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大西龙阀》 楔子 天启三十三年,五月,天空中突降火球于大西帝国境内,民间传闻乃不详之兆;同月,帝都传出消息,皇帝陛下病危,随时可能驾崩。 十月,帝都东南角,清晨。一片巨大的庄园座落在这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尽管己是冬天,天寒地冻,白雪皑皑,依旧掩盖不住它的不凡和底蕴。 庄园深处,一处并不显眼的小院内,灯火通明,厅堂中,炭火燃烧的正旺,将小院烘烤的如同春天,小院的门口,站着四个身着棉袄的侍卫,木然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厅堂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正在不停的忙碌着,将手中打过火蜡密封的小纸条不停的拆开,分类,记录,一些重要的情报递交给上方坐着一位中年人,而中年人看过纸条,时而沉思,时而拿笔疾书,再将手上的字条交于管家,而管家此时立刻吩咐门口的健仆将消息传送出去,而消息自然也是的用小竹筒和火蜡封好的。 庄园的后门,此刻不停的有马匹进进岀出,不远的阁楼上,有人将鸽子和鹞鹰放飞,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终于到了晌午,传递消息的人少了,管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看看自己的主人。厅堂上方,一张巨大的檀木椅上,铺着松软的白虎皮,这个庄园的主人此刻正坐在上面沉思着。他四十五岁左右,面白无须,鼻直口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只是眉宇之间的忧伤和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管家识趣地没有出声,只是毕躬毕敬地站着,他了解自己的主人在思考时不喜欢被人打断。 屋外,一位清秀的丫鬟托着一个精美的紫砂茶壶进入了院子,管家见状立刻拦住了丫鬟,从她手上接过茶壶,顺手挥退了她,然后小心翼翼的托着茶壶,来到了中年人身旁,轻轻地唤了句:“阀主”! 中年人猛地听见管家的轻唤,回过神来:“嗯,什么时辰了”? 管家道:“禀阀主,正过午时”。 :“这么晚了,叫门口小六子他们休息去吧!” :“是,阀主。” 管家恭敬地倒退三步,作了个揖,才转身走了出去。门口的四个健仆依旧站在那里,如同庙里的泥胎菩萨,管家走到门口,道:“阀主请四位前去休息”! 四个侍卫没有吭身,往后一退,齐齐消失在门口。管家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忙碌了一个上午,该吃午饭了。 厅堂中,中年人将紫砂壶中的茶水倒入小茶杯,茶水碧绿,轻轻一嗅,一饮而尽,齿鼻生香。中年人眉宇间有了一丝快意,:“这小妮子,泡茶的功夫大有长进!” 第一章风起 天启三十三年,十一月。 帝都又传出自皇帝陛下病危以来的一个大消息,八贤王的第三子即将迎娶帝都豪门赵阀阀主的长孙女。 这个消息在帝都的上层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心知肚明此刻皇帝陛下病危,随时可能驾崩,而八贤王此刻为儿子举办婚礼,名义上是为皇帝祈福冲喜,实际上安的什么心谁也不知。而对于帝都底层的人民而言,只是多了一些茶余饭后约谈资,谁做皇帝,哪个高门大阀联姻,他们更关心的是自己温饱问题;吃饭都吃不饱,谁有空去管那些八卦花边新闻。 消息第一时间被摆在了英俊中年人的案头,事情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八贤王和赵阀之间那些苟且之事,已不是一天两天,联姻只是第一步,这二人要说没有狼狈为奸,谁都不会相信,现在只怕这两家有更大的图谋。 皇帝得了重疾已有半年,这半年来朝政大事一直以来都有太子和皇后把持;当今圣上自十七岁即位,年号天启,至今刚刚好五十岁。在位三十三年,国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位皇帝陛下当年被太上皇钦点为太子,就是因为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太上皇当年对当今皇上的评语就是:开拓不足,守成有余。而且当今皇帝即位后,也没有对自己的兄弟大挥屠刀,而是给十一位兄弟每个人一块封地,让他们欢欢喜喜地去当他们自己封地的土皇帝。而如今陛下病危,难道那些个亲王都在自己封地上呆腻了,现在一个个蠢蠢欲动。 英俊中年人思考到这里,立刻摇了摇桌子上一个小巧的紫金铃铛,奇异的是紫金铃铛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很快,厅堂正中央出现一个跪着的人,好似他刚刚就一直在那里没有动过,正是小院门口的四大金刚之一。 中年人开口说道:“去宫里。” 跪着的人消失了,就如同他来的时候一样。中年人刚想脱下身上的皮裘,一想外面的冰天雪地,走到门口对管家说:“备车。” …………??………… 四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帝都的官道正中央,尽管已是冬天,官道上一点积雪都没有。官道宽八十丈,正中是皇帝及帝都三品官职以上大员有资格行走,宽四十丈,由黑色花岗岩精磨而成;其余两边各十五丈,供三品以下及皇家邮差送信所用,由青条石雕琢而成;最后两边各五丈,质地为粗糙的火山岩,供贩夫走卒等无官职在身的底层民众行走。平民不准进入官道两边七十丈内,三品官职以下不准进入官道两边四十丈内,这是大西帝国写进律典之内的。轻则杖责,重则杀头。这条官道连接着南城门-皇宫-北城门的格局。 马车上温暖如春,点着安人心神的檀香,与车外完全是两个世界,一个看不出年龄的人靠在马车后壁的枕头上,身上盖着一床小锦被,被子是金黄色的,象征着他尊贵的身份,上面绣着一只三爪蛟龙。正是八贤王郑纲。 下首坐着一位宫装美妇,年近二十,此时正小心往茶壶内添加着极品茶叶云雾雪莲,纤纤的玉指如同会跳舞的精灵般;对面的八贤王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玉人,暗赞茶香人更美,尽管自己已经不近女色多年,但是对眼前的可人儿还是止不住的心动,如果对方不是有这么恐怖的背景,自己真的有将其收入囊中的想法。即使自己的年纪可以做她爷爷。 猛然间,马车突然停住了。八贤王一皱眉头,帝都之内谁敢拦住他的马车,不是有什么突发事件吧,否则马车不会无缘无故地停住的。难道……皇上驾崩了。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恭敬的禀告声:“主上,前面有辆车堵住了。” :“是谁堵住本王的去路?” :“看马车的徽章,是张阀府上的。” 八贤王心里一咯噔,帝都自皇帝之下排名第一的张阀,那可不止是老熟人了,还是老冤家。 :“扶我出去。” 八贤王由车夫扶着下了车,看族徽正是张阀的,只是不知道车上坐着是不是张起连这老王八。 :“车上坐的可是起连老弟。” :“哟,这不是八贤王兄吗?您啥时候来帝都的,也不通知弟弟我,好为您老接风洗尘。” 车上帘子一挑,一个身长玉立的中年人跳下了车子,面对着八贤王,正是那英俊中年人,除皇帝陛下的帝都第一人,张阀阀主张起连! 要说帝都这么多人,最让八贤王咬牙切齿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眼前的张起连算一个。明知道自己要去皇宫,慢悠悠拦住自己不让自己去,这不是摆明了要自己难堪吗? 往前面一看,不禁呆住了。 拉着张起连马车的不是马,也不是别的什么驴啊骡子的,而是一只大水牛,还是一只老的迈不动脚的老水牛。 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第二章云涌 八贤王按耐住心中的不快,对张起连说:“起连贤弟,我也去皇宫晋见皇上,要不你随我一起?” 猛然想起车上的宫装少妇,立刻沉默不语。张起连道:“算了吧,我还是喜欢自己的破牛车。”忽见八贤王好似松了一口气,心道难道八贤王车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但话己出口,又不能收回来。 八贤王道:“我说贤弟,堂堂张阀阀主,还用一头老牛拉车,也不怕别人说你落了身份。你要开口,我送个十匹八匹的西域宝马给你。” 张起连道:“也想过要换,让它老人家养养老了,但这么多年了,都有感情了。不过也好,这老牛别的不行,拉拉车还是一把好手。不像有些人,越老越折腾,也不怕闪了腰。” 八贤王听到这话,立马脸色大变,别的不说,张起连的毒舌可是领教过的。打不过又说不过,一甩袖子,哼的一声,上了自己的马车,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等我的计划成功了,叫你张起连来舔我脚趾头我都不带理你的。 张起连看着脸色大变的八贤王上了他自己的马车,感觉到从来没这么舒坦过,虽然天寒地冻的,感觉好似泡在温泉中,从头到脚身上没有一处不舒坦的。 八贤王上了马车,宫装美妇一看他的脸色不对劲,轻声说道:“君上,茶好了。”轻轻将茶斟在桌子上的小茶杯中。八贤王一看杯中茶水,乳白中透着一股清香,立马忘却心中不快,端起杯子深吸一口,一股沁人心脾的气味;宫装美妇突起好奇心,能把八贤王这心有城府的人精气成这样的人不多见,眼看八贤王正陶醉在茶叶的芳香之中,飞快地将车帘撩开一角,此刻马车正超越张起连的破牛车,宫装美妇和正对着八贤王马车行注目礼的张起连眼光对到了一起……………………… 宫中,八贤王坐在养心殿上坐立不安。 皇上也许命不久矣!大西律法规定,国丧全国必须守孝三年,三年内,举国扶丧缟素,禁歌舞娱乐,禁婚嫁丧娶,禁民间大型集会;而与赵阀联姻之事,迫在眉睫,如果皇上驾崩,三年之后,肯定是多了很多变数;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的! 就在八贤王即将失去耐心之既,养心殿门口太监唱喏:“皇后娘娘驾到!” 八贤王心中一喜,立马忘记心中不快,急忙站起身来,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来到养心殿入口,在皇后即将到门口之际,躬身行礼:“老臣郑纲迎皇后凤驾,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皇后玉素心已置养心殿前,见到八贤王躬身亲迎,立马应道:“皇叔免礼。” :“谢皇后。” 入得殿内,皇后坐了主位,八贤王在右侧下客位坐定。皇后尽管已年过四十,生太子那年不过十六岁,如今依然娥眉淡扫,凤目含威,岁月的沉淀不仅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反而让她多了端庄的气质。只是眉宇间的忧愁却怎的也化不开。 此时宫女敬上茶,挥退宫女后,皇后娘娘道:“不知八贤王此次进帝都,可是来探望皇上病情?” 八贤王道:“老臣在都邑久闻皇上有恙,因琐事缠身,未能及时前来探望,望皇上皇后恕臣怠慢之罪。”?? 八贤王当年乃先皇第八子,当今圣上乃第十二子,本来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来当太子的,只是先皇当年开疆拓土艰苦,知道守天下最不容易,考察过十二个儿子,只有这个老幺最没野心,适合守成,其他的皇子不是定力不够,就是野心太大,于是在大限之前将皇位传于十二皇子,并且帮助老幺将他的十一个兄长一个个的乖乖的弄去他们的封地。不得不说,这老太上皇也是人老成精,将这帝王心术挥洒的淋漓尽致。而且大西帝国要再想将疆土扩大,底蕴不足,还会将刚刚建立的大西国拖垮。东面有老牌帝国梵天,西面有西蛮游牧部落对大西垂涎三尺,北面有漠北沙奴虎视眈眈,唯有南面靠海,可大西的海军在皇帝陛下的规划之中,陛下病倒之后,大西的征西大计也停滞不前了,也就是说大西的海岸线都是空置状态。万一海上有敌袭,对方可长驱直入,直捣帝都。 而此次八贤王入帝都,不止要皇上皇后支持自己与赵阀联姻,更希望能将南面的海防大权抓在自己手中。一个巴掌拍不响,八贤王上下打点,希望能在朝堂之上得到皇后与太子及右宰相于泛之的支持;这一切顺利,那么自已的位置会更加稳固,将来皇帝驾崩,太子即位,也要看着自己的脸色行事。 八贤王道:“自皇上抱恙,老臣每天清晨沐浴更衣,祈求上苍保佑陛下龙体早日康复。此次进都,老臣为陛下准备了一支千年参王,希望可以对陛下的安康有所帮助。” 皇后道:“有心了,哀家替皇上谢过皇叔。” 八贤王急忙翻身便拜:“谢皇后,老臣愧不敢当!” 再次分主宾坐好后,八贤王道:“老臣此次进都,探望皇上病情为主,另外,老臣的犬子年纪也不小了,此次是为犬子寻得一门亲事。?” :“哦,不知谁家小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 :“乃帝都赵阀阀主赵仁志长孙女,芳龄十四。” :“此女哀家见过,聪明伶俐,蕙质兰心,倒也配得上伯梁。” 八贤王尴尬道:“非是伯梁,乃是伯栋。”八贤王有四个儿子,分别是为国,为民,伯栋,伯梁。此次与赵阀联姻的乃是第三子伯栋。 生在帝王将相之家,自己的姻亲之事不得由自己作主,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后随时为了家族利益出卖自己的人生幸福,甚至是人格和信念,不得不说这是人生的大悲哀。 第三章雷动 一辆牛车慢悠悠地驶过护城河,向着皇宫大门前行去。 车上,张起连摆着个舒服的姿势,手上拿着一本书,两条长腿随着车子的颠簸一抖一抖的。他的马车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这辆小车除了前面出口,其它五面全部由十厘钢板所铸,刀砍不动箭射不穿。而且出口处有机关索簧,一但生命受到威胁,内部机关启动可以将出口封死,除非内部打开,外面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一辆由精钢所铸的马车,一般马匹哪里拉的动,只有这只老水牛,勤勤恳恳,不知疲倦地拉着。身为帝国阀门的阀主,又怎么能没有些自保的手段。 而车夫自然是那四大金刚之一的小六子,此刻专心致志地赶着牛车,包括之前张起连与八贤王那出戏,小六子都不动声色。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牛车慢慢地驶入了皇宫门前的大广场。帝国皇宫分内城和外城。外城由官道直接延伸至大广场,平民百姓已经没有资格踏入,宽六十丈,全部由花岗岩精磨而成。要进入内城,必须要经过一个小护城河,通过钉着九九八十一镀金铜钉的金漆大门。内城的安检比外城要严格的多,这里要核实身份,官职,刀枪斧钺一律不得入内城;然后按官职的高低由内城侍卫带到待漏院等待皇帝的召见。 三品以上包括三品大员一般在养心殿,与皇帝私交甚笃而又无官职加身的如张起连这般,都是在御书房召见。 如今皇帝病重,自是无法在御书房召见张起连。 今日在外城当值的是御林军五统领沐子铉,看着那老牛车颤颤巍巍地驶过外城护城河上的吊桥,每次沐子铉看到这车,都怕它撑不住散了架。终于,挨到这车驶到了外城广场入口处,沐子铉上前行了个礼:“张阀主。” 张起连撩开车帘,看到沐子铉,笑了笑,:“沐统领。”将袍子下摆抓在手中,准备下车。沐子铉急忙上前扶住张起连,张起连踏着小六子放在车下的木踏,稳当当的踩在外城入口处。 抬起头来,看着落着白雪高大巍峨的外城墙,心里感叹。沐子铉崇拜地看着张起连,这可是帝国门阀的阀主,皇帝陛下的座上宾!张起连从袖中掏出一物,塞在沐子铉手中:“一个小玩意,沐统领留着玩吧。” 沐子铉心中狂喜:“謝张阀主。” 目送着张起连往内城行去,沐子铉急忙道:“刚刚八贤王殿下已进内城有一个时辰了。” :“哦。谢沐统领告知。” 张起连转过身,笑脸立即布满寒冰。沐子铉这才看着手中之物,那是一块暖玉,质地纯粹,价格一看就不菲。感叹第一阀主就是不一样,出手都比别人大方。这一块玉可抵自己三年俸禄。有钱人哪!看看四周无人注意,立即塞入盔甲内贴身胸口处。 此刻,小六子已经驾车前往外城广场停车处,忽然觉得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将头四处摆了摆,却没有发现。而八贤王的豪华马车上,厚厚的锦帘后,宫装美妇屏住呼吸。这么厉害,看来这个张阀主的身旁高手不少啊! 张起连此时已过内城门,内城禁卫和公公们对于他不陌生,有太监将张起连引至待漏院,过了待漏院,就是后宫,内城的重地,除了太监和宫女,禁卫不能再进入。 张起连此刻知道八贤王在养心殿正与皇后玉素心会唔商谈,心下有些急躁,于是和后宫太监总管史仪德说道:“我有急事晋见皇后娘娘,麻烦公公代为通传。”顺手塞过一沓银票。 史仪德急忙推却,:“张阀主,为您老人家做事,那是应该的,您这样叫咱家授受不起啊。” 张起连经常出入皇宫,出手阔绰,不管是外城御林军统领还是内城近侍和后宫太监总管,都收了不少好处。 张起连道:“这一点小心意,请史公公喝茶。公公再推辞就是嫌少了。” 史仪德急忙道:“谢谢张阀主。您老请坐,咱家这就给您通传去。” 养心殿,此刻皇后玉素心正低头深思,八贤王与谁联姻,皇室管不着,堂堂八贤王世子,不可能找一个平民女子为妻吧。与赵阀联姻,也是门当户对。只是这南海海防,事关重大,甚至是可以威胁到江山社稷,帝国存亡,一个疏忽万劫不复。 八贤王此刻想举荐大将军伍绍洋来接替南海海防。大西帝国将军有三阶,分别是少将军,大将军,上将军。而伍绍洋此人,乃是军方鹰派,好勇斗狠,刚愎自用。玉素心久闻此人狼子野心,如果将其调至南海海防,恐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八贤王此人位高权重,心沉似海,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也是要引起重视的。 玉素心道:“海防之事,事关重大,并非哀家一人说了算。皇上龙体安康之时,一向不容他人插手。如今龙体有恙卧榻,自有左相杨渑与上将军于化龙二人接手海防事宜。太子与哀家也无法过问。” 八贤王道:“杨左相乃读书之人,恐难以胜任。而于上将军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与漠北沙奴作战,陆战与海战不同。伍将军在南方沿海长大,对于海防海战有相当丰富的经验,老臣以性命担保,伍将军定可胜任。而且老臣一想到南海海防空虚,就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此次保荐伍将军,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望皇后恩准。” 玉素心道:“此海防事宜,皇上在染恙之前已经下过密旨,如若皇帝陛下在不可抗拒因素发生意外,就由左相和于上将军全力接手,任何人不得干扰。” 八贤王张了张嘴巴,刚想说什么,门口传来史仪德史公公那如同撕纸一般的嗓音:“启禀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张阀阀主张起连求见。” 玉素心暗暗松了口气,这张起连来的正是时候,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对史公公说道:“没看到哀家现在正和皇叔谈话吗,叫他等等。” 史仪德道:“可是张阀主说有重大事情要禀报。” 玉素心道:“哦,如此宣张阀主前来。”心里乐开花,直言这奴才太懂哀家了。 而八贤王此时卡在这儿,一张白脸变成了酱紫色。张起连来了,事情没办成,再下次皇后有了戒心,就没那么容易了。可是也无奈,于是准备退下去,于是向皇后告辞。玉素心道:“是张起连来了,又不是不熟,坐下来等等。” 八贤王原是准备打退堂鼓的,准备充分了下次再来,就不相信这孤儿寡母的自己拿不下来。此刻听玉素心的话,好似自己怕了张起连,于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坐在自己位子之上,说了一阵子话,口也干了,想端起茶来喝一口,却发现茶已经冷了。于是又放下茶杯,心里再慢慢琢磨着。 第四章神伤 帝都多牛人,最横行无忌的,都以各大阀门的阀主为最。皇帝也很牛,但他是九五之尊,天选之子,有太多顾虑的事,反而没有阀门这些人毫无忌惮。 张起连这位张阀阀主,四十多岁的老帅哥,也没有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身居高位,门阀之首,也不再像当年那么一往无前了,做事也要深思熟虑,瞻前顾后。 此时这位老帅哥,正一本正经地跟在史公公后面,往养心殿而去。 养心殿内,玉素心与八贤王已经无话可谈,宫女换上新沏的云雾雪莲茶,两个人各怀心事;此刻,殿外传来史公公通禀之声:“张阀阀主张起连,恳请皇后娘娘晋见。” :“宣!” 张起连疾步进入殿内,撩起袍摆,要跪下道:“草民张起连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玉素心怎会真要他跪拜,急忙道:“阀主免礼。” :“谢皇后娘娘。” 玉素心道:“这又不是朝会。没有外人在场,阀主就不用多礼了。” 八贤王在旁颇为不屑。就你张起连还草民,只是他不知道,没有官职在身参见皇上皇后都要自称草民。 张起连直起身子,看到在旁的八贤王,手上作了个揖:“八贤王爷也在呢,我方才见到王爷,怎么一下就到了宫里了。” 八贤王皮笑肉不笑:“贤弟,这帝都内方圆十万平方公里,也就你一个拿牛拉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来耕田的。” 张起连坐到了八贤王对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立马有宫女端上新沏茶水,张起连端起来小呷一口,温度刚刚好,不由心中暗赞,又呷一口,感觉身上舒服了些,放下茶杯:“车太快了也不好,冰天雪地的,谁知道会不会翻车。草民我这条命可是金贵的,不像有些个人,车子快又有什么用,翻了一样没命。咱们这是赶路,又不是投胎。” 八贤王脸色苍白,现在已经没人敢当面损他了,每次一碰到这张起连,自己就被他涮的是****的,而且糟糕的是自己还没话来反驳他。 玉素心道:“你们二位少说几句吧,张阀主来见哀家,可是有什么事与哀家商议?” 八贤王也坐直了身体,想听听张起连有什么事。 张起连道:“***降火球之事,民间又起谣言,都道此事与皇上龙体抱恙有所关联。谣言愈演愈烈,大有不停歇地趋势,而且,江陵道已经有暴民开始作乱。” 八贤王脸色大变,可一想到张阀的情报网天下无双,立即释然。 当年先帝建立大西帝国,为方便治理,将三千多万平方公里国土划分成十一块封邑,三十六府,下辖一百零八道。江陵道偏西,属广陵府辖内。广陵府并不富裕,甚至于有些穷山恶水,难道真的出刁民? :“我在江陵道的几个据点被连根拔起,而且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势力。” 玉素心和八贤王约面面相觑,连张阀这种老牌势力隐藏这么深的情报据点都被人给翻出来了,对方是有多么恐怖的能量! 玉素心道:“难道对方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或者是线索吗?” 张起连摇了摇头,一夜之间,所有据点全部人去屋空,任何痕迹都没有,要不是这些情报据点是自己亲自布置的,自己都怀疑有没有存在过。事先毫无征兆的,不过自己在江陵道埋下了另一个暗棋,还没有触发。 张起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将茶杯轻轻放在桌面上,道:“我打算近几日出发去一趟江陵道。” 玉素心道:“要不要帮忙?” :“不用,人多了反而碍事。”张起连抬头看了看八贤王:“王爷在江陵道可有信的过的人?” 八贤王一愣,略一沉吟,道:“江陵道道监夏辅霖是我的门生,我修书一封,着他全力辅助你。” :“那谢谢王爷了。” 八贤王心里那个得意,你张阀阀主也有求我的一天。张起连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张起连对皇后道:“陛下是什么病,御医还是没有查探出来了吗?” 玉素心摇了摇头:“不止宫内的御医,中书坊的绣衣使遍寻国内名师,依然没有人可医陛下之疾。”皇帝手中有三大直属机构,不听命于任何人;分别是中书坊(令),御衣门(主),太常寺(卿)。中书坊负责刺探,御衣门负责抓捕,太常寺负责审问,各司其职。皇帝病倒后,张阀也大量收集民间名医资料,但是依然没有人能治得好。 张起连站起身来,向皇后一抱拳:“此次前往江陵道,走之前,我想再看看皇上。顺便查访民间是否有药石或大夫对陛下的病情有所帮助。” 玉素心点了点头,自皇帝不能上朝以来,太子被硬生生地拉去处理国家大事,还是太年轻,经验和资历都不够,自己辅佐太子,劳心劳力,还要顾虑皇帝的病情,身为**的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御书房内,大西帝国最高统治者,此刻正躺在由千年紫檀木雕琢的龙床上,气若游丝,面若金纸,嘴唇乌青。皇帝正在壮年,这疾病毫无征兆地把他击倒了。人都一样,不管是官宦还是贩夫走卒,在未知的事物之前,同样不甚一击。 张起连同皇后与八贤王到了御书房外,大西太子郑玏正候于此。自皇帝病危后,太子已连续在榻前伺候半年多了。 这位太子爷今年刚满二十四岁,身材高大,皮肤白净,与皇后玉素心面容有七分相似。太子可能休息不好的原因,有些黑眼圈,嘴唇发白。看到三人联袂而来,急忙上前行礼:“母后,八皇叔,张阀主。” 八贤王与张起连急忙还礼。张起连问道:“皇上的病情怎么样了?” 太子郑玏摇了摇头,苦涩地道:“没有好转,刚从中书坊传来消息,天下第一圣手神医薛白芷出现在洛水府,已经派遣御衣门的神捕前去。” 张起连一愣,找个神医要御衣门的神捕,不过转头一想也对,薛白芷神龙见首不见尾,刚刚收到消息,一下子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个大神都是神经质的,不能以常理揣摩。 玉素心问道:“御衣门哪位捕头前去请人?” 郑玏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母后,是铁鹰。”张起连和八贤王相互对了一眼,金牌神捕。御衣门捕头分别是金牌,银牌,铜牌,铁牌和见习五个级别。御衣门如今加上门主只剩三位金牌神捕了,其他的上不得台面。铁鹰已经很久没有出山了,此次寻得薛白芷让铁鹰前去已经看出皇室对这件事的重视了! 而且此次皇帝的病,宫内御医个个束手无策,即不似中毒,也不似急病,反而有点像中邪。药石对之无效,堂堂皇室,也不可能找一帮道士来宫内作法驱鬼,或拉一群和尚诵经祈福,让天下人贻笑大方。 第五章迷雾 张起连是在申时离开皇城的。再耽搁酉时一到,皇城城门一关闭,要想离开就要等到第二天了。况且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特别是这几天就要出发去江陵道。 所以在探望过皇帝的病情并无恶化之后,立即与皇后和太子告别,与八贤王一同离开皇城。 依旧是那个老牛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帝都上。身为张阀之主,太低调反而让外人看起来很神秘。天色昏暗之时,牛车终于到了张阀位于皇城东南角的府邸。 红房绿瓦,园林成群,鳞次栉比,张阀在帝都的大本营,虽然不是最大最豪的,但安保性和私密性却是最好的。每一所墙角,每一处园林,每一个小院都有眼线和暗哨。 此刻牛车驶到了大门前,赶车的小六子停住了车,喉间发出了一声低吼。正在车上假寐的张起连第一时间睁开双眼。 此时,一声恭敬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启禀张阀主,小人乃八贤王氅下邓卭,奉我主人之命给张阀主送来一封信。” 小六子已经接过信来,并放了车踏在车辕旁。张起连从车上下来接着从小六子送过来的信,正是八贤王写给江陵道道监夏辅霖的密信,心想这八贤王平时不是很靠谱,但在大事情上还是很给力的。 邓邛道:“我家主人已经在江陵道为张阀主准备了住处。” 张起连皱了皱眉头,自己是去办正经事,又不是游山玩水,这么大张旗鼓的,不过转念一想,说道:“替我谢谢你家主人好意。”又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这个拿去喝茶。” 邓卭退后一步,道:“为主人做事是应该的,这个万万不可。”低头做了一揖,转身就离开了。 张起连愕然,八贤王手下还有这么一条汉子。进入大门,穿过几条回廊和几处院落,回到了自己那不起眼的小院子,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六子,做了个手势,小六子就失去了踪影,院门外,管家已经在恭迎,而且脸色不对劲。 :“怎么了?” 管家张了张嘴:“铁鹰死了。” 张起连一呆:“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收到的消息。”说完立马将手上薄绢递到张起连手中。 张起连急忙来到厅堂中,将薄绢对着灯火,仔细看了起来。情报中说道,铁鹰前往洛水府太平道附近的颜观山寻找圣手薛白芷,久无音讯。后来太平道官家在附近找到一个人尸体,有心人认出了尸体的腰牌,正是金牌神捕铁鹰,死状凄惨,四肢被打断,致命伤在咽喉。而薛白芷也不见了踪迹。 愣神间,薄绢滑落也不知。管家在后轻唤:“阀主。”张起连回过神来,心里不禁暗道,这段时间以来老是容易走神。 于是问管家:“这段时间有没有关于太平道附近的消息。” 管家道:“已经整理好放在书桌上了。” 张起连道:“帮我沏壶茶过来,另外晚上谁都不要过来打扰我。” :“也不吃饭了吗?” :“晚一些吧。” 管家知道自己的这位爷今夜又要通宵了,于是行个礼,慢慢地退出去了。 张起连来到书桌前,案头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沓纸,坐了下来,用手一张张翻开。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忽然,张起连的眼睛落在一行字上:天启三十三年十月廿三日,颜观山九仙岭,亥时,有红光宝霞铺满山间,疑有重宝出世。 这是上个月的情报,当时张起连并未往心里去,这些小事自然有人去处理。但是现在看来事情有异。 张起连站起身来,来到书桌后的大西帝国的地图前。此时,管家端着新沏的茶水进入厅堂,张起连问道:“上月廿三颜观山附近的异象是谁去处理的?” 管家道:“乃是太平道杨禄。” :“有回复吗?” :“没。” 张起连翻了翻书案上的其它纸,不再有其他的有用信息了。 洛水府位于大西帝国北方,经常干旱,唯一一条大河洛水河贯穿洛水府,洛水府名因此而来。洛水河将其一分为二,河脉很少,水源贫瘠,太平道位于洛水河上游,是洛水府地界唯一土地肥沃的,可以称得上是洛水府的粮仓。而且那里还曾经是古战场,民众在田中犁地时经常挖出一些破烂的刀剑,盾牌,盔甲,甚至是尸骸。传说那里的土地往下多挖几尺,泥土都是红色的。那是多少鲜血泡成这样的啊。太平道一带的民众不止一次在半夜时分听到战鼓声,喊杀声,开门一看又什么都没有。久而久之,事情越传越玄乎,太平道民间流传着这样一种传说:以前战死的那些士兵战魂不死,依旧在冲锋,流传至今已经演变成好几个版本,比如最流行的阴兵借道。 张起连沉思之间,不知不觉,一壶茶已喝完,感觉肚子饿了,叫来管家:“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 :“肚子有些饿了,叫厨房下碗面来。” :“是。” 张起连没睡下,府内众人谁都不敢休息。 很快面端上来了,张起连最爱的清汤牛肉面,呼噜噜吃了半碗,才想起来问管家:“小姐休息了吗?” :“休息了,熬了一个时辰熬不住就睡下了。” 张起连笑了笑,难为这丫头了,这忙的这几天都忘记她了,也没空去瞅瞅。明天吧,应该是有时间,应该是……唉,但愿吧! 吃过面,感觉胃舒服了,又走到地图前,细细地观看;洛水府再往上是保定府,再就出了大西帝国,属漠北沙奴地界,一般民众都不敢越界,沙奴暴虐好杀,一见到大西国民众,就如同狼见到肉,嗜血无比。这几年北疆战线吃紧,沙奴又开始不安分,经常的骚扰冲击帝国防线,皇帝病倒后,上将军于化龙又被帝都从北疆调回准备去接手南海海防,新上任的将军经验不足,上下级关系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磨合,这对驻守北疆的军队是个巨大考验。 时间很快到了寅时,管家来报:“有消息了!” 张起连急忙起身接过管家手上的小竹筒。这小竹筒姆指粗细,两边用火蜡封死,上面用红色丝线缠住三根火红色的羽毛,显示它是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鹞鹰?” :“是。” 这消息是鹞鹰送来的,打开火封,取出薄绢,张起连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管家不敢吭声,一般只有大事件阀主才会这样处理。 过了一会,张起连才放下薄绢,呼出了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能让圣手薛白芷跋山涉水大老远地跑去太平道,事情并没那么简单,颜观山附近应该是有重宝出世,而且这个宝物还是药材,一般药材能让神医圣手动心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这药材是什么东西?对皇上的病情有没有帮助呢?铁鹰为什么又死在颜观山附近呢?现在重宝出现了,薛白芷为什么又失踪了呢?这一切的一切该从哪里理出头绪呢?张起连看着地图沉思时,时间过得飞快,子时已过。 正在这时,管家顶着两只熊猫眼进来了,看的出他也是一夜未眠:“皇后娘娘派人传话来,请阀主去宫内议事。” :“哦,什么时辰了。” 管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回阀主,现在已是卯时。” 卯时,皇帝上朝,所以古代当官上早朝又称之为点卯。 张起连急忙吩咐管家伺候自己匆匆梳洗,此刻,皇宫的马车已经在府外等候。 宫内有大事而又不方便在朝会上同大臣们商议,就只能让这些帝国阀门一同进皇宫内磋商,这是皇室和阀门间一条不成交的规定。 第六章聚首 当张起连到了皇宫内城的勤政殿时,天才开始蒙蒙亮。此时早朝还尚未结束。 勤政殿是皇帝议事,批改奏折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小厅,自成格局,名曰亲贤厅。张起连由小太监带路踏进偏厅,此时厅内已经有人先至了。 厅内正上方是一幅牌匾,上书:胸怀苍生。乃是先帝手笔,下方一张大龙椅,金色锦缎铺就,绣着五爪金龙,活灵活现。龙椅前面是一张上好黄花梨木书桌,放着砚台,笔洗,笔架。还有一块黑黝黝的镇纸,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龙椅后面是一幅屏风,披金镶玉,上面是江山美人图。落款是有大西第一鬼笔之称的马鹿道人所作。最奇妙的是这幅图左看右看,近看远看又各不相同,称之为鬼斧神工也不为过。 丹墀下,两边各四张太师椅,后有金色靠垫。每张太师椅之间又有一张小桌,桌上小盆里栽着安神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首先看到张起连的是太常寺寺卿南宫漓,立即起身行礼,张起连连忙还礼。这位太常寺寺卿已经五十多岁了,文官打扮,留着五绺长须,可能久不见阳光,肤色苍白的过份。 御衣门门主玉素甫乃当今皇后亲兄长,胡子头发直立如同钢针,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与皇后相貌真的是两个极端。不过玉素甫的身份令谁都不敢小觑,一身横练的硬功,除铁鹰外另外两个金牌神捕之一的黑无常,当今玉阀阀主玉延龙之长子。玉素甫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皂衣,衣黑人更黑,张起连恶意想:这家伙躲进煤堆谁都找不到。应该是铁鹰折戟颜观山的原因,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森的。 中书坊坊令张起连还是第一次见到,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这位帝国最大最神秘的间谍头子一身白衣,非常年轻,肤白胜雪,眉目如画,俊美异常。如果换上一身女装,令天下多少好男风者癫狂。只是,眉宇间那股子冷意让想亲近他的人望而止步,他与玉素甫并称皇帝身边的黑白无常,一个催命,一个追命。他也是搞情报的,张阀也是搞情报的,同行是冤家,没有冲突是不可能的。哼,再怎么样我张起连也是天下第一的情报小王子,啊呸,不对,是老王子。一想到对方的相貌举止,张起连立即焉巴了。想自己英俊倜傥,可和人家一比,渣都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你比我帅那么多。 和众人打招呼,玉素甫只略一点头,这个黑面无常对谁都一样。与中书坊的这位坊令打招呼,对方只是目光在张起连这里停留了不到一秒钟,就转过头去了,把张起连尴尬的丢一边去了。南宫漓拉着张起连,将他带到左边首位坐好,笑着对他说道:“张阀主莫怪,薛神越对谁都是一样的,他只是不喜欢和别人交谈。” 张起连想着,这些个人真的与众不同,不会搞情报搞傻了吧! 这时宫女端上四碗醒神汤,这是由安神草内提取,可解酒解毒,安神明目。张起连为了化解尴尬,急忙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一夜未眠,这醒神汤真的有奇效。 厅内四人相对无言。 终于,在张起连昏昏欲睡的时候,勤政殿响起值勤太监尖锐的声音:“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驾到,请各位大人迎驾。” 张起连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突然想起来口水,急忙用手在脸上抹了抹,老脸不禁一红,乘众人不注意,在衣裳上擦了擦。 此时皇后与太子已经走到了勤政殿门,众人急忙行至亲贤厅口,齐齐行礼。 皇后将右手抬了抬:“众卿免礼。” :“谢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拥着皇后与太子进入厅内,太子坐在了上首龙椅处。太子郑玏自从参政以来,威严日盛,此时已有帝国君王的雏形了。众人都知自皇帝病倒后,都是太子郑玏处理朝政,都没有异议,反正他是迟早都要登基上位的。皇后坐了右边首位,其次是薛神越,玉素甫,南宫漓;张起连坐了左边首位。薛神越坐在皇后之下的位置,倒是让张起连重视了起来。 薛神越和玉素甫都不是多话之人,南宫漓问道:“皇后,太子,还有其他的人要来吗?” 玉素心道:“还有几位阀主要来,众位稍等片刻。” 张起连不禁腹诽:早知道这么好等,还不如在家睡个觉再来。这起码等了两个时辰了。 此时,太子说道:“麻烦众卿这么早赶来,还没吃早餐吧?母后已吩咐御膳房准备了早点,众位爱卿请随意。” 话音刚落,几名宫娥端上早点,每人一份。张起连一看面前早餐,一小碗如玉一般的白色豆腐花,一小碗清粥,一小碟葱油香饼,食欲不禁大开,呼噜噜一碗豆腐花,呼噜噜一碗清粥,一口一碟葱油饼,吃相令人侧目。张起连暗叹,好吃,就是份量太一般了,还不够垫底。再一看对面,南宫老头正在和葱油饼较劲,玉素甫正在喝豆腐花,只有那雌雄莫辨的薛神越面前的早点未曾动过,眼珠一动,问道:“薛大人怎么不吃早餐啊,是不对味口?还是减肥啊?要不我帮帮你吧?” 旁边坐着的玉素甫听到张起连的话,一口气没上来,豆腐花呛到了气管:“咳咳咳……”黑脸变成酱紫色。南宫漓手一哆嗦,葱油饼往地上滑去,幸好手快,一捞那葱油饼飞进了自己怀中,尽管这样,官服前面还是一大块油渍。这两位在心里直呼对面这位:神人啊!真正个不怕死的神人啊!要知道当年薛神越第一次上早朝,被人调侃了一句,就差点一个指头戳死人家,那位还是一位二品大员。事情发生后什么事都没有,连皇帝都不敢追责。对面这位爷真牛,不知道够不够薛神越一指头。 正当在坐几位以为薛神越要暴走之时,薛神越依旧不吭声,只是将早点推了推。张起连乐悠悠起身,端起薛神越面前的早点盘,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跑回自己的座位,依旧一口粥一口豆腐花一口葱油饼,吃饱喝足了,心情也好多了!看着对面薛神越也顺眼了起来。 这时,勤政殿前执勤太监进入亲贤厅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赵阀主,云阀主,玉阀主,南宫阀主前来求见。” 第七章商议 在殿前太监带领下,四位阀主鱼贯而入。 第一个踏进亲贤厅的是玉阀阀主,也是当今国丈,玉延龙。活脱脱一个老年版的玉素甫,要说这老玉家的基因真强,男的长相全都一样。这玉延龙年近八十岁了,身体依然很好,最近一直忙着打算娶第三十八房小妾。 第二个是正与八贤王联姻的赵阀阀主赵单,六十多岁,白白胖胖,个头不高,像个笑弥勒佛。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内心远远没有外表这么简单,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第三个是云阀阀主云尚天,在帝都所有的门阀中,云尚天是最低调的一个。这老头像个干巴巴的乡下老农,再穿个丝绸长衫,活似猴子套个蓑衣,两手背在后面,手中还拿着一杆大烟枪。 最后一个是南宫阀阀主南宫螭,乃是太常寺卿南宫漓的亲兄长,两兄弟身材相似,样貌却差太远了,南宫漓肤白须长,南宫螭相貌清癯,像个私塾先生。 这四人一进亲贤厅,众人皆起身相迎,现在在这个小厅中聚集的全都是帝都金字塔尖的顶级人物。 由于人太多了,座位不够,宫娥又搬来一张大椅置于太子书桌右侧给皇后娘娘,众人重新行过君臣之礼后,玉延龙大刺刺地坐到了左边首位,然后依次是赵单,南宫螭,云尚天。右侧,薛神越,玉素甫,南宫漓依旧坐二三四位。见此,张起连毫不客气地坐在右侧首位。玉延龙见张起连坐在对面,鼻子哼了一声。玉素甫一见到自家老子,发自骨子的敬畏,好似小鬼见阎王。 见人已到齐,皇后玉素心道:“众位卿家,阀主,今天将大家齐聚此处,实是有事与众位商议。”众人停止了交谈,危襟正坐。 皇后不知是否忧心皇帝病情还是刚从朝会上下来,有些心不在焉,对太子道:“皇儿,今天这议会就由你来主持吧。” :“是,母后。”郑玏颔首道。 很快就要成为帝都之主,帝国之皇,郑玏比半年之前自信了很多,为君之道,就是要心中坦荡,内有乾坤,胸怀苍生。 :“铁鹰之事,众卿已有所闻?如今,铁捕头殒命颜观山,薛神医踪影不知。父皇的病情不可再拖延,本王已命太平道道监全力彻查此事,近期还未有结果,只是寻找薛神医之事,迫在眉睫,希望众位能联络手上的资源,无论花费任何代价将薛神医顺利找到并送至帝都。” :“铁捕头意外身亡,乃我大西帝国的一太损失,孤已命人抚恤铁捕头家属,厚葬铁捕头,并追赠“铁血神鹰”封号,众卿家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无异议。 :“另外我与母后商议决定,由帝都门阀每一家选一人,共同组成一个调查组,持本王密信至太平道彻查此事。孤怀疑此事背后定有妖人作祟,但凡查出包括皇族大阀有任何人与此事有牵连,本王与母后决不姑息!” 在座众人明白,皇室是动了真怒了。否则太子羽翼未成,是不会放出狠话的。 太子看了看皇后又道:“众卿可以开始商议了,不用管本王。” 玉延龙第一个起身到丹墀下,正要跪下,太子道:“外公免礼,此乃本孤办公之处,不用多礼。” :“谢太子。皇后娘娘。”虽然玉素心是他女儿,太子是外孙,但礼不可失,免得被人垢病。 :“此事老臣必全力以赴,玉家选玉素甫。” 众人心想:老狐狸,谁都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皇室有半个是你玉阀的,你做的好功上加功,做的不好也没人敢找你的不是。玉素甫本来就是吃皇粮的,今次薛白芷的事如果玉素甫上点心多派几个人去,也不会搞到今天这局面。怪他自己太自大,现在捅了篓子,折了铁鹰,要别人帮他背锅。要知道,铁鹰已经是为数不多的三大金牌之一啊,死一个少一个。 大家面上都不敢表露出来,很快,赵,云,南宫三家很快选出了代表。 轮到张阀,张起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论武力值张阀比不上这四家,虽然我也家大业大,但只是个搞情报的,手下四个能打,向来与自己不离不弃。而且这几天要赶去江陵道处理问题,哪有时间去帮太子擦屁股。 对面赵单笑眯眯地问道:“张阀主有困难,有的话可以说,大家都可以帮你解决。” 见众人的眼光都停留在自己脸上,张起连心中把赵单的祖宗问候了个遍,摇了摇头,道:“皇上的事为重,我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这张起连极少出门,出门也是要事,难道转性了? 太子起身道:“如此甚好,多谢众位卿家了。既已决定,明日午时,准时出发。” 众人连忙起身,抚首作揖。 玉素心轻启朱唇:“众卿早些回去准备相关事宜,如此便散了吧!” 又一转头:“张阀主请留步。” 张起连本想第一个溜,此时听到皇后挽留声,一个脚步迈不出去了,只好调过头来,乖乖的坐回去了。 众人见皇后单独留住张起连,顿觉意外,特别是玉延龙和赵单,牙根痒痒的,又不敢说什么,只好退下了。 皇后走下丹墀,对太子道:“皇儿,你也退下吧。 :“是,母后。” 太子走后,皇后坐在了张起连对面,此时宫娥已端上茶杯,皇后端起茶对张起连笑道:“这是刚刚由闽越府进贡的茶叶,尝尝。” 张起连端起茶杯,打开杯盖,杯中升腾起的雾气在茶杯上空形成了三个美丽仕女,不过三秒,雾气消散,仕女也不见了踪影。 :“这是仕女茶,闽越府每年上贡不足八两,一片茶叶可抵万金。常饮可以养颜。” 张起连缩了缩脖子,自己哪敢这么奢侈,看了看茶杯,只有三片茶叶,难怪会有三个仕女的异像。但一想这杯茶三万金,手不禁开始发抖。 皇后看看张起连的窘态,不禁笑道:“堂堂张阀阀主,也是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张起连呷了一口,这茶初看无色无味,入口后似乎有一股处子的清香回荡于喉间,令人欲罢不能,回味无穷。“好茶!” 皇后放下茶杯,道:“想好了?” :“什么?” :“你自己亲自前去太平道?” :“有什么不对吗?” :“那江陵道那边的事怎么办呢?” :“你的问题真多,我自有我的办法。江陵道的事,我已留了后手,找到薛白芷之后,我再赶去处理也来得及。” :“嗯,如此我也放心了。此次之事,别人去办,哀家并不放心。你能随行,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有你才能让哀家放心。” :“你太看的起我了,如果我搞砸了,是不是也会被杀头?” 皇后摇了摇头,苦涩地道:“最坏的结果,天下大乱。”又看向张起连:“外人都在看着我们皇家风光无限,可谁又知道我们背后的辛酸,若事情无可挽回,落井下石之辈必定多过雪中送炭之人。” 张起连无言以对。是啊,谁愿为他人做嫁衣,谁都喜欢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人性本该如此!皇帝一旦驾崩,太子继位,处理不当,局面立马失控。 :“如此哀家不留你了,你尽管去吧,帝都的事,哀家会帮你照应的。” :“谢皇后娘娘,臣告退。” 张起连急忙将茶一饮而尽,拱手即退。 玉素心嗔道:“你就这么急着要离开?” 张起连抹了抹头上冷汗:“这不急着回去交待事情嘛,明日就要走了呢。” 玉素心笑着挥了挥手。 第八章成殇 当张起连来到外城停车的大广场时,才想起来今天早晨是坐皇宫的车子来的,没人来接,怕是要自己走回家吧! 今日外城当值乃是御林军二统领文东学,看到张起连笑道:“张阀主,府上没车来接您老人家么,要不小的给您叫一辆来?” 张起连正要答应,突然间看到不远处有人朝自己招手,仔细一瞧,是玉延龙。于是对文东学说道:“不必了,有人来接我了。谢二统领好意。”拱了拱手,向玉延龙走去。 文东学暗暗可惜,错过了拍马屁的好机会,否则张阀主一高兴,赏钱那可是大大的,今晚交了班又可以和兄弟们喝花酒去。想起怡芳院那个玉萍姑娘,文东学感到身体某部位开始血液贲张了。 张起连走到玉延龙马车前,这位国丈爷,现任的玉阀阀主骨骼粗大,声音洪亮:“张阀主,玉某恭候多时了。” 张起连讶声道:“不知国丈爷在此等候张某,有何指教?”心下却对这老淫棍颇为不屑,如果不是因为玉素心,他连做戏的心都没有。 玉延龙做了个请的手势:“上车再谈。”张起连也不客气,跟着玉延龙上了他的这辆豪华马车。玉延龙的这辆马车,比一般的马车宽两倍,下铺锦缎,奢华而不庸俗,起码可以排排躺十几个人,因此两人上车并不拥挤。张起连恶意地想:马车这么宽敞,这老淫棍小妾这么多,是不是经常在这马车上排排坐,吃果果。 :“张阀主…张阀主…”忽然发现有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悠,张起连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 玉延龙上车后看到张起连突然发起呆来,嘴角还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顿时莫名其妙。 :“张阀主,尝尝我这虎骨壮阳酒。” 张起连回过神来急忙摆手:“我已经戒酒了。” :“尝一点,包你能感受到了不得的好处。” 张起连连连摇头,开玩笑,这酒要喝下去自已哪还有命在? 此时,马车已经启动,异常平稳,感觉不到车子在行驶。 见张起连真的对这酒不感兴趣,玉延龙了感无趣。 :“张阀主,不知皇后留下你还有其他的旨意?” :“没,就是叙叙旧。” :“当真?” :“比金子还真!” 玉延龙见张起连有点不耐烦了,忙道:“张阀主此次真打算前往太平道?” :“嗯,我也要为皇上的病尽一份力。” :“如果我劝张阀主莫去太平道呢?” :“哦,为何?”张起连来了兴趣。 :“现在的太平道,乃多事之秋,太平道并不太平啊!此次颜观山异宝出世,天生异象,并非只有我们皇室动心,其中还有其他势力牵扯在内,而且,梵天帝国的太上皇大限将至,只要有任何天材地宝现世,他们也一定不会坐势不理的。” 张起连惊讶不已。确实,张阀的情报网主力只在大西帝国以内,帝国安全及隐私是雷区,不轻易触碰,跟这些老牌阀门和帝国情报机构真的是天壤之别。自己还自诩情报王子,跟薛神越这个人妖比,无关相貌,论能力他都能把自己甩出帝都之外。 玉延龙道:“这还是在明面上的第一手资料,那些潜藏的更深的势力以我目前的能力还未能探查的到。” :“还有暗藏的势力?” :“除了所谓的天材地宝,九仙岭还发现了黄教的上古洞藏。” :“什么?”“张起连这下是彻底服气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方才在皇宫这老儿对自己甚是不屑,现在又好心好意前来劝自己,莫非有诈? :“唉,咱爷俩再怎么不对付,看在故人的面子上,也应该劝劝你莫去那是非之地。” “砰”,把个玉老头吓一跳,原来是张起连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少跟我提故人,你配吗?” 玉延龙哽住了。 张起连咬牙切齿道:“你做的那些破事别以为时间久了都没人记得,告辞!” 玉延龙半天没缓过来,喃喃自语:“都是一样的坏脾气,都不听劝,这可咋办呢?”一低头,唉哟,我的壮阳酒啊,都洒光了,这可要了亲命了! 张起连自己是什么时候下的马车都忘记了。就这样如梦游般行走在帝都的官道旁。刚刚与玉延龙的一番谈话又把他尘封的记忆给打开了。天上又开始下起了小雪,张起连走到了芙蓉街,这里是帝都食肆和酒馆最集中的一条街。此刻也是最热闹的时候,两边的店铺都已经爆满了,各家的店里面人山人海,猜拳声,敬酒声,呼朋唤友声,还有小二招呼客人和上菜声,交织一片,构成了市井生活最真实的一面。顺着芙蓉街往里面走,中心就是帝都最著名的大酒店顺天楼。 张起连站在顺天楼对面,这里有一家小酒馆,当年的那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这家小酒馆的烈酒,非常有意思的酒名“醉饮马”,这酒马都能喝醉?吹牛。 走入店中,还是一样的摆设,只是老板换人了,看面相应该是老店主的儿子,看年纪应该也有五十多岁了。 :“老板,给我来坛酒。”张起连将一张银票置于桌上。 老板看着银票,为难地说:“客官,本店小本生意,找不开啊。” :“没关系,先喝再算,多了算我赏你的。” :“好嘞!”店老板高兴坏了,好久没见到这么爽快的客人了。:“小二,赶紧给客人上酒。” 一坛高度陈酿,再切一盘卤牛肉,一盘盐水花生。先沏了一碗酒,慢慢洒在自己对面。当年,自己也是在这里学会喝酒,粗糙的大酒碗,酒的味道还是这么清冽,这么上头。慢慢地,半坛酒下了肚子,头也晕了,眼也花了。 忽然,他看到了街角,一个衣裳褴褛的孩子拿着一个破碗站在那儿,正羡慕地看着在食肆里大吃大喝的人们。他光着脚丫,踩在冰天雪地里,一定很冷吧。 张起连慢慢地起身,走出店门来到了孩子跟前,忽然,他看到这孩子身后还有一个年龄更小的女娃儿,心中仿佛被刀刺中一样难受:“你们没吃饭?” 年龄大的男孩警惕性强一些,张开双手把年龄小一些的女娃拦在身后,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吃过了!” 小女娃摇了摇头:“没吃”。张起连来到对面的包子铺:“老板,来十个肉包子。”顺手又掏出一张银票。 拿着这十个包子递给了男孩,男孩咽了口水,把包子先递给妹妹:“吃。”看着妹妹先吃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自己开始吞咽。 妹妹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剩下的带回去给阿怪,臭皮,还有小四儿他们吃,他们也没吃饭。” 张起连蹲下身子,从脖子上取下自已的皮裘,轻轻地围在女孩脖颈处,说:“你去把他们一起叫过来,叔叔请他们一起吃,管饱。” :“真的?” :“真的。” 很快,小女孩又带着十几个孩子回来了,张起连带着他们一起来到对面的包子铺,又掏出一张银票:“老板,给他们拿包子,吃多少算我的。” 看着孩子们啃着香喷喷的肉包子,张起连满足地笑了起来,将手中的烈酒又往口中倒了几口,然后踉踉跄跄地往芙蓉街的另一边走去。只是他没有注意,从他出现一直到他走出芙蓉街,顺天楼的最顶层的一间豪华包房内,一双妙目都在注意着他。 张起连走到街口,雪已落满了头发和肩膀。酒坛空了,顺手一丢,又将手中另外一坛封泥拍开,又狂灌了几口。风雪中,似乎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身边慢慢走过,那个人还转头看了看自己,笑着说道:“小连子,好久不见,又长高了。下次,下次回来一定带你一起去。”? :“不…不要,您带我一起走,我不要呆在这里,不要啊……”张起连泪流满面向那个背影扑了过去,结果扑了个空。 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就这样对着风雪交加的无人路口哭着,喊着,满地的打滚耍赖,却再也换不回曾经梦中高大身影的一个回眸…… 第九章远行 “水,快给我水…”张起连从来没这么渴过。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宿醉的感觉就是难受。 很快,一杯清水顺着喉间慢慢地灌了下去,滋润着默默恢复的神经和感官。张起连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熟悉的床帐,此时有人惊喜地叫道:“醒了醒了,阀主醒了。”张起连茫然地撑起了身体,看到是在自己熟悉的小院中,松了一口气:“没在路边或者陌生的地方就好。”看到管家正惊喜地过来扶住了自己,问道:“什么时辰了?” 管家道:“刚过辰时。”张起连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一醉就一个晚上,不过幸好没耽搁午时的出行,喝酒真误事啊! 由管家扶着来到厅堂中,此时厅中站着三人,正是时时在门口值勤的四人中的三人。张起连看了看,问道:“小九呢?” 管家不好意思笑了笑:“昨天本应该是小九去接您,可是他误了事。现在正跪在外面悔过呢。” 张起连这四个护卫分别叫小三子,小伍子,小六子和小九儿。这就是他们的名字,他们的父辈也一直是这个名字,这是族规。如果有一天主人赐姓,那么他们就可以摆脱护卫身份,做回一个正常人。与普通的侍卫不同,他们都是从小开始培养的,忠诚度一流。 :“也不怪小九儿,叫他起来吧。我昨天是想自己走走,可是不知怎么的喝醉了。哦,我是怎么回来的?” :“昨儿晚上您自己回来的呀。” :“我自己回来的?” :“对呀,大门的门禁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您就靠在门廊下。” 张起连摸了摸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看来应该是自己回来的,否则别人也不会这么好心,就算有好心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住哪里。 管家道:“对了,当时发现您的时候,您身上还披这这个。”张起连接过一看,是一件白色的披风,质地不俗,仔细翻看,在系口处有一个刺绣精美的弯月。这件披风主人的身份不是一般人。可会是谁呢?自己认识的人中当中并没有用一个弯月做标志的啊。 张阀的府邸占地面积很大,实际上没住多少人。前院大多空置,但经常有人打理也不见得荒凉。张起连好静,所以住中进院落,还有自己的女儿张亦浣,管家和四名贴身护卫兼车夫,几个丫鬟,几个厨房火夫以及二十名侍从。人丁可谓非常单薄,和其他的门阀比较动不动几百丫鬟侍卫,寒酸。张起连也没有妻子和姫妾,和别人动不动娶个十几个妾室,生个几十个儿子,他算是个异类。不近女色,不好风月,不喜饮酒作诗,吹牛打屁。总而言之,这是个非常无趣之人,只喜欢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收集情报,种种花养养草,动手做些小玩意儿,闲瑕时看看书。 后院住的人就比较多了,都是张阀聘请的情报高手,阁楼上设有鸽棚和鹰巢,有专人伺候。靠近后门处有还有马厩。后院的人都没怎么见过张起连,还有府中散落的暗哨和眼线,都是由管家一手负责的。 张阀原本也人丁兴旺的,经历了一场几乎灭族的变故,变的如今这般局面。好在张起连力挽狂澜,留下了仅存的一点香火。否则,张阀恐怕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尽管如此,张阀的财力与能力依然在帝都众阀之中处于上游,让人不敢轻视。 :“小姐呢?” :“一大早就和上书院同窗一起去西山看雪了。” 这妮子,她老子昨晚差点冻死路边,也不来看看。 似乎管家猜出了张起连的心事,道:“昨天怕小姐担心,所以就没告诉她。” 张起连笑了笑,心中释然。:“我午时就要出远门了,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就不与小姐告别了,你帮我转告与她,回来后我要考她的功课,莫贪玩耽搁了。” :“阀主要出门这么久吗?” :“嗯,事情有些棘手。小姐出门的时候可带了侍卫?” :“带了,遣了马非与袁仁。” 这两个侍从都是三十多岁,比较稳重。 张起连点了点头,这次出门先去太平道,完事后又要马上赶去江陵道,真的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帮我多准备些衣物,此次小九留在府内,非紧急之事不用联络我,事情一了我立马回来。” 看看天色已不早了,出发的时间要到了!看来那小妮子赶不上了,这样也好,省得等会儿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是他上次出远门是什么时候了,自己都忘记了?女儿早已长大,对他也没有小时候那么依赖了。 西山,绝断峰。 西山是帝都最高的山,也是帝都象征,传言当年帝都建在上京,就是因为西山乃龙脉之首,气运之巅。 西山山脚,御林军大本营就设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 昨天下了大半夜的雪,帝都银装素裹。今天上书院的林老夫子忽然游兴大发,一大早就带着学生来到西山赏雪。 大西开国以来,先帝国号天建,自称建邺帝,重文轻武,大力发展经济和基建,重用商人与农夫工匠,减免赋税,不得不说建邺帝此人极有头脑,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 因此大西帝国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读书风气极为盛行;民间风俗开放,男女不设防,均可读书。 林老夫子带着书院学生分乘六辆马车来到山脚之时,御林军五统领沐子铉已在此地。御林军除负责掌管皇宫外城安全防务外,论重要性,西山的安定不输外城。 :“林老。” :“五统领。” :“今日又过来采风啊?” :“如此美景,不来起不是对不起自已。今日带书院学生过来,也给他们长些见地。” 两人互相寒暄几句。 文人地位高过武人,林老夫子也不敢托大,必竟西山属御林军管辖的地盘。由于经常来西山游玩,与御林军几位统领极为熟识。 沐子铉道:“如此我就不打扰林老雅兴了,请上山!”挥手让手下兵士让开上山的路。 林老夫子作了一揖,带着学生向上山的路走去。 上山的人群中,一位身着杏黄色袄子的女孩特别引人注目,十四五的年纪,犹如一朵刚刚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额头光洁饱满,两道细眉,杏眼琼鼻,身材高挑,梳着时下帝都女孩流行的双髻,脖子上围着白狐裘,衬得肤色雪白,人比花娇。张亦浣,张起连的心头肉,掌上明珠。 此刻见众人皆往山上行去,转过螓首对身后两人道:“马叔,袁叔,你们二位就在山下等我。” 马非一听,急道:“出门时管家一再嘱咐我俩一起不能与小姐分开,这样我们怎么回去和管家交待。” 袁仁也连连点头。 张亦浣道:“你们这样跟着我,我怎能玩的尽兴,大不了回府我去与武叔说说。”武叔就是张阀的管家。 马非袁仁二人还是连连摇头。开玩笑,要有什么事自己二人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张亦浣眼珠骨碌一转,道:“你们不跟着我上山,我给你们一壶玉龙醉。”玉龙醉乃皇室供酒,只有够级别的大员才有资格分到那么一两坛。更有诗云:“劝君莫饮玉龙醉,万里江山独我行。” 马非袁仁齐齐咽了口唾沫,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还是连连摇头。 :“两壶。” 张亦浣看到两人犹豫了一下,立马撒娇道:“马叔袁叔,可以吧,你们就不要再跟着我上山。我很快就下山。” 两人再互相看了一眼,马非咬咬牙道:“小姐如此就快些回来。” :“谢谢马叔袁叔。”张亦浣雀跃不已,撒娇这招屡试不爽,这下总算甩开两个跟屁虫了。 第十章交集 张起连沐浴更衣,皇室的马车已经在府外后门等候多时了。 这种马车由两匹马拉着,比一般马车要小的多,车门在后方,车轴有索簧避震,车檐呈舫形。坚固,速度快,稳定性佳,适合长途跋涉,但只能坐两个人。 此次是奉旨秘密出行,所以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看着行李装在马车,小六子三人从马厩中各牵了一匹马,马鞍后挂着换洗衣物和干粮饮用水,默默地跟在马车后。张起连踏上马夫递上来的车踏,上了马车,即将进入车厢时转过头与管家互对一眼,点了点头,两人合作多年,心有灵犀。管家姓武,名境。张亦浣一直称他为武叔。当年武境失手杀人,是张起连将他救了下来。这么多年以来从未离开过张起连身边,因其兢兢业业,张起连让他代替自己管理,没想到他将张阀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武管家也没有持宠生骄,依然将自己的位置摆的的很低,对府上每个人都和颜悦色,从来不摆架子。这也是他受张起连重视的原因。 车夫一抖缰绳,两匹快马稳稳地拉起马车,驶入了官道之中,向着北城门而去。 出了北城门,帝都外的官道依旧垂直平坦,积雪已铲干净,马车行驶在上面没什么颠簸,此时也已经加快了速度。 驾车的车夫大概三十多岁,风帽风衣,围巾将面部裹得严严实实,驾车手法稳重干练。 张起连等人赶到帝都外十里长亭时,将近午时,多数人都已经到了。黑无常玉素甫,代表玉阀和御衣门;赵阀来的是门客莫瞳,又瘦又黑。据说此人嗅觉灵敏,善追踪,又天生淫性,男女通吃,被人不齿,人送美称“魔犬”。云阀来的是一个青年男子,很多人以为云阀云尚天是做生意的,其实云尚天手上掌握着大西帝国最大的镖局“云龙镖局”。云坤,这个大手大脚的浓眉汉子背着一把长刀,精神且俐落,一看也是经常出门的。令人意外是南宫阀,这次派了个红衣少妇过来,二十三四岁,身材熟得滴水的年纪,丰腴白嫩的皮肤,看得云坤面红耳赤。魔犬莫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珠子都红了。 除了这四人之外,另有十几名侍从全部便衣打扮。张起连下车来与诸位见面行礼,相互介绍,除玉素甫外,其余众人见张阀阀主亲自前去,都很惊讶。 远处,一群大内禁卫簇拥着一辆马车飞快驶来。大西太子郑玏来了。这位未来的帝王威仪日盛,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 众人急忙跪下行君臣之礼,太子道:“辛苦各位了,等诸位凯旋归来后,本王定有重赏!” 众人连称不敢。太子又道:“今次诸位前去太平道要多加小心,另外本王派大内禁卫虞子夫一同前去,路上也有照应。虞大人手上有本主密信,方便各位行事。如此,孤就不耽误诸位赶路了。”挥挥手,:“回宫。” 众人谢恩:“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来得快,去的也快。 玉素甫看了看天色,正到午时,大手一挥,:“上路。” 此时,又一辆马车飞快地行驶过来。玉素甫眉头一皱,待看清是谁的马车时,脸现讶异之色。 转眼间,马车驶到众人面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帅脸,正是中书坊坊令薛神越。 张起连一看到薛神越,立马感觉身边的人呼吸声都粗重了起来。 男人是觉得这家伙太帅了,帅的惨绝人寰,惊天动地,自己真的比不上。女人是觉得赏心悦目,倒贴也行。 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张起连,总觉得这家伙好装,什么玩意嘛!长得好看能当饭吃?转个头就上了自己的小马车。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另外一个就是魔犬莫瞳,这家伙男女通吃,荤素不忌。从来没见过这种极品小相公啊!“噗嗤”,鼻血流出来了。众人纷纷回头,看到这一幕,深感恶寒,立马离这家伙远远的。 莫瞳看得如痴如醉之际,薛神越向他望了一眼。这一眼看得莫瞳如坠冰窖,莫瞳有种感觉,再多看一眼,自己身体上男人最重要的部分要离自己而去了。 玉素甫问薛神越:“一起走?” 薛神越点了点头。 玉素甫看了看来路,确定再没有人来了,翻身上马,驾辔而行。 一行人纷纷向官道上行去。玉素甫骑在队伍最前面,后面是虞子夫和大内禁卫八人,再就是云坤,南宫阀的南宫燕,魔犬莫瞳,再往后的是张起连的小马车与薛神越的四匹神骏拉的大马车。最后是小六子三人和十几个侍卫。 出了十里长亭后就不再是帝都范围了,往北要经过六个州府才能到达洛水府,太平道位于洛水府上游,等于要穿越过七个州府。快马也要十几天才能到。路上有这么多人倒也不无聊,刚走了一个时辰,张起连就在车上开始打盹了;心里郁闷的要死,好好的家里不呆,非要给自己找罪受。 最高兴的要属莫瞳了,此时这厮骑着马跟在南宫燕后面,看着南宫燕随着马的节奏丰腴的身体一抖一抖,还有被马鞍挤压了变形的臀部,心里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啊爬的。以前他接触都是小妓院的窑姐和地下娼馆的小相公,哪里能和南宫燕这种气质与相貌都属上乘的女人有过交集? 南宫燕觉得后面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背臀,回首一看,只见莫瞳在后面死死地盯住自已,不禁哼了一声。这么多人,实在不好意思出声叱责,只能驱马把莫瞳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莫瞳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燕远远地跑开了,嗓子咕噜了一声,吞下了一大口痰,无可奈何地耷拉下了脑袋。 张起连又打了半个时辰的盹,拉开了马车上的车帘,看着外面向后飞速掠过的景致,却无心欣赏。小雀儿回家了吗?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会不会想自己?会不会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小雀儿是张亦浣的乳名,是自已给她取的。他希望张亦浣像只小雀一般,无忧无虑地翱翔在广阔的天地中,就如曾经的自已…… 第十一章意外 众人埋头赶路,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十一月份已经是深冬季节,远离帝都的官道没人铲雪,路渐渐开始难行。不过积雪并不深,马踏在上面勉强可以行走,就是赶路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 冬季,白天比黑夜短。天黑的比较早,两个半时辰后,天色已渐昏暗。众人已经适应彼此之间的相处,也没有了刚开始时候的戒备心,偶尔也说几句俏皮话大伙一起乐呵乐呵。 出门拜访朋友或亲戚,做买卖的一般都是清晨出门。到达朋友亲戚家,刚好赶上饭点,又不会耽误主人家休息和日常生活。而做买卖的则是讨个好彩头,一天之计在于晨嘛! 出远门则最好在午时出门,一个是因为午时阳气最盛,魑魅魍魉不敢近身,而且经常在外头留宿,身上若有阳气残留,邪祟退避三舍。 玉素甫抬头看了看天色,放缓了马匹,转过头对跟在后面的虞子夫说道:“虞大人,天色已晚,找个地方让大家休息休息。” 虞子夫年龄二十七八岁,一身紫色长衫,一头浓密的黑发挽成一个发髻,用红色的丝带挽住,高大英俊,古铜色的皮肤,嘴角留着一圈胡子,修饰的非常精致。在内城当差已久,自视甚高。但对玉素甫却不敢不恭敬,回头看看自己部下,已露疲态,点了点头。 此刻已至庐州府地界,属六安道管辖。六安道,又称英皋。帝都在此设有官驿,但此次奉旨出行,又不能大张旗鼓,只能低调行事。官驿是不能住了,不过可以考虑郡中旅店。 安丰郡,官道到了这里已经到头了,平坦的官道一下变成了崎岖的山路。虞子夫道:“此地已近桐柏山,这里开始上山。大家都跟紧了些,到了郡内,就有旅店让大家歇息了。”眼神却不住瞟向南宫燕,要不是自恃身份,早就忍不住上前大献殷勤。等一下瞅准机会,指不定会有一场露水姻缘。 在帝都之时,这个老油子就用皇室禁卫的身份勾搭了不少良家妇女,而且这家伙形象好,嘴巴甜,又喜欢揣摩女人家小心思,屡试不爽。此次前去太平道,心里极不愿意,但皇命难违,正感叹命苦,谁知有南宫燕这么一个御女级的女神同行,登时就将抱怨丢到了皇城外的护城河里去了。 此时,云坤纵马来到了虞子夫旁边。虞子夫一皱眉头,心内不喜。云坤道:“虞大人,我有一些镖局旗子,可以放在马和马车上,这样有心人就不会注意我们。” 虞子夫哼了一声,没理会云坤。这小子什么身份,跟大爷我这样说话。开玩笑,再说我乃堂堂帝都内城禁卫统领,岂会怕了那些个小毛贼? 玉素甫对云坤这木讷汉子很有好感,稳重老成,心智坚定,于是对虞子夫道:“云坤说的很有道理,此次出行越秘密越好。赶路要紧,免得节外生枝。” 虞子夫这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云坤对玉素甫感激地看了一眼,接着从马腹旁的袋子中掏出一沓布旗子,这种旗子走镖的都随身携带,也是特制的。旗子呈直角三角形,旗子底色为白,白云为边,上书四个字:云龙镖局。晚上有点月光都可以看得很清楚。镖旗是一种身份象征,劫道的一看就知道是惹的起还是惹不起。对于云龙镖局这种庞然大物,有点常识的都会绕道而行。 云坤将旗子发了下去,张起连看到马车后门插着的那个旗子有些无语,自己成了走镖的还是成了货物? 马车队渐渐地慢了下来,张起连在车上感觉到是在上山了。此次出行,队伍良莠不齐,众人都各怀异心,保不住会出些什么事情。将队伍内人梳理了一遍,除了来自赵阀的魔犬莫瞳有些古怪外,其他的人都没什么疑点。当然,还有跟在自己马车后那个漂亮的不像人的男人。 ………………………………………………………………… 西山雪景,一直以来都是帝都八景之一。而观雪最佳的场所,自然就是绝断峰顶的观雪亭。 西山九月即观雪,无惧北风湿锦衾。 冰封绝断翰海澜,复见东方日光寒。 可见西山雪景之美,决非虚言。 西山上还有帝皇祭天的祈天祠,重兵把守,闲杂人等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林老夫子今年六十有二,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精神矍铄,古板但不呆板。在上书院也呆了近三十年,培养了无数的帝国栋梁和有识之士。 大西帝国每年都有各大书院一起联合选拔,出类拔萃的人都有资格通过选拔进入帝国国监,获得了国监监生的身份,这是平步青云的最好途径。但都以男性居多,因为女性大多十六岁左右就嫁人了,等不了这么久。 在这批学生当中,文采最佳的当属落阀的落苍生与赵阀的赵楠。落苍生十五岁,身材匀称,相貌普通,是落阀阀主的第五个儿子,只是生不逢时,当他出生时落阀开始没落,不复之前风光荣耀。所以他从小就非常用功地读书,发誓要以进国监为目标,重振落阀往日之盛世荣光。 赵阀的赵楠,赵单的孙子,今年十八岁,身材玉立,长相儒雅,一身白衣,手持折扇,风度翩翩,谈吐有度。只是长了个鹰勾鼻子,破坏了整体感官,可依旧对小姑娘有着不弱的杀伤力。只是他早已倾心张亦浣。这个女孩不管到了哪里,其他的人只能沦为陪衬。 此时一众人都在向着绝断峰上行去,山路崎岖难行,一侧是大铁链,每两米就有一根青石柱连起来,再出去就是陡崖,云雾遮挡,无法查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另一侧是山壁,往上看去如同刀削一般,直插入天际云雾之内。山阶都是工匠开凿出来的,难免不平,还结着一层薄冰,更是增加了上山的难度。学生们都情绪高涨,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为宁静致远的绝断峰增加了一些生气。 林老夫子虽说六十二了,但登山依旧不输给这些年轻人,此刻走在队伍最前面,依旧虎虎生风,很快,这些学生都坚持不住开始落后,说话的声音也小多了。 张亦浣在队伍的最后方,这只小雀儿摆脱了管控的人,无忧无虑地和几个最好的损友叽叽喳喳,说说笑笑。 前面的赵楠看了看前面,又转头看看后面,见到正兴高采烈的张亦浣,于是等在上山的一个转角之处,等到张亦浣上来了,立刻上前问道:“亦浣,累不累,我这里有水和手帕。喝点水擦擦汗,我们接着再走。” 张亦浣一见赵楠,并没有领情:“赵楠,你我并没有那么熟。麻烦你下次叫我全名。”声音如同黄鹂声般清脆悦耳。 赵楠听到张亦浣的声音,毫不为忤:“亦浣,你真的不了解我的心吗?” 张亦浣摇了摇头:“赵楠,你我不合适。而且我现在还小,不应当这么早就儿女私情。” 赵楠道:“亦浣,我相信你一定会接受我的。只有你这么优秀的女孩,才能配得上我。” 张亦浣回过螓首,无奈地笑了笑。 这么一笑,赵楠感觉天地全部失去了色彩,只有这一笑,仿佛沧海变桑田。 :“到了到了。” :“啊…终于到了!” :“累死我了…” 前方传来的一声声惊呼和哀叹预示着上山的路已经到了尽头。 观雪亭中,面积不大,容纳众人倒也绰绰有余。亭呈圆形,除入口外,全部由石栏围起,亭正中有石桌石椅。 众人上山后午时已到,在阳光的照耀下,雾气散了。 向外眺望,一片波澜壮阔如同画面般的雪景呈现在众人眼前。层层叠叠的山峦,远处的树木,被积雪覆盖着,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七彩之色。有些阳光照耀之下的积雪,慢慢地散发出雾气,把远处的山峰衬托的如同仙境。 众人除林老夫子外,何曾见到过如此景致,一时间鸦雀无声,全被这美景感染了。仿佛一开口就破坏了这一切氛围。 正当众人沉醉在美景之中时,忽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如此美景,我们何不就以此景为题,每人赋诗一首。”正是赵楠。 林老夫子抚须微笑。今日带学生来此西山游玩,也正存了这一份心思。众人也大都举手赞同。 赵楠显然有备而来,胸有成竹。此次这一番话,也有存心卖弄之意,今日要在心仪的佳人面前表现一下:“如此,我便先来现丑。” 赵楠在人群中轻轻移步,配上一副好皮囊,真有几分卖相。 西山一夜绝断冻,封峦高歌志无限。 他朝若得春枝上,必闻樽前夜半雪。 :“好,好诗!” 人群中赵楠的几个小跟班和拥趸首先鼓起掌来。 林老夫子摇了摇头,中规中矩,不算出彩,勉强过关。 :“下一位。” 人群中,一个小胖子被推了出来,云阀家的云鹤。众人哄然大笑。这个十二岁的小胖墩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是有限的很,被人赶鸭子上架,显得手足无措。 :“来一个,来一个。”众人起哄。 云鹤肥脸涨得通红。但看到林老夫子鼓励的眼神,嘴巴张了张: 昨晚好大雪,咕噜摔一跤。 今早起床来,屁股青一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抚肚大笑,有的人都笑出了泪花。 云鹤也不敢看林老夫子已经发绿的脸,急忙跑回了人群中。 又换了几个人,都没什么出彩的诗词,这时一个相貌普通的学生走了上来,落阀落苍天。林老夫子正了正身体,想看看这个优秀的学生能赋出什么惊人的诗词。 堂前一枝梅,春寒花自开。 清香一夜发,乾坤万里香。 林老夫子点了点头,把自己比作梅花,虽然不甚应景,却也合意境。 看看时辰,已过午时,对众人道:“准备下山吧。” 众人见林老夫子兴致已失,只得准备下山了。 张亦浣不愿意去挤,而且难得出来,就想着再坐坐。看着亭外的云海,心情也好了很多,不知道爹爹现在在干嘛。自己从小就没有娘亲,是爹爹把自己拉扯大,从来不假于他人之手,要星星不给月亮。有时候看着爹爹一个人在那里发呆,脸上的表情让人心疼,但他从没有在自己面前有过哪怕是一丝的不奈。 后来自已偷偷地学泡茶,第一次泡好就给了爹爹喝,虽然泡得不怎么样,但她看得出,爹爹非常的高兴。自己也从不问爹爹关于娘亲的事,虽然她也很想知道。不过爹爹不说,总归有他自己的原因。 再后来,她渐渐长大了,也不再那么纠结在这件事上面了。 :“亦浣,你还没走?”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过头,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人。 :“赵楠,我说过你不要这么叫我。” 赵楠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止不住心中的爱慕之情。方才他跟众人下山,寻不到张亦浣,于是回过头来寻找。当看到观雪亭当中那个倩影,心情立即激动不已。 :“亦浣,你真不明白我的心吗?” :“赵楠,我想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们不适合,也不可能。” :“亦浣,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为了你愿意做任何事,包括去死。” :“你喜欢我哪一点,我可以改。拜托以后不要缠着我。” 看着张亦浣马上就要从身边离开,赵楠拉住了她的手臂:“亦浣,别走。” 张亦浣想用力甩开赵楠的手,可是那手越收越紧了。 :“放手赵楠,你弄疼我了。” :“不放,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赵楠面孔狰狞。 张亦浣真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和众人一起下山,现在要面对这个疯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离赵楠远远的。 赵楠第一次在气息可闻的地方看着张亦浣,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那一团火焰,把张亦浣往自己怀中拽。 张亦浣用尽全力将赵楠向外一推,但身娇体弱的他又怎么会是赵楠的对手。情急之下,她对着赵楠抓住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口。 :“啊…!” 赵楠手臂被咬,疼得将张亦浣重重一推。 张亦浣踉跄向后一倒,身子重重地靠在了观雪亭的栏杆上。只是,那栏杆本来也不牢固,等她回过神来,栏杆已经断裂开来,身体已经在空中了,急速下坠。那一瞬间,张亦浣的脑海中只出现了自己爹爹的样子。爹爹,女儿不孝…… 赵楠呆住了,身子像筛糠一般抖个不停,这局面超出了自己掌控之外…… 第十二章动荡 西山山脚下。 此时马非与袁仁两人渐渐感觉有些不耐。小姐的同窗都已下山,自家的小姐却还不见踪影。 袁仁年纪大些,对马非道:“你前去问问林老夫子,看看小姐是否与同窗好友一同离开了。我上山找找看。” 袁仁了解自家小姐古灵精怪,有时候经常弄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来捉弄人,大都没有恶意,只是少年人贪玩的心性。 二人立即分开,袁仁心中急切,健步如飞,不到二十分钟,已上得峰顶,虽是隆冬,但也满头大汗,不知是急的还是跑的。一看观雪亭内,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立即又调头向山下跑去。走的匆忙,却未曾注意亭内栏杆处的破损。 此刻马非也已找到林老夫子,将自家小姐不见了事与林老夫子一说,林老夫子立马急了。学生是自己带出来的,真的出了事自己和上书院都难辞其咎,而且失踪的还是张阀阀主的掌上明珠,急遣身旁的学生去四周寻找。 马非调头回来,正遇到刚下山脸色煞白的袁仁,心感不妙,急忙问道:“小姐可在山上?” 袁仁摇了摇头:“你现在立即回府,看看小姐回府了没,顺便禀报给武管家知晓,多派些人手来我这边。我在附近再找找,也有可能是小姐贪玩忘记了时间。” 马非也急了,问林老夫子的随从借了一匹马,向帝都狂奔。 赵楠下山之后,失魂落魄,也没敢与众人一同,急忙遣随从回府。他自己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赵阀的府中。 回到自己的院落,看到自己的父亲赵泽正坐在厅堂中与母亲杨氏闲话,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向父亲扑去:“爹爹救我。” 赵泽此时正端起茶碗要往嘴里送,忽然听到自己儿子跌跌撞撞闯进来,嘴里喊着救命之类的话,不由得有些愕然。 :“何事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赵楠跪在父母面前,身体抖得厉害,赵泽心中奇怪,自己的儿子一向自信稳重,何曾如此:“有什么事,细细道来,不要隐瞒。” :“爹爹,孩儿闯了大祸了。”接着赵楠将绝断峰观雪亭中的事细说了一遍,不敢隐瞒。 赵泽听完之后,又羞又怒。这个蠢儿子,平时稳重老成,关键时刻精虫上脑,闯下了这等泼天大祸。 :“你这混帐,你可知那张亦浣是何人,那是张阀的独苗,张起连的心头肉,你……你这孽畜……”扬起了手中巴掌,却不舍得打下,一咬牙,一脚将赵楠踹倒在地上。 杨氏急忙上前将赵楠护于胸前,又怕赵泽再踹,又将赵楠死死护在身下:“老爷,这是您亲生儿子。” 赵泽怒道:“亲生儿子?就是我亲老子此事也不能善了。” 杨氏嗔道:“老爷,您说什么?” 赵泽平息下怒火,刚刚有些口不择言了。在厅堂中急踱了几步,对杨氏道:“看住了这孽畜,别让他再到处乱跑。” 疾步行出院落,去找他老子赵单。 赵单这段时间可谓春风得意,自己家族马上就可以和八贤王第三子郑伯栋结为姻亲,从此赵阀在帝都的地位又上升了一级,自己也可以俯视那些个以前对自己不假辞色的人了,家族在自己手上逐渐开始崛起。想到这里,赵单不禁飘飘然了起来。 当赵单正沉迷于自己的美梦中,赵泽已匆匆前来拜见。赵泽乃赵单第三子,并不得赵单欢心,见赵泽慌慌张张,心下更是不喜。赵泽乃旁庶所出,当年赵单年轻时酒后乱性,与兄弟乳娘私通,所以有了赵泽。赵泽与自己一点都不像,自己这么聪明,这赵泽却憨厚蠢笨。 :“何事这么慌张?” :“爹,出了大事了?” 赵单眼珠一转。赵泽立即将赵楠方才在西山观雪亭的事与赵单细说一遍。 对于赵泽,赵单不喜。可能隔代更亲的原因,赵单对赵楠那是疼到心头。这个孙子相貌英俊,才华横溢,有希望进入国监成为监生,赵单也指望自己百年后这个孙子能继承大统,重新担当起振兴赵阀的重任。 赵单在厅堂中踱了几步,那神态举止与赵泽有几分相似。 :“楠儿回府之时可有人看到。” :“据他所言,没有人。”赵泽恭恭敬敬地答道。 :“今日是谁随同楠儿一同前往西山的?” :“是赵展与赵言。”这两人是赵阀的家将。 赵单坐在厅堂中椅子上,对赵泽道:“你过来。”赵泽急忙走到自己老子旁边,俯下了身子。 :“立即将楠儿送出帝都至琅玡府,对外就说楠儿从西山回来后得了风寒,在家静养。另外派赵大多带几个人护送,将赵展与赵言带上,半路上寻个僻静之处,”将右手作刀往前轻轻一送:“吩咐赵大做的干净些,莫要留下手尾。否则他也不用回来了,在外面给自己找块坟地吧!另找两个机灵会说话的,就说是他们今天陪楠儿前往西山的。另外警告府上的人,不管是谁,敢多嘴一句,就地杖毙。多派一些生面孔的在张阀府第周围查看动静,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报。” 赵泽听到这里,脚有些发抖。赵单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就这幅熊样,也好意思说是自己的种。 张阀内,马非将张亦浣失踪的消息带了回来,武境手脚冰凉,一跤跌在了地上。阀主刚走,就出了这一大档子事,难道张阀真的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 :“我不是要你俩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的吗?” 马非哪里敢说是小姐用两壶玉龙醉将自己两人收买。 :“小姐说一定要自己上山游玩,不许我们跟随。” :“那你们就不跟着了?”武境知道事情远没这么简单,但眼下并不是纠结此事的时机,关键现在要找到小姐才是最重要的。 转过身对身旁侍卫道:“令府上所有人,包括眼线,暗桩全部出去打探消息,小九大人带两个人前往西山探查,留意所有旅馆,酒楼,茶室,妓寮,一有消息立即回报”,武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颤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今天傍晚的张阀甚是热闹,不停地有快马从后门出发,马蹄声如雨点般叩在平静宽阔地官道上。阁楼上,不停地有人放出信鸽鹞鹰。附近的居民诧异:“张阀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上次这么热闹又是什么时候?” 很快,一条条情报出现在武境面前。武境睁大眼睛逐条筛选,眼睛由于睁得太久,变得越来越通红…… 小九带着两名侍卫火速赶到了西山。 小九今年刚满二十五岁,身材不高却很有爆发力,青色袄子,外罩一件连帽风衣,瘦削的脸庞阴沉似冰,这是个绝对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气息好似豺狼,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叼住喉管,吸干了鲜血。同时他又很忠诚,张起连和张亦浣都是第一,其他的都是狗屁,包括他自己。 西山下,林老夫子和袁仁两人默然以对。林老夫子第一时间将学生都送了回去,怕再出什么事情。只留下两个侍从,并且求助附近驻守的御林军。五统领沐子铉一听说是张起连的掌上明珠张亦浣失了踪,事关重大,立即上报宫内,还派遣了几支小队帮助寻人。 袁仁一眼就看到了正进入山口的小九,立即上前牵扯住了马辔头。 小九翻身下马,眼睛冷冷扫了一眼袁仁,袁仁立马感觉自己被一只嗜血的野兽盯上了一样,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带路。” 袁仁立即在前面引路。此时,天色渐暗,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 很快来到观雪亭中,两个侍卫点起了火把,将亭中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最后一次见到小姐是什么时候?”小九的声音比西山的雪还冷。 袁仁战战兢兢地道:“是上山的时候。” :“之后再没见到?” :“…是…” 袁仁吓得不敢看小九,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小九仔仔细细地在亭中地板上观察了一番,忽然,眼神一凛。地上有几滴鲜血,用手抹了抹,刚凝结不久。顺着血液的方向,看到了亭子石栏处的破口,转过头问袁仁:“你到亭子上来找过小姐?” 袁仁一看到地上的血迹与围栏处的破口就觉得不妙,急忙道:“我上来一看小姐不在就立刻下山了。” :“这么说,你根本就没有仔仔细细的查看一下了。” “嗖”,袁仁头上的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小九气急,一脚将亭中石椅踹飞出去,石椅从袁仁身旁飞过,“嗵”一声,撞开了石栏飞到了悬崖下面去了。 袁仁汗如泉涌,心中还在庆幸那石椅没飞到自己身上来,要不自已现在和那石椅一起在绝断峰下做一对同命鸳鸯了。突然,一只如同铁钳般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将自己提了起来。 :“蠢货!” 有那么一瞬间,袁仁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就在这时,手突然松开了,等到他睁开眼睛时,亭中已经没有了小九和两个侍卫的身影了。死里逃生,袁仁突然发觉自己的裤裆凉嗖嗖的,还有一股怪味,这才发现自己吓尿了。看着围栏破损处,袁仁心生悔恨,“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小九从亭中下得山来,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撕开袁仁的喉咙,但国有国法,阀有阀规。这个蠢货还是让他暂时地活着回去接受族规惩罚,否则让他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去绝断峰山脚下。” 小九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任重,你去告诉御林军的统领,让他们从绝断峰下十里地内开始搜索。”个子较高,长得虎头虎脑的侍从应了一声,立即奔跑而去。 :“文章,你随我一同去绝断峰下,同时飞鸽传书与武总管,告诉他这边的一切。” 另一个小白脸的侍从立马跑回马匹处,从马腹旁的袋子中拿出一个小纸条,飞快的将事情记录下,放入竹筒打上火封,又从马腹另一侧的笼子里拿出一只鸽子,娴熟地将竹筒挂在鸽脚处,然后两只手将鸽子往天空中一送,看着鸽子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当小九赶到绝断峰下时,绝断峰上小九勘察到的信息已经摆在了武境的案头。 :“蠢货,真的是蠢货……”这位张阀府内权力最大的主管满眼血丝地捶打着书案。门口守着的丫鬟从门缝中看到了正大发脾气的管家,吓得缩了缩头,吐了吐舌头。 武境发了一番脾气,强行压抑了怒火,叫道:“来人,即刻将能用的人全部遣去西山绝断峰,百里之内,一只蚂蚁都不要放过,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是!” 帝都内,所有的茶馆,酒楼,旅店,妓寮等公共场所内,不停地有人往帝都外涌出。这些人目标都很明确,西山的绝断峰。 皇宫,内城,勤政殿,亲贤厅。 太子郑玏正坐在书案前。张阀的倾巢出动虽然隐蔽,但也瞒不过有心人。 此刻这位太子爷正微微笑地看着眼前书案上的一份密奏,手指极有韵律地在案头上叩动着。 :“有意思,张起连刚离开,张亦浣又失了踪,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此时厅中没有一个人,好似这位太子爷一个人自言自语,在这空旷的厅堂中让人毛骨悚然。 :“禀太子,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忽然响起。奇怪的是,这声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让人捉摸不透。 :“加紧些,我要马上知道结果。” 郑玏从书架上取出一张宣纸,铺在书案上,用纸镇镇住两边,然后慢慢地开始磨墨。 他磨的非常非常小心,生怕溅出来一滴一般。很快,墨磨好了,他从玉笔架中间取下一根狼毫毛笔,轻轻地沾了沾墨水,在宣纸正中央写下“张起连”三个大字,力透纸背,钩画银勾。 :“孤已经等不及了。张起连啊!哈哈哈…哈哈哈…暗影,你知道吗,很快他就不是张阀阀主了。” 暗处的人不解,所以他没有回答。 郑玏觉得自己说的太多,有些得意忘形了。 :“太子殿下,有结果了。” 一折密奏轻飘飘地落在了书案上,好似底下有一只无形的手托住一般。 郑玏急忙一把抓过密奏,在烛光下打开细细看,从头到尾,一连看了三遍,确定了没有看漏什么重要的信息后,吐出了一口气。 哼,原来是这样。赵阀的赵楠,真的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不过这个小角色郑玏还不放在眼中。这个跳梁小丑可以留着,以后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郑玏坐在龙椅上慢慢地思考着,心里已经有计划了。他拿起另一支批阅奏折的朱砂笔,在案头宣纸上的张起连三个字上面打了一个叉叉,颜色深红如血。 张起连,本王定叫你插翅难飞。 郑玏苍白的脸上涌现出了不健康的红晕,突然间感觉小腹下有东西要涌出来了。 :“小德子。”郑玏叫道。 “吱呀”,勤政殿的门打开了。太监史仪德弯着腰,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第十三章袭杀 如果太监这职业可以按等级来评定的话,史仪德一定是最顶级的。 作为宫中的太监总管,史仪德一直都是把当一个最好的太监作为终身目标来奋斗的。主上说的话,不该他听到的,他可以当做没听到;主上做的事,他不该见到的,他可以当做没见到;从来不挑事非,从来不讲八卦,从来不碎嘴……总之,这位史总管都得宫中皇帝皇后,太子,贵妃们的欢心。再加上他善于察颜观色,八面玲珑,能言善道,可以说他是宫中的大红人。 作为一个奴才,基本条件是必须要有一对好听力,才可以随时随地听到主上使唤自己。 史仪德三十五岁左右,尖眉细眼,嘴唇发乌,一口牙齿又细又密。太子爷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皇上病倒后,这位太子的野心渐渐膨胀。虽然在皇后面前毕恭毕敬,俯首贴耳,但人后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太子。 听到太子的叫唤声,史仪德心惊肉跳。伴君如伴虎,主上一个不高兴,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轻则再回去当一个小太监,很多人等着自己倒下再踩一脚。重则掉脑袋,史仪德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回太子殿下,奴才在。” :“起驾回储宫。” 太子还未纳太子妃,自己就寝的储宫就有很多宫女。每当他激动的时候就急于想发泄一番。皇后玉素心一直以为太子的疲惫和苍白是忧心皇帝病情和操心国事,却不知郑玏是纵欲过度。 张阀的密探与御林军翻来覆去地将绝断峰脚下百里范围如犁地般搜寻了几遍,依旧毫无发现。 时间已至午夜,小九满眼血丝,站在绝断峰下,抬头看去。峰太高,今晚月黑星稀,看不出上面有什么,只有等到天亮了再遣人从亭上吊下绳索,看看有什么发现。黑夜视线有阻,搜救难度加大。 这时,一个侍卫走上前,在小九耳旁低声禀报。 :“什么?死了。” 袁仁是在观雪亭上吊自杀的。发现他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也许心中有愧,两只眼睛都没有闭上。 小九一拳击在身旁一棵树上,心下恨恨道:“便宜他了。”转头对侍卫道:“继续找。” 正在这时,御林军三统领和五统领走了过来。三统领莫忠杰对小九道:“小九兄弟,你看这天色也不晚了,要不明天再找找?你看我手下弟兄们也都累了。” 小九转过头冷冷道:“人是在你西山丢失的,你们也有责任。明天?你怎么不说明年呢?” 莫忠杰也来气了:“我们只负责驻守西山,帮你们找人也都看在你们阀主的面子上。难道别家什么阿猫阿狗丢了,都要我们帮忙找?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府中,想怎么样怎么样啊!” 小九眼中冷光闪现,手已抚至腰间。 五统领沐子铉一见两人有动手趋势,急忙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挡一边:“三哥,小九兄弟是因为张阀小姐下落不明心烦。这样吧,你先带兄弟们回去,我留下来继续找。” 又转过头来对小九笑了笑道:“小九兄弟莫怪我三哥,他就这急性子。” 莫忠杰气哼哼地走了,沐子铉看了看四周,此时气温渐低,紧了紧身上的袄子,对自己手下道:“继续吧。” 张阀府中,武境已经知道袁仁畏罪自杀了,猛然间,唤过侍卫急忙去寻找马非。不到一柱香,侍卫回报,马非不在住处,其贴身衣物及细软俱不见踪影。 :“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找他出来。此刻他肯定走不远,派人在帝都内寻找。另找一批人在他老家蹲守,一见到立即带回。” :“是。” 武境揉了揉太阳穴,在这里等着也是煎熬。要不要飞鸽传书阀主,武境第一次有点犹豫不决。事情已经发生,还是通知阀主吧。 张起连做了个恶梦,梦见张亦浣从高处不停地往下坠落,当时就吓醒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中,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强烈感到不安,总感觉有事要发生。掀开车帘,问车夫:“到什么地方了?” 车夫声音沙哑:“禀告大人,快到安丰郡了。现在在下山。” 就在这时,小三子纵马来到张起连马车旁,:“阀主,有信到。” 小三子的肩膀上停着一只鹞鹰。张起连一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急忙接过竹筒,打开火封,对着车内昏暗的烛火,脸色一下子白了。 小三子看到张起连的脸色不对劲,问道:“阀主?” 张起连哑声道:“回帝都。” 信是武境送过来的,加急。信上详细说明了情况。张起连总算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于哪里了。 玉素甫和虞子夫二人并排骑行于队伍最前面,队尾突然传来一阵骚乱,虞子夫一皱眉头,对身后禁卫吩咐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禁卫领命而去,不多时即转过头来禀报:“是张阀主。现在要赶回帝都去,说是府里有大事发生了。” :“什么大事?有皇上的事重要吗?”虞子夫不禁大喝道:“叫他老实点,别找不自在。”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瓶醋了。扛着皇帝的大旗,这家伙急于在南宫燕面前显示自己的权威。 小三子已来到玉素甫和虞子夫面前,拱手道:“玉门主,虞统领,帝都传来消息,阀主的女儿前往西山游玩下落不明,阀主现在要立即回到帝都,请玉门主和虞统领放我等回去,感恩不尽。” 虞子夫将马鞭一指:“你什么身份,说让你们走就让你们走?你把这儿当什么?叫你们阀主亲自来说。” 玉素甫看了一眼虞子夫,只觉得这厮实在过份。就这智商,还禁卫统领。 张起连已命车夫调头,但山道狭隘,张起连只得下车,来到薛神越车前,拱手道:“薛坊令,张某有急事要赶回帝都,劳烦阁下将车子挪一挪,张某感激不尽。” 马车内,薛神越声音传出:“马车不方便,薛腾,将我们的马匀出两匹给张阀主。” 薛腾即是薛神越的车夫,闻言立即下车,将自家马车笼头上的缰绳解开,牵了两匹马过来。 张起连躬身道谢,心下纳闷薛神越这么爽快。 突然间,山的另一侧红光闪现,似乎是有很多人一齐打着灯笼,在这黑夜中显得特别的突兀。 众人皆被这红光吸引,齐齐向那亮光处望去。 “嗵嗵嗵”,几个火球向着众人的方向飞来,还伴随着划动空气的呼啸声,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砸进了队伍之中。 “轰隆隆”,张起连乘坐的马车被击个正着,顿时四分五裂地炸开了,张起连在车下,巨大的气浪将他掀至山道壁上,又掉了下来,只感觉心中一窒,连连干呕。另几个火球一个冲开了前面的队伍,将几个皇宫禁卫炸的四分五裂,残肢与内脏拋得到处都是。其他的火球全炸在队伍上面的山坡上,登时碎岩往下滚去,一块大岩石连飞带滚地砸中薛神越的马车,连带着马匹向山坡下飞去。 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使马匹受了惊,四处逃窜,狭窄的山道上,惊马奔跑,有几匹连带骑者一同跌落山道下山涧之中,到处都是马嘶和人的惨叫声。 玉素甫在队伍的最前面,袭击发生时,他第一个从马背上跌落,马儿受惊向前飞奔,他急忙背靠山壁,一个火球在他不远处炸开,他也被掀了出去,巨大的声音震得耳朵内不停地嗡嗡响,他用手捂着耳朵,发觉手中都是血。虞子夫也好不到哪里去,火球在他身后炸开,几个手下帮他挡了一劫,头发烧了,袍子也破破烂烂,再不复英俊倜傥的模样,脸上都是血,分不清哪个是他的,哪个是他手下的。看着手下惨烈的如同地狱的场面,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张起连尽力扶着山道壁站了起来,想看看小三子他们怎么样了,入目到处是火光,死马和尸体,还有人在地上哀嚎,突然间听到“救命”的呼声,只见薛神越的马车正往山下滑去,要不是那两匹马还在往山道上死命地刨撅子,此时已滑下山去了。 张起连急忙向着马车扑去,用手拉住车辕,但力气还是不够,道旁有积雪,马车依旧加速向下滑去,底下是山涧,掉下去有死无生。薛神越的车夫已不见踪影,想必是凶多吉少。 张起连一咬牙,爬上了马车。马车内,薛神越身体被碎裂的车板压住了,看到张起连进来,目光一闪。他没料到是张起连来救他。 张起连一看车内,虽然现在残破不堪,但可以想像曾经是多么奢华,车内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现在却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车还在往下滑,随时掉入山涧。张起连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薛神越手腕,额头上青筋突现,想将薛神越从车板下拉出来。 :“不行,我的脚动不了。”薛神越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痛苦:“应该是卡住了。你赶快下车,不然我们会一起掉下去的。” 张起连目光一闪,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自己眼前死去,他做不到。他不希望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他很快爬到薛神越旁边,将他身上的车板搬开,很快,他看到了薛神越的脚卡在了车壁和车板之间的缝隙中。应该是马车被岩石砸中,车壁发生倾斜,薛神越在猝不及防下,脚伸进了缝隙,而且车棚塌了,将他给压在下面了。在这狭小的马车内,空有一身功夫也施展不开! 搬开了车板,将薛神越的脚从缝隙中拔出,准备将他扶起来的时候,那两匹马终于撑不住了,在马匹“咴咴咴咴…”嘶鸣声中,两匹马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站在车内两人立足不稳,一起重重地摔在了车板上,张起连把薛神越紧紧地抱在怀中,薛神越抬起头来看了看张起连,借着路上的火光,他没有在张起连的脸上看到任何的惊慌失措,问道:“刚刚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下车?这下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张起连苦笑道:“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死。” 薛神越问道:“你就那想死么?是不是有人在等着你?” 张起连闻言,脸上讶异一闪而逝,接着只有落寞了。这一切又怎能逃过薛神越的目光。 车子滑出了陡坡,在两匹马的牵扯下,摔进了山涧…… 山道的上方,积雪的草丛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批白衣人,手持利刃,向着剩下的众人袭来。 仓促间,几个没有被波及的侍从还来不及反应,寒光闪过,身首异处。这些白衣人下手狠辣,训练有素,能砍一刀决不砍两刀。 剩下的侍卫没有了斗志,一哄而散。白衣人怎肯罢休,持刀追杀。玉素甫从腰间抽出长刀,他的刀样式似唐陌刀,刀把刚好两手握住,刀尖朝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白衣人冲去。 虞子夫看到白衣人袭来,急忙叫道:“吾乃帝都内城禁卫统领虞子夫,你们这些贼人还不快弃械投降,上天有好生之德,吾看在………”话音未落,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已经向他砍来,吓得他“哎呦”一声,抱着头就跑。 玉素甫无奈地看向虞子夫,这个家伙真是个绣花枕头加白痴,都什么时候了,还弄不清楚状况。剩下的两三个禁卫一见统领跑了,顿时也跟在虞子夫身后一溜烟地脚底抹油溜了。几名白衣人持刀便追,没多远便听到一声惨叫声,显然有人已遭毒手。 十几个白衣人将玉素甫围在当中,外围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黑衣黑裤,一块黑布将面孔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两只眼睛,冷漠的看着场中的玉素甫。 忽然一声娇吟声,是南宫燕,她被自己的马压住了腿。爆炸发生时,她正好在几名禁卫后面,好在马匹速度不快,马腿被当场震断,又被其它的惊马踏了几脚,已是奄奄一息。 黑衣蒙面人看了一眼南宫燕,并没有怜香惜玉,向身边一个白衣人道:“杀了她。”仿佛捻死一只蚂蚁般。 玉素甫须发戟张,大声吼道:“你敢。” 黑衣蒙面人大笑:“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得了其他人?” 山道旁的山坡积雪下,突然间窜出来了两个人。小伍子与小六子,这两个人在受到袭击时,第一时间想冲上前去保护张起连,后面火球崩在山上,滚石太多,两人躲避滚石,伏在了山道下,同时寻找阀主。白衣人出现后,两人潜伏在积雪下,此时见玉素甫被围,这才现身。两人不声不响挥起钢刀,砍翻了几个白衣人,玉素甫见到有人援助,精神大振,挥起手中陌刀,向黑衣蒙面人冲杀去。他看出这个才是领头的,就算杀不了他能抓住他,也可以让这帮狗贼投鼠忌器。 黑衣人显然看穿了玉素甫想法,手一挥,两旁拥上来更多的白衣人,向玉素甫围了过去。他自己施施然地向南宫燕走了过去,准备亲自动手,杀了南宫燕,也可以扰乱玉素甫的心神,让他慌乱间束手就擒。 南宫燕看到黑衣人走了过来,绝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凄凉,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第十四章惊魂 黑衣人从地上尸体旁捡起一把钢刀,对耳旁厮杀声充耳不闻,用一种猫戏谑老鼠地眼神看向南宫燕。 这么漂亮的人儿,自己马上就要送她上路,可惜了!看着南宫燕白皙的皮肤,黑衣人呑了一口唾沫,向南宫燕脖颈上一刀挥去。 玉素甫看到这一幕,大吼一声:“尔敢”,黑衣人得意一笑,手上更是加大力道。 黑暗中,不知道什么地方飞出一物,速度奇快地打在黑衣人前面,“砰”一声炸开,同时还发出一阵难闻的白雾。黑衣人急忙抽回刀摆在自己脑前,作防御状,另一只手急忙捂住口鼻,心道还有其他的人埋伏在这里。 又有几个同样之物砸在了地上,顿时白雾缭绕,奇臭无比,闻之令人欲呕。黑衣人叫道:“此物有毒,先退开,再合围,莫放跑了人。” 白衣众人早就忍不住了,纷纷放弃厮杀,退出白雾笼罩范围。圈中玉素甫和小伍子小六子忽然听到有人对他们喊:“快跑,前面坡下二十米处有条小山道。”三人毫不犹豫向外退去。 小六子忽然想起张起连还在山道上,想冲回去,小伍子与他心意相通:“我先前看过阀主不在山道上,先走出去再找。” 小六子狠狠往后看了一眼,跟着二人急向坡下冲去。 白雾在山道上被山风一吹,很快散尽了。黑衣人首领看了看山道上已失去玉素甫三人踪影,转过头南宫燕也不在马下了,哼哼冷笑:“还有漏网的小老鼠啊。”对手下吩咐道:“分成两队,一队接着追,不要活口;另一队把这里打扫干净,别留下任何痕迹。” 白衣人飞快分成两队,各行其事。很快山道上都被清理干净了,尸体,死马全部被掩埋,连山道上几个窟窿眼都被填平,任谁也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玉素甫等人下了坡,果然见到有条小径,旁边有棵光秃秃的小树,积雪压在小树上挡住了径口,应该是附近樵夫猎人上山踩出的小道,三人拨开小树,一头穿了进去。 玉素甫道:“不知是何人帮了我们。” 小五子道:“是莫瞳。” 玉素甫讶然:“怎么会是他?” 小五子转过头看了看小六子,见他情绪还算稳定,道:“我看到他了。” 玉素甫无语。三人脚不停歇,往山下去了。玉素甫心想,现在先去安丰郡找郡守,事情发生在他的地界,肯定要查消楚。 南宫燕云鬓松散,她感觉自己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猛然间她清醒了过来,急忙开始挣扎。 背着她的人没料到她突然苏醒,猝不及防间,被南宫燕一起带到地上去了。 南宫燕叫道:“是谁?你是谁,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地上的人猛然间被这么一扯,好像倒地时候磕到了腰,揉着在地上哎呦哎呦。南宫燕手摸至腰间,她的兵器是两把短匕首,正欲掏出,地上的人叫道:“是我”。 :“你是……?” :“我是莫瞳。” 南宫燕大惊:“怎么是你?” 莫瞳道:“是我救你出来的,你忘记了?” 南宫燕回想自己以为必死无疑,不知道哪里丢了几个臭弹丸出来,自己本来受了惊吓,被那味道一激,当场就晕了过去。哪里想到是莫瞳救了自己,但一想到此人是莫瞳,急忙看了看周身上下,衣物完好,这才放下心来。 周围一片黑暗,两个人都看不见彼此脸上表情。莫瞳似乎知道她此刻心里的想法:“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南宫燕脸上一红,莫瞳黑夜里也看不清楚。 忽然,莫瞳伏下身体,将耳朵贴于雪地上,很快抬起头来急忙道:“他们追上来了,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南宫燕一惊:“刚才那些人吗?” 莫瞳不语,调头就走。南宫燕一急,刚站起身,足踝剧痛,腿一软,“哎呦”一声又跌在地上。 莫瞳转过身来,南宫燕叫道:“我腿受伤了,走不动了。”莫瞳急忙将南宫燕背在背上,南宫燕一惊,本能想挣扎,莫瞳叫道:“别动,再动我把你丢下去。”南宫燕老实了下来。 南宫燕实在是不想和莫瞳接触太近,此人恶名太显,男憎女恶。不知道此人是不是骗人的,耳朵在地上一贴就知道是不是有人追过来了? 直到她看到了后面影影绰绰的火光,这才相信莫瞳确实有这能耐。 莫瞳低头疾奔,山野中积雪甚厚,但他丝毫不受影响,气息均匀绵长。但他再怎么厉害,背上还背着一个大活人,速度还是慢了下来。莫瞳往后一瞟,火光更近了,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追上的,自己可以逃出去,背上的美娇娘落在那些人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莫瞳对南宫燕道:“到前面找个地方把你放下,我去把他们先引开,回过头来接你。否则,咱们俩都逃不出去。” 南宫燕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莫瞳不停歇地奔了半个时辰了,依然没有摆脱掉后面这些人,他们当中一定有善于追踪的高手。 又疾步行了几百米,已经进入深山中了,莫瞳眼光一闪,将南宫燕放下,用手在旁边一棵树下扒了扒,露出来一个树洞,急忙将南宫燕脚下头上扶到树洞中,将身上袄子脱下,塞入南宫燕怀中,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酒壶,放在她手上:“把袄子包住手脚,壶里有酒,冷的受不了喝两口可以驱寒。”将雪往南宫燕身上扒了扒,又捧一把枯叶放在上面遮挡住痕迹,用衣袖轻轻地抚了一下,直到看不出来有人来过,往后一看,火光又近了。背上少了一个人,身体大为轻松,将雪地里脚印踩得更明显些,向山上冲去。 后面的一群白衣杀手很快冲到了南宫燕藏身之处,火把下,一个身材干巴瘦小的男人取下脸上面罩,鼻子嗅了嗅:“有女人脂粉味,在二十丈内。” 树洞内南宫燕听到这人的话,面色大变。 众白衣杀手很快将附近搜完,渐渐逼近了南宫燕藏身的树洞。此时洞内的南宫燕恨死了莫瞳,这个猥琐男把自己丢到这里,逃之夭夭,还口口声声说引开这群追命鬼,如今还不是逃不出去。 南宫燕抓紧手中匕首,正欲冲出去刺死一个够本,刺死两个赚一个的时候,山坡上突然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几个雪球滚落坡下,有人叫道:“上面有人。” 干巴男人向前一窜,看到了上山的脚印,脚印较深,对后面的叫道:“那人没什么力气了,快追。”人在雪地里行走,力道不能太大,否则很容易陷进去,脚印较浅。只有筋疲力尽控制不住力道,脚印就开始深了。 众白衣人呼啸一声,拥上山坡。南宫燕听到脚步声渐远,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突然间,一个声音传来:“哈哈哈,我找到你了小娘皮,赶紧出来吧。” 听声音是那个干巴男人。南宫燕刚刚松下的神经又绷紧了,手中紧握匕首,等这个家伙过来就给他来个透心凉。 好一会儿,干巴男人嗅了嗅,山坡上风大,什么味也吹没了,更何况刚刚一大帮男人过去了,风里都是汗臭味和狐臭味。 干巴男人道:“奇怪了。”再打量了四周,风吹山树如鬼影重重,吓得缩了缩脖子,向众人追去。这下才真的走了。 南宫燕感觉这一会儿似乎是过了百年。刚刚这干巴男人是诈她的,幸好自已脚踝受伤不能动,否则真着了他的道。靠在树洞内,背后全是冷汗,贴在身后极不舒服。 张起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下脚上的躺在马车内。离他不远处,薛神越半个身体在车外,两条腿在车内。他吃了一惊,不会死了吧,急忙站了起来,脑袋一晕,踉跄了几步,头部缺氧。他向薛神越走去,脚下一绊,重重地扑在薛神越的身上。 薛神越本来就快醒了,朦朦胧胧间觉得有人扑在了自己身上,一下子吓醒了过来,也没看清楚是谁,本能的就是一巴掌。 “啪”,等薛神越看清楚,只见张起连委屈地捂着左脸。:“你…你怎么…”薛神越指着张起连。 张起连莫名其妙,只是脚滑不小心摔倒在你身上,都是男人,还能对你怎么样? 薛神越蹒跚着站起来,为掩饰尴尬,慢慢地从破烂的车厢内走了出来。昨夜他的脚虽然被卡在车内,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破了些皮,出了点血,行动并无碍。 二人对四周打量了起来,此时天色已渐亮,东方已泛鱼肚白。周围景色也开始明朗,抬头看山涧并不高,与山坡相距七八米,昨夜连马带车滑下来,两匹马在下方充当保护垫作用,马车内厚厚的内饰也减少了冲击力,两人都没有受到很大的伤害,看着马车下两匹马筋断骨折凄惨样,相对无言。 张起连抬头看看天,道:“咱们先从这里出去,再找路上去看看。”顺着山涧,向前走去。不远处,一个人面向下扑在山涧内,身体呈奇怪的姿势,衣服焦黑,张起连眼神一凝,上前去查看。 昨晚袭杀众人的白衣人只是将山道上的尸体和马匹掩埋,山涧下却不甚管。一个是山涧隐蔽,谁也不会往下查看,另外就是嫌麻烦,时间紧急,谁有时间黑呼呼地下来寻找,还要去追杀剩下的人,山涧下的人和马却是无人理会。 薛神越拉住了张起连,:“是薛腾。” 薛腾应该是受到爆炸的波及被掀下山涧,张起连将薛腾翻了过来,脸上血肉模糊,已气绝多时了。 不远的地方,也有几匹死马和死人,应该是昨夜惊马摔下来的。张起连急忙查看,确认了没有自己的人才安心了下来。看着那些惨不忍睹的场景,薛神越绝美的脸越来越惨白,忍不住跑到不远处吐了起来。 张起连也好不到哪里去,胃里翻腾的厉害,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薛神越吐了一会儿,感觉好受了些,张起连道:“我们先上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安丰郡的郡守肯定不会坐势不理的,找到车马我们就可以回帝都了。”张起连忧心张亦浣之事,急于回帝都。 二人上得山道来,寻得昨晚事发之地,只见到山道上什么都没有。连爆炸的地方泥土都被填平了,互相诧异地对望了一眼。 张起连看了看爆炸的地方,要不是昨晚在现场,自己都认为是一场梦。薛神越上到山道的山坡,仔细地搜寻一遍,急忙呼唤张起连。 张起连上得山坡,看到薛神越正蹲在一处土堆旁,正在仔细查看着。张起连仔细回想昨晚那一幕,从事情发生到爆炸开始只有那么一瞬间,什么东西的威力那么大?对方是怎么确定队伍的位置?而且还埋伏那么一大帮人置我们于死地,还要斩尽杀绝。 张起连走到土堆旁,这是轰击在山坡上的火球之一,破坏威力不是最大的,被那帮人忽略了没有清理干净。将土堆旁撞击的焦土抓起一把,放在鼻端一闻,有硫磺硝石的味道。 薛神越一见张起连脸色大变,问道:“有发现?” 张起连将焦土放下,拍了拍手沉声道:“是火神炮。” 薛神越一愣,火神炮乃大西战略武器,一般人怎能使用,而且还是用来攻击帝都的皇家调查组。**硝石管控非常之严格,普通的山贼怎会拥有。看来昨晚那帮人背景不俗。 此际天色已大亮,那些人将一切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再难有所发现。张起连薛神越行下山坡准备下山,前往安丰郡再做打算,或者就近买两匹马回帝都。 山道上突然间出现了一大群山民,手拿锄头柴刀,一见两人,领头的大喊:“妖人,这两个一定是妖人,赶紧拿下烧死他们。” 张起连一惊,我这哪里像妖人?此时山民气势汹汹,张起连见势不妙,拉起薛神越调走就跑,后面的山民急追。 张起连回头一看,这些山民目露凶光,满脸横肉,被追上必死无疑,一夜未休,脚下丝毫未见迟滞,跑路更是带风。 人什么时候跑的最快,毫无疑问,逃命的时候是跑的最快的。薛神越脚步越来越慢,叫道:“我跑不动了…” 张起连一看后面,想必这些愚昧山民有所顾忌,不敢追的太狠,依旧远远吊着他们,见山道下有条小径,急忙扶着薛神越向那小路奔去。 顺着这条小路往下,两人又回到了山涧内,此时已见不到山民了。两人在涧内一块大岩石上坐下,大口大口喘着气。现在是冬天,涧内无水,这条山涧想必是雨季时山洪冲刷出来的,阳光照不到这里。 张起连站起身来,对薛神越道:“你先坐下来休息,我去挖坑把他们安葬了,免得曝尸荒野。” 他知道薛神越见不得这场面,自己也不是没见过死人,到附近捡了一根大树枝,准备将薛腾与那几个侍从安葬在这里。 走到薛神越的马车旁,张起连看到了云坤插在马车上的镖旗。那个时候云坤说想要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在每一匹马上,还有自己和薛神越的马车都插上了这一个旗子。 张起连将旗子捡起放入怀中,望了望不远处大青石上的薛神越,走向了山涧前面。 费了好大的劲,终于用树枝在涧底右侧挖了一个可供两个人的躺的深坑,好在涧底土质湿润松软,不然还真的束手无策。将薛腾及几名侍从的尸体放入坑内,再掩上土。然后在坟堆旁双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词,无非就是早登极乐之类的。 薛神越远远看着张起连,只觉得他这样子甚是有趣。 第十五章忆昔 莫瞳蹲在一棵树的中间。 他寻找的藏身之处非常巧妙,在三棵树中间的一棵树上,而且在下风处。凌晨的寒风吹着单薄的衣裳,他不为所动。此时的他,与平常的猥琐男完全不同,一呼一吸之间都仿佛同这座山同步,仿佛他就是山中的一根树枝。 莫瞳长得并不丑,相反还挺耐看。三十岁年纪,身材匀称,肌肉乌黑似铁,只是眉毛太浓了些,看起来有些贼眉鼠眼。那双眼晴明亮,在黑夜中也能视物清晰。 山坡下,火把将积雪反射的如同白昼。白衣人很快冲上了山坡,莫瞳仔细数了数,一共二十三个,不,加吊在尾巴的干巴男,一共二十四人。 这个干巴男应该就是善于追踪的人,莫瞳眯了眯眼,心中已有了计较。干巴男很快冲到了队伍最前面,仔细看了看地面积雪,又嗅了嗅山风,他在上风处,自然是闻不到什么。 旁边的一个白衣人问道:“老李,我们该往哪里追?”这个叫老李的干巴男翻了翻那对死鱼眼,向莫瞳藏身的树林一指:“这边。” 莫瞳暗暗心惊,知道今天碰到高手了,眼睛往队伍后面一瞧,有两个人已经落了单。这两个应该是内急,看了看四周,撩起袍子,解开腰带准备方便。 莫瞳轻轻地滑过几棵树,身形好似风筝,树上连积雪都没落下来一点。莫瞳的落脚点下面是一块落满积雪的大岩石,两个白衣人正背对背在岩石后方便,雾气腾腾的。 莫瞳轻轻地落在岩石上,两个白衣人毫无知觉,面对岩石的白衣人突然觉得上方有人,刚欲转头,一支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脖颈,他死死地盯住莫瞳,喉间发出“嗬嗬”声,背对着那个还犹为未知,寒刃一闪,咽喉飙血,躺下的时候,还在方便,胯间一股喷泉慢慢低了下去。 莫瞳本想换上他的衣裳,一见如此,心道晦气,只好换上另外一个人的。 前面的白衣众人还在向坡上继续搜寻,谁都没有注意众人之间混进来一个冒牌货。莫瞳假装搜索,躲着火把照耀的范围慢慢的靠近了干巴男老李。 老李正在地面上搜寻脚印,一个白衣人走到了他的跟前,老李似有感应,慢慢的抬头看去,入眼一道银光闪电般划向自己咽喉,老李亡魂直冒,仓促间脖颈硬生生的向后挪了一分。就这一分,救了他的命。 :“什么人?”附近白衣人察觉有异,叫了一声,众人见老李捂住喉咙,指间有血溢出,操出随身兵刃,纷纷上前护住老李。 莫瞳见一击未中,向后便退,白衣帮众挥刀便拦。莫瞳几个闪身,隐入了树林。 白衣人立即分散追入树林,哪里又见得到半个人影? 干巴老李撕下一块衣襟,捂住喉间流血的伤口,此人心肠歹毒,恨不得立即将莫瞳碎尸万段。 莫瞳神出鬼没的,或积雪下,或树梢上,或众人间,众白衣人被他捉弄得筋疲力竭,反而折了几个人。 干巴老李看了看天色,天快要亮了,折腾了大半夜,就一两个人都摆不平。心下恼怒,从怀中掏出一个竹哨,放在嘴巴上吹了起来,“嘀溜溜”。莫瞳知道对方是要找帮手,心道不陪你们玩了,瞅准方向,准备下坡。哨子声刚开始有些激昂,慢慢的急转变得犀利,莫瞳心中莫名不安。 “呼噜噜”,无故间山坡上吹起一道阴风,风中间杂着一股腥臭气,伴随着一阵狗吠声从坡下传来。 :“是豺狗。”莫瞳心惊,很快,犬吠声到了树林外,一大群豺狗,眼睛血红,涎水横溢,腥臭扑鼻,一看就是生啖过人肉。 干巴男老李对莫瞳藏身的树林叫道:“赶快出来受死,留你个全尸,否则,我的狗儿也该要吃早饭了。”说完,阴恻恻地笑了。 不一会儿,树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干巴老李咬牙切齿地看着莫瞳,就这一个人,把自己这一大帮子耍的团团转不说,包括自己都差点折在这里了,还死了几个人,真是奇耻大辱啊。 干巴老李狞笑道:“知道要死了?想怎么个死法?”心想拿下这人之后,活剥了他的皮,再丢到豺狗堆让他被撕的粉碎,才能解心头之恨。 莫瞳哂笑道:“你就这么确定可以抓的住我?废话多的人一定死的快,还是你这种长得最丑的。” :“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呆会儿我看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嘴硬。”干巴老李正欲指挥豺狗群冲上去将莫瞳撕成碎片,忽见莫瞳手一扬,一物在两方中间空地上炸开,一股黄烟弥漫。 干巴老李一愣,方才在山道上老李也在,这弹丸虽臭只是起了遮挡视线和呛人口鼻的作用,却不致命。自己的这群嗜血豺狗不受这等影响,以为对方技穷只会这一招鲜,这时对面传来声音:“记住了,我叫莫瞳,下去找阎王的时候别忘记了。”只是老李没有注意,山道上是白雾,而莫瞳丢出的这个弹丸是黄雾。 干巴老李急屏住呼吸,猝不及防下还是吸入了一丝,没甚感觉,认为莫瞳只是吓唬自已,于是嘴里发出:“啐”。指挥豺狗向前攻击。 莫瞳手一扬,手中飘着一些粉尘,顺着山风吹向狗群:“送你们一份大礼,莫谢。” 干巴老李心道不妙,忽然感觉刚刚被莫瞳偷袭的喉部伤口有些发烫,然后渐渐好似有无数针在上面扎,他刚要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了。身旁一个白衣人见状,回过头来见到恐怖的一幕,干巴老李喉部伤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情不自禁惨叫了一声。终于,干巴老李扑在了地下,喉部伤口似乎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驱使般,将他的头与身体腐蚀开了。 那群豺狗闻到了莫瞳撒出的那些粉尘,一只只眼神涣散,齐齐打了个喷嚏,将血红的眼睛望向了后面的白衣众人。众人见势不妙,立马调头就跑,哪里跑得过这帮禽兽。豺狗群蜂拥而上,撵着众人张口就噬。干巴老李已死,没有人能控制得了这群疯豺。 山坡野地里,地狱一般景象。 莫瞳在树梢上看完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划了干巴老李那刀虽然没要了他的命,但刀尖上抹了麻药,并不致命。吸入那黄雾,两种一混合,立即变成“化血散”,见血肉即化开。那一把粉尘会让动物暂时癫狂,嗜血成性,对人则无效。叹了口气,辨清方位,向南宫燕藏身之所飘去。 很快,山坡上就没有一个活人了。豺狗撕咬完众白衣人后,又将眼光看向同类,开始自相残杀,狗毛横飞,狗血横溅…… 山涧下,张起连已经将死者都安葬完毕了,两只手掌都是水泡,疼得直咧嘴。走到薛神越旁边坐下,问道:“你说那帮山民为什么说我们是妖人?” 薛神越摇了摇头。突然间一群人冲到你面前,喊你是妖人,喊打喊杀,任谁都莫名其妙。 张起连看了一眼薛神越,这个人无论任何时候都是冰冰冷冷的,正面和侧面都完美的如同雕琢,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事,老天这么善待他。 :“为什么薛腾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 薛神越愕然,他没料到张起连会这么问,当下淡淡道:“他只是一个下人,我为什么要伤心。” 张起连闻言有些怒了,一个下人不是人吗?这家伙真薄情寡义。薛神越似乎是知道张起连心中所想,又道:“薛腾只是别人监视我的一颗棋子而已,并不是我的人。” 张起连脱口而出:“谁?谁指使薛腾监视你?”话一出口,立即感觉不时。每个人都有心中的秘密,但薛神越不再出声了。张起连知道从薛神越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二人相坐无言。 张起连急于赶回帝都,站起身来对薛神越道:“我们先走出这里去安丰郡,路途应该不远了。到了那里我们去找郡守,回到帝都后再查清楚此事。” 薛神越点了点头,他的脚伤已无大碍,可以行走。张起连拎起一个包,刚刚从安葬的人身上和死马的行李中找到一些银票和干粮,还有一把刀。路途还不知道有多远,有备无患。 二人慢慢的沿着山涧行走,山涧的尽头是一块开阔地,前方不远处是几块木板搭成的简易木桥,架在两道山坎上,爬到山坎上,从地形上看,从山道绕回正是这座木桥,往前应该可以进人安丰郡内。 过了木桥正欲转入安丰郡官道,猛然间张起连顿住了身子。正在后面的薛神越一不留神,一下了撞了上去。 张起连稳住了身体,扶住了薛神越,此时薛神越面孔通红,张起连却没注意,道:“前方有人设卡。”看服饰应该是那帮喊打喊杀的山民。 薛神越伸头一看,前面几棵树拦在路中,间隔两个人距离,旁边站着十几个彪悍的山民,手持柴刀长矛,正巡徊在四周。 这条路已不通,这些个人不是可以讲道理的。张起连道:“上山找找有没有别的小路可以绕过去。” 二人只能走回木桥,顺着山道向上走去,不料刚过一个转弯,迎面又来了一帮气势汹汹的山民:“找到妖人了!”“这里这里,妖人在这里。” 张起连眉头一皱,还未开口,身后一道白影掠过,是薛神越,三拳两脚将这帮人打倒在地。张起连没想到这薛神越平常冷冷冰冰,安安静静,却这么暴力。 :“妖人打死人了,叫人叫人。” “嗵嗵嗵嗵”一阵锣响,骇得张起连差点背过气去。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大帮人,向二人冲来。 张起连慌忙拉起薛神越就往山里闯去。这么多人,薛神越再厉害也打不过。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这么多人,一人一刀自己二人都成一堆酱了。 山野间处处积雪,二人一脚高一脚低,一口气冲上了一道山坎,张起连回头一看,薛神越没有跟上来,又急忙回头去找,见到薛神越正坐在一棵树下揉着脚踝,脸上尽现痛苦之色。 :“扭到脚了。” 薛神越脚伤本就未尽好,剧烈运动下肯定是受不了,只好搀扶着他往上行去。 显然那些山民只是做做样子,并未全力追来,二人寻了一个僻静背风之处坐了下来。张起连想看看薛神越足踝受伤之处,薛神越总是不让。 张起连想了想,拎着钢刀出去了。不一会儿,附近传来剁木头的声音。薛神越疑惑地看着张起连在那里忙活。 很快,张起连砍完木头,又用山间干枯的藤蔓搓成几条绳子,将这些木棍子用藤蔓绑成了一个可以坐人的椅子,椅子后又用包裹皮做成背带,一个简易的登山椅就做成了。 吃了些雪,又啃了些干粮,休息了一下,张起连又有劲了。无奈地看了看薛神越,他怎么都不肯吃从死人身上拿来的干粮。想办法下山,再等下去天又黑了。到山下弄点东西给这位爷吃,这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将椅子放在一处岩石上,扶薛神越坐好,将椅子后的背带背在肩膀上,向着山中急行。 薛神越看着张起连满头大汗驮着他,眼神也愈加柔和起来了。 天色慢慢地近了黄昏,张起连看着太阳落山的方向,拄着木棍做成的拐杖,向着北边安丰郡方向慢慢走去。 背上的薛神越越来越重了,从方向上看,自己已经绕开那些山民堵截的范围了。再坚持一下,丝毫没注意两肩膀被勒出血了。 张起连想起自己好久没这种感觉了,好多年以前在漠北与沙奴作战,自己是一个游击长,带着十几个手下兄弟跟大部队失去了联系,前后左右全是沙奴,孤力无援。沙奴又称沙蛮,漠北沙漠居多,与西边游牧部落不同,沙蛮人身材高大,力大如牛,肤白毛长,高鼻深目。 那一次,自己险些没有走出来,身旁的兄弟一个个战死在自己眼前,如果没有那个人,自己也许不会有这番遭遇,依旧做个快活的阀门世子。 最后只有三个人走出了那片地狱沙漠,其他的全部埋骨在那里了。他永远也忘不了走出沙漠之后,死里逃生,三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抱头痛哭,为了自己活下来,也为了永远长眠在那里的兄弟们。 第十六章风波 玉素甫与小伍子小六子三人正往安丰郡疾行,过了木桥前面,突然道旁冲出了几个山民。 此时夜并不深,还有山民未休息,听到山道上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和火光,自是有人出来探个究竟。一见这三人身上焦黑,玉素甫又长得如同夜叉,瓮声瓮气问道:“你们是谁?” 小伍子心情恶劣,当下吼一声:“滚开。” 山民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身材壮实的汉子自是不乐意,将眼睛一瞪,叫道:“哪里来的杂碎,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界?” 小伍子道:“我管你是谁的地界,你又是哪家的野狗在爷面前乱吠?” 话不投机,这帮山民当时就准备动手,打服再说。小伍子身手不俗,这些山民哪里是他的对手,下重手打伤了几个,小六子见势不妙,怕闹出人命,山民团结,打一个来一群,急忙拉住了小伍子。 玉素甫怕节外生技又招来那帮白衣人,连忙拉住两人下了山。 那些吃了大亏的山民自是不肯罢休,纠结了一帮乡亲,急吼吼的来找三人算帐,寻找途中却碰上了刚刚从山坡上下来的张起连和薛神越,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是一伙的,把气撒在这二人身上,因此喊打喊杀的追逐二人。只是张起连并不知道事件起因过程,至今仍莫名其妙。 张起连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翻了多少座小山包。肩膀都麻木了,从漠北杀出重围后,他就发誓除了敌人不会再让认识的人从身边死去。所以此次他才会不遗余力地保护薛神越,尽管这个人冰冷地过份,但他还是把他当孩子那样保护着。 薛神越,他这个人天生不善于表达自己,包括喜怒哀乐。高兴一张脸,不高兴也是同一张脸,年纪不大,却给人城府很深的感觉。 张起连不知道的是,他现在背的这个中书坊坊令,已经把他查了个底掉。 张起连,原张阀老阀主张天佑第三子,上有两位兄长,自小也不聪颖,天资一般,可能是由于家里最小的缘故,张天佑最疼张起连,没有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的打算,只想让他无忧无虑的做个阀门逍遥的公子哥。 在他十二岁那年,老皇帝驾崩,新皇即位,张天佑怕帝都掀起腥风血雨,将他送出帝都历练,一直到十八岁那年返回,之后发生了一些大事和变故,如老阀主仙逝,张起连前往漠北当了五年边卒,张阀的危机,期间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包括张起连两位兄长的性命,才有了如今张阀稳定的局面。 只是他再往下深挖当年张阀的那场变故,却什么也查不到了。好似被人抹去,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动用了一切手段,还是一无所获。而且张起连从未婚娶,三十五岁那年突然间有了一个四岁的女儿,这个叫张亦浣的女孩来历也很神秘,仿佛凭空冒出来的,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 身为帝国的中书坊坊令,绣衣使之首,自然也明白什么事该查,什么事不该查,张起连的事他自是不准备再往下查了,那天勤政殿亲贤厅的偶遇,在他心中还是起不了哪怕是一丁点波澜。 直到那天他很想尝尝帝都芙蓉街顺天楼的西湖鱼,在顺天楼顶楼的豪华包间内,看到了形单影只的张起连走进了对面的破酒馆,也见到了他买包子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也见到他喝醉酒如同一个孩童般在街口无助地嚎哭耍赖。那天的张起连丝毫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一个绝美的人穿着一身白衣,撑着一把白伞,站在白色的雪地里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那时候,薛神越如古井般平静的心仿佛有一道轻风吹过,掀起了一道小涟漪。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强烈的好奇心。 素有洁癖的他从雪地里扶起了酒气冲天的张起连,丝毫不嫌弃扶进了自己香喷喷的马车内,送到了张阀府上,临走的时候还将自己随身的披风给张起连盖上。 原本此次出行洛水府太平道薛神越是不用去的,所以他要同行时玉素甫才会那么讶异。 张起连一边走,一边感叹身体不像年轻那会儿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依旧生龙活虎。现在,背个人走几步路都腰酸背疼。 张起连与薛神越,两个人年纪相差太多,张起连今年四十五,薛神越看年纪也不会超过二十三。张起连对薛神越就是对孩子那种心态。 张起连抬头望了望方向,穿过前面的那片树林,凭感觉就可以转入安丰郡官道,想法回帝都。想到这里,心下又挂念起张亦浣,不禁又心急如焚,脚步加速。 进入树林,见到树林前方有一片开阔地,不假思索,往前便走。背上的薛神越突然道:“有点不对劲。”张起连脚下感觉踩了什么东西,还没有回过神,地下积雪中已经突现一张大网,将二人紧紧裹住向上方吊了起来。 张起连暗恼自已大意了。两人都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像虫蛹一般被网高高挂起,事出突然,被网拉起时张起连是站立的,猝不及防下整个人被跪着拉上去,背上还有个薛神越,整个人的脸被网勒成一块块菱形。 张起连想起自己还带着一把刀,可以用刀把网割开。但两只手都被身体和背上的薛神越压住,根本拿不到,于是问道:“薛坊令,能不能帮我把刀抽出来?” 薛神越陡然被拉了起来,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手可以活动,但空间有限,听到张起连的话,斜眼见到钢刀在张起连腰间,从网格之间伸出手向刀摸去,差一点。于是一使劲,人向下挤,听到张起连在下面叫:“哎呦。” 薛神越有些心慌,问道:“你怎么了。” 张起连感到薛神越去拿刀时,往下挤压一些,那网格勒的脸更紧了些,脸上疼痛。 张起连忙道:“没事,着紧些把刀拿出来。” 薛神越感到自己抓到刀鞘了,用力向上一提,谁知道钢刀的护手卡住了,只把刀鞘抓在手中,“锵”一声,钢刀滑出了鞘,两个人眼睁睁看着钢刀打了个漂亮的转,掉在二人下方。 最后一丝下去的希望也没了。 薛神越道:“对不起。” 张起连惊讶,原来薛神越也会道歉的,但现在无计可施,只有等人来把自己二人放下去了,只是不知道来的是朋友还是敌人。 张起连看了看这个网,道:“我们应该是误踩了山民用来捕猎的兽网,和那些白衣人没什么关系。”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薛神越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回帝都?” 张起连道:“府中出了些事,我女儿失踪了。” 薛神越正欲回答,忽然间火把雄雄,将树林外团团围住,一个人走入树林看到挂在空中的二人大声叫道:“抓到了,抓到妖人了!” 张起连松了口气,不是那帮白衣人就好。此时一个好似领头的人手举火把来到二人下方,看了二人一眼,道:“是妖人就烧死他们。” 张起连忙叫道:“我不是妖人,我是过路的。” 那领头的道:“你的服饰明明与三个妖人一样,还要狡辩。” 张起连道:“我们真的不是妖人,我们是过路的客商,而且我们就两个人,没有同伙。” 领头的道:“那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跑?” 张起连道:“你们一见到我们就又打又杀的,我们都没机会辩解,能不跑吗?” 领头的一想,是这个道理,道:“放你们下来可以,只是那白衣服的打伤了我们的人,要么赔钱,要么将你们送官,你们选哪样?” 张起连忙道:“我们赔钱,赔钱。”银票身上还有一些,不是自己的也不心疼,大不了全部给他们。 很快这些山民将二人放下,团团围住。张起连将身上银票全部掏出给了领头的。那领头的手一挥,众山民分开两旁让二人走出。 张起连转头对薛神越说走,薛神越一看张起连的脸被网勒成一块青一块紫,差点笑了出来。 张起连看到钢刀在不远处,上前去捡了起来。 领头的见到,道:“慢着。你们真的是过路的?” 张起连点了点头。 :“过路的带刀干什么?” :“防身。” 领头的阴恻恻的眼睛将两人打量了一遍道:“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张起连不觉有些恼怒:“钱我们也赔了,你们想怎样?” 领头的后退一步,叫道:“还说你们不是妖人,抓住他们送郡守府法办。” :“出尔反尔的混蛋…”张起连叫道,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山民已经将他扭在了地上。 薛神越腿脚不便,几个山民正欲上前,被他一下放倒两三个,但后背挨了一棍,整个人向前扑倒,几个山民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张起连用力甩开几个扭住他的山民,扑在薛神越身上,死死地护住了他,任凭山民在他身上踢打。 过了好一会儿,山民们将奄奄一息的张起连拉起,薛神越一看鼻青眼肿的张起连,鼻子一酸,感到眼窝一热,有什么东西正在流下来。 领头的叫道:“将他们绑了,送郡守府。” 山民拉过一辆骡子拉的板车,那应该是山里拉柴火用的,将两人捆绑好丢在车上。 薛神越急忙爬到张起连身边,问道:“你怎么样了?”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声音颤抖。 张起连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我没事。”使劲睁开了一丝眼睛,看到薛神越眼中有泪光,笑了笑:“你一个大男人还哭鼻子,羞不羞人哪。”他不笑还好,一笑嘴角眼睛肿成一片了。 张起连又道:“这事你得帮我保密啊。别人要知道我堂堂张阀阀主被一帮野蛮人给揍了,不晓得笑成什么样子呢。” 薛神越看了看张起连样子,柔声道:“不会的。”感觉心中破了一条小缝,有什么东西正从缝中慢慢钻了出来。 这帮山民领头的叫李飞,瘦小个子,脸色发青,两腮无肉。他原本只是想从张起连身上能诈个几十两银子就不错了,张起连着急脱身离开,将身上几百两银票都给了李飞。这李飞一看张起连眼都不眨就掏出这么一大笔钱,贪念顿起,以为张起连身上肯定还有钱,只是人多口杂,所以找个借口说送官,再找个无人地方将这两人弄死,再发笔横财。 众山民赶着骡车押着这两人下山来,李飞心中正打着算盘,将这两人找个无人之处料理了还是送郡守府究办时,迎面来了一帮人,身穿白衣,为首一人身穿黑色衣服,拦在路中间。 李飞一惊,但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并不畏惧,沉声道:“你们是谁?为什么拦住我们?” 为首黑衣人道:“把车上那两个人交给我。” 李飞道:“这两个是妖人,我们打算送郡守府。” 黑衣人显然就是昨夜袭杀张起连这支队伍的罪魁祸首,身形一闪,李飞觉得一阵风吹过,还没怎么反映,已经被一巴掌扇在地下了。 李飞捂住左腮帮,吐出了几颗碎牙,嘴角淌血,眼珠血红,大吼一声:“给我弄死他们。” 山民们一拥而上,白衣人闪出兵刃,举刀便砍,对这帮山民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一帮乌合之众哪是对手,被白衣众人砍得四散奔逃,只恨少生了两只脚。混乱中李飞也挨了一刀,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黑衣人行到骡车前,看了看车上的两人,目光也被薛神越所吸引,但他很有自制力,立马将目光移开了,再看面目全非的张起连,对手下道:“将这两人带走。” 张起连心下暗暗叫苦,刚出虎口,又入狼窝,不知道这帮人要怎么样编排自己。薛神越面孔如冰,冷冷的看着这一帮人,沉默不语。 骡车被白衣人牵走,只留下几个未熄灭的火把和十几具山民尸体,这群人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十七章误闯 武境已经一个晚上都没合过眼了。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熬夜就是家常便饭。这些都没有意义,自家的小姐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小姐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不知道阀主知道了会有什么反映,肯定会连夜赶回帝都。在他回来之前,自己还是应该将该做的事做好。如果可以在他回来之前找到小姐,可以少了很多风波。张亦浣是阀主的命根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真不知道张起连会做出什么事来。 忽然响起的禀报声将武境的思绪打断了,精神一振,抹了把脸:“进来。” 一名打扮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走了进来,行了一礼:“武总管,有消息了。” :“快说。”这个人是帝都坊间专门刺探情报的负责人,这些人有个统称,叫风媒。 :“昨日小姐去西山,上山后再没有下过山,其间有人见到赵阀赵楠与小姐有过接触,之后赵楠神色慌乱,且匆匆下山回府,现赵府传出赵楠去西山后感染风寒,闭门不出。” 武境眉头紧锁,道:“这赵楠去了趟西山,回来后就称病,确实有些可疑。你去接触赵阀府上之人,看看能问出些什么。另外,找人看看赵楠是否真的感染了风寒还是有诈。” 风媒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武境问道:“还有事?” 风媒道:“刚刚进府,小人发现周围多了很多生面孔,似乎是在监视我们。”这些个人经常混迹烟花酒楼之地,在跟踪与被跟踪之间,感觉敏锐于常人。 武境一愣,谁这么大胆子?将侍卫叫了进来,暗暗吩咐了下去。 很快,侍卫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还在不停地叫嚷:“你们凭什么抓我?我什么事都没做。” 武境冷笑道:“好大的胆子,连我们张阀的主意也敢打。说吧,在我们府外做什么?” 这个人脸色煞白,依旧嘴硬:“我只是走亲戚经过这里,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武境一夜未眠,心情烦躁,对侍卫道:“把他丢进水牢,再抓一个来问问。” 这个人魂飞魄散,丢到水牢,哪里还有命在,立刻叫道:“我是赵阀府上的人,你们敢?” 武境一听,心下明了,问道:“我等与赵阀素无交往,你们在我府外徘徊,是何居心?” 这人一开口,就知要慒,索性不再吭声。 武境对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走到这人面前,左右两巴掌打到他脸上,嘴角淌血,侍卫见还不开口,欲上前再加点料,这人急忙叫道:“是三爷叫我们到张阀附近监视,有什么事要回报。” :“你们三爷,赵泽?”武境心中预感越来越不妙。赵泽乃赵楠之父,这里面要没什么猫腻打死他都不信。 事不宜迟,武境当下就要前去赵阀找赵泽问个清楚。 绝断峰,小九在天色刚亮就遣人从绝断峰上垂绳索下来,细细地检查。崖壁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张亦浣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小九正一筹莫展之际,御林军有人来报:“有人刚刚见到西山东面有两个人带着一个女孩,看衣着相貌很像张亦浣。” 小九一听,急忙带着两个侍卫前往东面。沐子铉急忙道:“小九兄弟,西山东面是祈天祠。” 祈天祠乃大西皇帝陛下祭天祈福之地,其中有先皇及祖先牌位,属皇室禁地。除特大节假日只对皇室开放,擅自闯入会被皇室认为惊扰祖先长眠,欺君之罪和叛国罪,是要被杀头诛九族的。 小九一听到有张亦浣的消息,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他也知道祈天祠是禁地,小浣现在生死未卜,无论如何都要查看一下。 祈天祠与绝断峰不是同一条路,相比之下,祈天祠的路要好走的多。先帝当年修建祈天祠花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光开凿东面的山道就启用了五万民伕,山道宽十米,全部以花岗岩铺路,靠近祈天祠的台阶换成了汉白玉,洁白无瑕。虽然现在是冬天,两旁山道古树成荫,景致美不胜收。 外围由御林军守卫,再往里面,由皇室禁卫及影卫守护。影卫,皇家私人护卫,来无影去无踪,关于他们的资料很少,甚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批人的存在,他们由皇室供奉统领。 小九心急火燎,根本无心打量四周的景色,和沐子铉一起赶到祈天祠外的牌坊下。御林军驻守祈天祠外围中郎将湛小七一见到沐子铉,立即上前见礼:“五统领。” 别看沐子铉对张起连平易近人,但对下属还是有他该有的威信。湛小七看了一眼小九,迟疑了一下。 沐子铉道:“事情的经过怎么样,详细告诉小九兄弟。” 湛小七道:“是。今天早晨大概卯时,驻守在这里的兄弟看到有两种男人带着一女孩往东南方向去了,看情形女孩并不情愿,后来被两人协迫往后山去了。当时天色还未大亮,只看到个大概。”说完用手一指牌坊右边的一条小道:“他们就是从这里上去的,之后属下立即遣人禀告五统领。” 小九一看那条小径,向前行去。沐子铉立即跟了上去,道:“这条小路通向后山,时辰不长,应该可以追得上。”小九带的两名侍卫再加上沐子铉一共四人,向后山疾行。谁都没有注意到湛小七眼睛闪过异光,对旁边的一名御林军低语了几句,那名御林军往周围看了几眼然后向祈天祠内疾步行去。 沐子铉向着后山走去时,回头一看自己侍卫没有跟上来,脚步一顿,欲叫几个人一同随自己去,见小九此刻已行至坡上,又连忙跟了上去。 四人不言不语,一边走一边注意周围。 突然间,山道前面传来一声女子惊叫声,小九一听,也分辨不出是不是张亦浣的声音。 天色已开始蒙蒙亮,小九看到前面模模糊糊有三个人影在纠缠,大吼一声,手抚钢刀,向着三人冲去。 这三个人看到有人冲了过来,当中那个人大喊救命,小九听到是个女孩叫声,当下来不及细想,脚下更是加快了几分。 三人中的一个将女孩扛在肩膀上,顺着山坡往下疾奔,另一个在旁边似乎是抽出了一把钢刀,在雪地映照下亮晃晃的,小九怕小浣有危险,也将腰间钢刀抽了出来。 沐子铉在后面怕小九有危险,也拔出兵刃,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然间醒悟了过来,这个方向是往祈天祠去的。这三人是要将他们引进去,祈天祠是禁地,怕是有什么阴谋,急忙喊住小九。 小九此时怒火攻心,哪里能听得进去,一个拐弯,三个人已不见踪影,小九握着钢刀,往前一看,晨曦下,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就在眼前。 三人失去了踪影,小九仔细搜寻没有留意脚下,一个踏空,摔进了一个陷马坑中,一声锣响,附近林中突然射出几根索簧,前端带着索勾,一下勾住了小九的小腿,肩膀和手臂,将他整个人从坑里吊至空中,成个“大”字形悬在陷马坑上。手上的钢刀也没握住,掉入了坑中,索勾拉扯着他的肌肉,痛得他头上的汗珠滚滚,硬是没有叫一声。 沐子铉和两个侍卫大惊,急忙奔上前去欲救下小九,可是索簧绷的太紧了,强扯只怕会让伤口加大,三人束手无策。 很快一群身穿黑衣的人簇拥着一个灰袍老者出现在四人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黑衣人袍子也绣着金色的花边,一看就价值不菲,沐子铉一看这些人面孔冷峻,心知不妙。这些人是守护祈天祠的影卫。 为首的灰袍老者六十岁左右,面孔瘦削,一对三角眼闪动着慑人的光芒:“你们是什么人?擅闯皇家禁地可是死罪,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沐子铉急忙拱手作礼:“大人,在下是御林军五统领沐子铉,与这三名一同前来追捕疑犯的”。 灰袍老者道:“疑犯?什么疑犯。” 沐子铉将事情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又道:“恳请大人手不留情,放我这位兄弟下来吧。” 灰袍老者道:“我等在此守护皇祠,并没有见到那三个人。我怎知是不是你们几个编好的借口,为擅闯皇祠开脱。” 沐子铉道:“我等决不会拿此事开玩笑,大人请明察。” 灰袍老者对身旁手下哼道:“先拿下他们,送交太常寺定罪。” 小九忍痛叫道:“我们并无擅闯,你们都不问青红皂白就将我们拿下,我不服。” 灰袍老者斜眼望向小九:“擅闯本来就是死罪,你还持械进入口出狂言,藐视律令,罪上加罪。” 小九挥身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是被人陷害的…” 灰袍老者轻哼:“还敢狡辩。”出手如电,在小九身上一通拍打,小九终于忍不住惨叫了起来。灰袍人用的乃是错骨分筋手法,将人身体内经脉和骨骼硬生生摧毁打断,即使是小九这个铁汉也受不了,成了个废人,生生把他疼晕了过去。 沐子铉与小九交情原本也不深,如今见小九深受其害,却也不忍:“大人,我们确实是追捕人犯才误入皇祠,这件事有人证。” 灰袍人道:“你有人证,那在哪里?” :“御林军驻皇祠外围中郎将湛小七,就是他看到人犯我等才追踪至皇祠,并非有心闯入。” 灰袍人一沉吟,对身旁一个黑衣影卫道:“查查看他说的是否属实。” 黑衣影卫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在灰袍老者耳旁低语了几句。 灰袍人将眼睛看向沐子铉:“大胆狂徒,满嘴谎言。今日外围驻守的并不是湛小七,而是另有其人。湛小七其父病危,昨日就已经请假回乡了。” 沐子铉闻言,脑袋轰隆隆一声,彻底被炸晕了,这怎么可能。感觉自己和小九陷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 灰袍人又道:“原本你我都是为皇上做事的,一衣带水。但你私带这三人闯入禁地,还一直替这些人开脱,我严重怀疑你勾结外人破坏皇祠。来人,将他身上盔甲和佩刀脱下来,与这三人一起押送太常寺。” 两个侍卫一听说要送进天牢,慌乱中调头就跑。灰袍人嘴角残忍一笑,两个侍卫跑进树林,身体突然离开了地面,脖颈上套着一根绳索,就这样活活被影卫吊死在林中。两个人身体在晨风中轻轻摆动着,沐子铉承受不住这个冲击的场面,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两个影卫上前将沐子铉盔甲佩刀除下,用枷锁将他铐了起来。 灰袍人已经失去了踪影,一名影卫道:“通知太常寺,抓到两个擅闯皇祠的人犯,让他们过来押入天牢。” 太常寺寺卿南宫漓收到影卫传讯,立即派出两辆囚车,前去西山押解人犯,小九此刻还未苏醒。 沐子铉身上御林军军服也被扒下,一身囚衣被押解下西山,路过山道口,三统领莫忠杰与沐子铉私交甚好,此刻见到沐子铉如此情形,大惊失色。还未等他上前问个究竟,已被太常寺的押役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辆囚车下了西山,一跺脚,去找大统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