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九州人间客》 章一:求仙殿前有三剑 “你可想好了?” 年轻人低着头,并未立刻接过话茬,而是叹了几口气,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摇了几下头,又点点头。只不过点头的动作很轻,若是没有看到,可能只是以为他只是顿了顿并不觉得是个什么意思。 “在没有见你之前,我也觉得说的都是一些屁话,可兜兜转转,他终究也才只有这一世的机会了。若是你不应,在命数上你还是有个安详晚年的。若是你应了,你便只有十年的光阴在这世上,做些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可不管如何,你还是有选择做自己的权利的。” 年轻人突然流泪,问道,“先生可知这世事没有个重头再来的说法?” “若有呢?” “那就算是不为自己,也要珍惜了!” 长者动容,再不言语。只留下年轻人失神的坐在暗室,千灯共明,三更已过。 城外的雨这几日并不见停,荷塘满了又满,就连左郎中这的小院子都是扫了积水几遍又几遍。 荆泽尚武,就算今日瓢泼大雨里,都能听见一排又一排的士兵在演武场演练。每一下的呼哈声,混杂着大雨淅淅沥沥,说是让人心烦也不为过。 左郎中继续瘫坐在角落里的小板凳上,这小小的铺子,平日里本就门可罗雀,现在愈发的冷冷清清,像极了破败老房子,细细一嗅,还有些霉味。 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像以前一样,兜转在这。墨亦习惯性的叹了一口气,搬出了那罐藏了有一年的眉寿。起身拍掉了封泥,给自己倒了一碗,给左郎中倒了一碗,给他们也都倒了一碗…… “左溪,你说要我腰佩长剑,待我青丝入白,便是我再度临江的时候,我等的已经够久了……” 说完,白雾走遍全身,只身入雨幕,半点雨水沾不得身。 左郎中颤颤巍巍伸着手,竟已是花甲老人,白发过膝,虽力不从心,但看着墨亦逐渐走远的方向,满面老泪。 就像是他当初晃晃荡荡骑着小青驴,说着既然你们这么为了那些个应验之说,那他一步步去走就是了,既是命数,更是岁数。 记忆无法重叠,一世就是一世,人们习惯走着走着长大,却没想过倒退是何种光景。 雨幕一直在缩小,笼罩着墨亦的周身雾气也越来越浓。 无缘无故而来的大风,刮得人生疼。 “就是这个时候了!” 墨亦挥剑,直斩一剑,破开雨幕,凌厉剑气劈向天空。像是一层牢笼,又像是一层压制,但他此时毫无畏惧。 “我不愿承认,你们却又惧怕。我想去认领,你们却又承认。我害怕整个周遭与我为敌,却丝毫未曾想过我们自始至终都是敌人。那我君白世,是又如何!” 仅仅一剑,尽碎牢笼,风住雨停,阴郁见晴,一人城下。 一切都还不迟…… 红衣女子还在墙头,承认自己的君白世在墙头下笑,笑的很开心很开心。 江南道大雨三日,临江城在记忆里应该是破败不堪的,城北的那棵松子树下,僧人应该不在的,这横在临江和荆泽的两岸江,此刻流的欢畅。 “年中清夏,多雨,多愁,也多人。” 少年郎知晓,有人远在千里万里,似是知道他不会来,倒也不等。 “本以为那是终点,却没想到那是起点。” 西蛮有荒,人迹罕至,所以素来记载甚少,如若有人家来地是这,除了惊叹,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忌惮。 从浮梁而过,有一山两重江为人间境地之最,跨山渡江之后便是百里黄沙大漠,而在于这个接壤之地,山峦之巅,一直修筑着一座不落丝毫尘埃的大殿,世人叫做求仙殿。 知异有殿,通幽而来,岁正渡河,封命涉山,传世可步,跪拜求仙。二四篇幅,书尽修命一途。 而这天下,百姓求活,贵人求仙。 殿口外的参意台,跪着三三两两的石人,三步一个,五步一团,参差不齐,间隙不匀。 “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 掠过几座石人,一步又一步。起步云淡风轻,落地却重若雷霆。 “这一世很不容易修的百岁大道,大家都不甘心随着自己的老去而逐渐回归到这天地间,这是自己好不容易求得的一份缘法,有人归宗,有人求生。 “仙前一跪三千年,不见殿前仙抬眼。宁走幽冥百轮回,不入仙界灵长天。仙人长生看世人,也贪世人香火钱。说起道理总是一篇篇,可我最念来念去的还是你这几句极俗的。要是你现在还在,我定是要问你还为不为天下九宗求太平?你啊,一如既往的抱有一丝怜悯,在最后那一下栽了跟头吧。” 老人抹了把清泪,站累了,也不蹲,直接席地而坐,丝毫未顾及眼前的地方的神圣性。几百年前他不顾,现在他更不能顾。 “我记得最后祭祀的力量是给你,我知道你最后也把我顾及了一把,我都说你的那份就是我的半份,你老是这样个性明确。我啊,听人说最后那天这里好像禁忌全无,我们终究还是都赌输了,我听人说那天你当着九宗人是直接跪下去的,膝盖肯定很疼吧?那肯定疼啊,换我我也疼啊。” “是真疼啊……”老人捶着自己的胸口。 “这些人也是狠心啊……我直至发现我还能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猜,你肯定求了我入灵长天对不对,还有你的那位世家小姐。可惜啊,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念家死罪已逃,但还是被人间帝王诛杀了九族,念歆为了追你,用尽了毕生力气只到了琅山,被一位人间仙人逼死在峰江道。入灵长天被斩回人间道,所幸有那个最让人看不起的鸠观道人救了下来,真是可惜了一个即将入传世境的好苗子,被一命换一命了。” “这些人疯狂的榨取你的气运命势,当真是不留活路。他们越到现在越推算到那个时候的你是最后一位入灵长天的人,现在这些个人间仙人啊,都快急眼了,不入灵长天,便不是真的长生仙家。我现在是一把老骨头了,最后还是被拼不过这些人。我想趁着这最后的日子,做完最后一件事情。” 老人眯着的眼睛,看不见里面的浑浊和清明,但他并没有在意脸上的泪渍,朗声在这殿口道,“今我孤岑祭,三百年前是天下临安盟盟主,位列灵长天九宗录第八字,我不求人,更不求仙。三百年前帝域之主跪在此地,我孤某,便要在世人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前,堂堂正正扶起谪仙人……君白世!从此不管千世万世,我孤姓,君姓,也要与这仙家争一争这平起平坐!” 老人的朗声,由山巅往外回荡,范围内前来求仙殿的所有人,纷纷被老人中气十足的豪语所惊诧。 再远一处的各大宗门及隐世人家,纷纷侧目看向此地。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安盟,一众子嗣,纷纷匍地参拜南方。而一处内宅深处的神堂,一位老妇人抱着一块神牌泪眼婆娑,几度昏阙。 浮梁境内,帝域王城,满城城门尽开,楚门十二支列队辉煌城口,城墙之上,红瓦见红衣,女子今日化了最好的胭脂红,红肿的眼睛再添红肿。 而这山巅之上,一句大胆从云海传出。 百年沉寂的折峰,在今日峰身巨颤,云海也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形成海浪,隔空万里俱是紫光雷闪。山河大作,江水叠宕,整个天地迅速失色,黑暗纯粹到连云端中心的七彩莲心都隐射不出任何光芒。 九条紫龙逐渐成型,雷电化作锁链从天际伸下,狠狠地砸进山巅之处。河浪翻滚,从远方引来的江海倒灌,层层叠嶂在山围。 而仰头而立的老人毫不畏惧,嗤笑了一声,“三百年前你们以那小家的手段这样困住他,让他跪在求仙殿之前,你们到底还是怕他!” 说完,手臂一拉,跪在白砖之上的石人竟隐隐有起身的意味。 而老人却只是在作出一个动作便已经七窍生血,膝盖弯曲。 “仙家高高在上,满嘴的苍生仁义,却也是与这天地争一份不公平给自己,已经是不朽信念,却还是插手肆意决定人间兴亡。他们要你跪,我偏要你起!” 石人起身半步,而老人应声跪倒在地,双手上拖起一座大山般沉重,但这座山却是玄铁般的更重一筹,膝盖缓缓被重力压进白砖,有着咔擦声若隐若现。 “蚍蜉撼树!” “我这把老骨头啊!” 老人大喝一声,全身骨头已经碎的不能再碎,整个人被压进地面,双手呈现完全扭曲的状态, 但他依旧艰难的托起石人,而此刻的石人眼看起身一步,可天地之压继续叫老人无力挣扎。 而眼看无力之际,石人便被这些仙人,再度压下,狠狠的跪向老人的双臂之上。 老人睁大着自己的眼眸,努力看清楚最后石人再度跪下来的样子,终是精疲力尽的发出一声微叹,仿佛这是最后的一点信念破灭。 而这黑暗,应该也再难迎接光明了吧。这样子想罢的老人,再度艰难扬起的头颅,似是认命般,垂了垂头。 而在上山的转角处,一名年纪轻轻的男子气喘吁吁的跑上来,扶着自己的大腿处大口喘着粗气。 “哎哟,真累,还好平时有爬山的底子,不然光爬上来都没力气再走了。应该不晚吧……嘿……老骨头!” 闻声,老人全身一颤,颤颤巍巍的扬起被重压而下的头,努力的找着是谁喊出一声老骨头。 还没能来得及缓上几口,年轻男子闪身来到老人身边,一抬手便扶起了老人。老人一直盯着男子看,男子却一直躲避,不敢迎上他的殷切目光。 “这天色不应该这样暗沉。” 抬头的男子,叨叨着。 说完,手一挥,磅礴气势如烈风过境,深沉的云海迅速消散。 “如果我自己不肯跪,仙人怎敢叫我跪。我跪殿前三百年,只为九宗求太平,如今我君白世自己站起来,那便要和这些人间仙人,争一争这气运重来!更要问问这些仙人,长生世界太平不太平!” 逐渐清明的山巅远景,有一老人,一年轻男子,旁边一站起的石人像。年轻男子对着天地,一如当年问殿前。 而在山崖旁,几位简衣老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现在的君白世。 男子扶着老人靠在站起来的石人跟前,而石人自从不知觉站起来后,总是有着一股奇特的气场滚滚而动。而男子与其心意相通,仅仅拍了拍石人肩膀。 老人虚弱的看着眼前男子,只说了一句话,“别再让我入长天。” 说完这句话,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而脸上,却是有着淡笑洋溢,老人以为男子没有听清自己的最后耳语,但一直转过头未看老人的男子,却是泪如雨滴,任凭那些人间仙人看着自己笑话。 老人说,“还好我撑到你回来了,轮到你啦。” 话音才落,男子便转头厉喝,“孤老头,你敢!” 才刚想装最后一次最大的潇洒,被男子一喝,竟然硬生生的憋住了一口气,脸上涨得通红。 “把那口气给我咽回去,不咽回去你知道我的脾气,你看你的狗腿会不会被我打断!” 老人讪讪一笑,“真的是你,好,我等你!” 放下心来的男子,还不忘多叨叨几句。“你的那点气运对我现在没有任何帮助,我能来,便有全盘打算。给我好好看着!” 年轻男子转身眼神深沉如水,沉声道,“他的左手臂是你折断的,但在三百年前,你连见都不配见他。我先还你一剑。” 对着人间仙人刚欲出手的男子,突然怒目相向,抬头便喝去,“如果你们还想偷这几分天地久岁,我不介意断掉你们的香火!三百年前我不去,现在一样不会去,以前求太平,现在只求己。” 语罢,一道从山底抹过来的一宿白鸿,被男子一刃破军而过。浑身的气息浑然天成,比当年有过之无不及。 几个简衣老者一直都觉得,君白世以前能跪,现在一样能跪,没有气运的他,如何与人间仙人匹敌。 “我练到今天还是不会花哨又贼有气场的招式,还是这三剑,你们可要接好了。” “一剑,破你传世过后的假朽,同时斩尽你方族武宿气运!不要这九宗的第三字。” “你敢……” 男子未理,脸上却笑,似是解脱。 “二剑,破你立宗之根,削你封命之后的百年皇族气运!” 剑气如丝,剥茧无物。人间仙人,落地便成枯槁老人,同时断掉后世福荫。 两姓人家,宗祠灵牌皆在一刻之间,应声而倒,再扶不起。 一步一符,其他几位人间仙人竟然对着这位人间男子忌惮到后退连连。 而求仙殿前,灵祗位上,有着氤氲涟涟,几道模糊人影,打算牵制住年轻男子。 “人间已无机缘,长天再难入新仙,天地大道不可违,人间仙人不可少,你却还斩掉后世福荫,你当真是以为人间极道就可比拟仙人道了。” 男子笑笑,长剑一指,几道人影却是阵阵抖动。 “我知道你们的把戏,你们真身都不敢来,当真以为在这我就不敢动手。你们都知道我还有第三剑,所以现在你们都怕我,我用尽所有赌注,才有这三剑。你跟我讨论天地大道,可我连灵长天都不进,仙人也不做。人间极道在你们眼里也不是不能干预,大道天命以你们为准则。在我斩断后世福荫之前,你们又对苍生出手几次,分走我三百年前气运命势我依旧无话可说,其他的我现在都不算,都不管,我只想算算三百年前一位世姓小族,念歆的整整九世你们都不加留情不肯放过,哪怕一世,哪怕一世我都不与你们计较。这么多人,这么多世,这天地多大,苍生多小,怕是你们都忘了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那我君白世,就要用这人间极道,来向各位仙人,讨教讨教,也叫你们尝一尝,九过忘川不自知的滋味。” “我这一剑仙人跪,试问天上九重,谁敢不应!” 谁敢不应这四个字响彻云间,如千年金铎,四字成文,符印道道,框在这一片天地。 白芒谪仙,发丝化雪,一人瞬间老态,只求一剑,还掉三百年亏亏欠。而远在天门之外,男子轻声笑过。 红衣女子,也只轻声骂了句傻子。 章三:大梦黄粱 整个风雪山门是山上人家的一个大宗,盘踞在烟阳山脉之内,而浮梁素来有七大奇景,烟阳山脉便在七奇之首,首在一个异字。 风雪山门靠山养山,烟阳山脉养人居多,往前些年头来说,倒也是出过出世大才。但近些年来,门下各个支派常有自立门户的风气,而同样有着山上著称的洗精伐髓的洗意池的碧岭亭,挖出了一口更为凌厉氤氲的池子后,更为得意。 河流自山下蜿蜒而上,而后又倒灌而下,流经之地却又在山上小路。碧岭亭就在这条奇景之一的回流河口,挖出一条小道引流而走。 路上师兄弟都是客气,尔来峰的青酒名声盛大,脾气极倔,师父爱护的紧,每次气不过,都是拿那个脾气最好的大弟子出气,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反正又是来养伤口的。 碧岭亭今年来了个年龄稍大的门徒,性格古怪,倒是和那个憨憨的大师兄合得来,所以看了几本烂书经文便都是迫不及待去找明月溪讲道理,讲的多了,这山上便都知道了这两个臭味相投的腐朽。 今日里没见那个粗汉子,所以明月溪交了几枚山上碎元后便轻车熟路的走去洞穴内最里处的小独间,听闻是二长老在很多年前便留给了这个倒霉蛋。 走过狭长又拥挤的石道,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寒暄了几句后便去到各自的石室。而负责掌管这一带的刑律房裴段章,看了眼明月溪肩口处又是一道破洞,而且伤口沾染的血液凝成块状附着在洞口处,伸手拦下了明月溪。 “子溪师弟,你这样不行的,出了个先天剑心也不至于这样吧,这样袒护你那个师妹不是个道理,你干脆来我们碧岭亭算了,师尊早就想收你入门了,只是碍于二长老的当初吩咐迟迟不方便。” 明月溪爽朗一笑,“无碍的,小伤口,没事没事。” 裴段章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算了算了,你去吧,跟你说了多少次点用没有,你被你师父哪天把你的周元打散你才开心。” 明月溪苦笑的挥挥手,没有再接话,只是自顾自往里走去。 裴段章没忍住,和旁边人嘀咕道,“早就听说尔来峰峰主有愤恨难平,如今拿个弟子泄愤何其不公,活了这么多年活到猪身上去了。” 站在裴段章身旁的古井还在简纸上勾勾画画,头也没抬道,“之前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老是念叨着要把这个人给捞进来,后来听得多也就知道了,只能说当师父的心里不够敞快,什么都藏着掖着,让他错过了最合适进入点神台的时间。” “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够倒霉的,不知道那个弟子是她山下亲情,又恰好输了大比,直接落后了众多弟子一大截,又得了大弟子的头衔,何苦来哉。” 说到这,古井倒是抬抬头,唏嘘了一句,“我倒不觉得他不是没有做到审时度势,只是想给其他弟子一个交代,这点倒是也犟,门风不错。” “可拉倒吧,你这种人还会有认同别人的一天,只不过他再这样下去,月底的山门谱牒,他是真的要去砍柴了。” 古井歪了歪头,看着头顶的空洞处,漫不经心道,“如果换做是我可能会选择前程,不会去直面忤逆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意,但如果我是其他那些山下来的普通人家,又觉得他难得。所以人家尔来峰众多弟子还是愿意尊重他们的大师兄,不像你,底下师弟都快翻天了。” 明月溪才进石室内,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昏昏欲睡,满脑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而从二长老裴柒那接过来的玉牌,此时却荧光大作,滚烫无比。 石室内本来平稳无比的一汪池水,此时疯狂翻滚,更有一拘清泉,从石室池底激流而出,在触碰到明月溪身体的时候竟然带下一片殷红。 池水动静不小,而石室上不知何时铭刻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符文,在池水溅过后个个血光大作,一道有一道打下,打的明月溪痛苦不已,而明月溪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玉牌嗡鸣不断敲击石室的阶面,这才使得细微的动静无限放大。 裴段章一拳轰开石门,才扫过一眼室内的符文,便大怒道,“偷刮根骨以祭符谭,怪不得那些进了上门的弟子修炼神速。” 一拳开天,却无法打退翻浆而起的水浪,转头大喝道,“古井,还不动手?” 一喝并未有回声,定眼一看,才发现古井不知道何时竟然已经出神了,而石室从血光也变成金光,分别在空中凝练而成七道不同的点神符,其中一道就打进了古井的额头,顿时古井气息暴涨。 才片刻间,古井从出神的状态醒来,满脸愧疚的伸手拦住了裴段章,歉意道“师兄,来不及了,池水已经退去了,现在他正是周元大散,魂意不稳的时候,你稍微一碰,他就醒不过来了。” 裴段章气极,愤愤道,“打死我都不信这不是那婆娘的手笔,满室铭刻符文,你还得到了那周元铭刻,倒是好堵嘴啊。我们风雪山门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门风了,我一定要去和山主说。” “我过去写下几道安魂印,这终究是他们的自家事,外人管不到,而且这周元印很不寻常,师兄,他是不是抢了别人什么东西?” 被古井这样一问问的有点神色尴尬,裴段章戚戚然道,“都是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古井点点头,飘飘然的说了句,“他的周元印里面,带着一股很深的戾气,而且那股戾气告诉我,他有大梦黄粱的机缘。” 裴段章听闻大骇,刚想说话,古井只是轻声嘘了一下便专心铭刻,才消一会儿便动身背起明月溪,示意大家一起出去。 反观裴段章,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反复思量刚刚那句话。 “大梦黄粱?一梦春秋?那子溪师弟……二长老?” 章四:教无道,不认错 裴段章有些情绪难以转免,快速走到古井身旁,焦急道,“你别送他到尔来峰了,这中间有着一笔糊涂账,我要去和师尊禀明这个事情,还是送他到二长老那边去吧。” “好。” 古井应过,裴段章便自顾自碎碎念,匆匆离开。 待裴段章离开后,古井便放下明月溪,并且把手中的玉牌还给了他。 此时的明月溪,出了精气神差了点,终究不像是七魂离了六魄的惨淡模样。 明月溪没有出声,反而是古井先开口道,“子溪师弟,你的周元印都没了,好像是一点都不在乎?” 明月溪点点头,怅然道,“师父也是意难平,而且我的周元本就是当初师父指引而聚,给了出去我不心疼,反而心里好受点,但没想到有一道会给了你,而且还是带有当初的一个遗憾。怪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那不怪我说出来?” 明月溪笑了笑,坦然道,“师父她意难平,我又何尝没有,我本来就应该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遗憾?” “听你这么坦然,怎么有种悲凉的意味?” “无所谓了,师父既然那么想师妹磨合掉我那股道意,那就给吧,反正她也觉得那不属于我。” 古井暗暗吃惊,山上人哪个不是把周元印看的和自己性命一样重要,而这个子溪师弟却能这样子坦然,自己还是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索性不再过问,转而问道,“山门茶余饭后总是会谈论一些,北境一行,终究还是太过潦草了一些,最被寄予厚望的尔来峰损失惨重,当初的一行弟子,却只有你还能修炼,总归有所怀疑。” 明月溪摇摇头,并不说话,而是径直走出洞室,一边失声流泪,一边苦涩的笑。 “交出所有的修炼资源我不反对,空有冬雷山客座之位又何罪之有,甚至那个大妖的内丹我不要更何妨,为什么还是连最后这点东西都要榨取?” 而此时,找了明月溪许久的粗糙汉子终于找到了正在出小路的他,慌张的喘着粗气,说道,“子溪,终于找到你了,你的那个师妹啊,又去砍竹子啦,拦不住啊!” 闻言,明月溪脸色极为不善,忍了忍,开口说了一句走。 而等到明月溪赶到的时候,青酒已经一剑削去了大片新竹,雷竹园的园主也在赶来的路上,才刚从山下回来,此时定是七窍生烟气急败坏。 “你够了没有!” 明月溪迅速冲到青酒的身前,双手一摊拦在剑前,极为难得在青酒面前如此动怒的他也顾不得自己面前是一个有着先天剑心的大道可期,只是知道要是不拦着,到时候雷竹园不敢打这个师妹肯定遭罪的还是自己。 青酒也是头一次看见明月溪如此动怒,顿时气消了一大半反而是神色慌张的握着剑不知所措。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青酒咬着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也不说话,就是一直握着剑对着明月溪。 而明月溪这才看见围观的人群里面有一个正死死盯着青酒,脸上的淤青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这雷竹园的人也是脑子一根筋,得亏他们没一个打得过青酒的弟子在,不然山门又是鸡犬不宁。 “好了,跟我回去吧。下次我替你收拾那个小子,你别再拿这片园子出气了。” 明月溪一下子软下来的语气,但青酒还是不为所动,而人群中却是一下子嘈杂了起来,“你一个尔来峰的大弟子,不管教好自己的同门,偏偏拿这些竹子出气,不觉得丢人吗?” 闻言,青酒剑尖一指,便要再度出剑,本就离着很远的人群顿时后退了好几步,他们可都是见识过这位先天剑心的出剑速度的。 “还来?我要打人了啊。” 明月溪也没心情去管在场的这些人怎么看了,只能拉起青酒的手腕,从竹园走了出来。 青酒还是抿着嘴,只是吸了吸鼻子后,脸色终究好看了些。 “刘师兄,帮我去胭脂阁要些药材吧。” 刘润玉听闻,顿时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侧过身让明月溪带着青酒离开。而本来安静的人群,特别是刚才一声不吭的雷竹园的弟子,也知道他们尔来峰有一个漂亮师妹谁的话都不听,唯独可以被这个大师兄说上几句,而师父的话都是要顶嘴的她。便一个个开始小声嘀咕,到后来的大声嚷嚷怎么可以这么随便的走。 而才走几步,雷竹园的园主便一步而至,凌空一脚便踢开在青酒身前的明月溪,转瞬间一掌打在青酒的脸上。 青酒本来一下子降了防备,此时更是直接被一掌扇倒在地,人群中不乏其他支门的人,打人不打脸,更何况是容颜佳人,顿时来了一声,“雷竹园真是一个前辈,如此侮辱一名女子。” 话音未落,雷竹园园主直接一脚踢飞了横竖一片,也不管有没有自己的门徒,轻蔑道,“如此后辈,站着说话不腰疼,就该躺着说。” 明月溪被一脚踢开后,本就不多的周元从气府消散的更是一干二净,刘润玉跨过一步,不待开口也是被一脚给踢飞,只不过力度更轻,还能屁股落地,还是留了余地的。 明月溪挣扎着起身,先是施了一礼,“师妹纵使有错……” “你才有错!” 同样凌空而来的尔来峰闾兰芝,弯腰扶起青酒,青酒只是捂着肿起的脸颊,眸子冷漠,反而破天荒的没有出现怒色。 闾兰芝看着心疼,转头看了眼明月溪,气道,“自家师妹都护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随手拾起旁边一根竹茬,一剑穿过明月溪的上次伤口,闾兰芝一手提住明月溪的脖子,按倒在地,喝道,“同门不帮,却只顾着讨饶,韩园主,你也出过气了,其他的就让这个管教不力的大弟子代为受过吧。” 青酒腾的一下就走了过来,气道,“月溪师哥没错!师父你老是说别人错!” 闾兰芝本就有气,爱徒受了一掌,这竹园又不知该怎么赔礼,索性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你看看你,你到底有没有错!” 闾兰芝有点先发制人,韩心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人与其把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此番过来也知道多半讨不到什么好处,只是替门下弟子出出恶气,反正很好的一批竹苗早已被自己转走了,但看到闾兰芝如此对待弟子还是有些真的寒心,摆摆手刚想说话,没想到闾兰芝又给了一巴掌。 “错没错?” 青酒直接一剑斩向韩心,闾兰芝刚想阻拦,韩心早已后退一步避开锋芒。 韩心无心闹下去,准备开口之时,没想到明月溪更是一个抬头,直直盯着闾兰芝问道,“师父你够了没,我何错之有?” 闾兰芝大怒,手中长剑蹭的一下对准明月溪凝聚周元的气府一剑洞穿,犹不解气,一阵搅动。明月溪疼的大叫一声,怒喊道,“你才有错!你全家都错!” 闾兰芝怒极,抽剑再刺,韩心大叫不可,跨步向前,一指断剑。韩心没曾想,闾兰芝什么时候对待门下弟子如此狠心,刚想发力护住明月溪的气府,才发现浑身上下已经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周元波动了。 “你好歹尔来峰峰主,你门下弟子毁我竹园,我都没说什么,你倒好,这是在给我脸色?” “门下无耻,门风不正,百死莫辞。” 韩心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闾兰芝,你够了!谁都知道你在为你之前的那个得意弟子鸣不平,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如果你觉得能抵偿毁你园子的话。” “当真是无药可救!” “你们,去请胭脂阁阁主,我送他去碧岭亭。” 围观者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一出,只是莫名其妙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而且还是自家师父如此对待自家弟子,莫不是太寒心了点? 有几个好事者,还想上前过问青酒伤势,闾兰芝一个侧目,便都还是乖乖的离开。 “回去吧青酒。” 青酒拿起自己的配剑,直接一指折断,仍在地上,转头就走。 而青酒转身的时候,闾兰芝一掌从青酒背后打入一道周元印,印记符文光芒尤甚。 风雪山主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闾兰芝身后,到底是不忍道,“我知道你心有怨气,北境一行过去了几年了,何必拿弟子出气?” 闾兰芝并未回头,只是收了自己的残剑,轻吐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他偷动了阵眼,又怎么会输的一败涂地!” 风雪山主没有说话,也只是叹气,一步生莲,转瞬离开。 而此时,胭脂阁阁主,雷竹园园主,完全克制不住此时躺在药池里的明月溪流露而出的戾气,戾气之重竟然带动天地元气和脉流。而戾气愈演愈烈,甚至有化魔的迹象,像极了最南段的求魔殿里的魔动。 “这是怎么了?” 韩心摇摇头,“如果这股戾气压不下去,就算醒过来,怕也是阴阳幕那边最喜欢的活种子了。”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青酒几脚撂倒守门弟子后,直接冲了进来,韩心刚想伸手阻挡,胭脂阁却朝着他摇了摇头。 “这丫头,真的是。” 青酒撅着嘴,伸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迹,只是坐在池子边,拍了拍明月溪的心口处。 而韩心和胭脂阁阁主此时却齐齐的瞪着眼睛,还有这回事? 明月溪刚才戾气之盛他们可是有目共睹,青酒只是进来拍了拍,戾气就这么凭空就没有了? 这么神奇的? 可更神奇的是,明月溪酣然入睡姿态,却嘟囔了一句梦话,“破镜了就好” 青酒才坐下,两人这才发觉,此时的青酒竟然勘破了通幽下品,直奔上品,只是离大圆满还缺些水到渠成的意味。 “这就有意思了。” “这两个人,一个从北境回来一日千里,一个直奔谷底,倒是两大奇景啊,不是,我现在也好奇是不是谍报有误了。这怎么看,都像是拿了个堪平的迹象啊。” 韩心勾着头,摩挲着下巴,轻声细语道,“二长老应该知道些什么,而我们好像只是看错,没有做错。” 章五:桃花少年 萧萧落叶,满院金黄,愁上加愁。 明月溪在二长老的院子住了一月有余,连最近的比试都没去,只是近来这些日子身子骨飘逸了点,才在院子里扫了一遍又一遍的落叶。 索性闲来无事,所以用掉落的叶子堆在院落门口不远处成个小山坡,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自己一骨碌跳上去,枕着头,晚上总是看着这斑驳夜色。 二长老最近越来越能睡,明月溪越来越懒,懒到连洗意池都不去,而师妹青酒听说又闯了几次祸。 没人告诉他,都是他自己偷偷去洗剑池看的。山门大开,又招纳了一批山下弟子,而且听说那个能种出剑竹的冬雷山派了好些弟子过来说是学习学习。所以知道师妹之后,来洗剑池的人越来越多,师妹犯错也越来越多,后来有一个好像是冬雷山的雷师府大弟子在挨了师妹好几剑后,愣是把师妹捞回去后,以后便都是他来背她。 而二长老也知道了明月溪并没有在洗意池写下借意两个字,但对于当日发生了什么还是有所察觉,在消失了几日后便满身疲惫的回来,而明月溪依旧泡着茶,毕恭毕敬的给二长老满上一杯。 “月溪啊,今天陪你裴爷爷去山门里坐坐?” 裴柒面色红润精神,一改往常的疲态,穿了一件深衣长服,而且拿出了一套汉白罗衫给了明月溪,而摆在最上面的便是好些年前就看到过的绫罗玉带,金丝绣的花纹精致无比,明月溪很早就想穿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长老今天要拿出来给自己穿。 从里屋出来后,走在裴柒面前,这位算是看了明月溪很多年的二长老,都是暗自称叹。 “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套衣裳当初找人家做的时候就是给你以后做的,我一直以为他们的推断有误不敢拿出来,现在看来是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干干净净轻轻瘦瘦,就是你这脸去洗一下。” 裴柒笑着催促,明月溪转身就走到院子里的水井旁准备洗一下脸,不过才刚弯下腰,裴柒就焦急的喊着,“挽起来一点啊,你这样衣衫非给你弄的脏了。” 总有人换了模样,换了道路,换了山头,换了刀剑,还是那个一心想去山下撑个竹筏摆个渡的桃花少年。 议事堂靠近尔来峰,虽远但二长老的这个园子山头,有条小道,铺着青石板三百块,每一块要走上两步,走到青石板路的尽头,便是议事堂的后门山路。 等到裴柒带着明月溪走到的时候,才进去里面的人便都纷纷侧目,而其他几大山峰的山主,都起身相迎,山门山主也不例外。众多弟子更是起身,唯独尔来峰峰主,和青酒坐着不动。 看二长老的居少,投向明月溪的居多。 裴柒坐在大厅正上位,风雪山门山主的侧位,示意明月溪随便找个位子坐下便好。 明月溪扫了一眼,青酒没有坐在闾兰芝的旁边,反倒是坐在靠后的椅子上,毫无意外的,那个时常去背青酒的冬雷山弟子就在旁边,而青酒旁边还有一个空椅子。 明月溪走过去,隔了好几个位子,坐了下去。 二长老在山门份位仅次山主,但议事很少会来,而且这一次还让明月溪穿着如此正式,对于山下来说已经是冕服阶级了,虽是在尔来峰的份位上,但其他的几个弟子还是偷偷说了几句碎嘴。 明月溪全程神游万里,他素来对这些没什么感想,只不过说了两件事还是用心听过的。 一件是二长老玉牌传给了自己,尔来峰峰主的鼻哼声在这听的一清二楚,别人尴不尴尬不知道,自己是挺尴尬的。 第二件便是自己的这个师妹青酒,该去寻一把适合她的长剑了,选出合适的人,护送她而去。 青酒虽然有着先天剑心,但如果是自己一人下山远行,跟着几个得手的弟子,还是会安心些。 所以明月溪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占着尔来峰的份位了,当初顶着这个大弟子的身份,本来就是不情不愿,这回好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摘除了。 等到议事结束,明月溪才刚起身,闾兰芝便背对着明月溪说了一句,“别人不知道我还会不知道,靠着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蒙得二长老的青睐,如今更是年纪轻轻的二掌事,怕是以后尔来峰都要见着你绕路走了,没个具体实力,占着高位,这样的你进了内门不还是会被打成落水狗,不如让给你师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做了正事。” 明月溪听了,也不恼火。他还真觉得,这个东西给了师妹不是什么好事,只是弯腰行了一礼,便从青酒的身后离开。 “我已经进入了内门,到时候不见得比师哥输在哪。” 冷不丁的,青酒冒出了这句话,明月溪的脚步也为之一滞。背对着青酒等人,明月溪面露苦笑,心里想着,这个人估计又多想了,不知道偏到哪去了。但还是开口说了一个好字。 上官绥在青酒旁边,眯了迷眼睛,一字未说,只是嘴上浮出笑意不断。 “果然传闻各信一半才对。” 而另外一边,胭脂阁阁主和雷竹园主韩心两人翘着腿,刚才把椅子一拖托到还未起身的裴柒面前,贼贼的盯着一脸尴尬的裴柒。 “老哥这是破境了?” 裴柒一脸坦然,“回天乏力!强弩之末。” 韩心脸色大变,伸手一探,自己的手竟然是直接穿过对方的身体。 惊得胭脂阁主更是怒气上头,只是强忍不发作,毕竟大厅里弟子陆续并未走的干净。 等到终于没有人的时候,韩心声音颤抖道,“你这是违背了我们山门门规,怎么可以有人献祭!山主这都不管?那他管什么?” 裴柒笑着摆摆手,明月溪那小子估计也看出来了,所以今天才肯穿着这一身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走进来,以后他就拜托你们了。 “何苦呢,师兄!” “我知道你小子也对北境那一趟心有怨恨,但相信我,明月溪会告诉你们的,只是他现在还不敢说,过段时间他就敢了。” 胭脂阁主抬了抬手,但还是放下,无奈道,“明月溪怎么可能看得出来献祭这种秘法,而且如果不是那小子……” “师弟!”裴柒直接打断,继续道,“师兄在北境之后,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弟子云上卿身上,毕竟他最后名字是卿事僚送上的卿字。” “那你是想子溪成为希望?” 裴柒顿了顿,无奈道,“跟我去个地方吧,以后月溪就拜托你们了,没个靠山,终究寸步难行。” “那他……” “月溪全名明月溪,只是在山上改成子溪,只是为了避讳一些东西。而且这个名字,就是你们听过的那句,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韩心和胭脂阁阁主齐齐停步,愣愣的看着还在一步一步走着的裴柒。裴柒头也不回的道,“有些东西涉及太多,所以师兄听不到我们现在的讲话,也不会来听。” 而当年的山下人间烛火,桂花树后,女子对着坐在树上的少年说着,“溪水清澈,最见明月,更是有心人” 少年听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女子要用那么决裂的方式投在城头的大江里面。就像是不懂女子可以舍弃他,舍弃她最爱的这条溪水和一年一开的桂花。 少年看了眼身后万千灯火,轻身叹了句不看了也罢。 章六:北境重启 裴柒在斟过一杯青梅酒后,还是说了句,“青酒的那趟,还是得你护着去一趟。” “你说的写意我没有铭刻下来,好不容易积攒的通幽也没了个干干净净,我这种人去了,说是送死送的坦荡还好说一点,保不齐还得拖一下后腿,那才叫白搭。” 裴柒伸过手,双指弯曲,重重的敲了一下明月溪头上的板栗,凝神注视了明月溪一会儿,这才压低了一下声音,细语道“你啊,咋个回事,端着这个架子很好嘛?是跟自己过不去,还是跟那个新来的弟子过不去?” 明月溪默不作声,只是自顾自给自己添了一杯又一杯的青梅酒,今日里适合饮酒,茶水寡淡,毫无趣味。 “月溪啊,渡人者唯先自渡,裴爷爷相信你,记得倒酒的时候给裴爷爷也倒上一杯……” 一梦惊醒,明月溪睁开眼,发现月挂山头,银霜满地了。自己穿的衣衫还是单薄了点,竟然觉得有点凉。只是就算很凉,自己还是喜欢躺在很早之前就堆起来的这个树叶堆上面,而院子里的泥土许久未修整,前几日雨水旺盛,显得这里荒无人烟。 明月溪抬起头,想起来今日夜里好像要去议事厅商议一些事情,虽然挂着二掌事的头衔,像极了之前挂着大弟子的头衔,徒有虚职而已,而且明月溪也不会真的动用自己的任何权利,以自己的处境,难免不会被赶走。 才走到演武场的时候,有些弟子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指引,若有若无的来试探明月溪的底线,最开始只是无意有什么东西往自己这里掉,到后来就是过分的舞刀弄枪了。 明月溪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侧身避过,而力道过大没能及时收住往一旁栽倒的弟子,反而是好奇平日里总是行步迟缓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 快步走到大堂门口,还是被轮到今日守堂的清微谷弟子拦住,清微谷独大很多年,而且不是自己门下弟子守堂绝对不会来这参加议事。 尔来峰对清微谷颇有微词,而且他们也知道,尔来峰的这个弟子素来是没有资格来这参加议事的,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通过拿捏明月溪来让闾兰芝难堪。 “我知道你的周元印被你师父给拿走了,所以你还是去大堂光明正大的要回来,你现在空壳一直,散尽周元两次,这一步就看你走不走了。” “裴爷爷,我知道了。” 明月溪从守堂弟子手里拿过一把剑,剑尖一勾,推门而入。 才刚进去,议事堂便又都是齐齐看着明月溪,只不过居中而站着的,却是被山门寄予厚望的内门首席弟子,云上卿。 上官绥站在一侧,才刚说完冬雷山送剑一行,便被进门的明月溪打断,更是震惊这个游手好闲的弟子是怎么有这个胆量这样闯议事堂的。 尔来峰峰主闾兰芝,腾的站起来怒骂一句,明月溪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 闾兰芝颜面无光,向着山主行过一礼,刚欲出手,山主便伸手虚按,温和道,“闾峰主暂别动怒,你这弟子已经是山门二掌事,这种擅闯议事堂,该由掌律堂问罪。” 明月溪走上前几步,弯腰一揖,歉然道,“议事来迟,还望各位峰主海涵,该做的决定我一概不做异议,只是近来要去各位的池子叨扰一下,很不好意思了。” 礼数给够,每个峰主都一揖到底。最后才对着云上卿示意一笑,这才又想起一事,“冒然闯进来的时候,听闻雷师符有意护送师妹去取剑一事,我想我可以代表掌事与其同行。” 说完,又是一揖。 “你这种去了只会拖累,自己现在不是尔来峰弟子,觉得自己是个狗屁二掌事,便真当自己能耐了?” 云上卿站在一旁等闾兰芝说完,转身走到明月溪身边,一个勾肩,笑眯眯道,“子溪老弟,我就说……” 话说一半,才发现当场气氛尴尬,这才愣愣转头,讪讪笑了一下放下手,正色道,“听闻子溪师弟继承了二长老衣钵,既能代表山门,又是自家弟子此行甚好。” 闾兰芝脸红如血,而在场的其他峰主山主,都是等着看自己笑话模样,还是压了压怒气,坐了下去。 “当初就该一剑砍死这个东西。” 倒是韩心和胭脂阁阁主,两个人眼神对了对,均是笑眯眯。 “还怕云上卿会难堪,原来他们认识,而且看关系好像不僵,这就很有意思了。” 议事堂议事,到底还是些鸡毛蒜皮,走个过场。只是内门首席今天突然出关,这才被抓来认个熟脸,碧岭亭和清微谷早已有自立门户的想法,如今更是派些老一辈的弟子充当门面。 所以今天来了的闾兰芝,韩心,尤应言,算是心还在山门的。 裴文在主位上,终究是不想闹得过分,提前说道,“子溪,坐下来一起议事吧,下不为例。只不过你的周元印已经融入了内门一些弟子和你师妹身上,取是取不回来了,两两相消,算了吧。” 明月溪下意识的剑尖一点,按讷不住的戾气转瞬被自己收回,还是有所失望的点点头。青酒歪着头看着明月溪,明月溪看到了也只是轻轻摇摇头,示意不用在意。但上官绥心里有些气,这小子怎么一上来就能和青酒说上话,自己白搭了那么久? “青酒要强,又喜欢赌气,偏偏什么都不说,你明知道只有你说的话她会听,为什么还躲着她?先天剑心是好,可问题终究在你这,真的要等到剑魔附心你才后知后觉!” 明月溪惬意一笑,吐了吐心里的浊气,从内堂搬出来两条椅子,给了云上卿一条,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门口,像极了两个门神。而上官绥才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能落寞的回到尔来峰的位子上去。 云上卿和明月溪一左一右,从雕花大门透进来的余晖,洒在两个少年的肩膀,裴文一定眼,竟然看到了双龙护主的气象。盘膝而坐,坦然自若,双眼如炬,满面春风。画面虽然美好,但下意识的,裴文浑身寒颤了一下。难不成是自己好奇他们俩怎么会这么亲切? 等上官绥坐下,裴文作为门主才刚准备说话,云上卿便直接踢了明月溪一脚,云上卿点点头,明月溪尴尬的又点点头。 众人狐疑的看着坐在门口的两个少年郎,刚刚还一本正经的样子,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云上卿咣当的站起来,又踢了明月溪一脚,重重的点点头。 明月溪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和云上卿一起拖着凳子,搬到了尔来峰的……青酒旁边。 明月溪尴尬的向着大厅歉意点点头,才想坐下,云上卿直接把明月溪的凳子移得再靠近青酒一点,自己大大方方的坐下。 青酒还是歪着头,明月溪挠了挠后脑勺,脸红到了耳根,这才如坐针毡的屁股挨上了凳子。 明月溪才坐下,众人忽然哄堂大笑,特别是之前和明月溪有些交集的弟子,更是嘴里啧啧出声。 裴文嘴巴哆嗦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怒骂着两个臭小子。 韩心和尤应言,更是看着明月溪,面色古怪的摩挲着下巴。 “这暮气沉沉的风雪山门,就该由这些年轻弟子朝气蓬勃的扫好门前雪,不然年复一年怎么迎新?” 青酒又是歪过头,手臂弯在明月溪的座椅扶手上,撑着脑袋,疑惑的仰着头看着此时正襟危坐的明月溪,眼睛弯成月牙。 “哎,只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衣冠禽兽啊。” “哈哈哈哈~” 云上卿冷不丁从后面冒出一句话,顿时引得刚刚才严肃起来的气氛再度释然,只不过他的这句话一骂骂俩,上官绥坐在青酒的另外一侧,尴尬的无以复加。 青酒一轮弯弯月牙,嘴角更是勾出一个无以复加的笑意。其他心酸的弟子,看着青酒今天如此模样,愈发明白那日秀才说的那句,遍山看栀子,不似青酒一人笑意好。 这难道就是那句天杀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北境苦寒,山门出色弟子俱出,满载而归的弟子不多。可谁说他们风雪山门就没捞到好处了?明月溪不是捞了个如此女子回了山门吗? 闾兰芝脸色难堪不好发作,所以明月溪还是顾得她的面子,只是正襟危坐的坐着,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有一个动作。而青酒看着明月溪才发现,之前他只是黝黑了点,五官还算精致,不知为何这肤色开始红润白皙了起来,现在一看,和这儒雅风流的汉白罗衫,是极好看的。 议事堂议事其一,便是接下来的内门大比,除了云上卿,还得选出十名出色弟子,来为接下来的北境做好打算。 其二,便是十年一度的宗位评选,烟阳山脉如果再进不了卿事僚的候补,山脉便要割地而让了。 其三,就是所谓的秘境了。 而明月溪,也一直在等着重启北境一行……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