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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海行》


 苍凉夜色

天尽头的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咸咸的海风吹拂着东海城内的鲜血河流，海风的咸腥味混合着血液的腥臭味吹向李御布满血污的面孔。李御扶着剑站起身来，缓步向城门外走去，夕阳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更增填了一笔苍凉。此时的李御已经没有半分力量了，只是身体的直觉，一直往东走，说他是具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东海之滨已经数十年未经战争了，五国争锋，诸侯内斗，从未将战火波及到此处。恍惚之间，东海城陷于沙场，李御不明白，为何东海城一夜消失了？
阵阵雨点打在李御的脸上，渐渐洗刷掉了他身上的血污，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还在家逗着他可爱的小侄子一起嬉笑。
李御听到远处达达的马蹄声音逐渐趋近，但他已经没有半分气力了，索性歪头一躺，放空自己，睡了过去。
风雨里一队车马赶着路，为首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各有一持唐刀披蓑衣的大汉，两大汉十分壮硕，一看就是练家子，一个胡须之中藏一黑痣，一个左臂纹一黑龙。三辆马车在后面追着，走的是小路，下起雨来，泥泞不堪，走了几个时辰也不过走了几十里路，领头的逐渐放缓了脚步。
那领头的两人看到了路边的李御，那黑痣大汉下马推了推李御，探了一下呼吸，发现还有气，大声向马车里喊道“爹，这里，这里有个人躺着，还有气。”
老人说道：“磊儿，请各位镖师下车，在四周警戒一下，我下去看看。”
从马车里探出一把油纸伞，一个老人慌忙撑开伞，跳下车去，老人满头银发却仍精神矍铄，眼角满是皱纹，一双混浊的眼睛却透着精光，老人双手有些枯瘪了，道道青筋暴起，探了探鼻息，似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老人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想着：这可如何是好，若是死在车上，我等该作何解释。
老人挥挥手示意儿子把众人叫来，登时众人齐集在这倒地男子身边，老人看向众人开口说道：“各位兄弟，众位同仁，我等久行江湖，不曾出过事故，今日遇到此人，我不知救与不救，请大家来商量一下。若是不救，我们自可拍拍屁股走人，就当此事没发生过；若是救人，我立刻救人，各种费用我一人承担，还请大家不要走露了风声，以免召来不必要的灾祸。”
这年道，大路上拦路打劫的比比皆是，众人也深受其害， 马车上的镖旗被风雨打的随风飘展，周围的黑云压的更低了，这一行不允许人有半分疏忽，老人这边刚说完，就有一人说道：“强盗拦路打劫，我们也不能幸免，压这一趟镖，就他妈的被堵了三次，这兄弟独身一人，肯定是被强人所害，我们不救他，这路上几时能有人来救他，不救他不就是杀他吗。”一苍髯大汉回话：“老掌柜要救我们便一同救，兄弟几个招子亮着呢，这也快到镖局了，能出什么事？老掌柜医术高明，能治便治，治不好也怪不得老掌柜。这雨下的这么大，将这位兄弟晾在这，我怕这兄弟性命不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帮把手，把这位兄弟抬上车。”
众人都说好，谁出门在外还没点不平之事，镖局尚武而又温柔，这李御遇到了好人。
众人各自退散，那黑痣大汉和青龙大汉两人小心翼翼的将李御抬上马车，老人脱下李御的衣服，用毛巾将李御身上的残余的血污清理干净，老人发现这年轻人全身七处刀伤，胸口三处，两臂各一处，右腿两处，竟然没有一处刀伤在背后，不由得对这小伙子心生了几分敬意，此时李御的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老人取出车上的酒壶，掀开盖子，慢慢的清洗着伤口，清洗完毕，这车上满车的酒香，好不醉人，老者拿出怀里的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粉末来，撒在伤口上面，祖传的手艺，药到病除。
这车队慢慢的行走，终于看到了灯光，到了这东山城的一个小镇，众人找到那家常住的客栈。那黑痣大汉进店说道：“海子，一间单间，十五个大通铺，再让后厨能用我去后厨烧点茶。”众人鱼贯而入，那客栈老板不过二十多岁，一袭白衣，发髻旁已然有了几根白发，这老板父母回乡省亲遇了强盗，再也没能回来。这老板孝顺非常，自此以后，便食不甘味，寝不得安，一年不到，这小伙子却是换了一人似的，满脸颓丧。
老掌柜与他父亲是几十年的交情，听到这消息时也不免内心有些颓丧，老人自此每次来都与这孩子谈心，说些自己路上的事情，不想让这人过分压抑自己。众人进店喝了三分酒，派了两名兄弟守夜，便各自沉沉睡去了。黑痣大汉在后厨烧好水带上楼去，见老掌柜在为那人施针，把热水放在桌上，老人说道：“磊儿，这人命可真大，这要是常人，这几处刀伤足以要了他的命，可他的身体竟然在渐渐的恢复，你与焱儿注意点周围，这世道，不太平啊。”
这老人原名韩勇，俩儿子一个叫做韩磊一个叫做韩焱，老人军伍出身，习得一身好功夫。又拜入老镖头的门下，功夫更加精进，也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老镖头的衣钵。
已过子时，老人看着这床上躺着的少年，也沉沉睡去了……
东方渐渐飘出一抹鱼肚白，这无边无尽的夜，过去了。


 庙堂江湖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展露出来，远处的寒鸦嘶哑一声，李御渐渐的醒了过来，突然睁开双眼，伸手向身旁探去。他有一多年未变的习惯，剑不离身，剑是东海城产的专供军队士兵的寒影剑，并无什么特别。没有找到，转身一看身边，竟然住进了客店，他右臂强撑起来，浑身撕裂似的痛感突然袭来，不由得滴哼了一声，豆粒般大小的汗珠滴落了下来。
老掌柜昨夜俯在桌子上睡着了，听到李御弄出的响声，起身用双手擦擦眼睛，往后看去。
老掌柜看他虽然依然脸色苍白，浑身虚弱，但终究是醒过来了，顿时喜笑颜开，不由得笑出声来说道：“小伙子，我们在路上走镖，看到你躺在路上，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醒了我也就放心了，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养好伤我送你走。”
李御看这老者精神矍铄，满目慈祥，应该是个好人，只是这虎口处有重重的老茧，定然不是个寻常镖头，说道：“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我家遭强人所劫，全家上下一百五十三人，老幼妇孺除我之外，恐怕都凶多吉少了。”说着李御不觉掉下了眼泪，那都是他的至亲骨肉啊。
老人看他如此难过，也不好说些什么，两人一阵沉默，老人说道：“小伙子节哀顺变啊，逝者已矣，你是哪里人士。我们镖局缺一个趟子手，你若是不嫌弃这里就留下来，在我这待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李御看这这老者，慢慢低下头去，心里想到，我家东海城城主府一夜被屠，定然是朝廷里的奸贼所为，只是不知道是哪国的朝廷，这老者救我，我怎能害他，低头说道：“老先生，我家在东海的一海岛之上，经年不曾上岸，感谢先生救命之恩，今生无以为报，但凡先生有用到我的地方，即使是刀山火海我也闯得，我即刻就走，已经烦扰您许多时间了。”说着起身坐到床头，强撑着站起，一时头晕脑胀，竟又跌坐了下来。
老掌柜扶着他又躺下，嗔怪道：“你走也要养好伤再走，我这辈子救得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我不图你的报答，养好伤你爱往哪去往哪去，不养好伤哪都不许去。”
李御应下了……
老掌柜出门下厨做了些饭食，亲自给李御喂了下去，李御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众人吃了点饭食，老掌柜告别了客店老板，镖局众人扯旗子出了客栈，这行队伍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李御躺在老掌柜的马车里，攥紧了拳头，心里想着究竟是谁人所为？哪一家的势力能绕过城防军直达城主府？又有哪一家的势力能够一举击溃城主府的防御？又有哪一家的实力能击败灵丹境的父亲？
李御闭着双眼，脸上愁云漫布，眼角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节攥的发出了声响。老掌柜回头看到他如此模样，也没有说什么，心里想着，这小子能活着就不错了，他这身衣裳也不像个普通人，我也就能帮到这了，他愿意留就留下，不愿意留就走，想着就把头转了过去。
我家里还有人吗？李御一直在反问着自己，既然自己都能逃脱，城主府里应当还有逃出来的，这已经一天一夜了，东海城的邸报应该已经传到了大魏朝廷，也不知这朝廷怎么做安排能平息东海城一派军队的怒火。东海城除了海鲜，羊肉，盛产最多的便是将军，征北大将军王进光，征南大将军赵越，枢密院副使魏先都曾在东海城城主府学习，与城主的关系极好。城主府一夜大火，终于在第二天烧到了朝堂之上。
御书房里站着一干大臣，有的怒目横眉，有的颤颤巍巍，有的伤心不止。大魏枢密院副使魏先往前趋近几步，心里纵使有着莫大的愤怒与悲伤此刻也不好发作，说道：“启奏陛下，东海城城主府不知培养出了多少军中好汉，自我大魏建国以来，东海城一直便是我国的练兵之地，我国许多将帅都曾在城主李泽光老师的教堂里上过课，此次东海城城主府一事，必须要彻查，这群贼人置我大魏朝廷于何地，公然杀害朝廷官员，这是我们所不能容忍的，朝廷列位臣工也不能容忍，陛下也断断不能容忍。”
皇帝看着窗外的那株玫瑰，鲜艳欲滴却又满身荆刺，摆了摆手示意魏先退下，皇帝转身平静的说道：“东海城城主府被屠，我们魏国断了一臂膀，朕也曾在李泽光的府上学习过武道，他也是朕的老师。”众人见皇帝一表态，齐声说道：“陛下节哀，不要伤了龙体。”皇帝看着窗外的花依然有的凋谢了，可是刺还在，说道：“参与此事者，都抓回来，死活不论。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参与，如遇反抗者，斩。魏将军，你派几个得力的下属随他们一起去调查。此事各地方官员务必全力配合，延误者，依藏匿钦犯罪论处。”皇帝看了看那株花儿，心里想着，我若是不碰触，这手上怎会有伤口。
“都退下吧”
列位臣工都缓缓的退下去了，东边的朝阳也慢慢的升了起来，可万丈阳光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众位大臣走后，皇帝缓缓看向背后的地图，轻轻抚摸着大魏的国土，大魏国在天下以东，东临东海，北抵北疆，南达南越，国力当世最强，皇帝的眼里满是温柔。他又看到西边的秦国，西南的楚国，眼神中露出了满满的贪婪。哪一位君主不愿意做开疆拓土的英主呢？
魏府并不大，魏先风风火火的回到府中，转身步入书房，一拍桌子，书房前的护卫急忙冲入房间：“大人，什么事。”魏先挥挥手让他们出去，缓缓坐下，拿起笔，铺开信纸，写下了：东海危难，我等之罪；覆水难收，拼死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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