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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神宰》


 序幕

天地失色，沙漠的尘土为之静止。
空气受到莫名的拘禁而无法逃离，阴云笼罩。
熊熊烈火焚烧着城镇，灰暗的毒蛇将居民缠困原地。
竭力嘶喊，扭曲的白骨手臂伸向无谓救赎，面状骇人。
鬼哭狼嚎的声音在四野响起，恐惧在地面弥漫。
男孩发了疯似的向地狱中心狂奔，尽管汗水浸湿额间，炙热舔舐肌肤。
压力浪潮般涌来，瘦弱身躯颤栗，双腿几乎软倒。
生物的本能抗拒着他，回到家中。
但他还是赶到了门前。
火焰仍在蔓延，屋内已经成为火海，浓烟滚滚。
男孩想去辨认火焰的色彩，视野却一阵模糊，头痛欲裂。
终于他找到了，在一地残骸的中央，那个他要保护一生，至亲的女孩。
双足悬空，哀求而挣扎着想要扳开钳着脖颈的手腕，快要死去。
而那原主，来自深沉的黑暗。
阴霾掩盖了高大的身形，压迫感迎面扑来。
缓缓转身，一双猩红的眼睛显露。
无比可怖，充满憎恨的血眼。
大脑又一阵抽搐，记忆闪回，男孩倒在了火海里。
燃烧的木桩不断落下，逐渐将他的身躯掩埋。
最后的视线里，黑影带着女孩，一步步消失在离镇的路上。
犹如恶鬼般的诅咒，仍在耳畔回响：
“寄下卑微的生命吧，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第一章斩断灵魂之剑

位于努国首都布伦德劳斯的竞技场依旧人声鼎沸。
为时七天的武斗大赛即将迎来最后一战，观众们纷纷讨论着先前激烈的赛况。
努国向来尚武，四年一届的武斗大赛每每都能成为空前盛事，吸引努国上下甚至异国的民众前来参观。
人们的热情在这座古老的竞技场内拥堵如潮，即使经过了六天的鏖战仍毫不退减。
终于，随着太阳的西斜，一声洪亮的嗓音短暂平静了喧闹的看台。
“各位观众！”
盛装的主持人站到一侧高台上，大声喊道：
“感谢你们前来布伦德劳斯观看本届武斗大赛，经淘汰数十位选手，今日下午我们将在万众瞩目的总决赛中选出大赛的冠军！”
煽动之下，全场欢呼。
“下面有请两位选手进场。首先是本国的实力武者，在数次比赛中表现绝佳，为人称道的——詹姆斯·艾拉！”
语落，一男子自通道走上竞技场中央的比赛场地。
男子三十来岁模样，体型高瘦，手握一柄银色长枪。
“再来是本届比赛的一匹黑马，在各种比拼中突出重围的年轻剑士……罗亚·克林特！”
伴随着喧嚣声，另一人进场，那是个有着棕褐色短发和瞳孔的青年。
青年的肤色较浅，面容精神，他比起詹姆斯略矮一些又多了几分精壮，一把剑挂在他的腰间。
两人默默对峙着，不动声色。
终于裁判上场，举手示意场内安静后，他看向两人：
“本赛实行自由竞技，武技种类不限，时间不限。参赛者不得袭击观众及裁判，比赛开始后一方离开比赛场地或举手投降即视为失败，一方失去战斗能力后另一方立即停手，参赛者服从判决，可有异议？”
作为赛场，百来平方的圆台有数米高，战斗范围则扩展至台地边缘的白线。
名为詹姆斯的男子轻轻瞥了对手一眼，随手舞动长枪，枪体如蛇般游走身上，却又散发出刚烈力劲。
罗亚·克林特则拔出剑，郑重地用双手持于前。
确认过后，裁判点点头，退至一旁。
“那么，比赛开始——”
话音未断，一股强盛的气势在赛场上爆发，向四周席卷。
在观众错愕之际，詹姆斯身形闪现，长枪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指对方。
年轻的剑士显然对枪者的速度倍感惊讶，剑挥动间，堪堪格挡开袭来的枪尖。
攻势不停，詹姆斯持枪猛进，疾刺的银枪如暴雨般倾泻。
罗亚·克林特盯视着对手的进攻，用略迟钝的动作从侧面拨开枪势，几轮交接后脱身后跃，短暂拉开两人的距离。
詹姆斯看了看对方，没有立刻上前。
银色的长枪在他手中旋转，腾移，如同身姿柔美，却又带着一丝刚毅的舞伴。
“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应答，青年更加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对手，丝毫不放松手中的剑。
一秒……
两秒……
倏地，在汗珠刚要滑落剑士额角之时，詹姆斯再次以惊人速度逼近。
他的身躯迅敏地移行，而那银枪，转瞬间以一种刁钻的角度刺来。
来不及使剑抵挡，克林特强转身躯，避过擦肩的银芒；然而下一刻，另一柄长枪冷不防地出现，自下而上刺向他的脖颈。
剑士双足鼓劲，一跃而起，在他眸角的余光中，又有三柄银枪破地而出，封锁下方。
“空行！”
再次蹬足，像是得到了凭空的着力点，罗亚·克林特的身体迅疾地向着斜侧横飞。
数柄银枪掠过他刚才的位置后消失，一同不见的还有地上詹姆斯的人影。
搜寻全场，剑士惊觉不妙；
急转身，未及反应，腹部便受到了詹姆斯的一脚猛踹。
刚硬的力道下，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急坠，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此时，枪者的动作仍未停歇。
只见上空的詹姆斯手中长枪开始快速旋转，强烈牵引下，周围的风向竟也为之改变。
随后，詹姆斯倒转长枪，银色尖锋带着雷霆般的杀伤力落下，刺向倒地的对手。
瞬间，伴着轰然巨响，爆散的扬尘充斥了全场。
感受到这一枪的威力，观众们无不骇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分的时候，扬尘也慢慢散去；
数不尽的裂缝向四周蔓延，坚固的场地被砸出了一个凹坑。
凹坑中，詹姆斯倚枪而立；而那名年轻的剑士，正扶着剑半跪在远处。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他并无大碍。
詹姆斯蹙起眉头。
“挨了我一脚，竟还能迅速起身，你做了什么？”
青年笑了笑，他轻捂着肚子，缓缓站了起来。
“这可不好解释呢……”
詹姆斯神情一冷，不再多语。
他向前踏出一步，持枪而舞，身上的气势再次攀升。
察觉到危险气息，罗亚·克林特凝神戒备。
缓缓闭上双眼，再度睁开，隐隐地竟有蓝色微光在他的瞳孔中泛动。
紧绷全身，剑士驻立原地，感受着场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突然，詹姆斯双手握枪，猛力地往空中刺出一击。
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却令剑士脸色大变。
罗亚·克林特纵身跃起，随即又是三柄银枪自各侧凭空出现，刺向他原先所在方位。
初击未成，詹姆斯挑动枪锋，一柄银枪接着在空中刺出，划破剑士的脸庞。
克林特注意到那些银枪虽然能造成伤害，但似乎并不是实物。
凭空而现的枪锋有些虚幻，攻击过后便会消失。
“空行！”
剑士再次凌空踏足，他的身躯在空中横移。
“别想逃！”
詹姆斯继续动作，长枪轻点，持续有银枪刺出。
剑士不断改变移行方向，在每柄银枪逼近前窜离。
但银枪的数量一时仍不见减，枪势自各方攻来，逐渐封住他的退路；
很快，像荆棘般，银枪充斥了罗亚·克林特的周围，而剑士似乎也到了空中移行的极限，再难做出躲闪。
心知时机已到，詹姆斯抓住瞬间机会，将最后的枪势贯出。
剑士背后，数柄银枪成形，无情掠向他的四肢和躯干！
生路已尽，枪者的一击索求决胜。
但，事态的发展再次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在詹姆斯停滞的视野中，一层莹蓝的光晕覆盖上罗亚·克林特的全身。
剑士的肢体和关节，在完全悬空的状态下，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扭动、伸屈。
更令人惊讶的是，即使目所不及，剑士也能精准高效地避开身后袭来的每一柄枪。
就仿佛，他的意志向外延伸，掌握了周边所有情况后，再以绝对的支配权操控那个身躯，作出完美的反应。
无限放慢的一秒终于过去，当詹姆斯回过神来，虚幻的银枪已经散尽。
远处的对手竟反守为攻地俯冲下来，飞速接近自己。
莹蓝光晕爬上了那把剑，青年的眼神一往无前。
詹姆斯冷静下来，推出长枪相抵。
锵的一声，长枪被击飞上天，剑的劲力远超枪者估计。
攻势稍顿，罗亚·克林特再次出剑，刺向对手胸膛。
就在此时，一面盾牌显现，阻挡在两人之间。
盾体虚幻却牢不可破，剑士之剑再难寸进。
剑停刹那，三柄银枪下落，将剑压向地面。
詹姆斯当机立断，全力将盾前推。
罗亚·克林特收剑不及，剑刃在强压之下被震断大半截。
见状，剑士立刻退开。
詹姆斯看着对手，一把抓住落回的长枪。
“气之盾镇卫，再加上难以防御的无明枪，手无寸铁的你再如何取巧，也是毫无胜算。”
年轻剑士只是凝视着手中的断剑，喃喃自语。
“难以防御吗？有些相似呢……”
不待枪者疑惑，剑士再次行动，提着断剑直冲而来。
“找死！”
数柄无明之枪斜刺而出，但剑士不管不顾，只用手臂挡下一些创伤。
距离已近，詹姆斯贯出手中长枪，锁定对手。
瞬息之间，蓝色的光晕炽盛，膜一般覆住剑士全身。
剑士的身躯如错位般移开，他一只手紧紧按住枪柄，另一只手顺势送出残余的剑刃。
“无用！”
盾牌再次挡在身前，枪者的意识却断止在抽搐的笑容中。
全场屏息，注视着赛场上静立的两人。
莹蓝的光芒在断剑上延伸，构造了新的剑体。
仿佛不存在一般，那光剑无声息地穿过盾，略微刺进了詹姆斯的眉心。
随后，剑上的光消失，一人倒地。
裁判赶来，确认詹姆斯只是暂时昏厥后，他高举起青年的手。
“胜者，罗亚！”


 第二章沙漠之子

天空中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只是一片虚无。
宛若漂流在虚空的波涛中，孤岛上寸草不生，只是一片荒凉和贫瘠。
裸露的岩石，枯寂的荒漠，男孩失去神智，行尸走肉般地行走。
他忘了自己从何而来，忘了自己要去往何方，只是前行。
经行两侧，隐匿的暗处，一双双眼注视着他。
干枯的视线，毫无生机，却似在传达着什么。
一声古老的呼唤，令男孩抬起头。
尽处，座立着一间残破的小屋。
刺骨的寒风，从屋檐的破损处钻进去。
神秘、沧桑，几经岁月洗礼，见证时间的变迁
——从初始、到终结。
半掩的门扉迎接来客，男孩无声地走进屋内。
黑暗中，数十根蜡烛莫名燃起。
一个女人静静地端坐屋中，她雪白的长发散落满地，垂至男孩脚边。
她身穿由黄金织成的华丽衣裳，整副身躯却骨瘦伶仃，疤痕密布。
其年龄难以窥测，其身份亦是无从明瞭。
女人紧闭双眼，泣下的黑血在脸上化作泪痕。
男孩屈下双膝，跪倒在她的面前。
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女人伸出一只瘦长的手，按在男孩的额头上。
发自灵魂的、剧烈疼痛，吞噬了男孩。
浑身颤抖，肌肉抽搐，他的眼球急剧转动。
最后他看见了，显现在心底的景象：
一颗漆黑的彗星穿行于血天；
青色的藤蔓缠绕在废墟之上；
不尽尸骸自地底涌出，充斥了战场。
疼痛、灵魂深处，一道外壳开裂，某种力量如泉水般迸发。
——随后，眼前的女人、周围的一切，全被搅进漩涡中。
天旋地转，只剩一道意念传入男孩脑中。
那是方向，那是指引，他要去找一个人，去寻求帮助。
……
罗亚从梦中惊醒时，天刚刚亮。
夜间的篝火已经熄灭，原野的空气中透着一丝清晨的凉意。
“自那以来，这样的梦做过几次了呢？”
罗亚坐在地上嚼着干粮，一边想道。
三年前，一个神秘来客焚毁了罗亚故乡的小镇，他的妹妹卡梅拉也从此下落不明。
混乱中，罗亚离开了小镇所在地——那片与世隔绝的沙漠。
时至今日，他仍记不起部分经历；只是偶尔，他会做一些古怪的梦，并看到异象。
罗亚不禁困惑，在火场昏迷后，他是如何得救的？而卡梅拉，又是否还活着？
模糊的记忆里，罗亚找不到答案。
回过神时，他已身处沙漠中的不知何处。
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便一直往东。
冥冥中，似乎有人指引着他。
最后，他走出沙漠，来到了这个国度。
也是那时，罗亚才得知，在他从小长大的沙漠之外，还存在着众多国家。
他们所生活的大陆，被称为“亚斯特”。
这片大陆上，存在着武道和魔法；掌握着这两种力量的，分别是武者和魔法师。
武者和魔法师的能力异乎寻常，他们中的佼佼者更是能移山倒海，破灭城池。
久远的历史前，武者和魔法师们分别创立了名为剑宗和术宗的两大宗廷；这两股超绝势力日益蔓延，开辟了延续至今的魔武纪元，大陆中的诸多国家早已位于它们的掌控之下。
只是不知为何，剑宗和术宗自久远前成立以来便时常争斗，纷争甚至由武者和魔法师，扩大到成为属国之间的大规模战争……
罗亚没有多想，他只是隐约觉得，毁灭自己故乡的，或许便是类似的强者。
吃完干粮，罗亚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断剑。
他摸了摸断裂的剑刃，轻叹一声，把它挂回腰间。
瞳孔闪烁，他站起身，将一只手伸向空中。
莹蓝的光在他身上流转，汇聚到他的手掌中。
光向外延伸、交织，周围的尘土也微微躁动起来。
片刻，一把晶透、完整的十字剑在罗亚的手中构筑完毕。
轻轻挥舞，亦真亦幻的剑仿佛不受空气阻力般轻盈，却又带着一股凌厉。
他将莹蓝的剑体横至眼前，观察过后，随意将剑放下。
光剑一脱手便逐渐消散，落地前便不复存在。
当初来到努国，罗亚遇见了一位著名武者，沙威尔·赫鲁特。
为了将来有能力找回妹妹，罗亚拜入了他的门下。
先前的决赛，或许就有人能认出罗亚使用的武技。
一般来说，武者通过修炼在体内产生“气”，并在战斗中运转气贯通身体和武器，来使出各种威力超凡的武道技能。
然而沙威尔另辟蹊径，基于精神能量——灵力的开发，他创造了这门独特的铸灵武技。
在气的配合下，铸出灵之剑，罗亚可以轻易攻击对手脆弱的灵魂。
灵魂若受创，轻则昏厥，重则精神错乱甚至当场暴毙。
在罗亚的控制下，创伤没有深入詹姆斯的魂体，但那也够他修养许久了。
铸灵的练习结束，罗亚继续归程。
数月前沙威尔因事外出，并吩咐罗亚前去参加武斗大赛以检验自身的修行成果。
现在赛事结束，罗亚即将回到师傅的宅邸。


 第三章迷失地

努国位于亚斯特大陆的北部，其幅员辽阔，人口却不多，算得上地广人稀。
沙威尔则居住在努国城镇希尔特的一片郊区。
希尔特是座中等规模的城镇，位于中部都城布伦斯劳德的东南方；罗亚行经两日半，在午后抵达了郊区的宅邸。
通过门卫，罗亚行走在前院的小路上。
面前的豪宅占地极广，华丽建筑的周围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
这座房子是沙威尔十年前过世的妻子留下的，她出身努国豪族，死后的一些财产归给了丈夫。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罗亚身后，如鹰爪般探向他的天灵。
罗亚不假思索，铸灵成剑，转身挥击。
偷袭者反应灵敏，一顿足，身体迅速后移。
那是个身形清瘦的男子，一头卷发紧贴着略消沉的脸庞。
他赞叹道：“不错嘛，感知力又提升了。”
男子名为木，是沙威尔的三个家臣之一，罗亚的武技“空行”便是他所教。
三个家臣同时也是兄弟关系，木在其中排行第二。
“那得多谢你们的指导啊。”罗亚应道。
“行了，沙威尔大人还在等你，快去吧。”
“我师傅回来了吗？”
“嗯。”
——
罗亚上了二楼，在走廊里通行。
偌大的宅子里静悄悄的，平时也很少有人来拜访。
沙威尔也被称作铸灵师。他年轻时便已成名，并且是剑宗内的一名顶尖武者，只是十年前不知为何突然放弃了自己的地位，宣布退出剑宗。
尽管如此，他仍时常四处奔波，为民众处理各种事端，在民间颇负盛名。
罗亚走到一个房间前，门紧关着。
他缓了缓，伸出手正要敲门，里面却先传出一声：
“进来。”
罗亚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普通的书室，数架书柜摆满了书，紧贴着墙面。
此刻，沙威尔·赫鲁特正侧对着罗亚，站在一架书柜前目不转睛地阅览着手中的书籍。
罗亚略低身，恭敬道：
“师傅。”
沙威尔没有回应，眼角的余光在罗亚腰边一闪而过。
“十分抱歉，我不小心将师傅赠予的剑弄断了。”
“无妨，那只是你学习铸灵的范本，现在你不需要了。”
沙威尔没有询问剑断掉的原因，似也不在意罗亚参赛的成绩。
他翻了一页书，神色平静地问道：
“罗亚，再诉说一次你的过往。”
简单的话语，使罗亚感到了些许刺探。
他的过往早已悉数告知师傅，师傅难道有所怀疑吗？
罗亚郑重道：
“我来自努国邻国，厥斯之沙漠中的一座无名小镇，受小镇的伊万·克林特抚养长大。听镇里人说，我和妹妹是幼时在沙漠某处被养父捡到的。养父无妻无子，视我们如己出。”
罗亚眼眶微红，“父亲年纪大了，前些年染病去世，由我们兄妹俩继承他的酒馆；我们苦心经营，不料横生灾祸……”
“离开沙漠后，我遇见师傅。师傅传授我武技，对我恩重如山，我绝不敢有所欺瞒！”
“唉。”
沙威尔长叹一声，将书放回柜中，转过身看向罗亚。
这位中年男子的鬓角已有些花白，脸上也残留着些许胡茬；他的体格仍然健壮，操劳的脸孔却并不十分精神。
他衣着朴素，跟平民没什么两样；但罗亚仍能感受到一股内敛的气势。
“我这次出行，并没有告知你缘由，因为不想让你太过担心；实际上，我去了你的故乡查探线索。”
惊讶片刻，罗亚的神情变为专注，聆听查探的结果。
“你知道，那片沙漠在大陆西域的某些地方，也被叫做兹玛卡吗？”
“闻所未闻。”
“兹玛卡，意即迷失的地域。不知为何，那片沙漠中天然存在一种能扰乱人方向感，甚至影响人精神状况的磁场；普通人闯进去后不久就会失智发疯，就算是一些实力高超的武者，进去后也会迷失方向，永远地徘徊。这样的险地里能有人生存，甚至存有一个小镇，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罗亚也有些疑惑，确实镇里很少有人离开沙漠，而小镇也几乎不曾跟外界有过接触。
沙威尔接着道：“当初听闻你的遭遇，我本想早些前去一探究竟，奈何繁务缠身，而且进入兹玛卡也需要充足准备，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这次，我虽然未被里面的磁场所干扰，但数月搜寻下来，我并没有发现任何镇落。”
“怎么会。”罗亚感到震惊，即使镇民遭遇不测，至少还有小镇的废墟存在啊！
“那类似的遗迹呢？”
沙威尔摇了摇头。
罗亚感到无力，仿佛自己的过去只剩空白，自身的认知都是虚假的，没有任何事物能证明他的存在。
“别急，我并不是一无所获。”
沙威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玻璃瓶，瓶内装着一些沙土。
“这是……”
罗亚拿过瓶子仔细观察，看不出什么异样。
于是他集中精神，将灵力浸入其中，忽然他的内心有所触动。
“极其细微，却似曾相识的某种力量残留的痕迹……”
“若你描述的周围景观没错，这便是取自小镇所在地的沙子；只是，整座镇子本身，却凭空消失了一般。”
即使被大火焚烧，也应该会残存下房屋的石块才对……
沙威尔感叹道：“只靠一瓶沙子就能发觉端倪，这不是一般武者能做到的。罗亚，你的灵魂十分独特，你的体内蕴藏着强大的灵力。”
也许是修行的缘故，这三年来，罗亚的五感越来越敏锐，他甚至能靠意念捕捉到一些肉眼难视之物。
“我独创的铸灵武技有别于一般武技，能够影响到人的灵魂。这种能力，不论在剑宗还是术宗，都很少有人能做到。我生来拥有灵力，并将它运用在武道的修炼中，只是我年轻时也有过桎梏。那时，我为了寻求突破而四处游历，甚至误入过兹玛卡沙漠。”
“师傅曾进入过迷失地？”
“是的。我在沙漠里彷徨许久，直到一些神秘的指引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指引？”
“我并不清楚……那片沙漠的种种谜团，或许跟西域流传的巫师传说有关。兹玛卡所在的厥斯，跟它东部的努国不同，并不从属于剑宗。”
“总之，我顺利离开沙漠，并因祸得福，领悟了铸灵武技。那之后，我的武技声名远扬，铸灵师的名号也由此而来。只是修习这种武技，仍潜藏着许多危险，灵力底下的人根本无法学习，灵力强的人也很容易受反噬而影响到神志……本来，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将它传授给外人，但你的到来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一般。短短三年，你便有所成就；将来，你或许能够超越我。”
“至于这瓶沙子，以及这整件事，我有一些想法……”
罗亚侧耳相听。
“这些沙子中残留的力量痕迹，我毕生未见。它不是气，硬要说的话，它的性质跟魔力更为相似。”
“这一切都是魔法师所为吗？”
罗亚的心头涌现些许对于魔法师的憎恶。
“还不能断定，但如果毁灭小镇的，是某种连岩石也能焚烧殆尽的魔法之火的话，那这件事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沙威尔想了想道：“如果说，犯下这宗罪行的，是炎鬼的话……”
“炎鬼？他是魔法师吗？”
“是的。前些年突然出现，又迅速销声匿迹，被重重谜团所围绕，焚尽一切，被称为炎鬼的火之魔法师。关于他的事情都只是传闻，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炎鬼曾为祸多国，毁灭了数座城镇——而那些，大多是与术宗敌对之人的所在。”
“因此，许多武者猜想，炎鬼实际上隶属于术宗。剑宗也曾派人搜捕炎鬼，但全都无功而返。假设是此人的话，以他的强度，能进入迷失之地倒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实在想不出术宗有什么理由，不惜派出炎鬼也要毁灭遥远沙漠中的某个无名小镇，抓走一名无辜的女孩。”
罗亚沉思着，毫无头绪。
但他想，终有一天，他要抓住那个幕后黑手——或许是炎鬼，或许是别的什么人，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残害镇民？为什么要带走卡梅拉？
书室一时沉寂，似也难以接受这般庞大的信息。
最后，沙威尔抚慰道：
“这些终究只是猜测，缺乏实际证据。如果你的妹妹还活着，要找到她，就需要更多的线索。我会时刻留心，注意各种可能有关联的事件；术宗和炎鬼的动向，我也会注意。而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提升自己。”
“你作为武者，尚停留在一个浅薄的境界。真正强大的敌人，要击败你轻而易举——”
“沙威尔大人。”
一个魁梧男子的到来打断了谈话，那是三家臣之首，木的长兄。
“怎么了，金？”
“剑宗派了使者过来，正在会客厅等候。”


 第四章来使

会客厅，沙威尔和使者对坐在一张圆桌的两端，仆人端上茶后便恭敬地退下了。
剑宗在它的各个属国都设有管理的分殿，作为大本营的总殿则位于努国东部邻国——冯国的首都法伊亚。这位使者上了些年纪，自总殿长途跋涉而来，苍老的脸孔透露些许疲惫。
除了两人外，罗亚也获准在一侧旁听。
沙威尔虽然宣布退出剑宗，但私下仍和剑宗存有联系；而实际上，一年前沙威尔就带着罗亚前往过法伊亚，让他也正式加入了剑宗。
剑宗与武道相连，是武者们的正统势力，大敌来袭时，所有武者都有为剑宗而战的义务。
作为铸灵师的弟子，罗亚自然也是剑宗的成员，只是先前在剑宗内并没有什么实际职务，仍然跟着师傅修习武道。
“先生远道而来，有什么要事吗？”沙威尔首先开口。
“沙威尔大人，是这样的，您还记得十年前大战中背叛剑宗的费国国主吗？”
“哦，泽西·切贝尔吗？”
“是的。”老使者毕恭毕敬地答道，“泽西·切贝尔在十年前的双宗战争结束后出逃，这些年来他仍不死心，一直在术宗的各个属国内招兵买马，集结了一些军队企图夺回费国。”
费国是位于亚斯特大陆中心的一个国家，北部与努国和冯国接壤，南部则是岐国等隶属术宗的国家。十年前，剑宗和术宗曾爆发过一场大战，导火线便是费国国主不满剑宗的管辖，与术宗里应外合发起叛乱，企图通过战争使费国从剑宗独立出来。
然而泽西小觑了双宗的实力。发动叛乱的费国在武道与魔法的交战中首当其冲：短短数个月，费国就变得满目疮痍，诸多城池被践踏，无辜的民众也受到牵连，费国的总人口削减了将近七成。
战争的结尾以术宗的战败收场，双宗签订了停战协议；努国原本的政权也遭到清算，几乎只剩下废墟的国家纳入了剑宗的直接管理。
“即便如此，空有名头的君主在异国能有什么号召力呢？”沙威尔发问。
“原本仅凭泽西一人的确没有什么威胁，但大人不要忘了还有术宗。据打探，术宗一直在私底下协助泽西。泽西在各国进行的军队招募得到了术宗的默许，甚至有一些声称是自由魔法师的人也加入了泽西麾下，而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术宗暗中派去帮助泽西的。”
“借原国主之手前来攻打，既不违背停战协议，又有了大义名分，术宗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是的。”使者语气凝重道，“前段时间，泽西·切贝尔将重兵集结在费国西南边境的克伦堡附近，并不停地攻打，企图将其作为军队进入费国的一个突破点。克伦堡作为费国前线的一处军事要地，剑宗早已联合各属国，派遣了充足的士兵驻守；只是，除了泽西的军队外，那些魔法师也对我们构成了很大的威胁。现在剑宗的人手也很紧张，为了防范更为危险的术宗在他处乘机侵扰，剑宗也必须将战力分派各地，所以克伦堡内可以因应对方魔法师的人员十分欠缺。”
“沙威尔大人，时隔十年，宗首希望您能再次伸出援手。”
面对使者诚恳的请求，沙威尔却面露犹豫。
“努国西部近来有妖兽出没，我已接下委托要前往处理；何况我早已退出剑宗，这样涉足双宗战事有违我的本意……”
使者有所领会，又说道：“沙威尔大人，剑宗并不需要您亲自出马。堂堂大武师前去驻守一座边堡，想必术宗那头也会有所回应——克伦堡，需要武师级别的战力。”
武者之间存在等级的差距。
武师是武者修行的一道坎，突破为武师后，武者自身的气将得到大幅的增长。
作为国家和宗廷的重要战力，武师实力强大，使用的武技也破坏力惊人；罗亚参加的武斗大赛，规定上便不允许武师参加，因为一旦武师加入战斗，赛场的秩序和安全将难以保证。
罗亚尚未成为武师，现今仍只停留在一般武者的境界，不过凭借特殊的铸灵武技，他即使面对武师也未必会输。
而大武师，则是拥有独特武技，实力也远超一般武师的存在；大武师作为剑宗的超强战力，守卫着各国的安定。
罗亚的师傅，沙威尔·赫鲁特便是一位大武师。
“武师，你是指我的三个家臣吗……”
跟随沙威尔多年，三家臣都拥有了武师实力。
“是的，沙威尔大人。即使是武师，也是宝贵的战力资源，剑宗希望您能派出某个家臣前往助战。”
“若是金、木和元，确实能对战事有所助益。只是……金他们只听命于我，我不清楚他们是否愿意为剑宗效力。”
“沙威尔大人，大敌当前，无分你我。术宗是武者共同的威胁，克伦堡的敌人也是您的敌人啊！”使者有些激动。
“克伦堡吗……”沙威尔若有所思。
“那不然，还是由我——”
“师傅。”站立许久，一直保持沉默的罗亚突然插话。
“怎么了？”
“让我前去吧！”


 第五章克伦边堡

苍凉的天空下，一只雄鹰振翅飞过。
费国西南与岐国交界处，两座陡峭山峰拔地而起；裸露的峡谷间，有一条连接两国的通行要道。
此刻，士兵们正高举盾牌与长矛，不断冲击着一座扼守要道的土黄色圆形堡垒。
堡垒巨大，其间屹立着数座塔楼；层层的墙垛间，守卫们向着来犯的士兵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
攻城槌不停撞击着牢固的闸门，士兵们架起云梯，在箭矢之雨中攀上城墙。
数名剑士自城墙后出现，挥舞着剑破坏云梯，砍杀敌人。剑士身手敏捷，自如应对着敌军的压迫；锋利的剑刃划开血肉，转眼间便有十来名士兵毙命。
箭矢下落得愈发猛烈，进攻的士兵战意大挫。
突然，数个透明的魔法阵自攻城军队的后方升起。魔法阵群朝堡垒射出一道道光束，光束击中的墙垛纷纷毁坏，几个弓箭手遭到波及，被光束洞穿的身体瞬间血肉模糊。
魔法阵群接连射出光束，随着射击位置的下移，堡垒的外墙瞬间变得坑坑洼洼，守卫死伤惨重。
敌军持续进攻，爬上堡垒的士兵与守卫军厮杀，不少迎敌的武者也开始负伤。
透明魔法阵群消失，一个白色的魔法阵升起；同一时间，战场上的空气开始向其快速流动而去，沙尘随风扩散，搅乱视野。
随着空气的高速旋转与压缩，一枚巨大的气压弹缓缓形成，作为承载的魔法阵竟也晃动起来。
一声爆响，望见气压弹飞速射来，守堡的士兵们一时间竟忘记了动作。
兼具强压和破坏力，本将席卷一切的气压弹却停在了堡垒之前。
一把剑抵住了攻势，其剑身正发出璀璨的白光。
握剑的男人紧咬牙关，双足深深陷进城墙的砖石中。
白光更加炽盛，如同巨大的剑，划破气弹；气流的冲击中，剑光落向地面，吞噬邻近的众多士兵。地面的裂缝延伸，剑光的末端直至敌军后方，侵袭来不及逃走的魔法师。
进攻的军队逐渐溃散。
——
克伦堡的堡顶，男人筋疲力尽地瘫坐着，手中的剑落在身旁。
战场的善后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敌人暂时撤退了，守军们开始清理战场上的尸体，并着手修补堡垒的破损处。
男人一头金发，面孔年轻，穿着一身轻便的盔甲。
他便是克伦堡的堡主，伊博·兰登。
成为武师后，武者将拥有大量的气；将这些气集中到武器上并在短时间内外放，能形成惊人的破坏力——伊博使用的就是这种武技“斩击”。
另一个男子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比伊博大不了几岁，腰间装备着一把细长的剑。男子鞠了一躬，高声说道：“堡主大人，真能干啊。”
“一发就不行喽，差得远呢。刚才那一击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气，看样子我不休养个几天是不能恢复了。”伊博苦笑着。
“刚才那玩意，毫无疑问是高阶的风魔法；换言之，对方有能与我匹敌的魔法师存在。”伊博指了指之前气压弹所在的位置，“看来这次，术宗真是有所图谋啊。”
魔法师的分级中，低阶魔法师与一般的武者相当，其上的高阶魔法师可以与武师抗衡，而大魔法师则是被认为与大武师相当的存在；但这些都只是一般情况，实战中还要考虑双方距离、地形环境以及战斗经验等其他因素。
男子却哼道：“图谋？就这种破关卡，剑宗虽然也派兵驻守，但论重要性，它还是远远比不上龙城那样的城池啊。”
龙城，位于克伦堡以东，费国南部与岐国的交界处。作为费国最大的军事城池，龙城占据特殊的地理位置，是边防前线至关紧要的关卡，数千年来一直是剑宗对抗术宗的第一守卫大城。十年前的战争，剑宗不惜一切也要夺回费国的原因之一便是要重掌龙城的管辖权。
“堡主，看看我们的守备，剑宗才派了多少武者过来，再看看龙城……”
“够了！”伊博不由得皱起眉头，“我已经向上头请示，很快就会有武者前来支援，剑宗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对我们漠不关心。”
“不过是弃子罢了。即使克伦堡被占领，剑宗也有自信能很快夺回；即便我们都战死，对剑宗来说也无关紧要。”
伊博对男子轻蔑的言论气愤不已，不知不觉中握起了一旁的剑。
他眯起双眼，将剑指向男子：“说起来，刚才战斗时我都没看见你的人影。最近你对克伦堡的守卫很不上心呢，难道你想当逃兵吗？武者西蒙·尤匹斯！”
西蒙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
守卫战的隔天，伊博来到一间医疗室。
伤患们基本都得到了救治，正躺在两侧的病床上休息。
尽头的一张床位，有一人半卧在床上，另一人坐在一旁。
床上的人左肩和右手臂上都包扎着绷带，正热情地跟旁边那人攀谈着。
看见堡主走来，攀谈的两人当即想要起身行礼。
“行了行了。”
伊博呼喝着，两人这才作罢。
“奥利弗，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只是一点皮肉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是吗？”旁边那人立刻捏了捏奥利弗的肩膀，疼得他大呼小叫。
“堡主，这人就会逞强。”
伊博笑了笑：“有干劲是好事，但战斗时不能太过冲动。格里芬，你可要看好他。”
“是！”
伊博走出医疗室，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走到他身旁。
“堡主。”
“什么事？艾薇。”
女子名叫艾薇·杜拉，是伊博·兰登的助手。
“剑宗派来的人到了。”艾薇略低头，微笑着说道。
伊博快步走进大厅，只见克伦堡除了奥利弗和格里芬，其他的几名武者都来了，就连平时不喜欢露面的西蒙也在其中；另有四名陌生武者正排成一列，站在一旁。
伊博粗略看去，感觉都是实力不俗的武者。
他拿出名单，一边念着名字一边走过武者身边。
首先是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
“鲁伯特·巴尼？”
“在。”
接着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亚当斯·戴维？”
“在。”
再来也是个年纪差不多的青年。
“加里·林德？”
“在。”
伊博走到最后一人旁边。
“罗……”
伊博觉得这个名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青年，忽然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
那天，罗亚征得师傅的同意后，略作准备，第二天一早便同使者出发了。
他到达集合地点与剑宗派遣的其他武者会合后又日夜兼程赶了十来天，离开努国并跨越了大半个费国才来到克伦堡。这十来天还是以武者的速度赶路的，若是普通人，少说也要数月才能抵达。
然而，当罗亚千里迢迢来到克伦堡，跟着队伍穿越了一大片士兵营地，通过重重守卫后进入堡垒大厅，正要接受点名时，眼前的年轻堡主却突然呆了一会儿，然后瞪大了眼睛，舌头外吐，平静的神色变得癫狂。
紧接着，这人竟向自己步步紧逼过来，张开鼻孔贴着自己的身体狂嗅。
“堡……堡主？”
罗亚下意识后退两步，汗水从脸颊滑落。
他紧张地瞄向两旁，发现大厅里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与自己同行的武者更是腰板笔挺，直视着前方，好像察觉不到堡主的诡异举动。
见鬼，什么情况？！
正当罗亚拔腿欲走时，堡主的身体忽然触电般颤抖起来。
下一秒，克伦堡的堡主一脸兴奋地跪倒在地上，虔诚地伸直了双臂向自己作出膜拜的动作。
罗亚一动也不敢动，他似乎还听见了堡主的嘴里咕噜的声音：“尊者大人……我的主啊！时隔多年，您终于想起属下了吗……这就是您派给属下的救星吗？属下万分感激地接受了——”
堡主再次蠕动着靠近，作出了要亲吻罗亚靴子的动作。
一根粗大的棍子飞过来砸中伊博的脑袋，只见接到通知的堡主助手以极快的速度冲进大厅，不慌不忙地将头上肿着大包，挣扎着还想爬起来的堡主踩在脚下。
艾薇又狠狠地往脚底加了把劲，室内霎时响起一声惨叫，罗亚甚至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这位美丽的助手斜着头，十分温和地微笑着：“各位武者，感谢你们舟车劳顿地前来克伦堡增援，你们为剑宗和武道尽忠效力的心情我们已经感受到了；然而十分抱歉的是，今天我忘记为我们的堡主送药，导致堡主身上的恶疾发作，让你们见笑了。现在堡主身体抱恙，恐怕暂时不能进行对诸位的迎接及守堡商议等事宜。”
艾薇·杜拉的笑容更加光彩照人，“但是不用担心，我们的堡主休息片刻便能恢复。我已经为各位安排好了食宿，各位可以先去熟悉下克伦堡环境；原克伦堡的武者们若无事，也可以先行退下了。”
同行的鲁伯特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堡主大人有什么特殊爱好呢。亚当斯，加里，我们先走吧。”
三位武者丢下罗亚，大步一跨出了大门。原克伦堡的武者也似乎习以为常一般，神态自然地陆续离开了，唯有西蒙临走前又回头瞪了伊博一眼。
罗亚倒也想跟着离开，只是堡主死死抱着他的小腿，像只狗崽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管不得那么多了！
罗亚一狠心，使劲将堡主踹开，想走出门跟上大部队。
“克林特先生，您请留步，堡主还有事想询问您。”身后传来魔鬼催命般的话语。
罗亚装作没听见，暗自提高步行速度。
两把铁剑交叉着挡在身前，守卫冷酷的目光令罗亚汗流浃背。
“克林特先生……”
罗亚转过头，不知为何艾薇的笑容消失了。
“你例外。”
女子的发丝飞舞着，漆黑面孔有如恶鬼；而她的身边，正伏着一只目露凶光，张牙咧嘴还淌着津液的大型犬类动物。


 第六章旧国

“原来是沙威尔大人的私生子啊，难怪会有一股熟悉的气味。”伊博笑着拍了拍罗亚的肩膀。
“都说了是徒弟，新收的徒弟。”
“我懂的，前年沙威尔大人寄来的信上就有提到……罗亚·赫鲁特对吧？没想到大人也关注着我们并派你前来。”
“请问您是故意的吗？”
罗亚被带到一个安静的房间与伊博详谈，艾薇也在一旁。
“堡主原来是师傅曾经的下属啊，来之前师傅并没有告知我这一点。”
“可能是想好好锻炼你吧。但大人当年遗留的物品，我都还珍藏着；大人每次寄来堡垒的信件，我也是奉若神谕般地拆封，我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与大人关系密切的存在。”
听到这儿，一旁的艾薇轻咳了两声。
罗亚顿时想起了原克伦堡武者们习以为常的反应。
“可是，仅凭这点气味——”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想成为一名合格的下属，就要洞悉上司的一切：上至饮食习惯，下至衬衣尺码。此外，更要日为其打理行程，夜为其铺床暖被。”
伊博激情澎湃地演讲着。
“想当年，沙威尔大人作为将领四处征战，战功赫赫；我和艾薇也一直跟随在大人身边，百般经历，直到费国战役时的那件事之后……”
语至中途，伊博突然沉默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过往。
“沙威尔大人有他的苦衷，我们这些下属能做的，只有尽好现在的职责，保疆卫土。”艾薇像是安慰般地插话道。
罗亚感到困惑，忍不住问道：“我师傅也参与过十年前的大战吗？他到底是为什么才退出剑宗，难道是犯下了什么过错吗？”
闻言，伊博低下了头，艾薇也将目光瞥向他处。
伊博和艾薇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沙威尔麾下，成为同僚。费国的战事结束后，失去归属的两人一同被剑宗派来驻守克伦堡，转眼间已过了十年。
半晌，伊博终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后辈。
“罗亚，你听说过尊者吗？”
“我听说那是剑宗内的一些顶尖武者才会被赐予的称号。每位尊者的实力都堪称冠绝一方，是众武者难以望及项背的存在。”
“是的。成为尊者是至高无上的荣誉，沙威尔大人曾经也是一位令魔法师闻风丧胆的武道尊者。然而当他辞去在剑宗内的所有职务时，就连尊者的称号他也放弃了，为的便是将所有的罪责归到自己的身上。”伊博的语气带着痛苦。
罗亚知道，能被剑宗封为尊者的人，至少拥有大武师的实力；若是师傅的话，的确绰绰有余，但罗亚从未听其提起过。
“怎么会……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还是说有人陷害他？”
伊博只是摇了摇头，略有些低落。
“罗亚，有些事情你就不要细究了。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师傅是自愿离开剑宗的，而当初的错误，也不是轻易就能断定的。”
——
与堡主的谈话结束，罗亚被人领着在克伦堡内四处参观。
克伦堡依托险峻的地势而建，扼守在通行的峡道上，易守难攻。
堡垒共有五层，每层都有数丈高；主堡外部围绕着几座瞭望塔，内部则按功能划分有主厅、武器库、食房和休息室等。
堡垒虽大，能容纳的人员终有限度。非常时期，增派来的士兵们驻扎在了克伦堡后的空地上，放眼望去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营帐。
克伦堡通行的出口是一面厚重的巨大闸门，需数人合力推动转盘才能升起；而堡垒外侧的墙壁更是十分坚硬，墙体内部是由名为黑岩的特殊石料构成。
在众多建筑材料中，黑岩的硬度极高，常被用来建造城池和堡垒。
罗亚正端详着，忽然身旁一人快步走过，还狠狠撞了下他的肩膀。
“呦，大贵宾。被克伦堡主招待得怎么样？”
亚当斯回转头，只抛下一句嘲弄。
可能是罗亚交际无能，十数日的时间并没能让他和几名武者熟络多少，其中的亚当斯更是不怎么待见这个新人。
亚当斯和加里同出自剑宗属下的武者学院，鲁伯特是剑宗雇佣的自由武者，年纪最小又是非正规出身的罗亚自是难以融入其中。
罗亚倒也不在意，只希望来到克伦堡能对战事有所贡献。
——
晚饭后，众武者来到会议室，伊博·兰登正在里面等候。
“让您久等了，堡主。”鲁伯特抱歉道。
“不会。人齐了吗？我先对新来的武者简单介绍下吧。”
伊博面向罗亚四人，郑重道：“我是克伦堡现任堡主伊博·兰登，这位是我的助手——艾薇·杜拉。”
站在堡主身旁的艾薇点了点头。
伊博接着向另一侧的人扬起手：“这几位是克伦堡的武者，分别是杰拉德、瓦伦、格里芬……”
扫视的目光转为疑惑，伊博问向艾薇：
“西蒙又缺席了吗？”
“是。”
伊博皱了皱眉头。
“那不管他了，我们开始吧。”
伊博在会议室的长桌上摊开一张地图，并伸出手指点。
“诸位，这里便是克伦堡所处位置。”
罗亚仔细察看，克伦堡位于费国西南一隅，而图上还标注了费国和邻近几国的地理信息。
费国面积中等，它的西部是名为萨克会蒙的西域国家，北部是面积广阔的努国和冯国，东部是同样隶属于剑宗的华国；位于其南部的大国——岐国归属于术宗，至于其东南部的耶尔，则是十年前剑宗从术宗的领地里攻占下，现在由剑宗管理的一个地区。
“泽西的军队，驻扎于岐国的北部边地。”伊博将手指按在地图上，往下挪动。
“自三个月前，对方便不断对我们进行试探性攻击；最近，攻势更是越发强猛。”
“不能由我方主动出击吗？”鲁伯特提问道。
“克伦堡易守难攻，没有必要冒险；何况我方的兵力还不足以彻底击垮敌军，如果强行进入岐国境内，更是会增加变数。”
“目前最稳妥的方法，是打消耗战。我方的优势在于牢固的防守和源源不断的补给，只要持续下去，对方的孤军将很快难以为继。”
“那么堡主需要我们做什么呢？”罗亚发问。
“你们负责在战斗中牵制并击败那些捣乱的魔法师——这几次战斗，伊博手下的魔法师对克伦堡造成了不小的危害，他们放出的远距离魔法甚至能破坏克伦堡的外墙。据我估计，魔法师的人数有五名以上，其中更是存在能与我匹敌的高阶魔法师。”伊博郑重其事道。
罗亚突然想起在费国途中看到的残破景象。
如果能顺利击败泽西的军队，术宗也不再援助他的话，克伦堡就不用驻防过多的兵力，前来支援的武者应该也很快就能回去了吧。
……
泽西·切贝尔挠了挠头，又抓下来一把头发，原先发量浓密的头顶现在已经半秃了。
刚过四十的泽西，面孔油腻，体形也有些发胖。
他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营帐内，晃了晃杯中半满的酒，一饮而下。
环顾周围，陈设装饰早已不复从前王宫的奢华，地毯不知是哪里买的便宜货，就连屁股下坐着的椅子都令人不适。
对剑宗的厌恶从未停止，夺回费国的欲望也愈发强烈。
心中渐感烦躁的泽西咬牙切齿。
一人通报后走进了营帐，那姑且算是泽西现在的总理大臣——原先的臣子们死的死，逃的逃，自己只能任用一些无名之徒。
大臣单膝跪下，恭敬道：“泽西大人。”
语闻不当，泽西愤恨地嘶喊：“不是大人，是陛下，泽西陛下！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记住？蠢货！”
“非常抱歉，泽西陛下。”
“所以，又怎么了？”
“今天……又有十来个士兵逃走了。”大臣声音微弱地说出这句话。
“可恶，一个个都是怕死鬼！”
泽西张圆了鼻孔，大气直出。
“派人追捕，抓到后立即处死！”
“可是陛下，这样做只怕会影响到军心。”
“不用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听见没有！”泽西的声音又涨高了几倍。
当初逃离费国时，泽西的确也带上了一些财宝，但那远远不足以填补军队的开支；胡乱拼凑而来的杂兵，对他也毫无忠诚可言。
大臣退下后，又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衣着华丽，身姿挺拔，他走到泽西面前，微微鞠了一躬。
“国主大人。”
“什么事，莫里斯。”
泽西私下与术宗签了一些协议，术宗会提供给他一些援助；自然的，若泽西日后重掌费国，也要让渡一些权益给术宗。
但这总比整个国家都被剑宗夺去要好，泽西这样认为。
莫里斯·琼森名义上是自由魔法师，实际是隶属于术宗的高阶魔法师。
他受到术宗的命令，带着六名低阶魔法师前来协助泽西。
“昨日的战斗，我们有一位魔法师同胞受了重伤。”莫里斯静静地陈述道。
泽西随意嗯了一声。
“国主大人，您应该心知肚明。这样不痛不痒的攻击即使再持续下去，对您也没有益处；若不想些办法，克伦堡您是取不下的。”莫里斯的脸上浮现莫名的笑容。
“这我当然知道。”
“我只想提醒您，不要忘记今日术宗对您伸出的援手，希望来日您能对术宗知恩图报。”冰冷的话语毫无尊敬之意。
泽西不满地点了点头。
莫里斯走出营帐，一个穿着袍子的人走了过来，那也是被派来的魔法师之一。
“莫里斯大人。”
那人凑近莫里斯，压低了声音：
“有消息传来了。”
“是吗……”
莫里斯快步离开，走到他们几个魔法师的住所，附近还有几个术宗的士兵把守着。
他独自走进一个营帐，里面飘浮着一颗水晶球。
水晶球发着光，正在显现一些讯息。
那是克伦堡的构造，以及周边的地理情况。


 第七章西域武者

“来嘛，亚当斯。毕业后我们就很少切磋了，让我看看你的实力精进多少！”
又过了十多天，克伦堡内外风平浪静，敌人没有任何要进攻的迹象。
罗亚和鲁伯特几人来到训练场，场内没什么人，加里便提出要和亚当斯来一次模拟战。
“哼，我当初可是优等生，你怎么可能打的赢我？”亚当斯不屑道。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两人对立两侧，氛围突然紧张起来；
罗亚驻足旁观，鲁伯特也坐到场外，一副要欣赏好戏的模样。
加里拔出佩剑，摆开架势。
亚当斯则单手按在腰间的一把长刀之上，双眼盯视对方。
身影瞬动，握刀者首先出击，距离在脱鞘之刀中缩近。
武器的碰撞擦出火星，加里和亚当斯以极高的频率对砍，交接的动作几近重叠。
进击的刀，以快为先，令人眼花缭乱；防御的剑，却是紧密严实，不露毫隙。
猛攻许久，仍未占得上风的亚当斯逐渐汗流浃背；而加里不断化解着攻势，似还游刃有余。
心知不利，亚当斯一抽身退了开。
“加里，就让你见识下我磨练的成果吧。”
语落，亚当斯竖举长刀，银白的刀身在训练场内微微反光。
在那刀芒吸引人注目之时，亚当斯一个箭步再次上前。
加里凝神观察，对手的动作似乎依旧是单纯的劈砍，未有变化；
某种异样感，促使他加速运转体内的气。
刀至，加里本能地出剑相抵，落下的剑刃却无所触碰。
面前亚当斯的身躯，虚幻般凭空消失。
鲁伯特倏地站起，罗亚也有些惊讶。
就在加里前倾之时，另一个亚当斯自左侧冒出，斜挑的刀锋已在咫尺。
“超回避！”
汗毛倒竖，体内的气迅速集中到身上将要受击的部位，形成一股对外的排斥力，强行推动加里的躯体避开刀刃。
一击不成，亚当斯还想调转长刀回扫；
然而斥力尚未消止，尤里借机反攻，将剑重重挥出。
刀剑相交，亚当斯一震，长刀脱手而出，落向身后。
加里也在斥力下退了数米距离才止步。
“原来如此，制造短暂的幻象来迷惑对手，出其不意。”鲁伯特顿悟。
“但要是关键的一击落空，这个武技就毫无意义了。”
喘息片刻，缓过来的加里补充道。
“该死……”
亚当斯缓缓退后几步，仍不服气地直瞪着加里。
突然他抓起地上的刀，直扑了过来。
加里也不慌张，仔细留意来势，侧身躲过刀，一脚绊住对方。
亚当斯急奔之下，往前狠狠地摔了个大跟头。
看见那狼狈样，罗亚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静的训练场内，笑声格外刺耳。
罗亚连忙捂住嘴。
“乡巴佬，你笑什么！”
像是要宣泄惨败的屈辱，亚当斯爬起身，将矛头指向罗亚。
“好了好了，刚才就算是平局，别计较了。”加里在一旁劝说道。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也配当武者。”
亚当斯毫不领情，继续咒骂。
罗亚只是默默忍受，一言不发。
“听使者说这家伙还是铸灵师的徒弟，我想也是不可能的吧。铸灵师再怎么老眼昏花，也不可能选这种无名小子——”
忽然间，某种精神冲击自罗亚身上散发出来，在场三人为之一惊。
罗亚阴沉着脸，蓝晕迅速覆上全身，并弥漫至周围。
当他抬起头，炽盛的眸光已然锁定亚当斯。
不待三人反应，罗亚的身形化作流线，袭向蔑师者。
亚当斯举刀想要反扑，一只手却已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莫名的力量涌进脑海，亚当斯只觉意识激荡，某种东西正受到挤压，自己的身体也抽搐起来。
眼前像有片莹蓝的海洋淹没而来，要抹消他的存在。
短暂的灵魂接触后，罗亚放开了手。
亚当斯一时脱力，几乎瘫倒。
加里和鲁伯特也一脸震惊，尚未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终于，恍惚的亚当斯回过神来。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你这个疯子！”
刀者跌跌撞撞地后退，转过身大叫着跑出了训练场。
——
罗亚长吐一口气，平复躁乱的心绪。
如此大幅度的灵力波动，还是第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没事吧，罗亚？”加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没事。”
“无妨，战斗是武者的家常便饭。不过……铸灵师的武技果然名不虚传啊。”
鲁伯特不禁赞叹。
罗亚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堡垒外传来嘈杂声。
训练场位于克伦堡的第三层，传上来的声响却越来越大。
“嗯？那是……”
鲁伯特将头伸出一个小窗外察看。
罗亚也凑近往下探，只见营地那儿的一众士兵正围着两个人。
士兵们不断吆喝着，正中的两人相互对峙。
一人是刚才跑出去的亚当斯，而另一人罗亚并不认识。
——
“可恶的家伙。”
亚当斯越想越恼火，走下堡垒后径自冲入了营地。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现在十分混乱。
毫无方向地乱窜，亚当斯不经意间撞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要小一些的青年，其身后负着一把大剑。
“这里是克伦堡对吧，现在还招募武者吗？”
青年看了一眼亚当斯手握的刀，淡淡地询问道。
“哈？武者？我就是啊！难道你小子也想加入克伦堡的守卫？”
“阁下似乎有些奇怪……让开吧，我要进入堡垒。”
青年不怎么理会，只欲借道而过。
“这是你面对前辈该有的态度吗？好啊，想从这里过去，先试试我的刀。”
亚当斯斜指长刀，周围的士兵也凑过来，嚷嚷着要两人开打。
对峙之际，罗亚三人从堡垒上赶了下来。
只见亚当斯像喝醉了一样，身体左右摇晃，脚步不稳。
他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刀，说话的语调也十分奇怪。
罗亚不忍直视，顿感自己做的过火了。
另一名的青年，身形健壮，皮肤呈久晒的古铜色，略长的黑发垂落肩头；他的身后是把一米多长的大剑，腰边还挂着一把短剑。
“我无意动武，请让我去面见克伦堡的上级。”青年这般说道。
“那可不由你说了算。”
亚当斯举刀劈向青年，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青年轻而易举地避开，并一脚踹在亚当斯身上。
亚当斯的躯体向后飞出，撞在了一个帐篷上。
“痛……可恶啊！”亚当斯站起来，再度冲向青年，“幻身！”
“小心！”罗亚出声提醒。
“嗯？”诧异一声，青年眯缝起眼。
他缓缓拔出大剑，厚重的剑锋却一转，指向身后。
剑尖，准确无误地抵在了想要偷袭的亚当斯脖颈上，另一侧的幻象逐渐消失。
冷汗滑落，亚当斯的神智瞬间清醒不少。
“你似乎可以制造出幻象，但追踪气的话，还是能判断本体所在方位的。”
围观的士兵纷纷叫好。
一只手拽住亚当斯把他塞进人群里，“今天丢脸丢够了吧，回去！”
鲁伯特走出来，站到青年面前，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战意。
“年轻人，你似乎有点本事。我是克伦堡的武者鲁伯特·巴尼，克伦堡的确需要你这样的战力，很抱歉我的同伴怠慢了你……这样吧，我们来一次决斗。若你胜出，我会亲自将你带到克伦堡主的面前。”
青年沉思片刻，点头应允。
鲁伯特笑了笑，手已放到腰间阔剑的剑柄上。
“你的姓名？”他忽然想起。
“莫多·莱纳。”
“很好。”
气血沸腾，鲁伯特身上的肌肉霎时膨胀起来。
力量暴涨至极限，武者一跃而起，显刃的阔剑在身体的翻转中横落，挟带千钧之势斩下。
莫多以大剑抗衡，斩落的气劲擦过大剑剑身，在后方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凹痕。
几番交接，莫多猛地将大剑一拍，鲁伯特受力被甩向一侧。
随即，出鞘的短剑在空中划过数下。
“风切！”
数片气刃激射而出，弹向鲁伯特；短而锋利的刃不断回旋，武者的身体瞬间皮开肉绽。
鲁伯特弓身，双手插入地下，掀起一块岩板，挡住回旋利刃。
沙尘随着岩板骤升而四扬，围观者纷纷退避。
一只粗大的手掌自扬尘中冒出，抓住莫多的衣领；猝不及防，青年被强猛的力道举过肩头，摔在地上。
“重斩！”
在武者的操控下，气不断地灌入阔剑，并产生固化般的变质。
下一刻，沉铁挥落，其势如崩。
莫多将大剑抵在胸前，剧增的重量仍压得他闷哼一声，地表顿现一个人形坑洞。
讶异于青年的顽强，鲁伯特将剑举起，再次挥下。
莫多抢先抽出左手，往身下一砸，更多的沙尘扬起，掩住视野。
似乎借助了坑洞的拓宽，鲁伯特察觉对方从自己的剑下逃开。
“在哪里？”
沙尘中，鲁伯特环顾四周，忽然前方出现一个人影。
武者下意识地将剑刺出，剑刃却无所贯穿，人影凭空消失。
“怎么会？”
不待鲁伯特思虑，一道气自身后传来，进入体内。
他的身体当即麻痹，难以动弹。
莫多·莱纳正将手放在鲁伯特背上。
“阁下要履行诺言了吗？”
“呃，好吧。”
——
“你来自萨克会蒙？”
大厅内，伊博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疑惑。
“是的。”莫多答道。
“我在费国的旅行中，听闻克伦堡亟需武者战力，便想我或许能为你们效劳。”
“但我从未听闻西域那边出过什么剑士啊。”
“我离开萨克会蒙后，游历了几个国家，并遇到一些武者。我身上的武技，是经由战斗观摩或与人对决习来。”
“你的意思是自学？你从未接受过剑宗相关人员的指导？”
“是的。”
“难以置信……对于普通人而言，不经过正规训练，单是武者的入门便难如登天；而你，竟然只凭自身领悟便将武技锤炼到这番地步。”
莫多沉默不语。
“确实，多一位武者，克伦堡便多了一份助力。只是，你为什么会愿意参与到异国的战事中来呢？”
战争能很快让一个人声名显赫，但战绩和荣耀的取得常常伴随着生命危险，一般人在投身兵戎前都会三思。
“或许，是看到了贵国的破败，那无数城池的废墟，以及十年来无人问津的荒野尸骸。”
交谈中，一个士兵匆忙走进大厅。
“堡主，五里外发现泽西的军队，正迅速逼近。”


 第八章双杰

克伦堡外，泽西的军队集结成一个个方阵，蓄势不发。
墙垛间，守卫们整装就绪，严防以待。
伊博·兰登和众武者站在堡垒上，观察着情况。
“保持距离，还不进攻吗？”
克伦堡主迟疑之际，一个男人自敌军中走了出来。
只见那人张开双臂，白色的魔法阵在他身后升起。
随着空气加速流动，一枚气压弹形成。
“这次发动得好快！”
伊博暗自惊讶，拔出剑来，白光已在剑身流淌。
“我来截下它，你们留意敌军动向。”他向武者们嘱咐道。
“是。”
爆响声中，气压弹以极速飞来。
伊博双手持剑，跃至半空，炽盛的白光在挥舞中倾泻。
然而，未及碰撞，气压弹提前爆散。
斩击的剑光直穿而过，气旋却扩散而出，将临近的伊博卷入。
剑光落下，军队前的莫里斯不慌不忙，单手拍地。
一块刻满符文的巨大石碑自平地升起，挡住波及而来的剑光。
符文在魔力的灌注下闪烁，吸收着冲击，碑体仍不断损坏。
最终石碑碎裂，莫里斯被轰退数步。
而上空，强烈的气旋如同无数刀片，将伊博的身体割开一道道伤口。
痛苦嘶吼，伊博无力地从堡顶坠下。
“中计了，快保护堡主！”
杰拉德和瓦伦抢先跳下堡垒，几番腾跃间，抱住负伤的伊博落地。
堡上众人见状，松了口气。
但就在两名武者背着伊博回返之时，克伦堡前的大地忽然像波浪一样涌动了起来。
堡垒剧烈晃动，守卫们紧紧扶住墙垛；土黄色的波涛激荡，竟一层层淹上外墙。
待波浪稍平稳，敌方的军队也在号角声中攻至。
“防卫！”
守堡士兵紧弦射箭，迎接来敌。
只是地利已失，缓流的波浪搭成坡面，使敌军轻而易举地攀上堡垒。
克伦堡主虽被武者带回，却是处于昏迷之中，暂时无法指挥作战。
魔法加持，凶猛的攻势更是令克伦堡难以撑持。
“那是……”
战斗中，罗亚发现了改变地形的魔法来源。
敌军后方，五名魔法师构筑了一个五芒星的魔法阵。
地面的涌动变形，便是从那里开始。
必须停下这个魔法！
罗亚心想着，转过头，发现莫多·莱纳也眺望着那个方向。
——
莫里斯不禁得意，诱导性的先攻伤到了克伦堡主，借助水晶球讯息而布置的地涌魔法也成功发挥了作用。这一次就算拿不下克伦堡，也能大大折损它的战力。
尽管如此，强行变动风暴弹以及挡下同级武师的斩击，仍对莫里斯造成了不小消耗。
莫里斯以军为盾，在进击的行伍中后退，避免武者的乘隙针对。
突然间，他察觉地涌魔法的施放有些不稳。
两条身影，自克伦堡跃下，闯入千军万马之中，直奔五名魔法师而来。
数柄长矛刺出，难以击中的是一道蓝色流光。
灵力覆身，罗亚肢体扭转，以超越肉眼的感知力高效闪避着每一次攻击。
凭借武技灵子附加的驱动，罗亚突破包围，快速冲向五芒星阵中离自己最近的两名魔法师。
另一侧，敌军的拦阻同样停不下西域武者的脚步。
大剑横扫，击退上前的敌人；体技精湛，化解重重攻伐。
察觉异状，更多兵士赶至，金属矛尖自各个方位袭来，围杀莫多。
“穹。”
莫多身周数尺，外化出球形气罩，挡下所有矛锋。
剑身挑动，将停滞的封锁破开一角，武者闪身而出。
这时，军伍中忽闻惨嚎之声。
大地开裂，一根根巨大岩刺升起，迅速延伸成排。
岩之棘锐利，贯穿行经之路上的众多士兵，战场瞬间鲜红一片。
导出五芒星阵的部分魔力，领头的魔法师凝神操控，将地之魔法贯向最先靠近的武者。
岩刺延绵增生，最终暴涨至两丈多高，将目标和附近兵众的身形淹没。
“解决了吗？”一旁的同伴问道。
“还不确定。”
扫视周遭骚乱的军队，并未发现任何踪迹。
魔法师抬起头，眼前一晃，视野被莹蓝的剑光劈开。
“我……没受伤？”
摸了摸脸，未有血迹沾染。
刹那的意识，在不觉中被撕成两半，湮灭殆尽。
——
罗亚伫立原地，大喘着气。
要不是及时发动了空行，他恐怕也会葬身在地刺之中。
右侧，另一名魔法师转身欲逃。
一片气刃迅疾飞出，回旋间切过那人喉咙，奔逃者当即倒地。
出手之人正是那名西域剑士。
在堡顶时，不待罗亚搭话，对方便跳下了战场。
两名武者对视，莫多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前方，剩下的三名魔法师也开始逃窜。
见状，罗亚和莫多正要追赶，一道浊风却席卷而来。
风中弥漫着微尘，如蒙蒙白幕，掩住人的双眼。
片刻过后，浊风散去，魔法师的踪影已消失在视野中。
同一时间，五芒星阵瓦解消失，失去魔力维持的涌浪顿时倾落。
正在冲击克伦堡的士兵们无所立足，纷纷自高处坠下，逐渐复原的平地上哀嚎四起。
众守卫乘机反攻，射下猛烈的箭雨。
变故突生，泽西的军队战意缺失，支撑不多时便再次撤退了。
——
战斗告捷，克伦堡当晚举办了一场庆功的宴会。
堡内热闹欢腾，武者和众士兵齐聚一堂，享受美食。
“看情形，这边的战事很快就会结束，我们功成身退的日子不远了。”鲁伯特灌下一口酒，勾着加里的脖子说道。
“不过，那俩小子还真是优秀啊，竟然干掉了敌后的两名魔法师！”
“是啊。”加里点点头。
回想起罗亚在战斗中的灵活表现，加里顿感自身回避武技的不足。不仅在实战中有着颇多限制，能持续使用的时间也不长。
“堡主大人，您没事吧？”
宴会中，伊博由艾薇扶持着，走了进来。
“无妨，伤势都处理好了。”伊博摆摆手。
“各位，详情我已知晓。这次是我判断失误，才让敌人占了便宜，但我想感谢两位英勇的武者——罗亚·克林特和莫多·莱纳。多亏他们挺身而出，克伦堡才能反败为胜。”
听闻此言，众人欢呼起来。
“嗯？他们人呢？”克伦堡主疑惑道。
“没来。”艾薇回应。
——
塔楼上，莫多静静站立，俯瞰着峡谷的夜色。
克伦堡洋溢的灯火，在其面前如荧荧烛光，微不足道。
“今天的战斗，你帮了大忙，多谢了。”
罗亚从楼梯口爬上来，走到莫多身旁。
莫多·莱纳轻轻瞥了他一眼。
“你就是铸灵师之徒？”
“呃，是的。”罗亚愣了下，没想到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
沉默延续，罗亚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听堡主说，你是萨克会蒙的人？”
“嗯。”
“我生长于厥斯，直到三年前才离开。同出自西域，某种意义上咱们也算是老乡呢。”罗亚笑了笑。
莫多仍只是不语。
“你是一个人在旅行吗？你的家人不担心吗？”
“我没有家人，只是四处流浪。”
平淡的语气，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罗亚看不清莫多的表情，也感觉不到他的情绪波动。
时间，缓缓流逝。
“你为什么要来克伦堡？待在安定的国家不好吗？”
终于，莫多开口问道。
“这个嘛……”罗亚想了想。
“或许是因为我的妹妹吧。”
“你的妹妹？”
“三年前，我的妹妹被人带走了，而那人可能跟术宗有关。我想，如果一直与魔法师战斗下去，终有一天我能找到真相，和妹妹团聚。”
“你确定吗？”
莫多侧过脸来，略有些冷漠。
“盲目追寻，换来的未必是你想要的真相。”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弃尝试，因为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了。我相信，在大陆上的某处，卡梅拉一定还活着，她正等着我。”
莫多将视线移开。
“祝你成功。”
罗亚双手放在塔楼的护栏上，眺望峡谷。
“莫多，我从堡主那儿听说了，你修习武道的天赋十分之高，并且你还没有加入剑宗对吧？”
“没有。”
“等克伦堡的战役结束，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到法利亚去；剑宗欢迎有才能的武者，得到剑宗的指导，你的武技也能更加精进。”
“你是指，杀人的技艺更加高超吧。加入剑宗，今后我也要竭尽所能，铲除敌对的魔法师。”
“不，并不是……”
“同生为人，几千年来却要不断地互相残杀，可笑。”
——
独立的病房内，奥利弗守着床上的伤员。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因为失血过多，格里芬仍处在昏睡中。
面对战友，奥利弗心生愧疚。
白天守堡时，自己一时大意，陷入了敌军的围攻。
是格里芬赶来援救，并替他受了一记重创。
堡垒的喧闹声不断传入，奥利弗顿感恼火。
明明他们才是牺牲最大的人，那群毫无功劳的家伙凭什么庆祝。
奥利弗握紧了拳头。
“不甘吗？”身后传来声响。
奥利弗转过身，两个人出现在门口。
“亚当斯？西蒙？”
亚当斯没有回应，将一张纸片掷到奥利弗手上。
奥利弗打开一看，那是一张克伦堡附近区域的简易地图，上面在堡垒外的峡谷某处作了标记。
“立功的机会来了。”亚当斯脸上流露着兴奋。
“探子回报，一名受伤的魔法师似乎落了单，现正藏身在纸片上的地点。”西蒙·尤匹斯说道。
——
“什么？又失败了？莫里斯，术宗到底是派你来干什么的！”泽西大喊道。
“闭嘴吧，你这肥猪。”莫里斯昂起头，不客气地回应。
“你……”
撇下气愤的泽西，莫里斯径自离开。
先前重伤的魔法师已经遣回宗内，这次竟然又折损了两名部下。
莫里斯走回住地，思索中带着一丝焦虑。
忽然，他有所感应，快速走进传讯的营帐。
营帐内，那颗漂浮的水晶球开始发光。
上面显现了一行字：“计划执行。”


 第九章魔剑士

“昨晚有武者带着一队士兵出堡了？为什么没通知我？”
大厅内众人集结，伊博听到部下的汇报，不禁讶然。
“宴会时，堡口的看守有所疏忽，而且……他们说是听从您的命令。”
“我什么时候下过这种命令！”
“确实，亚当斯昨晚便推辞不来宴会。”鲁伯特说道。
“奥利弗当时也说要看护格里芬，但是现在他和西蒙都不在堡中。”杰拉德补充道。
“大战方胜，或许他们只是在克伦堡附近巡视，堡主不用太过担心。”瓦伦劝说着。
一股隐隐的不安，仍在厅内蔓延。
“堡主，情况不妙……”
这时，西蒙·尤匹斯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他的身上还有些血迹。
“西蒙，发生了什么？奥利弗他们呢？”伊博连忙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亚当斯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是在峡谷发现了落单的魔法师。我在闸口遇见他的时候，他和奥利弗以及士兵们正要前去抓捕。我担心生变，又劝阻不住，只得先跟上他们，谁知……”西蒙有些虚弱地陈述着。
“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便遭到了敌军的伏击，其中更是有魔法师的参与。我们奋力抵抗，却逐渐不支，最后奥利弗和亚当斯掩护我先行逃脱，回到克伦堡求援。”
伊博观察西蒙的状态，能感受到他的气大幅减少，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战斗。
“我知道了。”伊博迅速作出决断。
“艾薇，召集兵员，随我出堡营救。”
“堡主，您的安危对克伦堡来说至关紧要，而亚当斯等人擅自行动，现今情形不明。您没有必要亲自出动啊。”杰拉德插话道。
“不……”伊博摇摇头。
“只因为情形不明，我才要一同前往，以确保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那让我和莫多随行吧。”罗亚提议。
“克伦堡还需要原武者的守卫，伊博堡主就由我们陪同吧。”
“也好。”伊博赞同道，“西蒙，你还能行动吗？”
“没有问题，请让我来带路。”
——
十几名士兵成列，缓缓地在峡谷中前行。
伊博和西蒙走在前头，罗亚和莫多则徘徊在两侧戒备。
峡谷间地表裸露，土黄色的荒凉景象尽显单调。
队伍朝着坡顶行进，前方的道路越来越险峻，视野也变得狭窄。
伊博侧头往谷内一探，下方已是悬崖峭壁。
他不禁担忧，在这种地方的确很容易遭受埋伏。
峡谷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战斗的声响。
“还有多远？”伊博向西蒙发问。
“应该快到了。”得到的回答漫不经心。
忽然，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血腥味。
途经转角，空间开阔了些，但映入眼帘的，是横陈一地的尸躯。
“怎么会！”
伊博上前查看，这些便是先前离堡的士兵，只是皆已死去多时。
他们的身上有许多创口，有兵器留下的痕迹，也有魔法造成的伤害。
亚当斯也在其中，同样失去了生命体征。
他受到了大面积的烧伤，几乎面目全非。
突如其来的惨状，见者无不胆寒。
伊博没预料到，连武者也没能逃脱伏杀。
“堡……堡主。”
听闻微弱声响，伊博扫视周遭，发现奥利弗正躺在不远处。
伊博快步走近，奥利弗的体表也受到了烧伤，他的胸口上更有一个血洞。
濒临死亡，奥利弗奄奄一息地呼唤着伊博。
“别说话，保持呼吸。”伊博试图稳住奥利弗的状况。
奥利弗却越发激动，嘴里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
奥利弗挣扎着抬起手，指向伊博的身后。
同一时间，罗亚警戒的话音传来。
“堡主小心！”
杀意骤起，直扑转身的瞬间。
不待伊博反应，细长之剑便贯穿了他的腹部。
“西蒙！”
伊博直咬牙关，瞪视持剑者。
不见虚弱神情，西蒙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
“伊博·兰登，你果然是个老好人。部下有难，你必然亲自驰援；同伴将死，你也一定焦虑得无暇防备。”
冷剑抽出，鲜血随之喷涌，伊博跪倒在地。
就在西蒙欲再次挥剑之时，两片气刃回旋缠身，将他逼得后退。
罗亚也及时赶来，帮助伊博止血。
众人一拥而上，将西蒙围住。
“叛徒，你都做了什么？”
“你逃不掉了！”
西蒙只是冷笑，毫不在乎。
“杂碎们，我需要逃吗？”
在他身上，一件透明的斗篷飘动着，逐渐显形。
西蒙单手一拢，斗篷紧附上他全身的皮肤，并化作坚硬磐石。
与此同时，峡谷内气流翻滚，莫名的危机感落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人就近躲避，有强力的魔法接近。”
似乎察觉了什么，莫多首先喊道。
下一刻，两股巨大的龙卷风形成，挟着漫天沙尘席卷而来。
狂风呼啸，躁乱气旋如同千万利刃，将附近的山体切割开；龙卷肆虐，淹没惨叫之声，士兵们如同孱弱蝼蚁，被蛮力搅上空中，抛落谷间。
罗亚护住伊博，发动灵子附加，尽力将身体固定在地面上。
灾殃未止，两股龙卷风移行着冲撞在一起，释放出更为狂暴的冲击。
岩石破碎，纷纷砸落而下，击中几名残存者。
莫多赶到，球形气罩将三人覆在其中，罗亚仍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外力扯断。
——
不知过了多久，龙卷风终于止息。
四周地形大为变样，山体断裂，地上散落着无数碎石。
幸存的士兵寥寥无几，罗亚三人的身体也布满了伤痕。
“啧，还有人活着啊，这魔法真没用。”
覆体的斗篷软化下来，归于隐形。
西蒙语带不屑，他竟是完好无伤。
“你以为那很容易吗？”
回应声中，莫里斯与三名魔法师自西蒙后方的一处高地现身，俯瞰底下的情形。
罗亚用布条包住伊博的伤口，小心地让他平躺下来。
“堡主你撑住，我很快找人来治疗你。”
伊博神色痛苦，意识已有些涣散。
“西蒙交给你，我去对付上面的魔法师。”莫多说道。
“你一人对付得了四个魔法师吗？”
“我自有办法。”
莫多足行身动，越过西蒙一侧，几个箭步间跃上高地。
西蒙也不阻拦，只是轻蔑地看着罗亚和伊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背叛剑宗吗？”罗亚直起身，逼问西蒙。
“背叛？剑宗本就不值得我的忠心。”西蒙举止自在，似是胜券在握。
“等你在战败中死去，伊博·兰登就只能任我摆布了。”
“那便一试吧。”罗亚不再废话，莹蓝光芒流转，构筑为无匹之锋。
“剑铸·断灵！”
只手持剑，罗亚直贯向前。
西蒙则轻轻挥剑，一道火焰从细长的剑刃中窜出，扑袭来者。
罗亚当即止步，迅速退往一旁。
火焰温度极高，扫过之处尽化焦土。
罗亚能隐约察觉那把剑的不同寻常，似乎有魔力附着其上
“这就是你暗算他人所用的武器吗？”
“是啊，得到术宗的帮助，我连这种事都做得到了；屈于剑宗，我将永远一事无成。”
“无耻之徒。”
语罢，罗亚略降重心，蓝色的光晕覆上全身。
驱动力加成，罗亚围绕着西蒙快速跑动，试图搜寻破绽。
西蒙转为谨慎，目光紧跟对方的动作，手中的剑也变得通红。
灵子附加催至极限，移行速度却不是寻常视力能及。
罗亚瞄准时机，再次进攻，断灵之剑刺向西蒙背后。
然而，接近三步之内，火焰便自行燃起，化作两条凶猛大蛇。
大蛇扭动长躯，一齐张开巨口，无情地咬噬武者。
——
莫多一跃上高地，数支魔力光箭便招呼着射了过来。
他保持着移动，并用短剑挡下部分箭矢。
以守为攻，莫多慢慢缩短与魔法师的距离。
前方，地表塌陷，一只岩石构成的巨手伸出，其手掌将剑士的整个身躯包住。
“三重斩！”
刹那间，大剑舞动，气劲倾泻。
三道剑痕划过，岩之手炸裂，莫多脱困而出。
见状，莫里斯略感惊讶，暂止己方的攻势。
“你是莫多·莱纳，对吧？”
莫多静立着，回以警戒。
“先前能轻易击败我的一名手下，你的实力值得我的认可。”
“你想说什么？”
“加入术宗吧。你应该注意到了，西蒙不是普通的武者——同时具备魔法能力和武者之身，他是被术宗赋予了魔法装备役火剑与化形衣的魔剑士。”
“为此便愿意出卖同伴吗？真是软弱的男人。”
“不管怎样，只要加入术宗，你能得到的好处将远远超过他。出身西域的你，应该没什么理由一定要效忠剑宗吧。”
莫多短暂沉默。
“即使侥幸逃走也是无用，泽西早已乘机攻打克伦堡了；等你们回去，你们的战友都已经殒命了。”
“有件事你说对了，我的确没有理由效忠剑宗。”
闻言，莫里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不过，术宗又能有什么区别呢？”
气刃袭来，在众魔法师的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
莫里斯震怒，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块水晶。
晶体发光，周围的气流登时转向，形成冲击。
“风龙卷！”
气旋搅动，风暴再次产生，将抵抗的武者吞没。
但眨眼间，莫多·莱纳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范围之外。
拄剑撑持，魔法只稍微波及到他。
“幻觉？”
莫里斯催动魔力，发觉龙卷风的移行再难受控。
“想在短时间内生成强力的风暴，非大魔法不能做到，但你本身仅仅是一名高阶魔法师。”莫多冷冷地说道。
“因此，你使用了能够存储大魔法的水晶；只是这样一来，你也无法全然掌握该魔法。”
“不可能，我的操控是完美的！”
虽是怒吼，莫里斯感应到附近的环境中，借以构建魔法的自然元素发生了乱流。
大魔法完全失控，龙卷风竟朝着己方移行而来。
莫里斯想停下魔法，水晶仍疯狂地汲取着魔力，他的身体一时麻痹。
身边的三名部下面露惊惶，不知所措。
“一群蠢货，还不快过来帮我！”
三人将魔力灌输给莫里斯，情况未有好转。
“认不清格局之人，注定自食其果。”
莫多缓步走来，庞然风暴犹如马前之卒，更受驱使。
等四名魔法师终于意识到危险时，祸厄已然临身，无复脱离。
——
罗亚单膝着地，受到烧伤的左臂轻轻颤抖。
右手所握，断灵之剑一时消散。
“近不了身，你的武技便发挥不了作用。”
魔力凝聚，役火剑保持通红。
剑扬，如锋似刃的烈火激射，在烧灼的土地上延伸。
罗亚向右翻滚闪避，另一股炎流接踵而至。
踏步而起，罗亚往空中躲窜，火势仍不断进逼。
各个方位的高温，缩小武者施展空行的范围。
罗亚紧张应对，思索着破局之法。
气与魔力相互间排斥，一个人不可能既是武者又是魔法师。
即使借助器具来释放魔法，应该也需要某种操控的条件。
罗亚敏锐地感应到，西蒙的气丝毫不弱，而魔力只存于他身上的装备。
火势逼迫，罗亚几番腾移，落至悬崖边界。
“结束了。”
西蒙高举剑，正欲再度放出火焰。
一道斩击突然自后方袭来，炽盛的白光将他淹没。
剑光终止，护体的斗篷解除石化，西蒙还是受了不少伤害。
攻击者，是重新站起来的伊博。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腹部伤因气的运转而血流如注。
“真是不知死活！”
西蒙立即转身反击，炎流在剑的横扫中呼啸而去。
伊博抵挡不住，被火势冲撞到远处的山壁上，失去了意识。
“堡主！”
罗亚顾不上其他，直奔向西蒙。
西蒙转过来，面对冒进的敌手。
役火剑自行防御，四条凶猛的火蛇生成，扑咬接近之人。
一股强烈的精神冲击却迎面而来，切断西蒙与役火剑的联系。
西蒙思维一滞，围阻的火蛇感知无主，顿时消退。
当他回过神来，敌人已至身前，对视的双眼中满是坚决。
西蒙一时间忘了躲避，想用化形衣阻挡。
莹蓝的光剑无视阻碍，径直划过了他的脖颈。
毫无痛苦，西蒙感觉自己正慢慢地向后仰倒。
隐没的目光里，分离的身躯依旧站立。
最后，一切归于黯淡。


 第十章尾声

罗亚疲惫不已，无意间的灵力波动使颓局得以扳回，也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
死去的西蒙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面目僵硬。
时不容缓，罗亚正想去查看伊博的情况。
身旁，忽然传来一阵紊乱的魔力波动。
罗亚目光斜转，见到西蒙的化形衣飘动了起来。
运行的魔法装备失去主人的控制，在透明和石态之间快速转化；斗篷内外张合，蕴藏的魔力陡然暴走。
“不好！”
未及逃离，魔法斗篷极速爆裂，释放出一股剧烈的冲击。
瞬间，罗亚被震飞到峡谷上空。
在他下方，尽是陡峭山壁。
“空行！”
罗亚踏步空中，逆转下坠趋势，试图回到原先的崖角。
激战方止，体力却一时衰竭，难以为继。
空行的步数，也在最后的距离中耗尽。
不断拉扯的重力，给武者带来恐惧。
所幸，一只手在罗亚下落前，抓住了他。
莫多使劲，将罗亚拉了上来。
罗亚直喘着气，许久才恢复。
“那些魔法师呢？”
“都解决掉了。”
“是吗。”
“克伦堡正在遭受攻击，我们必须尽快回去。”
“慢着，还有堡主。”
两人来到伊博身边，克伦堡主伤口涌血，已深陷昏迷。
“他的伤势太重了，不能随便移动。”莫多说道。
“但眼下又没有合适的医疗工具。”罗亚倍感焦虑。
就在此时，远处赶来了一队人。
——
泽西远远观望着情势。
他的军队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克伦堡，对面的抵抗弱了许多。
泽西得意地笑了笑，虽然人手集结得有些匆忙，但进展还算顺利。
“嗯？那是？”
突然，有两名武者闯进了军伍后方，对士兵进行攻击。
武者行动间，士兵们难以抗衡，死伤无数。
“怎么会！”泽西大为惊诧。
“来人啊，放箭射死他们！”
几个弓箭手射出箭矢，却都被两名武者察觉并敏捷地避开。
“没用的，停下吧。”
泽西回过头，莫里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只见这位魔法师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你怎么回事？你的部下呢？”
“闭嘴吧，该撤退了。”
不仅计划受挫，连西蒙也被斩杀，莫里斯有些恼火。
从失控的风龙卷中死里逃生后，莫里斯感应到魔法装备的使用者已失去了生命体征。
原本估计着在克伦堡战力磨损得差不多的时候，让西蒙作为拯救者现身，然后泽西的军队配合着撤离；伊博既死，事后立下战功的西蒙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任堡主，术宗便能在暗中掌控克伦堡。
现在西蒙被杀，精心的策划失败，术宗还白白损失了一颗棋子。
开什么玩笑！
“你疯了吗？战况正好，为什么要撤退！”泽西不满地吼道。
莫里斯恶狠狠地瞪了泽西一眼，直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
“蠢货！即使现在攻下克伦堡，也只会引起剑宗的更多注意。我们没有守住它的能力，剑宗随便派一位尊者过来便能将它夺回；即使我们想要进军深入费国，也还要面临重重的关卡。就凭你，想要夺回费国？做梦吧！”
……
事件过去了一个月。
泽西似乎放弃了攻打克伦堡，设在岐国的据点也移动了。
西南边境十分平静，平静得好像之前的战斗都不曾发生过。
外墙修补和伤员救护完毕，克伦堡的整顿工作也基本结束。
同伴的牺牲总是遗憾，但生者还要继续前行。
罗亚轻手轻脚，走进了伊博的房间。
多亏艾薇临机应变，在克伦堡遇袭后又向外增派了援助，伊博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
尽管如此，克伦堡主还是前后接受了几轮救治，才最终脱离生命危险。
现在的伊博虽然身上还包扎着层层绷带，但伤势已好转了许多。
看见罗亚到来，坐在床上的伊博将照顾他的人员都支走。
“你要离开了？”
“是的，最近一辆离堡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事实上，加里和鲁伯特都已先行回去复命，许多前来支援的士兵也撤离了。
“东西呢？”
“堡主放心，就交给我吧。”
那是从西蒙身上得到的魔法装备，这些道具在剑宗内闻所未闻；而西蒙·尤匹斯的叛变也十分可疑，或许幕后还隐藏着一些人物。
为防变故，伊博决定暂不将此事公开，目前克伦堡也只有少数人知道月前之事的真相。
罗亚，则成为了将道具护送到法伊亚总殿的人选。
“还有一件事。”伊博郑重道。
“下次见到沙威尔大人，麻烦代我问声好。”
“我知道了。”
“来，堡主，吃药了。”
艾薇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罗亚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苦味。
“那么堡主您好生休养吧。”
罗亚正欲走人，伊博还死死拉着他的衣袖。
“等等，不再聊聊吗？”
“不必了吧。”罗亚将袖子用力扯出。
——
道别了几位留守的武者，罗亚坐上启程的马车。
马车上路，车轮滚动，但没多久又停住了。
罗亚探头察看，多日未见的一人站在前方。
“怎么了，莫多？”


 第十一章铸灵女

夜色死寂，家户沉睡。
一座摇曳着微弱烛火的小屋中，弥漫出些许恐惧。
淡淡的血腥味漂浮，屋内是翻落一地的物品，杂乱无章。
正中央，一个满脸惊恐的女人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
女人挣扎着，塞上布条的嘴里不时发出声音。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陌生的男子围绕着她走动，黑暗中他的面孔难以辨认。
“呜呜——”
男子走到女人身前，猛地取下布条。
“求求你，放过我，你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男子摸了摸女人柔软的脸颊。
“可我要的……”戏谑的语气一转。
“是你啊。”
突然，男子一口咬在女人的脖颈上。
女人痛得发不出声，使劲地想要挣开束缚，胸前剧烈起伏。
鲜血喷涌，流进了男子的咽喉中。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失去力气，逐渐放弃了挣扎。
“别玩了，快干正经事吧。”
另一道声音响起，似乎要给女人的命运带来转机。
一把短刃插进了她的胸口，剩余的血液被缓缓吸进刃中。
女人失去了意识。
……
“真没想到你最后会同意加入剑宗啊。”
罗亚和莫多并排走着，前方已经远远的能看到希尔特镇。
因为这次去法伊亚的路上有经过努国，罗亚便想着回师傅家一趟。
半个月前，决定前往总殿入宗的莫多，在克伦堡与罗亚一同出发。
刚好他也想见著名的铸灵师一面，便跟着来到了希尔特。
“我不记得我有拒绝过。”
走了一段路，两人到达位于郊区的宅邸。
通过门卫，华丽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建筑周围的草坪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行至主宅，一个矮胖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那是三家臣中，年纪最小的元。
元摇晃着身子挡在罗亚面前，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罗亚，你回来了。”
“嗯，我师傅在吗？”
“沙威尔大人似乎还在西部忙碌，尚未归来。”
“这样啊，那我在外面感应到的灵力是……”
罗亚不和元闲聊，侧身走进屋内。
他注意到宅里的家具倒得乱七八糟，一些贵重瓷器还被摔碎在地。
与此同时，厨房传来一阵阵声响。
罗亚径直走了过去，元还在后头拦阻着。
“等等，那里不可以……”
刚踏进厨房，数支银制刀叉便飞着擦过罗亚脸颊，深深插进一旁的墙体中。
罗亚咽了一口口水，对面的攻击者正冷冷地盯着他。
那是一名面容姣好，有着琉璃般瑰丽双瞳的女孩；她的身材苗条，漂亮的粉色卷发绑成双马尾垂至胸前。
“你想杀了我吗？莉莉！”罗亚大喊道。
“哦，原来是罗亚啊。事到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死在费国边境算了。”恶语连珠，女孩满不耐地靠在一张桌子旁。
“你怎么说话呢，我好歹是你爸爸的徒弟呀。”
“不都是一路货色么，整日在外头浪都不带上我。”
沙威尔之女，莉莉·赫鲁特——依照传统，于半年前由其母亲家族接去，学习女子修养及各种居家技艺。
罗亚听说那过程挺漫长的，没想到莉莉这么快就回来了。
元凑近了道：“大小姐估计是闷坏了，回到家又没什么人在，现在正在气头上。罗亚，你别跟她计较。”
“修身养性，纯良淑女……”莉莉咬着牙，举刀切菜。
罗亚这才发现，厨房的桌上，尽是散发着怪味的不明菜肴。
“莉莉，你适可而止吧，家里有客人。”
“发生什么事了。”莫多发问着，疑惑地走了过来。
“咦？”莉莉一看见莫多，当即停止发作，慢慢地将菜刀放下。
“哎呀！罗亚你什么时候带了这么一位帅哥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莉莉理理妆容，语气中增添了几分娇羞。
“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大小姐你刚才怎么对我的！”罗亚忿恨道。
确实，莫多的长相也挺帅气的，笔挺的黑眉，深邃的眼神，瘦削的脸庞以及异域的肤色都十分惹人注目，但罗亚总能感受到来自莉莉的莫名鄙夷。
“帅哥，我带你去客厅坐坐，顺便叫下人准备些点心。”
莉莉拉着不知所措的莫多离开，临走前还回头瞟了罗亚一眼，嘴里无声念叨：
“就是你啊，还不快去！”
……
会客厅里，莉莉仍兴奋地抱着莫多的手肘，坐在对面的罗亚默默地看向一旁。
“莫莫，来——”莉莉从桌上拿起一块蛋糕，送到莫多面前。
“不用了，莉莉小姐。”莫多抿了抿嘴，推辞道。
“别这么见外嘛，话说你今年几岁，单身吗？”
“露骨的女人。”罗亚不合时地嘟囔了一声。
忽然，罗亚感觉左腿一麻，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裤管。
往下一看，一只嫩红的触手正缠着他的小腿。
罗亚甩着腿，连忙站到座椅上，纠缠的触手这才从桌底下缩了回去。
触手源头，莉莉投来警告的目光，不变的笑容却似藏刀。
罗亚汗流浃背，乖乖闭上嘴，小心谨慎地坐了回去
铸灵物的形态和特性随着使用者灵力的不同而各有差异。
作为沙威尔的女儿，同样得到父亲教导的莉莉，对铸灵武技的熟练度更是不在罗亚之下。
不过莉莉向来保密，罗亚对她铸灵的具体能力也不甚了解。
“嗯……十七吧，现在单身。”莫多想了想，答道。
“跟罗亚同岁呢。对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啊？”莉莉语不停，靠的更近了。
“这个……”莫多沉默了一会儿，“请问沙威尔先生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别管他了，他一年半载才回来一趟，接着说我们的事……”
罗亚漫不经心地听着，耳边竟响起咩咩的叫声。
紧接着，莫多像是看见了什么一般，肃然起立。
罗亚转过头，沙威尔正站在旁边，手里提着一只山羊。
“啊，师傅。妖兽的事情处理完了吗，您手里提的是……”
“没什么，委托人送的。”
沙威尔随手将山羊扔向身后，同行归来的金慌慌张张地接过。
“莉莉，他是谁？”
罗亚注意到，师傅的视线一直没从莫多的身上移开。
他刚想插话，莉莉·赫鲁特就一把抱住了莫多，答道：
“当然是我心爱的丈夫啊。爸爸你回来晚了，错过了我们的婚礼。”
莫多嘴唇翕动，看起来很迫切地想解释些什么。
“哦，是吗？”
沙威尔脸上只是略微的惊讶，好像还未察觉到问题。
他看了看莉莉，又看了看她紧黏着的莫多。
下一刻，铸灵师脸色大变，双目凛然。
伴随着惊人气势，他迅速地冲向莫多。
莫多推开莉莉，拿起的大剑刚要挥击，便被沙威尔一脚踢飞。
“穹。”
莫多身周数尺，外化的球形气罩挡下沙威尔首拳。
紫色光晕却覆上对方手腕，更猛烈的一拳直接击穿气罩。
莫多双臂护在身前，恐怖的力道仍将他震退至后方墙边。
沙威尔仍不罢休，罗亚瞥见他手中虚幻的刀正要成形。
“师傅等等，您误会了！”罗亚赶紧上前拦住沙威尔。
“这位是我在克伦堡结识的武者，慕名前来拜访您的。”
莉莉也赶到莫多身边，查看他的情况。
“你没事吧？莫莫。”
“嗯。”莫多用手背擦掉嘴角溢出的血。
莉莉转过身，对着沙威尔怒道。
“混账老爹！”
——
“莫多是吧，请接受我再次的致歉。”
经过罗亚的一番解释，误会得以消除。
为表歉意，当晚沙威尔留下了莫多一同用餐。
“能向铸灵师讨教，才是我的荣幸。”
“好吧，请随意。”
晚餐除了羊排以外，还有许多精致的菜品。
莉莉却是自顾自地切开肉，放进莫多的碟子里。
“我自己来就好，莉莉小姐。”莫多劝道。
“那怎么行，你可是客人！”
不知为何，罗亚总感觉师傅的脸比平时阴沉了许多，是错觉吗？
三位家臣也围坐在餐桌边，这时金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啊哈哈，大哥二哥，我们也开动吧。”元说道。
“莫多，我们明天去镇上逛逛吧，最近希尔特新建了一座挺漂亮的喷泉。”
“莉莉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明天一早我便要和罗亚动身前往法伊亚，恐怕不能再在希尔特停留。”
“什么？怎么会！”莉莉当场僵住。
“嗯，年轻人是应该加入剑宗，有所作为。”沙威尔赞许道。
“噗——”
“怎么了，木？”
“没事，沙威尔大人，他有点噎着了。”元连忙拍打二哥的后背。
“那……好吧。”莉莉顿时兴致怏怏。
晚宴上的沉默持续了片刻。
“说起来，先前我和沙威尔大人在西部遇到的牙狼，真是凶狠残暴，不知道袭击了多少个村落。那种妖兽，即使是武师也不好对付，没想到沙威尔大人一击便将它打倒了。”金提起这次委托的事，语气中满是赞叹。
“每年沙威尔大人帮剑宗剿除的妖兽，战力都快比上一支军队了，剑宗那些人真该送些谢礼过来啊。”木跟着附和。
“木，慎言。”沙威尔告诫。
“是。”
晚餐将要结束，沙威尔默默想了一会儿，忽然郑重道：
“妖兽灾害虽不能小觑，但北方诸国更应该防备的是南方术宗随时有可能发动的侵袭。剑宗在费国大战中胜利后，大陆度过了十年相对和平稳定的时局，想必术宗也逐渐无法忍受它现在略低人一头的地位了。”
“从最近边境的各种骚动看来，术宗或许已经开始筹划了；将来，或许会有新的战事爆发，并波及到大陆上的更多国家，即使是努国也难以幸免。”
“我身为大武师，曾隶属于剑宗，也不能再置身事外。”
罗亚感到一丝惊讶，难道师傅要复出了？
“莉莉。”沙威尔喊了女儿一声。
罗亚发现她的脸色变得非常不好。
“过段时间，我会亲自去向宗首提出，重新加入剑宗；到时候我便要再次投身于双宗的各种战事，无法再经常回来了。”
莉莉低垂着头，身体一阵抖动。
“如果你真有什么意中人，那就告诉我；我会为你们妥善安排婚事，今后也能有个人照顾你。”
“照顾我？”莉莉冷冷地笑了一声。
“谁稀罕啊！”女孩突然站了起来，姣好的面容此刻满是怒意。
“要走尽管走，反正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一直是这样！”
“莉莉……”沙威尔欲言又止。
“你走啊！当初要不是你离我们而去，妈妈也不会……”
莉莉激动之时，身体开始晃动起来，脸上有些迷茫。
“奇怪，头好晕……”
“莉莉，你怎么了？”
罗亚询问着，莫多也走上前扶住她。
“我……我不知道。”
沙威尔神情严峻，他向元使了个眼色，元点点头。
“大小姐，你累了，我先带你回房休息吧。”
“不，我不要……”
元往莉莉脖子上一捏，莉莉当即睡了过去，元轻轻抱着她离开了。
罗亚刚想过去查看，师傅已经伸出手拦住了自己。
“今天就先这样，你和莫多也早点休息吧。”
——
夜半，沙威尔悄无声息地走进女儿的房间。
“妈妈……”莉莉不时呼唤着。
这位父亲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伸出手在她的额头上按了一按。
他的掌心发出微弱紫光，莉莉在光芒中逐渐熟睡过去。
沙威尔关上门，走了出来，罗亚已经在一旁等候。
“走吧。”
罗亚默默地跟着师傅穿过走廊，来到了阳台。
“伊博堡主要我代他向您问好。”
“嗯。”沙威尔点了点头。
“师傅，”罗亚踌躇地问道，“莉莉她……”
“没事的。”沙威尔答道。
“都已经过去了。”
“您真的要重新加入剑宗吗？”
“不错……”
沙威尔面向罗亚，说道：
“我并不是一个多好的人。我过去对我的家人、我的子女所亏欠的，我这一生也无法偿还了；但是为了大局考虑，我必须作出正确的抉择。”
“如果，有什么不测发生在我身上，到那时……”
沙威尔顿了顿。
“罗亚，我希望你能守护好莉莉。”
“我会的。”


 第十二章守山总殿

黑暗的房间，隐藏着一段秘密的对话。
“报告大人，西蒙·尤匹斯失败了。”
“战力的准备不是很充足吗，难道是术宗那边不配合？”
“出现了两个预估之外的人物。”
“哦？”
……
又过了五六天，罗亚和莫多终于来到了冯国中南部的法伊亚。
冯国本身由剑宗直接管辖着；既是首都，又是总殿所在的法伊亚，成为了亚斯特大陆上最为繁华的都市之一。
放眼望去，整座城市建立在一座平缓而巨大的低山上。
法伊亚外城、内城以及中央的总殿各筑有一圈高大城墙与外隔绝。
由外城往内，地势逐渐拔高，最高处的建筑便是剑宗总殿。
罗亚二人首先经城门进入了法伊亚外城。
外城的街道十分热闹，有着各类商铺及设施，游人穿行间，车水马龙。
这里也是普通民众生活的区域，而武者则更多活跃于内城。
两人穿过街道，行至内城的一处城门外。
城门口站着六名守卫，罗亚察觉这些人竟都是武者。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罗亚从怀里取出一块木牌，守卫仔细查看后，便放了行。
内城有许多著名的武者学院和兵器铸坊，另有一些区域是剑宗要员的住所。
因为总殿的缘由，法伊亚内城也被视作武道圣地，各国的武者都会慕名前来拜访。
内城的人流明显少了许多，从一家酒馆外探进去，可以看见一些衣着打扮像是武者的人正在里面喝酒。
“那是剑宗颁发的身份牌吗？”莫多问道。
“是啊。”罗亚拿出去年入宗时得到的身份牌，木牌上画有太阳图案，图案下还有着两道刻痕。
“你看，这两道刻痕代表着我是剑宗认定的二阶武者。”
“剑宗内的武者还有划分阶级吗？”
“是的，依据个人实力和贡献而定。身份牌上的刻痕越多，阶级也越高，最高为七阶。”
“你的师傅以前是几阶？”
“好像是六阶。”罗亚回答道，“我听师傅说，大武师虽然强悍，但他们其实还远未抵达武者修炼的巅峰。在大武师之上，还有一种超凡脱俗，被尊为武道圣人的存在——侠。”
“侠？”
“即便拥有大武师的实力，在真正的侠面前仍是不堪一击。据说侠一旦出手，动辄便是山河破碎的结果；对侠而言，要只身一人毁灭整个国家也并非什么难事。”
罗亚压低了声音：“七阶是属于侠的级别，在剑宗内达到侠级的武者也是寥寥无几；但我知道有一个人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侠，那便是掌握剑宗最高统辖权的宗首——奥西米勒·诺迪斯夫。”
“剑宗内还有别的侠吗？”
“我并不清楚，我师傅退出剑宗多年，即使是现任尊者们的情况他也不甚了解。剑宗有许多强大的尊者都被派去驻守各国中重要的城池，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似乎也未达到侠的级别。只是……”
罗亚突然正色道：“听闻剑宗内有一位天才剑士，他年少成名，并在十年前的费国战争中大放异彩。他似乎也被封为了尊者，但他真正的实力仍深不可测，有人说他甚至能与侠比肩。”
“嘛，反正这种大人物跟我们无缘就是了。”罗亚的语气转为轻松。
——
时过正午，距离总殿的路程还有小半。
罗亚摸了摸莫多负着的大剑，来了一些兴趣。
“这把剑品质不错，是精钢制成的吧？”
过去，沙威尔也传授过罗亚一些武器铸造的知识。
精钢作为硬度远胜普通钢铁的材料，常被用在上等武器的铸造。
“对。”
“在哪买的？”
“和人对决赢来的。”
“……”
“交付你们的工作怎么样了？”
“大人，最近的工作量实在过于庞大，希望您能再宽限几天。”
耳边传来一段对话，罗亚和莫多同时驻足。
路边的一家铸坊里，一个男人正在和工匠对话。
隐约间，罗亚能感受到那男人身上散发着的，不亚于师傅的锐利气势。
“再给你们一周时间，不要让我失望！”
转身走出铸坊，那人忽然向这边投来了目光。
“二位就是罗亚·克林特和莫多·莱纳吗？欢迎来到法伊亚。”
听到男人的话，罗亚停下了原本再次迈出的脚步。
“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们？”
男人四五十岁模样，一身华丽的服饰，面目却不十分和善。
“二位最近在边境的战绩可谓十分出彩，我怎么会不认识呢。至于我是谁……”男人笑了笑，“你们以后便会知道的。”
男人说完离开了。
——
道路坡度越来越大，前方的城墙内隐见一角高大的建筑。
莫多走在路上，沉默不语。
罗亚发觉身边的同伴自来到法伊亚后，便比平时更加冷漠——他时不时看看四围景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听说建立了法伊亚的这座山，叫做守山；剑宗的总殿也因此得名守山总殿。”罗亚沉吟着抛出一句话。
“是吗。你知道守山……这座总殿是什么时候建立的吗？”
“不清楚。据说法伊亚有着几千甚至上万年的历史，总殿的话应该在魔武纪元开始之前，剑宗刚创立的时候便存在了吧……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
终于来到总殿外围的城墙门口，相比内城，这里的守卫似乎是一些更强的武者。
这次，罗亚从背后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张通行文书，那是先前伊博交给他的。
守卫们查看完文书后，相互点了点头。
“请稍等。”一个守卫进去里面通报。
不久，一名侍女走了出来。
“二位，随我来。”
通过了重重的守卫，两人终于得见守山总殿的模样。
总殿十分高大，多幢建筑连为一体，浑若天成；古朴的墙面上有许多精美的雕刻，巨大的窗户上镶着漂亮的玻璃。
两人跟着侍女，穿行在廊道和柱子间，时不时与一些人擦肩而过。
那些人当中有的是武者，也有的似乎是各国的政要。
最后，侍女示意两人在一座宏伟的殿堂前停下。
殿堂门口有两名守卫，通过气的查探，罗亚发现他们竟然都是武师。
两名守卫盯着罗亚，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查探。
“二位可以进去了，宗首正在里面等候。”领路的侍女先行退下。
虽然曾觐见过一次，罗亚仍感到紧张，手心的汗水直流。
毕竟是一宗之首，其武道造诣也是现在的罗亚无法企及的存在。
身旁的莫多，却还是面不改色的冷静。
——
内部的大厅足有十来丈高，空间极其开阔。
大厅内，最前方的的数级台阶之上，竟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十字架状石像。
十字架的顶端几乎触及天花板，整座殿堂似乎都只是为了容纳它而建造。
近看，那突兀出现的巨大物体却又不像是十字架；反而——
像是一把插入地下的巨剑遗留在地表的部分。
剑柄、剑格以及一段剑身。
在那巨剑石像之前，台阶之上的座位，坐着一名男子。
金色的长发披散，男子侧身前仰，双手交合着放在膝上，闭目似在沉思。
男子的面容极其英俊，服饰简朴却相当齐整。
座位右侧，另有一个戴着眼镜的人站在那里。
那人恭敬地站立着，手上拿着一些文件。
空荡的厅内，再没有一名侍者或守卫。
行至阶下，罗亚从金发男子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压迫感，只有一股威严的氛围笼罩。
“二位武者长途跋涉，辛苦了。”男子睁开双眼，说道。
“不敢。”罗亚回答。
“在你们面前的，是剑宗首奥西米勒·诺迪斯夫，以及剑宗总事务官柯尔特。”右侧的那人突然念道。
“是！”
罗亚将右手放在胸上，鞠躬行了一礼。
莫多仍愣愣地站着，罗亚连忙提醒他。
“无妨。”奥西米勒抬抬手。
“详情我已知晓，请容许我代表剑宗，感谢二位在克伦堡战役中作出的贡献。至于二位从敌人身上缴获之物，现在可以交给我了。”
“是。”罗亚放下包裹，取出细剑和只剩碎片的斗篷。
奥西米勒伸出手，两件物品直接飞到了他的面前；他将手掌按在道具上，仔细观察了一番。
“操纵火焰之剑，伪装和防御的外衣……”剑宗首低语着，“嗯。的确融合了术宗的技术，还附着一些固有魔法。”
奥西米勒将道具交给柯尔特，然后直起身。
“这些东西暂时由剑宗保管，现在该考虑二位的奖励事宜。”
“宗首大人，为剑宗效力是我们分内之事，无需……”
一股惊人的气息自奥西米勒体内散发出来，中断了罗亚的话语。
侠的力量如天地般浩荡，罗亚顿感自身微若浮草。
两人撑持己身，勉强站立。
奥西米勒首先朝莫多发问：
“我从伊博·兰登那里得知，西域的武者，你想要加入剑宗是吗？”
“是。”莫多的回应里毫无多余语气。
“很好，我同意了。”奥西米勒所散发的气息弱了一些。
“按照惯例，入宗者需先经过一名武师的试炼。”
——
奥西米勒正欲传唤侍者，忽然，大厅内无声无息地走进了一人。
“嗯？”奥西米勒感到一丝疑惑。
“是新人吗？”来者问道。
闻言，罗亚二人转过身。
走进大厅之人，全身为一件深灰色的斗篷所覆盖；袍帽也罩住了他的头部，只有一束暗红的长发垂落在外。
令人讶异的是，有一个银色的圆环飘浮在他的身后，数把形态与颜色各异的剑围绕着插在银环上。
如同先前的宗首一般，罗亚从那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气息，甚至难以察觉其存在。他的面貌也难以看清，听声音似乎是个男性青年。
“怎么了，洛兰特？”
“试炼……交给我吧。”
名为洛兰特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两人的身边。
“难得你会对这些事感兴趣，那就随你便吧，注意分寸。”奥西米勒说道。
罗亚感觉周围的空间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动。
洛兰特点点头，银环中的一把剑自动伸出；他将双指往剑锋上抹过，再划向一侧空中，
空间竟被划开了一道缝隙。
罗亚震惊无比，能切开空间的武技，他闻所未闻。
“入宗的新人，过来。”
洛兰特伸手将裂缝张大一些，简单留下一句话，便迈步踏进了其中的黑洞。
莫多保持沉默，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等等，你们要去哪里？”罗亚问道。
无人回应，眼前的黑洞很快闭合，空间缝隙消失不见。
——
哈？他们去哪了？
原地留下一脸茫然的罗亚。
“宗首，任务完结，我也该退下了。”目睹怪事，罗亚只欲离开。
“稍等。”奥西米勒拦阻道。
“罗亚，你是一年前入宗的吧，实力精进得怎么样？”
“呃，这……”罗亚有些不安。
“你也需要再接受评估。”
宗首的命令不容抗拒，又一名侍者领着罗亚前往场地。
离开殿堂，男侍者默默地走在前头带路。
罗亚想起去年入宗时的情景，那时他还不是很熟悉铸灵武技，面对强大的武师简直难以招架；最后虽然通过了试炼，但也挨了不少罪。
“你知道这次我的评估会怎样进行吗？”罗亚走到侍者旁边问道。
“不，不知道。”侍者支支吾吾地回答。
“好吧，总殿的武者待人如何？”罗亚索性换了个话题。
“他们都很好。”或许是宗廷里有规定，侍者不愿多说。
“宗首大人看起来倒也随和，总殿在他的管理下风气应该不会太差。”
罗亚自顾自说着，专心地思考，甚至没察觉身边的侍者已经不见了。
“就是不知道带走莫多的那个武者是谁？他们去了哪里？”
“肯定是去那个武者所开辟的特殊空间喽。”身旁的人回应着，声音已然不似侍者。
“原来是这样。”罗亚顿时醒悟。
“能自己开辟出空间来，必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武者！”
“那是当然。毕竟是剑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剑士，就连宗首都对他礼让三分，更别提他这几年还被封为了尊者——不过他的真正实力连某些尊者都望尘莫及就是了。”那人滔滔不绝地讲着，还随意地将手臂搭在罗亚肩上。
“什么！他就是那位尊者？”罗亚霎时停住脚步，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那莫多的试炼岂不是很危险！”
罗亚说完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
“等等，你谁啊？”


 第十三章七剑之试炼

莫多进入了一个有些昏暗的地方。
像是在等待般，神秘的洛兰特背对着他静静伫立。
银色圆环缓缓转动，上面隐约可见七把剑的轮廓。
“敢问阁下尊号？”
闻言，洛兰特转身面向来人；他的身后有三把剑同时飞出，在空中盘旋一阵后，插落场地中央。
奇异的力量自三把剑上迸发，瞬间扫过莫多的身体。
如同回应，在两人脚下地面的四周，有无数火炬燃起幽蓝的火焰，并显现了它们背后的残破墙体。
莫多仰起头，上方仍是一片漆黑的天空。
此刻，洛兰特掀起袍帽，露出了底下的面容。
那是一位俊美的青年男子，一头暗红的长发盘束，神情间透着几分冷酷。
他开口道：“我乃第一尊者、剑宗宗廷首席剑士、七剑之主洛兰特。莫多·莱纳，此处名唤生死之间，是你的试炼地点。”
“试炼的规则？”
“如你所见，在我身后有七把剑随行，每一把剑于我而言都是独特的存在。为了维系生死之间的运行，我拔出了其中三把。”
场上居中的，是洛兰特先前使用过的一把土黄色的剑，其剑身有如岩石般厚重。
左侧的剑通体纯黑，剑锋上有许多突起的棱角；右侧的剑则呈银色，奇特的两边剑格形似天平。
“第一把剑名为边土，是开辟与隔绝空间之剑。”
“第二把剑名为离序，是修改诸般规则之剑。”
“第三把剑名为制衡，是调节双方力量之剑。”
场地四周，幽蓝的火光不时闪烁，保证了空间内的视物。
“因为你现在的实力还太过弱小，无法承受与我的直接战斗，我以离序之剑修改生死之间的规则，并用制衡之剑缩小你我的力量差距。”
莫多能感受到体内气的暴涨，但对方身上的气息依旧难以窥探。
“制衡是暂时的，调节的也只有力量，无关战斗技巧。”
洛兰特双手轻负，阖上了眼。
“你有五分钟时间准备。这次试炼，若你能令我再动用身后的一把剑，便是你的胜利。”
……
“初次见面，我叫尤里。”
突然出现的男子身着白色服装，一头银发，眯着双眼的脸上满是狡黠笑容。
“侍者呢？”罗亚张望着，四周已经空无一人。
“被我支开了。”
“哈？”罗亚转身欲走。
“慢着，你想去哪？”尤里一把拉住罗亚。
“去找宗首，再怎么说让一个普通武者接受尊者的试炼太过危险了。”
“不要小瞧你的同伴。还有，在另一名尊者的面前说这种话太没礼貌了！”尤里说道。
“你也是尊者？”罗亚不怎么信任眼前这个轻佻的家伙。
“不信？”尤里表现出很困扰的样子，“那这样吧。”
“我带你去偷看莫多·莱纳的试炼。”
“可以吗？那里不是在另一个空间吗？”
“这有什么问题。当然，如果我做到了，你可不能再怀疑我的身份哦。”
“好吧。”罗亚仍然半信半疑，“那我们要怎么做？”。
“注意了！”
尤里向前伸出左手，左手食指上戴着的一枚金色戒指发出光芒。
他将食指转了转，往空中一戳，空间竟破开了一个窗口大的小洞。
罗亚探过头去，洞内的斜下方出现了莫多和洛兰特的身影。
通过洞似乎可以观察到试炼空间的情形，但无法进入其中。
“那小子还挺聪明的，知道一开始就用气强化自身，以弥补技巧的不足。”尤里将脸凑了过来。
——
生死之间，莫多感受着一时暴增的力量，驱使气游走全身，感官甚至能敏锐察觉到空气的细微流动。
他拔出短剑，调整关节动作，钢铁般硬化的肌肉紧绷，武技的发动只在顷刻。
汗水从脸侧滑过，莫多集中精神，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洛兰特睁开双眼，气自体内汇出，在他的手上交缠构造出了又一把剑。
一旁窥视的罗亚暗自心惊。
“时间到了，开始吧。”
等候的时刻到来，莫多划出短剑，相同动作竟在刹那间重复了无数次。
“风切！”
武技的威力伴随着体能提升而增强，数不清的气之利刃迅疾地飞向目标。
洛兰特却丝毫不在意，他握住剑，轻轻地迈出步伐。
“瞬。”
目标的身形，在无数气刃中消失。
莫多双瞳紧缩，四下寻找洛兰特的踪影，防备着即将到来的袭击。
一道剑光映入眼中，莫多当即挥出大剑应对。
剑光闪过，洛兰特出现在莫多身后，手中的剑刃淌下一滴血。
大量的鲜血自腹侧的创伤中喷涌而出，莫多眼神涣散，思维竟也停滞了一刻。
“他在做什么？想杀了试炼者吗！”
罗亚不停拍打洞口，小洞和试炼空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镇定点，你看清楚了！”
场地上，涌出的血液竟如时光倒流般回到了莫多的伤口中，创伤随即愈合，像是从未被切开过一般。
唯有衣物的破损，证明着方才的交接。
“生死之间的自然规则经过洛兰特的修改，除了气和体能的消耗外，在里面战斗的人不会受伤和死亡。”尤里解释道。
——
意识再续，莫多眼一凛，回转身全力将大剑抛向洛兰特。
剑身回旋，以惊人的劲势砸向洛兰特。
洛兰特轻松避开大剑，迎接后续的刺击。
接近的莫多不断刺出短剑，每次都只击中残影。
“疾鸟！”
洛兰特一跃而起，在空中张开双臂。
尖锐的鸣叫声中，两只气之飞鸟俯冲向莫多，急速掠过的空中只余两道光痕。
莫多注意来势，滚身躲过一只飞鸟，在另一只到来前展开球形气罩。
牢固的气罩却立刻被飞鸟啄穿，尖利之喙贯穿莫多身体而过。
一时间，巨大的痛苦几乎撕裂莫多的神经。
莫多捂住伤口，勉强维持着站立。
洛兰特则暂时停止了攻击，冷眼旁观。
数片鸟羽，在周围徐徐落下，消散为气。
伤势回复，莫多握起地上的大剑，体内的气再度爆发。
莫多箭步向前，举剑挥向洛兰特，气在剑身流转变化，竟是——
“重斩！”
罗亚倍感震惊，莫多是什么时候学会了鲁伯特的武技？
洛兰特举起单臂格挡，千钧的大剑竟难以撼动他分毫。
“不动身。”
莫多将气运到双腿上，凌空猛踢洛兰特的身体，对象仍不为所动。
一番踢击过后，洛兰特乘着空隙，抓住莫多的右足，一甩而过。
巨大的力道使莫多飞出极远，重重地撞在了边界的墙体上。
倚着残墙的莫多，无力地耷拉下脑袋。
“起来。”洛兰特将剑指向莫多，似要再度进攻。
破烂的身体逐渐复原，莫多挣扎着爬了起来。
气却不受控制地乱窜，他一个踉跄再次倒下。
“我不会说第二遍。”洛兰特暗红的长发飞舞。
“定。”
莫多将手掌按在胸口上，压制住躁乱的气。
他抬起头直视目标，再次移动。
场上，竟出现了两个莫多，他们自两侧飞奔着接近洛兰特。
“幻斩吗？”罗亚自语。
“雕虫小技。”
洛兰特不慌不忙，一剑扫过左侧莫多，虚幻的身影转瞬消失。
“十重斩！”
真正的莫多已然近身，十道锋利剑光叠加着扑向洛兰特。
“只有这样吗？”洛兰特露出失望的神情。
气之剑瞬动，不尽剑光反扑而来，光芒大盛竟淹没了整个空间。
“三千屠戮。”
莫多感觉自己被粉碎成了无数片，剑光过后，眼前陷入黑暗。
“只不过是入宗试炼，他要将对方杀死多少遍！”
眼见浑身是血的莫多倒下，罗亚愤怒地将拳头砸向洞口。
“让我进去！”
“别冲动，洛兰特能察觉到我们。”尤里制止住罗亚。
“听着，只有不断与强敌对决，武者才能突破极限。能接受七剑之主的试炼，是那个小子的运气！”
“不过，精神上的忍耐，也该到达极限了。”
——
“想要结束了吗？我可以给你个及格。”洛兰特平淡地说道。
“不……”莫多再次爬了起来。
流失的血液一滴滴地回到伤口中，他身上的气却已所剩无几。
“今日一战，我受益良多。”
莫多抚摸着大剑，语气沉稳。
“你使我领悟了许多新的武技。”
残余的气被压榨而出，在莫多身边汇聚着，竟逐渐有了形体。
随后，一只白色的大虎成形，吼叫声响彻生死之间。
“嗯？”即便是洛兰特，也感到了一丝惊讶。
武技共分为四大类：武器技、体技、气技和秘技。
气技的施展本就有一定难度，而其中将气拟为行动生物的化形技，更是难以掌握。
难道说，面前的这个试炼者……
“虎狩！”
满溢的压迫感中，气之白虎张牙舞爪地奔向洛兰特。
洛兰特也发动化形技，数只飞鸟冲出，与猛兽纠缠在一起。
狂乱中，鸟儿皆被撕扯、咬碎，白虎迅速扑到了近前。
洛兰特一剑劈落，将其拦腰折断。
“瞬。”
这时，远处莫多的身形一同消失了。
就在洛兰特诧异之间，大剑的剑尖已至身前。
洛兰特伸出单掌相抵，气源源不断地汇到掌心形成防御。
剑尖仍突破了防御，莫多再催劲，洛兰特的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见状，洛兰特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他身后，如影随形的银环中有一把青色的剑发出光芒。
如同虚影般，大剑径直穿过了洛兰特的身体，持剑的莫多在惯性作用下颠向前方。
莫多回转身，洛兰特仍在原地站着。
“这是生念之剑，能暂时令事物之存在消失。”
洛兰特的虚影逐渐凝实，他从背后银环中拔出了那把青色的剑。
“莫多·莱纳，这次试炼你通过了。”
……
小洞外，罗亚看见洛兰特将莫多送出了试炼地。
“二位若是对试炼很感兴趣的话，不妨也进来一试。”
生死之间内的洛兰特突然开口说道。
“不妙，快走！”尤里当即色变，迅速拉开罗亚。
一把土黄色的剑飞出，刺穿洞口的薄膜，正好停在两人刚才所站的位置上。
“不用客气啦！”尤里一边大喊，一边拉着罗亚走远。
“等等，你要带我去哪？”罗亚发问道。
“当然是去评估啊，你没听见宗首的命令吗？”
“我也要像莫多那样进入诡异的空间？”
“当然不用，乖乖跟我走就不用。”尤里自信满满。
“你之前说你也是尊者？”
“是的。罗亚，其实你的武技还有许多可以开发的地方。”
“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只能进行最基础的灵魂攻击，像你的师父沙威尔和他的女儿莉莉都是能做到更多事情的对吧。”
“你认识我的师傅一家？”
“说起来，沙威尔先生是我的恩人，不过他自己应该也不记得了——我小时候所在的村庄遭到魔法师的侵袭，我也险些丧命；是沙威尔先生带着一众士兵赶到，才击退了魔法师。”尤里回忆道。
“那之后我勤学武技，想加入沙威尔先生的麾下，可他没多久就引退了；我后来投身剑宗，本想再去拜访他，奈何一直俗务缠身，我又怕叨扰到沙威尔先生的隐居生活，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叨扰倒是不会……”
“所以，我一听说沙威尔先生的徒弟来到总殿，就抽空跑来找你了。”
“原来如此，那你说的武技开发是怎么回事？”
“身为剑宗的传讯要员，关于武者界的各类信息我可谓了如指掌，其中也包括沙威尔先生的武技。在我看来，你身上应该还潜藏着许多灵力，只是现在的你没办法将它们完全挖掘出来；另外，你在铸灵的应用上也有不足之处。”
“那我应该怎么做？”
“这个嘛……”尤里笑了笑。
罗亚跟随着尤里，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总殿的另一个区域。
在他们身边，陆续走过几名与尤里服饰相似的武者。
“欢迎回来，部长！”一人见到尤里后向他问好。
“嗯嗯……不用管我，忙你们的吧。我要带了位客人过来。”
“好的，部长。没问题，部长。”
部长是哪位？这个家伙不是传讯的吗？他在剑宗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
一路走来，罗亚总有种被蒙骗的感觉。
“呃，尤里。你究竟是谁，这里又是哪儿？”
“这些琐碎的东西，不要在意嘛。”尤里拍了拍罗亚的肩膀。
两人来到了一间密闭的房屋前，房屋的大门上着锁。
尤里将左手的金戒放在锁前，锁随即自动打开。
走进屋内，罗亚看见周围立着许多古怪的铁皮箱子。
屋子的正中央置放着一架铁床，铁床上散落着皮带和索线。
与此同时，罗亚听见了某种嗡嗡的电流声。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罗亚心中莫名惶恐，回过头，尤里戴上了一双橡胶手套。
在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神情间却满是不怀好意。
“不错，我最近正想测试一种激发武者潜能的新技术。你能够送上门来真是太好了呢，罗亚·克林特。”
……
“喂喂，你听说了吗？部长又带了人去他的实验室。”
“啊，那可真惨啊。”


 第十四章双鬼

总殿的训练场上，罗亚紧闭双眼，背对着莫多站立。
“再问一遍，你确定要这样吗？”
“哈哈，尽管来吧。”
得到回复，莫多冲向面前的武者，大剑毫不犹豫地挥出。
目标却是反应灵敏，即使不用肉眼判断，扭动的身躯也能精准避开每一次挥击。
莫多将气灌入剑中，增重的剑身砸落，训练场的地面被轰出坑洞来。
但扩大范围的攻击也没有作用，罗亚已经翻腾着身子，跃向前方。
“怎么样，我的感知能力是不是变得无与伦比？”
罗亚转过身，他睁开眼来，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因为阶级评定等事宜，两人暂时留在了法伊亚。
而这个月来，一直接受尤里“开发”的罗亚，在灵力和感知力上都有了一定的提升。
“风切！”
三片气之利刃旋转着飞来，罗亚身随足动，在狂笑声中灵巧地躲避。
“莫多，这就是我用痛苦换来的进步，厉害吧？哈哈，哈哈哈！”
“不，你在笑什么……”
两人正酣战时，一名侍者走了进来。
“二位武者，尤里大人传唤你们。”
——
在武者们的守护下，守山总殿平和而又宁静。
两人走在古朴的长廊上，穿过一根根白色的石柱。
途径某个转角，忽然间，罗亚感应到了什么。
“嗯？”莫多也停下脚步。
数枚小型暗器迅疾地飞来，两人各自侧身躲闪。
一枚暗器擦肩而过，罗亚目光斜转，那是一片纯白羽毛，带有金属般锋利的光泽。
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两个身穿黑衣，戴着鬼脸面具的人。
从身形上看，似乎是一名魁梧的男性和一名高挑的女性。
敌袭？他们是怎么闯进总殿的！
罗亚正讶异间，对面的男性抢先冲了过来，朝自己挥出拳头。
粗壮的双拳挟带无匹力劲，左右闪避间，罗亚却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片刻分神，猛烈的拳击已锁定而来。
罗亚以双臂抵挡，巨力将他远远轰至后方一栋建筑的墙体中。
男性双足一跃，跟了上去。
“罗亚！”
见状，莫多正欲救援，黑衣女性已持着一把匕首近身。
莫多发动武技，球形气罩将他包裹其中。
尖锐的攻势未有改变，黑衣女双手握住匕首，全力刺出。
周围的气一阵抖动，匕首竟突破了防御，半截匕刃插入罩中。
莫多迅速扩大气罩，试图将对方震开。
“二段刺杀。”
匕首快速转动起来，脱离女人的双手，彻底贯穿了气罩。
尖刃飞旋着刺向莫多，速度过快难以回避。
“瞬。”
消失刹那，莫多出现在了走廊外的空地上。
瞬——能令体内的气爆发，从而使武者在短时间内高速移动的武技。
察觉目标逃脱，黑衣女抓回匕首，瞬动的身形很快追上了莫多。
短剑与匕刃相接，莫多另一只手拔出大剑朝着女人挥下。
——
正当罗亚深陷入墙中时，黑衣男性再度逼至近前。
男子握紧右拳，一层白色的骨甲覆上整条手臂。
罗亚使劲挣扎着想要脱离，身体却动弹不得。
沉重的一拳碰撞，直接将厚实的墙面击穿。
未有击中的触感，男子回转头，对象在一侧发起了攻势。
莹蓝光晕笼罩全身，罗亚手中的光交织成晶透的十字剑体。
“断灵！”
面对挥舞而来的灵之剑，男子出奇的无比警觉。
几番躲闪，男子抓住一次空隙，迅速后退。
与此同时，密集的骨质长刺自他的左手臂生长而出。
男子抬起左臂，数根尖利的骨刺射向罗亚。
骨刺射速极快，罗亚持续发动灵子附加，在不停的躲避中向右移动。
“停手，否则我要不客气了。”罗亚喊着。
男子只是大笑一声，毫不在乎。
罗亚于是几个踏步，蹿上近侧的一根石柱，在男子调整臂肘之前反扑而下，莹蓝的剑光直直劈落。
“慢着，咱投降啦！”
剑光落至头顶，男子举起了双手。
——
黑衣女灵敏地躲开了剑击，莫多趁机拉开距离。
“疾鸟！”
鸣叫声中，两只气之飞鸟急速冲出。
女人匕首斜划，抵消其中之一，另一只飞鸟贯穿她的身体而过。
然而受击之后，黑衣女的身体化作了无数片纯白的羽翼。
不尽的羽翼回旋着，慢慢重组为原躯。
“有趣的能力。”莫多不由赞赏。
“很少有人会这样评价呢。”
女人收起匕首，似乎不准备再战斗下去。
“哟，你们还好吗？”
黑衣男性招呼着，和罗亚一起走了过来。
男子走到女人的身旁，二者都摘下了鬼脸面具。
那名男子一张深棕色的脸孔，浓眉大眼，体格强壮。
女人则有着白皙的脸蛋，一头黑色长发在身后束成高马尾；她的眉目清秀，表情中略有几分冷淡。
“啊，果然是你们！”罗亚叫道。
男子笑了笑，朝莫多说道：“咱是达荷·拉鲁斯。这位靓丽的女性名叫索妮娅·维勒，她是咱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也是咱未来的老——”
男子正用一副怪里怪气的腔调介绍着的时候，罗亚听见有利器刺进肉里的声音。
“老……老朋友。”
女人接着道：“听说剑宗需要我们四人共同完成某个任务，我们便提前在此等候，试试二位的身手。”
“你们认识？”莫多看向罗亚。
“嗯。索妮娅和达荷来自华国，他们各自的爷爷和奶奶与我师傅相识。一年前我和师傅来法伊亚的时候刚好遇见了两位长者，我也一并结识了随行的他们二人。”
“不过你变得好强呢，咱都快打不过你了。”达荷亲切地说着。
“缠斗许久，我也认可二位的强度。”索妮娅赞同道。
“四位青年豪杰。”
剑宗的总事务官柯尔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走廊上。
他环顾了下满是疮痍的廊道和建筑，厉声道：“总殿内是禁止私斗的，四位打算如何赔偿这些损害。”
“呃，这……”达荷面露难色。
柯尔特的青色头发剪得整齐，他轻叹一声，扶了扶镜框。
“算了，巡卫部长还在等你们，快过去吧。”
——
四人走进总殿的一区。
穿着白色服装的人员，在周围匆匆通行。
没过多久，又回到这个地方，罗亚感触颇多。
在实验室待了快三周的时候，他才得知尤里的真正身份。
尤里，剑宗属下负责各国治安的巡卫部部长——兴趣是各种武者研究。
侍者赶来接引，几人跟随着进入一栋建筑，并来到三楼的一个宽敞房间。
巡卫部长坐在他们面前的一只办公桌后，他正翘着腿，左手随意地搭在耳边。
“是吗？居然有人在家里养追风豹……抓走！不知道剑宗明令禁止私养妖兽的吗？”
尤里凭空喊话，左手上的金戒一闪一闪地发着微光。
“两个武者比试，还有人开了赌盘？没给民众造成困扰就行……嗯，帮我也押一份，我要那个块头小的。”
尤里兴致勃勃地下着命令，转过脸，看见了来人。
“哦！诸位，欢迎光临巡卫部在法伊亚的总部。”
“别废话，你叫咱们来干嘛？”达荷开门见山道。
尤里干咳了两声，转了转戒指，缓缓直起身来。
“实不相瞒，我确有要紧的事想委托你们。”尤里眯缝的双眼里闪过冷光。
“首先，你们听说过千重门吗？”
听闻此言，索妮娅的面色变得凝重。
“千重门，一个古老而又隐秘的杀手组织。它在各国间私下接受暗杀的订单，只要能够支付巨额报酬，那么不论是家财万贯的富豪，还是实力高超的武者，都将成为它的目标。而这些被千重门盯上的人，到最后无一幸免——他们不是以某种残忍的手段被杀害，便是人间蒸发般地失踪。”
“没错。”尤里拍了拍手。
“事情是这样的。这一个多月来，冯国东部连续发生了数起血案；离奇的是，受害人身上都有着相同的利器伤，并且丧失了全部血液，变成了干尸。”
“干尸？”罗亚惊愕道。
“这种死状极为奇特，即便是我也鲜有所闻。但据记载，历史上一些被千重门刺杀的人，死亡方式便与这次的案件如出一辙，相似度非常之高。”
“所以，你认为是那个组织下的手？”索妮娅问道。
“嗯。自发现千重门的存在以来，剑宗便一直想要剿灭它；但不知为何，剑宗始终难以掌握它的据点所在，关于它在外活动的真实目的以及其背后的领导人物，剑宗也是知之甚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千重门组织至少存在了数千年，在这漫长时间中，惨遭它毒手的人不计其数。”
“数千年都未曾暴露过么……”莫多自语。
“不过，这些只是推测，出入的地方还有很多。像这几起案件规模虽小，相隔的时间却十分短暂，针对的目标也都是普通民众，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千重门。”尤里顿了顿。
“巡卫部已经展开调查，但线索不多；且凶手不在同一地重复作案，手法隐蔽，使得每次案发时巡卫部难以及时调转力量。”
说完，尤里的目光在青年们身上打量了一遍。
“和宗首商量过后，我们一致认为，搜捕嫌犯的任务主要应由一支机动强悍的小队来完成；刚好都在总殿的你们四位，正是合适的人选。”


 第十五章雾

踏入屋内的同时，些许扬灰迎面扑来。
“这里是最近的一案发生的地点。和前两例相同，被害人都是年轻的独居女子；她们的家中都没有物件丢失，凶手只是单纯索命。”领着罗亚几人进来的巡卫部员如此说道。
罗亚环视周围，除了陈设有些凌乱以外，屋内并无什么异样。
“没有任何的血迹残留么？”
“三例案件中，只在第一例的现场检查到细微血渍，不过……”部员有些踌躇。
“不过什么？”索妮娅问道。
“第一例的女子也是相同死状，只不过在她的脖颈处发现了疑似咬伤的痕迹，但她的死因仍是胸口的利器伤。”
“是吗……”罗亚沉思着，蹲了下来。
“发现她的人是谁？”
“附近的邻居，时间应该是案发的第二天早晨。据他们所述，他们在前一天还见到过该女子；并且那天夜间，他们也没听到周边有什么声响。”
“这，咱们要从哪儿查起啊。”一旁的达荷开始嘟囔起来。
“凶手的作案路线呢？”莫多插话道。
“冯国东区内，犯案者一路往西，分别在伯尼夫、罗德、以及我们现在所处的冈姆斯这三个小镇上留下了罪行。冈姆斯镇的案子已经是两周之前发生的了，我们根据凶手的行动路线，在离这里往西最近的斯朗格镇上加强了监察，但至今仍没有事端发生。”
“斯朗格镇原本就设有巡卫部的驻点吗？”罗亚追问道。
“是的。它的规模更大些，人口也多。”
“这样啊……”罗亚沉吟着。
“那么，冈姆斯的南北方还有其他的镇落吗？”
“这个嘛，它的北边是一大片荒地；南边的话，稍远一些倒是还有几个小镇。”
“你怎么看？”索妮娅将目光投向罗亚。
“既然是隐蔽作案，又已经隔了这么长时间无事发生，那我想……凶手应该不是继续向西，而是转而往南移动了。”
……
“咳咳，这次咱们还有希望吗？”
“我也不确定，碰碰运气吧。”
行走在人群中，身披宽袍的罗亚和达荷窃窃私语道。
决策过后，南下的四人暗中搜查了数个小镇，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罗亚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测是不是有误，凶手可能仍保持着西行，或者是停止作案了。
此次，四人来到了冯国东南一座不知名的小镇——塔萨。
他们分成两组，莫多和索妮娅在镇中游走巡视，罗亚和达荷则来到了镇上的一个集市。
集市上各种商贩叫卖，镇民们往来间，人声喧闹。
罗亚拉了拉袍帽，略微遮住面目，便随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条陈旧的手帕。
那是巡卫部交给他的一名被害女子的遗物。
罗亚闭上双眼，将灵力注入手帕，一种惊慌和恐惧的感觉随即传来。
不愿命绝、不断挣扎着，女人临死前的情绪遗留在了手帕之上——但其中，还沾染了另一种情感。
嚣狂至极，欲将猎物折磨至死的扭曲心理。
那是犯人在作案时，留下的痕迹。
罗亚克制住恶心感，依凭手帕上的信息，将灵力扩散开来，搜寻周边人身上是否有相似的意念残留。
熙熙攘攘的人流却通过得太快，罗亚探寻的速度完全跟不上。
“不行，效果还是太差了。”罗亚暂时停下来，面向身边的同伴。
“达荷，这一次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镇民们自然地聚集过来。”
“哦？”听到这句话，达荷的脸上不知为何充满了欣喜。
“简单，看咱的吧。”
只见达荷·拉鲁斯从罗亚的眼前消失了一瞬，回来的时候，他的怀中已经多了三颗橘子。
青年将袍子一掀，面对路过的镇民们吆喝道：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好啊！今日晴空万里，小子路过贵镇，有意在此一展才艺，希望大家多多捧场。”
达荷说完，将橘子一颗颗掷向空中，并不停地接下和续抛。
见状，周围的镇民纷纷驻足，观赏这位外来奇人的表演。
达荷边忙着手上的话，边走动着，跳上了旁边的一只独轮车。
随手将橘子扔给观众，达荷骑着独轮到一个瓷器摊旁，将一叠圆碗逐个丢到了自己的头上。
青年轻松保持着平衡，顶着碗堆骑行。
围观者皆鼓掌喝彩，其他镇民也好奇地聚了过来。
“你怎么还有这个技能？”达荷骑近时，罗亚悄声问道。
“小时候常有杂耍人到我们族里来表演，咱看得久也学会了两手。”
趁着这时机，罗亚闭上眼睛，再次展开了探测。
灵力如水之波纹般扩散，罗亚无视外界喧嚣，沉下心来。
他的精神慢慢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五感不再受拘，意识向四周游荡而去。
——
索妮娅快速移动着，搜寻塔萨镇的每一个角落；但无论是房屋还是街道，似乎都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她运转起气，提升着自身的感知，不放过经行处的丝毫异动。
小镇的氛围却依旧，一如平常。
——
在镇民们的惊叹中，披着袍子的罗亚，以盘坐的姿势飘浮了起来。
“大家不用紧张，这是咱的同伴，他正在展示一种古老的西域悬浮术。”达荷下了独轮车，连忙解释道。
好似灵魂脱离般，罗亚在拥挤的人群间晃荡着，寻找一种痕迹。
年迈妇女、幼小儿童以及淳朴的男人，他们都不是要追查的目标。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意识游离得越来越远，耳边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别去理会。
忽然，在一个镇民身上发现了与手帕相似的存在感。
极其微弱，却像是臭味般，延续到另一人的附近。
临摹复刻，溯其来源，与特定的几个旁人擦肩而过，连成线索。
“快到了。”
渐行渐远时，一丝阴冷气息传来。
人群景象消失，踏进了镇里的一条巷道。
极其边缘，异常感盈溢。
且不知何时，周边出现了雾；雾渐浓，阻碍视物。
“灵的视野内，怎么会有雾？”
雾抗拒着，不许外来者深入。
勉力睁大虚幻的眼，想看清雾的深处，意志的抵抗晃动心神。
“那是……”
终于，雾中出现了两个人，正交谈着。
身形上似乎都是男性，面貌仍难以辨认。
灵力运转，想要强行进入雾中，灵魂却阵阵痛楚。
“还差一点……”
忍受痛楚，视野逐渐清晰，而那两人也还未发现窥探。
当快要看清两人的时候，突来一股猛烈的拉力，要将灵魂牵引回肉体。
“罗亚！罗亚！”耳边一声声呼唤，谁在摇晃自己。
同一时间，雾中的两人也有所察觉，将目光投向无名所在。
雾瞬间变得更加浓密，将两人的身形完全隐去。
罗亚还想继续前进，拉力已限制了他的脚步。
最后，周边的雾消失了，巷道里空无一物。
……
看见罗亚醒来，达荷松了口气，镇民们也关切地围了过来。
罗亚站起身，二话不说推开人群，凭感觉朝某个方向跑去。
巷道里，果然没有了那两人的踪迹。
“发生什么了？”达荷跟了上来。
“我差点就看见犯人的面目了，你为什么推醒我？”罗亚质问道。
“你刚刚一直抽搐颤抖，很痛苦的样子……”
罗亚摸了摸脸，发现自己流了很多鼻血。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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