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炎黄乱》 第一章:山间访客 序:孟子曰:人性本善,尤水之就下;荀子曰:人性本恶,欲不可去也。然余窃以为,心无是非,性无善恶,一念天堂, 一念地狱。 北号山,高八百丈,临于北海,山上多草木,荆棘遍布,古传山上有食人凶兽獦狚出没,人迹罕至。山顶崖边有一块巨石,此刻一个衣着简朴的年轻男子,正躺在被磨得平整发亮的石面上,头枕手臂,双眼半眯,享受着春日正午的暖阳。 “咳咳!” 一声轻咳传入耳中,男子神情紧张,迅速坐起,正要做打坐样,却瞥见不远处的桃树下站着一位白裙少女,手提竹篮,笑语盈盈地看着他。 人面桃花,浅笑春风。 “晨儿,你又调皮了。”男子轻笑一声,放松下来,言语间满是宠溺。自从七岁那年,姜仪和白晨一起被师傅带上山修习道法,眼前的桃花已经开了十六次,眼前的姑娘也从当初那个喜欢躲在自己身后,怯怯地拉着衣角的小不点,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二人自小流落荒野,相依为命,不是血亲,感情却胜似手足。 “这要是师傅来了,看见你在偷懒,又免不了一顿打。”白晨莞尔一笑,走过来将竹篮中的吃食取出,递给姜仪。 “师傅就是偏心,为何你能自由修习?”姜仪颇为不忿。 “因为我学得比你快啊。”白晨满脸无辜。 姜仪闻言一时语塞,只得叹了口气,确实,自己在道法一途虽然算得上天赋异禀,但比起这个妹妹,还是差了一截。 “哥哥,你不用伤心,勤能补拙,你肯定能学好的。”白晨见姜仪略显失落,便一脸真诚地出言安慰。 “咳咳咳!” 姜仪正吃着烙饼,听见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噎死。 “哥哥你怎么了?我说错了吗?”白晨紧张地给他拍背。 姜仪顺过气来,看着白晨担忧的眼神,只得换上一副笑脸:“没有,晨儿说得对,我应该再多刻苦些,吃完了我就继续修习。” 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再多苦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这一点姜仪深有感触。 “对了,师傅是让我来叫你回去的。” “回去?这才中午,师傅怎么突然发善心了?”姜仪不解道。 “有人来找师傅。” “什么人?”姜仪警觉起来,上山修习十六年,师傅虽然时不时会带他们两人出山访友,但北号山却从没外人来过。 “不知道,一个看起来凶巴巴的老头,带着两个年轻弟子,同样看起来凶巴巴的。”白晨撅了噘嘴,显然对来客没有好感。 姜仪思索片刻,将未吃完的烙饼放回竹篮,拉上白晨:“走,先回去看看。”二人运起灵力,轻点脚尖,几个起落之间,便隐没在林中。 北号山有一泓清泉,自山顶而下,或急或缓,润泽万物,终入北海。山腰水流静淌之处,有一片开阔的草地,立着一座茅屋。茅屋依水而建,四周用竹篾围了一个简单的院落,院落之中,两位老者正坐着对弈,执白者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执黑老者则面阔饱满,须发皆白,颇有威严,身后还站着一对背负长剑的年轻男女。 二人局势胶着,互有攻守,姜仪与白晨回来时,正轮到执黑老者落子,那老者手捻棋子,心中反复演算,迟迟不落。 “师兄,一盘棋局而已,如此拖延,莫不是今晚想借机留宿?”干瘦老头嘿嘿一笑,出言讥讽。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不多加思忖,小心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老者说着话,抬眼扫过姜仪二人,将本来已经打算落定的棋子又往手心攥了攥,继续低头沉思。 “你这性子,我是真喜欢不起来。”干瘦老头摇了摇头。 “彼此彼此。”老者说完,将黑子轻轻落定,星空之上,飞龙腾跃,首尾相接,白子困局顿显。 干瘦老头见状,取出一子,在指腹间轻轻摩挲,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师兄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拦我了?” “你既然还叫我师兄,我便劝你一句,如今天下大定,民生繁茂,师弟切勿再去搅动风云,颠倒乾坤。” 干瘦老头闻言嘿嘿一笑:“这天下风云何时定过?你我皆为入道者,你虽早我二十年,怕是也拦不住我。” 老者不置可否,道:“你我若是全力争斗,必会引来其余入道者,平添事端,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师弟意向如何?” “你说。” 老者起身,指着身后的二人:“我这两位弟子,自小随我在龙虎山修行,今日不妨让他二人与你座下两名弟子比试,三局两胜,若是我的弟子胜了,还望师弟打消下山的念头,在此处终老。” “下山?师傅你要去哪?”姜仪听到下山二字,瞬间来了精神,抢先问道。 干瘦老头白了他一眼:“一听到下山你就来劲,没听见你师伯的话吗?赢了才能去,输了就老实山上呆一辈子吧。” “师伯?”姜仪只知道师傅师承正一道,道盟三氏九道之一,却从未听师傅提起过任何同门。 “这可是为师的同门师兄,道号金凌子,正一道镇山长老,入道者。”干瘦老头看似庄重的介绍,语气中尽是戏谑之意。 “入道者!”姜仪心中一震,难怪师傅这种出门巴不得横着走的性格,今日收敛许多。要知道,入道是何其困难,天下各道门惊才绝艳之辈数不胜数,可每百年,能入道者也才寥寥数人,多少人一辈子都摸不到入道的门槛。 “怕了?”干瘦老头斜眼看着他。 “那不能。”姜仪说着面对老者行礼:“姜仪见过师伯,请师兄师姐赐教。” 能摆脱每日枯燥的修行,有机会下山游历,姜仪断不会说半个怕字。 老者将姜仪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确实风采不凡,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轻易放你下山。” “师伯这是何意?”姜仪听得一头雾水。 老者不再答话,而是看向身后:“你二人谁先出阵?” 年轻女子闻言上前一步,抽出身后长剑:“正一道冷青泠,请师兄指教。” “河西冷氏?冷云龙是你什么人?”干瘦老头眉头微皱,河西冷氏与湘西萧氏,岭南姬氏一起,并称为道门三氏,其实力不可估量。 “回师叔的话,冷云龙是我长兄。”年轻女子虽然答话,神情语调却异常冰冷,正应了自己的姓氏。 干瘦老头轻哼一声:“师兄能将冷云龙的妹妹收为弟子,为了正一道,当真费了不少力气啊。” “师弟狭隘了,我这两位弟子天资卓绝,对天道领悟极深,他日必定能传承我的衣钵,守卫天下正道。” “你那所谓正道,不卫也罢。” “你!夏虫不可语冰!”金凌子气急,却不知从何反驳,只得愤愤甩下句话。 干瘦老头却笑嘻嘻地起身:“师兄,你这易急易恼的品性,真不知是如何入道的,不过说起道,我这两位弟子对道可没什么领悟,比如这个娃娃,”老头说着指指白晨:“道法不用教,不用悟,一看就会。” “还有这个人,”老头又指指姜仪:“教什么都学不会,不过他对烤野兔的感悟极深,烤了多久,放了多少盐,一尝便知。” 姜仪隗一脸郁闷:“师傅,同样是捡来的,为什么待遇差别这么大?” 老头则是故作惊讶:“啊?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够了,”金凌子拂袖打断他们的对话:“你们若是不敢应战,我也不强人所难,认输即可。” “真不识趣。”老头嘀咕一声,转而对着姜仪提高音量:“去吧,领教下正一道与冷氏道法的精妙之处。” “是,师傅。”姜仪收起玩闹的神情,右手掌心摊开,一柄通体泛着青光的宝剑从屋后破土而出,落在掌中。 “大夏!” 金凌子神情微动,大夏乃夏王朝定国之剑,遗落已久,想不到被自己师弟寻得。 “请师妹手下留情!”姜仪提剑行礼。 “等等!”白晨突然出声,拉住姜仪的胳膊,道:“第一场我来领教师姐高招。” 面对姜仪询问的眼神,白晨只是俏皮地眨眨眼。 “请!”冷青泠神情冰冷,毫无波澜,她并不关心对手是谁。 白晨点点头,与冷青泠一同走到篱笆外的空地上。 “师妹请亮兵器。”冷青泠将剑横在身前。 “不需要!” 白晨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缓缓抬起右手,一股强横的灵力冲天而起。 第二章:同门斗法 冷青泠脸色一凝,率先出手。 “金从斧钺,万仞破军!” 只见她剑尖一挥,灵力化作几柄飞剑,直奔白晨而去。 “玉清御法!” 白晨不慌不忙,待到近前,右手掌心往外一推,一道结界在身前画出,将飞剑悉数挡下。 二人使的都是正一道法,正一道道法修行,依次为五行,四圣,三垣,阴阳,混元,修至混元,便可窥探大道的秘密,直至入道。这次两人第一招试探性的出手,平分秋色。 第二招依旧是冷青泠先出手,她一个闪身来到白晨身前,灵力灌注剑身,提剑便刺,剑身寒光闪耀,剑式迅捷无比。 “南离霞光落,朱雀耀九天!” 白晨双掌朝上,掌心顿时霞光闪耀,一只浴火朱雀从霞光中飞出,拖着长长的雀尾,将眼前的剑刃牢牢缠住,不得再进分毫。 谁料冷青泠此剑只是虚招,朱雀缠住剑刃的同时,她左手迅速捏诀,嘴中冷喝一声:“冰封妖邪!” 这是冷氏的家传道法,霸道无比,刹那间,白晨感觉身上灵力潮水般退去,掌心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一层薄薄的冰霜在掌心凝结,眼前的剑刃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能将自己洞穿。 一旁的姜仪见战局凶险,左手快速捏着诀,准备随时救人,不过下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多虑了。 “破!” 白晨轻喝一声,掌间霞光大盛,巨大的灵力在掌中迸发出来,冷青泠准备不足,面对冲击,右手宝剑顿时脱手,整个人被撞到半空之中。 与冷青泠同行的年轻男子,之前一直表情冷峻,气定神闲,此刻见此情形,也不由得面露焦虑。 与此同时,白晨纵身跃起,在空中,与冷青泠四目相对。 “太微摇动,星布苍穹!” 白晨掌心一拍,直接使出正一道的三垣道法。 此时的冷青泠气血震荡,还未平复,却也只得咬牙硬接,双手快速在身前画下结界:“上清御法!” 正一道结界分为玉清,上清,太清三级,上清御法是她能使出的最强防御了。 “轰!” 冷青泠闷哼一声,直接从空中被打落,结界四散。 那男子想过去查看,被冷青泠挥手阻止,她嘴角带血,挣扎着自己起身,看向缓缓落地的白晨。 “多谢手下留情,今日之耻,他日必报!” 冷青泠自小无论在冷氏一族,还是在正一道,都是众星捧月,再加上她天资聪慧,这是她面对同辈弟子唯一的败绩,而且毫无还手之力,这让生性高傲的她难以接受。 “师姐承让了。”白晨微笑着行了个礼,转身蹦蹦跳跳地回到姜仪身边。 “哥哥,看清她们的招法套路了吗?” “晨儿,你一共就出了三招,我往哪看套路?” “呀!我错了,一时没忍住。”白晨吐吐舌头:“要不我再去打一遍?” 姜仪赶紧拉住她:“别了,给你哥留点面子吧。” “好吧,那你自己要多小心。” “放心吧,真当你哥只会烤兔子啊。”姜仪说完摸摸白晨的脑袋,往外走去,神情冷峻的男子已经等在那了。 “正一道颜青空,请指教!”男子面容阴沉,提剑在手,身上杀气纵横。 “姜仪,请师兄赐教!”姜仪大夏在手,剑身青光凛冽,气势上倒也不输。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一步跨出,使出相同的招式。 “东华生乙木,青龙破阎魔!” 两道青光撞在一起,双方各自退了两步,下一刻,又提剑厮杀到一起,姜仪与颜青空道行相当,灵力深厚也差不多,几十个回合下来,胜负难分。 “砰!” 二人又是一招针锋相对之后,各自分开,都剑尖撑地,喘着粗气。姜仪灵力告急,已是强弩之末,不过颜青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胜负就在这一两招之间了。 缓过一阵之后,颜青空左手捏诀,抢先出手。 “白虎诀!”姜仪看着颜青空的捏诀手势,猜到了他下一招的道法,如果他以白虎诀硬拼,双方依旧是势均力敌的状态,分不出胜负。 “西疆杀星起,白虎荡幽冥!” 颜青空爆喝一声,一道迅猛的白光疾射而出。 “玉清御法!” 姜仪单手画出的结界,面对四圣道法中的白虎诀,一触即溃,白光瞬息将他击飞,鲜血从姜仪口中喷溅而出,在地上散落成一条刺眼的红线。 “哥哥!”白晨惊呼一声,正要冲上前去,胳膊却被干瘦老头拉住,见老头轻轻摇头,白晨才强忍住出手的冲动,满脸焦急地看着倒地的姜仪。 这招白虎诀,颜青空可谓积全力而一击,看着姜仪喷血倒地,他总算缓了口气,全身松懈下来。冷青泠的道法犹在他之上,第一局却败得干脆利落,若是他也败了,今日可真算得上是登门讨辱。 “承让!” 颜青空说完正欲转身,却见姜仪单手用剑撑着身子,艰难地坐起身,另一只手则瘫软在地,被压在身下。 “承让个屁,我还没输!” 姜仪吐掉一口血水,挑衅似地昂起头。 “这么犟?”颜青空皱皱眉,朝姜仪走去,他掌心升起一团火焰,准备再送姜仪一程。虽然灵力所剩无几,但是一两招五行道法还是使得出来的。 “你若认输,可以少受这一击。”颜青空在姜仪身前站定,言语冰冷,神情孤傲,与冷青泠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说了,我还没输。”姜仪狡黠一笑。 “有诈!”颜青空看着这种笑容,心头猛地一震,姜仪那只被压在身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捏好了诀,就等着机会就近一击。 “紫微仙起,星破北极!” 三垣道法中的紫微诀,这是姜仪目前最强的道法,这一击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此招一出,他一度头晕目眩,几近昏厥。 “师兄!”冷青泠眼见颜青空被击飞,大喊一声,金凌子也瞬息远去,查看爱徒的伤势,受如此近距离的攻击,颜青空胸口一片殷红,已经不省人事了。 冷青泠瞬间抽出长剑,奔向姜仪,口中愤然道:“卑鄙小人,纳命来!” 一道白光斜刺里射来,被冷青泠挥剑挡开,白晨落在姜仪身前,双手叉腰道:“输了就是输了,你敢动我哥哥试试?” “你!” 冷青泠气急,明知打不过白晨,却咽不下这口气。 “青泠,回来。” 冷青泠犹豫之际,身后传来颜青空微弱的声音,在金凌子的救治下,他已经转醒,只是身上的伤需要休养一阵。 “师兄,你没事吧。”冷青泠这才放弃和白晨对峙,紧跑几步,回去将颜青空扶起。 这边白晨也去把姜仪搀扶了起来,想比颜青空,姜仪的伤轻多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诈伤取胜,未免胜之不武!” 爱徒重伤,金凌子言语中满是怒气。 “兵不厌诈,师伯莫不是想反悔吧。”姜仪不甘示弱。 “如此取胜之道,未免被正道所不耻,莫凌渊,你有失教之过!”金凌子看向干瘦老头。 干瘦老头倒不以为意,捻着山羊胡子,笑呵呵地走过来,道:“你我本就走的是不同的道,你的正道也未必就是其他人的正道,输了就是输了,你堂堂一个正一道镇山长老,不会要在我这撒泼耍赖吧。” “胡说,我岂是这等人,既然有约在先,今日我便不再阻拦你,不过日后如何,我便不能保证了。” “你要出手?”干瘦老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严肃。 “师弟不用紧张,我一个入道者,不会坏了规矩,正一道的脸面还是要的。” 干瘦老头听罢神情放松下来,道:“那就好,我俩接着下棋?” “今日算你赢了,来日再会,希望这天下,不会因为你今日的决定,再起风云。”金凌子说完,拂袖而去。 “姜仪,来日再会!” 颜青空面色阴沉地盯着姜隗,嘴里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之后,也不等姜仪说话,便由冷青泠馋着,同金凌子一起消失在林间。 “不是我要搅动这天下风云,是这天下,根本就没平静过。”干瘦老头看着金凌子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师傅,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姜仪不顾自己的伤势,嬉皮笑脸地凑到干瘦老头眼前。 干瘦老头回过神来,换上了一副笑呵呵的神情道:“总算没有给我丢人,金凌子这老不死的,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这次吃瘪,够他难受一阵了。” “师傅,我刚听师伯叫您莫凌渊?”姜仪好奇道,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师傅的道号,自从他上山开始,师傅每次带他外出,都自称北山老人,又因为师傅言行洒脱,不拘于理,也有道友直接称呼他北山老怪。 姜仪的问题,让干瘦老头眼中闪过些许落寞,他收起笑容,看似平静地答道:“那是我在正一道的道号,早几十年前就不用了。” 老头说罢,走回到院中,再度揣摩起那盘没下完的棋。 “师傅好像有心事。”白晨看着他的背影道。 “也许看见故人,想起了些往事,唉。” “你叹什么气,你也有心事?” “你觉得颜青空最后看我那眼神,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什么?”姜仪忽然附在白晨耳边,压低了声音。 白晨紧张起来:“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可我不喜欢那一款的,愁啊。”姜仪佯装无奈地摇摇头。 “那哥哥喜欢哪一款的呀?” “那个冷青泠长得不错,就是太冷了,性格不好,要是你这么贴心的就好了。”姜仪说到这,眯起眼睛开始遐想。 “呵呵呵。” 白晨轻轻指尖一点,直接将姜仪震飞出去,摔了个狗吃屎。 “你躺着舒舒服服做梦吧。”白晨说完小脚一跺,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姜仪欲哭无泪的呐喊。 “开玩笑而已,我还受着伤,你好歹给我翻个身啊!” 第三章:姜仪下山 等到姜仪一步步地挪回院子里,院中只剩下师傅还在对着棋盘出神。 “师傅,晨儿呢?” “在准备干粮。”老头说完又陷入沉思,过了会,才无奈地摇摇头,将手中磨得发亮的白子扔回棋盒。 “棋差一招啊。”老头叹气道。 “差在哪?我怎么没看懂?”姜仪棋艺也不赖,经常陪着师傅下棋解闷,不过这次的棋局却看不懂。 “差在哪?就差在你小子,你要是争气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老头似乎找到了发泄口,就差指着姜仪的鼻子骂了。 姜仪不可思议地打量了自己一番,才道:“师傅,你这么说,不觉得我很无辜吗?” “罢了,明日一早你就和晨儿下山,能不能补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和晨儿下山?那师傅你呢?”姜仪有点意外,他从没有单独离开过北号山,每次出门都是师傅带着。 “我有其他的事。” “我们下山去哪?” “有几件事要办,我会交代给晨儿,你下山之后跟着她就行了。” “师傅你偏心了,我才是长兄,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道法差,死得快,交代给你没有保障。” “师傅,你......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姜仪刚想发飙,瞥见师傅脸上阴险的笑容,硬生生的把后半句改了。 老头的笑容也舒展开来:“这就对了,把为师这个棋盘收好,布局不能乱,没准等你回来我就知道怎么落子了。” “是,师傅。”姜仪虽然听不懂老头在说啥,却也乖乖将棋盘棋子一一拿进屋中归置好。 夜幕渐渐降临,老头在院中点起一堆篝火,一只肥硕的野兔被火苗舔舐得滋滋作响。 姜仪见火候差不多了,伸手想撕只兔腿,被老头一巴掌拍了回去。 “着什么急,十几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老头说着从身边一个小布袋中取出点盐粒,抹在兔子上,又翻烤了一会才取下来,姜仪和白晨顾不上滚烫的热气,各自抱着个兔腿啃了起来。 老头看着他俩的样子,欣慰地笑笑,抓起身边的酒囊灌了口烈酒,一股灼热的气息猛地冲上颅腔,朦胧的火光中,老头隐约又回到了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坐在篝火边,贪婪地啃食着半生不熟的兔腿,任由长长的鼻涕四处晃荡。 十六年了,两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一身道法,老头的野兔也烤得越来越香,只可惜,他们不能一辈子躲在北号山上,有些事,迟早要面对。 “世间美味莫过于此。”姜仪半躺在地上,满足地舔舔手指,一旁的白晨也摸着半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际遇,这两兄妹虽说这些年也随着师傅下山见识过不少美食,却唯独对烤兔子情有独钟。 “哥哥,你看师傅怎么了?”白晨见老头抱着酒囊怔怔发呆,轻声道。 “是不是年纪大了,变傻了,我去看看。”姜仪说着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老头身后,正准备吓唬他,却瞬间觉得四肢僵硬,动惮不得。 “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 老头头也不回,依旧是发呆的表情。 姜仪讪笑道:“师傅,您误会了,我想着明天就下山了,伺候不了您老人家,想走之前给您捶捶背,尽尽孝心。” “念你一片孝心,来试试吧,如若锤得不舒服,我就捶你。”老头说完又灌了口酒,继续发呆。 姜仪只觉得浑身一松,赶紧跪在老头身后,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背,师傅说要锤他,可是会真的锤的。 白晨见状也起身,挨着师傅坐下,抱着他手臂,略带伤感道:“师傅,您给晨儿讲讲故事吧。” “我也想听。”姜仪出言附和。 北号山的冬天,不仅寒冷,而且漫长。无数冰冷的夜晚,年幼的兄妹,就像今天这样,蜷缩在师傅身边,听他讲着形形**的人和故事,这些故事有的尔虞我诈,有的温暖人心,这是兄妹俩孩童时期,枯燥的修行以外,最大的乐趣。 “讲故事吗?” 老头收回思绪,定了定神,道:“正好你们明天要下山了,那今天就给你们讲讲道盟的起源吧,入世行走,道盟是你们避不开的,知己知彼,方能无虞。” 姜仪一听准备讲故事了,也顾不得继续捏腰捶腿,连忙在师傅身侧坐下。 老头白了他一眼,姜仪嬉皮笑脸地选择无视,老头也没再难为他,而是开口问道:“你还记得何为道盟吗?” “道盟,是天下各大道门组建而成是的一个联盟,旨在降妖除魔,维护世间大道运转,道盟共有三氏九道,三氏分别为河西冷氏,湘西萧氏,岭南姬氏,九道则为轩辕道,正一道,全真道,茅山道,太一道,青城道,神霄道,真言道,太平道,而三氏九道之中,轩辕道势力最大,更被称为道盟魁首,人王公孙。”姜仪一口气细数了道盟的组成。 “师傅,您不是常说天下无道久已,道盟都是一群伪君子,真小人吗?”白晨插嘴道。 “道盟确是如此,但也并非所有人,道盟之中,既有奸险小人,也有磊落君子,明日你二人便要下山,需谨记一点,人是天下最复杂之物,不可简单以好坏对错去评判,忠勇良善之人会有不能深究之举,大奸大恶之徒也有挚爱亲朋,这世上的对错,在于你站在什么位置去看待。” “是,师傅,弟子记下了。” 姜仪与白晨心中虽有疑问未解,也点头应承。 老头看出了他俩心中的疑惑,微微一笑:“你们在世上走一圈,会慢慢明白的,现在给你们先讲讲道盟吧。” 姜仪瞬间来了兴致,正襟危坐。 “道盟起自轩辕道,而轩辕道则传自黄帝公孙轩辕,这还要从当年的逐鹿之战说起......” 老头从逐鹿之战开始,娓娓道来,将道盟四千年的光阴一一呈现,直到皓月当空,老头才止住了话匣,身边的两个子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老头指尖轻点,地上升起两片云雾,将姜仪与白晨托起,送回各自房中,而自己则来到堂屋,铺开信纸挥毫一番,完毕之后,又将大夏剑细细包好,放在信纸旁。做完这一切,老头从自己屋中取出一个不知何时整理好的包袱,背在背上。 老头走出两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将包袱放下,他轻轻推开白晨的房门,看着那张熟睡的脸,一如十六年前的纯真模样。老头看了会,又来到姜仪床前,这小子天性调皮,睡觉也不安分,手脚都放在外头。 初春的山里,夜晚寒意十足,老头帮姜仪掖好被角,见他不再乱动,这才放心退出房门,背上包袱,来到屋外。 院中的篝火旁,不知何时站着三个人影。 老头丝毫不觉意外,施了一礼:“见过三位道友。” 为首的老者手搭拂尘,一袭白袍,须发飘扬,颇有仙风道骨,他见老头出来,哈哈一笑:“莫道友舐犊情深啊,既然如此,为何要将爱徒置于险境?” 老头轻叹道:“有些东西在宿命之中,迟早要面对,这条路,他是时候开始走了。” “这一去,便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 “我相信我的弟子。” 老头说道这,一扫先前的哀伤,得意地仰起头,道:“普天之下的修道者,能杀我徒儿之人少之又少。” “那若是入道者出手呢?” “等到入道者逼不得已出手,那其中牵扯,便不是凡人可以掌控的了。”老头虽未明言,其余三人却懂其意。 “那我等便先不操这份心了,莫道友可还有遗憾之事?”白衣老者笑呵呵道。 老头看了眼身后的茅屋,仰天大笑道:“了无遗憾。” “甚好,那我等四人,便去那九黎魔域闯上一闯。”白衣老者环视一圈,众人点点头,同时起身,化作长虹而去。 次日清晨,姜仪还在迷糊的睡梦中,猛然听见一阵敲门声,门外是白晨的声音。 “哥哥,你快起来看看!” “大清早的怎么了?”姜仪嘟囔着,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见白晨手拿一张折叠好的信纸站在门外。 “师傅昨晚走了。”白晨说着将信纸递给姜仪。 “走了?怎么回事?” 姜仪接过信纸,纸上写着“吾徒姜仪亲启”六字。 “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亲启。” 姜仪打开信纸,几行字迹映入眼帘。 “仪儿:此番你与晨儿下山,于世间行走历练,行事切忌冲动莽撞,须三思而后行,或与晨儿商议再定,凡事以保全性命为首要目的。你需谨记,世道艰险,人心险恶,不可轻信他人,不可轻付真心。为师有要事在身,不便随行,两年之后,你我师徒此地重聚,保重,勿念。” “两年?这老头还真放心我俩独自下山。”姜仪看完信纸,嘀咕一声,见白晨一脸淡然的表情,好奇道:“奇了怪了,你怎么不问问师父信中说什么了?” “师父给你的信,我有什么好问的。”白晨撇过头去。 “不对,师傅是不是也有给你的,快给我看看。” 白晨闻言后退两步,捂住胸口道:“这是师父给我一个人的,不给!” 姜仪见状只是哈哈一笑:“不给就不给,我就随便诈一下,紧张什么。” “哼,不理你了!”白晨佯装生气,一溜烟跑开了。 “傻妹妹。”姜仪轻笑一声,把信纸细心叠好,放在胸口,他走到堂屋中,见自己的大夏剑已经包好,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 姜仪将剑背上,打开屋门,院外一缕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 这是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姜仪脸上笑容灿烂。 “晨儿,我们出发吧。” 这一日,在北号山千里之外的空旷山洞中,一个一身红袍的老人坐在高台上,台下,百十人肃穆而立。 “报大长老,少主下山了!” “终于下山了啊。”红袍老人开口,嗓音低沉,威压实足。 “九曜星官何在?”老人环视一圈。 “在!” 人群中,九人应声出列,同样的一袭红袍。 “去找到他。” “把少主接回来?”为首之人抬头问道。 “不,把他杀了。”老人一字一顿,脸上泛起古怪的笑容。 第四章:风雨扶摇 北号山地处偏远,姜仪与白晨在山间走了七日,才来到一处官道上。 这七日来,姜仪被烦得不行,白晨生性活泼,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大到日月星辰,小到一草一木,白晨都会驻足观望,然后抛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哥哥,日月轮转,晨昏交割之时,阴阳颠倒,那多余的阴阳之气去哪里了?” “哥哥,草木成精,如何吸收阴阳之气?” “哥哥,山峦两侧的蝴蝶为什么颜色不一样?” “哥哥,这群飞虫为什么总是跟着我们?” “......” 姜仪在第三天就已经把知识储备用完了,第五天已经编不出任何答案了,最后两天干脆假装思考道法,三缄其口,直到出了山,官道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行人,白晨才停止那些问题,不过新出现的问题似乎更加头疼。 “晨儿,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姜仪与白晨站在一个丁字路口,已经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姜仪没忍住开口了。 “也许...往南边吧。” “也许?小姑奶奶,不带这么坑人的,师傅不是告诉你我们要去哪吗?” “没错,就是那边。”白晨坚定了语气,却悄悄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你这样子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不会是要把我骗下山卖了吧。” “想得美,你才值多少钱,还不够我下山一趟的盘缠,就是往南走,跟着我没错的。”白晨说完,自己蹦跳着朝前走去。 姜仪只得无奈地笑笑,跟在身后,师傅既然说有两年的时间游历,那就不着急,走到哪算哪吧。 二人朝南走了半天,天色渐暗,一片乌云不知何时已经笼罩大地,官道周围的林木被狂风吹得哗哗直响。 “哥哥,要下雨了。”白晨抬头看看天空。 “这雨下了短时间也停不了,我们正好找个地方躲雨过夜吧。” 姜仪运起灵力,跃上空中,四周环视一遍,道:“前方不远处似乎有间屋子,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加快脚力,距离官道不远的一处小山丘上,一栋宅子若隐若现。 待到近前,两人看清,这是一栋早已被废弃的道观,大门处空荡荡的,片板不存,四周的红色围墙也塌了大半,地上有块碎裂的牌匾,依稀能认出扶摇观三字。 白晨走上前去,抚摸着残垣断壁,竟有些伤感:“取名扶摇,却衰败成这样,令人唏嘘。” “这不奇怪,”姜仪接话道:“师父曾经说过,道法自然,修道即修心,以心顺应万物,感悟万物之道,既是有为,也是无为。修道若是以扶摇为目的,那便是一开始就踏错了,衰败也是自然。” “哥哥果然懂得多。”白晨听完一脸崇拜。 “这不是重点。”姜仪故作神秘道。 “那是什么?” “重点是这道观虽然外面衰败得厉害,里面大殿似乎还完好,我们今晚不用淋雨了。” “哥哥说得有道理,这个比有为无为的重要多了,我们快进去吧”白晨附和道,她从小就是这样,就算姜仪满嘴的胡说八道,她也认为那是对的。 姜仪点点头,二人走入院中,见大殿入口处有一扇闭着的大门,门上朱漆已经脱落不少,所幸结构还是完整。 姜仪上前两步,一掌将门推开,站在门口扫视一眼,微弱的光亮中,几个人影在殿中晃动,姜仪猛然一惊,背上的大夏差点出鞘。 “哥哥,怎么了!” 院中的白晨见状,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掌间已是火焰缠绕。 “晨儿等等!”姜仪赶忙按住白晨的手,他第二眼才看清,殿中的人影,也是一行赶路的人,正在大殿的一角休息,可能他适才猛地推开殿门,惊到了这几个人。 “抱歉,误会!”姜仪朝几人拱拱手。 那几人也没有说什么,一个少年模样的人抱拳还了个礼,便坐回人群中。 大殿之中有个空荡荡的台子,以前估计放着供奉的神像,除此之外,大殿中空无一物,这群人就靠坐在台子一侧的角落里。 殿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姜隗看不清楚这群人的状况,为了安全起见,姜仪拉着白晨坐到了台子的另外一侧,两拨人各占一角,互不相扰。 姜仪二人坐下没一会,伴随着隆隆的春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幸好有座道观,不然今夜就惨了。”白晨感叹一声。 “对啊,幸好有座道观。”姜仪自言自语般嘀咕一句,心中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说话间,殿中有火光亮起,先前进殿的那拨人,应该是提前准备了柴火,此刻眼见天色昏暗,便生起火来。 火光将几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大殿阴暗的墙面上,再配上不时闪过的电光与雷声,竟有些骇人。 “哥哥,那群人是干嘛的,我能感觉到有灵力流动。”白晨凑过来悄声道。 白晨的修为比姜仪要强上不少,感觉也更敏锐,不过这次,姜仪也感觉到了,而且这股灵力还颇为强横。。 “这是要警告我们吗?” 姜仪有些不解,一般修道之人,在不施法的情况下,是可以控制灵力不外放的,外人也难侦测,现在这种情况,应该是故意放出来的警示。 如果是非修道的常人,感觉不到这种气息,如果是修道者,察觉到这股气息,心中也会掂量掂量,尽量不起冲突。 想到这,姜仪对这几人的身份好奇起来,他转头看去,正好被殿中的台子挡住了视线,他悄悄挪了挪身子,调整了点角度,并对白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在他这个角度上,正好可以看见那群人的全貌,却不会被对方发现他的窥视。 对面一共七人,其中四人背对着他围坐在火堆前,一个是刚才和姜仪还礼的年轻公子,锦帽华服,身旁放着一柄宝剑。另外三位从衣着上看像是侍从,两男一女,均是背负长剑,模样则看不太真切,距离火堆稍远的地方,坐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人一袭华贵的红衣,端庄而坐,另一女子则侍奉在旁,红衣女应该身份尊贵,虽然面容隐藏在黑暗中,但姜仪感觉应该是个绝色女子。 最后在紧靠墙角的阴影里,还躺着一个人,怀里似乎抱着个酒葫芦,睡得正香。 这群人看着不像善茬,姜仪略一思索,决定不横生枝节,就假装什么都感应不到好了。 “哥哥,怎么样?”白晨见姜隗悄悄挪了回来,低声问道。 姜仪摆手道:“没事,不用搭理他们即可,你是不是还有干粮,我饿了。” 白晨从包里拿出一张大饼。 “连续好几天,都快吃吐了。”姜仪虽然嘴里抱怨,却也还是准备接过,外面此刻风雨交加,根本没有条件加餐。 “等等!”白晨突然皱皱眉。 “怎么了?”姜仪心中一紧,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嘎吱一声,殿门被人推开,姜仪猛地起身,只见一个人影站在大殿门口。 “这么多人?” 门口的人影显然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竟是个清脆女声。 姜仪偷偷看向对面那群人,三名侍从模样的人也已经起身,手按在剑柄上。 那少年公子抬眼扫了下门外,轻声道:“没事,坐吧。” 三人这才对视一眼,缓缓松开剑柄。 门外的女子似乎被这情景吓到,她愣了一会,转头看看两边不同的人,最终朝姜仪走来。 “小哥哥,赶路途中突遇大雨,打扰到你们了,方便一起避个雨吗?”女子来到姜仪面前,甜甜一笑,女子眼若秋水,眉若星河,肤如凝脂,长发及腰,配上一袭青色长裙,有不输白晨之姿,姜仪隗不由得心神一动。 “姑娘客气了,我们也是在此避雨的人,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而且里面空间还大得很,姑娘请随意。”姜仪也回报了一个纯真的笑容。 那姑娘犹豫了下,小声道:“里面太黑了,我怕。” “那便在这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做个伴。”姜仪说着,给那姑娘让开一个位置。 “多谢小哥哥。” 姑娘也不推辞,顺势挨着姜仪坐下,二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相互打趣起来。 “看人家姑娘漂亮,魂都要没了。”白晨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呦,小两口闹别扭了?”那姑娘笑问道。 “姑娘见笑了,这是舍妹,白晨” “白日起金乌,晨光出东海,好名字,不知小哥哥怎么称呼?” “在下姜仪,见过姑娘。”姜仪迫不及待自报家门,又引得白晨轻哼一声。 “姜...仪...”那姑娘玩味着这个名字,脸上挂着不明的笑意,似乎想说为什么两兄妹的姓氏不一样。 姜仪察觉到了这个意思,尴尬一笑,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万俟萱。”姑娘回答得爽快。 “这个姓氏倒是很少见。” 姜仪脑中想起了师傅的一句话:秦岭落仙道万俟氏,阴谲狠厉,好杀戮,擅剑道。 不过眼前这个叫万俟萱的姑娘,无论如何都与阴谲狠厉的万俟氏联系不起来,也许只是凑巧同个姓氏呢? “小哥哥想什么呢?”万俟萱见姜仪有些走神,摇了摇他的胳膊,这亲昵的动作使得姜仪心中又是一阵激荡。 “没什么,见你太好看,走神了。” 听了姜仪的话,白晨将整个身子默默转向另一边,眼不见为净。 “真的啊?谢谢小哥哥夸奖。”万俟萱低头害羞一笑,我见犹怜的风情,直接把姜仪看楞了。 “铃铃铃,铃铃铃!” 一阵轻微的铃铛声,打破了姜隗的思绪,铃声似乎是从雨中传来的,由远及近。 万俟萱适才并没有关闭殿门,姜仪循声望向门口,似乎有一个黑影在雨中慢慢靠近。 大殿另一侧的几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三位侍从几乎同时起身,死死盯着门外,如临大敌。 一个身影在雨中渐渐清晰。 第五章:跛脚老道 “莫要心善劝人往,黄泉路上走一场......” “莫要心软劝人留,轮回台前相见愁......” “莫要心好劝人回,良言难劝该死鬼......” 一个苍老沙哑的嗓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再配上那铃铛声,姜仪有那么一瞬间心神恍惚,等他再回过神来,那个人影已经站在殿外。 蓑衣斗笠,手持白幡,幡上挂着一个黑色小铃铛,那人的脸藏在斗笠之下,完全看不清容貌。 “嘿嘿,不少人呐,有意思。” 斗笠之下那个苍老沙哑的嗓音,传入姜仪耳中,如同猫爪挠在心上,难受至极。 那人说完,便自顾自地脱去斗笠蓑衣,跨入殿中。 借着火光,姜仪看清,这是个面容消瘦,打扮邋遢的老道人,道人身上挂着几个黑色的瓶瓶罐罐,若不是手持招魂幡,姜仪真就当他是个要饭的了,老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似乎左腿不是很方便。 “这幅身体不去要饭真的可惜了。”姜仪摇头叹息。 跛脚老道在众人的注视下,泰然自若地走到殿中那台子上,盘膝而坐,手抱白幡,竟然开始闭目养神。 “这......” 三位侍从面面相觑,摸不准老道的来路,最后只得把目光投向年轻公子,年轻公子则看向角落里抱着酒葫芦睡觉之人,见那人始终没有动作,才放下心来。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姜仪这次下山,本意是完成师傅的交代之后,再去天下各家道门游历一番,长长见识,并不想招惹什么是非,可这下山之后遇见的头一拨人,就处处暗藏凶险,看来师傅不在身边,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 “万俟姑娘为何这么晚了还在此地赶路?”姜仪开口问道。 他不打算掺和另外两拨人的恩怨,不过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出现得太过巧合。 “不要叫万俟姑娘,多见外,叫我萱儿就好,我爹娘都这么叫我。”万俟萱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给人亲近之感。 “萱儿......” 如此亲昵的称呼,饶是他的厚脸皮,都有点招架不住。 白晨在几步之外,闭着眼睛开始打坐,万俟萱热情主动,自己哥哥估计离沦陷不远了。 “我本在山间赶路,要去洛城投我叔父一家,谁料途中碰见山贼,被抢了财物,又被追赶至此,眼见电闪雷鸣,大雨将至,要不是看见这个道观,今夜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说到伤心处,万俟萱还拿起袖口掩面啜泣,细细看来,她衣衫处还有大片未干的雨迹,鞋边也尽是污泥,不似说谎。 “这荒郊野岭的,你一个姑娘家确实不便,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启程吧,我素闻洛城繁华,正好去见见世面。”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还是小哥哥对我好。”万俟萱听闻姜仪愿意同行,扬起泪痕未干的小脸,满脸惊喜。 “你且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拿点干粮。” 姜仪说着赶紧溜到白晨身边,万俟萱那表情,他再多待一会铁定沦陷。 “晨儿......” 姜仪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没有!” 白晨还未等他开口,便冷冰冰地拒绝了,眼皮都没抬。 “晨儿,我是说......” “不去!” 白晨回答得斩钉截铁。 姜仪讨得没趣,只得讪讪地坐回原位,自己拿这个妹妹还真没办法。 三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正在这时,先前那位和姜仪打招呼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 年轻公子从那跛脚道人身前走过,三位侍从手按剑柄,死死地盯着道人,生怕他突然发难,不过那道人似乎入定般,并没有任何动作。 “见过道友。”年轻公子来到姜仪身边,施了一礼。 姜仪见状也起身还礼,道:“公子何故称呼我为道友?” 年轻公子轻笑道:“道友方才门外所言,修道即修心,我正巧听在耳中,能有此番见解,想必出身名门,对修道一途颇有感悟,不知道友出身何处,师从何人?” “我那是与我妹胡言一番,见笑了,我并非出身名门,早年得不知名的游方道人指点过几招,学了点拳脚功夫,其实碰见山贼,自保都费劲。”姜仪一脸真诚地答道。 年轻公子也不深究他话里的真假,而是往前两步,压低了声音:“这位道友,此处乃是非之地,你我萍水相逢,我不愿见你牵扯进来,外面虽然大雨滂沱,也请你带友人速速离开为宜,往南二十里有座城镇,可供歇脚。” 说到这,年轻公子从怀里掏出一包银两,放在姜仪手中。 姜仪心中一暖,他在北号山上的十六年间,多次随师傅下山游历,见惯了世间的尔虞我诈,薄情冷漠,却不料还有如此心善之人。 师傅常言:“当今天下,天道崩塌,礼乐崩坏,人心至恶,天地间无道久已。”如今所见,世间善念尚存。 姜仪将银两推还回去,道:“公子多虑了,我兄妹二人与这位姑娘,皆因大雨才到此地,待雨停了,自会离去,好意心领,断不可受你财物。” “道友不再考虑考虑?”年轻公子见姜仪不愿离去,竟有些焦急。 姜仪看着白晨,白晨睁开眼睛,轻声道:“我听哥哥的。”语气中还有些没消散的怒气。 万俟萱则拉着他的袖子,楚楚可怜道:“小哥哥去哪我去哪,不过小哥哥答应了陪我去洛城的,不可丢下我。” 见两人如此回答,姜仪心中快速计较一番,一脸无奈道:“多谢公子好意,此时夜已深沉,外头又是大风大雨,漆黑一片,我三人还是等天亮了再出发吧。” 年轻公子也不好再做强求,只得道:“若是如此,还请道友安心闭眼歇息,就算听到奇怪的响动,也不必理会,切记!” “多谢公子提醒。”姜仪回答道,心中对年轻人的好感多了几分。 年轻公子回到侍从身边,他经过道人身前时,又引得几人神情紧张,所幸最终那道人依旧对此不闻不问。 夜渐渐深了,跛脚道人似乎睡熟,隐隐还有鼾声发出,另一边,年轻公子等几人依旧围坐在火堆前,并无睡意,大殿的门也被他侍从重新关上,整个大殿里迎来了短暂的静谧。 殿中长期无人打扫,积灰严重,姜仪在墙根下用袖口扫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区域,与万俟萱二人并肩靠坐在墙边,白晨对万俟萱有种莫名的排斥,她依旧独自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姜仪与万俟萱低声聊着些闲话,渐渐困意袭来,耳边又响起了若隐若现的铃铛声,姜仪一时觉得有些轻飘飘,仿佛置身春日的山林间,惠风和煦,自己伴着春风在林间穿行。 “这铃声有摄魂之功!” 姜仪心中一个激灵,悄悄运起灵力,回溯心神,他双眼半眯,悄悄环视一圈,万俟萱不知何时已经睡熟,脑袋斜靠在他肩膀之上,距离他不远处的白晨也背靠墙根,双眼紧闭。 忽然,白晨的睫毛耸动了一下,虽然轻微,却足以被姜仪看在眼中,这是二人青梅竹马的默契,他放下心来,也佯装入睡,静待好戏开演。 原本在台子上休息的跛脚老道,此时竟不知去向! 那年轻公子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见与他同行的红衣女子,与侍女靠在一起熟睡,他轻轻地挥了下手,三名侍卫中的女侍卫便站到红衣女子身前,将背后佩剑缓缓拔出。 正在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殿门猛地打开,那两名侍卫见状瞬间抽出佩剑。一闪而过的剑光,蕴藏着相当霸道的灵力,姜仪虽暂时看不出对方来路,可光看这份灵力,丝毫不逊色于当日的颜青空。 殿外的大雨依旧不停,在殿门外的空地上,立着一根黑漆漆的东西,在剑光中露出真容,赫然便是跛脚道人手中的白幡! 白幡立在院中,随风轻轻晃动,丝丝白线从幡上落下,落地竟化作一个个纸人,纸人们脸上抹着重重的腮红,一个个咧着嘴,露出瘆人的笑容。 先落地的几个纸人手持灵幡,动作僵硬地撒着纸钱,后面落地的几个纸人居然手捧唢呐,铜锣等乐器,开始吹吹打打。纸人虽还在殿外,那乐曲声在姜仪听来,却如耳旁演奏一般,落入耳中,直摄心魄,若非灵力护身,怕是魂魄已经随着曲乐声飘扬而去。 万俟萱依旧熟睡,姜仪轻握她的手,将灵力传入她体内,护住魂魄。 落地的纸人越来越多,纸人们排成两队,在漫天的花白纸钱中,开始朝大殿走来。 眼见打头的两个纸人来到门口,正准备进入殿中,一道剑光闪过,纸人瞬间化作飞灰。 这并没有影响纸人的行进,后续的纸人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些动作,那两名侍卫轮番出手,这些纸人看似没什么攻击性,也没有防御力,一触即灭,却似乎是无穷无尽,手拿灵幡的,撒纸钱的,吹唢呐的,骑着纸马的......。 二人不一会便有些力竭,灵力消耗了近半,连正主的面都没见着,着实有些憋屈。 纸人们在这时也改变了方式,竟分出一队,朝姜仪三人走来。 “无秋,护住他们!” 一直坐着没动的年轻公子忽然出声道。 “是,公子!” 其中一名身材高瘦的侍卫答应一声,一个闪身来到姜隗这一侧,挡在纸人的前进路线上,留下一名身材较魁梧的侍卫在年轻公子身边。 就在这一刻,那名身材魁梧的侍卫没来由的身形一滞,门外的纸人中忽然飞出一道红光,伴随着尖锐的骇人笑声,朝那侍卫冲去。 第六章:万剑招来 红光速度飞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到近前。 年轻公子瞬间暴起,一剑递出,剑式迅捷无比,撞上红光。 “叮!”的一声脆响,灵力震荡开来,年轻公子后退两步,稳住身形,那红光也被撞开,挂在门梁之上。 竟是个面相丑陋的婴孩! 婴孩身躯与正常几个月大小的婴儿无异,却生了一个异常肥硕的脑袋,双目无瞳,一片惨白。 婴孩此刻一手吊挂在房梁上,一手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刃,全身上下仅挂着个鲜红色的肚兜,居高临下,盯着那年轻公子,脸上满是贪婪的神色。 “尸婴?世上当真有如此丧尽天良的东西!”年轻公子愤然道。尸婴的制作方式,他有所耳闻,这在鬼道中也算是偏门,手段之凶狠卑劣,人神共愤。 “公子,我来帮你。” 那名女侍卫正要上前,被他抬手阻止。 “不必,我独自应对!”他语气中蕴含着压制不住的愤怒,手腕轻抖,剑刃四周激起阵阵寒光,宛如十数柄飞剑绕剑而行。 婴孩见年轻公子动怒,咧嘴森然一笑,露出两排锯齿状的尖牙,朝他猛扑过来。 二人瞬间纠缠在一起,婴孩速度奇快,手持短刃,绕着年轻公子四周上下翻飞,寻找破绽,那年轻公子则激起剑花,护住周身,手中长剑如一条矫捷的游龙,蜿蜒而走,追得婴孩不敢片刻迟滞,双方在大殿中缠斗游走,剑刃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年轻公子剑道精妙,灵力深厚,姜仪自愧弗如,反观婴孩,招式虽只是简单的举刃前刺,却浑身鬼气森然,二人缠斗许久,鬼气也不见丝毫减弱,如那些纸人一般,无穷无尽,如此这般,别处必有大阵支撑。 “这么耗下去,年轻公子要吃亏的。”姜仪想到这,悄然朝白晨方向鼓荡了一丝灵力,白晨双眼微睁,见姜仪轻轻比了个手势。 二人在殿中缠斗着,一时都奈何不了彼此。年轻公子的剑犹如附骨之疽,婴孩每每寻着破绽,还未等出手,剑锋便至,他只得放弃机会,荡开长剑,如此反复,不胜其烦。 又一次,婴孩在他腰部两朵剑花之间寻得一丝空隙,短刃正准备刺出,只觉耳后剑锋凛凛,婴孩只得回手格挡。 轻描淡写的一击,婴孩却瞬间面露骇然,他举在空中的手仿佛被定住一般,无法再动分毫。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大殿,剑锋划过婴孩脸颊,将他左耳生生切下,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处没有流血,而是冒出阵阵恶臭黑烟,剑锋蕴藏的灵力,在他体内不断烧灼,婴孩跌落在地,捂着脸颊,满脸怨毒地看着白晨,他的左耳落地之后便化作一阵黑烟消散了。 白晨还是那个姿势,闭着双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年轻公子一击得手,也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后续剑招延绵不绝,受伤的婴孩躲闪不及,后背又被剑锋划开一道口子,这一次他强忍着蚀骨之痛,转头便一口黑烟喷出。 年轻公子见状,改刺为扫,在身前布下一片明晃晃的剑光,将黑烟悉数当下。婴孩趁着这个空当,纵身跃起,化作红光,冲出门外。 “想跑?” 年轻公子紧跟着一步踏出,将剑往前一送,剑身悬停半空,接着他双手捏决,周身灵力翻涌。 “万剑招来,屠魔戮仙!” 随着他一声怒喝,身后金光大盛,无数光点化作一柄柄金色飞剑,涌入茫茫夜色,黑夜之中,再度传来婴孩凄厉地惨叫声,不仅如此,飞剑所到之处,纸人纸马一扫而空。 年轻公子并不解恨,他双手并指一点,头顶悬停的宝剑裹挟着金光,瞬息而出,在院中留下几条耀眼的光线之后,飞回手中,与此同时,门外立着的白幡断成数截,轰然倒地。 “万剑招来!”姜仪心中凛然,这是岭南姬氏的看家本领,轩辕八剑之一,师傅提过几次,想不到威力如此之大,姜仪自问挡不下这招。 年纪轻轻有如此道行,这年轻公子的身份,想必显赫至极。 夜空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气急败坏,正是那个跛脚道人:“姬家小儿,你敢坏我宝物,我与你不死不休!” 年轻公子持剑立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体内气血翻滚,他现在使万剑招来,还是略为勉强,两名侍卫担心他的安危,一左一右护在身后。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年轻公子气血渐渐平复,殿外却丝毫没有动静。 “说好的不死不休呢?老骗子!”姜仪心中默默骂道。 年轻公子也察觉道人已经遁逃,终于松下紧绷的神经,还剑入鞘,在侍卫的搀扶下,回到火堆边,不消一会,便沉沉睡去。 “今晚看来到此为止了。”姜隗放下心来,收回护着万俟萱魂魄的灵力,万俟萱睡得香甜,不仅脑袋靠在姜仪肩头,双手更不知何时起便抱着他的胳膊,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应该正在做着美梦。 “这姿势要让白晨看见还得了?” 姜仪心惊胆颤地偷瞄了眼白晨,见她表情淡然,似乎已经入睡,这才略微放心。 大殿终于恢复了该有的宁静,火堆旁除了一名侍卫守夜,其他人纷纷睡去,姜仪连日赶路,又观了一场恶战,也渐渐感到困顿,进入睡梦之中。 等他醒来之时,天已大亮,殿中空无一人,殿外有嘈杂的人声。 推开殿门,阳光和煦,鸟叫虫鸣,天已经完全放晴了。 白晨百无聊赖地斜靠在一根石柱上,望着远处,扶摇观外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马队,正在整拾行礼,看衣着打扮像是和昨晚那年轻公子一路的。 “哥哥,你醒啦!” 白晨见姜仪走出来,蹦跳着迎上前。 “你在看什么呢?” 姜仪顺着白晨的目光看去,马队之中,一个老头伏在马背上,正抱着酒葫芦仰头痛饮。 “这人有点眼熟啊。”姜仪想了想,道:“这是不是昨晚一直靠着墙睡觉,整晚都没动静的那个人?” “就是他,而且我告诉你哦,他是个高手。” “高手?有多高?” “不好说,毕竟没见他出手,也许和我差不多。” “那是挺高的,不过他这哪有半点高手的样子?”姜仪皱眉道,他这么说可不是故意贬低对方,马背上的老头披头散发,胡子邋遢,衣着简陋,外形和昨晚的跛脚道人有得一比,若不是骑在马背上,说他是个马夫都有点抬举他了。 “他若是和昨晚那个道人一起去乞讨,保管衣食无忧。”姜仪不禁叹道。 也许是感应到了姜仪的目光,也许是听到了他的碎嘴,老头猛然转过头,盯着姜仪白晨二人。 “哥哥,他为什么盯着我们看?” “不知道,我们也盯着他看,看谁脸皮厚。”姜仪面带微笑,回敬了一个眼神。 “脸皮厚你擅长,你来。” 白晨可不上这个贼船,她绕到姜仪身后,坐在大殿的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悠闲地观战。 老头与姜仪对视片刻,咧嘴一笑,收回了目光。 “恭喜你呀哥哥,你又凭厚脸皮打败了一个高手。”白晨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承让,承让!”姜仪朝四方抱拳,装腔作势一番,引来白晨娇笑。 “对了,你看见万俟姑娘了吗?”姜仪想起来,他自打醒来就没见着她的人影。 白晨瞬间变脸,轻哼道:“就知道找你的万俟姑娘,没看见。” 说话间,姜仪身后响起一个脆脆的声音。 “小哥哥,你起来啦。” 姜仪转过身,万俟萱一脸灿烂地站在他眼前,她双手牵着裙摆,里面盛放着十来个野果子,上面还沾着露水。 “快尝尝,刚摘下来的。” “大清早的原来你去摘野果了。”姜仪笑着拿起一个放进嘴里。 “怎么样,甜不甜?”万俟萱满脸期待。 “脆甜可口。”姜仪满意地点点头,他本来对春天的野果没啥期待,可万俟萱摘的这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这些你都拿着,我再去摘点。”万俟萱见姜仪喜欢,满心欢喜。 “万俟姑娘,不对,那个萱...儿,”姜仪赶忙拉住她,道:“你忙了一早上,先休息会吧,这些已经够吃了。” “哦,好的呀。”万俟萱见姜仪拉着自己的胳膊,脸颊上飞起两团红晕。 姜仪察觉到了不妥,连忙松开手,他捡了几个果子,递到白晨眼前。 “晨儿,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我不爱吃果子。”白晨低下头,轻声道。 姜仪知道她在赌气,直接将果子塞到她手心里。 “哥哥,你是不是不爱吃我做的饼了?”白晨抬起头,眼眶中隐隐有泪水打转。 这表情看得姜仪一阵心疼,他摸摸白晨的脑袋,亲昵地说到:“你永远是我最亲的人,就算吃一辈子你做的饼,我都不会腻。” “真的吗?说话算话!”白晨扬起脸,一脸认真。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现在可以尝尝这果子了吧。” “嗯!”白晨点点头,脸上也终于重新有了笑容。 “女人可真难哄啊!”姜仪心中感叹道,想起万俟萱还站在身后。 转过身,是万俟萱灿烂的笑容。 却没看到转身前那眼中闪过的失落。 第七章:鬼气漫道 “这位道友,一会是要往哪去?” 那年轻公子原本在山丘上赏景,见姜仪醒了,过来打招呼。 “我们是要往......往洛城方向去。”姜仪迟疑了下,偷看白晨的反应。 “去就去嘛,看我干嘛,你又不听我的。”白晨小声嘟囔着,用力搓了搓鞋底的小石子。 “洛城!” 年轻公子闻言大喜道:“我们也是计划往洛城走,不如你我同行如何,我们车队里还有多余的马车,也省了两位姑娘的劳顿。” “那...多不好意思。”姜仪假意推辞,这种事他要是不好意思,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道友不必客气,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你我相伴,可以谈天说地,以解旅途寂寞,而且道友学识渊博,一路上还可以为我解惑。”年轻公子言辞恳切。 “学识渊博...这公子是从哪看出来的?”姜仪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对年轻公子颇有好感,长相俊逸,道法精深,心地善良,名门之后,最关键的,还有车,姜仪实在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在下姓姬,名无禺。” “原来是姬公子,幸会。” 姜仪心中证实了昨晚的猜想,果然是岭南姬氏的人。 “还不知几位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姜仪,这是万俟姑娘,这是我妹妹白晨。”姜仪一一作了介绍。 “万俟,倒是个少见的姓氏。”姬无禺不禁对她多打量了两眼。 “我们村都姓这个,你可以和小哥哥一起去我们那做客呀,我们那山清水秀,可美了。”万俟萱提到家乡,两眼放光。 “有机会一定去。”姬无禺笑笑,又看向姜仪,道:“姜道友昨夜睡得如何,可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昨夜?睡得很好啊,一觉到天亮,就是墙根有点硬,睡得腰背疼。”姜仪说着还伸了个懒腰。 “那就好,我还担心昨夜风雨嘈杂,影响姜道友休息。” “姬公子有心了。” 姜仪与姬无禺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姬无禺招来侍从,给他们腾出一架马车,备了不少吃食,稍后便准备出发。 “真是大户人家!”姜仪看着眼前的车队,由衷感叹。 一共四驾马车,外加十几名护卫,每名护卫均骑一匹高头大马,背负长剑,护卫们由一名侍卫长领着,散布在马车四周。 姜仪四周张望,并未发现昨晚红衣女子踪迹,应该是提前进马车里了。 “姜道友在寻什么东西吗?”姬无禺正要弯腰进其中一辆马车,见姜仪张望的模样,好奇道。 “没什么,活动下脖子。”姜仪装作若无其事,这要是被身后俩姑娘看出来,下场不可想象。 “姜道友要不要与我同乘聊天?” “我这...先不用了吧。”姜仪看着站在马车边的白晨与万俟萱,不禁头大,让她们俩单独在一辆马车里,简直不敢想象。 白晨对他依赖是正常的,可万俟萱萍水相逢,居然也对自己青睐有加,就有点费解了。 姬无禺似乎能看出来姜仪的处境,所以也不勉强他,只是笑笑道:“姜道友若是途中寂寞,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姜仪也笑着拱手,只是笑容有点苦涩。 姬无禺还贴心地给他安排了个侍卫当车夫,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同白晨与万俟萱一起坐在车里了。 一行人启程,往洛城方向而去。 姜仪坐在二女中间,车厢内气氛颇为尴尬。 “哥哥,我们就不能换两匹马吗?”白晨一开口,姜仪更尴尬了。 “呃...这个,我们也不能太麻烦人家对吧,况且坐车里肯定比骑马舒服。” 万俟萱见姜仪表情窘迫,抿嘴轻笑道:“晨妹妹若是想骑马,我倒是可以去替你问问。” “谁是你晨妹妹,你看着也就和我一般大。”白晨瞪着她道。 “你是小哥哥的妹妹,自然就是我的妹妹呀。”万俟萱对白晨的态度一点都不恼。 “还有,不许你叫他小哥哥,你是他谁啊,就哥哥哥哥的叫,也不害臊。”白晨气呼呼地指着她。 “这是我和小哥哥的事情,你一个做妹妹的管太多了吧。”说到这个问题,万俟萱针锋相对。 “你!” 白晨没什么吵架经验,一时语塞。 “哥哥,你来评评理!” 白晨向姜仪求助,却见姜仪双眼紧闭,老僧入定般。 “哥哥!”白晨推了他一把,姜仪毫无反应,似乎已经神游太虚。 姜仪实在没办法,既然两边都不好得罪,那就装死吧,这样最省事。 白晨只得停止话题,悻悻地转过头去。 万俟萱则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姜仪。 “如果我们不是这样遇见该多好。”她心中这么想着,生出些许惆怅。 三人陷入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行进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姜仪睁开双眼,他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哥哥。” 白晨轻声朝他示意,只见车厢中隐隐泛起了白雾。 鬼气漫道! “阿嚏!” 万俟萱连打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疑惑道:“怎么突然这么冷啊。” “可能变天了吧,你在车里待着,我下去看看。”姜仪说着脱下长衫,给万俟萱披上,自己身上只剩个短褂。 “小哥哥,那你怎么办?”万俟萱担忧道。 “我不冷,放心吧。” 姜仪说完又对着白晨道:“你在车内护着她,不用下来。” “哦。” 白晨点点头,虽满脸的不情愿,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耍性子的时候,这四周鬼气浓烈无比,非是一般鬼物可以做到的。 姜仪下车来,见侍卫们早已下马,提剑在手,围成一圈,将四辆马车护在中间,只有那个衣着随意的老头还伏在马背上,半醉半醒。 昨晚贴身护卫姬无禺的高瘦男子走了过来。 “姜先生,公子命我过来护卫你们。”高瘦男子沉声道,他剑尖垂地,周身已经泛起杀意,姜仪记得他名唤无秋。 “多谢,这是怎么了?” 姜仪说着环视一圈,发现车队竟然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处乱葬岗中,四周茫茫白雾,立满了杂乱无章的坟头,白骨散落一地,细细听来,隐约还有女子的呜咽。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一点小问题,姜先生不必担心,待在车上即可。” 听了对方回答,姜仪心中呵呵一笑:“小问题能有这阵仗?从这盈天的鬼气来看,你们该不是把别人鬼窝给捅漏了吧。” 心中虽然腹诽不已,姜仪表面还是诚恳有加,道:“那这里就有劳你了,我也学过几日道法,去前方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无秋见姜仪要往前去,本想阻止,但转念一想,前方高手众多,应该出不了岔子,还是护在车边要紧,毕竟里头还有两个弱不禁风的姑娘。 姜仪来到最前方,与姬无禺并排而立。 “姜道友怎么来了?” 姬无禺见他出现,很是诧异。 姜仪嘿嘿一笑:“我来凑个热闹,而且朋友打架,我躲身后,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朋友?” 姬无禺一愣,随即展颜道:“对,我们是朋友。” “如果今天之后还活着的话。”他又补充了一句。 “对手这么凶?”姜仪眉头微皱。 “很凶!” 姬无禺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前看去,前方不远处,一个坟包立在正中,坟头墓碑上刻着一个猩红醒目的死字,字迹未干,似是鲜血写就。墓碑前跪着一个长发的血衣女子,背对众人,那隐隐的呜咽声就是从她嘴里传出来的。 “姜兄,一会动手你先靠后,护自身周全为上。” 姬无禺听到他视自己为友,甚是开心,连对他的称呼都变了。 “放心吧,不用操心我。”姜仪答道。 姬无禺点头,心道姜仪还是不知此战凶险,自己可得想办法护着他。 打定主意,姬无禺上前一步,不经意地挡在姜仪身前,朗声道:“前方何人,为何挡住我们去路?” “呜呜呜...我儿子被人杀了...死的好惨啊...呜呜...我好伤心啊...” 听着女子嘴中发出悲戚呜咽声,姜仪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若是强盗恶贼,有官府做主,若是妖魔恶鬼,也有道盟可以伸冤,我们无冤无仇,你这么拦我们,怕是不合适吧。”姬无禺左手持剑,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将右手按在剑柄上。 “我儿子好惨啊......呜呜......” 血衣女子充耳不闻,伏在墓碑前,哀声不绝。 “我一再好言相劝,你若是依旧如此,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可是我儿子死了,怎么办呢...呜呜...” 血衣女子肩膀耸动,悲痛不能自已,呜咽声渐渐变成哀嚎。 姬无禺还想说话,却只听嘎吱一声,那血衣女子的脑袋猛然转向,正对众人。 秀发之下,是一张高度腐烂的脸,森森白骨上挂着丝丝腐肉,一只眼球晃荡在眼眶外,随时都有脱落的可能,不仅如此,女子脸上还爬满了白花花的蛆虫,姜仪看了一阵反胃,差点把早上吃的野果都吐出来。 女子看着姬无禺,咧嘴嘿嘿一笑,阴森森道:“要不你来当我儿子吧!” 第八章:子母连棺 “冥顽不灵!” 姬无禺怒喝一声,利剑出鞘,剑光瞬息便至血衣女子身前,却没有如预想般让女子身首异处。坟包中,一口漆黑的小棺材以同样迅捷的速度破土而出,将剑光挡下。 这是一口两尺长的小棺材,棺身不知是何材料,如浓墨般通体漆黑,硬捍姬无禺的剑锋,棺身上居然毫无痕迹。 小棺材挡下剑光,悬停在女子身前。 “我的小宝贝,被打疼了吧,快让为娘看看。”女子言语细柔,轻轻抚摸着棺身,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这在寻常人家本是常见的宠溺孩童画面,此刻看在姜仪眼中,只有说不出的诡异。 “装神弄鬼,再不识相,我便让你神形俱灭!”姬无禺说着剑身轻旋,剑刃上寒光熠熠,似有一条银色蛟龙盘旋其上,姜仪虽不识得此剑来历,也能看出绝非凡品,至少不逊色于自己背上的大夏。 “小宝贝,昨夜就是这个男子伤你的吧,为娘见他眉清目秀,心中甚是欢喜,待为娘吸干他的精血魂魄,制成傀儡行尸,给你当弟弟,陪你玩耍如何?” 棺中发出“桀桀”笑声,尖锐刺耳,似乎对血衣女子的提议很感兴趣。 “死性不改,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姬无禺言毕,瞬息闪到女子身前,一剑刺出,那棺中小儿见姬无禺上前,又是“桀桀”两声尖笑,随即棺材板猛地飞出,与剑尖相撞。 “砰”的一声,棺材板被挑飞,姬无禺也被震得后退两步。 还未等他稳住身形,一道红光从棺中射出,姬无禺见势不妙,激起剑光护住周身,也还是晚了半拍,在红光的压制下连连后退,仅剩招架之力。 “东华生乙木,青龙破阎魔!” 姜仪眼见姬无禺吃亏,双手捏决,掌中迸出一道青光,生生将红光击退,那红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悬停的棺材上,正是昨日被姬无禺击退的尸婴。 尸婴踩在棺中翻涌出的黑气之上,手持短刃,先前那副贪婪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共戴天的仇恨,除了左耳处的伤疤外,尸婴身上还有几处醒目的剑伤,均是拜姬无禺所赐。 “正一道青龙诀!姜兄真是深藏不露。” 姬无禺朝他竖起拇指,赞叹一声,他虽未修习过正一道法,但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姜仪这一招惹怒了血衣女子,她抬手一招,一口敞开的巨大的黑棺出现在她身后,棺中鬼气沸腾,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叫与悲鸣,似乎棺中便是九幽黄泉。 “子母连棺!” 姬无禺盯着那两口一大一小的棺材,神情凝重。 “什么是子母连棺?”姜仪问道。 姬无禺来不及做解释,只见血衣女子站起身,手指前方。 “杀!” 随着她一声令下,棺中鬼气喷涌而出,化作无数凶恶厉鬼,与此同时,尸婴也紧跟着出手,冲向姬无禺。 姬无禺与尸婴再度缠斗在一起,众多厉鬼则绕过姜仪,扑向马车边的守卫。 “这是...看不起我吗?” 姜仪法诀都捏好了,却直接被无视,他扫视一圈,正好对上血衣女子的眼神。 血衣女子朝他抛了个媚眼。 姜仪强忍住恶心,道:“大姐,你好歹先把眼窝里的蛆虫拿掉,把眼球放回去吧。” “我看公子潇洒俊逸,聪慧通达,不似那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无趣男子,不如留下来做我夫君如何?” 她柔言蜜语,嗓音纤细,如果不看脸,听声音应该会是个温婉的江南女子。 姜仪摇头道:“你这话要让晨儿听见,会被活活打死的,我也会被打死的。” “是么?不能与君同眠,是妾身最大的遗憾。” 女子衣袖掩面,轻声啜泣道。 想不到这血衣女子还挺多情的,姜仪正想着怎么接话,可谁知下一秒,女子便愤然拂袖。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伴随着她凄厉的喊声,血衣之下伸出一只白森森的鬼爪,直插姜仪心窝。 “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姜仪惊呼一声,身后大夏出鞘,青光在身前一闪而过,将鬼爪生生切断,他紧跟着前冲一步,握住宝剑,左手快速捏诀,一道火光从掌中轰出。 “南离霞光落,朱雀耀九天!” 浴火朱雀冲向女子面庞,她不闪不避,一口将朱雀吞入腹中。 “咦?” 姜仪心中起疑,火系为鬼祟天然克星,血衣女子却能一口吞下,显然不合常理。 女子不等他再做思索,衣下又是几只鬼爪探出,鬼气翻涌,强横无比。 “西疆杀星起,白虎荡幽冥!” 姜仪大喝一声,持剑硬捍一招,大夏剑刃之上白光跃动,宛如白虎星君一剑破开丰都溟海。 “砰!” 姜仪退出两步,气血翻涌,几只鬼爪在身前消散。 血衣女子纹丝不动,周身连一丝震荡都没有。 姜仪看向一旁还在和尸婴激斗的姬无禺,昨夜还平分秋色的二人,今日则变成一边倒的压制,姬无禺疲于招架,险象环生。 尸婴身上还带着伤,怎么突然这么彪悍。 一定有哪里不对。 心念及此,姜仪施展遁术,闪身来到女子身前,同时将灵力催到极致。 “太微摇动,星布苍穹!” 姜仪左手掌间星罗棋布,灵光闪耀,朝着女子头顶,一掌拍下。 灵力迸发,女子感受到了威胁,仰头喷出一口黑气。 黑云遮天,吞噬星空! 星空进入黑云之中,迅速黯淡,灵力所剩无几,这一招只是虚张声势? 女子还未回过神来,只见姜仪背在身后的右手,已经松开了。 “去!” 姜仪轻喝一声,大夏脱手而出,青色的剑身之上,繁星闪耀。 这才是真正的太微! “不!” 反应过来的女子一声怒吼,已经来不及了,大夏稳稳地插入她身前的小棺材中。 “轰!” 小棺材被一剑轰在地上,翻滚数圈,棺中黑气四散,大夏则被黑气震飞,与此同时,原本占据上风的尸婴发出惨烈的哀嚎,周身仿佛被灼烧般冒着黑烟,愈合的几处剑伤也崩裂开来,姬无禺哪会放过这等机会,剑身荡开短刃,一指点在尸婴胸口,灵力爆发,将尸婴炸飞出去,生死不明。 “啊!啊!” 女子发疯似的惨叫一声,随即抬手掏向姜仪心窝,姜仪虽早有防备,快速后撤,无奈距离太近,胸口还是被抓出几条血痕。 女子逼退姜仪之后,不顾危险,飘向落地的尸婴,把他抱在怀里,不断柔抚,嘴中竟是呜呜的哭声。 看着这一幕,姜仪心中生出不忍。 不过身后的惨叫声,很快把他拉回现实,那些厉鬼还未停手。今早赶来的侍卫们显然道行不及姬无禺的那三名贴身侍从,在厉鬼的围攻下,死伤惨重,死者连魂魄都被啃噬一空,惨烈无比。 数不清的厉鬼源源不断的从棺中爬出。 姜仪与姬无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姬无禺手腕一抖,一条剑光组成的蛟龙盘旋而出,冲向黑棺。 正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凭空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铃声,让空中的蛟龙身形一滞,下一刻,无数的厉鬼便围住蛟龙,将它吞噬一空。 姜仪手腕轻翻,远处的大夏剑飞回手中,他与姬无禺各自持剑,盯着那巨大的黑棺。 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从黑棺后走了出来。 第九章:与子同袍 身影正是昨夜的跛脚老道。 老道左手拿着铃铛,右手则持着一张黑幡。 “姬家小儿,老道我凭借招魂,纳灵二幡纵横天下几十年,视若珍宝,纳灵却在昨夜被你毁去,今日我要让你做这招魂幡下的亡魂,以解心头之恨!” 老道提起昨夜之事,恨得牙痒痒。 “这尸婴与子母连棺是你炼制的?”姬无禺指着老道问道。 “正是出自我这招魂幡之手。”老道嘿嘿一笑,晃动黑幡,言语之间不无得意,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你可知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找到这九阴之体,又是费了多少算计,才在天狗冲月之时,剖下那个尸婴,为了凝练这滔天怨气,我驱使他们父子相残,叔嫂**,那画面,真是精彩呐。” 老道说到这,砸咂嘴,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味什么。 “歪魔邪道,手段如此卑劣,我今日定要杀你,为民除害!”姬无禺怒道。 面对姬无禺的滔天怒火,老道毫不在意,有恃无恐道:“啧啧啧,姬家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我今日可不杀你,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姬无禺冷冷道。 “素闻姬氏有女,美若天仙,有倾城之姿,我原本不信,昨夜得见,方知传言不假,不如我饶你一命,你将她献给我,我必百般疼爱,让她享尽人间情欲之欢,如何?” “你找死!” 姬无禺怒极,银龙盘身,周身爆发出强横的灵力,他以身化剑,一道银光直冲老道而去。 姜仪也同一时间出手,一道青光射向老道,他无法对老道的污秽行径袖手旁观。 面对二人的同时攻击,老道并不慌乱,他轻摇铃铛,只见原本还在远处抱着尸婴的血衣女子瞬息而至,身上血雾沸腾,鬼气大盛,与适才对战姜仪时不可同日而语。 血衣女子闪身挡在老道身前,双手化为黑色鬼爪,虚虚一抓,竟将青,银两道光束牢牢抓在手中。 青光被捏成烟云消散,银光则在鬼爪中挣扎片刻,穿透掌心而出。 血衣女子见状,发出一声骇人的尖笑,随即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红光,与银光纠缠在一起,两道光冲向半空中,灵力与鬼气不断对轰,声震九霄。 留下姜仪与老道大眼瞪小眼。 “年轻人,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你与姬家小儿萍水相逢,没必要为了他以死相拼,你走吧,我不杀你。”老道对着姜仪说道。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对付姬氏一行人无十足把握,实在不愿多生事端。 老道这么说,本以为姜仪能顺势而为,保命为上,谁料姜仪听了这话,将大夏剑插在身前,双手叉腰骂道:“你个老骗子,是不是想等我转身捅我一刀?昨夜就骗我一次,今日休想!” “你胡说,老道昨夜并未与你说半句话,何来骗你之说?况且老道一把年纪了,虽说作恶不少,但说出的话确是言出必践,在道门中也有些名声,你休要信口雌黄,污我名头。” “我呸!你也配谈名头?难怪师傅说道门无道,就是你这种老不死的太多了,来来来,今日我做点好事,送你上路。” 姜仪破口大骂,音量之大,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中。 马车中的万俟萱听到这,噗嗤一笑,道:“小哥哥平日里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对啊,目无尊长,也没有朋友,一身的毛病,你还不离他远点。”白晨认真道。 “路见不平,为友犯险,率性而为,我怎么越来越喜欢他了呢?” 万俟萱想起姜仪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你没救了。”白晨说着,送给她一个白眼。 老道被姜仪骂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还嘴,只得跺脚。 “罢了罢了,良言难劝该死鬼,老道我一并送你上路吧。” 老道说完将黑幡插在身前,掌心往幡上一拍,黑幡兀自转动起来,原本因为老道出现,停滞不动的厉鬼,再度冲向众人,鬼气更甚从前。 十数只青面獠牙的厉鬼将姜仪团团围住,这些鬼魂形态各异,男女老少皆有,怪叫着扑向姜仪。 “起!” 姜仪双手捏决,大夏剑应声而动,在他四周快速穿梭,剑锋过处,所有厉鬼皆化作青烟,这些鬼魂道行低微,触之即灭,但再深厚的灵力,也架不住数量源源不绝,无穷无尽。 “啊...” 姜仪身后又是一声惨叫传来,一名护卫躲闪不及,被打翻在地,随即众多厉鬼一拥而上,瞬间就将那侍卫血肉魂魄啃噬干净。 战况惨烈,连一直在马车中没露面的那名女侍卫,也出来加入了战团,姬无禺的三位贴身近侍道法高强 ,暂时还能支撑,而今早赶来的那十几名护卫就没那么幸运了,在厉鬼的围攻下死伤殆尽,只剩五人还在苦苦支撑。领头的侍卫长浑身浴血,一只胳膊被厉鬼撕扯掉,单手持剑,依旧死战。 “之前那个骑马的老头呢?不是说是个高手吗?”姜仪四下张望,见那老头居然伏在马背上昏睡,任身边血流成河,我自岿然不动。不过怪异的是,那些厉鬼纷纷从老头身边绕过,仿佛视他如无物。 姜仪忍不住朝他喊道:“前辈,你再不出手,你家弟子都要死绝了。” 老头迷糊中抬手挠挠头发,打了个哈欠,继续梦周公去了。 “说好的高手呢?” 姜仪无语,心道:“实在不行,只能让晨儿出手了。” “轰!” 姜仪身边重重摔下一个身影。 姬无禺嘴角淌血,衣衫褴褛,身上还有几处醒目的血爪印,血衣女子飘在半空中,正俯视着他们,脸上尽是轻蔑的神色。 姬无禺站起身,吐掉嘴里的血污,仰头傲然道:“再来!” 那不服输的神情,姜仪似曾相识。 “等等!”姜仪拉住他,指着老道说道:“和她缠斗都是徒劳,此战关键在于黑棺与那个老骗子。” 姬无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姜兄可愿与我一起闯上一闯?”姬无禺说着伸出左手。 “哈哈,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姜仪大笑道,手掌与他重重握在一起。 二人心意相通,同时动身冲向老道。 血衣女子见状,直冲二人而去。 “无夏,拖住她!”姬无禺大喊一声。 “是!”一个沉闷的声音传来,那名魁梧的贴身侍卫奋力一剑,破开眼前重重鬼祟,开出一条通道。 “妖孽休走,与我一战!” 侍卫姬无夏大喝一声,尾随血衣女子而来,与此同时,几道剑光已经奔向她的后心。 血衣女子感受到威胁,回身一爪,将剑光击落,但也误了时机,姬无夏提剑已至,与女子战在一起。 姜仪见此情形心有所感,姬氏一个侍卫,便有如此道法身形,可见三氏九道底蕴之深厚,远超想象,自己倘若还在北号山自得其乐,终将是井底之蛙。 此时也由不得姜仪再做过多思考,转瞬间,那张丑陋的老脸便出现在他眼前。 “太微摇动,星布苍穹!” 姜仪不再隐藏实力,直接一招太微诀轰向老道脸庞,他身侧的姬无禺则是剑锋灵力暴涨,砍向黑幡。 “雕虫小技!”老道摇动铃铛,一道浓烈的鬼气从棺中喷出,挡在姜仪身前,与此同时,远处一道寒光射来,将姬无禺的剑锋荡开。 那是尸婴手中的短刃。 姬无禺后退一步,短刃则飞到黑幡上,一个婴孩正吊挂在上面,朝姬无禺“桀桀”直笑。 这铃铛当真了得,居然将重伤的尸婴直接招了回来,尸婴胸口处之前被姬无禺一指洞穿,此刻伤口处鬼气缭绕,将伤口修补起来。 姬无禺一剑未果,姜仪的太微也被鬼气挡下,老道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还未展开,便凝固了。 一道青光从姜仪身下飞出,紧跟着太微的星云,冲破鬼气,从老道肩头穿过。 第十章:不违本心 “啊!”老道发出一声惨叫,肩头被大夏直接洞穿。 姜仪单论起剑法来,与姬无禺是云泥之别,但这手分身御剑,令姬无禺都赞叹不已。 在姜仪的眼中,他师傅莫凌渊是个十足的老阴货,斗法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经常把姜仪折腾得死去活来。正是由于这特殊的历练,养成了姜仪斗法中一步三算的习惯,这次正好给了那老道一个大大的惊喜。 老道被阴了一剑,心头大怒,他疯狂摇动铃铛,血衣女子和尸婴身上再度爆发出冲天的鬼气,这使得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姬无夏顿时乱了阵脚,几招过后,便鲜血淋漓。 尸婴找上姬无禺,这一对冤家看来是不死不休了。 又只剩下老道和姜仪对视。 “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今日我要将你剥皮抽筋,啖肉饮血,方能罢休!”老道恶狠狠地盯着他道。 “啖肉饮血,你口味还挺别致的。”姜仪调笑道,他打不打得过两说,嘴上是肯定不能输的。 “看你猖狂到几时!” 老道单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身后的黑棺中,慢慢爬出一个手持兵器的身影。 “咚!” 身影站定,将手中的长戟重重砸在地上,竟是个魁梧将士,身覆重甲,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头盔下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丰都将官裴勇在此,何人唤我?” 老道从怀里掏出一张血色文书,托在掌中,道:“血契在此,恭请将星驾临。” “既有血契,汝有何诉求?” “杀人!”老道指着姜仪。 裴勇打量姜仪一眼,道:“此非常人,待吾招来八方卫守,将他擒杀!” 裴勇说完,重重地跺了下手中长戟,黑棺只中,人影晃动,又有身影准备爬出。 “这黑棺竟然能连通丰都?” 姜仪不敢大意,伸手召回大夏,准备迎敌。 当然,姜仪也随时做好了叫救命的准备。 “哈...呼....” 马背上昏睡的老头,这时忽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睁开双眼。 老头瞟了眼裴勇与黑棺,淡然道:“你越界了。” “你是何人?”裴勇长戟指着老头问道。 老道见那老头醒来,神情紧张,左右张望,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老头并不想多说什么,他轻轻地拍了下绑在马上的剑鞘。 “去!” 声音不大,却震在所有人心间,激荡不已,马车中的白晨也忍不住,掀起了帘子,万俟萱则皱了皱眉。 一道耀眼的亮光闪过姜仪眼前,穿透裴勇之后,轰在黑棺上,剑威之盛,为姜仪生平仅见。 “轰!” 黑棺瞬间被炸成齑粉,而自称丰都将官的裴勇,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打得神形俱灭。 老道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手中铃铛四分五裂,将他手掌炸飞,而随着黑棺被打碎,那些厉鬼失去了鬼气来源,纷纷惨叫着化作青烟消散。 还在与姬无禺,姬无夏缠斗的血衣女子和尸婴,在黑棺碎裂瞬间,身上鬼气迅速衰减,甚至尸婴身上的伤口都尽数裂开,血衣女子见势不妙,卷起尸婴,化作一团黑烟,躲入黑幡之中。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姜仪只是稍稍愣神,他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紫微仙起,星破北极!” 姜仪闪身来到老道身前,一掌印在他胸口,掌间紫光闪耀。 防备不足的老道被打飞出去,周身萦绕的护体鬼气被击得四散。 脱离了战局的姬无禺也看出这是必杀的好机会,紧随着姜仪出手,一剑劈向黑幡。 眼见自己宝物就要毁于一旦,重伤的老道硬撑着直起半身,衣袖一卷,将黑幡收回袖中,堪堪避过姬无禺的剑锋。 “你们姬氏欺人太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老道拼尽全力大喊一声,见姜仪剑尖白光晃动,心中大骇,赶忙捏碎身上挂着的一个黑瓶,顿时周身黑烟四起,老道消失不见了。 姜仪与姬无禺正准备寻着鬼气痕迹追击,身后传来那老头的声音:“不必追了,我这一剑毁了他四十年道行,没了九幽铃,他根本压不住那对母子,被反噬只是时间问题。” 弄兵者死于刀剑,弄鬼着死于幽冥,天理定数而已。 听了老头的话,姬无禺停下脚步,回身朝他恭敬施了一礼:“多谢叔公出手相助!” 老头言语间依旧淡然:“我并非为了助你,是他过了界限,有违天道,否则我不会出手的。” “无论如何,叔公都救了我们。”姬无禺弯腰施礼,不敢起身,其余所有侍卫也跟着朝老头行礼。 只有姜仪一人很突兀的站着,不过以他的脸皮,没啥心理负担。 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姜仪一眼,便也不再搭理其他人,抱着酒壶自顾自喝起酒来。 姬无禺等人似乎也习惯了老头的做事风格,行完礼之后,开始收拾战场残局。说是收拾,其实也没太多需要做的,除了浸透土地的鲜血外,只剩下零星 残肢断臂,其余皆被厉鬼啃噬。一众护卫仅剩下四人,还各个带伤,受伤最重的侍卫长断了条胳膊,躺在地上,全身上下血肉模糊,眼看没多少气了,他见姬无禺走过来,挣扎着想起身行礼。 姬无禺蹲在他身边,按住他的身子,轻声道:“不必行礼了。” “属下无能,让少主身陷险境,请少主责罚。”侍卫长一字一顿,费力道。 “你们尽力了,不用自责,是我带你们进的险境,该受罚的其实是我。” “属下时日不多了,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少主答应。” “你说,只要我姬无禺能做的,一定办到。” “我女儿还小,以前一直没机会陪她,我不想入轮回,少主能否带我的魂魄回淮南老家,哪怕当个孤魂野鬼,我也想陪着我女儿,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生子。”侍卫长一口气说完这些,似乎是拼尽了所有力气,他双目圆睁,紧紧握着姬无禺的手。 “人死归丰都,是道盟,昆仑,丰都三界共立的准则,私留魂魄,犯了大忌。”姬无禺说到这,停顿了下,他看到侍卫长眼中的光彩在慢慢消失。 “但是,我答应你,放心吧。”姬无禺接着说道。 “多谢少主!” 侍卫长说完这几个字,缓缓松开了手,含笑而逝。 姬无禺站起身,怅然若失,过了好一会,才转头吩咐姬无秋道:“带着他的魂魄,我们转道去淮南。” 姬无禺交代完毕,转过身,见姜仪站在身后。 “你下次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听了你前半句话,我差点一脚踢你屁股上。” “姜兄,你有所不知,非是我不近人情,这事其实很麻烦。” “再麻烦,有些事也属于情理之中,法理之外的吧,我只知道,做事情,不可有违本心。” 姬无禺听了他的话,思索良久,然后正了正褴褛的衣领,朝姜仪深施一礼:“受教了,多谢姜兄!” “我只是随口一说,也不一定对,你听听就好了,哪有那么多礼数。”姜仪连忙将他扶起。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谢姜兄今日仗义出手。” “你我既是朋友,这种事就更不需要谢。”姜仪这一战仅仅是胸口处中了一爪,伤口不深,比起姬无禺来可好太多了。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请姜兄指教。” “请讲。” “姜兄既然道法如此高深,昨夜为何要装睡呢?”姬无禺神情严肃地问道。 “这个......我一个男人孤身在外,当然要保护好自己。”姜仪一边回答,一边偷瞄姬无禺的反应。 姬无禺盯着姜仪的眼睛,身上隐隐有灵力流动,这让姜仪原本嬉笑的表情也警惕起来。 片刻之后。 “哈哈哈...”姬无禺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这是...刚脑子被打坏了?”姜仪吃不准他的套路。 “吓唬你一下,谁让你刚想踢我屁股来着。”姬无禺很是喜欢看姜仪这吃瘪的表情,又大笑了一会,背着双手,悠悠离去。 “我是真的很想踢你屁股!” 姜仪看着他的背影,恨恨说到。 第十一章:风华绝代 姜仪协助姬无禺等人把残存的尸首收拢起来,就地掩埋,又将几名伤者包扎好,腾出一辆马车给他们休息。姬无夏最后为了拖住血衣女子,身受重创,也被安排进马车中休养。 这么一来,一共四辆马车,姬无秋与另一名女近侍姬无冬各驾一辆,一名伤势较轻的护卫驾驶一辆,姜仪这辆,就只能自己上了。 队伍整拾好了,准备重新出发,在这之前,姜仪还是要回车厢中与一直没下车的两人打个招呼。 姜仪刚掀开门帘,探进去半个身子,就差点被两个女的扑倒。 “哥哥,你受伤了!” “小哥哥,你怎么了?” 二人看着姜仪胸前的伤口同时惊呼一声,虽说伤口刚刚在外头已经包扎过了,只是还有点轻微的渗血。 “我这小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哎...不是,你俩要干嘛?” 姜仪话音未落,就被二人合力推倒,白晨与万俟萱这次倒是默契十足,一人一侧,开始紧张地检查起他的伤势。 “我就这一处伤口,其他没事,哎...晨儿,别薅我头发,我脑袋好得很,哎哎...萱儿,你手别往下了...” 二人不顾姜仪强烈反对,直到将他里里外外,彻彻底底检查一遍,才放过他。 “你们...比刚才那个血衣女鬼凶多了。” 姜仪苦笑地看着披头撒发,衣衫不整的自己。 “对啊,你刚碰我哥哥干嘛,手还往...往那边放,真不害臊。”白晨搂着姜仪的胳膊,朝万俟萱喊道。 见姜仪没有大碍,白晨又亮起了矛头。 万俟萱不甘示弱,搂着姜仪的另一条胳膊,道:“我担心小哥哥,检查一下怎么了?再说我和小哥哥两情相悦,你一个做妹妹的在边上不觉得碍眼吗?” 白晨听了这话两眼冒火,姜仪见状连忙将双手抽出,拉着白晨道:“晨儿乖,到了洛城带你吃好吃的,不许胡闹啊。” 姜仪生怕白晨对万俟萱动起手来,万俟萱就算身上有再多的秘密,估计也扛不住揍。 “还有你,也不许胡闹,乖乖车里坐着。”姜仪同样也不忘告诫下万俟萱。 “那我要乖乖的,你也会带我吃好吃的吗?” “这个...到了洛城我们再说吧,我现在要出去赶车了,你俩好好待着。”姜仪迅速终结了这个话题,不敢再聊下去。 “我出去陪你。”两女异口同声道。 “不行,你俩就在车里待着,谁要是出来我就生谁的气。”姜仪对她们的提议果断拒绝。 二人见姜仪表情严肃,怕他真的生气,便不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 “总算安全了!”姜仪心中长舒一口气,女人果然比妖魔更难搞。 车队重新开始行进,没了跛脚道人的设计,几辆马车不一会便回到官道之上,往洛城方向一路前行。行至天黑,众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山丘,扎营歇脚。 姜仪三人在自己的马车旁点起一堆篝火,离他们不远处,姬无禺与姬无秋也燃起一堆火焰,除了他俩外,其余人均在马车中休息,而那个老头则一人抱着酒壶,找了个远离火堆的树底下,靠着树干酣睡。 姜仪正准备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见其中一辆马车门帘掀起,一袭红衣进入眼帘。 红衣佳人,凤眼朱唇,低眉浅笑,倾国倾城。 红衣女子在姬无冬的搀扶下,优雅地走下马车,见姜仪正盯着自己看,她微微颔首,算是见了个礼。 “我们三个站一起谁最好看?”姜仪耳边飘来一句话。 “当然是她...” 姜仪顺嘴答道,却猛地一个激灵,他感觉到身后两股强烈的杀气。 “呃...我去找点吃食,马上回来。”姜仪不敢回头,连忙开溜。 “哼!” 姜仪身后同时响起两人的跺脚声。 姬无禺见红衣女子下车,走了过去,二人低声交谈几句之后,红衣女子在姬无冬的陪同下,绕着马车四周踱步而行。 姜仪在这时走了过来,姬无禺见他似是询问的目光,便开口道:“那是我姐姐,姬希音,嫌车里沉闷,出来走走。” “原来是你姐姐,确是风华绝代,美艳不凡,只是这周围夜色沉沉......” “我已勘察过了,四周并无危险,姜兄不用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姜兄你这是?”姬无禺见他神色尴尬,好奇道。 “那个...贤弟...你有吃的吗?”姜仪压低了声音。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姜兄这次怎么如此拘束。”姬无禺大笑,转头吩咐姬无秋道:“快给姜兄拿些干粮过来。” 姬无秋往姜仪怀里塞了满满一大包。 “干粮有得是,姜兄不够尽管开口。” “多谢贤弟。”姜仪有些拘谨,脸色微红,又惹得姬无禺一阵大笑。 姜仪偷偷看了眼姬希音的方向,见她并未留意火堆边的动静,神态才恢复正常。以他的脸皮岂会介意开口要吃的,只是不想让姬希音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不知为何,他看见姬希音,心间总会有种莫名的悸动。 不过这话可不能同姬无禺说,不然就不单单是落个笑柄那么简单了。 姜仪拿着干粮回去,白晨与万俟萱还在生他的闷气,都不想搭理他,各自拿了份吃食,万俟萱回到马车中,白晨则靠坐在车轮边。 姜仪没讨到好,只得独自坐在火堆边上吃起干粮。 微风轻挲,皓月当空。姜仪抬起头,正好见姬希音走到前方一座小山坡上,衣袂飘飘。 姜仪伸出手掌,似将那月光下的曼妙身姿托举在掌间。 掌间芳华动,月下仙子舞。 姜仪如痴如醉。 “姜兄!” 姬无禺拎着两壶酒,走了过来。 姜仪老脸一红,正了正身姿,仿佛做坏事被当场逮到一般。 姬无禺似乎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妥,他坐在姜仪身侧,把酒递给他。 姜仪与他酒壶轻碰,仰头一口灌下,一股灼热绽放在喉间,辛辣无比,却是回味无穷。 “咳咳!” 姬无禺烈酒入喉,反应强烈,看这情形,平日里应该也不是嗜酒之人。 “多谢姜兄今日出手。” “你我二人今日也算生死之交,何必言谢。” “姜兄正一道法精纯无比,不知出自何人门下?” “其实我真不知道,我自小山中修道,师傅教什么,我便学什么,你说的正一道,我从来都没去过。” “想必是正一道极为厉害的隐修,不然姜兄如此年纪,道法不可能如此高深。” “你比我年轻几岁,道法却在我之上,这么说起来,你的师父也应该是厉害的人物吧。” 姬无禺听了这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昨夜与今日的两次袭杀,其实都是冲我来的,姜兄就不好奇吗?” “在世间行走久了,谁没有几个仇家,有什么奇怪的。” “万一我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呢?你想过没有,你今日问都不问,便出手帮我,也许是在助纣为虐。” 姜仪没有半分犹豫,就答道:“我相信你。”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姬无禺大笑一声,又喝了口酒,接着道:“那你不好奇我的身份?” “不好奇,我认朋友,与你是什么身份,并无关系。”姜仪笑着摇摇头。 “并非我想隐瞒,只是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姬无禺低着头,轻声道。 “那便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 姜仪说着将酒壶递到他眼前,他其实也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况且二人不日就要分别,没必要多生事端。 “明日愁来明日忧!” 姬无禺重重与他酒壶相碰,二人相视大笑一声,仰头痛饮。 第十二章:分道扬镳 二人你来我往,没一会功夫,酒壶就见底了。 “无秋,拿酒!” 姬无禺满脸通红,招呼上酒。 “你这出趟门,居然还备这么多酒,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姜仪打了个酒嗝道,他平日里也不常喝酒,如今一壶酒下肚,眼前已是迷蒙一片。 “我叔公好酒,这都是为他准备的,今日正好便宜你我二人。”姬无禺说话间,姬无秋将两缸酒搬了过来。 “你我二人,一醉方休!”姬无禺将封口撕开,递给姜仪。 “好,一醉方休!” 姜仪也豁出去了,与姬无禺月下痛饮,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二人最后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只知最后各自抱着个空酒缸,沉沉睡去。 第二日,姜仪从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 白晨与万俟萱早已气消,见姜仪宿醉惨状,白晨温柔地给他揉太阳穴解乏,万俟萱则打来河水,用贴身手绢为他擦脸。一旁的姬无禺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幅景象,悄悄给姜仪竖了个大拇指。 然而个中滋味只有姜仪自己知晓。 众人继续上路,一路无话。 到了傍晚,点起篝火,在一个河谷边歇脚过夜,安顿完毕后,姬无禺拎着两坛酒又来了。 “走一个?” “走!”姜仪重重点下头。 白晨与万俟萱对视一眼,自觉地让开位置,回马车中休息,二人经过两日相处,虽说还是彼此无话,但起码不会针锋相对了。 姜仪与姬无禺又是一场宿醉。 如此反复三日,到了第四日中午,已经能够隐隐看见洛城城头了。 车队靠在路边稍做休息,姬无禺来到姜仪马车前。 “姜兄,下午我们便能入城,不知姜兄入城之后作何打算?” “先将萱儿送回家,后面的行程,还需与我妹商议。”姜仪跳下马车,二人并排走在路边的树林中。 “我家在洛城中有些家产,不如姜兄在我那先住几日,再定去留?” “住宿就不必了,我与晨儿也还有要事处理,他日若有机会,你我再聚。” 姜仪嘴上这么回答,心中想的却是:“不能去,打死都不能去,实在是喝不动了,这要到了他的地盘上,还不得被他玩死!” 姬无禺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勉强,二人提前做了话别,回到车前,姬无禺招招手,姬无秋拿着一个包裹过来。 “这有一些盘缠,你带着路上用,这辆马车也留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姜仪嘴上说着不要,手却很诚实地接过包裹,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既然推辞,那就算了吧。”姬无禺说着伸手去拿包裹。 “哎....我是说,你怎么好意思拿回去的。”姜仪手上攥得紧紧的。 姬无禺哈哈一笑,几日相处下来,他对姜仪的脸皮已经有了充分了解。 “姜兄,保重!”姬无禺双手抱拳,郑重其事。 “你也是,保重,来日再会!”姜仪收起玩闹,抱拳道。 “再会!” 漆黑的城墙在眼中越来越清晰。这是一座大城,城头上的守城士兵手持长矛,威风凛凛,还未入城,城外便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可见洛城之繁华。 城墙下有几名骑马的灰衣人,远远地看见车队,纵马疾驰而来,拦在车队之前,几人翻身下马,纳头便拜。 “见过少主,少主受惊了!” “起来吧,带路。”车中的姬无禺淡淡说到。 “是,少主!” 几人应声,骑马在前领路,车队驶入洛城之中。 洛城真不愧为中原大城,楼高巷宽,商铺林立。入了城门,沿街的叫卖声就没停过,白晨忍不住掀开窗帘张望,发现好多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 白晨被叫卖声吸引,万俟萱却没有任何反应,相反,自从进了城,她便有些忧心忡忡。 “萱儿,你叔父家往哪个方向走?”姜仪见前方是个十字路口,喊万俟萱指路。 “呃...往东。” 万俟萱见前面的姬家人马准备往西而去,便指向相反方向。 自此分道扬镳。 姜仪看着姬希音乘坐的马车往西而去,心中竟有些失落。 三人转向城东,这也是一条繁闹的街区,马车顺着街道一路往东。 “就是这。”万俟萱忽然指着路边说道。 “吁...” 姜仪叫停马车,看着路边的牌匾:“同兴客栈...你叔父家是开客栈的?” “当然不是,我们在这住宿休息,我叔父会来接我的。” “当真?”姜仪满脸不信,这比他昨日喝多了和姬无禺说的话还扯。 “当然是真的。”万俟萱话虽如此,底气却有不足。 “好吧,那就住这。”姜仪觉得有些古怪,可自己既然答应了送万俟萱去投她叔父,现在把她扔下也不合适。 姜仪三人下车,将缰绳递给门口候客的小二,又开了三个房间,在同兴客栈安顿下来。 三人的房间并排着,在二楼靠着街景的一侧,白晨与万俟萱各自挑了左右两边的房间,将中间的留给姜仪。 房中陈设简单,但窗明几净,对于姜仪这种风餐露宿多日的人来说,已经很知足了。 姜仪将随身的包袱放下,一把扑倒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带着淡淡的阳光味,姜仪抱着枕头,竟有点怀念北号山慵懒的暖阳了。 “小哥哥,我们出去逛逛吧,外头可热闹了。”万俟萱欢快地推开门,冲了进来,却不料正好看见姜仪抱着枕头沉醉的一幕。 “啊!!!” “小姑奶奶,你小点声,你冲进我房间,然后你尖叫,这是什么套路?”姜仪双手捂住耳朵,无奈道。 “我冲进来就看见你抱着个枕头,还那种表情,我以为你在...你在...”万俟萱红着脸,扭捏解释道,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以为我在干嘛?你刚才尖叫声不是很大吗?现在怎么声音这么小,这话不说清楚会死人的。”姜仪说话间看见白晨斜靠在门边,悄悄咽了口唾沫。 “反正就是以为你那个样子,哎呀,不说了,羞死了。”万俟萱低下头,脸颊通红。 “行行行,你别说了,再说我就当场去世了。”姜仪赶紧止住她的话头,白晨那眼神已经要杀人了。 见万俟萱不再说话,姜仪心中长舒一口气,装腔轻咳两声,道:“你俩不在自己屋里待着,过来干嘛?” “我想出去玩1” 二人异口同声道。 “想玩你们自己下去啊。” “你陪我一起!” 二人几乎又是同时开口。 “这默契,你俩是亲姐妹吧。”姜仪心中愤愤然,却不敢表现出来,他斟酌一会,道:“带你们出去可以,但是你俩必须听我的,也不许拌嘴,听到没有?” “好呀!” 二人连连点头,喜笑颜开。 姜仪其实自己也想去逛逛,在山上待久了,总会憧憬繁华的都市。原本师傅给的盘缠微薄,以为这一路都会风餐露宿,节衣缩食,可谁知遇见姬无禺,还得了一大笔银子。 不去挥霍下都对不起人家的好意。 打定主意,姜仪带着二人来到集市上,三人瞬间被各种新奇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五颜六色的风车,栩栩如生的糖人,还有各式的糕点,饰品,琳琅满目。 姜仪三人从街头逛到街尾,品尝各种美食,这次白晨与万俟萱倒似真有默契一般,没有任何拌嘴,这让三人的相处看起来也不会很尴尬。 “我觉得这簪子挺好看的,适合你俩。” 姜仪在一个小摊前停住脚步,拿起两根翠玉簪子,这两根都是由粗糙玉石打磨而成,品相一般,还有不少杂质。 “这个...适合我吗?”万俟萱迟疑道。 “当然,你看这上面的纹路多特别。”姜仪指着簪子上面的黑色杂质,一本正经。 “那我也要!”白晨在一旁开口。 “行,你俩等我会。”姜仪说着来到摆摊的小哥身前。 “哥们高啊,我摆摊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人把瞎话说得这么认真。”小哥竖起拇指。 “少废话,多少钱?” “一两银子一根,两根一共二两银子。” “你怎么不去抢,五十文。” “这可是上好的青玉,虽说有点杂质,但品相还是很好的,怎么的也值...” “四十文!”姜仪打断小哥的话。 “不是哥们,咱这个玉...” “三十文!”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五十就五十吧。”小哥摆手道,生怕姜仪改变主意。 “谢啦!”姜仪嘿嘿一笑,摸出五十文塞到小哥手里。 “这么抠的人,怎么会有两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小哥看着姜仪的背影嘀咕着。 第十三章:诏令九州 姜仪回到二人身边,将簪子递给她们,道:“这送给你俩了。” “谢谢哥哥!” 白晨开心地接过一根,就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 “萱儿,你不喜欢吗?” 姜仪见万俟萱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神色复杂,有点心虚。 “萱儿很喜欢,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给我送礼物,我太开心了。”万俟萱言语有些激动,眼中泛着泪花,看得姜仪莫名的心疼。 “好了,一根簪子而已,快戴上看看。” 姜仪拉过她的手,将簪子放在她手心上。 万俟萱带上玉簪,在姜仪身前转了个圈,裙摆飞扬。 “好看吗?” 万俟萱眨巴着眼睛,一脸期待。 “不是好看,是美!”姜仪回答故作深沉,其实心中小鹿已经快被撞死了。 “小哥哥讨厌,又逗我,不理你了。”万俟萱佯装生气,娇嗔道。 “我呢我呢,哥哥,我好不好看?” 白晨也戴好了玉簪,拉着姜仪的手撒娇道。 姜仪上下打量一眼,白衣胜雪,玉面娇颜,再配上碧绿的玉簪,宛若瑶池仙子下凡。 “清丽脱俗,不染凡尘,美极了!” 白晨听到这般赞扬,心满意足,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小哥哥,那我俩谁更美一点?”万俟萱狡黠一笑,抛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姜仪心中一个咯噔。 “对呀哥哥,我俩谁更好看?”白晨也开口凑热闹。 “这个...你俩都饿了吧,隔壁有家酒楼,我请你俩大吃一顿。”姜仪语速极快,拉起二人一路小跑。 只能用好吃的堵她俩的嘴了。 万幸万俟萱与白晨没再追问这个问题,刚提出来似乎也只是为了逗逗姜仪,不过心有余悸的姜仪还是点了满满一大桌的菜,三人饱餐了一顿。 日头西斜,姜仪三人挺着浑圆的肚子回到客栈。连日赶路困顿不已,三人也没有再闲话其他,早早就洗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姜仪觉得鼻头一阵瘙痒,他迷糊间用手抓了一把,手中空无一物,身旁却传来“咯咯”的欢笑声。 姜仪双眼睁开一条缝,一个清丽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萱儿,你就这么进我房间,很危险的。”姜仪说着看了眼万俟萱身后桌面上摆着的大夏。 “很危险么?” 万俟萱弯下腰,几乎快贴到姜仪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脸颊,姜仪心中火焰升腾。 “很...很危险。” 姜仪竟有些结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咳咳!”门外适时地响起了两声咳嗽。 万俟萱咯咯一笑,直起腰道:“你的好妹妹一直守在门口,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姜仪听了这话暗舒一口气,心中却隐隐有些失落,不知道该不该感谢白晨,他只好转移话题掩饰尴尬。 “你大清早的叫我干嘛呢?” “今天天气可好了,小哥哥陪我去踏青吧。” “踏青?你叔父今天不来接你吗?” 万俟萱闻言低下头,神色落寞道:“小哥哥是不是嫌我烦了,要赶我走?” “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怕你叔父来了找不到你着急吗?”姜仪赶忙解释。 “我叔父明日会来接我的,你放心吧。” “明日?你怎么知道?”姜仪有些纳闷,昨日到了洛城之后,也没见万俟萱和其他人有过联系,她怎么知道是明日。 “反正就是明日,你今天可以陪我去走走吗?”万俟萱轻轻拉着姜仪的衣袖,楚楚可怜道。 “好吧,你想去哪?”姜仪想起明日要离别,心中还是很不舍的。 “去城南的五峰山,听说那里景色可美了。”万俟萱听到姜仪答应,又开心起来。 “那......”姜仪有点迟疑,不知道白晨愿不愿意去。 万俟萱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拽着他的手就往门外拉,边拉边说道:“我已经和晨妹妹说过了,她也一起去,放心吧!” “哎哎...可我衣服还没穿好!” 姜仪哭笑不得。 三人带了些干粮和水,便出城往南而去,五峰山山明水秀,春意盎然,是个踏青的好去处。三人一路畅玩山水,十分尽兴,天黑了才回到客栈。 一位高瘦侍卫站在客栈门口,见姜仪等人归来,迎上前去。 “见过姜公子!”那侍卫行了个礼。 “原来是无秋兄,这是在等我吗?”姜仪回礼道。来人正是姬无禺的贴身侍卫姬无秋。 “正是,我家公子明日便要离开洛城,特命我来向姜公子辞行,我家公子说,为了避免离别太过伤感,就不亲自过来了。” “是么?他是不是酒还没醒,不敢来。” “呃...姜公子能和我家公子做朋友,果然不是一般人。” “哈哈,劳烦转告小禺,下次我去岭南找他接着喝。”姜仪某天晚上和姬无禺酒醉闲聊之时,嫌姬兄的称呼不太文雅,便自作主张称呼他为小禺。 姬无秋点点头,道:“届时必定恭候大驾,今日公子命我过来,还有一物让我交予姜公子。” 姬无秋说着拿出一枚黑色令牌,递给姜仪。 这是一枚宝剑样式的令牌,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剑身上用朱漆刻着一个姬字。 “这是?”姜仪拿着令牌来回翻看,甚是新奇。 “此乃我姬氏九州诏,凭此可调动姬氏九州一十八道人马钱粮,以供驱使,我家公子将九州诏赠予姜公子,防备不时之需。” “九州诏?一剑诏令九州吗?” “那是自然,我姬氏与轩辕道一起,皆是传自轩辕黄帝,当有诏令九州之尊。”姬无秋说到这仰起头,神色傲然。 “嘿嘿,那这九州诏真是好东西,小禺送我这么贵重的礼,我怎么好意思呢。”姜仪说着自如地将九州诏收进袖口, 姬无秋见怪不怪,应该是已经提前了解过姜仪的为人了。 “九州诏送到,我便先告辞了。” “有劳了,再会!” 送走了姬无秋,三人往客栈内走,万俟萱跟在姜仪身后,欲言又止。 “萱儿,你怎么了?从五峰山回来就有些闷闷不乐。”姜仪停下脚步问道。 “我明日也要离开了。”万俟萱低头,搓弄着自己的手指。 “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姜仪安慰道,他心中虽多有不舍,可万俟萱来历成谜,不可能长期带在身边。 “以后?可能没有以后了。”万俟萱轻声道。 “你说什么?”姜仪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会想我吗?”万俟萱抬起头,盯着姜仪的眼睛。 “会!”姜仪斩钉截铁地点头答道。 “我也会想你的,这样就够了。”万俟萱这话是说给姜仪的,又像是说给自己的。 “你有心事吗?”姜仪见她如此说话,忍不住问道。 “现在没有了。”万俟萱展颜一笑,接着对姜仪道:“小哥哥,我很开心能够认识你,认识你这几天,比以前加在一起都开心。” “这是在道别吗?”姜仪笑问道。 “算是吧,好了,我要回房间休息了,小哥哥再见。” 万俟萱朝姜仪挥挥手,也不等姜仪说话,便径自离去,留给姜仪一个洒脱的背影。 万俟萱带着笑,却有泪珠从脸颊滑落。 第十四章:剑踏长歌 姜仪心中纠结,不知如何安慰万俟萱,只得看着她离开。 “哥哥,万俟姑娘好像很喜欢你,要不我们把她带上?”白晨感觉到姜仪的情绪变化,试探着问道。 “带上她?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可是哥哥喜欢呀。” 姜仪摸摸白晨的脑袋,道:“还是算了吧,我们不是一路人,终究走不到一起的。” 白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次日上午,姜仪从睡梦中醒来,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昨日五峰山游览一天,又累又乏,这个懒觉总算补回来点精神。 “也不知道萱儿今日几时走,先去和她道个别吧。”姜仪自言自语着从床上坐起,转头看见大夏之下似乎压着个东西。 姜仪将大夏挪开,发现下面压着的是张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小哥哥,我走了,能够遇见你我非常开心,以后就算你再也看不见我了,也希望你不要伤心,要记得我最好看的样子。 信上没有落款,但姜仪一眼就知道是万俟萱写的。 “字真丑啊,比我的还丑。” 姜仪笑笑,万俟萱连当面道别都不愿意,应该也是怕伤感吧。不过世界虽大,真想见个人对于修道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怎么会再也见不着呢? 这小丫头在说什么胡话。 姜仪把信纸叠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又回到桌边,把信纸摊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姜仪把信上的内容反复读了几遍,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挠挠头,袖口来回晃荡,是收在袖中的九州诏。 九州诏?对了,姬无禺是今日离开洛城的吧。 姜仪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划过,却又抓不住。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扶摇观,老道,血衣女子,洛城......,几日来的景象一一在他脑中闪现。 “糟了!”姜仪心头一紧,脱口而出。 他冲出房门,直奔白晨房间。 白晨正趴在窗边,看着街上早市的人来人往,被冲进来的姜仪吓了一跳。 “哥哥,你怎么也不敲门。” 白晨白了他一眼。 “晨儿,十万火急,帮我救个人!”姜仪焦急道。 “好!” 白晨站起身,一口答应。 洛城城南十里,五峰山脚。 姬无禺一行人正沿着山脚官道缓缓前行,这次在洛城修整,车队又添加了十几名护卫,这些护卫分布在车队四周,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姬无禺这次单独骑了匹马,与姬无秋并排走在最前端。 忽然,一直落在车队末尾的老头从马背上直起身,睁开了双眼。 “吁...”老头轻声勒住马蹄,其余护卫见状,也纷纷停下脚步。 姬无禺轻夹马腹,缓缓来到老头身侧。 “叔公,怎么了?”姬无禺开口问道,出门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见老头双眼瞪这么大。 “有人来了。”老头淡淡答道。 “禺儿明白,我来应对。” 姬无禺灵力外放,片刻之后,他皱了皱眉,四周除了微微山风,感应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这个你对付不了,待着不动就行。”老头说完抚摸着挂在马背上的剑鞘,这把名为“问道”的宝剑,已经陪了他五十年了。 姬无禺点点头,收回灵力,准备作壁上观,叔公说他对付不了,那就是真对付不了,他没有任何要逞强的想法。 山风拂面,姬无禺通体舒泰,没有察觉到有一丝异样正在逼近。 就在风平浪静之时,老头猛然一拍剑鞘,寒光掠过姬无禺胸口! 姬无禺还未回过神来,耳边只听得一声脆响,胸前不远处灵力炸开,差点把他掀下马去。 若不是老头这一剑阻拦,姬无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当胸穿透。 老头的问道撞开这必杀的一剑,飞向空中,正在此时,老头忽然开口,高声吟唱起来: 日出东山沧海平 月辖群星列阵行 风御祥云引北斗 剑踏长歌破七星 问道剑在空中霞光绽放,众人目眩之时,耳边隐隐还有仙乐飘飘。 老头吟唱完毕,双手捏决,轻喝一声:“破!” 姬无禺身侧闪过几道霞光,紧接着响起一声闷哼,鲜血从空中洒落,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跌落在地。 那人一身黑衣,面带黑纱,跌落在地之后只能微弱挣扎,已然遭到重创,身下土地被溢出的鲜血染得殷红。 此人竟然能隐匿在风中,自己却没有丝毫察觉,姬无禺想起来一阵后怕。 “叔公,这人是谁?”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头说着抬手,正欲召回问道,却见天外一道白光袭来! 老头脸色大变,指尖猛然点出,问道冲向白光。 “砰!” 问道被炸飞,白光只是稍稍迟滞,又接着落下。 老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接住问道,一剑递出。 霎时间,霞光漫天,剑势如瑶台长歌般连绵不绝,这才是轩辕八剑第六式,剑踏长歌的真正风采。 包括姬无禺在内的姬家剑修,无不被这一剑折服。 白光毫无畏惧,直直撞入漫天霞光中。 “混元开天,大道无形!”白光中,一个声音娇喝道。 “轰!” 霞光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仙乐也戛然而止,这动摇天地的对撞,将姬家众多护卫直接掀下马去,只剩姬无禺,姬无秋二人还能勉强维持身形。 老头被打落地面,他仗着一身强横的修为,双脚平稳落地,只是把脚下砸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光芒消散,天地归于沉寂,白光卷着重伤的黑衣人不知所踪。只有混乱的马队,残留的鲜血,与老头脚下两个深坑才能证明,刚刚这里经历过一场不亚于入道者的对决。 “正一道混元诀,龙虎山果真是能人辈出。”老头看着天外,喃喃自语道。 “叔公,您没事吧。” 姬无禺翻身下马,赶到老头身边。 “没事,只是你想走的路,似乎越来越难了。”老头的话意味深长。 姬无禺语气坚定道:“我会走下去的。” “你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吗?” “呃...知道。”姬无禺沉吟片刻道。 “不追上去问问?” 姬无禺摇摇头:“并不想。” “这是为何?” 面对老头的问题,姬无禺看向不远处的五峰山,似乎那个人就站在那,能听见自己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何必深究,我只要自己做的决定,不违本心就可以了。” 老头听了他的回答哈哈一笑:“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姬无禺闻言大喜,连忙朝老头施礼:“多谢叔公!”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仅仅是有点喜欢你而已,我依旧不会插手你们争夺家主之位,这一路还是按照约定,不到生死关头,我不会出手的。” 被老头浇了一盆冷水,姬无禺并不沮丧,反而又施一礼,道:“多谢叔公的不插手与救命之恩。” 老头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你小子,又让我多喜欢了一点。” 第十五章:生死之间 姜仪站在五峰山的山林间,透过林叶的间隙,看着姬无禺一行人重整马队,渐渐走远,心中五味杂陈。 姬无禺最后说的话他都听在耳中,可是他却没有其他选择。 一袭白衣轻轻落在他身后,将怀中抱着的人放在地上,姜仪回头,见白晨的衣裳被染得血迹斑斑。 “晨儿,你没事吧。”姜仪关切道。老头那一招剑踏长歌,就算有十个姜仪,也会成齑粉。 “我没事,她比较要紧。”白晨揭开面纱,露出万俟萱苍白的脸庞。 姜仪正要俯身探查万俟萱的伤势,白晨身形忽然一个踉跄,转头呕出一口鲜血。 “晨儿!” 姜仪惊呼一声,箭步冲上前去抱住白晨,只觉她浑身滚烫,姜仪三指搭在她的手腕处,差点惊得脱手。 白晨体内灵力沸腾,有几道剑气正在四处冲撞。 “这老头什么来路,剑道如此精深,居然连你也不是对手。”在姜仪印象中,白晨十六年来,还是第一次受如此重的伤。 “他与入道只有一线之隔,我打不过,不过这几道剑气还是没问题的,我缓缓就好,可她怎么办,身体已经快拴不住魂魄了。” “我先看看。” 姜仪扶白晨靠着树下坐好,然后去探查万俟萱的伤势。他掀开浸透鲜血的衣服,只见万俟萱腹部有两道通透的剑伤,伤口处剑气肆虐。 姜仪握着她的手腕,一道灵力输入体内,准备先帮她稳住魂魄,可下一刻,姜仪却叹了口气。 “怎么了哥哥?要不要我帮忙?”白晨以为姜仪叹气是因为道行不够。 “她三魂不全,天魂丢了,而且剩下的两魂七魄受损严重,这老东西下手太狠了。” “那现在怎么办?” “先回洛城再想办法,我暂时只能帮她稳住魂魄。” 姜仪对治伤完全是门外汉,只得回去从长计议,而且万俟萱丢的天魂去哪了,他一时也理不出头绪。他又等了一会,见白晨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才稍微放下心来。 “晨儿,你感觉怎么样?” “基本没事了,我们先回去吧。”白晨扶着树干站起身,看样子已经恢复了不少。 姜仪点点头,弯腰抱起万俟萱,却听见一声轻响,一个东西从万俟萱的掌中滑落在地。 “咦?” 姜仪好奇低下头,发现竟然是自己送给万俟萱的玉簪,幸好山间土地松软,玉簪落地才得以保全。 那玉簪原来一直被万俟萱紧紧握在掌间,生死之间也未松手。 “真是个傻丫头!” 姜仪笑笑,将玉簪拾起,收在自己胸口。 二人回到洛城的同兴客栈,将万俟萱安置在她之前住的房中。他们从五峰山赶回其实没花太多时间,但万俟萱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白晨又加了一道灵力,收效甚微。 “不能再等了,我先去找她的天魂,你留下来看着她。”姜仪见她情况恶化,焦急道。 “那你注意安全,我可以帮她先解掉伤口处残留的剑气。”白晨已经有过经验,处理起来并不难。 姜仪又叮嘱了几句,正要出门,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姜仪顿生警觉,他双手捏决,灵力外放,随时准备出手。 可门外感受不到一丝的灵力波动,姜仪看着白晨,见白晨点头,才放下戒备。 姜仪打开门,见门外站着店小二,手中还托着个盘子,盘子上覆着红布,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您是姜公子吧?”店小二笑呵呵地问道。 “是我。” “那就对了,”店小二说着将盘子递给姜仪,道:“刚楼下有位客官,吩咐我将这东西转交给您。” “是什么人?”姜仪疑惑不解,除了已经离开的姬无禺,自己在洛城并没有什么熟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来人把东西留下就匆匆走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有劳了。” 姜仪接过盘子,店小二作了个揖,便转身离去。 “这是什么东西呢?” 姜仪关好房门,掀开红布,盘中是两粒金丹,一瓶膏药,还有一封书信。 信纸展开,是几行小字,字体工整端正,一撇一捺尽显功力,与万俟萱的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兄展信佳:事发至此,非弟所愿,望兄勿怪。送上家传疗伤丹药,金丹内服,膏药外用,可解燃眉之急。洛水之滨有一处,唤幽泉庄,藏于阴阳之间,世人知之甚少。弟曾听闻,此庄连通阴阳,能人辈出,或可修补元神,再造魂魄,兄可前往一试。弟无禺顿首。 “幽泉庄...”姜仪将信攥紧,自语道。 “哥哥,这是谁的信呀?”白晨见他眉心紧锁,开口问道。 “姬无禺的,先不管那么多,这个药先用上。” 姜仪让白晨帮忙,先化去伤口的剑势,再将金丹与膏药悉数用上,又观察了一会,见万俟萱伤势不再恶化,才微微放心。 “哥哥,你还要去找她的天魂吗?” “要去,天魂感应阳气,沟通天道,丢失非同小可。” “可是,万一她的天魂在那一剑中魂飞湮灭......”白晨怕姜仪伤心,不敢再说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算这样,我也要先试试再说,你在这守着她,我天黑之后会回来。” “哦,你放心去吧。”白晨点头,她了解姜仪的性子,认定的事情不会回头,她能做的就是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姜仪不再浪费时间,他从窗户跃出,化虹奔向五峰山。 留在客栈的白晨则打来热水,为万俟萱擦拭干净身上的血迹,又找来自己的衣裳给她换上,做完这些之后,白晨就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窗外不知不觉已经繁星点点,皓月高悬,屋中点起了烛火,白晨正无聊地打着哈欠,忽然感应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一道虹光冲进窗户,姜仪落在桌旁,气喘呼呼。 白晨赶紧倒了杯水递过去,姜仪接过一饮而尽,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哥哥,你找到了吗?” 白晨虽然开口问了,但看着姜仪愁容不减,就能猜到结果。 姜仪摇摇头,看着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生气的万俟萱,叹了口气,道:“晨儿,明日我们出发去找幽泉庄如何?” “好呀,哥哥想去哪我都陪着去。”白晨握着姜仪的手答道。 “晨儿最好了,那师傅安排的事怎么办?” “师傅的事不着急的。” “到底是什么事,你俩一直瞒着我。” “我又不是故意瞒你的,是师傅不让说,说还没到时候。”白晨嘟起小脸,委屈巴巴道。 “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别这种表情,一点都不可爱。”姜仪说着捏了把她的脸。 “哼,不可爱我也赖上你了。” “放心,我又没说不让你赖着。”姜仪说着看看天色,接着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屋休息吧,我在这守着就行。” “那怎么行,哥哥都出去奔波一天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白晨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放心吧,我不累,你今天受的伤还没完全好,听我的话,乖乖去休息。” “可是你...” “没有可是,快去休息,你伤好了才能替我。”姜仪故意板着脸道。 “那好吧,我先去睡了,下半夜再过来。”白晨见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去吧,乖乖睡觉。” 姜仪起身将白晨送到门口,回身检查了万俟萱的伤势,见她魂魄还算平稳,放下心来。他吹灭了烛火,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第十六章:丰都鬼差 也不知睡了多久,姜仪猛然惊醒。 雪白的月光洒进窗户,悠然静谧,只是这寂静之下,姜仪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一股鬼气从门外慢慢靠近,不同于以往所见的阴戾,这次的鬼气似乎异常平和,姜仪一时拿不准来路,他合上双眼,以静制动。 鬼气从门缝渗入之后,聚集在一起,缓缓凝出三个身影。 三个身影走到姜仪身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们对坐在椅子上的姜仪视若无睹,似乎是冲着万俟萱来的。 三人中打头的那个从怀中摸出一片竹简,看了看竹简上的字,又看看躺着的万俟萱,确认无误之后,朝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同时抬手,各自朝万俟萱抛出一条勾爪。 勾爪刚到半路,只见一道青光闪过,将链条切断,爪头落地即化作飞灰消散,那三人同时转头,对姜仪怒目而视。 “随便进我房间动手,三位貌似不太礼貌吧。”姜仪睁开眼睛,悠然道。 “你是何人,敢阻挠丰都鬼差锁拿亡魂!”领头之人拔出佩刀,朝姜仪喝问道。 月光下,是三个官差打扮的鬼魂,前胸写着一个大大的“冥”字。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差?姜仪还是第一次见。 “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是亡魂了?” 姜仪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对面三个鬼差道行低微,他根本没放在眼里。 “我有生死简为证,你速速让开,再敢阻挠,休怪我等不客气了。”鬼差盛气凌人道。 他锁拿亡魂多年,纵使再高的道行,只要魂魄离体,都只能乖乖跟着他回丰都,旁人也不会阻拦,这便是天地轮回之道,像姜仪这么横的还是头一次见。 “生死简是何物,拿来我看。”姜仪朝他伸手道。 “我丰都宝物,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左右,将万俟萱亡魂拿下,敢阻挠者,杀无赦!” “是!” 那两名鬼差应声,朝万俟萱奔去。 “真当我不存在?” 姜仪一指点出,一道火光冲向两个鬼差,令姜仪没想到的是,那俩鬼差毫无招架之力,连哼都没哼一声,火焰过处,只剩两道青烟。 “这么不经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姜仪摊手道。 “你敢杀鬼差?” 那领头的怒极,挥刀便砍,姜仪轻叹,当胸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如此低的战力,姜仪实在不好意思用道法。 “你...你...你不要过来!” 鬼差蜷缩在墙角,眼看姜仪走近,恐惧得说不出话来。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好几百年没挨过人揍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下手重了,生死简借我看看呗。”姜仪搓搓手,换上一副自认为和善的笑脸。 他对这个叫生死简的东西很感兴趣,上面没准能找到关于万俟萱天魂的信息。 “生死简乃...乃我丰...丰都宝物...不可...”鬼差结结巴巴,还未说完便被姜仪打断。 姜仪抽出大夏,弯腰对着鬼差的脸,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可以杀了你自取的。” 鬼差一个激灵,再死可就灰飞烟灭了。他迅速掏出竹简,双手呈上:“上仙饶命,生死简在此,请您查阅!” 动作一气呵成,言语流利,叹为观止。 “早这样不就好了,浪费我表情。” 姜仪接过生死简,注入灵力,上面逐渐显示出数行小字:万俟萱,葵未年十月初九,秦岭落仙郡生人,今阳寿已尽,天魂缺失,人魂,天冲,灵慧,精魄受损,着鬼差速速将她二魂七魄拿来,合天魂,解往丰都! “合天魂是什么意思?”姜仪指着鬼差问道。 “禀上仙,合天魂就是与天魂融合在一起的意思。” “那就是说,你们知道她天魂在哪?” 鬼差看着姜仪的眼神,吓了一哆嗦,又开始结巴:“回...回上仙,小人不...不知道。” 姜仪指尖抹过剑锋。 鬼差吓得连连磕头:“上仙饶命,小人是真不知道,小人领的就是来拿着二魂七魄的活,别的一概不知啊,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人这生死简是在城隍大人处领的,他或许知道。” “城隍?” “对对,就是此地的城隍大人,管辖洛城周边三百里土地,凡是辖地内的亡魂,皆由城隍府判官登记在册,再由城隍大人命我等小的去拿来。” “带我去。”姜仪直起身子,收回大夏。 “是是,小人愿意领路。”鬼差头如捣蒜,这命总算暂时是保住了。 “晨儿,进来吧。” 姜仪朝门外喊道,他知道白晨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哥哥,我去城隍府吧。”白晨说着推门进来。 她感应到鬼气之后,便一直在门外守着,担心对方有后手,现在听说姜仪要去地府城隍,放心不下。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他们这个道行,不用担心,再说,这里由你看着我才放心。” 白晨歪头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交予姜仪,道:“那哥哥把这个带上,万一有紧急情况,你就往这上面传送灵力,我便能找到你。” 那是个粗布缝制的三角香囊,针脚歪歪扭扭,姜仪看着似曾相识。 “这不是你十二岁生日那年我送你的吗?都磨成这样了,你还留着呢!” 姜仪想起来了,当时为了给白晨准备礼物,自己费了好大心血找来这些布条与香料,又花了几天时间,被扎得满手鲜血,才缝好这个香囊。 “我一直都贴身带着,这次只是临时借给你,要还给我的。”白晨紧张兮兮,生怕姜仪觉得又丑又旧,随手给扔了。 姜仪哈哈一笑,将香囊收好,道:“放心,肯定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不过这个太丑了,回头给你做个新的。” 白晨听了喜笑颜开:“说话算话,不许骗我!”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就在这等我回来。”姜仪说完拎起瘫坐在地的鬼差,化作长虹冲出窗外。 在鬼差的指引下,姜仪在城中穿行,最终停在一座城隍庙前。 “就是这?” 姜仪好奇地打量一番,他头一次与丰都的事物打交道,倍感新奇。 不过他打量完之后,有点失望,眼前的城隍庙与乡间常见的并无二致,矮小破败,围墙上的朱漆已经脱落不少。现在正值午夜,大门紧闭。 “上仙别看外头破败,这都是给凡人看的样子,里面可别有洞天呐。”鬼差一脸谄媚道, “带路吧。” “上仙您往这看!” 鬼差走到城隍庙的大门前,掌间生起一道鬼气,他将手掌搭在门上,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缓缓打开。 门内是一片灰蒙蒙浓雾,姜仪纵使运起灵力,也看不透分毫。 “这里面便是城隍大人所在了,上仙跟紧我。”鬼差说完一脚跨入门中,消失在浓雾间。 丰都城隍,一个传说只有死人才能去的地方,被视作修道者的禁地,无论是鬼扰人界,还是人入鬼道,都会招致道盟丰都的一致讨伐。 这些规矩姜仪早有耳闻。 可是,那又如何! 姜仪摸了摸怀中的玉簪,走入浓雾中。 第十七章:大闹城隍 浓雾看似厚重,在眼前却是一闪而过,仿佛只是一瞬间,姜仪便踏入了另一个场景。 这是一座昏暗的大殿,两侧燃着几盆篝火,殿中坐着个身影,未等姜仪细细辨认,几条锁链飞来,缠绕住他的脖子与双手。 “对,对,就是他,杀害我丰都官差,快把这贼人拿下。” 姜仪身侧响起一个尖细的嗓音,他不用看都知道是那个吓破胆的鬼差。 “师傅常说人心险恶,不可轻信,可这年头怎么连鬼也靠不住。” 姜仪嘀咕一声,环视四周,见除了身旁几名手持铁链的鬼差外,外侧还站着数排阴兵,身披黑甲,腰挎长刀,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殿下何人,胆敢杀我鬼差,闯我冥府!” 殿中坐着的身影猛地一拍惊堂木,开口喝问道。 “你就是城隍?” 姜仪见他坐在中央,一身官袍样式,言语间颇有威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大胆,敢对本官如此无礼,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能容你放肆,来人,给本官勾出他的魂魄!” 城隍怒不可遏,他身居城隍之位,统辖一方亡灵,便是道盟各方长老有事到此,都对他客气有加,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杀了鬼差,又当殿冲撞,若不严惩,日后如何服众。 “尊城隍大人令!” 那被姜仪恐吓的鬼差高声应和,手持勾爪,走到姜仪身前,在他胸前比划。 “嘿嘿,小子,要怪只怪你不仅多管闲事,居然还敢送上门来,真是地狱无门你偏来投。” 鬼差阴笑着,将勾爪伸向他的胸口。 “你准备干嘛?” 姜仪笑着问道,全无惧色。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待我勾出你的魂魄,在那刀山油锅上走一遍,看你还能不能笑出来!” 鬼差拎着勾爪往前一抓,却发现不得前进半分。 殿上的城隍见状,又是一拍惊堂木,喝到:“在冥府还敢使用人间道法,罪大恶极,左右护将,速将此贼分尸,魂魄拿来问罪!” “得令!” 几名阴兵抽出佩刀,朝姜仪走来。 “看你猖狂到几时!” 那鬼差恶狠狠地瞪着姜仪,可下一刻,他却面露惊恐,只见一道火焰在姜仪前胸燃起,顺着勾爪迅速窜到他身上。 “啊!” 鬼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浑身浴火,灰飞烟灭。 “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姜仪摇头叹道。 “你!你!” 城隍想不到姜仪如此大胆,不禁大惊失色,指着他怒道:“胆敢如此放肆,我要将你堕入幽冥海底,让你永不超生!” 周围阴兵见此情形,纷纷抽出佩刀,砍向姜仪。 “起!” 姜仪轻喝一声,背后大夏应声出鞘,殿中顿时青光闪耀,众阴兵惨叫声不绝于耳,面对大夏,根本无一合之敌。 非是姜仪道行有多高深,实在是这些阴兵法力太过低微。丰都号称有阴兵百万,其实大部分和普通鬼魂无异,只是披了铠甲而已,平常也就吓唬吓唬孤魂野鬼,但凡凶戾一些的鬼魂,丰都都收着另作他用,根本不会充到阴兵队中。 殿中被大夏搅得大乱,无人顾及姜仪,他双手燃起火焰,把锁着自己的铁链烧断。 姜仪活动了下手腕,抬头正好与城隍四目相对。 “你...你想干嘛!”城隍指着姜仪,神色慌乱,与那个鬼差受到惊吓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真是将熊熊一窝。” 姜仪戏谑道,准备上前,忽然感觉头顶有两道鬼气袭来。 “上清御法!” 姜仪不敢小觑,双手迅速撑在头顶,画出结界。 “砰!” 两道鬼气撞在结界上,被震飞出去,化作黑白两个身影,护在城隍身前。 “什么人?” “洛城城隍日游神王甫,夜游神童文德。”白袍男子自报家门道。 “日游神?夜游神?”姜仪头一次听说这两个名称。 “正是,想不到道友听说过我兄弟二人的名号。”白袍男子抱拳道,他正是日游神王甫。 “没听过!” 姜仪干脆地摆手。 王甫尴尬笑笑,道:“那今日你我便相识了,道友与我们城隍大人想必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何必大动干戈。” “误会?我一进门连口茶都没喝,便被锁拿,这是什么误会?” “那是我们招待不周了,来人,给这位道友看座,上茶。” 王甫陪着笑,招呼人过来伺候姜仪,他见姜仪表情舒缓,又开口道:“我们城隍的阴兵道行低微,还请道友收了神通,留点活路!” 姜仪见殿中阴兵已经所剩无几,想着自己有求于人,还是要留点面子,便收回了大夏。 几个鬼差搬来了桌椅,给姜仪上了杯茶,杯身釉色青碧,晶莹滋润,胜似翡翠,可杯中之物却黑糊黏稠,腥臭难忍。 姜仪一脸嫌弃地将杯子推远。 王甫又是尴尬一笑,道:“我城隍属丰都冥府,只有此种茶水,道友见笑了,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师承何派?” “姜仪,山中散修,无门无派。” “原来是姜道友,不知道友大驾光临我城隍府,有何贵干?” “和你说管用吗?让你身后那戴帽子的出来。”姜仪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城隍道。 王甫回身看了眼城隍,点点头,转过身对姜仪道:“在下王甫乃城隍府日游神,平日里便是行走在阳间,专司鬼魂在阳间的未了事,平日里也与阳间道门多有走动,道友既是阳间来,必然是有阳间事,与我说正好合适。” “那好,我有一个朋友,叫万俟萱,昨日丢了天魂,听说被你们扣押了,可有此事?” “原来是这样,道友勿急,稍等片刻,待我查查。”王甫说完,低头与城隍私语几句。 城隍闻言点头,对着大殿高声道:“判官何在,速速查来!” “下官在此!”大殿的角落里,一个身影忙不迭地跑上前,跪拜在地。 “万俟萱的天魂可在我处?”城隍似乎有了底气,恢复了威严,开口问道。 “回禀城隍大人,是在我城隍府中,但不我扣押的啊,我哪有那个胆子,是她自己游荡过来,被巡城阴兵发现,领回府的。” “若是如此,便真是一场误会了。”王甫对着姜仪道。 这个说辞姜仪是打死都不信的,不过他来也只是要回万俟萱的天魂,没必要和城隍不死不休。 “既然是误会,那我能否将友人带回?” “理当如此。”王甫点点头,看着城隍。 城隍明白他的意思,大手一挥,道:“田判官,速去将魂魄带来,交给这位姜道友。” “遵命!” 那判官连忙退下,不消一会,便返回殿中,身后跟着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是万俟萱的天魂。 判官将天魂领到姜仪身前,那天魂表情呆滞,呆呆傻傻地站在那,姜仪看了心疼不已。 王甫开口道:“姜道友,可是此人?” “正是!” “那便由姜道友带走,今日的误会总算解开了。” “多谢。” 姜仪点点头,拿出送给万俟萱的玉簪,念动法诀,将万俟萱的天魂收入玉簪之中。 “魂魄已经给你了,自行离去吧。”城隍心头还是怒火难消,没好气道。 姜仪站起身,道:“这个事情解决了,可我还有个问题要问城隍。” “什么!” 第十八章:洛水幽泉 城隍闻言从椅子上蹦起来,徒手将桌案拍得震天响,两撇长长的胡子气得直翘,道:“你休要得寸进尺,今日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去打听打听,几百年来有谁从这带走过魂魄!”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们且听听姜道友有什么问题。” 王甫见城隍大人发飙,赶紧好言安抚。 “城隍大人莫急,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个地方?” “什么地方,姜道友但讲无妨。”王甫抢在城隍之前接过话茬。 姜仪盯着他们的表情,缓缓吐出三个字:“幽泉庄!” 王甫听完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城隍则愣在当场,反倒是穿着一身黑袍的夜游神童文德从始至终都表情冷漠,站在一旁。 “你知道!” 姜仪对着王甫道。 王甫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问姜仪:“不知姜道友打听幽泉庄干嘛?” “这个与你无关,你告诉我在哪就行了。” “这个......”王甫言辞闪烁,转身看了看城隍。 姜仪刷的一声抽出大夏。 “姜道友稍安勿躁,你是有所不知啊。”王甫自知不是姜仪的对手,语气恳切。 “少卖关子,说!” “姜道友有所不知,这幽泉庄据说居于阴阳两界之间,却自成一脉,既不归冥界丰都,也不归阳间道盟,因此成为藏污纳垢之所,多少被阴阳两界通缉追杀的邪魔外道都藏身在幽泉庄中,令两界头疼不已。可偏偏这幽泉庄主人是个手眼通天之人,还真能保得下这些妖魔,那是个乾坤颠倒,群魔乱舞之地,寻常人去那是十死无生,姜道友何必自寻死路。” “手眼通天....那小禺说的是真的,那里也许真有修补魂魄之法。”姜仪自言自语道,完全不关心王甫的后半句话。 “姜道友?姜道友!” 王甫见姜仪在那兀自言语,急唤两声,将他惊醒。 “多谢道友,不知这幽泉庄在何处?” “道友当真一意孤行吗?我与你一见如故,这才全盘托出,好言相劝,那地方去不得啊。” “我自然有我去的理由,还望不吝告知!”姜仪朝他施了一礼。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且听我说,出了洛城往东三百里,在洛水之滨有一处渡口,名曰北津渡,你只需在夜半子时时分,在渡口等候,自会有船来接你,前往幽泉庄。” 姜仪细细记下,又朝王甫施礼道:“多谢道友,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王甫还礼道:“绵薄之力而已,姜道友无需挂怀,我城隍府公务繁忙,便不远送了,道友走好!” 言罢,王甫招来鬼差,把姜仪领出大殿,送回阳间。 “王甫,你二人为何不将他拿下!” 见姜仪没影了,城隍这才正襟危坐,喝问道。 “大人,此人道法高强,我二人并非他的对手,况且刀剑无眼,我们也怕伤到大人。” 王甫弯着腰,恭敬答道。 “那今日便任他欺辱不成?” “大人稍安,下官刚是权宜之计,大人要报今日之辱,这有何难?” “哦?说来听听!”城隍闻言身体前倾,竖起耳朵。 “此子大闹我城隍府,劫走魂魄,祸乱阴阳,这是何等大罪,我这就报与道盟,再命童文德将此事报与丰都,到时阴阳两界一起追杀他,任凭他有上天入地之能,也难逃一死。” 城隍深以为然,点头道:“这确是必死的大罪,只是有点便宜他了。” 王甫阴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届时我兄弟二人与丰都人马一同前往,待那小子死后,我俩把他魂魄拘回来,这十八层地狱,万般刑罚,如何处置,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对,对,还有那个万俟萱,也一并拘回来,我治下断不可有走失魂魄的先例。” “如此这般,大人还有何事想不开的呢?” 城隍大袖一挥:“哈哈,甚合我意,你二人快去办吧!” “得令!” 王甫嘴角划过一丝奸笑,与童文德一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姜仪回到客栈之时,天已经微微凉了。 白晨守在床边闭目打坐,远远便感应到了姜仪的气息,她站起身,一道虹光从窗飞入屋中,化成人形。 “哥哥,你没事吧!” 白晨见他浑身上下鬼气萦绕,紧张地上前查看。 “没事,不堪一击。”姜仪轻松笑笑,摸摸她的脑袋,道:“晨儿辛苦了。” “我才不辛苦呢,都是你在受累,她的魂魄找到了吗?” “嗯。” 姜仪拿出玉簪,看着躺在床上的万俟萱,她脸色如白纸,依旧在沉睡之中。 姜仪念动法诀,玉簪发出一道亮光,一个模糊的万俟萱从玉簪中飘出,缓缓落地。 模糊的万俟萱似乎没有什么意识,她歪着头看看姜仪,又看看躺在床上的自己,一时间愣在那。 “去吧,天魂归位!”姜仪对着她轻轻说到。 这句话她仿佛听懂了,开始慢慢朝着床边走去,等到了床边,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回身看着姜仪。 “我不会不管你的,放心吧。” 万俟萱的天魂听到这话,抿嘴一笑,转身跃起,渐渐融入躯体之中。 床上躺着的万俟萱轻轻哼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哥哥,天魂...会笑吗?” 白晨不解道,刚才这一幕,她看着既温馨,心头却有隐隐的醋意。 姜仪耸耸肩:“我怎么知道,这活我也是头一次干。” “那她会醒过来吗?” “也许吧,不过她魂魄伤得太重,当务之急还是要去找地方替她把魂魄补好。” “是去那个幽泉庄吗,你知不知道具体在哪?” “知道,昨晚问出来了。”姜仪点头道。 “那我们赶紧出发吧。”白晨说着就要去收拾行李。 姜仪一把拉住白晨的手。 “晨儿,谢谢你!” “哥哥,你今天是怎么了,还和我说谢谢。” “这一趟去可能会有危险。” “那你是要把我留下吗?”白晨眨巴着眼睛道。 “我就算留下你,你也会偷偷跟来,我才不浪费那表情。”姜仪微微转过头,眼眶有点湿润。 “对呀,所以不要扔下我,我可是你的小尾巴,要跟你一辈子的。” “知道啦,不可能扔下你的,傻丫头。” 姜仪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两人相视而笑。 十八年前,他与她在田间打闹,她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因为跟不上他的脚步急得直哭,但只要他停下等她,她便咯咯直笑。 十六年前,他与她在饿殍遍地的乡间,他讨来半个馒头,不顾自己饥肠辘辘,全部塞到她手里,他则护在她的身前,手拿着比自己还高的木棒,与几只眼冒红光的野狗对峙。 十四年前,他与她在北号山学道,在山间突遇食人凶兽獦狚,他奋不顾身地挡在她身前,胳膊险些被撕扯下来,大腿处至今留有狰狞的伤疤,鲜血染红了溪流,奄奄一息,也没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十二年前...... 他与她早已分不开了。 第十九章:太阴星君 “洛水自秦地而出,奔涌东去,蜿蜒千里,沿岸自古便是各大族群聚居之地。相传人族始祖伏羲于黄河得“河图”,于洛水得“洛书”,伏羲参悟河图洛书之妙,开创太极与八卦,终成人族万道之祖。因此在往后的数千年中,洛水一直被修道者尊为祖河,顶礼膜拜,与黄河并称,各大道门每年都有不少弟子游历至此,在河边感悟大道。” 姜仪驾着马车,指着不远处河边几名道人打扮的人,一本正经道。 “哥哥,你懂得好多呀。”白晨坐在他身边,一脸崇拜。 “不过,他们怎么开始脱衣服了?”白晨疑惑道。 “这个...穿着衣服不方便收集天地之气。” “他们怎么开始下水了?” “这个...洛水几千年奔流不息,蕴含天地之道,他们是为了更好的接触天地变化之妙。” “他们怎么又开始抓鱼了?” “这个...鱼长在洛水,肯定也沾了天地之气,抓鱼是为了把天地气运抓在手中。” 姜仪的额头已经开始冒起汗珠,快编不下去了。 “那他们怎么又开始生火了?” “这个...这个...吃到肚子里的天道,才是真正的天道。” “哥哥!” 白晨严肃地看着他。 “晨儿,我刚说的其实...其实是...”姜仪结结巴巴地准备解释。 “我饿了!” “你说什么?” 姜仪还在想着怎么解释才不损害自己博学的形象,一时没听清。 “好香,我饿了!” 白晨重复了一遍。 姜仪抽抽鼻子,恨恨道:“这帮人,看着道法平平,烤的鱼倒是香气四溢,干嘛要去修道,白瞎了这么好的手艺!” “哥哥!” 白晨又唤了他一声,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知道啦,我这就去给你抓。” 姜仪哭笑不得,早知道就不这么显摆了,直接一鞭子下去,奔出个三五十里再说。 姜仪找了处有树荫的地方,将马车在树干上拴好。 “哥哥,我陪你一起去吧。”白晨说着也跟着他从马车上跳下来。 “不用,区区几只鱼而已,你忘了,当年在北号山,瀑布下的深潭我也是来去自如,放眼整座大山,我说抓鱼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白晨点点头:“那是,整座山一共就三个人,师傅年纪大了不能下水,你可不就是第一嘛。” 姜仪一个脑崩轻轻弹在她头上:“不拆你哥的台行不?” “好啦,你不就是要我留在这看着她嘛,我听话还不行吗?”白晨朝马车努努嘴,不情不愿道。 他们从洛城出发已经两天了,万俟萱一直躺在马车中,仍旧没有转醒的迹象,她的伤实在是太重,若非修为精深,早就去丰都报道了。 姜仪捡了根树枝,把一头削尖,站在河边比划半晌,奈何洛水浑浊,水流又急,他出手数次,连片鱼鳞都没捞着。 姜仪总算知道那几人为什么非要脱衣服下水了。 头顶上艳阳高照,这光天化日之下,让他赤身裸体,他还是抗拒的,用姜仪自己的话来说,他只是选择性的不要脸。 “哥哥,加油哦!” 白晨适时地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算了,豁出去了!”姜仪咬咬牙,开始解衣裳。 “你这剑不错,这么解开,不怕我拿了吗?” 一个声音在姜仪身侧响起。 “谁!” 姜仪吓了一跳,转过身,见一个身影躺在河边的芦苇丛中,若不是突然出声,姜仪还以为那是块黝黑的大石头。 那人站起身,是个长须的中年男子,他吐掉嘴里叼着的芦苇杆,迎向姜仪的目光。 “你认得这把剑?”姜仪问道。 “不仅认得这把剑,我还认得你。”男子笑眯眯地回答道。 “你认得我?”姜仪警觉起来。 “认得,俊逸非凡。”男子上下打量姜仪道。 “夸赞我不好使,你是哪来的,丰都?跛脚道人?万俟家?还是姬氏?” 姜仪没有因为对方笑脸相迎而放松警惕,他下山以来遇见的这些人,可个个都是狠角色。 “哈哈哈!” 男子闻言仰天大笑,道:“你才下山几天,就已经惹了这么多麻烦了?” 对方居然知道自己刚下山不久,姜仪的戒心又多了一分,他悄悄地将紫微诀捏在手中。 男子并未留意姜仪手中的动作,而是接着道:“你说的跛脚道人我不知是谁,其余三家,丰都统领冥界,姬氏是道盟巨擘,而秦岭万俟氏,则被道盟列为邪道,乃是道盟心腹大患。你下山短短数日,居然能同时惹上冥界加正邪两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前辈的口气,似乎不是这几家的人,不知前辈从何而来,如何称呼?” 见对方不是仇敌,姜仪微微定心,这男子不仅识得大夏,而且气息沉稳,灵力内敛却有无形的威压,绝非等闲之辈。 男子又是将姜仪细细打量一番,忽然矮身,双膝跪地。 姜仪赶忙后退两步,道:“前辈,你这是干嘛,现在打架之前都这么客气的吗?” “烈山道,九曜星官部,太阴星君姜北荡,见过公子!”男子朝姜仪叩拜道。 “烈山道...九曜星官....太阴星君...。” 姜仪口中喃喃着这几个陌生的词。 “前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子并没有回答,而是又认真地朝着他拜了两拜,方才起身。 “前辈,你说的烈山道与九曜星官,是什么意思?”姜仪追问道。 男子笑着摇摇头:“我见你一面已经足矣,出剑吧。” “出剑?前辈,你这又是跪拜,又是让我出剑,还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仪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我是来杀你的!” “前辈,我俩无冤无仇,你决定杀我,会不会有点草率,要不再想想?”姜仪见白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男子身侧,出言劝道。 “白家小女也长这么大了,亦仙兄可以宽慰了。” 太阴星君姜北荡平淡的一句话,在姜仪与白晨心中激起千层浪。 “你果真认得我们,你到底是谁!” 姜仪神色激动,他七岁上北号山,对于上山之前的事情,有些零星的印象,不过师父对他的家事讳莫如深,从不与他多言,他也从来只当自己是个流落荒野的寻常孤儿。今日遇见有人能够解答自己存了十几年的疑惑,他怎能轻易放过。 “我是谁,刚不是说过了吗?”姜北荡背负双手,淡淡一笑。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谁?”姜仪指着自己,有点语无伦次。 “你是谁,你自己这么大了不知道吗?” “我父母是谁,他们去哪了,还有晨儿的父母,你也认识的,对不对!”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姜北荡摇头道。 “为何?” “我奉命来杀你,如果今日你不死,以后自然有机会找到答案。” “只能一战?” 就算知道对方要杀自己,姜仪却不知为何,对他生不出杀意。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十几年学了哪些本事!” 姜北荡摊掌做了个请的手势,周身灵力喷涌而出,杀气纵横。 “哥哥,我先上!”白晨感觉到对方的强横,主动请缨。 “不,这一战我自己来!” 姜仪说着往前一步,同样将全身灵力释放出来,两股气息纠缠在一起,四周狂风呼啸,洛水河面旋涡阵阵。 姜北荡满意地点点头,只见他双指并拢,指尖生出一道长两尺,宽寸余的火焰。 以指为柄,以火为刃。 “来吧!” 第二十章:九曜星官 姜仪身形一晃,原地消失,下一刻,他已经来到姜北荡身前,掌中一道紫光,当头重重拍下。 与此同时,大夏也猛然出鞘,青光指向姜北荡的腰间。 姜北荡微微一笑,左手掌间生出一道天雷,托住紫微,右手火剑则在身前一划,将大夏挡开。 “轰!” 姜仪只觉得掌间一麻,一股灵力把自己震退,这一手自己落了下风。 姜仪后退数步稳住身形,抬眼便见一道火光破空而来。 “上清御法!” 姜仪双手画出结界,挡在身前。 火剑砍在结界上,一阵晃动,姜仪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倒。 姜北荡没想到姜仪能挡住自己这一击,指尖正欲发力,脑后却有恶风袭来,他轻轻纵身,从姜仪头顶越过,他身后的大夏仿佛有灵性似的,飞出一道弧线,绕过结界,紧追不舍。 攻守之势瞬间转变,姜仪见状撤掉结界,转身对着姜北荡的后心就是一击。 “南离霞光落,朱雀耀九天!” 浴火朱雀在空中发出一声尖厉的鸣叫,扑向姜北荡。 背对着大夏与朱雀的追击,姜北荡脑后长眼般,随手一挥,指尖火剑竟化作一条鞭子,卷起朱雀,撞向大夏。 朱雀化作重重火焰,瞬间将大夏包围,空中徒留一声哀鸣。 在烈焰的层层包裹之下,姜仪断了与大夏的联系,他不由得一个失神,愣在当场。 “我这一身火系道法,你还敢用朱雀决,找死吗,这么多年你就学了这点东西?” 见姜仪失神,姜北荡大喝道,随即火鞭卷着大夏,朝他刺去。 “哥哥!” 白晨见他身处险境,失声叫道。 “你别过来!” 耳边的大喝声,让姜仪如梦初醒,他抬手阻止白晨,自己迎着大夏冲了过去。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胸膛,姜仪稍稍侧身躲过,与此同时,他并指作剑,砍向火鞭。 “西疆起杀星,白虎荡幽冥!” 姜仪指尖闪过一道白光,他强忍着烈焰的灼烧,猛然切下,将火鞭斩断,而挣脱了束缚的大夏则晃动剑身,悬停在他身后。 姜北荡见状并不气恼,而是改指为掌,掌间一朵火苗跃动,他大喝一声,一掌推出。 “烈焰焚天!” 一道火光冲向姜仪,连站在一旁观战的白晨都能感觉到一股炙热扑面而来。 姜仪不闪不避,双手捏决,朝火光直直冲去。 “北冥舞太阴,玄武动天河!” 姜仪身前生起一片黑雾,挡住火光,他双掌推出,顶着玄武诀,离姜北荡越来越近。 二人的距离在渐渐拉近,姜北荡掌中的火焰也越来越小,他轻笑一声,空闲的左手摊开,一道雷光正在汇集。 然而,他的笑容还未消失,便转为错愕的神情,只见一道青光从姜仪身侧飞出,扎在他掌心的雷球上。 “轰!” 雷光炸开,姜北荡吃痛,连退数步,原本处于弱势的右掌也摇晃不稳,姜仪趁此机会,猛然发力,冲到姜北荡身前。 “紫微星起,仙破北极!” 姜仪一记紫微诀印在姜北荡掌间,将他炸飞! 姜北荡跌落在地,双手掌间均是鲜血淋漓,他坐起身,却见大夏悬在眼前,剑尖抵住他的咽喉。 “很好!” 姜北荡笑着点点头,闭上眼睛。 “前辈,我还在这站着,你现在闭眼睡觉,是不是不太合适?”姜仪双手叉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说道。 “啊?你什么意思?” 姜北荡睁开眼,一时没懂姜仪的“幽默。” 姜仪几个呼吸间,总算调匀了气息,他指尖轻点,大夏“嗖”的一声还剑入鞘。 “你不杀我?” “前辈招招让我,还点拨我道法,这点眼力见,我总归是有的。”姜仪说着来到姜北荡身前,盘膝坐下。 姜北荡沉默了会,叹气道:“唉,可惜我没时间了。” “为何?” “你知道吗?今天就算你不杀我,还是会有人来接着杀你的。” “前辈能告诉我为何吗?” 姜北荡依旧摇摇头,道:“不能,有些事,等你有资格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时机未到,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徒留遗憾罢了。” “那何为有资格,何为好时机呢?” “当你有足够的力量站在高处时,,当你有足够的的决心走下去时,当你看着身边挚爱亲朋,一个个为你赴死,你有能力保护他们之时。” 姜北荡对他说着这些话,眼眶竟微微泛红。 姜仪听完他的话,沉默良久,终于起身,朝姜北荡躬身行了个大礼:“前辈的话,姜仪今日记下了!” “哈哈,那我虽死何憾!” 姜北荡仰天长笑。 姜仪将他扶起身,见他双手带伤,甚是不好意思。 “这点小伤不碍事,你往前走吧,我们还会再见的。”姜北荡想拍拍他的肩膀,看着自己满手鲜血,只得尴尬地缩回来。 “多谢前辈!”姜仪又施一礼。 “哈哈,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礼节,我去也!”姜北荡又是大声一笑,化虹而去。 姜仪望着远去的虹光,若有所思。 “哥哥,他刚刚和你斗法时,没有丝毫杀意。” 白晨说着走到他身边。 “我知道,而且我感觉他很亲切,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姜仪轻声道。 此时,距离姜仪百里开外的一片林中,有一处简陋的茅草屋,茅屋前聚集了数人,有人焦急地望着天空,有人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宝剑,还有人低着头,喃喃自语。 “回来了!” 不知谁说了句,众人齐刷刷望向空中,只见一道虹光落在众人身前,化作姜北荡的身影。 “我输了!” 姜北荡苦涩一笑,抬起双手向众人示意。 “啧啧,这小子这么厉害,连你都打不过?”人群中一个同姜北荡年纪相仿的男子咂舌道,他乃是九曜星官排行第四的木岁星君,言季。 人群中一位美艳妇人掩嘴咯咯一笑,接话道:“我说二哥,你可是马上半身入道的人,他能伤你?该不会是放水了吧。” 说话妇人是排行第六的水辰星君,尤碧君。 “六妹说的哪里话,这小子别看道行不高,但一手正一道法和分身御剑,那是接得天衣无缝,防不胜防,我输得心服口服。” 姜北荡眉飞色舞地说着,全然不管自己要不要留点颜面。 “是嘛,那我这当姑姑的,可要去好好领教领教。”尤碧君媚笑道。 “你有什么冲我来,他还小。” 尤碧君朝他轻啐一口:“呸,手都这样了还不忘占老娘便宜。” “别不识好歹,我这可是为你好,”姜北荡白了她一眼,接着道:“他没那么好杀,而且白家那个小妮子也在他身边,一身道行绝不在我之下,她要发起疯来,你们几个加在一起都不够她打的。” “白家那个妮子....你们男人打打杀杀的活,我一个弱女子就不参与了。”尤碧君想起白家,心头打了个寒颤。 提起白家,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咳咳!” 茅屋中传出两声咳嗽,声音不大, 可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老二进来说话,其他人外头候着。” 声音平淡,却威严十足。 “是!” 众人齐齐应声,给姜北荡让开一条路。 姜北荡走入茅屋,关上门,屋内光线昏暗,一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坐在当中,双眼紧闭。 “大哥!” 姜北荡朝男子欠身行礼。 九曜星官主君,金乌星君,姜卫! 第二十一章:冥使拦路 “他怎么样?” 姜卫闭眼问道。 “他...很好,很像他。” 姜北荡沉吟一会,低声答道。 姜卫听了这话,缓缓睁开眼睛:“你手伤成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了。” “不瞒大哥,他还真有两下子,再过几年,未必不能......”姜北荡说到这止住了话头,偷看姜卫的反应。 姜卫知道他后半句的意思,摇头道:“不可能的,当年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最终的结果呢?这种事再有一次,那就是彻底的灭族之祸,到时候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先祖!” “可我真下不了手,那是他的儿子,我当年还抱过他......”姜北荡低头小声道。 “你毕竟是族亲,我理解,我让其他人去吧。” “真就没有一点机会吗?” 姜北荡突然抬头,看着姜卫。 “你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烈山道的老人,大长老若真想杀他,何必让我们九曜星官来,南落师门一大群好勇斗狠的小崽子,尽管让他们去不就好了,这是不是说明,大长老也想给他机会?” “大长老的意思,我岂能知道!” 姜卫说这句话时,有意低头避开姜北荡的目光。 似乎感觉到了姜卫心理的变化,姜北荡继续追问道:“你让我第一个去,就是知道我下不了手,你是不是也想给他机会?” 姜卫沉默良久,才悠悠起身,默然道:“我本早该随他战死在昆仑山下,可我却苟活至今,我是个胆小鬼!” “当年他出发去昆仑山之前,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只要我手中还有剑,我便会为族人杀开一条血路,如果我死了,剑丢了,没关系,后来人会踩着我的尸骨,捡起我的剑,继续前行,终有一天,我们的后代可以站在尸山白骨之上,看到云上的太阳!” “你会怕么?” “怕,我当然怕,”姜北荡笑笑,语气却异常严肃,他看着姜卫的脸,一字一顿道:“可我愿意做这尸山白骨!” 姜卫点点头,又恢复了威严的神情,道:“我让他们几个再去试试,如果这小子真的不错,我会去见他的。” 姜北荡闻言喜笑颜开:“大哥英明!” “少嬉皮笑脸的,去把他们几个叫进来!” “对了,还有个事,他貌似惹麻烦了!”姜北荡想起姜仪的话,自己还是及早和大哥通报下。 “什么麻烦?”姜卫皱眉道。 姜北荡掰着手指头:“丰都,万俟氏,姬氏,等等......” “这小子,谁麻烦他惹谁,真不愧是他爹亲生的!” 姜卫难得露出笑脸,轻声骂道。 另一边,继续赶路的姜仪离北津渡也越来越近。 “按照目前的速度,天黑之后我们应该就能到了。” 姜仪驾着马车,和坐在身边的白晨搭话道,不过白晨貌似没什么反应,一直看着前方发呆,眼神空洞。 “晨儿?晨儿!” “啊?” 姜仪忽然在她耳边提高音量,白晨才回过神来。 “自从遇见那个人,你这两天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 “我在想,我爹娘会是什么样子,哥哥,你能记得他们的模样吗?”白晨收回目光,转头问姜仪道。 其实何止是白晨,姜仪自从见过姜北荡之后,这两天也一直心绪不宁,心中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丢进了一颗小石子,泛起涟漪,石子虽小,可那涟漪却迟迟不退。 “你爹...身长八尺,容貌伟岸,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你娘则是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就同你一样好看。” “哥哥你又逗我,这都是说书先生的词。”白晨轻轻锤了下姜仪的手臂,嗔笑道。 “说书先生的词怎么了,我就觉得这几个词我也配得上。” “呸,不要脸!”白晨佯装嫌弃,脸上却笑容荡漾。 姜仪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你可终于笑了。” “我这两日有点失神,是不是影响了哥哥心情,我只是有点想他们了...”白晨挽着他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胳膊上。 姜仪拍拍他的手,道:“你放心,我有预感,我们还会遇见那个叫姜北荡的人,到时候我们去问清楚。” “嗯。” 白晨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攥着姜仪的手臂。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又前行了一段路,姜仪心中不断复盘着与姜北荡的对决,琢磨他的道法。说来也怪,虽然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姜仪对他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与熟悉,就连他的一手火系道法,姜仪都觉得似曾相识,所以从姜北荡出现开始,姜仪心中对他就没有过怀疑。 白晨也许是前两日心中惦记着父母的事情,没有休息好,这会抱着姜仪的胳膊睡的正香,还时不时砸吧下小嘴。 “这小妮子该不会做梦在吃啥好东西吧。” 姜仪低头笑笑,想起自己还欠她一条鱼来着,都怪姜北荡给搅和了,这帐要记在他的头上。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幽泉庄里出来。” 姜仪心中暗自念叨一句,见远处的落日正慢慢从天边下沉,仿佛就在刹那间,余晖散尽,天地间昏暗一片。 “吁...”姜仪勒住马车。 随着最后一抹阳光消失,路前方竟然出现一座茶棚。 “哥哥?” 白晨也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从睡梦中醒来,抬头看着前方。 茶棚就这么孤零零的立在道路中央,挡住姜仪去路。棚下有四张方正的桌子,每张桌边都四人围坐,正对着姜仪的桌子却空着两个位置,似乎在等着什么人来。 草棚一角还立着一个茶水摊位,一位小二打扮的人肩披抹布,手拎茶壶,在桌子间游走招呼。这些客人男女各异,可每人脸上都挂着一模一样的惨笑。 更为诡异的是,看似热闹的茶棚,却没有一丝声响。 “好浓烈的鬼气,是鬼物作祟?” 姜仪却识得这股气息,他摇头道:“不是,是来讨债的!” “讨债?那我去打发了吧。”白晨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 姜仪止住白晨,自己跳下马车,朝茶棚走去。 棚下的众人见姜仪走来,齐刷刷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他。 “诸位,你们挡着我的道了。” 姜仪站在茶棚前,双手抱胸,悠然道。 棚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来者可是姜仪?” “正是!” 姜仪点点头,循声望去,却不知问话出自何人之口。 “很好,我且问你,几日前擅闯城隍,打伤鬼差之人,是不是你?” “是我,可城隍是鬼差带我进去的,打人也是他们先动的手。” “我再问你,你是否抢走已入城隍的魂魄?” “那不叫抢,是你们那日游神讲道理,还给我的。” “很好,那你便是认罪了!” “认罪个屁,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感情我给你解释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 姜仪忍不住骂出声。 问话之人却是哈哈一笑,道:“是非曲直,不能出自你一人口中,你与我回丰都,自有定论!” “那规矩也不是由你们丰都定的!” 姜仪一拍剑身,大夏冲天而起,拖曳着一道青光,插在茶棚之前。 第二十二章:礼尚往来 唉!” 幽暗之中响起一声凝重的叹息,几道鬼气从茶棚中升起,慢慢凝聚成一个人影,落在姜仪身前。 “年轻人,莫要仗着自己有些道行,便谁都不放在眼里,丰都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那人一袭黑袍遮盖全身,缓缓开口道。 “那又如何?” “那就意味着,你是逃不掉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够逃掉。” “不试试怎么知道?况且,此事也属事出有因,丰都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拿我,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道理?”那人嗤笑一声,接着道:“普天之下,强权即是道理,当年我也如你这般年少轻狂,闯进丰都想讨个理,结果......” “结果怎样?”姜仪听到这来了兴趣,追问道。 那人却并不愿讲下去,而是摇头道:“结果怎样与你无关,我与你说这些,只是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你随我回去认罪,我从中替你斡旋,或许还有余地。” “多谢前辈厚爱,只是我的路想自己走,若真如你所说,强权即是道理,那便用你们的道理来说服我吧。” 姜仪说着行了一个礼,后退一步,掌间灵力流动,大夏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剑身微颤,发出阵阵剑鸣。 “哈哈哈,好一个年少轻狂,老夫没白跑这一趟,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只是笑声分不清是喜是悲。 姜仪还在琢磨眼前这人为何这般发笑,只见他猛然间停住笑声,指向姜仪,言语间尽是肃杀之意:“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茶棚中原本坐着的众人纷纷起身,化作一道道凶猛的鬼气,冲向姜仪。 “起!” 姜仪大喝一声,青锋拔地而起,却也只来得及将两道鬼气斩落,其余十数道迅猛无比地将大夏抛在身后。 “上清御法!” 姜仪掌间画出结界,挡在身前。 “砰!砰!砰!” 鬼气依次撞击在结界上,姜仪连连后退,这一次碰见的对手,与在城隍碰见的阴兵鬼差不可同日而语。 几道鬼气在姜仪身前落地,化作人形,另外几道则从他头顶掠过,落在身后,一时间,姜仪腹背受敌。 黑袍人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点头。 只见姜仪猛然转身,掌间火光迸发,一记朱雀诀已然使出,打头的两个鬼差瞬间被打成飞灰。不过姜仪这一转身,将他后背完整暴露出来! “有勇无谋!” 黑袍人眼见几条勾爪已经探到姜仪后心,轻叹道。 他已经能预见姜仪的下场,可下一刻,他却瞪大了眼睛。 “啊!” 几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幕,离姜仪后背最近的三个鬼差被身后追上的大夏剑锋抹过,死得通透,姜仪在大夏剑锋抵近之时翻身跃起,朝着身后又是一记朱雀诀轰出,大夏则从他跃起的位置直直向前,将身前鬼差扫荡一空。 “啧啧啧,真是漂亮!” 黑袍男子见姜仪一个来回便把鬼差杀光,竟然抚掌而笑。 姜仪落地,大夏在他身后绕了个圈,缓缓入鞘。 “前辈在笑?” 姜仪有点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属下刚被屠戮一空,怎么还笑得出来。 “鲜血喂养,淬剑入体,分身御剑!普天之下能有这本事的,屈指可数,不知你师从何人?”黑袍男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姜仪咧嘴嘿嘿一笑:“我自学的。” 他表面轻松,心头却紧张起来,黑袍男子眼光毒辣,看得出他的御剑方式,绝非善茬。这柄大夏他以精血淬养足足十年,方有如今之默契,这是他师傅莫凌渊的绝学,今日却被人一眼看穿,姜仪与他还未交手,心性上便输了一筹。 “既然你不愿多言,我也不勉强,跟我去丰都吧,我想办法保你一命!”黑袍男子言语间颇有惜才的味道。 “前辈还未胜我,说这话为时尚早!” “你赢不了我的。”黑袍男子摇头道:“你道法平平,分身御剑也不纯熟,在我手下过不了三招!” “道法平平......前辈这话有点伤人了!” 姜仪抽出大夏,黑袍男子这话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黑袍男子见他拔剑,冷哼一声,从袍中抽出一把拂尘,搭在掌间。 刹那间,阴风四起,姜仪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呼吸竟有点短促。 黑袍男子见姜仪神情窘迫,不免嗤笑,却见姜仪身后出现一个白色身影,正在慢慢朝二人走来。 来人一袭白衣,走得不紧不慢,黑袍男子死死盯着她,一时竟忘了姜仪的存在,仿佛天地间只有那个人影。 白晨在姜仪身边站定,阴风鼓荡之下裙摆飘扬,煞是好看。可黑袍男子无心欣赏此番美景,白晨身上爆发出来的灵力,让他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对手了。 白晨与黑袍男子对视着,相顾无言。看似平静的场景,二人的灵力却已经纠缠在一起,数度交锋,难分胜负。 姜仪看着这一幕,起初还想掺和一把,可他的灵力根本就插不进去。试了两次之后,姜仪默默收起大夏,退到一边,仰天长叹。 “我果然是道法平平......” 渐渐地,黑袍男子身形有些摇晃,搭着拂尘的掌心也在渗出鬼气,这意味着他已落了下风。 男子想调整姿势与气息,可身体不敢有丝毫动作。他深知,哪怕只要自己露出一点点破绽,白晨的指尖就能在下一刻洞穿他的鬼体,将他重伤。 “早知道这趟活就不接了,那个游说撺掇自己出手的王甫,回去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黑袍男子心中恨恨道。 “好了,晨儿,停手吧!” 眼看黑袍男子就要落败,姜仪及时开口劝阻。 白晨应了一声,后撤半步拂动衣摆,将灵力撤回。瞬间失去压力的黑袍男子膝盖一软,身形踉跄,差点倒地。 “多谢二位给老夫留了些脸面!” 黑袍男子手持拂尘行了个礼,白晨的道法,他自愧弗如。 “前辈客气了,你刚一上来不也是先好言相劝吗?我们这是礼尚往来。” “身边有这等高手,难怪有狂的资本。”黑袍男子看着白晨道。 姜仪不服气地辩解:“我自己的道法其实也......” “其实道法平平!”黑袍男子接过话茬,差点把姜仪噎死。 “你这么说话迟早会被打死的,哦,不对,你本来就已经死了。” 黑袍男子听姜仪这么说话也不恼,而是看着他道:“你真的不准备跟我走?你小子对我口味,我会尽力保你。” 姜仪摇头拒绝:“多谢前辈厚爱,只是我也有我自己的规矩。” “也罢,我俩无缘,你好自为之吧,丰都不会罢手的。”黑袍男子说完摆摆衣袖,转身要走。 “等等!” “怎么?还要强留老夫?”黑袍男子回头看着姜仪。 “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黑袍男子想了想,道:“我既是手下败将,名字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老夫姓沐,名正阳,乃丰都四禺九州,十三阴阳使之一!” 姜仪拱手道:“原来是沐正阳前辈,您这四禺九州阴阳使,听起来霸道的很,是很大的官吗?” 沐正阳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嘿嘿,你小子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别指望我会告诉你,回头指不定打着我的旗号做什么坏事,我老身子老骨的,禁不起你连累!” 姜仪那点小心思被点破,讪笑道:“前辈这是哪里话,我像是那种人吗?” “哈哈哈,我改主意了,我俩最好再也不见!” 沐正阳大笑着腾空而起,化作黑烟遁去。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