不少人。 这云输阵是为一些未能御空的修者准备的传送法阵,这些人大都是些少年,其中以参加此次选拔并准备拜入某一宗门的少年居多。 院前,一名青衫弟子正与众人呼喝着,安排传送次序。 忽看见了人群后跟着的云天凡,“小师叔,您这是去哪了,可让我们好找”,急跑到天凡身前,却瞧见他衣衫破烂的模样,惊道:“您这是怎么了”。 云天凡微微抬头,见是那位接替元澈给他送饭的弟子,是叫元歌,专司些杂物事宜的弟子。思存片刻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回了句,“没事。” 元歌还想说些什么,他却是摆了摆手。 ..... 云天凡换上了那件丹色长褂,再到演武场前时人群已经密密麻麻里外围了三层。 一座圆形高台上,五条长幡高悬,上印着五宗各自的印记。 主台上最正中空着五个座位,应是五宗各宗主的位置无疑,下方左右依次还有座位。 上首座那位老者稳坐如泰山一般,尤为耀眼,须发皆白,髯长整齐白眉长垂,眼目半阖正仔细端详着一卷古简。 云天凡再要仔细看,忽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踉跄着扶住石栏才没倒下。 他使劲拍拍了脑袋,依旧昏昏沉沉:“怎么回事,吃了果子之后我的身体就开始不对劲了。” “灵元果包涵着万千灵气,你没能把它炼化,灵气溢出在你体内流窜,只不过精力透支罢了”,小猴打了个哈欠继续道:“你筋骨锻炼得不错,休息一晚就缓过来了” 郑月荷并没发现异常一把拉住云天凡,他正在昏昏欲睡的,脚步有些虚晃,随着行到那位白髯老者面前,郑月荷深深恭敬一礼道:“曲先生”。 曲先生抬手虚扶:“郑宗主勿须多礼”,见了郑宗主身后正昏昏欲睡的云天凡,拂须微笑缓缓道,“这位小友便是林上宗主新收的弟子?” 那声音传入耳中透魂震魄,恍惚间似听得了那位老者浑厚的声音,一下让他清醒了不少。 曲先生眼神矍铄满脸红光,并无寻常老人那般枯槁之气,端是有些仙气飘然。 云天凡神色一凛,肃然弯身恭敬拜道:“曲先生好。” 二人皆是晚辈,自是听得曲老先生一番教导,唯唯称是。 未几时,其余四位宗门领袖也都陆续到了,寒暄客套入了座。 是时,听到台下响起一阵吵闹声,云天凡微微转头只见是一名少女,玲珑环佩姗姗行来。 一袭淡青儒胸宫装,肌肤恰如白玉无暇赛过雪中春梅,一片薄唇绛点色,眼似秋波无名珠,淡蹙娥眉若柳狭,腰垂如蔓如丝拂风柳,长胫润珠壁巧步生莲花,香溢满四座。 人群自然分开条路,虽然依旧喧闹却没人敢轻薄孟浪。 少女款步行到台前,朝着诸宗长辈欠身行礼,宛然一笑道:“侄女拜见诸位叔伯”,声似莺呢。 左起二座是乾元宗长老兰若雪,她捂嘴轻笑道:“璇儿长大了,出落得越**亮了,看把那帮傻小子迷得。” “可有喜欢的男子,兰姨替你做媒。” 少女娇羞道:“兰姨您又取笑我”,脸上尽是羞窘的模样,竟起了片片绯红。 众人正谈笑声刚歇,圆台中间流影闪现,稳稳站住了一道身影。 那白面青年长发飘然气宇轩昂,向主台深施了一礼后,转朝围着的人群拱手道:“诸位有礼了,在下岳正清,蒙....”还未等他继续,却听一声断喝声响起。 “——慢着!”话音传到,只是未见有人出现。 四下人头攒动,接着却是听到一阵尖锐激昂的乐器声中,一男声响起,气运十足,颇如晴天霹雷:“ 在下墨林云晚舟,代家父问你们好。” 那少年高高跃起,飞过人群,飘然落道了擂台中央,朝着主台位置微一拱手,畅然道:“小侄林晚舟拜见诸位前辈”,话虽说得恭敬却是难掩轻慢。 云天凡座在下位,听到身旁有人嘀咕:“这个混世魔王怎么也来了。”他自然认得这少年便是那少府主。 郑月荷笑道:“原来是林少府,家父可安好?” “多谢林宗主挂怀”,“家父公务繁忙,特派我等恭贺郑宗主新任”,林晚舟说着一抬手,一名短须精瘦的老者已立于身旁,悄无声息不见流影。 老者托着一只四角镶金的红木长盒,一手掐诀,嗖的木盒包裹在一团红光里朝郑月荷径直飞去,“略备薄礼,请郑宗主笑纳!” 郑月荷见来者不善,明显是来找茬的,一道劲气射出指尖,一时间较起劲来,居然与那名老者相持不下。 台下人头攒动,台上灵气四溢,二人对峙之间迸发出强大能量,那短须老者佝偻着背,形同枯槁,摇摇欲坠的身体里不想居然蕴藏着这样无穷的力量,红色与绿色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两道弧形屏障。 高台上众人不由的屏住了呼吸,二人灵力深厚,灵气碰撞出的气旋撕扯着旗帜,猎猎作响。 那老者终是年迈,体力不如,一张干瘪的脸上涨得通红,汗珠化成淡淡水汽飘至空中,一不留神便卸了半分气力。 高手过招,止在咄嗟之间。 老者稍一分神,便被郑月荷抓住了空隙,顿时落了下风,一泻千里,那盒子也失了掣肘,猛的朝他飞了回去。 红木盒子快到砸到老者的面门上时,却见他收力一矮身,盒子自他头顶飞了出去。 然而未等盒子落地,却被一只虚幻的巨手牢牢握住,咻的掠过老者头皮,到了郑月荷手中。 小猴子瞧得热闹,立在云天凡肩上道:“灵气运用自然,化虚为实隔空取物,这年纪修为如此,资质还算不错。” 郑月荷将盒子放到矮几上,小猴从云天凡肩上跃下,那嵌着金色扣的盒子被他缓缓打开,里面是只碧玉的簪子。 云天凡神色一凛,见那盒子里赫然装的就自己买的那根玉簪,他朝云晚舟望去,只见他那俊俏的脸上挂着一丝狡黠的笑。 “多谢林少府厚礼”,郑月荷瞥了那盒子一眼。 坐在一起的几人也都好奇,却见着精致木盒里装的分明是个女儿家的玉簪,“这分明是要羞辱我青云宗”,五长老乱糟糟的胡子根根竖立,握着拳恨恨说道。 那老者吃了亏,却也不气,朝郑月荷抱了抱拳:“多谢赐教,郑宗主灵力浑厚,老朽甘拜下风。” 那老者才退下,却又跃上了一名与先前那位形貌相似的老者,“请郑宗主赐教”,老者抱拳道。 他双手横于胸前,祭出了一柄浑天长柄大斧。 斧身上篆刻着奇异的印记,萦绕着红光,巨斧落地砸出了一个深坑,地板上形成了无数道碎裂的纹路。 老者抡起长斧武起势来,斧柄高出了老者一个头的距离,却被他使得虎虎生风。 郑月荷只是信手拈起匣中的玉簪,飞身跃至台上,灵气灌输进玉簪里,迎向那老者攻来的气势。 第七章事起争锋浮云变 兵铁撞击声蓦然响起,一件翠绿的玉簪在郑月荷手中既然挡住了巨斧的攻击。 老者站定弓腿向前,巨斧横在胸前暗暗发力,身前虚空中现出了一团模糊的花白兽脸。 一只独眼巨狼缓缓出现,吼声震天,鬃毛根根格外清晰。 “兽灵!”,五长老喃喃自语:“白色三眼冰狼”,突然愕然道,“他是水陵老人,玄夜城玄冥三令使!” 的确他便是臭名昭著的玄冥令使,他们兄弟手段毒辣,早已闻名,只不过先前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水陵老人深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阴狠。 三眼冰狼巨大的身影傲然站立,郑月荷被笼罩在黑色的阴影里,如同一只兔子。 冰狼嘴里呼出的丝丝冷雾,使周围的空气陡然变得冷冽了许多,猛的一声嘶吼,卷起了一阵彻骨的寒风,片片雪花也随着落下。 云天凡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巨大身影,向五长老询问:“师兄,什么是兽灵?” 五长老神色凝重道:“只有修炼千年以上的元兽,濒死时才会出现的一种灵体形态”。 “或是自愿,亦或是用秘法被人类修者强行炼化”,他冷哼一声,“歪门邪道,中州除了上五宗的传承灵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其他的兽灵。” 郑月荷显然也是吃惊不小,只不过在瞬间又恢复了从容,在冰狼巨爪拍下的瞬间腾空飞起,绿色光亮在他脚下绽放,每踏出一步就会升起簇簇白色花朵,身形化作无数道残影。那是青云宗秘传身法,“万步太虚!” 冰狼举起雪白色的巨爪,连连朝着空中挥舞,尖锐的指尖划破了数道残影,将地砖砸成了片片瓦砾。 掀起的尘烟碎石中,郑月荷将玉簪钉在冰狼身前,无数道灵气细丝将冰狼双足紧紧缠住。 郑月荷身形浮在半空如同天神降凡,一声怒喝,“虚元绽怒!”,刹那间身后绽放的满天花蕊里射出道道精芒。 万道光芒刺破烟雾打在冰狼身上,发出阵阵沉闷的撞击声,同时郑月荷摆出防御的姿势,灵气化实在他手中凝成了一柄长剑。 他刚在调整好身形,一柄巨斧划破青空便朝他砸去,电光火石间他横剑格挡,甩出巨斧的力量极为庞大,让他一时也抵挡不开,僵持时水陵起腾空握住斧柄,将劲力再次传入兵刃当中。 水陵老人虽然看着干瘦,气力却是不小。 二人从半空打至地面,气息紊乱皆是满脸通红,只听各自一声怒喝,体内灵力瞬间爆发,两道白绿色身影撞到一起,灵气碰撞形成的爆炸气旋将他们生生推开。 被震开的二人都不好受。先前比试已经让郑月荷消耗了大半的灵力,猛的退了两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一缕鲜血从嘴角滴落。 水陵老人最为狼狈,唔的咳了两口鲜血,斧刃在石板上拉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才停下。 水陵老人受了伤冰狼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嗷呜’着挣脱不开束缚,凄历的悲鸣声盘旋回荡。 水陵老人擦掉嘴边鲜血,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花白的胡须随风飘着,突然眼中凶光大胜,眼球爆凸,一脸疯癫模样,喝声道:“血祭·融雪!”,话音刚落冰狼全身被白芒笼罩,闪烁耀眼。 场中没来由的刮起了一阵旋风夹杂着冰雪,好一阵风雪散去,那只冰狼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水陵老人一身玄铠伫立在场中熠熠生光。 五长老再一次惊讶道:“玄元兽铠!”。 “月磬师兄,玄元兽铠是何物?”,兰若雪转向五长老问道,居然连她也不知道。 五长老虽是个糙脸络腮胡子的壮硕大汉,外表粗犷却是博学。 “吸纳元兽后,兽灵不仅会供宿主驱使,有些兽灵还会根据它们不同的本体特性,赋予拥有者新的能力,”五长老看着场中突然有些疑惑,“只不过他...好像用了某种秘术...” 五长老沉思片刻,咂舌道:“这老家伙不要命了,消耗自身寿元催动灵兽,强行融体!” 台下的话郑月荷自然不知道,他身形一滞,突然捂着的嘴里冒出了股股鲜血。 猝不及防场下响起了一片骚乱,众人皆是愕然,云天凡看见人群中相继有人倒下,一不注意立在五长老身旁的徒弟突然倒在他的身上,嘴里冒出血来。 “元儒”,五长老眼疾手快抓住将要滑到地上的徒弟,焦急道:“谷师叔您快瞧瞧元儒这是怎么了。” 将元儒安置在座位上,谷长老搭住脉搏,表情先是凝重,转而又是疑惑,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并无异常,也无中毒的症状” “徒儿感觉如何?” “手脚瘫软,无法调动灵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皮愈重……”渐渐只听到他微弱的呢喃声,元儒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失去了知觉。 “气息微弱,但无性命之忧。”谷长老又了搭脉沉虑了片刻,这才笃定道。 又是几名弟子吐血倒地,还没等说出半个字就已经没了知觉。 谷长老一一搭脉,也都查不出是何问题,颇为无可奈何,这能吩咐院下弟子去取些消毒除瘴的药丸。 一口气还未喘匀,偏在这时,突然比武场中传来一声凄厉,众人抬眼望去,郑月荷单膝跪地,正捂着胳膊脸色煞白,一条断臂扔在不远处。 水陵老人单手擎着长斧正再往前去,五长老脾气暴躁,见他欲下杀手,大喝道:“恶贼,胆敢伤我师兄”,率先冲到了场上。 五长老手中长棍与斧刃碰到一起,精铁摩擦滑过,火花四溅。 显然与郑月荷交手斩落了他一条手臂,却也是没能讨到便宜,凝成的兽铠也已然破损没了光泽,水陵老人性命垂垂,干瘪的老脸由白转红,又黑得透亮,一口淤血终于憋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 如此恶人,才又断了他师兄一条手臂,五长老自然不肯饶他的,场上画面便有了滑稽的一幕,天波边吐着血边抵挡着五长老如暴风骤雨的攻势... 找了个空隙,五长老一棍将天波击起,长棍杵地,石砖击碎溅起的碎石在他一击横扫下,连带着碎石将水陵老人打飞了出去。 水陵老人被击出了场外,一路滚到林晚舟脚下,满脸血污,已然是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五长老朝地上躺在的水陵老人长棍一指,豹眼圆瞪:“无耻竖贼!”,没等他再开口,一灰衫弟子从远处匆匆赶来,“五长老,宗主无恙,急召您相见” 五长老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自然明白若是取了天波老人的性命,必然是要与广陵府发生火拼,宗里灵泉境修者已经昏厥了大半,独他一人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可,若是示弱却又要让青云宗声誉置于何处。 转念再一想,众人昏厥当中定有蹊跷,师兄定时发现端倪这才遣人来寻他。五长老冷哼道:“看在林少府的面子上,今日且饶你性命”,林晚舟悠然坐在椅子上摇着折扇,微微笑着不也理他,此刻整个比武场早已乱作一团。 “广陵府那厮欺人太甚”,五长老才进了院里就放声大嚷,见到郑月荷失了血色一脸倦色,半阖着眼睛躺在榻上,这才压低声音,“师兄如何了。” “断了一条手臂而已,有谷师叔在,死不了”,郑月荷挣扎着直起身。 “性命倒是无碍,只不过,若要接上断臂,老朽可是无能无力了”,谷长老一捋胡子继续道:“还得上清宗慕容宗主亲自出手,方能复原。” “可慕容宗主与师傅云游去了,不知踪迹该如何找到他们”,云天凡一脸惆怅道。 郑月荷叹息一声道,“无妨,眼前危难才是头等大事。” “师兄可有发现什么端倪”,五长老焦急道。 “恐怕是有人在膳食里下了毒”,“说来奇怪,也不知是何毒物,居然能瞒过谷长老。” 五长老若有所思,“绝大可能是有奸贼下毒,我今早刚回宗门水也没喝一口,所以我才得以幸免。” “这毒应该还与修为有甚关系,我等淬体境也甚无碍”,谷长老道。 三人都是神色凝重,片刻沉默,郑月荷道:“我已派人去寻六宗前来商议,此危机还需我们协力” 突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杂乱拖沓,似乎脚下踩到什么,重重摔倒在地,气息喘喘:"不好...不好了,苍南宗和广陵府突然发难……他们已经朝这边来了",一名脸庞青涩的弟子依着门大喊,那弟子是郑月荷先前遣去请六宗来人的。 “什么!”五长老霍然站了起身,“苍南宗那帮鸟人也投靠广陵府了?”。 四人具是脸色大骇。 “他们终究还是抢先动手了”,郑月荷脸色潮红,咳嗽着。 五长老狠狠道:“师兄和他们拼了”,脖子上青筋暴突,双拳紧握。 “三弟,莫要冲动,他们人多势重,终究还是我们吃亏。” 郑月荷艰难的说完,转而朝着床底指了指,“从密道走。” 第八章夜影下瑟路朝西 众人钻进了床下密道里,略微仓惶。 蜿蜒的石洞中,粗糙的石壁上深凹着一排方洞,油灯安静在里面燃烧着,随着深入幽暗的石洞逐渐紧缩。 应是年深日久的缘故,地面上积了一层灰尘,脚步走过如同飞絮漫天。 石洞不是太高,也只能容下一人行走,五长老走在最前,谷长老压后,才沿着往上的阶梯走了几步,便听到杂沓的脚步声在他们头顶响起,交谈声贴耳可闻,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不发出丝毫的声响,似乎石洞上壁只有薄薄的一层与外界相隔。 慢慢的往前走了一段,出现了往下的土阶,四周突然开阔了不少,渐渐的他们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不知什么时候郑月荷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也没人言语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 坑道急转直下变得越发的陡峭,地面坑坑洼洼覆盖着厚厚一层细碎的沙土。 道路难行,云天凡个头不高,不过五尺有余,转下之后,五长老一直弯着腰,勉强能走,先前洞顶光滑还好,到这儿头顶着的都是些松散的碎石土块,那些便落到他头上,碎土落下掉进衣服里,碎石砸在头上,直让他心神烦躁。 洞内昏暗,也不知走了多久,依稀听见有水滴落下,狭长的洞中‘滴答’声清晰可闻。 细小的灯苗轻微摇晃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略带着一些腥味,那水滴声也越来越近,像是擂鼓般急促。 云天凡感觉似乎有一阵风将水汽吹到了脸上,毛骨清凉,烦躁感也跟着烟消云散。 郑月荷在前面站住,众人好奇,都伸长脖子往前看。 洞穴折角往下,在拐弯处有个大的凹进的坑洞,里面碎石堆砌成的一座石床,左边有个围着的半圆水槽,水滴从洞顶缓缓落下,汇集其中。 水漫了出来,潺潺沿着青苔绿草的痕迹渗进了甬道里,一朵朵小白花长在沟壑两边。 五长老扶着郑月荷到石床边坐下,“师兄我们现在此处稍作休息吧”,见师兄双眉深锁,缓缓问道:“师兄伤势可还好。” 郑月荷眼睑深垂,眸子里似是浓雾迷糊不清,声音也是绵软,“无事...” “走得匆忙倒是有些饿了,师兄我们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了,可是快到了?” 郑雨荷朝五长老瞥了一眼,思索了片刻道:“再有一炷香便能到山下,出口在清元镇老屋石碑下面。” 五长老道:“劳烦谷师叔带着他们先行,让师兄再休息片刻,我们随后赶上。” 三人继续上路。 听脚步声已经走远,五长老肃然道: “师兄是否早已知晓会发生今日之事?” 郑月荷长长吐出一口,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本以为我断了一臂,没了威胁便会无事,可他们...”,鼻息声长。 “师兄,你糊涂啊,他们既然早已经谋划,岂会轻言放弃。” “好不容易太平几年,又将大乱了”,五长老愤然道:“玄夜城乃是恶,我等本该捍卫正道,与他们拼个高低!” “意气用事!”,郑月荷面色似有些愠怒,“让我如何拿全宗上下弟子性命来赌。” “月磐,我答应过师傅一定会守护好宗门...”,沉默片刻忽又缓缓道,这个承诺像是一块石头悬他的心中。 “可现在呢!弟子离散,宗门已然顷覆”,五长老长叹:“你仍旧改不了优柔寡断。” 郑月荷思忖良久,一口气长长呼出,“先召集周边暗探再做打算吧。” 五长老沉默良久,“目前各方形势尚且不明,也只能如此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走吧师兄,谷长老他们应该到出口了。” ..... 路一直往下愈发的陡滑,借着微弱的磷光看到已经没了落脚的土阶,慢慢的甬道就一直前倾。 一直滑到了一堆松土里,已经能看到出口出的迷蒙的光亮了,此刻天色已经黯淡,云天凡模糊看到一个身影探头站在石碑下等着。 “小师叔,东西找到了吗,那名弟子见云天凡出来,兴冲冲的将他拉出了坑道。 石碑竖在一间破屋门前,一颗小树从残垣断壁里蜿蜒生长,四下荒草丛丛,谷长老阖着眼,静静的趺坐在屋中一块石头上。 云天凡向谷长老行了礼,好奇的四下打量着,“给您留了吃的”,那弟子将一块包在油纸里,巴掌大的糕饼递给他。 也许是许久未进食的缘故,他并不感觉怎么饥饿,此刻无事可做,还是接过糕饼,吃了起来。 正当云天凡囫囵着将最后一小块糕饼也吞进了肚子时,五长老踉跄着从洞口探出头,脸上头顶上都沾了不少泥灰。 他抹了抹嘴啐了一口:“还是刚入门时钻过地道。” “原来你们这帮臭小子是从这里偷偷溜下山的”,谷长老站在屋檐下抚须微微笑着。 五长老尴尬的摸摸了头,“让谷师叔见笑了”,仿佛是想起来少时的种种,“这一晃都有三十年了”,颇有些怀念意味的叹了口气。 五人围着微微燃着篝火坐下,气氛却慢慢冷到了冰点。 郑月荷清了清嗓子,对着那名面庞稚嫩的弟子问道:“元沭,其它各宗门当时情况如何”,“可见到了观海阁孟阁主?” 元沭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当弟子到了听风院时,那里早已经乱作了一团,多方打探才知道,各宗的宗主、长老早已被玄月城掳了去,但是去了哪里却是无人得知。 这玄夜城乃是位于中洲极北,北境严寒之地,自从六百年前的一场举世浩劫终了之后,便鲜少在中洲露面,世人知道的便是人婴与水陵老人。 “确定是玄夜城吗?” “白底黑狼头三角长旗,亲眼所见。” 元沭作为青云宗情报暗探,自然知道狼旗便是代表了玄北城。 狼旗的出现,表明了玄夜城的势力已然对中洲展开了入侵。 事态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了,郑月荷眉头皱起沉默了片刻,吩咐道:“拿着令牌召集清元镇周边暗探”,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颜色翠嫩的三角令牌递给了元沭。 元沭受命拿了令牌走后,郑月荷突然神情严肃,正色道:“天凡师弟,本要今日空了时告诉你的,你父亲已经找到了。” 云天凡一怔,百感尤生。自他记事起,就未见过父亲,关于父亲的细碎过往只是从村里人嘴里听来的,听到风言风语便是一通脾气,母亲及其不喜谈及父亲,却在醉酒之后念叨着他的名字。 “莫非,是孟阁主”,五长老大感惊讶:“云师弟是孟回山、云萦夫妇的孩子?” 郑月荷点了点头,“师傅在信中便是如此说的。” “五长老居然也知道母亲的名字?!”云天凡心中好奇,脑中不由的回忆起了那个不修边幅,平日里除了清晨都迷糊着的酒鬼形象,这样的农家妇人居然会让千里外宗门长老所闻,不由的在心里升起了一丝疑惑。 还未等云天凡开口,原本明灭的篝火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嘶嘶声,火焰猛然窜起,涨成了七道小火柱。 五长老紧锁的眉头突然放下:“来了!”,倏然起身,跟着郑月荷朝屋外走去。 绕过残碎的照壁,入眼中的棕绿荒草肥茂,长得足有一人高,像一排小树层障重叠,此刻暮色降下,荒草里一阵悉索的虫鸣。 四人站住不多时,夜色中一阵风微微刮过,眨眼间元沭领着一群身形精瘦黑衣人在平地上站住。 七人整齐一致,斜背着短剑,黑色面具敷在脸上看不清表情,灰暗下只看见七双明动的眼睛,却也不说话。 元沭恭恭敬敬的将七名黑衣人各自从怀中取出的纸条呈给郑月荷,纸条黄褐古朴,指头大小,上面依稀看到一排排蚂蚁般的小字。 一张张仔细阅读之后,郑月荷的脸色慢慢变得深沉,愈发的难看。冷哼了一声,一拂袖将纸条紧紧的攥在握起的拳头里,直到骨节发白。 五长老借过纸条看过了一遍,胡子立马竖了起来:“这帮奸贼欺人太甚!” 怒气过后转而又叹息道:“孟阁主,当称我辈楷模。” “我父亲他怎么了?”云天凡一脸焦急。 郑月荷轻声道:“不用担心,你父只是受了些轻伤...” 不等郑月荷说完,云天凡抢过纸条快速略看起来,翻到最后一张,三排小字末端写着「观海阁主殊战力竭,受袭于玄夜城人婴手,四肢具折,囚往北行」。 字字如刀,他像是心里断了根弦,双手无力垂下,呢喃道:“手脚都断了...” 郑月荷师与五长老眼神浅浅触碰,柔声道:“师弟暂且放心,玄夜城目的,是为了收拢我八宗为他所用,定然不会伤及令尊性命,我们且再等等消息再做打算。” 言罢,郑月荷一挥手,薄薄轻灰弥散,眨眼间七名黑衣探子消失在原地,没了踪迹。 是夜,清元镇雾霭朦朦,一条细小的身影在漫漫夜色里矮身窜行,趁着寂静,朝着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行去。 第九章抱环山爻谷镇关 晨间水雾氤氲,日光旖旎化开薄雾,缱绻清新。 一夜翻山过岭,直到日头初生,青云山最高的峰顶也已经看不太清了。 云天凡正双手枕头,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桠上闭眼假寐,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吱吱声,惺忪间看到一只招风耳通体白毛的猴子,从远处树间几个跳跃到了面前。 白猴子跳在云天凡身上,吱吱乱叫,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胡乱挥舞着。 看着白猴癫狂的模样,这让略通兽性的云天凡也是一头雾水。 白猴蹦了几次之后,见云天凡不理它,嗖的将他衔在嘴里酥饼抢了就跑,三两下就跳到了树下。 一声惊呼,云天凡没能将它抓住,赶忙跟着滑下树。 追了两步,白猴将酥饼丢在地上,往前又跑了几步,静静的立着不动,云天凡捡起酥饼朝白猴立着的方向看去,适时丛林间响起索索落叶碎裂的声音。 小猴从树后溜了出来,树叶间漏出的阳光照在地上,它站在阳光里,全身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粉,散发着耀眼的光晕,白猴乖巧的蹲立在一旁。 云天凡迎着刺眼的光望着,“你跑哪里去了”,云天凡看着龇牙咧嘴的小猴憋了憋嘴问道。 小猴咧着嘴也不理他,对着白猴子吱吱叫了两声,两只猴子径直跑进了树丛里,云天凡自讨没趣,索性一屁股坐到一堆枯叶上,拿起半块酥饼啃起来。 不多时小猴慢悠悠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小猴,将一个灰色布袋拖到他的面前,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哗啦啦的,小猴将布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地上,“顺路给你掏了些东西”。 云天凡看着一堆乱七八糟,里面什么稀奇古怪都有,大多的是一些圆溜溜青绿色果实。 一次在森林里迷了路,饥饿难耐时尝过这种果子,闻起来倒是挺香甜的,可扒开厚厚的一层果皮,浅黄色的果肉里包裹着许多黑色的硬籽,酸涩无比十分的难吃。曾有人将这种叫做“蒲蕉”的果子拿来酿制果酒,酸酸甜甜滋味倒是不错。 “这些破烂路上你一定会用得上。”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从这里走的?” 小猴吱吱笑道:“你这种小娃子,想做什么一眼不就能看出来了。”说着接过一旁猴子递来的圆葫芦,拧开木塞嘬了起来,果香四溢芬香醉人。 云天凡白了它一眼,在一堆蒲蕉里左右翻找,还算是找出了几件东西来。 一柄怎么也拔不开鞘,斑驳锈迹的短剑、一本蓝底薄皮书,四方字体书上撰有三字“苍空诀”、一只九褶束口的方囊,七八枚兽元品质尚佳,余是些铮亮的铜板,再有三个物件形状怪异不知何物。 “再给你看样东西”,小猴从兜里掏出了个小指一般长短不甚起眼的黑色短管。 短管制作精细,入手冰凉,云天凡转动短管看了一圈,还是从细微处见到一条细小的缝隙,他旋开封蜡,从里面倒出一个小卷,摊开黄褐纸张,上写着六个古篆小字「黑水城,孟回山」 云天凡突然神色一凛,眉目波涛汹涌。 ...... 山峦环抱,一座关隘夹在两座山之间,城墙灰暗低矮。 门洞上雕刻着两个歪斜斑驳的小字「爻谷关」,下方一扇小门只容得下一匹马车通过,城门左右立着两名花白胡须的老兵,身着薄皮甲执着短矛。 满装货物的大车晃晃悠悠驶进关里,大车走过之后避让的行人才再次陆续排队进城。 城墙单薄,年深日久生长了许多绿苔,枯槁断枝在砖墙裂开的缝隙中盘错着。 云天凡跟在一群背着行囊的行脚商人身后,队伍缓缓走进了隘门。 四下不甚光亮,一直往里走了约有一丈洞深,瓮城上旗帜风展猎猎作响,却不见有人值守。 大约走了二十丈才见开阔,石板路两边店铺邻比,行人不少。 左排第一间高悬着的幡挂上写着个“酒”字,棚架下排着三个方桌,四名壮汉围坐着,赤着膀子大声哗闹,一统哄笑之后将大碗里的酒一股脑的全都倒进肚子里,随意的抹了抹嘴,相视又是一顿哄笑。 街上行走的人们大都身形肥硕,肉铺前围拢着一片吆喝着砍价的丰腴妇人,人声鼎沸倒是繁荣。 灵谷镇被环山包围着,地置偏远,是广陵府十三司镇中最贫穷的一座边隘,土地贫瘠,农作物难以生长,多以捕猎元兽为食,因此民风也颇为彪悍。 穿过人群,小猴站在肩膀上滴溜着一双小眼睛,云天凡正好奇的四下打量,街市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尖利的叫声,桌椅摔地声随之响起,顿时人群四散鸡飞狗跳。 云天凡一愣神,不知从哪飞出一截断腿凳子朝他砸来,正要挪身躲开,却被人猛地一拽,扯住袖口拉到房檐下面。 拉住他的是个脸上满是污黑孩子,额头上微微隆起有些淤红,正抵着一面竹匾,暗自发笑。 二人被竹匾笼住身影,身边是个摔烂了摊的包子铺,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从蒸笼里滚落地上,孩子也不嫌弃,将包子一一捡起来兜在衣服上,吹了吹上面的浮灰就朝嘴里送,街上拳拳到肉的乱斗自当成了一出好戏来看了。 孩子吃完了一个肉包子,开心的抹了抹嘴上的油脂,满足的滑坐在地上,眯缝着眼从竹匾细缝朝外看,外面打得精彩时,嘴里不由得含含糊糊轻声叫着好。 下意识又抓起一个包子正要再吃,似乎是总算想起了身边还有个人,转过手朝云天凡抬了抬要给他吃,云天凡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摆了摆手没接。 小猴趴在云天凡肩膀上,被孩子见着,又把包子要递到小猴嘴边,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自顾嘀咕了一句将包子叼在自己嘴里,从斜跨的布兜子里,摸摸索索拿出一个香梨来,挑逗似的朝小猴晃了晃,小猴见是水果这才打起精神,将香梨一爪子扣住,细细啃了起来。 孩子呵呵一乐,又啃着包子看起了戏。 云天凡看着孩子将五六个包子全都吃下,呼喝哀嚎声才总算停了,二人推开竹匾从压着的残桌破凳下面钻出来。 街市上狼藉一片,破窗烂门早已不见了人影,等了片刻才有铺子里的伙计将门挪开一条细缝,偷偷朝外窥看,见真是散了斗殴,这才嘈杂着收拾起残局。 不知怎的一阵莫名风卷起,乌云刹时滚滚,铮一声雷声惊起,豆大的雨点来得迅速,噼里啪啦将刚探出头的人们又砸了回去。 孩子一把拉起云天凡,避开一地狼藉,七绕八拐到了一方院子的门檐下,年深日久还能依稀辨出青瓦红砖的颜色,只是木门已然陈腐破烂,摇摇欲坠。 那孩子没有预兆,一脚将院门踢开,云天凡心里一紧,“这是遇到强盗了么”,本能的要躲,却不想那孩子竟将自己的手钳的死死的,竟挣不脱丝毫。 庭院中,四下散落石像数尊,千奇百态,全都半掩在土里,正屋当前有棵矮树,叶密葱葱垂如伞幄。 拉着云天凡径直跑进了正屋,孩子这才将他放下。 “上好的目鹿脊子肉”,孩子一边朝门外喊着,将布包放在八角桌上,掏出一个油布纸包朝门外晃了晃。 一位邋遢胡子的老者,形容枯槁,随意靠在树底下,烟雨朦胧,浑然一体,不是嗯声应那孩子的话,他便如同树荫里一片老叶悄声无息。 老者举着一只白绿色圆口瓷瓶,淌出的黄绿色液体如一条长线般灌进嘴里,满足的一抿嘴,酒液从嘴角溢出来,滴在胡子上。 他抬起粗布广袖随意擦了擦嘴,打了个酒嗝,再要喝酒,瓶里却没了。 见老者没有动静,孩子又喊了一声,“老酒鬼!” “哎”,老酒鬼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清亮穿透雨幕,“来了,来了。” 老者砸吧着嘴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踉跄着反复几次才站住,佝偻着腰靠着树,眯缝着眼睛望着天,似有些醉了。 满是补丁的单薄长衫拉拉夸夸的罩在他消瘦的身上,竟像是个孩子穿着大人衣服般的滑稽可爱。 老者慢悠悠挪出树荫,穿过雨幕行到门前,“老咯,身子骨不行咯,不知哪天就要死咯”,他敲了敲后背吃力的说。 屋当中,有口古朴的方鼎从房梁上悬下来,孩子在明灭的火塘里添了几根木材,"呸呸呸,你又喝酒烧坏脑袋了吧。" 老者呵呵咧开嘴,“今天又闯祸了?” “不闯祸,那得多没劲,我得闷出病来”,孩子自顾拾起地上散乱的木材,“欠桃二娘家的酒钱,午晌时候我去付过了。” “桃家二娘子让给你带话,她惦记了你”,说完钻进了侧间房里,半息又探出头,散乱着头发道:“老鬼,替我招呼朋友”,说完踢沓声朝后院响去。 一句话似乎挠着了老者,老脸一红难为情轻声咳嗽一声,转而盯着云天凡上下打量起来。 老者眼窝深邃,清明神色一转瞬又恬然自若,“娃娃体格子不错嘛”,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云天凡被盯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老者缓缓将视线移到立在他肩头的小猴身上,字字冷沉:“白毛镗金猴,你养的?”,声音冰凉一字一顿。 第十章夜风凉月露绒霜 老者一屁股在火塘边的坐下,自顾呢喃道:“肉太少,听说肉还是酸的,没劲没劲”,突然大笑起来:“莫害怕小娃娃,老夫逗你呢”,手里拿起根木头沿着铜鼎边缘轻轻敲起来。 日渐西斜。塘里添了柴,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蒸腾的水汽渐渐弥散开。 在铜鼎沉沉的嗡鸣声中,水慢慢咕嘟起来,“水开咯,小娃娃将鹿肉与老夫递来”,老者慢慢悠悠,侧身指着云天凡身前方的黑木矮八角桌子。 老者身上散发出的无边气势狞利如刀,让云天凡如坠冰窟,一时间竟没能缓过呼吸,两眼怔怔无神,小猴趴在肩膀上也没了神气。 见云天凡一直愣着,老者咳嗽了一声,只得自己晃悠着起身。 目鹿的脊子肉被两块厚厚的骨质包裹着,骨质外生像是一对翅膀,急速奔跑时会伸展开,飞跃百米,顾活劲很好,肉质细嫩。 老者手中多出了一柄薄刃小刀,手腕轻轻挥动,闪着寒光,横竖画了个“卅”字。 “嗖”,没看清动作刀已入袖,他将大块的肉放置一边,只拧起削落的薄片平摊在掌中,右手轻柔的在肉上抚过,肉上竟升起了一股雾气,而后逐渐飘散起一阵奇异的香气。 他将肉片投入鼎中,肉片落在水上像是叶叶扁舟,静静在水中摇摇晃晃又如一片片白羽落坠水底,转瞬间一簇簇金色的光柱从水底升起。 老者捧出一个奶白色胖肚圆口罐子,将一颗颗从里面掏出的红色果子投进汤里,蒸腾的热气骤然泯灭。 他手上有条不紊,拾起还燃的一截木材,抬手在铜鼎四边各敲了一声,铜鼎发出浑浊而独特的嗡鸣声。 过了两息,铜鼎里原本金红的汤汁,忽地收缩凝结,形成一块光洁的亮面,一缕缕刺冷冰凉的寒气从鼎里飘散出来,直让人后背发凉。 再一敲,冰面碎裂汤汁如春江潮散,焕然如瀑,看得云天凡两眼发直。氤氲香气扑面而来,浓郁幽深,像是一条条虫子往鼻子里钻,不由分说直撞进脑子,震得他神魂荡漾。 老者一脸自得,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那个谁...来这边坐。” 云天凡咽了口吐沫,缓了缓神,躬了一礼:“前辈有礼,小子云凡”,等到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老者将汤盛入碗中递给他,云天凡接过木碗,金黄色汤汁鲜香浓郁,如一汪刺眼的日光,他轻轻啜了一口。 汤入口腔唇齿激漾,绵长似一条长线从喉头滑落,暖暖的在胃里拍打,一瞬间全身毛孔张开,如春花朵朵绽放。 老者拨弄着塘里的火,淡淡的问道:“小娃娃,老夫这汤如何?”,天色暗淡火光摇曳,映在他瘦消的面庞上,竟添了几分高深莫测。 云天凡将木碗搁下,忙道:“好,好喝!”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好在哪里?”,老者一脸期待似的问道。 云天凡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了一套说词:“前辈刀工精妙,举手之间竟能烹饪出这般美妙的汤汁,有这般手艺的,这世间绝计是找不出第二人来的。”顿了顿,有些浮夸的拿起碗一饮而尽,“啊~从未尝过如此好喝的汤。” 老者愕然楞了楞,片刻忽又换了副颜色,抚须大笑:”哈哈哈哈~算你小子识货“。 “当真如此?”老者紧着又问了一句。 “当...当真。” 老者如遇知音,在云天凡肩膀上拍了两下,“天色暗了,你且等我掌灯来”说笑着举起燃火的木棒起身进了后院。 小猴凑到云天凡耳边轻语道:“啧啧,你怎的把青云山上那帮腌臜家伙相互舔屁溜腚的话学来了。” 云天凡一脸为难道:“这老大爷太吓人,我实在想不到别的话了呀...” “我....”他再想说什么却听到踢踏的脚步响起,只得赶忙收声。 本以为是那老者回来了,等声音走到跟前,却是个小女孩,穿着一套干净的灰色长裙,头发氤氲披散着,容貌清秀。 小女孩恬美一笑,有两个酒窝,云天凡怔怔看得入神,女孩抿嘴又是一笑,开口道:“魏老头,没欺负你吧。” “云小兄弟和老头子聊得很投缘”,魏姓老者的苍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小女孩拢了拢头发坐下,盛了碗汤浅浅尝了小口,咋么咋么嘴:“不错唷,魏老头手艺见涨嘛,有进步。” 魏姓老者将檐下的两盏灯笼点燃,听到小女孩夸奖,满脸堆笑走回座位上。袖里微动,刀芒上下翻舞,将摊在手中的鹿肉分成了数十小块,肉块滚滚落入鼎中,迸起了朵朵晶莹的水花。 铜鼎里汤汁正慢慢翻滚,魏姓老者又将从墙上布挂着的干菜揪开三四段加入鼎里,汤勺搅动静静沉入汤底,“云小兄弟从哪儿来,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舀了半勺浅浅闻了闻问道。 小女孩一把将汤勺抢走,“哎哎哎,魏老头你扯那些干嘛”。她盛了碗肉,递给云天凡:“你好呀,我叫今瑶”,小女孩侧过头看他,笑如春花烂漫,火光闪闪印在她浅色的眸子里。 云天凡躲开她火热的目光,结巴道:“你...你好。” 今瑶咳嗽了声,转又盛了碗递给老者:“这老头嘛,你就叫他叫魏伯好了。” “....魏伯好。” 老者双手接过碗,看着满满一碗肉,脸上乐开了花,露出一口还算洁白整齐的牙齿,呵呵笑着。 今瑶双手捧着木碗,翘鼻细细嗅着萦绕的香气,“虽然人不太靠谱,不过嘛,这做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看见云天凡与魏老头一脸傻样,都傻乐着,转又一脸惋惜似的摇头道:“你可别跟他学坏了,这老头子人品可差了,好色贪酒,调戏桃家二娘子却又不负责,真不是个男人。” “...嗯。” 魏老头满脸通红别过脸去,自顾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今瑶将脸朝云天凡凑近了些,问他:“小哥哥,你叫什么呢”, “我叫云...云凡” 看着云天凡手足无措的笨拙样子,逗得女孩儿咯咯咯发笑。 云天凡吃着目鹿肉慢条斯理,品味着浓郁的肉汁味道。 魏老头砸了咂嘴,叹了口气,又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么好的肉,没有酒可惜了”,像是因此会抱憾终身似的。 云天凡听罢忙搁下碗,从丢在一旁的布包里拿出那只随身带着的兽皮水袋,双手奉到老者面前:“这是我家乡有名的好酒,请魏伯品尝。” 魏老头惊咦忙接过水囊,轻轻嗅了嗅,面露喜色,细细抿了小口,咂摸几下脸上的笑颜色逐渐晕开,朝嘴里灌了一大口,“好酒,好酒啊。” “这酒可有名字?” “在我的家乡,人们将这种果子酒叫做‘猴儿酿’。” “猴儿酿...”魏老头看了一眼一直趴在云天凡肩膀上的小猴,“好...好...好”,连又灌了两口。 看着魏老头心满痴迷的模样,今瑶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夜色更深,在二人热情的挽留下,云天凡也逐渐和这一老一少二人熟络了,相谈融洽。 塘火谧谧,魏老头贪嘴又喝醉了,像一只老猴子卧睡在地板上,一脸满足,小猴则窝在一旁脸上更是通红。 只剩二人四目相对,云天凡又显得拘谨了,今瑶却显得格外高兴,拉着他跑进庭院里,在台阶坐下。 “今晚的星星可真美”,女孩儿双手捧脸,翘鼻玲珑,望着漫天繁光,星眼如波,云天凡不自觉看着女孩,越发出神,待女孩要看他,他却又羞涩的忙转回头。 “你衣服坏了,脱下来帮你补补吧。” 云天凡将脸撇开,不知是不是火烤的,竟有些飞红,魏老头正此时低声呓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侧躺着背对二人,继续睡了。 云天凡将衣服紧了紧,有些慌张:“没...事,晚些我自己...”感受到,女孩目光,越是最后声音细不可闻。 “你是觉得我不会缝补衣服吗?”,女孩朝云天凡挪近了些,傲娇的哼了一声。 “没有...没有”,云天凡慌慌张张转身解释,对上女孩盯着他的琥珀色眸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腼腆的低声道:“谢...谢谢” 女孩儿扑哧一下,“嘿嘿,你真有趣。” 月露绒霜,繁光点点,静谧夜下。 夜风飞下山峦,掠过树梢,拂过少女如墨长发,“起风了”,今瑶站起身跑进院中,树叶轻灵也跟着翩翩起舞,今瑶稚秀的面庞上四溢着欢笑,灯月照映,两相皎洁。 正愣神时忽听到院外响起异动,“着火啦,着火啦...”,铜锣敲击声响彻,依稀分辨离着不远,云天凡身手矫健急跑下台阶,攀上围墙三两下爬到了屋顶上。 定眼看,约莫是隔了三四条街道,一座占地颇大院落正被火焰笼罩着,火蛇窜起,噼啪作响声夹杂着人群呼喊声随着风传进耳里。 火光照耀了大半个城,照亮了整个夜色。 第十一章月下风火势两立 盈月高悬,迸裂的火花被风吹起,扬上了天飘得老远。 今瑶仰着头大声问:“是哪里烧着了?” 云天凡远望骇然,正此时火光缠住了那三进的院落,连带着猎猎烧着了紧邻着的民房,民房里担水的人进出呼喊着,而那院子的大门却是半阖着不见有人进出,火烧的烈也没人顾暇到它,两个黑色大字正正写着“卢府”,浮在高悬着的漆红匾额上。 男人女人、小孩的呼叫声连成了一片,震荡着脑袋轰隆隆的。 云天凡怔愕不语只是手指向北边。 红光光亮的边缘一点星火明灭,悠悠落下又飘进另一栋房子里,赤色火焰瞬间暴起,风往北边吹,火光肆掠游,荡绵延一片,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烧得通透热烈。 醉酒的魏老头摇摇晃晃爬上了屋顶,恍惚间风声大作,扯起了他的破烂长袍,呼啦啦的让他左摇右摆。 热浪升天,远远望去如一团艳丽的花朵盛放,绽开来一捧浅白色的花瓣,北风拂过妖娆的扭动着,打着旋儿散上了天,乘着风如同蝴蝶叶子似的四散飞了。 远远的从瓮城里急行来一队人马,领头的络腮胡子壮汉在卢府门前打马停住,扯着嗓门如破锣般大声喊道:“防火驿赵老头在何处,速来见我。” 喊罢他一抬手“尔等速去协助灭火”,行队的兵丁迭声遵命,四散进了救火的人群当中,壮汉勒转马头视线直盯着卢府大门,若有所思。 不多时候,一位矍铄老者匆匆赶到马前,扯了扯湿淋淋的衣角在侧马前拱手道:“下官参见虞都尉。” 虞都尉见他行礼,点头道:“火势如何,可在掌控?”,得到老者肯定的回复后,忽又想了想补充道:“不急灭火,先疏散邻里,确保无人伤亡。” 老者受得命令,往烟起的方向奔去。 那青烟悠悠飘过两条街,如丝带般束住了一座三层的小阁楼,在最高处有名孩童正攀住围杆往外瞧着,身旁一名头饰精美的妇人团扇掩面,皱着眉头扯住他的领口,小童咿哇叫着想要将妇人的手打开。 小童活泼可爱,小脑袋上左右扎了两个小鬏,那妇人放下团扇将他搂进怀里,面庞却是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周正,甚是灵动隽秀,忍不住让人想多看几眼。 烟雾弥散,掠过“福记酒楼”悬挂的高幡,四名大汉正依在二楼栏边吃酒调笑,光着肥硕的上身望风侃侃,好不快活。 「吹火燎发北望皆是风烟,倚栏旁看却道风清云淡」 觥筹交错间火焰蛮缠,欢腾的朝着更北面的房子跳去,干燥的木质结构房屋转眼就被点燃,一番席卷泥瓦哗啦啦散落在地上,摔成了一片土灰。 然而,只半盏茶功夫,火便烧上了那三层的小楼,火蛇游动爬上了门廊,再一跃蹿上了二楼的飞檐,缠绕着吐着火红的信子。 那妇人本还是远远看着,不想火烧得迅速,眨眼便被困住了,刚要在窗口呼救了两声,便被烟火呛了回去,那虎头虎脑的小童更是哇哇大哭起来,脸涨得通红鼻涕糊了满脸都是。 小楼三丈滚滚生烟,那妇人不敢再往窗口呼喊,四下人声嘈杂,呼救声更是不显,眼看着火焰急速游上了三楼。 云天凡立在屋脊上,角度恰好能见到小楼里的情景,见那妇人抱着小童瑟缩着并不往楼下避难,正好奇时,魏老头指着那对母子,醉朦朦的脸上泛着红光,嘿嘿拍起了手:“困住了,困住了,烧起来咯...烧起来咯。” 听罢,云天凡却是想也没想滑回了院里,朝门外奔去。 今瑶在背后喊道:“哎,外面那么乱,你别乱跑呀!” “救人!”云天凡猛然拉开院门,头也没回右转进了巷子里。 跑过亮着油灯的两排土屋,来到小楼前,火已经烧进了屋里。 云天凡一脚踹向小院的木栅栏门,‘哐啷’一声木门倒地,碎了个稀烂。越过了小院,眼前的门窗上火焰游动,将布帘和窗纸烧得干干净净,门框摇摇欲坠一脚便能被踢开。 进了楼里火并没有如想的那般汹涌,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建造的竟耐得住火焰灼烧,只从窗户的木格子中间呼啦的窜进来,热气蒸腾让人难耐。 云天凡身手矫健,两三呼吸间便奔上了三楼,只见那妇人搂住小童无力的瘫在地上,眼睛微微眯缝着似乎昏了过去。 小楼里如蒸笼般,云天凡已然浑身湿透,手忙脚乱将那妇人摇醒,一口气也不敢多歇,歪歪扭扭将妇人搀扶起身,腾出手抱住小童往楼下走。 才出了院门,毫无预兆那座坚固的三层小楼燃着火,在他们身后由上而下哗啦啦坍塌下来,几根粗大的木椽倒在废墟里,猛的又弹起来,溅起的碎木四散飞射。 ...... 日头渐初升,橘色的光爬上山峦,柔和静谧。 这火起得莫名,不知是何种缘故,只是一直往北蔓延。 眼见火势难以收拾,云天凡将小童与妇人交与了今瑶照顾,便也加入了救火的人群当中。此刻他精疲力竭,正与三位年纪相仿的少年瘫靠在一座石墙下。 那座原本宽大的院落已然被火焰湮灭,一具具石柱瘫躺在黑色的灰土里,如同死去多时的尸体一般僵硬苍白。逃出升天的燃烧物们,喘着薄烟,依稀飘上了天。天地苍白,如人间白雾,好似飞雪过境。 空气中白色的灰漂浮着,救了一夜火的人们,苍苍悠悠被落满了头。 四人灰头土脸,相视一笑还未多言,身后石砌墙的院子大门猛的被撞开,‘砰’的一声,惊得四人齐身回头,眼见一条人影从院里倒飞出来。 那人脑袋触地,脆声声的磕在碎石路上,一触地却猛的弹起身,剧烈的咳嗽起来,两口血吐到地上,被厚厚的土灰包裹住,成了两泡灰影。 少年十七八的模样,干瘦的身上着了件灰布短袍,似乎是被火焰灼烧过破烂不堪,少年挣扎着双膝跪行上了两个台阶,在门槛后面立着一名中年精瘦汉子背着手,眼神漠然,“没用的东西,一点也没长进!” 少年才低下的头准备要磕,却被他一脚踹出,又倒翻出去。 那少年却迅速弹起身,跪伏着不依不饶,正要再爬,中年汉子下一脚已到,让他再次栽倒回了路当间,鲜血漓漓拉拉吐在胸口。 中年汉子移下两步台阶,正欲抬脚再踹,却瞥见云天凡四人靠在墙边,哼了一声将脚收住,拂袖退回院里。 脚印宣红印在少年脸上,满身土灰颇为狼狈,血混着口水不自觉从嘴里淌出来,他却也不擦,踉跄着跟回院里去。 云天凡好奇,便挪到院门口,扒着台阶朝院里看。 只见那名中年汉子端坐在廊下,在院里两边立着两队少年,细细听道人群里传来喋喋私语声。 “大师兄,这也太惨了,师傅怎会下如此重手...” 人群里多是痛惜,盯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大师兄的一点点挪过他们身边。 “嘿,你还不知道吧,听说大师兄昨晚把蛟海帮的熊黑铁给捅死了,天还没亮蛟海帮的一众人就来问罪了。” “怎么会!”,“大师兄不是只有凡武境了吗,怎么能杀得死大黑熊呢。” “哎,谁知道呢。” “师兄这下可惨咯。” 少年跪在台阶下,挪至那中年汉子面前,沙哑的求饶着:“师傅,我错了,师傅,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师傅...”,一个个响头磕在石板地上,鲜血混合着眼泪,一脸的狼狈相。 中年汉子闭着眼,喝道:“还不快滚!” 那少年见师傅铁了心要将他扫地出门,又转向立在一旁是少女:“师妹,帮师兄求求情。” 那少女冷哼道:“瞧你现在的样子,还有之前风采翩翩的大师兄的样子吗?现在你修为尽散已然是个废人,得罪了蛟海帮,让我爹爹如何留你!” 话音刚落,前庭响起了两声怪异的‘咯咯’笑声,干细的像是捏着嗓子似的声音传来:“哟,韩门主,是什么事情让您发那么大火呀?”,“您消消气,生气呀皮肤容易变差的呢”,干瘦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妖娆的摇着一柄巴掌大的小折扇,捂着脸娇笑着,在身后跟着一名光头壮汉,身长足有九尺。 那被称作韩门主的中年人身体稍作前倾,依旧闭着眼。 那干瘦男人毫不客气,在一旁木椅子上坐下。转而忽是才发现跪地的少年似的,一脸惊讶:“哎哟,这不是宁肖少侠嘛,怎么弄得如此,地上凉,快起来。”说着却是咯咯笑起来。 韩门主猛的睁眼,斜扫过那阴阳怪气的干瘦男人:“温先生觉得该是如何解决此事呢?” “温某呢,有一个小小的提议,不知道韩门主可否愿意听。” “但请温先生赐教。” “我们副帮主呀,喜欢打猎,说不定能从这方面呀讨他老人家欢心”,这温先生说话时不停扭动着身体继续道:“指不定咱们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说完捂嘴嘿嘿一笑,手指妖娆的对着跪地少年一点。 韩门主拱了拱拳道:“还请温先生明示。”面上却古井不波。 “呵呵,听说贵门在莫托山脉圈了块猎场,我们呢帮主很感兴趣,”话锋一转,两眼眯缝成一道:“不知明德兄准备何时割让。” “要是我不同意呢!”,韩明德眼里一道精芒闪过。 “那今日就要八炎门下上,陪葬我那死去的兄弟!”温先生身后的彪形大汉抢先爆喝。 言罢摆出一进攻姿态,铸铁巨拳相锤‘铛铛’回响,紧跟着十数道身影从阴暗里闪出,手执各式兵器直指八炎门众人。 话不相投,一场恶斗在所难免!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