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白世今朝》


 正文章一：青梅煮酒恰逢时

等待奚子陆的所谓审判迟迟未到，只是卿事僚早早的给这个落败好些年的世间王朝寄过一封信，上面也只是草草的写了流徙三千里五个字。
这世间苍茫大地始于鸿蒙，衍生至此，怪事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
九州大地，海岸渔船早已全部靠岸，早些年祭拜的镇海将军神像不知道是哪户穷的揭不开锅的人家，给整个拖走去卖了银钱。
北海杀妖，南境异族，东岛桃花，西域仙人。
也就唯有这靠在西海岸的浮梁大陆，王侯贵相络绎不绝，稍稍听说异域风光便都说妖怪妖怪，早已忘记在这片土地延续好几千年的轮回之说。
舞刀弄枪哪能扛住那些只听说在山海大经里面的大妖折腾，打又打不过，躲又无处可躲。
之前的很多岁月，明月溪也想像书上写的一般，当个自在的人间仙人也不错。
豫境之州，山上人家，风雪山门——
洗剑池热闹非凡，本来是尔来峰的自家情况，关起门来好歹是自家闹个不愉快，可随着传信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硬生生把其他的几个支系给引了过来，一大帮子围着坐台，更尤甚者，坐在栏杆上悠闲的剥起来了指甲。
尔来峰素来有名，倒不是说门下子弟何其出色，大家知道更多的还是这里有个师妹长得美，特别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当得起秋水长眸之容。前些时候有个山下秀才，上山见过师妹后，转身便和身边人说了一句：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
流传及广，名声更胜。
而最为有名的，还要数她那个极其倔强的脾气，软硬不吃，就认死理。前几日好像是提着剑把雷竹园的新苗给砍了大半，因为什么缘由没人在乎，只知道峰主一气之下把她淹在洗剑池已有三天，今儿个提起来好像就剩一口气。含辞未吐，气若幽兰的样子，倒是惹倒了一些自认为正人君子的弟子脸红心跳。
峰主问她认不认错，结果她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水下风景胜过山上无数，极美！”
答非所问，峰主简直要气的二佛升天。现场没人求情，都是来看尔来峰怎么收场，甚至胭脂阁的阁主都坐在水涧边的石桌上泡起了热茶。
“滚过来！”
闾兰芝怒喝一声，躲在一旁的明月溪焉头巴脑的挪了挪步子。
“这是要我去请？”
峰主面若冰霜，显然是动了极大的怒气，可明月溪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过去摆明了是去挨打，明眼人都知道自己替这个师妹挡了多少师父的刀子。
“师父。”
“是谁偷偷摸摸给师妹这几日送了吃食让她还有力气？”
明月溪听了当即一阵头大，当下之意，这又是要自己当个出头鸟？
“师父，我看师妹只是顽劣，本性不坏，事出有因，所以还是……”
“那这是怪为师咯？”
“子溪师哥倒是挺听师父的话，倒是师父无意吃漏过几个果子在这。”
青酒才一出声，闾兰芝更是胸口一口闷气火的出奇，不怒反笑道，“好极，好极。”
明月溪头顶冷汗直流，只觉得自己心虚的不行，师妹确实奄奄一息，洗剑池白天里没什么大风大浪，夜里月上杆头，才是最熬人的，他也怕师父真的一气之下又把她扔了下去，到时候真的自己就是百死莫辩了。可这师妹的脾气是真的，比山下的耕牛还倔，还斗气干嘛，火折子吧？
闾兰芝的眼神一直在扫着明月溪和一同弯腰的几名弟子，明月溪没法子，只能壮着胆子开口道，“师……师……师父，师妹毕竟心性淳朴，同门理当代过，我这个……们这几个师兄弟，甘愿替师妹受罚！”
才出声，竟是已经颤颤巍巍出了哭腔，在一旁喝茶的胭脂阁阁主倒是肆无忌惮的先带头笑了起来。
而其他几名弟子，齐刷刷的抬头瞪着要吃了明月溪的眼神愤愤不平。
明月溪苦着脸看着闾兰芝，没得办法了，今晚估计又要被这几个拿着刀追着砍半个山头了。
闾兰芝捏指成决，在地上的一柄飞剑迅速洞穿明月溪的肩头，而其他几名弟子已经被闾兰芝的搬山法相齐齐拍去几掌，顿时所有人的倒跌一整个境界，本就辛辛苦苦的通幽境全部被一下子打回到了知异境。
一名弟子，抹去嘴边的一点血迹后，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只是明月溪尴尬的喊了几句师弟便不再徒劳了，师父宠溺青酒，每次她犯了错总要这几个顶包，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出了一口恶气，面子上也有了台阶下，瞥了眼还在那的胭脂阁阁主，心想着待会儿也要去拆他们的阁楼，转身还是脸色温和的对着伏在地上的青酒说道，“明儿一早和我去碧岭亭请罪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准备回去了，青酒吸了吸鼻子，还是之前的那个语气说了句，“你让我去我也是去搅烂他们的竹子。”
“嘭”的一声，闾兰芝直接封住了青酒的气府，重重一掌把其扣进洗剑池池底，甚至用上了九道封山符，现在是真的根本不管死活了。
“还有谁想继续看的！”
一声怒喝，水池炸起水浪有五丈之高，靠近池子近一点的被池水溅到后也发现自己修为在急速流逝，这才匆忙后退。
胭脂阁阁主还是默不作声，袖袍一挥，斗转星移间洗剑池又平稳一片，围观的各门弟子，这才骂骂咧咧的急速退去，稍微大点声的，更是被闾兰芝一掌给拍到洗剑池里，后者踉踉跄跄的爬上岸后头也不回的跑的飞快，这些人这才作鸟兽散的干净。
明月溪哑口无言的看着这一幕，心里到底还是低估了她的火折子能力，这才几个瞬间，这回师父的气估计很难消了。
明月溪没走，其他的几个同门走的飞快，闾兰芝也没有赶走他，只是自己走了几步后，还不解气，从背后又给了明月溪一剑。
明月溪早就习以为常，反正自己的这一身破烂修为，早就被一个个窟窿戳了一个又一个了，不差这一下。
只是胭脂阁阁主走到明月溪的面前，递给了他一张红色木牌，和颜道，“尔来峰出了一个大道可期的先天剑心，终究是她还是小女子了些，不该这么对你的。我已经解了那九道封山符，你把你师妹背走吧，二长老在等你呢，拿着这块牌子去我们胭脂阁找你师姐给你些药材。”
明月溪苦笑着点点头，朝着应言子行了一个大礼。
等从池底捞起青酒的时候，青酒已经昏死过去了，只是身负大道剑意，先天剑心也自我唤醒，用了胎息护住周身所有气府，这才没有被池底的凌乱剑意给伤了根本。
还在斗气的青酒，被明月溪背在身后时，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身体热度，更是像个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着他。
明月溪被勒的脸红脖子粗，死命的掰开她的双臂，在喘了几口气后，终究还是笑了笑，轻叹了声。
“之前就觉得你像个火折子，没想到我才出山门一个月，你这就把人家的竹子都给刨了，你这个牛脾气啊，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以后还怎么找你的夫家。”
才说到夫家两个字，明月溪便觉得自己肩膀处有些细微的疼痛，顿时苦中作乐，轻念几声，周身元气流淌，才走了半里路不到，青酒的衣衫便干的彻底。
明月溪挑了一条山路，背着青酒一路狂奔，沿着山路直走，便有一处青梅园子，二长老便住在那里，这个时节最适合摘些青梅煮酒，味道定是极好。



 章二：双生瞳

从胭脂阁回来后，明月溪便不敢回尔来峰了。天色已经晚了，青酒也今晚在胭脂阁借宿，想着刚刚在胭脂阁里出来，便有几个阁楼弟子匆忙下楼去藏书楼见师妹去了，想想也是有点好笑。
赶到修葺不久的茅草院子的时候，二长老已经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蕴好的青梅酒还飘着氤氲热气。石桌是从北海搬来的，浮梁盛产的皇家翠盏放在这石桌上，不消片刻热茶也会清凉的很快，此时一口，最是恰当。
“裴爷爷”
叫过一声，明月溪便坐下挑了一杯靠近自己位置的翠盏，一大口下去喝的干干净净。茶热不烫，甚至品到口里还有凉爽，独有的青梅酸涩而后回甜。
“裴爷爷的煮酒兑茶，真的是山上一绝，最是好喝了。”
平日里明月溪也总是夸着，每次听着也是舒坦，裴柒只是给明月溪继续续了一杯，自己却不曾喝上一口。
“伤口好点没？”裴柒看了眼还明月溪还有着洞眼的衣衫，忍不住轻声问道。
明月溪看了眼自己穿了许多年的山服，只是笑了一声，开朗道，“嗨~不碍事，裴爷爷你知道我皮糙肉厚，不打紧，等下次去了山下再缝一下就好了。”
明月溪继而把面前的青梅茶再度一饮而尽，自己起身提过茶壶，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裴柒虽不曾喝过一口，但才到杯中一半的茶明月溪还是接着倒了一点给满过七分。
裴柒悠悠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黄昏满院，转而问道，“你的双生瞳进了还是退了？”
“之前没什么太大的成果，今天被师父刺伤了两剑，反倒是开了好几朵花，但修为却是到了知异境的最下品了，感觉自己更没用了。”
裴柒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盈盈了起来。
“月溪啊，那洗剑池的感觉是什么样？”
明月溪听闻，尴尬的挠挠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过来问裴柒，“裴爷爷，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了，还是真的属于那种大道之外的庸才，明明之前我觉得自己在这些弟子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但越到后面越发现自己是真的学啥啥不行，吃饭偷懒第一名。那个被誉为所有习剑术的弟子的打熬之地，我下去除了觉得凉了点外，锤子别的感觉都没有，我好难过啊。”
裴柒没有说话，还只是笑着，等着明月溪继续开口道，“裴爷爷，我现在要是下山回去，铁定要那个满是火烛的屋子给除名啊，我可是劝了我二弟好久啊。我不会真的是个蠢材吧？”
“那你可知道，这世界之大大在哪里？”
明月溪摇了摇头，“不知道。”
“世界之大，大在我们的心里。月溪啊，你在风雪山门，始终是委屈了你啊。是时候出去走走了，不然一直窝在这挨你那个师父让你给你师妹挡刀？”
“我……”
“还是你也喜欢你师妹呀？不肯走？”
像个老顽童般的裴柒探过头，笑眯眯的问了一句。明月溪更是吓得胡乱摆手，“没有的没有的，我怎么可能会像他们那样。”
裴柒终于喝了一口翠盏里的青梅茶，开心道，“你们啊，都是死要脸活受罪的，你当真以为你给她挡了那么多刀子她就不知道了？她要不给你机会，连挡刀子的门都摸不着哦。”
明月溪神色尴尬，嘴里还是倔强的说着，“不会的，师妹那么漂亮，门徒里面那么多翩翩公子的，我又这么普通。”
裴柒笑了笑，“傻小子哟，那姑娘上山的时候已经被卿事僚勘定过月老线，无风不起浪，你以为这些个和你一样傻的众多弟子，干嘛没事喜欢穿那雪松长衫服，还学着用金色腰带束腰，都是冲着那勘定出来的结果去的。”
“师妹好像也是这样想，他好像很嫌弃那些靠近她的人。”
“有些话，你要知道是可以当做完美借口的，真的是傻小子哟。”
裴柒说完便起身，天色暗了下去，屋内还没点灯，这傻小子怕是今天又不回去了吧。
才刚走几步，便想起了什么事情，裴柒转过身说道，“别人不知道双生瞳有什么作用，可我知道。双生瞳术，花开九朵，所以你的第一朵写上借意，第二朵在冬雷山写上借剑，第三朵要在回风雪山门之前写上借阵，第四朵在你跨过光阴长河时顺势写上借兵，第五朵在出光阴长河时顺势写下，借春秋山河扫雪，第六朵才可以写下借我两个字。”
明月溪愣了愣，标准的挠挠头憨憨样子，试探问道，“我听不懂咋办？”
“听不懂，记下就可，我怕说的晚了来不及。”
明月溪极少看到裴爷爷如此语重心长，还是郑重弯腰行了一个礼，“月溪记下了。”
“剩下的三朵，我推算不到，更没机会看到了。”
“裴爷爷？”
裴柒摆摆手，继而微笑道，“不碍事，听我的就好了。对了，你待会儿去一下碧岭亭的洗意池，拿着这块牌子去，就在那写下借意两个字。”
说完，从腰间抛给明月溪一块玉牌。
这块玉牌明月溪倒是常见，好些年前来到山上，裴爷爷就时常让自己把玩，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在山主的示意下，得知这里面有着裴爷爷所有的传承，而玉牌上的隐字山主就死活不说了。
裴柒再度转过身指着玉牌对明月溪说道，“这块牌子就放在你那，你帮我保管。”
明月溪顿时想还给裴柒，没曾想裴柒头一次破口大骂道，“你个王八犊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想气死你裴爷爷？”
明月溪又是一阵头大，只能腰板子弯的更深了点，再行个大礼。
“快去快去。”
裴柒又是头次破天荒的提前赶明月溪走，明月溪无法，只能就着这满园青梅，深呼吸一口气，蹦蹦跳跳的学孩童般蹦跶出院子。
只不多才出院子，明月溪的脸色瞬间就垮了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两眼泛着泪水，一滴又一滴。
裴爷爷喜静，可这些山门弟子就真的没有一个再来看过他了。别人不知道，可有双生瞳的明月溪怎么会不知道，油尽灯枯的样子再怎么伪装，怎么会瞒得过早就开了八朵的明月溪，明月溪只是固执的觉得，只要自己迟迟不开第九朵，裴爷爷就会一直在。明月溪一直念着他的好，就像裴爷爷念着小时候自己经常从山下带些小玩意过来一样。
而等明月溪走后，裴柒终于露出一脸疲惫，强撑着靠着门板，一步步走到屋内坐下。屋内没点任何烛火，却还是亮堂堂的，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挂了几颗蛟龙珠在墙上。
“这小子，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他死死的压着第九朵不开是在等我，这个龟孙儿，当个什么屁的山主，干嘛要说出双生瞳，这不明摆着让他一辈子心里愧疚嘛，好让他心甘情愿为风雪山门守山门？嘿，王八蛋，要是早花开九朵了，哪会被那个娘们这么欺负，还老是被同门追着拿刀砍。”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