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千年一度凤还巢》 第1章引子 夜。古色古香的书房。 一座云纹青铜烛台孤零零立在地面,将浪漫的烛辉洒满整个房间。 烛光下,一个女子在书桌旁静静地看书。 旁边的软塌上,一个男子脸上有淤青,正在给自己抹药。 女子用俏丽的丹凤眼瞥了一眼男子,说道:“这般软弱!” 男子闻言身体随之一滞,动作开始放缓,见女子没有后续,又接着在脸上抹药。 他一双剑眉下的桃花眼微闭着,被脸上的药水刺激后,腮边垂下两道泪痕。 女子看见,丹凤眼一挑,问道:“又有何委屈?” 男子犹豫了一下,回道:“白天怎么又打我?“ 女子:”嗯?” 男子:“我的脸这里。” 女子:“如此小伤!” 男子:“上次背上的伤还没好呢!” 女子:“怎么了!” 男子:“没啥,随意一问。” 女子:“随意?” 男子:“嗯。” 女子:“很好!” 男子:“……?” 女子:“一会儿,你到兽棚去睡。” 男子:“兽棚???” 女子:“嗯!” 男子:“不好吧……” 女子:“嗯?” 男子:“好……?” 夜色阑珊,兽棚边上的育兽房,莹莹的烛火在闪动。 房内一张笨重粗陋的木板床上,半躺着的男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正在自言自语: “青梅竹马又如何?三天两头打人,当着那么多的下人打我!哎哟喂……” 抹药的动作大了些,男子不小心碰触到身上的伤口。 育兽房旁边,宽敞的兽棚里,圈养着一对顶级青玄神兽,雄兽叫青骁,雌兽叫青炫。 两个神兽,正在用表情和眼神互相交流。 “好可怜!”,青骁兽瞟了一眼旁边的育兽房,向雌兽示意。 “是的,”,青炫兽用眼神表示认同。 青骁兽又用口型叮嘱道:“不要惹主人!” 青炫兽点点头,也用口型认同:“好的!” 青骁兽低头看了看雌兽隆起的肚子,低声问道:“宝宝乖不乖?” 青炫兽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点头答道:“乖呢!” 这时候,从兽棚外,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的殴打声和男子的惨嚎声。 青骁兽用鼻子掀开门帘,悄悄看了看外面,低声说:“主人又打起来了!” 雌兽着急地摇了摇头,低声唤道:“快回来,别看了!” 青骁兽赶紧缩回了脑袋。 幽暗的深夜,没有明月,也没有星光,更没有灯火。 兽棚边上的育兽房,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 两个青玄神兽也一夜没有合眼。 青骁有些担心,悄声对雌兽说:“主人好可怜啊!' 雌兽也有同感,悄声回应:"是啊!” 大地从暗夜中醒来,晨光还没有露出地平线,兽棚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脸万念俱灰的男人,高声唤着坐骑的名字:“青骁……青骁……” 雄兽温柔地看着雌兽说:“主人喊我呢!我去去就来!” 雌兽恋恋不舍,贤惠地道别:“小心些!" 天色微亮,荒僻的野外,天方谷的青云桥头,雄青玄兽的缰绳系在桥栏。 男人面容狰狞地念完咒,扬着头,向空中伸展臂膀和双手,开始召唤风和雷电: “风!你咆哮吧!使力地咆哮吧! 这暗无天日的时候,一切都睡着了,都昏死的时候,你应该死命地咆哮了! 不管你是怎样的咆哮,你也不能把她从梦中叫醒,不能吹掉这比铁石还沉重的黑暗,但你至少可以吹走我的伤痛,吹走那些无用的情感。 我不需要眼泪。眼泪没什么用!只需有雷霆,只需有闪电,只需有风暴! 风!咆哮吧,雷!闪耀吧,火!烧毁吧!你把这都毁灭吧,连同我一起,毁灭!毁灭!毁灭呀!” 男人声嘶力竭地对天地咆哮着,不久,空中飘来几片乌云。 山谷里风起了,乌云没有被吹散,反而越聚越多,直到遮住了阳光,遮蔽了天空,最后黑云压城。 一声声惊雷响彻天穹,一道又一道闪电划开了黑幕,闪电击中了青石桥,以及桥上的人和兽。 男子的咆哮声消失了,石桥上瞬间燃起紫红色的火焰。 紫火吞没了石桥,吞没了桥下的河流,吞没了河流经过的地域。 原本绿草如茵、生机盎然的天方谷,所有的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全都在熊熊燃烧的紫火中烟消云散了。 大火连续燃烧三日,唯一连接外埠的青云桥在天火中熔断了。 三天后,天方谷焦黑的青石桥边,一处背阴的土地上,矗起一座新坟。 坟头立着一块简约的石碑,碑上潦草地刻了“亡夫衣冠冢”几个字,看笔划似用尖锐的利刃刻成。 这是座空墓,里面埋葬的,只有男子的几身旧衣,墓碑前面站着他的妻子。 妻:你好狠的心…… 夫:(无人应答)。 妻:你真该死! 夫:(依旧无人应答)。 妻:你跑不了! 夫:…… 第2章彗山初逢 彗山西侧,百里辰沟绵延远去。 沟畔两岸,高山巨岩摩天林立,崖上山岩之间,连绵不绝的浮雕佛像横亘数十里。 辰沟内古木参天,渠泽纵横,水声潺潺,渠中游鱼如织,且身型硕大。 造型各异的小石桥,横跨一些较为宽大的渠泽,连接着众多突兀嶙峋的岩石和奇峰。 水渠因年久失修,很多渠道淤积堵塞,互不连通。 渠中水脉淤积变浅,仍然蓄着水的区段,已经不够游鱼嬉戏和生长。 一些年轻的僧道,就从水量不足的渠中将鱼捞出来,放在水流深一些的水渠。 深水处,就乘着竹筏小舟,浅水处,则卷起裤管,手执网兜,各自虔诚地做着救生行善的功课。 一道小桥边,走来一个蓝衣男孩与一位身着淡紫布裙的少女。 少年一身农家孩子的打扮,墨蓝色的粗布衣衫,剑眉舒展,凤眼星眸,唇角带笑,右肩挎着一个碎花包袱。 少女杏眼柳眉,红唇玉肤,身材窈窕,发髻间簪着旧式的银制昝钗,虽然身着粗布衣裙,也难掩其出众芳华,行路时身姿绰约,美如出水芙蓉。 二人驻足桥头,细看了片刻,试图给那些僧道帮忙。 紫裙少女从桥栏杆探下身去,伸手去捉一尾锦鲤。 但池水稍显宽阔,锦鲤有足够的余地,或左或右躲避着少女伸来的纤细玉手。 见此情景,那蓝衣少年索性脱去鞋袜,利落地翻过桥栏,一跃而下。 他踏水走到中间,两捉三捉,很快就捕到了那条锦鲤,笑呵呵地双手将鱼捧起,放在另一处水面宽阔的渠中。 “云辰,快上来,别着凉了”,紫裙少女眉眼急切的催促着。 “哎……”蓝衣少年答应一声,一纵身又轻盈跃回小桥之上。 望着一泓鳞波荡漾的水池,两人对着池中游鱼指指点点,又怡兴盎然地谈笑了一阵。 然后整理衣衫和包裹,收拾停当,穿过小桥继续赶路。 此二人是姐弟,弟弟伍云辰已过总角之年,姐姐伍栖霞也到二九年华。 姐弟俩幼年时父亲就早丧,母亲伍氏一人含辛茹苦地抚养两个儿女,三人一同艰难过活。 一家人常常面临衣食不足的窘境,甚至最低的生活需求有时也无法保障。 苦了几年后,夫家的公公婆婆相继过世,雪上加霜,三人更是没了依靠。 伍氏的娘家的生活还算富庶,地产甚多,因怜惜女儿和外孙,就托人捎话,让伍氏携着子女,来梧黎村投靠娘家人。 这几日,接连三个夜晚,伍氏被噩梦一次次惊醒,她反复梦到一些早年逝去的故人。 伍氏年轻时不拜神,也不信佛,后来,在生活里经历了很多变故,饱经世事沧桑和颠沛流离之后,就在家虔诚地供起观音,吃斋信佛了。 一大早,伍氏嘱咐女儿伍栖霞,让她早早开火烧饭。 早饭一端上桌,稍稍垫补了几口,不等伍云辰和伍栖霞吃完,她就随身带了些祭香、火烛、烧纸之类,急匆匆地去了村东的伍家族庙。 村东,一片溪流环绕的梧桐松柏参天而立,旁边,面南背北,座落着伍家祭祀祖先的族庙。 族庙占地不大格局不小,庙院大门两侧,各立着两尊石头狻猊,院墙东南边,矗立着一座石坊牌楼,是前朝官府所立,已历经几百年的风吹雨打。 石坊牌额的空阔处,刻着四个大字--“春风和颐”,横平竖直点撇捺,每一道深镌的笔划印痕,依旧清晰,宛如新刻上似的。 进得门来,庙院西侧,一尊半人高的佛龛下,表情恭敬的伍氏,跪伏着身子,叩拜了一刻钟之久,然后敛神澄心,向佛龛中的菩萨金身许了心愿。 伍氏自从居家持斋,每遇到烦心事,都要到佛前焚香供奉,诵经祈福,倾诉自身的委屈和不平。 烧香祈愿,自然还需要烧香还愿。 伍氏年轻时叱咤风云,爬山涉水根本不在话下,年纪渐长的她,已今时不同往日。 因常年患病,她早已体弱无力,再加上山路崎岖坎坷,病身子根本不能进山和远行。 她就让自己的一子一女,代她上天慧寺参拜菩萨,求得诸佛的护佑。 卯时刚过,天色尚暗,伍氏匆匆早起烧柴备饭,姐弟俩也将随身衣物、干粮收拾停当。 晨炊袅然飘起,饭食的香味溢满整个农家小院。 伍云辰看了看面前的菜粥,邹起了眉头道: “菜粥,菜粥,天天早上都是菜粥,再这样下去,我这样一个大男人,就要变成一脸菜色的菜粥人了!” 伍氏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栖霞咽下口里的粥,怼了一句: “菜粥?菜粥也是阿娘和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这么多话,厨房里有面有柴,自己辛苦一些,做些大鱼大肉的饭菜,让我们也好好吃一顿!” 云辰一肚子的牢骚被呛了回去,闷不做声,心不在焉地喝起粥来。 娘俩看他一时无话可说,继续埋头吃粥。 云辰扫了一眼饭桌上的餐碟,用筷子夹起碟子里的咸菜,自言自语地说道: “野木薯啊,野木薯,你从前与野牛肉为伴,味道何其鲜美!再看看如今的你,不求上进,只和粗盐为伍,落魄到如此地步,害得我胃口全无……”。 栖霞闻言噗嗤一声,险些喷出粥来。 伍氏扭过头,慈爱地瞅了瞅言语搞怪的儿子,抿着嘴微笑着。 栖霞接过话头,说道:“野木薯再怎么有上进心,结果还不是进了你的肚子,粗盐强筋壮骨,正好适合你这个大男人!哈哈哈……”。 说完自己先忍不住,轻笑连连。 “非也!非也!姐姐此言差矣!”,云辰摇头晃脑,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差矣?我的话有何不妥?”栖霞回道。 “弟弟我不敢说满腹经纶,但也差不多出口成章,将来的境遇必定是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更不用说区区饭菜了。“ 语气顿了顿,又看向屋外,饱含憧憬地说道: "等我有了余钱,就请阿娘和阿姐,到涉云镇天字一号的聚仙楼吃一顿,鸡鸭鱼肉全都摆满桌,旁边请两个吹拉弹唱小曲儿的,一边品鉴美味,一边欣赏无边风月,岂不快哉?” “鸡鸭鱼肉就满足了,彗山上跑的香麋,云泽里游的鳜鱼,那么多山珍海味,你这大男人就不想尝一尝?”,栖霞挪揄道。 “那当然要尝一尝了,食不厌多脍不厌细,到时候,姐姐你得亲手给我做美食,好不好?”,云辰无视姐姐调侃的态度,托着腮帮子,眼神有些飘忽,沉浸到对美食的幻念中。 “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还会挑三拣四,嘴里还会说些无聊奇怪的话!” “我保证!保证不挑三拣四!” “我信……信你才怪呢!” 看着两人不吃饭,斗嘴没个完,伍氏催促道:“你俩且消停一会儿,赶快吃饭,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母亲的话音刚落,云辰就积极响应,马上低下头大吃快吃,狼吞虎咽的,转眼粥碗就见了底。 他撂下碗,瞥了一眼慢条斯理用饭的伍栖霞,不耐烦地踱出门外,口中不断地催促:“姐,姐,我的亲姐啊,你倒是快点呀,蜗牛都比你快很多!”。 伍氏和栖霞闻声抬起头,看向门外不停聒噪的伍云辰,四目相视,不禁莞尔。 …… 艳阳普照,山峦叠翠。 挥手辞别放生的众僧道,姐弟俩径直往东,说说笑笑,走走停停,一路爬山涉水,离村落和人烟越来越远,终于走出了辰沟。 临近晌午,已远远可见天彗寺的轮廓,俩人立刻气力大增,拾阶而上,不知不觉,已到半山间的天慧寺大门。 姐弟俩尚未接近寺院,一阵鼓乐喧天的笙管丝竹之声已经传来。 二人孩童心性,听得热闹,急不可耐地迈步进入寺门,院内景象尽收眼底。 只见寺院居中的大雄宝殿前,一大片开阔场地中,众多僧道各列两旁。 在这群僧人和道士的外围,大队金甲武士横戈肃立,将喧闹的人群隔离在外。 场地中心,红毯铺地,鲜花环簇。一位虬髯白衣道人缓步昂首,沿阶步入大殿,身后紧跟着一位白面少年和一干人等。 那虬髯道人双眸如炬,鼻阔口方,气势迫人,那满脸虬髯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道人身后的白面少年官服被身,鼻若悬胆,眉如弯月,目含春风,头戴一顶金冠,巾帕绾发,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俊公子。 姐弟二人挤在人群外围看热闹,正疑惑场中人的身份,人群中知晓内情的一位中年人,与同伴的低声闲聊就传到耳边。 原来,这道人是威名远扬的国师天乙真人,其身后男子身份也很尊贵,是彗辰帝国的三皇子,姓文名桓风。 秉承圣谕,三皇子与国师天乙真人一起,来天慧寺行封禅大礼,祈祷国运昌隆。 寺院正殿前的空地并不大,大家看到场中的一行人进到殿内。 天乙真人与三皇子,和衣下跪于巨大的神像前,身后的人群也随之跪倒一片。 第3章夜宿山寺 这座大雄宝殿虽然殿宇高大,但殿中建造的神像只有一座。 而且,所供奉的神像也很特别,既不是释迦尊佛,也不是道家圣主,而是当朝国师天乙真人的师祖-迦叶道人。 关于迦叶道人的民间传说数不胜数,或神奇怪诞,或慈悲度世。 这迦叶的传奇经历,吸引了众多普通的市井小民,热情演绎,广为传播。 迦叶道人自幼父母双亡,被佛门寺院收养。 但不知何故,迦叶未到成年,突然离开寺院游走江湖。 不知何时从何处,迦叶学得一身道家本领,更不知师从何人,源自何门何派。 习得好武艺,卖与帝王家。 机缘巧合,迦叶成为前朝的第一国师,深受羽夏国开国帝王-轩辕弘的信任和器重。 羽夏建国之初,以武平天下,以道安万民,学道重道成为国策。 迦叶的身份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念及幼年时佛陀的恩情,在羽夏国境内,推行僧道并重,融合各门各派的策略。 全国僧道各界,感念其情,思忆其恩,共同尊奉迦叶为圣。 所以,在慧辰帝国的国庙,天慧寺的大殿上塑其金身,日日香火不断,僧道们颂功颂德,每年都会举办隆重仪式加以祭祀。 天慧寺的大殿上,天乙真人三叩九拜礼毕,回身扫视一遍大殿上的众人,然后朗声言道: “恭承皇恩,奉天祈福,天乙不才,行国师责,奉旨率青云宗弟子,护小王子禀天封禅,明日玄黄衔日,乃上上大吉,尔等需妥善筹备大典,各司其职,勿要坏了皇家的体面。一旦行差就错,就是掉了你们的脑袋,也难辞其咎!” 众弟子立即应声说“不敢”,然后分散于殿内各个角落。 等待真人与三皇子离开大殿,青云宗的众徒弟,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周密布置,封禅大典需要用到的仪仗车马,祭祀场合的各种器物,杂七杂八的事项,暂且按下不表。 姐弟俩看过青云宗声势浩大的热闹之后,一前一后,穿长廊过小径,熟门熟路来到东侧偏殿,在观世音菩萨座前,焚香跪拜,代母亲祈告了一番。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沙弥,端了茶盘在一旁伺候左右,盘中两杯青茶腾着热气。 还愿完毕,伍栖霞从怀中取出几两纹银,小心翼翼递与小沙弥,小沙弥接过香油钱收好,双手合十谢礼,栖霞合手还礼。 手捧热茶与小沙弥闲谈了一会儿,栖霞回头,看见伍云辰木木呆呆的,依然半跪在佛像前的坐垫上,目光正注视着菩萨像的慈眉善目。 “阿辰,快起身,咱们该走了”。 “云辰……云辰……伍云辰……” “嗯……!?”栖霞连唤了三声,伍云辰才恍然回神,应了一声。 “阿辰,你不舒服么?” “哦,姐,我没事,咱们走吧。” 出了偏殿,两个人跟在小沙弥身后,来到偏殿东南角的厢房。 上山拜佛的普通香客,遇到天色太晚,没办法下山的时候,都会留宿在这些偏殿的厢房。 房间不大,很干净,摆设不多,只有两张床榻和几条长凳。 季节已经入夏,天气很暖和,所以被褥和铺盖很是简陋。 替母亲进香多次,姐弟已是这里的常客,一点也不拘束,简单洗漱一下,烧水泡脚歇息。 一白天的山路实在累人,姐弟俩躺在床上闲聊了几句,就都进入了梦乡。 伍云辰在做一个美梦,他梦见村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邀他一起去捕鱼。 有伍吉、伍炳兄弟俩,姜家的小胖墩姜桓楚和他的妹子姜丹凤。 个头高大的伍炳拿着自制的渔网,憨憨的伍吉跟在身后,姜恒楚提着满满一罐鱼饵,小脸红扑扑的姜丹凤走在最后。 捕鱼大业进展非常顺利,特制的小渔网里,接连不断地翻腾着一条条银腹白鲢、黑背大鲤。 五个人笑得合不拢嘴,当然,笑得最好看的,自然是瓜子脸、丹凤眼的姜丹凤。 睡梦中的伍云辰不由“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人也从熟睡中渐渐半醒。 恍惚间,云辰猛地看到一个女子,一袭红裙,妆容清爽,款款来到他的近旁,魅影翩然似幻。 她抬起素手,轻飘飘拂过伍云辰的面颊上方,然后,沿着周天任督二脉,周身十二大经络,依次顺序拂过。 随着女子的动作,自云辰的体内涌出一股股紫色烟气,漫漫洒洒,却不浓厚,云辰的丝绸蓝衫,散发出晶莹剔透的微光,微光轮廓模糊,且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虽然四散着流光,但总是笼着一缕缕轻烟雾气。 紫光越来越盛,直至腾出一道紫色光焰,迅猛至极,向红衣女子激射而去。 红衣女子并不慌乱,镇定地用左手掐了一个法诀,虚空一划,紫色光焰立刻又化作一团绸布形状的烟气,在屋内荡漾起伏。 紫色烟气初时气势跋扈,左冲右撞,如毒蛇身躯狂扭,似要撕咬红衣女子一般。 女子左手继续调理那紫烟,右手食指中指做了一个剑指,口中默念有词,之后,用剑指凌空劈向那团桀骜不驯的紫色烟气,只闻“噗”的轻轻一声,紫色烟气随即分崩离析,很快化为无形。 这一系列繁琐奇诡的流程,看得伍云辰眼花缭乱、如痴如醉,心中极想问询红衣女子,盼着对方把这些奇怪的举动,解释给自己听,但他口不能语,身不能动,只能懵懵懂懂地看着,红衣女子优雅而流畅的身姿。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收势,停止了施法,转而丹田意守。 缓了一阵后,红衣女子玉指一撩鬓发,斜瞥了伍云辰一眼,说道: “前尘已去,膻脘已通,你且好自为之吧!”说完一转身,倩影倏然消失。 …… 天慧寺的偏殿,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丝亮光,正殿后院的贵宾客房,却灯火通明。 客房门外,站着两个手执长戈的武士,客房内,五个人围坐成一圈,正在一起议事。 居中说话的是天乙真人,旁边是皇子文桓风,下首是天乙真人的三个徒弟:开山道人刘运开,玉篆道人尹玉和,灵符道人谢宝吉。 “今晚之事,属于皇家机密,三皇子的身份不用说,玉篆与我一同领的皇命,一直替我谋划此事,所以前后细节也都知晓。” 天乙道人看了看其余二人,继续说道: “兹事体大,不提前告知你们两个,并不是不信任你们,事关彗辰国运,为师出于谨慎,少一个人知道,总是更保险一些!” “师尊不必劳烦做多余解释,弟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理都明白的!” "就是,大师兄说得透彻,二师兄足智多谋,是徒弟们最聪明的一个,我谢宝吉唯师命是从。” “是啊!我们师兄弟三人,一直受师傅教诲之恩,师傅之命,定当遵从。” 听过三个徒弟忠心耿耿的表态,天乙真人欣慰地畅怀大笑:“哈哈哈……好徒儿!” “国师天纵英才,几位高徒也是赤胆忠心,实在是国家复兴的基石!在座皆我文氏一族的股肱之臣啊!”。 文桓风代表皇家对这一屋子的忠臣大加称赞,虽然想把话说得粗犷豪壮一些,但效果依然显得细声细气。 寒暄过后,尹玉篆把这个皇家机密详细做了介绍,又按内府制定的严密计划,将众人一一做了分工。 这个计划的实施目标,是天慧寺山脚下,深及万丈的百里辰沟。 据玉篆道人解释,皇家大内的御书房里,有一本论述符篆秘术的册子,原本是无字天书,珍贵无比! 被师祖迦叶道人译成人间文字,在课上传授给她的徒弟,其中一个轩辕氏后裔被允许边听边做记录。 幸运的是,这份记录,后来被文氏家族的拜谒门客得到了,就这样不断被翻译传抄了下来。 秘录大部分是讲授如何画符、制符、用符的道家手段,册中独有一章讲了辰沟下方的地宫。 地宫空间之大匪夷所思,几乎相当于帝都安卢城的一半,而且只是已经探测的部分。 这地宫里面的通道,曲折难行,向下探查,地宫之下还有幽深黑暗的所在,各种照明的火烛和油松火把,到这儿都会熄灭,但人却可以呼吸,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深,也没有人知道那里有什么。 向上面探查,在地宫最西端,有一处光明的所在,册中的名字记作殿房,那里也是个奇异的地方。 虽然殿房的空间明亮得很,用不着引火之物照明,但却雾蒙蒙冷飕飕,什么也看不清楚。 即便如此,轩辕氏仍每年派家族中的内功高手,到这个殿房修炼。 据册中记载,在殿房练功,极易排除杂念,达到天人合一的无我境界。 比如青云宗的观心术,初学弟子按平常修炼,进阶第一级至少需要三年,而在殿房里面用心修炼,进阶只需要三日,就是这般神奇! 讲到这里,玉篆道人吞咽了一下艳羡的口水,但一丝都不觉得羞惭,试问,如此练功圣地,如何不叫痴迷道术的修行者垂涎三尺! 当然,这些都不是皇家计划中的目标,只是想通过这些,侧面印证目标宝物的价值。 该计划的目标只有一个:殿房中有尊巨型丹炉,名九凤朝阳炉,此丹炉中有一枚至宝,叫凤凰胆。 第4章禅房梦魇 大致情形介绍完,玉篆道人针对计划的细节,又做解释道:今晚子夜时分七星连珠,天将大显异象,乾坤并于一线,生死两门洞开。 辰沟地宫的青铜殿门,会升到地面,机会只有短短半个时辰,如果书册中的开启秘法奏效,运气也足够好的话,地宫里的收获会非常惊人! 十多位皇家内府智囊拟定的计划,已经考虑到多种复杂情况和危险因素,退一步讲,如果大家时运不济,计划执行过程中遇到危险,队伍中有国师天乙真人的法术护身,也能确保大家的安全。 议事妥当,天乙真人掐剑诀在空中画符,光影频频闪动,院子里的一棵翠柏,被变成一艘宽敞的画舫浮在半空。 天乙众人急忙上船。 三位道人做贴身近卫,精选的十名侍卫防范外围,一群人全副武装地护卫着三皇子。 真人高喝一声“急急如律令”,满载探险者的画舫,立刻遁入月明星稀的茫茫夜色中。 …… 子夜时分,苍蓝的天穹上月轮无比皎洁,昏暗的月光,如雾如幻,笼罩在熟睡着的姐弟身上。 浩浩九天之上,三十年一遇的七颗星辰,已经排列成一字,阴阳之气交汇涌动,茫茫生息下沉,霭霭晦气上浮。 辰沟的万丈深幽处,一座巨大的青铜殿宇,正在缓缓升起。 青铜墙壁和青铜护栏,与地层两边的粗粝岩石接触着,发出咔吱咔吱的摩擦声,刺耳杂音能震破人类的耳鼓,四溅的火花没来得及落地,就湮没在无尽的黑暗里。 偏殿厢房,半睡半醒的伍云辰,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许是白天太累了,梦魇一个接一个。 此刻,白天大殿上见过的道人和少年,正在他的梦境中奔跑。 道人跑在前头开路,正使出浑身解数,把一柄仙剑舞得风雨不透,剑气形成的光罩色彩斑斓,荡起一圈圈罡气涟漪。 锦衣少年紧捏一柄断剑,心神慌乱地紧随其后,衣衫上下,还燃着星星点点的余火。 道人挥出的漫天剑气威力奇大,不仅护住了二人的全身要害,翻卷在半空中的黑褐色的毒烟,环绕四周的紫红色火焰,也被隔离在身体的一步开外。 在道人和少年背后紧紧追赶的,是一尊身形超大的黝黑色奇兽,它怒瞪双目,口中不停吐出腾腾的紫焰,闪耀着炽烈的光芒,四周的空气也变的灼热无比。 虽然那柄挥舞的仙剑罡气,护住了这两人的性命,但那道人的紫髯青须已被烧焦,面颊上烟熏火燎的,整个头脸如同刚从灶坑中钻过一样。 道人身后的锦衣少年,情形更是惨不忍睹,素白的锦丝官袍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烧焦的孔洞,他的半边冠发已成黑焦焦的一团。 二人且战且逃,运腿如风,在火焰和浓烟中忽左忽右,像蛇行一样的走位狂奔着,拼尽全力想从兽口挣命。 但是,毕竟凡人的体能有限,道人挥舞着的剑气光圈,颜色变得越来越淡,二人距离黑色怪兽,越来越近了。 紫色的火焰,疯狂地舔舐着剑气形成的屏障,一些遮护不到的身体部位屡屡受袭,逃命者已是一步在生,一步必死的危急时刻。 巨大的黑色兽腿极其壮硕,奔跑的速度惊人,四腿裹挟着小如梅花,大如伞盖的紫色火苗,将前后映照的紫芒耀动,如同九天的火神莅临。 凡是怪兽奔跑过的丛林和路面,都会接连爆燃起烈烈的紫火,空中飘飞的灰烬和仍在燃烧翻腾的浓烟,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天际线,那里,视线隐约可见一座黑石垒叠的断崖,隐在重重云雾里。 恼怒至极的怪兽,眼盯着前面两个敏捷的奔逃者,早已失去耐心,此刻终于目眦尽裂,暴躁发狂。 只见它伏腿躬身,腹部紧贴在地面,昂起恐怖的头颅,用尽全部劲力发出一声嘶吼,“嗷……呜…………”。 震耳欲聋的啸声一经发出,四周的林木飒飒乱抖,平缓的坡道上,飞起的碎石和沙尘顿时溅成一片。 坡道上奔逃的人,闻声都僵直不动了,头顶几片碎石掠过光罩弹向了别处。 他们的身体开始一摇三摆,随即,全都突然挺胸扬起脖,向空中先后吐出两道血雾,又在原地摇晃了几下身子,扑通一声,二人瘫倒在地上。 “唔……”,凶兽发出一声得意的短啸,然后慢移巨腿,一步一步,缓缓接近了地上横躺着的“俘虏”。 大概是怒气消了,那怪兽周边的火苗和浓烟都不见了,在地上昏迷蜷曲的两人,破烂不堪的衣服上还冒着几缕残烟。 它用一对铜铃巨眼左看右看,又抬起前足翻弄了几下两人的身子,来来回回打量着自己蹄下的猎物。 蓦地,似乎想到了二人刚才对它的冒犯,怪兽怒意瞬间涌起,眼底泛出赤红色,它狠绝地抬起左前足,向二人蜷卧着的颈项和身体踩了过去。 “啊…………”,受到惊吓的伍云辰,腾得一下,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险些跌下床去。 坐定身子,刚才梦中的最后一幕,仍在脑中盘旋着。 他因惊惧而发出的那声惊呼,黑色巨兽似乎听到了,它忽的收住踩下的前足,转过头来看向他,凶气迫人的巨目里,蕴含着冷厉和不解的眼神,隐约还有些莫名的情绪。 “真是个怪梦!”,伍云辰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又按了按昏昏沉沉的额头,把过早起床的倦意渐渐压了下去。 抬头看向窗外,曙光初现,一抹金色的朝晖映在厢房破旧的柘木窗上,屋内零星的家具物什上面,也染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泽。 云辰看了一眼熟睡的栖霞,翻身下床,然后轻启门栓,轻手轻脚出了厢房。 来到院子里,院中清新的空气如水洗过一样,伍云辰深吸一口气,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腰。 每天早起晨练,从拜师伍昭,开始习武的第一天,伍云辰就一直坚持着。 他深呼吸,屏弃杂念,意守丹田,而后灌气入体,起势挥拳一气呵成,习练起伍昭所授的八劲拳。 这八劲拳是羽夏国的军中,人人都会的武功,拳法出拳刚猛,一拳击出有八种变化,或砸、或拐、或刚、或柔,或寸进,或横击,或直出,或拦隔,御敌于外围,伤敌于拳锋。 对面的敌人,抵挡不住这连绵不绝的劲力,便会体势大乱,将弱点完全暴露出来,然后一击即中。 练了有一阵,云辰收势守一。放眼远望,远山如眉黛,阴阳割辰晓,山寺的晨曦景致,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俗世偕忘! 兴致颇高的云辰,头脑略有些昏眩,昨天一整晚的梦魇,把他折腾得够呛,总是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思前想后,却没有一点头绪,身为涉云镇“第一神童”,粗心忘事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 天资聪颖的他,从小看书认字过目不忘,普通孩童需要学一年的知识,一个月他就滚瓜烂熟。 云辰五岁那年,恰逢清明节,伍家叔伯妯娌一大家子人,带他到郊外踏青祭祖,春光旖旎,小孩子们玩得好不快活! 返回时途经涉云镇,走到白石书院的门口时,正遇到书院门前举行古礼大祭。 偌大的青云广场,平时疏疏落落没几个人,此刻已经人声鼎沸,到处人山人海,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卖瓜子的、卖甜糕的、卖大碗茶的……,一个个小商小贩,纷纷占据了青云广场外围的最佳地形,书院附近或宽或窄的道路,被看热闹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除了广场正中间,场地外围再无立足之地。 白石书院的一群学童,在场中整整齐齐地排成两列长队,准备参加祭礼,一个个唇红齿白,气宇轩昂,衣衫带风。 场地正中央,白石书院的申玉溪夫子主持祭礼。这位老夫子童颜鹤发,满腹经纶,被镇里百姓尊称为“白石先生”。 申夫子看了看四周围喧闹而热情的吃瓜群众,捻了捻颌下飘动的白须,无奈地放弃了闭目养神。 他轻咳一声,顺了顺喉咙,挺直身形,开始主持这场由古代传承至今的祭礼。 “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古朴冗长的祭礼场面庄重而有序。 白石先生手捧焚香,脸上表情沉稳肃穆,环视一圈众人后,先是吟诵了一遍上古流传至今的古朴祭歌,又朗读了亲手所作的祭祀颂文。 申夫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言情合一,这篇旷达悠远的古风佳作,令整个青云广场的气氛沉静了下来。 祭礼仪式进入下一个流程,申夫子引导着众多弟子,队列以缓慢地步子绕场一周,最后遵照古礼,一一摆放香烛供品,祭天、祭地、祭祖…… 古祭渐入尾声,伴随着人群的喧嚣,场内香烟缭绕,从天慧寺来的僧道,吹打的一阵器乐,响彻涉云镇上空。 第5章神童之名 一个多时辰的仪式结束,四周围的人群仍然围拢着,等待着每年古祭以后,白石书院的保留节目--文试。 书院的学童们都聚在场中,队列已经随意分散开,都静静地注视着白石先生,等待着公布题目,每人的表情不一,有的跃跃欲试,有的神情呆滞。 申夫子慢步走到场中的书案前,磨墨铺纸,下笔挥毫,用浓墨写就两个大字“古祭”,命人贴在了广场最显眼的祭坛旁。 以古祭为题,夫子要求书院的众弟子们,必须在一炷香的工夫,作出一篇短文或者一首诗词,并且当场朗读。 比文赛诗,无论长幼贫贱,人人都有份,以此考查弟子们的学业。 场中的一个个书院弟子开始交头接耳,气氛渐渐活跃,场外方才人声鼎沸的人群,此刻反倒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着丝制锦袍的弟子,率先完成了作业,他快步来到申夫子身前,胸有成竹地对场外观众拱了拱手,略表谦卑后,就开始念出大作: “青云广场秀才少,白石先生弟子多, 学问学来用何处?做官去住黄金阁。” 这弟子轻闭着眼睛,还在自我陶醉,场外已有他家的亲眷和仆人发出一片叫好声。 此人退场,后续又有几人朗诵各自的文章和诗词,其中表现最佳的也只是中规中矩,毫无新意,场上反响平平。 白石先生在一旁皱着眉,默不作声,剩下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感到气氛紧张,压力山大。 一个梧黎村的年幼弟子叫姜恒楚,圆脸圆身子,长得胖墩墩的,比伍云辰大一岁,两人平时常在一起胡闹玩耍。 小姜绞尽了脑汁,啥也作不出来,因为害怕挨先生的板子,就蹑手蹑脚溜进伍家人这一群,悄悄向云辰求救。 好友告急,焉能不帮? 云辰思索片刻后,对他低声耳语,悄悄教了姜恒楚一首应制诗。 姜恒楚听在耳中,在心里反复默诵了数遍,记熟后,就壮起胆子,到白石先生面前大声诵读了出来: 《劝学歌》 春夏之交清明雨, 阴阳所祭天地源。 风摇烛影寒窗苦, 鱼跃龙门忠孝全。 小姜大声读完,人群中的好多人大声叫好,白石先生闻后也是双目为之一亮。 同时,他又大为疑惑,这《劝学歌》的格局立意和遣词用句颇有文采,而姜恒楚平时成绩普通,不甚出色,两者的情况反差极大。 先生稍作沉思,又出了一道题,重新考过小姜。 作弊露了馅,小姜没有办法,只好将实情禀告了先生,供出了幕后的答题人。 听闻有如此才情的学童,白石先生急忙让弟子把云辰唤过来,稍作打量后,就由简到繁,从易到难,依次出了三个试题,来考核面前的幼童。 第一题是应答对联,白石先生说了个短句“临窗醉月”。 云辰立即作答:“睹物思人”,对仗工整而且秒回,白石先生微微颔首。 随即又出第二题,白石先生出了一个下联,要求云辰回对上联,所出下联为:渔樵唱晚小城孤。 云辰稍作思忖就应声回答:“弟子上联对‘日月更新大河暮’”。 这联面意境暗合,对仗熨帖,非常有气势,先生又是颔首微笑。 第三题,白石先生增大了难度,他既想考究云辰的才学,也想测一测他的急智。 “梦-苑-阳-春-林-夕-照”,白石先生一字一字慢慢念出上联,念完后又提示他:“我这对子可是不易,你且细细想来!” 云辰默念了几遍,用心品着题。 梦幻之苑,这说的是地点。阳春:阳春三月,说的是时间。林夕照:夕照之林,这是景物。 在梦中之苑,明媚如阳春三月,林间夕照残辉相映。这上联的意境很是美轮美奂呢! 伍云辰正要按题作答,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再次细品题目,才晓得自己差点误过了题面中隐含的暗题。 这对联的上联,糅合了拆字合字之法,“夕、夕、日、日、梦、梦、日”七个拆字,已将下联做了严格的限定。 这七个字个个都是机巧,都须一一应对才算合格。 难!太难了! 场外看热闹的围观百姓,听到问题大多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 场内的白石书院弟子,很多人已想到这个上联的暗题,有的正皱着眉低头冥思苦想,有的与身边的师兄弟热烈议论,还有的正向熟识的朋友邻居,解释这上联的个中奥妙。 诗文赛场上的气氛一时间凝滞了起来,人人都在搜肠刮肚地思索着下联。 被这拆字联难住的伍云辰,一会儿站在原地默默地沉思,一会儿在场中来回不停地踱步。 一抬头,忽然看到远山霭霭、草木苍绿,不由得心中一喜,他眉眼含笑地心道:“有了!” “先生,下联我对‘岄脊桃李山月森’”,云辰学着白石先生的口吻,一字一字慢慢读出了下联。 “哦!”,白石先生闻后一惊。 “啊?!……”众书院弟子听到了回答都是一愣。 周围开始有人低声反复读着伍云辰所对的下联: “岄脊桃李山月森,嗯……,这句意可理解成:山岳山脊上桃李芬芳,映衬山月,更见森然冷清。” “月,月,木,木,岄,岄,木”,有人读出了拆字和合字,果然与上联七字完全应和。 “妙哉!妙哉!……”,白石先生稍一品味,就立即扼腕击节,看着面前的幼童连声叫好。 围观的百姓和书院的弟子们掌声轰然雷动,梧黎村的小神童在白石书院名声大噪! 申夫子携着伍云辰,将伍氏一家邀请到书院正堂。 当问明云辰家居何处和家中情形,听到伍氏家贫,无力支付白石书院的高昂学杂费用时,不由叹了一声,如此才华艳绝的孩童,家境却是如此贫寒可怜,真是天下寒门出贵子啊! 申夫子爱才惜才之心已起,言道:“这般出口成诗的天才璞玉,差点就荒废在偏僻的小村,若不是我申某人命有此福,几乎就让明珠蒙尘了!”。 感慨了一番的申夫子,立即代表白石书院招纳伍云辰入学,除将应收的全部书资、杂费一概全免,还向他提供免费的食宿和简单衣物,尽心全力资助他安心读书。 从此,伍云辰师从白石先生,朝闻经论易理,夕则过目成诵,把个白石先生乐得整日眉眼带笑,“甚佳吾徒”、“此句绝妙”各种溢美之辞天天说个不停。 幼童七步成诗的奇事,在涉云镇慢慢传播开来,伍云辰除了被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被人们用作教育小孩子认真读书的榜样。 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最后竟成了全涉云镇的”第一神童“,于是乎,梧黎村的妇孺顽童都成了他的粉丝。 梧黎村民出门在外办事应酬,被问及家住何处的时候,总喜欢提一句:梧黎村你知道不?就是出了神童的那个村! 此时的伍云辰,虽然只是个幼童,但已是大家引以为傲的大人物。 伍氏喜盈盈地看着伍云辰拜得名师,满心欢喜之余,深知男孩儿要有远大的前途,必须得习文练武,样样都会一点才好。 与族老和亲眷们多方打听,盘算物色了很久,最终,伍氏将云辰拜托给村中的老猎户伍昭,利用白石书院的节假休闲空档,由伍昭来教导武艺和兵法。 这伍昭起初并不是猎户,他年轻时曾在前朝的羽夏国从军,也曾横刀驰骋疆场,立过无数军功,无数次搏命拼杀,换来官至二品军尉,手底下带过几百名兵丁,老来解甲归田后,携家带口回梧黎村养老,这才变成了猎户。 刚开始,伍昭并不看好伍云辰学习武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学童,如何教得了弓马?如何学得了刀枪?若是伤着了细皮嫩肉,再严重点,甚至断腿断臂,岂不可惜!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对于练武之人,受伤都是平常事。 “难道我要将一个下凡的小文曲星,练成个舞枪弄棒的粗汉不成?”,伍昭心中郁闷,一时犹豫不决。 待到一教就会、一点就通的武学天才,展现在他眼前时,老伍昭不由得暗吸一口气,更加踌躇起来。 他的烦恼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担心自己武道不精,害怕误导了眼前这个天才学徒。 于是,他将伍云辰的拜师礼金,硬性退还给了伍氏。 在伍氏一再恳求,几乎哽咽时,伍昭言道:“阿桐啊,不是我不收云辰这孩子,是我能力有限,武道传授上只能对他提点一二,会耽误了云辰啊!” 在伍氏依旧固执地请求下,伍昭只好答允,但把拜师礼金全部退还,只留了些吃食和糕点。 并且言明,两人不以师徒相称,只算长辈与晚辈的武技交流切磋。 于是,习文练武的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伍氏心里盼着想着,笑意时时浮现眉梢,她满心觉得,爱子的成材之日,已经触手可及、指日可待了!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