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一剑可为万世师》 第一章祖宗如何拜后生? “众弟子息声,整理衣冠依次上前,入仙师堂行礼如仪!” 仙师堂前侍奉的剑侍厉声大呵,随即便道出此次天剑试炼之首。 “风青云何在?” 风青云听言,怡然从人群中走出。 众人哗然。 “他就是试炼榜首?剑道大会十二战全胜!千年以来第一人?” “何止!十二战,他只出了十二剑!” “一剑一战?这不可能,那李家二公子,虽无其兄谪仙之姿,却向来不弱于人,怎会一剑便败?” “恐怕他是趁李二公子施礼之时偷袭,才一剑而胜!” “那二试时,他的天生剑心又怎么说?” …… “息声!” 老剑侍不由大喝,转过脸来,却又和蔼地对风青云点了点头。 见门前剑侍点头,风青云才缓缓上前,还以剑礼:“风某在!” 天剑宗乃天下第一剑修宗门,入天剑宗,须经三试——初试体魄、二试天资,终试剑道。 且常举十年一试,天下世家贵胄、寒门子弟,凡有剑修之意者皆聚于此。 几万人试炼,三试之后,仅留百人。百人中异于常人者,由天剑宗众长老挑出,是为内门弟子。 这一届百人入宗,仅二十三人入得内门。 试炼榜首?十二战十二胜?一战一剑? 众人议论纷纷时,风青云却早已神游天外。 他本是三万年前的青云剑主,一场大战毁道殒身,不成想竟是于三万年后,在这流浪儿身上觉醒了前世记忆。 上一世,他修行太快导致根基不稳,各境界都留有瑕疵,最终才身死敌手。 这一世,他要稳扎稳打,将每一个境界都演化至极境,碾压世间一切敌! …… 正当风青云出神之际,仙师堂紧闭的大门无风自开。 内门二十三人,已依位次陈列完毕。风青云位列榜首,自当先入仙师堂。 仙师堂内空旷无比,除仙师七十二像之外,别无他物。 天上剑仙何止三千,可是能受天下剑修祭拜的只有七十二! 七十二仙师像,由远处观之,宝相外宣,神魔难近。风青云望着这些剑道后生,不由心生慰藉。 “吾道不孤!” 往近处去,还未细看,便已感知到七十二道剑意。它们将风青云团团围住,却没有伤他丝毫。 七十二道剑意各有不同。其中一道与他尤为亲近,诸剑意遇天生剑心,如此却也无怪。 可惜这些人物,风青云从未听闻。三万年时光匆匆,不知多少故事从容过。 风青云虽不识诸像,却也道了一句。 “三万年剑道沧桑,诸位道友辛苦了”。 及至细观最后一像,心是又惊又喜,平时按剑不动的左手,竟有所松动。 “怎么会是小海?他竟没有死?” 小海?厉山海!! 他最疼爱最年幼的小徒弟——厉山海! 相隔三万年,还可感应到故人气息,这一趟天剑宗倒是没有白来。风青云古井无波的内心,有了一丝丝动容,也有了万分困惑! 因为,他分明记得“小海”已死!一个早已死去之人,怎会…… 风青云看不清,也琢磨不透。此时的他,修为尚浅,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只要小海未死,终有一天,师徒二人会再度重逢。到时,一切困惑自然烟消云散。 而且这一天,注定不会太远的! 按了按腰间的长剑,风青云扭头便要出仙师堂去。 天剑宗十二位护剑长老,正守在堂内,见榜首离去,一独眼老叟如是怒道: “众弟子皆行跪拜礼,风青云你为何不拜?” “我为何要拜?” 风青云行于天地之间,还从未跪拜过任何生灵。他不理解为何要跪要拜。 独眼老叟目光似剑,宛如实质,直逼得堂内弟子瑟瑟发抖,不敢与之对视。 “不跪不拜,便是不敬,便是无礼!我天剑宗,容不得无礼之徒,容不得对仙师不敬之人!” 其余十一位长老虽觉不妥,却未吭声。杀一杀这榜首的傲气,也是极好的。 “我这一拜,无人可受!” 前一世,风青云贵为行止境大剑仙,纵是人皇见了也得礼让三分,向来只有生灵拜他,从未有人敢让他行跪拜之礼; 这一世,他修为尚浅,实力低微,但天生剑心不改,怎会俯首于人? 更何况,这七十二仙师,及天剑宗众人,真要论起辈分来,还得称他一句祖师爷。 于情于礼,只有徒弟拜师父,哪有师父跪徒弟的? 即使风青云肯拜,怕是天地也难容这荒谬之事! “今日你拜还是不拜?” 独眼老叟,已是怒极,不愿多言,只要风青云一个交代。 风青云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是他们的祖师爷吧? 只能摇头,不违本心。 “好!好!好!” 独眼老叟运起单掌,往地上一拍,虚空一震。 内门弟子尽皆拜伏于地,唯有风青云身形微曲,终究未倒。 这少年竟能抗下这一掌之威!独眼老叟惊诧万分。 这一掌拍地,通幽剑修都得俯首,那少年明明未至修身第三境,为何还能不倒? 不愧是天生剑心,倒有几分可傲之处!不过,也只几分罢了! 又加了两分力道,再出一掌。 这一掌,莫说是这些散华通幽的小儿,便是宗内修行日久的洗髓弟子,恐怕也难以承受。 风青云果然坚持不住,终究还是低下身来。但细看去,那双膝好似铜柱,丝毫不肯倒下。 老叟失了耐心,掌心再压,地面顿时向下陷了半寸,堂内弟子尽皆五体投地。 然而地陷半寸,亦不可稍变其心! 他一掌抵地,一手将长剑立于前,使其身形佝偻却可倚剑不倒! 再一再二,怎可再三?老叟拂袖,将其余弟子尽数轰出,门窗紧闭,仅留风青云一人于堂内。 他只道风青云不愿在众人跟前俯首。屏开众人,自以为给足了风青云颜面。 “堂内再无他人,你向七十二仙师行礼,此事便再不追究!” 宗师威压大开,风青云连嘴都不能轻易张开。显然,老叟不愿给他说话的机会,拜与不拜,全看行动。 “不…不拜……” 老叟不再虚空拍地,只是缓缓朝风青云走来。 “你为何如此执拗!我孟北槐修行近千年,还从未遇到过你这般后生小子!” 孟北槐也不墨迹,伸手便按在风青云肩上。气力一分分地加,他倒是想看看这后生能撑到几时。 长剑入地三寸有余,风青云全身气力散尽,终于左腿一软,重重砸到了地上。 “轰” 密云之中一道紫极神雷无由而出,直中天剑宗问道山。一时间地动山摇,好似神山将崩、天石欲碎。 仙师堂如有灵性,瞬间凝成一道剑阵,阵呈灵龟之相。灵龟背甲始一凝成,便寸寸皲裂,只留下一道紫电痕迹。 “仙师堂被雷劈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风青云不敬仙师,遭雷劈了?” “是了是了,似他这般狂妄,怎能不惹天怒!” …… 仙师堂中,那一道神雷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孟北槐身上。 孟北槐为护己身,跌了个踉跄! 待他将气力卸尽、缓过劲来,竟如同着魔一般,抬手便要往风青云天灵盖拍去。 这一掌用足了力道,孟北槐已是怒气攻心,失去了第八境宗师应有的心境。 大掌精芒毕露,犹如神魔指掌,遮天蔽日从天而降。掌风如刀,割得衣衫猎猎作响,威压之下破空声阵阵,好似雷霆炸裂。 风青云不是没有脱身之法,只是他不信! 他不信这仙师像前,厉山海胆敢看着这些徒子徒孙欺师灭祖,还听之任之、不显圣相救! “咔嚓” 大掌离风青云半尺之时,七十二像从首至足,同时崩开一道裂纹。裂隙之中,透出道道寒光! 上古之时缔结的无形羁绊,天地日月实所共鉴,莫说三万载,便是亿兆年华也不可轻易变更! 出掌之人,一心要将半跪者格杀; 其余长老心境未堕,一见仙师像有异,也是大惊失色。 修行者可寿比千秋树,但此情形莫说是平生未见,便是在古籍文书之上也从未见过。 大掌距风青云一寸之时,十余丈高的神像震动不已、摇摇欲坠,发出的声响犹如魑魅之哭,哀鸣幽泣。 在场之人,被此神魔幽咽之音感触,无不悲从心来,忆起往昔悲情过往。 天剑宗众长老中,以大长老孟南柯剑道造诣最高。 刹那之间,他便于回忆之中醒转,见仙师像异变丛生,哪敢有丝毫怠慢。 第二章断其一臂,以作惩戒 大长老孟南柯,脑中一番天人交战。 忽忆起古文剑典有载,上古人族羸弱,为防遗落人间界的剑道种子早夭,人族诸剑仙赐下祝福,庇佑少年至尊,无使其为异族妄加杀戮…… 说不得这风青云,便是那些古文剑典中的“剑道种子”“少年至尊”! 大长老脑中不知多少念想生出,仙师堂内竟连一瞬也未过。 “住手!” 可是这出掌之人怒上心头,掌印全力祭出,不见精血,岂能轻易收回? 独眼老叟孟北槐,也自觉占着天理人情,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内门弟子而自伤? 今日仙师堂不见血,如何立住天剑宗规矩! 今日天剑宗不守规,如何让天下剑修伏膺! 天下剑修皆不伏膺,如何与那四座天地斗! …… 大长老虽未修得心眼通,看不透孟北槐心中所思所想,但终究与几位师弟们相处近千年,一个眼神便知师弟是着了相、动了大杀心。 现在,有一个选择摆在他面前——这并非是选择救不救风青云,而是在天剑宗的将来与过去之间做一个抉择! 再不做抉择,就没得选了。又或者,在孟南柯心中,早已没有选择。 他是天剑宗大长老,是青莲天地执牛耳之人,如果连他都不为剑道的未来做考虑,那青莲天地迟早要完! 二指捻为剑指,暗运天剑宗秘传之剑诀,三尺青芒闪耀,有若上古神兵降世; 仙师堂中,岂可妄动! 孟南柯藏剑蕴于已身,凝剑气于剑指之上,一指抹去,三尺青芒直插敌身。 这一剑,无声无息,无色无形,宛如天意,斩物无言,杀人无招。 孟北槐一心只在见血杀人,哪里能想到自己那师兄,竟会为此后生小子出手! 出手还则罢了,使出的竟还是天剑宗秘传剑诀! “噗” 三尺青芒入体,一口老血喷出! 不愧是一齐修行近千年的师兄弟,大长老一指头,便正中孟北槐紫府剑宫之所在。 说时迟那时快,孟北槐重又凝起残余气力,出掌的手臂一抖,只是不再往风青云天灵盖上拍去,反倒是往回一折,拍向自己的胸膛。 “噗” 又是一口老血喷出,不过这一次倒不似前次那般鲜红,而是呈暗红之色,多为真气阻塞而形成的淤血。 淤血一出,原本已面如死灰的孟北槐,不过片刻便气色好转过来。只见他右掌护着剑宫所在,慢慢转过身去,看向出手的孟南柯。 “大长老!好指法!不愧是我的大师兄啊!” 此言一出,孟北槐像是用尽了全身气力一般,再难挡那师出同门的一指剑气,直接昏死过去。 威压完全消散,风青云再度直着身子站起,双眸似火,欲耀日焚天,丝毫不掩饰其心中的杀意。 有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风青云重活一世,归来仍是天剑宗的老祖宗! 纵三万年世事沧桑,他也不曾料想,今日竟有此欺师灭祖之恶行!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怪我清理门户了! 提剑于腰,风青云施展上古不传之术,强行运真气突破全身经脉穴道,剑势大涨,气血冲天。 以剑为刀,拔刀而出,便要从孟北槐右下腰处入刀,直劈至左肩处,将之一刀两断! 情势再变,孟南柯暗道一声苦也! 三品密云步踏出,孟南柯移形换影一般,立即就朝风青云和孟北槐二人处冲将过来。 只是孟大长老,终究小觑了眼前的少年,未尽全力虚步两踏之下,再想弥补已是难如补天。 不传之术横空出世,本来在通幽境界尚不完满的风青云,此刻剑势攀升极快,连破四境,迅速开辟出剑宫。 七轮如虚空造物一般凭空显化生长,七魄仿佛受天地二魂驱使,即刻间归之于正位。 他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只是距凝聚剑胎终究差了一步。饶是如此,这挥剑间,却隐隐有蛟龙出水之相,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仙师堂外,问道山中,已是乱作一团。 上古不传之术现于当世,天地之间异象丛生—— 雷云交织十万里,地炎涌动三千丈! 一时之间,天剑宗七十二山,仿若天倾地陷,末日将临! 山外寻常凡俗之人,于修行之事,是浑然不知,全然不晓; 见天地异象,以为仙神显圣,再临天剑之宗;无论智与不智,尽皆不敢造次,只是纳头便朝天剑宗方向拜倒…… 山海大泽之中,修行有成之生灵,虽能看出此中一二,却也不能完全道尽其中三昧。 有言,天剑宗剑首终破凡夫之境,将效法先贤诸圣剑开天门,方有此异! 有云,天剑宗段大师开炉冶铸利刃,耗时百年终锻成,或可媲美上古神兵,大罗天有感,由是天降异象! 有道,天剑宗寻剑山于上古剑仙所遗洞府中,请得不世之刃归山,此番异动,便是由启剑试刃所引! …… 种种言说,种种谬误。 但言教之人,不是一族之长,便是一宗之首,弟子族人或有疑却不敢细究! 天地异象,不过异象;若是细问,恐怕身首异处。纵是老者大度,小辈若拂其颜面,总归也没有好果子吃! 仙师堂中见不着诸天异象,却也是满堂皆惊;在场之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却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孟南柯所施展的三品密云步,终究快不过风青云的拔剑之术。 情急之下,大长老孟南柯急中生智,一掌仓皇祭出,虽无许多气力,动摇不了风青云的剑,却将已经昏死的孟北槐拍飞,算是救了同门一命。 孟北槐死罪已免,活罪难逃——躲过了必死的杀招,但左臂还是为风青云一剑砍断,抛飞于仙师堂七十二像之前。 一剑不成,风青云倒是没有补刀。双眸之火渐息,心境重归于常。 唉,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知蹉跎了多少岁月,到头来重活一世,还要与这小辈斗生斗死! 不过自己,竟为这种师门不幸而心境失守,动用上古不传之术。浪费啊!浪费! 这不传之术,能够在一瞬之间虚攀数个境界,将身魂意三者推至巅峰。 此为大杀器,是真正的杀手锏!如今用在这般蝼蚁身上,当真是大材小用!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多思无益! “断其一臂,以作惩戒!” 一切思定之后,风青云放下此话,欲了结此番闹剧。众长老听了,哪能善罢甘休,就欲出言驳斥,怎想话未出口,便被抢占先机。 第三章正道的光,亮得荒唐 “别愣着了!快去珠崖寻那小苍山山主来,再迟些,这孟师弟的胳膊就接不上了!” 大长老右手一招,抓来孟北槐的断臂,听着那话心里纵不是滋味儿,但还是铁了心地要转移话题,欲保这堪比上古剑道种子的风青云。 其余几位长老的眼神,相互碰撞了一番;此番交流,也不知有没有传音入密,只是一时竟无人肯动身。 骐骥千里非一日之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危急之时,出现这番光景,天剑宗大长老孟南柯知晓,众长老如此薄情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长年累月积下的不合所致。 “十三师妹,你去寻寻你那小徒儿吧!” 大师兄有吩咐,小师妹哪敢不从。 一驻颜有术、满面红光的女长老,口里不知嘟囔些什么,悻悻地离仙师堂而去。 “今日本是我天剑宗开山收徒的大好日子,却落得如此田地,不知诸位师弟师妹认为该如何收场?” 孟南柯是想保住风青云的,但天剑宗早已不是一言堂了。 “此子一息之内,连破四境!不是邪修,便是魔道!” “当年我天剑宗收留魔道一事,至今仍为天下所诟病!今日岂能重蹈覆辙,再留话柄于人间!” “不错!此人隐去一身魔功,入我天剑宗,伤我护剑长老!此心可诛,其人可杀!” 这些话,风青云听在耳中,只觉可笑。 “我所用之法,非是天下九品之法,而是那九品之上的不传之术!什么邪法魔功,你们当真是孤陋寡闻!” 众长老不以为然,只是冷哼道: “不传之术?实在可笑!不传怎会流传于世!我身为天剑宗长老,都从未听过!你区区一个通幽小辈,又从何学来?” “天下九品法之上,只有少数几家宗门秘传之法!这不传之术,怕不是你这小辈在山下评书中学得的吧!” “哈哈哈哈…” 众长老笑得前仰后合,大长老孟南柯却眉头紧皱! 这不传之术其他长老不知,他却清楚的很。 天剑宗身为天下第一剑修宗门,便传有两门不传之术! 一术传天剑剑首,一术传护剑大长老! 只是这不传之术,不可言传身教,只能以心印心、以法传法。 世人不知,只是因为这不传之术,伤人误己逆天命,所传之人多有隐瞒。 但风青云不仅听过,甚至还能使出。看来他不只是少年至尊那般简单! 其身后,必有一位游戏红尘的高人,倾囊相授! “魔道邪修又如何,只要一心求剑,不再妄造杀孽!我天剑宗为何要理会那世俗,拒其于门外? 北槐师弟此番断臂之劫,皆是因其妄动杀心,咎由自取! 风青云无故受牵连,又何错之有? 今日之事,实在荒唐,依我看便算了吧!” 大长老孟南柯一语道尽其中原委,只是不愿众长老再谈论那不传之术。 “不能算!” 大长老对这贼子,竟百般呵护? 众长老见状,欲祸水东引,搅一搅这天剑宗的浑水! “依天剑之规,不敬仙师者,当废而逐之!” “不唯风青云该逐该杀!大长老孟南柯,于仙师像前擅自出手伤及同门,是大不敬!我天剑宗护剑六长老陆鼎,实名提议废其紫府剑宫,逐出门去。” “叭” 一女子飒沓而入,仙师堂的大门是开了又闭,就好似有狂风呼啸而过。 门外众弟子只见门有开闭,难见女子踪影。 “谁要废我师尊?便是那剑首莫可欺,也不敢如此豪横!” 这女子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一袭素衣裹身,长发成髻干净洒脱; 一把阔剑斜肩而负,未出剑袋而铿铿作响。 剑非凡物,人非凡人。 “哼!白无垢,我们护剑长老商量事情,哪有你插嘴的份!” “呦!这不是六长老嘛,这里没我说话的份?我看今年还得多找你律剑山一脉好好切磋切磋!” “你你你……目无师长,你无理取闹……” 白无垢轻蔑一笑,不予理睬,却走到风青云面前,望了一眼,又向七十二像躬了躬身。 “我在对面那山头,都将事情看得一清二楚了。你们这些老人家,真是越活越糊涂!” “不知无垢你有何妙见?” 众长老都不愿与白无垢搭话,只有大长老喜欢自家这个女娃,知道她绝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众长老在前,我哪敢有见解!只是想提醒一下,那鱼龙之会,我天剑宗有好些年,没拿到过螭龙剑了!” 白无垢短短两句,便戳中了诸位长老的心。 鱼龙之会,事关天剑宗在青莲天地的声誉与地位,不能不引起执剑者的重视。 将来不将来的,于这些行将就木之人,实在太远。 他们并非有眼无珠,不识风青云这块宝玉。实在是剑之一途,变化太多,天资无大用。 除非一步登天,不然第二步第三步还是有许多变数,能不能走到最后一步始终还得看造化。 但这鱼龙之会可不同,就在诸剑宗开山收徒一个月之后举行! 十年一次鱼龙会,道起青莲鱼龙变。 现世安稳无风无浪,各剑修宗门弟子是鱼是龙,全指着这鱼龙之会比试比试了。 “鱼龙之会,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有好几届没占过优势了。” “是啊,最近几十年,大家都说这天下第一剑修宗门该易主了!没想到修行千年,最后落得个晚节不保。” “既然如此,便让这小子上去试试。不过,绝不可再使那魔功邪法!” “若鱼龙之会,风青云未能夺得螭龙剑,那便是罪加一等,绝无活路可言!” …… 风青云手头正缺一把趁手的兵刃。 如此安排,正合我意!只是众长老,实在可笑! 先前还一副正道与邪魔不两立的模样。 结果一牵扯到自己的脸面,长老们还是以鱼龙之会为重。 丝毫不在意那一身“邪法魔功”了! 正道的光,亮得荒唐! 孟北槐死不死伤不伤,哪有人关心! 只是众长老欲口诛笔伐,须得师出有名罢了。 这鱼龙会一出,孟北槐断臂之事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除了…六长老陆鼎依旧不肯罢休。 “今日一人坏我天剑之规,不惩不罚听之任之! 明日七十二山皆不守规,我看你们如何收场!” 白无垢轻蔑一笑,淡淡道: “小惩大戒,逐出内门便是!” 此言一出,再是不饶人也无话可说,只得应许。 “小友,将你逐出内门,你可心甘情愿?” 白无垢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布衣少年,不知怎地,忽忆起自己那八十年未得一见的恩师。 “无妨。天地之大,何处不是修行。” 风青云倒没有打诳语,他完全可以另寻一处僻静地练剑的。 之所以来天剑宗,还是因为鱼家夫妇苦苦哀求,求他随鱼水心一道而来。 结果各种阴差阳错之下,他就报了名、通过了初试、二试和终试,并且都获得了第一,成为了试炼榜首。 人生便是如此玄妙,众人争之不及的天剑试炼榜首,风青云只是走了个过场,随手十二剑便拿下了。 见众长老不再拦着,风青云整了整衣衫,大步出门而去。 一边走,风青云一边在心里默默记下孟北槐陆鼎一事。 虽然他对此毫不在意,但若是日后有人找茬,总得讲究个冤有头债有主,有个主次从共、教唆和胁从之分。 一剑草草了事,风青云是做不出来的。 在他的剑下,是没有众生平等的,因为很多生灵,压根就不配! 一个凡人,难道会与蝼蚁斤斤计较吗? 至少风青云不会,如果有蝼蚁爬到他拿剑的手中,他只会轻轻拂去或是吹去,更多的时候可能都注意不到。 “他出来了,出来了!” “我还以为他会死在仙师堂中,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你们看他那脸色,多苍白啊。” “额,我风哥哥是天生面色白嫩有光泽,十几年风吹日晒,也没有丝毫变化。” …… “叭”地一声,仙师堂之门再启,白无垢凭空出现在众人之前。 “风青云不敬仙师,依天剑之规,当逐出门去;念其为试炼榜首,且及时悔改,改为逐出内门,贬为外门弟子!” 第四章一花十三叶,一剑一地人! “贬为外门!?” 待得白无垢道出此语,众皆哗然,不知堂内发生了何事,最错愕的还是与风青云一同入内门的鱼水心。 几个自诩有些城府的,在山下世俗惯了,料想这风青云必是惹怒了众长老。 他们来此群峰危山,正不知如何巴结宗门长老,还未使手段与那些宗族故交联系上,谁曾想这便捞到一个“大机缘”。 灵光一闪,邪念丛生。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哗然之中,传来两句不合时宜的声音,不知是哪个不成器的,一时激动竟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 白无垢望着这些蠢材,一时之间,真不知道凭这些人该怎么赢下那鱼龙之会! 风青云不在乎众人说什么,束剑于腰间,便欲下山而去。 这一场闹剧下来,天怎么黑了。 上古不传之禁术效力已过,但天地之异象一时难变。 三千雷动已息,万里乌云未散,黑云蔽日遮天,烛照幽荧暗淡。 “慢着,你还当我天剑宗内门,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一内门弟子持剑而来,气焰甚是嚣张! “如果我没记错,在场诸位,难道不是同风某一道来天剑宗的?既然都是第一次,你们又怎知天剑宗规矩?也许这天剑宗内门,就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呢。” 三万年过去了,天都变了,山海都变桑田了,怎么这些陈词滥调还能遗留下来。 天下之大,哪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呢? 风青云两世为人,从来都弄不清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敬仙师,还想走就走,莫说天剑宗有无这般规矩,这天下焉有此理?” 又一人趁着乱,附和着那没有道理的言语。 “确实不能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但关键我不是很想来,也不是很想走。我是被想来、被想走的。你们要找茬,是不是得找里面的人?” 风青云此言非虚,他确实没想着来天剑宗。 得榜首入内门,实在是阴差阳错。 至于出内门——最终做出逐出内门决定之人,就在仙师堂内,可是大家充耳不闻,还在数落着风青云的不是。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你还仗着自己试炼榜首的身份,在这胡搅蛮缠呢!” “要我说,你榜首之名若不是靠旁门得来的,护剑长老怎么可能,放你去外门当个小杂役?单论剑术,我第一个不服你!” 听了这些话,鱼水心急得是干跺脚,小脸气得通红,尖着嗓子就与众人争辩。 “你们胡说,我风哥剑术超群,哪用得着旁门左道!” …… 噫!得志的猫儿雄过虎! 风青云只觉得这群人实在幼稚,比不上当年那帮动不动便长篇大论的**湖了。 可这些内门,修为不过通幽,剑术也是平平,竟敢如此猖狂,真是令人费解! “水心妹子不必多言,莫与小人论短长! 你们若是不服,便一齐上吧,不要耽误各自的修行!” 再这么聊下去,天真的该黑了。 “哼!狂妄!莫说你是靠旁门左道赢了李二公子,便是真有几分本事,也不一定能敌过这许多人。” “确乎如此,能全手全脚来到这里,并不是你强,而是你命好,没有在剑道大会上碰到我等!” 内门弟子三三三两两提着剑走出,不一会儿便分成了两拨。 一拨九人,除了女子,便是那李二公子。 女子多为风青云剑眉星目而痴,李二公子却不知为何未出。 另外十三人气势汹汹、各怀鬼胎,但此时都为了教训风青云而站出来。 “出剑吧。免得说我欺负你们,不给你们出剑的机会。” 风青云话虽如此,心里却并未轻敌,左手大拇指已推起腰间长剑剑格,随时准备出剑对敌。 这般谨慎,是他作为一名强者的自觉。 十三人听言,更是紧张万分,人数上的优势,似乎并没有带来任何帮助。 风青云剑未出鞘,但那股无所不破的剑势威压,却不由自主地侧漏而出。 “姓风的,既然你要送死,那便休怪我们不顾同门之情!” 威势输于人,但言语不能输。 他们围成一圈,妄图将风青云紧紧扼在此中,生怕这案板上的鱼肉被他人抢走。 秋风吹过问道山,风中掺杂着死亡的气息。 幽荧未明、群星未上,天将暗未暗,红花漫天悠扬,犹如血花在天边缓缓绽开。 忽而一小朵赤团华落于风青云肩头,他侧首看去,忆起万年前的旧事与故人。 当年一同洒扫剑道场的故人,也一同死在了天魔大战之中,可是当年散落的曼殊沙华,而今还未落尽。 无尽虚空之中,哪有彼岸之花;吾今已重现人间,故人又何时归来? 风青云侧首观此红白之花,竟看得出神; 十三人不解花中之意、不懂观者之情,只是趁势执剑上前,各自使了自家最得意的看家剑法。 剑刃破空之声大作,这群十五六岁的少年,至少也是散华第三层的修为,散去了两条大脉,于同龄人而言,算是天资过人,足以自傲了。 所使剑法,皆是师出有门,经十余年修习,而今也略有小成,颇具少年剑侠之风范,非一般俗众散修可与匹敌。 可是他们要对的,并非一般俗众,也非一般散修,而是万古未有之风青云。 留给他们的,只有落败一途。 侧首的风青云,自然听到了那如同金石乍破般的破风之声。 他有无数种办法,能够轻松应对十三人。 可是看着肩头的赤团华,终觉不妥。 是了,我怎么忘了那一剑! 循着记忆,风青云拔剑而出,一朵妖艳的血色之花含而不露,还未绽开便已散去。 红花生处,又有十三片青叶野蛮生长,似软木鞭向十三人鞭挞而去。 一花十三叶,一剑一地人! 第五章花开不见叶,叶生花已谢 “赤团华,花开不见叶,叶生花已谢。可惜,可叹。” 故事之中,曼殊不见沙华,沙华不见曼殊。 恰如故人与我,不得再会! 风青云提剑而立,静观血红花海,迟迟没有收剑,好似在岁月中,忘却了许多不该遗漏的人与事。 身后,十三道闷响合为一声惨叫,执剑之敌尽皆倒跌于地。 天剑宗剑道大会,以十二剑胜十二战,登试炼榜榜首… 风青云岂是浪得虚名之人! 倒地十三人,执剑一侧的肩部衣衫尽破,直露出被青叶鞭笞过的黑紫肿块。 体质稍弱、锻体不勤的少年,肩头更有黑色淤血破皮肉溅出。 只一剑,十三人再无举剑之力,更无荒谬之言,只能咬着牙承受痛苦,争取不流下悔恨的泪水。 一旁围观的八名女子,皆是满面痴容,眼里仿佛有光溢出。 李二公子却是忧心忡忡,先前剑道大会只道是一时不察,而今看来却非偶然。 这无名之辈怎会强到这种地步! 同被选为内门,榜首与一般内门之间,真就似云泥之别? 其实不然,只是风青云太过不同。 纵是白无垢也没想到,这小辈竟使出如此出尘之剑法。 此等剑法,若是按天下九品法来算,绝对当得上三品剑法。 不,远远不止! 风青云不过通幽之境,使出此剑,便有如此异景;若是境界高些…… 白无垢望着那暗自伤神的身影,隐隐感觉到风青云尚有余力,甚至远远未及其剑道造诣之尽头。 话说这是哪家剑法? 这般出尘,真是人前显圣之不二利器!正当她犹豫要不要私下不耻下问时,有一人先她一步,问出了这个她难以启齿的问题。 “如此剑法,平生仅见!敢问此为何剑,师承何处?” 风青云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出乎他的意料,出言问剑之人,竟还是个老面孔。 此人正是他剑道大会最后一战的对手——李家二公子。 更确切地说,是一个不配拥有姓字的手下败将。 他正了正身子,收剑回鞘,残心未消。身后秋风渐息,漫天红花重归于地。 “赤华之剑,三千叶逝。舞自故人,不便透露。” 昔年故人一剑,花开十万轮,叶落满天星。 剑势之浩大,花叶之繁密,绝不是今日风青云一花十三叶可比。 此剑美则美矣,对上实力深厚、境界高深之人却无半点用处,轻易便可被破。 这一剑的妙用,便是掩人耳目,以乱花迷人之眼,于花海之中深藏致命一剑。 繁花无用只为一剑封喉! 不过风青云却知晓,那人最喜人前显圣,创下此剑绝非掩人耳目之用,仅仅是为了在别人面前显摆那漫天花海。 如今看来,那人总能讨得女剑修的欢心,恐怕离不开此剑加持。 问剑之人,得了剑名,却愈加忧愁。 根本就没听过啊! 不仅他没听过,在场更无一人听过! 白无垢修行百年,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 诸山剑术不说精通,也是知道一二; 山下各家各派也曾交过手。 可在此剑面前,也是抓了瞎。 故人所创? 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有什么故人,纵是朋友伙伴,年岁也不会相差太大。 这一剑,绝非世俗少年所能创,而是真真切切的上乘之剑。 难道是哪个隐于世俗的前辈所传,风青云为了不暴露其下落,所以假托故人之名? 白无垢握了握腰间剑柄,心中已盘算好。 待事情落定,要好好调查一番风青云过往所接触的人事物。 “行了行了,都是同门!你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今后再敢瞎闹,有如此树。” 不远处的密林里,一颗百年古树,毫无征兆地拦腰而断。 白无垢动作干脆利落、出手极快,在场无人能看出她是如何做到的。 这副认真的模样,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风青云实力强悍,通幽以下恐怕难有敌手,根本无须白无垢担心。 她真正怕的,是这内门几根小幼苗没有自知之明,反误了自己的卿卿性命。 毕竟风青云,可是连孟北槐长老的手臂都给砍了下来。 天剑宗好不容易补充点新鲜血液,要是没几天就全折了,她们这些山主还得自己下山找弟子培养。 内门之事,本不该白无垢管,但如此僵持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们这些小妮子,别犯花痴了!这内门师兄弟,都伤了一地,也不知道扶他们去疗伤!” 内门八个女剑修,见了这一剑,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深深不能自拔。 虽然白无垢此言似晨钟暮鼓,但众女终是恋恋不舍,磨磨蹭蹭地才扶起倒地之人,带往疗伤处去。 “风哥,待你安顿好了,我就去找你玩!” 鱼水心扶着人远去,也不忘回身跟她那青梅竹马的风哥言语两句。 赤华一剑,风青云的身影,在她心中又高大了几分。 再这样下去,她那小小的心,恐怕容不下其他东西了! “中午来,早晚我不一定在!” 风青云是看着鱼水心长大的,故此与他熟络,若是一般人,风青云绝不会多言。 “咱们也快些走吧,今日我还有许多事要办!” 今日开山大典生变,白无垢少不得山上山下一通忙活。 风青云也不应话,只是略一拱手,就跟着她往外门九涂山去了。 一路上,二人一前一后,各自施展身法。 白无垢在赶路之余,还频频回头,跟风青云介绍了许多九涂山外门之事,连带着也说了不少各山之间的秘闻。 山高也不经走。 修行之人修习身法,脚力更胜凡人。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两人便来到了靠近世俗的外门九涂山。 第六章风波暂息,九涂存身 天剑宗七十二座山,都不算太高,毕竟山为人开,太高就不适合开山立派了。 当然,并不是所有宗门都是这般。 高山大川总能显出宗门气派,在那些地方建立宗门,天然地能给世俗之人一些莫名其妙的好感。 天剑宗身为天下第一剑修宗门,自然不需要这些花招。 “说起来,九涂山倒是我天剑宗最高的山了。” 九涂山山高逾千丈,风青云跟随一路上山,也没有见到半分活人踪影。唯有那一层又一层的青石山阶,可以证明此处确有人烟。 山阶层层相依、直入云海,宛如一条通天之梯,直通云上大罗天。可是细细想来,这山石阶梯苔藓草蕨极少,显然是多有人丁踏足此地。 赶了很长一段山路,两人才到九涂山半山腰。 可能,天剑宗并不是不需要那些花招,只是在青莲天地中找不到七十二座高如九涂、彼此相连的山峰。 “太高了,太高了!要是我一人赶路也就罢了,带着你还真得费些功夫。” 白无垢睁着眼睛说瞎话,她这个境界的剑修,纵使不通御剑之术,不施身法赶路,也根本不会耗费多少气力。 她根本就没有全力而为,也没有运气带着风青云赶路。 她只是在前头缓缓提速,任由风青云追赶。这番言行举止,都是为了试探风青云的身法与灵气运行功夫。 风青云两世为人,岂会不知? 白无垢想要试探,没有全力赶路;风青云不想别人试探,也没有全力赶路。 待攀到一个较为舒服的亭台之后,风青云索性装累不再追了。 白无垢见此面色不改,内心却已然大骇! 这风青云,竟能追我两三炷香! 虽然我未尽全力,但如此脚力和耐力,绝非一般通幽之人能做到的! 这风青云剑法身法,均是平生仅见!不入我洞剑一山,岂非屈才? 白无垢之心,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幸好风青云及时停住,没有再追。 不然白无垢,可能当场就要收他为亲传弟子! “剑仁,给我出来,剑仁!” 身法脚力已然探出,白无垢还有许多事急着处理,自然不愿再与风青云周旋。 风青云听言,眉头一皱,不知身旁的女人为何忽然破口大骂,周遭也没有奇怪的灵气波动,为何要人出来? 莫非是有仇雠来袭? 他虽然没有发现异常之处,却只道是自己实力低微,还不能像白无垢一般看出许多端倪。 左手已提了剑格,体内真气运转不休,脚步逐渐缓了,时刻注意着周遭的一草一木。 “剑仁,再不出来迎我,小心我替师父…” 一声无人应,白山主再发一声,甚至为此搬出了八十年不见踪影的甩手师父。 前半句话音未落,便有巨响入耳。 “轰”的一声,一把巨剑从天砸落,砸烂不少山石。 一时烟尘骤起,弄得两人直摆手扇灰。 却说这烟尘四起,尘土味没有多少,反倒是一股酒味弥漫,久久难散! 烟尘之中,走出一人。 此人重剑扛在肩,白发随意披散,衣衫褴褛洒脱自在,着实是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 “剑仁附耳过来,我有事吩咐!” 大师姐有招呼,剑仁虽是眉头一皱,却还是不能不躬身听命。 他一靠近,那空气中的酒味,浓得恐怕要醉倒几个凡夫俗子。 许是白无垢的话,总是不离风青云。 剑仁不时便抬头瞥向风青云,满脸笑意竟生猥琐之相。 那副高手模样已是荡然无存。 风青云若不是两世为人、见多识广,必然要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头皮发麻。 什么是真正的“耳提面命”? 白无垢对剑仁便是,她是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交代事情。 好在事情不多,剑仁无需受许多罪。 末了,白无垢从剑仁那里,随手“顺”来一块无字令,扔给了风青云。 还嘱托,无事便可凭此令自由出入七十二山,有事直接喊剑仁便可。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她便化作一道流光,御剑横空疾驰而去。 徒留下二人于林中,不知为何她走得如此之急! 剑仁望着风青云,风青云却没看剑仁,只是不自觉地观察起周遭环境。 白无垢只交代了要厚待此外门弟子,却全然没跟剑仁解释过为何。 纵是如此,剑仁也丝毫不敢怠慢。 白无垢何许人也,一山之主眼高于顶,便是天剑宗剑首也难入其法眼。 亲自送外门弟子来九涂?这天莫不是要塌了! 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大灾星已离,这九涂山中,剑仁才是真正的话事人! 他收起重剑,负之于背。 “走!我带你熟悉熟悉这九涂山外门!” 说罢,剑仁一手提起风青云,脚下山石破碎,显然是用足了气力,也未使任何身法,单靠真气运转破空而上。 刹那之间,风青云周遭的景致一变再变。 待得正住身形,眼前还是密林一片。 但,已然不是方才那片林子了。 剑仁也不言语,只是招呼风青云随其入林。 初入林,毫无人迹可循,连山路也无,只是剑鸣声渐近。 前行数十步,仍是未见人影。 不过却有一股淡淡的人气儿,脚下也多了几条鹅卵石小路。 入林百八十步,风青云眼前豁然开朗,老木尽数被伐去,化为了成百上千处房屋院落。 院落之中传来声声剑鸣,也有不少嬉笑怒骂掺杂其中。 “这里便是外门弟子的居所——半山居,也就是你以后的住处!” 剑仁边走边跟风青云介绍情况。 沿路有不少闲来无事的外门向他殷勤问好,都被他摆手屏退。 众外门见状也不敢轻易靠近,只是凑成一团远远观察。 一些本在自家院子中练剑的外门,见了代山主剑仁前来巡视,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继续练剑,便容易失去表现的机会;停了手,又显得很突兀。 心思一乱,手脚也不利索。 这剑练得,重则走火入魔,轻则伤筋动骨。 至于剑仁身旁的陌生少年,他们这些男弟子好奇却又没有那么惊讶。 这几日乃是天剑宗开山大典,所谓开山,其实就是收徒。 所以外门近来,理应是要多来几十位新成员。 如今这名少年来到这九涂山,众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新入的外门弟子。 唯一好奇的,只能是他为何单独由代山主剑仁领着了。 “代山主身旁的,不会是哪个山主或主事在山下的私生子吧?” 一个颇有资历的老外门,率先开了话茬,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前几天我受命下山办事,空闲之余便往天机楼打听天剑试炼之事。这一届几个私生子、私生女被我弄得明明白白的,绝对没有他。” 吃瓜经验丰富的老外门,此时已自备好了瓜子水果小马扎; 那些没经验的新人,也都受了些照顾,被分了一两把小瓜子。 “怪不得这两天你敢跟我们开盘坐庄,原来是去天机楼打听好了。” “害!坐庄当然要先查查底,可惜没赌成,全让律剑山那帮老古板给我搅了,还罚了一年的外门灵石……不过这小子很是眼熟,感觉像在哪里见过!” 剑仁走到一处空闲的屋子前,从怀里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什么所以然来。 恐怕是丢了此院的钥匙。 他也是粗暴,不愿细寻,索性一脚踹开院子大门。 “这屋这院子,以后就归你了!” 将被踹烂的院门扔出院子,他转头便对聚在一旁的外门弟子们喊道: “记得给他换个新门,要结实的、不能轻易踹开的那种!” 一旁的外门,正说着闲话、磕着瓜子,忽然被提到,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大家忙着吃瓜,其实没怎么听清,但一点也不耽误他们赶忙称“是”。 之后剑仁便带风青云进了院子。一炷香不到的功夫,便给他介绍完了外门。 九涂山山高千丈,杂七杂八的东西却没有多少。 天剑宗有七十二山之多,一山自有一山的风貌,没有必要集诸事于一山之中。 九涂山主要还是给外门弟子,和可能来到的客人居住。 于那些外门弟子而言,最重要的便是百味斋和杂务处,山顶的剑道场反而不常去。 百味斋的饭菜,直接影响的是外门弟子一整天的心情。 而杂务处,则是各山给外门分派任务之处。 任务大多是各山不愿派自家弟子做的,一些鸡毛蒜皮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儿。 如下山采购金石、饲养妖兽、浇灌仙葩…… 给些灵石分与外门来做,既省了各山人力,又使外门有了一条富强之路。 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杂务处虽好,却很浪费时间。有些任务旷日持久,最长的我记得要做两百年。很多外门甚至都活不了这个岁数。 你完全没必要做这些任务,好好修行便是!需要灵石,就来找我,或者拿我那无字令,去杂务处领。 另外,令牌一定要好生保管!我三岁练剑,足足修炼了三十三年,才修来这块无字令!” 剑仁盯着风青云手里的无字令,眼中尽是疼惜与不舍。 那模样,哀怨得像一个闺中愁妇! 但再哀怨,他也不敢擅自拿回那无字令! 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叹息! 剑仁就这么哀怨地,离开了半山居和他的小牌牌。 离开前,剑仁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对着外门众弟子,就是一通警告。 “切莫打扰风青云练剑……” 众外门,在剑仁面前,自然是一口应下! 但,剑仁前脚刚走,他们后脚便踏进了风青云院子中。 第七章立铁板几番变脸,得剑诀有眼无珠 “咚!” 似有重物,轰然落地。 却见那院外,一块铁板立地不倒,遮住了风青云所有向外的视线。 还未等他起身查探,铁板旁便陆续有外门弟子现身入院。 先是四个精壮汉子,赤着上身,露出胸膛,双拳紧握停在远处。 而后又是四人进场,手握利剑,锋芒尽露,越过汉子即住了脚。 再有两人躬身开道,持帚倾壶,洒扫除尘,到风青云跟前便散。 终于,一人铁扇轻摇,缓步而来; 其后,不知多少外门,紧行跟随…… “青云师弟!我田不凡及众外门弟子,奉剑代山主之命,给你送门来了! 这铁板高一丈,宽六尺,厚五寸;材质不凡,坚如神针,硬如玄铁! 我敢保证有此门板,这院门再不会被轻易踹开!不知小师弟你,满意与否?” 欲有所求,先有所予。 说话人言辞诚恳,语气和善。 但如此大的阵势,会只是来送门的嘛? 这声势,再配上几曲唢呐,说是抬棺送行也不为过! “诸位前来,只是送门板吗?若果真如此,风某自然满意。如若不是……” 铁扇一合,啪的一声。 田不凡放声而笑,合扇向那掌心一攥。 “青云师弟说笑了!我们当然不只是来送门的!” 那人话未说完,风青云便按剑起身。 坐于石垛之上,终究不便出手。即使出了剑,那剑势也不能细看。 如此,殊为不美,也是不智! 唯有起身,才能压住这浩大的阵势。 这起身之快,倒是惊着那执扇的田不凡了。 他连着后退两步,铁扇横前如剑,以作护身之用。 本想卖个关子、开个玩笑,结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只好一通快嘴,急忙解释。 “当然不只是来送门的!我们还得把旧门完全卸下,然后负责安上这铁门…新门安上后,还得弄门闩,打门锁,铸钥匙…… 剑代山主有吩咐,我们当然要整个一条龙,弄个齐全!如果这门以后有毁损,你还可以找我们修!” 风青云呆了,难道如此阵仗,真的只是来安门吗? 按剑的手,依然没有太过放松。 疑心,仍然不减。 一见风青云这般紧张,田不凡也不急着道出真正的来意。 他自小便好听评书,那些说书人口里的妖邪,逞凶时总是鲁莽。 今日轮到他来做那坏事,怎会学那些无脑之人! 没有摸清别人的底细,为何要莽撞行事! 似他这般谨慎,哪里会一上来便将话都挑明。 反而凑近坐下,打算先唠唠那山下琐事。 待安抚完这只受惊的小羔羊,再开宰不迟。 不然,牛羊斗起狠来,也难饶得人过。 “不知风师弟,是山下哪个风家的子弟?” 田不凡一坐下,便开始随意寒暄。 那身后众外门也没有闲着,各自乒乒乓乓地干起了自己的活儿。 但这始一问,却另风青云不知该如何答话。 原来,这田不凡以为他是哪个世家宗族之后! 但他知道,自己本是漂于赤水之上的弃婴。 幸为赤水乡鱼家夫妇所捡,才能活命长大。 鱼家娘子于木盆中捞他上船时,见他裹身的红布上,有一个金银线绣的“风”字,故而为他取以风姓。 在那懵懂之时,常被唤作“风哥儿”。 待得灵智自开,他便自名为“青云”。 既然自小生活在赤水之畔…… 风青云略一思量,便开口道: “赤水风家。” “哦~原是那赤水风家,这我可熟得很…嗯?赤水风家?” 铁扇停在半空,一时竟不知如何拂动。 田不凡自问是见多识广,一生下来便随父辈行商,不知去过多少地界。 但赤水风家,他是真没听过! 青莲天地一百八十城,他可是全数记在心中! 纵是忘了本姓,也不能忘这些大城世家! 赤水是哪座城? 好像有那么一条河,叫这个名字…… “许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此风家在山下主营何业?” “捕鱼。” …… 聊了好一会儿,田不凡总算是确定了一件事。 这青云师弟不是在有意隐瞒家世,便真的只是来自于贫苦人家。 可,代山主怎会特意招待一位普通外门? 他分明不是山主或主事的私生子啊! 若不是那世家之后,又能是哪方势力呢? 难道这剑仁又双叒叕喝多了酒? 是了!必是这贱人喝多了,脑子昏沉才特意带他来! 开山大典也敢喝酒,不愧是你!剑代山主! 田不凡自以为摸到了对手的底细。 对风青云的态度,自然一落千丈! 连那双笑眼,都清冷不少。 “门也装得差不多了!” 这话说的特别大声。 因为他并非是对风青云说的,而是给身后众外门的信号。 众外门一听,立刻便停了手。 叮当叮当的声音,瞬间停息。 “我也不给你绕弯子了,实话跟你说,师兄们为你做这些事,全是依剑代山主的意思!可是你要了解,师兄们也大可不必如此认真卖力的!不要把师兄对你的好,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 风青云嘴角一咧,轻蔑一笑。 狐狸总算是露出了尾巴! “哦?理所当然,那便如何?不理所当然,那又如何?” “哈哈哈哈!” 话总算是说开了,田不凡放声大笑。 众外门闻笑,也一齐聚了过来。 “不觉理所当然,大家便是兄弟!兄弟自然无分你我,那灵石丹药仙草神兵,自然就得同享!” 此话一出,众外门齐声跟着叫喊: “同享!同享!” 田不凡稍一摆手,众人即收声。 一时这院子里,竟连阵秋风也吹不起来。 “若觉理所当然,那我们,便要让你知道知道,这修行的残酷之处!” 话音未落,众内门便狞笑起来。 那看风青云的眼神,也是像极了恶狼馋羔羊的凶光。 他们笑,风青云也笑。不过不是狞笑,只是淡然之笑。 “可我没有那些灵石丹药啊!” 闹了这么久,原是来讨要些好处的! “怎么可能!修行之人,哪能没有丹药灵石傍身!” “就是!你以为我们没修行过吗?” “田师兄,要我说,还是得生抢才行!” …… “哗啦”一声,铁扇一合一张,众人喧哗顿止!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剑代山主嘱咐过我们,不要打扰你练剑。 但众位兄弟修行日久,练出了不少毛病。晚上总爱梦游,若半夜三更来师弟这敲门,还请多多谅解! 纵是无病,深夜吼吼老腔,以慰平生之志,那也是常有的!这外门也世俗惯了,喝酒赌博,难免吵闹……” 田师兄又是一番温柔的提醒。 风青云却也没有慷慨的资本。 他并非逞口舌之快,才说没有那些丹药灵石的。 他是真的没有! 打小生活在山水乡野之间,连人都见得少,又哪里能得到许多灵物。 倒是经常钓上不少灵鱼,可惜早已入了肚。 料想那灵鱼也算有所归,已化作养料,再度回归自然了。 “你们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吗?” 田不凡的那些话,落到风青云耳中,根本不觉有任何威胁。 他反而觉得,这群外门属实可怜。 “身外之物?这修行讲究法侣财地,除法以外,哪个不是身外之物!可这天下修行者,哪个不苦求,哪个不贪恋!你初入七十二山,哪里懂得其中的深奥之处!” 众外门,一再叹气。 这话似是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外门弟子,与其说是天剑宗弟子,不如说是一群杂役帮工。 平时不说为山主主事欺侮,便是那内门弟子也可以随意使唤他们…… 院内已是哀伤难自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开始追思亡去之人了。 风青云觉得他们可怜,又觉他们可恨。 可怜是真可怜,为求那么一点蝇头小利,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可恨也是真可恨,可怜人偏要欺负可怜人,却又为的是哪般。 不过好在,风青云并非可怜人。 “你们错了,法侣财地,绝非你们理解的那般。 修得妙法,侣财地自来!若似你们这般刻意去求,终究是落了下乘!” 还未说完,人群中便有道道冷哼传出。 不过风青云也全然不在意,只是正经危坐地说完。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剑诀,递与身旁的田不凡。 坐在石墩上的人儿,一脸茫然地看向递来的小书。 书封上,五个大字赫然醒目。那字迹柔中带刚,刚中尽显柔情。 田不凡不自觉地,便念出了封面上手书的文字。 “百炼绕指柔!” “这本剑诀,就赠与你们了。勤练此诀,于剑之一途,可入上上之境,法侣财地自是不求而来。望你们好自为之!” 风青云摆出了送客的姿态,但众外门愣在原地,根本就没有想走的意思。 “啪”的一声,剑诀被摔到石桌之上。 “师弟啊师弟!你在这糊弄谁呢!还以为这山中是那世俗之地,随便给一本下三品剑法就想打发我们?” 田不凡虽觉那五个大字写得极好,但也仅止于此,根本没有翻开来看。 这年头,金絮其外败絮其内的物事,多了去啦! 他此言一出,众外门也阴阳怪气起来。 “这种破剑诀,藏书山上到处都是!还可随意借出,无需任何代价!” “便是那中三品,为宗门做出一些贡献,也可换得!你若想练,给大爷磕两个头,我便大方送你两本!” “可惜!以我们的身份和修为,根本就看不到那上三品之法!” …… 众人忙着嘲讽之时,那铁门处兀地露出一个小脑袋。 “嘿依~你们这些傻大个!我风哥哥好心赠剑诀,你们非但不领情,反倒是百般嫌弃!我可跟你们讲嗷,那藏书山的剑法再多再厉害,也终究不及我风哥哥半分!” 这声音清脆可人,虽在数落众人的不是,但落在耳中,仍觉软糯婉转,难令人心生不满。 不过,田不凡可不管这些。 他只好故事,不贪女色,这声音再是软糯,也不如那说书人醒木拍案。 “笑话!是哪里来的小女子,敢在此处乱语……” 转头望向那块大铁板,只见一位女子小步窜出。 这女子出落得好生水灵,一把宝剑在手,一袭白衣裹身! 此白衣装束,令田不凡瞳孔微张,心生一惊。 “原来是内门来人!有事传唤便可,何必亲自来九涂受累!不知小师姐来此,所为何事?” 一见是内门中人,田不凡瞬间变了一副嘴脸。 众外门也是纷纷低头,唯恐起的亵渎之意被那女子知晓。 众人面孔变化之快,实在是出乎鱼水心的预料。 本来各种腌臜话儿,到了嘴边,也只得生生咽了回去。 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尊敬过。 “嗯么~我就是来找我风哥哥玩的……别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小姑娘生在渔船上,自小怕生,现在就只想拉着风哥哥速速离去。 她连连小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风青云便走。 风青云也觉众人吵闹,索性与她一道离院而出。 见水灵的内门小师姐要走,众外门也是昏了脑袋,竟聚过来想要跟上。 风青云以为众人要拦他,也决心不再客气。 长剑出鞘,灵气暗运。 抬手一剑,便将那半尺厚的大铁板,居中劈成了两段。 门“开”了! 而后,两人径直而出,根本无物可阻,无人敢跟。 这般气势好生吓人,根本不似通幽境界那么简单,说是八九境的宗师大宗师,也不会有人反对。 田不凡见了这一剑,连忙捡起那本“百炼绕指柔”的小书…… 第八章道场内外,跪坐由心 两人一时没了去处。 风青云略一思索,带鱼水心去往山顶剑道场练剑。 鱼水心也是随性,只要跟着风哥哥哪里都是一样。 九涂山阶上,只二人同行,无第三人敢追。 但这女子身法粗浅得很。根本就跟不上那一瞬数十阶的男人。 “风哥哥!你慢些!男人太快了,不好!” 轻灵干净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差点让风青云跌了一跤。 “你这脚力也太差了。是不是又没认真锤炼双腿!” 风青云批评得极是,鱼水心只能曲线救自己。 “我这细腿多美呀,每次锤炼完,肿得像两大猪蹄子!太难看了!反正风哥哥又不会放下我不管,干嘛非得锤炼!” “所以,那李御风打不过你,你也伤不着他!明明剑法胜他许多,但就是追不上打不着。” 单练法,不修身。终究会落入偏门。 世间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至少,鱼水心便是如此。 “嘿!风哥哥你还有脸说哩,那李御风仗着自己那点皮毛道行,横行乡里无恶不作。乡里人都厌死他了。结果他要入那万妖湖练剑的时候,你还去送他!” 这事,是个大误会,且得细说。 “我是去送他,不过是送他一身伤!你站好了,我带你上山!” 他一手搂住鱼水心的细腰,初一碰触还觉柔软,一使上力便觉腻滑。 鱼水心也不排斥,反而浑身脱力倒进他的怀里,双手反将风青云抱得死死地,脑袋更是扑在他的胸膛,不能自抑。 “太紧了,不好用力。” 闻言,那柔荑便松了一分,不过也只一分。 被环抱之人仍觉不便,但也拿白衣女子没什么办法。 山路之长,正不知多少丈。 这一搂一靠,女子是暗自窃喜,好不开心! 身形一顿,风青云不再刻意留力,全心施展身法,一身气力流转如飞。 虽境界仅为剑修第二境通幽,但他的血肉,而今已炼化到极致。 这一身的赤血精芒,纵是徒手搏杀,也绝不输任何同境界的武道之人。 单拼脚力,便是高他一个境界的修行者,大多也不如他。 “嗖” 风吹一般,原地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白无垢若见此景,一定大呼上当!这脚力身法,远比她在时高上不少。 而且,风青云还搂着一人,若是只身上山,只会更快! 狂风拂面,风青云掩住鱼水心的身体,生怕她锻体不勤,为风刀所伤。 他自己则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想再生事端。 青石阶旁少有他物,大约上千阶留有一处也不知是谁点上的灯火。 每隔三四灯火处,又设有一座亭台。越高,灯火亭台越密。 那些个亭台多是年久失修,不像有人停留、修缮的样子。 离石阶再远些,便是一片又一片绿意盎然、翠**滴的密林。 密林中,不知有多少千年万年的古树—— 枝杈苍劲如虬龙,树体蜿蜒如螭龙,老树盘根破出泥土。 这山林好似从未有人涉足一般,其中少不得熊罴虎豹,便是那成精的妖兽恐怕也生得几只。 自从进了天剑宗,风青云就跟扫把星上身似的,总能莫名其妙惹事上身。 幸好一路无事,没有猛兽来袭,也无旁人聒噪。 剑道场位于九涂峰顶。纵使风青云全力循阶而上,短时间内,也实在难吃得消。 临近剑道场,便是云绕雾锁,风声渐起。 待踏尽最后一层石阶,他耳旁只有罡风呼啸,全无金石碰撞与野兽嘶鸣之声。 修在山之巅,真是高处不胜寒,注定要劝退不少操劳一天的外门弟子。 废了好一阵子劲,他才从鱼水心手下挣脱,整理好衣冠,随即推门而入。 剑道场内果然没有几人。 “这般清净,正是练剑的好去处!” “要是没人就好了,剑道场怎么能有人呢!” 两人的态度一致,但目的明显不一样。 场内余下几人,见了鱼水心那一袭内门弟子袍,立即收剑停手,忙上前来搭话。 “小师姐来我九涂剑道场,不知是寻我等陪练,还是愿意指导一番?” 鱼水心只是个十四五的小女孩。众人这般殷勤,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别人再是殷勤,她的眼里始终只有风青云。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指的就是他们俩。 她连连摆手,但再如何拒绝,还是甩不掉那几个跟屁虫。 “我没事没事!只是跟着风哥哥一齐来的,大概是要练剑的……” 风青云站定一处,已摆好了定式,运足了剑势。 见鱼水心还未脱身,一时竟觉好笑。 当真是一物克一物! “练剑了!快来!” 风青云终于出言解围,鱼水心急忙碎步赶来,唯恐失了时机。 两人各站一侧,风青云稍前两个身位。 风青云刚欲起势,几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小师姐!小人不才,于剑道一途还有些天分,在九涂外门中当得剑术第一。若要练剑,何必寻这无名之辈?” “是啊!这人看样子是个新来的,剑术哪里能比的上梁师兄!” “梁华师兄的剑术,的确精湛,中三品剑法怕已学得十数剑。小师姐若要练剑,须得找这样的人物,才能有成效!” 剑势已去,岂能再回? 风青云这一次,没有似往常一般,从最基础的剑诀起手,循序渐进以至无穷变化。 而是直接演练起,那套下午才想起的赤华之剑。 这赤华之剑,不急不徐,就是出手极为绚烂。 花开花又落,叶生叶又凋! 朵朵红花生于道场之中,死于道场之内。 剑道场内,所有声音尽皆息去。唯有风青云剑吟难消! 那几人劳苦一天,还特意来九涂山巅练剑,皆是勤学苦练之辈。 这一朵朵红花,当真令他们痴了。 他们人后苦练多年,人前阿谀奉承。 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剑出鞘,敢教天下无风尘? 这朵朵红花,就像是一场梦,醒来…… 他们唯恐醒来! 两三个眼睛都是瞪得老大,唯恐下一刻醒来,便忘了这梦中所得! 这外门,哪有人能使出这般精妙的剑? 鱼水心也是看得痴了,不过她倒不是痴于剑,而是对那人痴了。 这剑,她下午已见过了;似这赤华一般的精妙之剑,她更是见过不少。 但这个人儿,以前不曾有,以后也不会再有,只有风青云一个。 众人,都没有她看得透彻。 赤华基础几式练完,风青云便折回那最基础的剑诀,开始了常规的一日千剑之旅。 鱼水心见状,也跟着练了起来。 一招一式,皆学风青云。 只是在细微之处,又与男子多有不同。 男子刺一剑,女子也刺一剑; 这边使沉鱼剑法,那儿也使沉鱼剑法…… 一式连着一式,那围观二三人目不暇接; 一剑紧着一剑,眼花缭乱只教人口难言。 三千七百二十一剑斩出之后,风青云的身体便到了极为不适的状态。 他再不能轻易抬手出剑。 而在二千三百一十三剑之前,鱼水心便已香汗淋漓,跌坐在一旁观剑不语。 剑已回鞘,声犹长啸。 风青云收剑之后,歇息片刻,便拉起鱼水心,一同走出剑道场。 道场内几人盘坐一侧,眼中剑影未绝,一时竟没察觉到练剑之人已然离去。 剑道场外,众外门跪成一片! 第九章一步一跪,两步一叩 寒风萧瑟,愁云遮月。 九涂山巅,剑道场外。 田不凡率众外门,已然跪成一片。 风青云像是没有看见一般,没有丝毫停歇惊诧。 只是默默从跪伏众人的空隙中穿行而过,欲踏青石阶而下。 尚不足百人的参拜,根本不能使他的内心产生任何一丝波动。 莫说是这种小场面,便是众生叩首的中等场面,上一世也见惯了。 身旁的鱼水心,今日之前,毕竟只是个出落得水灵的渔家女子。 这一跪,她着实是吓坏了。 半山居院内对风哥哥咄咄相逼的众人,怎么到了九涂山巅就跟换了人一样! 她站在剑道场大门处,使劲开动自己那久也不用的小脑袋。 一时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天剑剑首来了?或者是哪个仙人于九涂山显灵了?快告诉我!” 鱼水心俯下身子,悄悄话似地询问。 这声音细微如蚊蝇,也只周遭几人听得。 与此同时,风青云已穿过跪地众人,就要沿青石阶下山。 见身旁不见了鱼水心,随即转头催促。 “快走吧。时候不早啦,再晚这山间的孤魂野怪,我可应付不了。” 山间可能偶尔冒出一两只未开化的猛兽,但七十二山气血冲云霄,绝对没有什么孤魂野怪敢来撒野。 风青云这般言辞恐吓,自然是为了吓鱼水心,让她快些赶路。 “来啦来啦!可别吓我了,我打小就怕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还请宽恕我等先前无礼!” 百人皆原地挪身,朝风青云处拱手,厉声大喝。 这一喝,又把碎步小跑的鱼水心,吓得一哆嗦。 她算是明白啦,这群人怕不是故意的! 石阶上,风青云摇头苦笑。 他怎么会不懂众人的心思呢! 不用想他便知道,这些人必定是翻看了他给的剑诀《百炼绕指柔》。 “原谅你们。” 干脆利落!夜深了,剑也练完了。 风青云不想再浪费许多时间言语。 送完鱼水心回七星山内门,他还得运用《大伏魔功》《先天太玄吐纳功》等,舒展身躯强健体魄,抱元守一凝神引气。 “对对对!风哥哥原谅你们了!你们……” “我们愿长久追随,望您能收我等为徒,教我等无上剑道!” 鱼水心小嘴一瘪,险些就要骂出声来。 风青云则是眉头一皱,跪一跪就想学无上剑道,世间有这么好的事吗? 这些人怕是把他当冤大头了。 他脑海中确实有许多剑。也有可堪入无上剑道之诀。 但每一剑都不是轻松求得的。 每剑必经血火,每剑定须磨砺! 于剑之一途,如此轻慢,实在是有辱剑道。 或许那本《百炼绕指柔》,不该留给他们。这些人贪心太盛! 一手揽过生气的鱼水心,他看也不看众人,便自顾自地下山而去。 风青云刚练完剑,气力还未来得及回复。 什么身法步法,尽皆运转不上来。 这下山一步一二阶,与上山一瞬近百阶相比,自是极慢。 于是,他走一步,身后众人便一步一跪。 他行两步,身后众人便一拜一叩首。 …… “风哥哥,要不你就答应他们呗!多些小弟徒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带出去还可以威风威风!” 鱼水心凑到风青云耳边,说话声极小,唯恐被后面的人听到,平白露了怯。 她的心思比较简单,只想着威风,没想过代价,更没有想过其他深奥的物事。 “我要是收了他们,可就没空教你啦。” “那算了,那算了!教我要紧!” 这一次,风青云倒没有刻意逗鱼水心。 他现在也不过通幽之境,自身修为尚浅,教鱼水心一人还好,多来几人,哪有那么多心力管教。 一切的错,都是源于实力太弱。 终究还是境界太低! 要是入了那洗髓之境,气力恢复如飞,身后众人早被轻易甩开了。 这锻体修身三境——散华、通幽和洗髓——各有神妙之处。 散华炼皮肉,通幽炼血精,洗髓炼骨血。 似鱼水心这般,便是散华第三层;锤炼体魄,便会红肿难忍。 似风青云这般,便是通幽圆满;全身精血,已炼成赤血精芒,只是风青云所求,乃天地未有之极境,岂会轻易突破。 似那田不凡,便入了洗髓第二重,气力回复颇快…… 但他前两个境界都未得圆满,强行突破。 单论体魄,田不凡可能还比不过,低一个境界的风青云。 若论恢复力,必定胜过风青云不少。 不过,风青云将散华一境推演至极致,才水到渠成进入通幽境界。 那导气入体、回气养身的能力,堪称同境界无敌。 一炷香的功夫,风青云体内的气力便回复的七七八八。 除了心神稍显疲累,身体是再无疲态可言。 “抓紧我,我要用力了。” 鱼水心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风青云猛地一用力,眼前景致忽然模糊一片。 不用心观察,竟不能分辨得清。夜幕之下,除了黑漆漆一片,便是依稀几点亮光。 身后众人,更是始料未及。 那头磕下去再抬起来,前面两人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待得回过神来,那二人已过数百阶。 有几个不自量力的,还打算来追风青云。 结果不出十息,便只能住脚,目送远处不断坠落的小点离去。 “田…田师兄!这也太…快了,我们几个洗髓境界的……都追之不及,他不是,才通幽吗?” 田不凡望着寂寂黑夜,没有急着发声,反而吐息纳气。 待得好转一些,才缓缓道: “若是常人,我们何必要跪,何必要拜他为师!” 身旁几人也趁着停歇之机,喘了几口大气。 “这倒也是。不过这青云…这风师兄,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如此强悍!” 什么来头?田不凡邪魅一笑,想起了一些世家秘辛。 恐怕是来自于那个风家…… 风青云见后面无人再追,也是瞬间降慢了速度。 方才那般极速,不是他目前境界能够维持长久的。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又吸满一口…… 他侧首看向怀中的鱼水心,眼神不似往昔。 心有灵犀一般,鱼水心也仰头望着他。 四目相对! 鱼水心的心脏,扑通扑通地都要跳出来了,风哥哥终于读懂我的心了……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出这么多汗!” 本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瞪大如铜铃,像是要冒出火来。 未及笄的女孩,听到这话,顿时连耳朵都羞红了。 “啪”的一下,解掉了风青云搂腰的手。 随即缩在一旁,捏起衣衿便嗅。 第十章你进来呀! 之后的下山过程中,鱼水心再没有习惯性地抱住风青云的手臂。 反而有意与他隔开一个身位,小心翼翼地提防那人靠近。 “其实,练剑之后难免出汗。可能,你今日出剑太多……” “不要再说了,就此打住!打住!” 这还是风青云第一次,见到鱼水心这副模样。 歇斯底里地,又急又羞,声音尖锐得像把利刃。 “也不是说有异味,只是那股奶香味儿……” 鱼水心的目光宛如实质。 一眼便扼住了风青云的喉咙,让他再不敢言。 这种威慑力,远比孟北槐长老厉害多了。 二人无话,只是默默赶路。 风青云终究不放心女孩一人回山,执意要送她回去。 若是放在往常,鱼水心是巴不得如此,便是风青云留在那儿不走也成; 但今日这般,真是教人难堪。 一想到风青云前次所说的“山间孤魂野怪”,女子是胆小又害怕. 最终,二人还是一同出了九涂,拐道七星居…… 却说那内门居处七星居,正处在七星山山腰。 七星山周围皆有禁制,乱入者虽不至于触之即死,却会触发七星剑鸣,惊扰七十二山,那下场比死还惨! 故而入七星山,只能从山门进。 天色已晚,但山脚看山门的弟子,却半分不敢懈怠。 他们都是内门中人,本来看山门一事,随便派给外门做就好了,自古以来也都是如此行事。 但他们命不好,碰到云山主执掌七星山。 于是,规矩就变成内门弟子轮流驻守山门。 起先,还有抗命不去的,后来这些人便从七星山消失了; 大家发现这些事之后,也跟再也没跟自己开玩笑了。 再后来,又有人在看山门时偷懒。 据说这个人被云山主从七星山追杀到了山下的凌霄城内…… 这些故事,最迟都是十多年前的了。 可是十多年过去了,大家依然不敢松懈。 因为,可能在某块大石后、某棵榕树旁,云山主依然在暗中观察! 看门的内门弟子,往往一想到这,便觉阵阵寒意袭身,执剑的手都会忍不住颤抖! “你的手怎么抖了?是不是又想到暗中观察的云山主了!” 这位说悄悄话的看门弟子,不用看都知道是个不吐不快之人。 如此紧要的任务,竟然还敢打趣,甚至是背后议论云山主! “闭嘴!来人了,注意点!我可不想往后的修行,只能在九涂山度过……” 风青云二人大步如流星,顷刻之间,便至看门人跟前。 鱼水心也不待看门人开口,十分爽快地就将内门玉佩呈上。 看门弟子,也拿出一块弟子玉,两相印证之下青光夺目而出。 七星青光出,便是内门弟子无疑。 鱼水心一见青光,这才想起,没有内门弟子玉是进不得七星山的。 一路上,光顾着保持距离,全然忘了这件事情。 后面二内门撇开长剑,将鱼水心放行,转而盘问起风青云来。 “还请出内门弟子玉!” 风青云被逐出内门,弟子玉早已被白无垢收了去,如今只有一块外门腰牌。 不过鱼水心却也不急,从小便没有事情能难倒风哥哥。 他敢来此,必有所峙。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此事。 她不知道,先前从剑仁那得来的无字令,便是风青云此时的依仗。 那一块无字令,剑仁如此重视,风青云料想不会太差劲。 而且白无垢也嘱咐过,持此令可自由出入天剑宗七十二山。 去个七星居,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正当他伸手入怀,打算亮出那块无字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从山门内响起。 “呦!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被逐出内门的废物!” 寻声望去,只见斜刺里一行十三人从山路里显出身来。 风青云听到声响,立刻将手从衣衫中收回。 他需要空出右手,随时准备出剑。 这一行人,赫然便是下午挑衅受伤的十三人。 这十三人因为疗伤耽搁了许多事情,再加上,要熟悉七星山事务及环境,向主事们汇报下午的是由…… 一来二去,好不容易才从七星山主事的唠叨之中脱身。 结果,不知道该说是他们命不好,还是风青云两人命不好。 他们刚从蜿蜒的山路中绕出,打算踏上青石阶正路回七星居,却又遇上了风青云二人。 “额么,孙浩。你们才养好伤,就忘了今天下午的疼了?” 常言道好了伤疤忘了疼,但能忘得如此之快,显然是鱼水心没有想到的。 “心儿妹妹,你那个风哥哥,难道还能进来打我?一个外门弟子,还能进七星山?天黑了,不如让哥哥们送你回屋休息!” 孙浩下午被打,本来就憋着火。现在又碰到风青云,虽然明知打不过,但又如何?只要自己不出七星山山门,难道他风青云敢闯山门! 一旁的看门弟子,听得是心惊肉跳,立刻出言训斥,害怕在眼皮底下生事端。 “不可无理!小师妹毕竟修行中人,一人回七星居足以!” 这个新来的废物,究竟是傻,还是不怕死? 竟敢出言轻薄女内门,这在七星山可是重罪啊! 毕竟,那云山主云追月,就是女子啊! “你怎么知道我进不去?” 孺子不可教也! 似孙浩这般人,风青云实在不知道他们哪有胆量,敢如此嚣张。 下午不清楚底细也就罢了,而今还敢来撒野,也着实是令人费解。 “那你来呀!你进来呀!看七星山云山主砍不砍你就完事了!” 孙浩怎一个张狂了得,不仅嘴上不饶人,更是带着其余人朝七星山山门这边走来。 隔空对喊,根本不能满足他的报复心。 唯有当面嘲讽,才能消其心头之恨! 一行人朝山门越靠越近,最后停在了守门三人之后,始终没有出山门一步。 “你们有胆量就出来嘛!躲在山门后像什么样子!” 鱼水心看着十三人躲在山门后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这些人,特别是孙浩,既怂又狂,像极了戏中的丑角。 “我们是内门弟子,呆在山中有什么问题?倒是你风哥哥,一个外门,还妄图来我们七星山,这才是笑话!三位师兄,你们说是不是?” 许是孙浩嘲讽能力拔群,其余十二人多是随声附和,竟没有其他言语,任由孙浩他一人发挥。 孙浩也是抓住机会,大肆发挥嘲讽之能,恨不得把守山门的三位师兄拉上,一齐将风青云按死在外门,永世不能翻身。 只是守山门三人,时刻提防着云山主来查岗,哪里敢随意言语。 只得装作没听见,继续催促山外那人出内门弟子玉。 “请拿出内门弟子玉,不然还是速速离去才好!” 风青云放下的手,又再度伸入怀中。 他料定,这群人只敢躲在山门之后,根本就没有胆量在他面前再次出剑。 “装模做样!外门弟子腰牌是没有用的!你还是省省吧,免得被三位师兄轰出山去,令自己难堪!” 孙浩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只是图这一时的口舌之快,不断出言挑衅。 无字令牌一出,守山门的三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赶忙拿出另一块玉佩验证。 玉佩一按在无字令牌上,立刻便黑光大放,即便收了回来,仍是难以平息。 “拿外门弟子腰牌糊弄谁呢!这黑光闪得我眼都花了,进我们七星山得青光,你懂不懂啊……” “住口!” 上前查验的内门,厉声打断孙浩的不敬之语。 “瞎了你的狗眼!给我滚回去,让别人给你念念天剑宗的门规!” 另两名看门弟子,也不敢怠慢风青云。立刻藏剑于后,摆出恭敬的姿态,轻轻施了一礼! 风青云还道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原来只是一块主事令。 见山门后的十三人一脸疑惑的样子,鱼水心只能好心解释了。 “虽然是黑光,但这块牌子是无字哩。无字令牌,只能主事用。这黑光大作,只能证明牌子,确实是九涂山主事的!难道费主事,没有告诉你们这些吗?” 七星山费主事,当然有告诉十三人这些规矩了。 只是天剑宗七十二山规矩众多,他们又有伤势在身,哪有心情听。 都是听一茬忘一茬,全当费主事是爱唠叨了。 孙浩等人听了这话,也来不及细想究竟是否为真,只知道风青云将要进七星山。 一溜烟作鸟兽散去!边跑还边叫嚣: “风青云你有本事,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找师兄师姐来教训你!” 第十一章剑错了,脑子也有问题 风青云倒是不惧内门众人,但也没必要为这一句狠话,在深夜苦苦等候。 狠话毕竟是狠话。 要是那群人没来,风青云两人真的就成了笑话。 而且夜真的深了,他深知十五六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不休息难免伤身,而且极影响明日的修行。 若是成心惹事,风青云直接就硬闯山门了,哪还有孙浩他们逃跑的份! 故此二人也不追赶,只是仍由他们四处逃散。 “不知持主事令来七星山,所为何事?” 虽已验明风青云正身,但三位看门人,该问的还是得依规矩问。 不过风青云,却没有持主事令的自觉。 或者说并未按常理出牌。 “串门!” …… 串门?三位守门弟子满头黑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众主事、山主也是人,练剑求道之余,总会有些人情交际。 过去也有不少主事、山主来七星山串门,但他们大多都会以“有要事相商”等语搪塞过去。 似风青云这般直白的,倒真是没遇到过。 “串门莫非是指代宗门大事?” 该走的流程得走,该说的场面话还得说。 持主事令之人嫌麻烦不愿说,看门弟子也得替他们说! 不然,要么得罪一位主事,要么可能被云山主盯上。 三位看守山门的内门弟子,只是例行公事,可不愿为了这一句可有可无的废话,而惹上许多麻烦。 “嗯…睡觉休息算不算大事?” …… 鱼水心抢白风青云的这两句,当真是把看山门三人的心态弄崩了。 明明已经说的如此露骨了,怎么还是这般回答! 而且睡觉休息是什么鬼,天剑宗已经沦落至此了嘛? 不好好练剑修行,狗男女睡什么睡! 野合是什么罪来着,不对他们大抵是要回七星居睡! 啊!天剑宗的规矩,怎么如此宽松啊! 风青云尚未参悟他心通,却仍能感受到三人眼中所散发的怨念。 他隐隐感到,要是鱼水心再继续与他们打趣,恐怕两人就得被留在这山脚陪他仨过夜了。 “玩笑玩笑。来七星山,自然是论剑讲道谈宗门大事,怎会有其他。” 三人咬牙切齿,缓缓道:“如此甚好!请!” 风青云也不多言,拉着鱼水心便依山阶而上,唯恐他们反悔要强留二人。 “风哥哥!睡个觉,你怎么这般猴急呀!” 这是成心的,是在报风青云调笑她汗多生体香的仇。 看守山门的三位,看着二人迅速远去的身影,心中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睡觉,还这般猴急…… 千百阶从容而过,忽然山路旁传来两道长剑破空之声! 难道是孙浩他们带着师兄师姐回来了? 风青云不敢轻敌,立刻停下赶路的步伐,抽剑出鞘,稳步向林中探去。 “林中的朋友,出来吧!明人不做暗事,何必躲躲藏藏!” 警告没有起到它该有的作用,并没有任何人从林中现身。 反而有一道憨厚的声音从林中传出,以作回应。 “林中的朋友,出来吧!明人不做什么来着,嗯…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啊!” 这句话没头没脑,回得风青云是云里雾里。 其实回这句话的人,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风青云只道林中之人不愿配合,一步猛地跃起,身轻如燕飞将而起,落脚于林木之上,穿行于山林之间。 鱼水心在地上追之不及,却又不敢不追。 “山间孤魂野怪”犹在耳畔回响,落单的人可没有好果子吃! 靠着林中八九颗古树,风青云是越踏越高,目中所见也是愈来愈多。 只见树林另一侧,一个二三十年的男子,正在凝神屏息,演练剑法,根本不像是特地来寻仇打架的模样。 虽是如此,风青云也没有放下戒心,只是藏剑于背收起锋芒。 寻了一粗壮树枝绕树而上,缓缓蹲下观察了起来。 那青年仿佛没有听到过风青云之言,也没有回过任何一句话。 一副完全没有戒心的模样,只是运气于剑,力达剑尖,向身前的巨石前刺去。 剑未及石前,才刺出二三步,青年手腕一抖,灵气巧运,又化刺剑为荡剑,大有荡尽天下妖邪之姿。 荡剑未绝,身形又退,立剑于身前,手腕微摇以护左右。而后架剑于前,身停不动。身虽停,而意未绝,陡然间左闪步挑剑反击…… 这剑势绵延不绝,身形一停再停三停,好似天上云卷云舒,一切聚散由心。 每次变化,均是以破绽诱敌而来,再以更迅疾之势予以还击。 一剑高过一剑,一势盖过一势。势头虽劲,灵巧未失,当得上一个剑走轻灵…… 风青云越看越觉不对劲,这剑招好生眼熟! 再凝神看去,剑势已如狂风骤雨般不可抵挡。 青年身形离巨石最近也有一丈之隔,长剑更是从未真正落于石上。 此时金石碰撞之声已然大作,巨石在青年剑气横扫之下,更是凭空浮现出一道又一道剑痕。 这巨石剑痕深浅不一,如同猛兽扑食随意撕咬所致…… 这不就是千灵剑吗? 灵巧如飞,变化诡谲,待得敌手反应过来,已是一灵强过一灵,千灵相叠,鬼神难破! 不过这施展之人修为尚浅,还没有到取意天地的境界,连一尊灵相也无法凝出。 “你们看看就行了,千万不要偷学!我姑奶奶说过,此剑法用剑灵巧、运气多变,寻常弟子习练,容易伤身。” 憨厚青年剑势骤停,忽然转头看向树林中的风青云与鱼水心。 风青云本来也没想躲藏,只是不明形势故而出此下策。 如今被道破,他也是随即从七八丈高的树杈翻飞而下,与一头雾水的鱼水心现身巨石旁。 “你这千灵剑使得不对,自然容易伤身!” “我这千灵剑使得不对……胡说,我姑奶奶教的,哪里会有错,虽然的确练得很别扭。” 憨厚青年,似乎总会重复别人的前半句话。 即使不太认同,可他还是重复了风青云的话。 而且这还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不然极有可能会重复完风青云那一整句话。 这种重复貌似是不受他本人控制,是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的。 “看来,你不止是剑练错了,脑子也有些问题!” “看来,我不止是剑练错了,脑子…我姑奶奶说了,凡是说我脑子有问题的,都是坏人,都该打!” 一说要打人,那憨厚青年,立刻气势大涨。 腹部似有赤金两光闪耀,周身十丈之内天地灵气一扫而空。 至少是浇轮境界的强者,风青云无语了。 随便碰到一个傻子,怎么都比自己高两个境界! 虽说是有意压制,以求完美,但总被人以境界相压,实在不能不让人介怀。 第十二章游龙九变,千灵化龙 憨厚之人,身长九尺,膀阔腰圆,身着内门弟子袍,使得一手细长之剑。 细剑与青年,远观还未见端倪,只觉别扭。 近看之下,极不相称。 这哪里是使剑,分明就是一头人熊拿着根小树枝在随意挥舞。 剑不成剑,人不像人! 待人熊摆开架势之后,风青云更觉他从头到脚,都充斥着错漏矛盾。 剑错了,脑子坏了,功法也修得不对! 修行虽是讲究刚柔并济,但细致到微小之处,又常有其他考虑。 似青年这般修炼,全然将一副好皮囊给抛去了。 或许放在术修或鬼修那里还无不妥,但在剑修武修这里就不太行了。 “你的境界比我高出许多,我今日自然是打不过你。但若谈及剑诀功法,莫说是你姑奶奶,纵是整个天剑宗也难找出一人,可与我一论高下的。” 风青云这话任谁听,都会觉得他在托大自夸。 但其实他还是谦虚了,这整个青莲天地。 不,全天下恐怕也难找出一个,能在剑诀功法方面与之抗衡的。 “我境界……”青年心力全在剑上,此时全然控制不住自己,一股脑将风青云的话给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后,他接着道:“你骗人!我姑奶奶最厉害了,怎么会比不上你!” 也不能说这人倔,毕竟不露两手,谁会轻易相信一个少年的话呢? 风青云不与之交手,只是静静走到巨石之前。 架好姿势,一剑刺出,亲自演练起千灵剑诀。 刺剑而出,有如虬龙探爪,直取敌心; 荡剑而回,错步旋身,又如神龙摆尾,随时反扑…… 四五剑后,巨石之上已有数道爪痕,且每道剑爪深浅一致。 再看风青云脚下,尘土翻动,好似有龙蛇折行而过。 剑招还是原来的剑招,只是这步调身法却全然不同。 憨厚青年练此千灵剑,配合所用身法乃飞云步;而风青云演练千灵剑,用的是游龙步…… 飞云步,乃云家先祖观飞云逐月之相,而自创的身法。其步有如飞云,聚散由心。 游龙步,可说是山下流传最广的身法,来源不明。 其步不徐不急,只是中庸,与众功法都有些许相性,但又不能完全相性。 “咦!这身法好生奇怪!” 憨厚青年望着陌生人所演练的千灵剑,渐渐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细剑。 “有什么奇怪的,不就是人尽皆知的游龙步嘛!” 鱼水心看着这千灵化龙之景,内心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有点犯困。 这傻大个连游龙步都不知道? 山下都说天剑宗弟子个个是头角峥嵘、天纵之才! 这一天看下来,不是说书逗乐的,就是脑子缺好几根筋的,早知道这么乱就不来了! 这剑法也是真墨迹,完全没有风哥哥教我的好! “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很奇怪啊!游龙步中正沉稳,哪会有这般变化!” 鱼水心好生失望,自己来的是天下第一剑修宗门嘛? “游龙步九式九变,怎么可能只有中正沉稳一种特点呢?” “游龙步九式九变?” 青年不住地眨着眼,有些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游龙步不就一式嘛,哪里来的变化? 憨厚的云道子,看着眼前陌生人所舞的千灵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鱼水心不喜这墨迹的剑法,又没人与她言语,得着空便倚树闭目思春梦去了。 风青云强忍着疲累,足足用了几十种变化,演练了四五十剑。 终于,身体又到了临界点,再舞下去恐怕明天就提不起剑来了。 如此,他也不再坚持下去,聚了剑势,一剑劈在巨石之上。 “咚”金石之声大作! 鱼水心瞬间惊醒,双手抱头缩在一处。 “这千灵剑诀,如此练才算是入了正途。不然越练越伤,你自己好好琢磨吧!我们真得休息了。” 风青云见鱼水心这般困倦,自己的身心也愈显疲惫。 撂下一句话,便要带人离去。 云道子毫无例外地再度重复了风青云的话,只是语速快了许多,生怕风青云二人消失在林中。 “先不要走,我这里有个茅草屋,可以留给你们睡。等我试完新练法,如果没问题,定有重谢。” 这前后两句话,分别打动了风青云与鱼水心。 两人随即跟着云道子,一同去往茅草屋休息。 风青云的确是累了,这一日所历种种,怕是他重生以来最多最频繁的。 他这一世喜静不喜闹,一想到去七星居可能还要与众内门胡闹一番,莫说是茅屋,便是茅房… 茅房还是算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也比与屎尿同席好。 鱼水心打过瞌睡之后,却是精神了许多。 这茅草屋哪有七星居的大院深宅好,前半句是左耳进右耳便出。 后半句却深深地打动了她那颗贫穷的心灵。 越是贫穷的心灵,越需要丰厚的物质救济。小财迷的性子,立刻接管了理智。 “定有重谢”四字,如同大日凌天,驱散一切阴霾黑暗,照亮了整个夜空,也直直地照进了她的心门。 三人各自道了姓名,云道子便带他二人往林中钻去。 茅屋距云道子练剑处,不过三十丈,只是左拐右绕,须得多花些功夫。 建的如此隐蔽,想来也是不想别人发现、不愿他人打扰。 屋内连个桌椅也无,更不要说是床榻之物。 所有物件,不过一堆讲义、几把细剑与换洗衣裳罢了。 衣物下倒是有两垛茅草,像是建屋用剩下的,大概这便是床与被了。 云道子将两人引至茅屋后,什么也没交代,立刻又返身回巨石处练剑了。 风青云两人往林土上铺了两层茅草,也就各自准备休息了。 “砰”的一下,鱼水心倒在茅草堆上。 现在,她被“重谢”刺激得有些入不了梦。满脑子都是宝剑、神功。 感觉明日便能剑开天门,足踏五座天地……驾着七彩祥云来嫁给他的风哥哥! 一时间翻来覆去,暗自欢喜。 “噔”清脆的一道碰撞声。鱼水心一头撞到了入定的风青云膝盖上。 “你若是睡不着,可以锤炼一番双腿。” 所谓的锤炼双腿,可不是挨顿打,而是虚指,指的是引气入体,散去全身。 “不要!锤炼完,那可是睡觉嘛?那是昏死过去!” “似你这般修行,何时才能将三大脉散尽。要是等骨头完全闭合,不再生长,这通幽、洗髓之境更有你好受的。” 风青云整天便把这些修行要诀挂在嘴边,鱼水心又何尝不知。 这剑修第一境,散华一境——内散三脉,外炼皮肉;散脉为主,锤炼为辅。 散脉便是将天生三大脉散去。散去这三大经脉,须积数年之功。 期间引气入体化为己用,大抵是没有经脉通道的。 那灵气一入体,经剑修心力感染,再不像游于天地之间那般温和,倒似针刺、利刃划过一般,教人好生痛苦。 每一缕灵气,都能折磨人半宿。 锤时疼痛难忍,炼后更是酸疼难耐、浑身难受。 一锤一炼,又并非旦夕可成。 纵是如风青云这般天资过人,也须十年散华才得入通幽。 而鱼水心又何止散了十年,三岁引气入体,而后便是散华。 散到今日快十五了,仍未散尽。 简单来说,她的被扎针生涯,长达十一年之久!并且还未结束! “早知道当初就不练剑了,去风吟天地学个旁门,或者习个武道,哪有这十多年散华之痛!” “你怎么不说去清微天地学术数呢?术修在锻体修身一事上,可是最为轻松。” 鱼水心也想去啊,但是术数一道,玄之又玄,晦涩难懂。 当初她爹娘在赤水周边千求万乞,才弄回一本入门术书给她启蒙。 结果十多年了,鱼水心还是没能参悟任何一门玄术。 “若不是你总讲那些剑仙故事,没准我正在玄宗看那些天书…呸,看那些术书呢!” 鱼水心说的话,连她自己都骗不了,更妄论骗过风青云。 不过她能踏上剑之一途,确实是风青云在背后使了许多手段。 风青云,可不光靠讲故事哄骗小孩,他的手段多着呢! 只是他多从细微处入手,以鱼水心的观察能力看不出也属正常。 “术数太玄,就你这个脑子,再多修十年也难入门。” 风青云完全没有夸张的意思,术数一道,太过精妙。 懂了便是懂了,不懂便是不懂。 不似这剑,一日千剑,千日百万剑;百万剑成,总能有所得。 远的不说,单说鱼水心,便是最好的例证。 没有天资,没有悟性,没有资源! 她鱼水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少女,却凭着风青云的鞭策与教导,和自己日复一日的坚持,便入了天下第一剑修宗门,还做了内门弟子。 如何不羡煞天下持剑之士? “我怎么了?我正常着呢!你看那云道子,脑子都不好使,但境界还挺高。这都什么事儿啊!” 云道子心智尚且不全,境界却完全没有停滞,这事真的很奇怪! 剑修不需天资、不需悟性,那也只是对天资悟性要求不高,却不是连脑子都不带,瞎练一通便可的。 云道子心神如此混沌,不说别的,单说剑招步法与导气之法,他是如何学来的? 剑招定式千千万,步法多如牛毛,导气之术更是诸修之中变化最多者。 他习练的,还是如千灵剑这般讲求变化的剑诀。 千灵剑千灵剑,起这个名字可不是开玩笑的,此剑当真是有千层套路! 以上种种可得,此事此人,必定大有蹊跷! 第十三章一梦归魄,无径通幽 “云道子此种反常,并非天生,而是人为造成的。” 风青云大概猜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想不通为何要行此险招。 此揠苗助长之法,纵在上古人族式微、急需强者坐镇之时,也没有大肆推行过。 为何如今,却堂而皇之现于天剑宗之内? 更古怪的是,此邪法尚能存万年,为何众多无上剑术却难留世间! “人为造成的?难道心智不全,更有助于练剑?怪不得我境界低,原来是被聪明拖累了。” 鱼水心的思路,总能偏到风青云想都想不到的地方去。 他也不敢再卖关子,任由鱼水心胡想;理了理思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剑修第一境散华,便是将天生三大脉散去。一般修行法,就是如你我这般,耗费十多年心力,以自身大毅力慢慢散尽体内三大脉,锤炼通身皮肉。十多年散华是步步小心、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差错。 但是还有许多邪法,不甘虚耗这许多岁月,往往讲求毕其功于一役,妄图在极端时间内散尽三大脉!云道子采用的,便是这许多邪法中较为温和的一种。 此邪法名字由来已不可考,但具体操作却十分简单! 须得一修行有成之人,在那幼童初引气入体时,将滚滚灵气震入幼童体内,直接轰散三大脉!” 鱼水心听了,瞬间眯起了眼,倒吸一口凉气。 “嘶~直接轰散三大脉?那幼童不得疼死!” 风青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大多会活活疼死!但只要幼童够多,总有个别幸运儿能够存活下来。这个邪法如果操作得当,大概会是万中存一!” 鱼水心喉咙微微蠕动,害怕地咽下一团唾沫。 “万中存一?也就是说这一个云道子背后,是九千多个幼童殒命!” “那倒也不是,可能第一个就撑过去了,也可能用几百万次也没有一个成的!一切都得看命!即使命好,真的碰到能挺过去的,还得以特调的灵草液整整沐浴百日!百日后,此法才算大功告成! 除此以外,此法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病,那就是三脉末端已达脑部,而幼童头骨未合,冒然震散三脉,必然会损其心智!” “啧啧啧” 鱼水心惊得是坐不住了,一边踱步一边感叹。 “这云道子境界那么高,又有什么用呢!终其一生都是个傻子!” 风青云听到此话,却是摇了摇头。 “那倒并非如此!凡夫修行,主修身魂意三者。就剑修而言,身有散华、通幽、洗髓三境,魂有浇轮、归魄、辟宫三境,意有凝胎、定相、四象三境。 这剑修修魂第二境归魄,正是将人的命魂七魄归之于正位。而魂魄最是主心智精神!若云道子能修至归魄境,十有八九便可重拾心智!而且,我观他出剑时的身体所发微光,料想他现在至少也是浇轮境界了!” 鱼水心刚嘲讽完云道子终身不智,转个头的功夫便被风青云打脸。 “唉!看来无需太久,他便能回复正常了!仔细想想,这法子除了凶险些,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待得云道子回复心智,不就如幼童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归魄境强者!只是一梦,却得到这许多……” 蒙童一梦成归魄? 听起来确是如此,但风青云知道,现实可能残酷许多。真正的凶险,还得从归魄开始! 这邪法,风青云了解的也不多。他现在就有一事不明,只是没有向鱼水心道来。 这不明之事,说来也简单,此法损伤脑部,其实涉及极广,不只会伤及心智,还可能半身不遂、失去行动力……这施术之人,又是如何避免这些情况出现的呢? 云道子除了不善言辞、心智不成熟,其实没有太多其他问题。 相反,他能学这千灵剑,记下千般变化,恐怕记忆力还远超常人! 看其年纪也未过而立之年,修行却已入浇轮境界,这悟性恐怕也不是常人可比的! 这些究竟是云道子本该如此,还是他无意之间竟伤成了一个天纵之才,抑或是此邪法历三万年变迁之后已有了极大的改善。 风青云一时之间也得不到答案,想来只有等云道子回复心智之后,才能得正解。 鱼水心一想到做一番梦,便能直接变成归魄强者,心神顿时大定。 唯恐再被风青云嗅到什么,鱼水心故意离他远远的。而后一头就栽进了梦乡,也妄图做一个云道子一般的梦。 当然,那只能是她的梦罢了,根本就不能照进现实。 无人打搅之下,风青云瞬间便入了定,一心只在辟通幽之径上。 通幽之境,取自曲径通幽处之说。 寻常通幽境修行之法,便是将散去的天生三脉所形成的小碎脉,连同一百二十条支脉,通过心力引导,不断构筑一个又一个大小周天,将天地灵气散入周身,使之福泽每一处血肉。 风青云入通幽已有两年之久,于那赤水之畔,不知捕食了多少灵鱼寿龟。 只是他这一世,求得是圆满,寻得是极境,岂能再步前尘轻易破境! 散华之境,他便为前人所不能为。 不但散去天生三大脉,还将三脉周围的一百二十条莲花状的支脉,一同散尽。 锤炼皮肉方面,更是天下仅有!忍十年刀削斧凿针刺剑划之痛,终将每一寸皮肉都炼至极致。 而后,内外双极境,水到遂渠成,一举入通幽! 可是这两年来,他苦思冥想,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将通幽境界,演化到极致的思路方法。 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径路,都试过了,全无半点效用。 无径可通真幽处,徒留潭影空人心。 现在血肉已入极境,一身的精血,早已练成了赤血精芒。皮肉也都显出天人之相,寻常刀枪剑斧根本破不了防。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水已满溢,独差一渠! 屋内风青云引气寻幽处,天上日月星摇动生玄图。 巨石旁,可怜人游龙初探爪;茅屋里,渔家女黄粱终归魄…… 长夜漫漫终须过,云道子始终没有回来,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练的。 待得风青云再抬眼时,晨光已布满了茅屋。 他还是未能寻着妙法,将那通幽之境演化至极境。 莫非,真要将一身皮肉,强行炼成金身那般? 风青云想到这里也自觉荒唐,那武道修行第六境也不过是金刚境界,而今自己却妄图越四境先成金身。 可是,这极境要的不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天下之人都未试过,难道我风青云便不可以一试? 天下之人都未成过,难道我风青云便不可以修成? 忽然,于那屋外林中,有了些喧哗之意。 “这内门拢共就这么大的地方,我们这一夜,将七星山上上下下都翻遍了。怎么就是找不到那二人?莫非他们离开了不成?” “依师弟我看,他们必是怕了,早早便离了七星山!” “怎么会!看门仨人都说了并未离去。” “诶!那不是云傻子的茅草屋嘛?咱们怎么把这里忘了!” “你不要命了,那三个字也敢说,要是被云山主听见了……” 第十四章你很好,可惜…… 思绪被扰,风青云推门而出,轻掩竹门。 茅屋不远处,孙浩一干人等,正朝这边张望。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可不只是昨天的十三人了! 这其中多了不少陌生而略显成熟的面孔,恐怕这便是孙浩找来的内门师兄师姐了。 不过来者虽众,这修为最高的却只是初入洗髓! 风青云摇了摇头,“这群天剑后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我剑下是不分人多人少的!” 正当此时,那头的众人也发现了风青云。 一群人乌泱泱地冲将过来,还未停歇半息,孙浩便气喘吁吁地嚣张道: “风青云…昨日你辱我七星山…今日我就让你死在七星山!” 死?风青云眉头一挑,想起了前世落败身亡的场景。 前世我为天下死,今日苍生要我亡? 赤团华不开,世人终究不知,忘川河畔为何而红! “无需多言。你们一齐来吧。” 平淡的话语道出,风青云腰间的长剑,也无声息地出了剑鞘。 此时早已入秋,林中的知了已不再嘶鸣,可众人还在聒噪。 “笑话!我等修行日久,岂会……” “就是!你这小子不过通幽,在我面前……” 耳旁似有犬吠,风青云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脚步迷离,三两步缓缓而出,似幻非幻,步步惊心! 众人已觉事态不妙,纷纷拔出了各自佩剑。可惜世人总是后知后觉,他们终究还是迟了三两步。 赤华之剑再出,一朵朵血红之花华丽绽放! 花开不见叶,这一次再没有那青绿掩人耳目,只有血花于众人胸前绽开。 “扑哧扑哧!” 一朵朵赤华,染红了众内门的衣袍,也染红了茅屋外的泥土。 风青云终究不忍对这些后生下死手,只在他们右胸点出一朵小红花,绝然不会伤及性命,除了…… 除了那个扬言要风青云死的人!除他以外皆是右胸,他则是实实在在的左胸。 你要我死,你不能不死! 不仅要死,还要心肺撕裂七天七夜才死! 这剑终究阴冷可怖了些,不能说邪,也不算正。 风青云细细想来,那故人除了爱“舞花弄剑”,全然没有一丝人味。 怪不得他从万花丛中过,片叶也不曾沾过身。 处处留情时时寂寞,到死却只有自己这个旧友为他埋骨葬身。 收拾完众人,风青云转过身去,正欲回屋。 一道杀气,于转身瞬间,肆意袭来。 “噔!” 那剑来势汹汹,风青云负剑于背,以背剑式抵住了反手袭剑。 那人全力相加,背剑终究难以反击。风青云索性一退再退,借力转身,回首舞了一个剑花。 一剑不中,那人也不施身法退去,再寻破绽;反倒欺身而上,以全身气力压于反手剑上。 风青云剑花未开,只能斜剑于前,以护自身。白刃相交,一时火花四溅。 这赤华之剑,终究是慢! 一回首,发现来者竟是个旧面孔。 “能看破这赤华之剑,你很好啊!” 李二公子咧嘴一笑,继续压身拼力道。 “我一生不弱于人!自是很好!” 能看穿一剑,自然很好。 剑缰绑手,软甲护身,单刃剑拼力道,及时封脉止疼……短短一天,这李二公子的准备,便如此充足。看来真是有些慧根。 可惜,可惜!只通术,未入道。 只懂得卖弄那么一点小聪明,却不愿花更多的时间去精进修为。 要拼力道?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力道。 风青云横削长剑至敌人剑格。两剑相互摩擦,火星连成一线,长似一条火舌。 那人全身气力压于剑上,虽是刚猛,却失了灵巧。 这一削,敌人气力失衡,手腕扭折。 要不是有剑绳缠手,恐怕单刃剑早已脱手而出。 李二公子吃了一痛,暗哼一声,却也强忍不肯就此罢手。 一步退去,剑绕腕子一周,反手换正手;臂膀一抖,“咔嚓”两声,手腕重归正位,不再偏折。 趁此良机,风青云蓄了气力,蹲身虎跃。暴起一剑,迅如猛虎,疾似猎豹。 狮子狂歌,震绝四海! 这一剑,狂若狮虎,来势极凶。风青云跃起三丈,身影更是遮天蔽日。 李二公子没得办法,只能作朝天之相; 剑步向前,气聚双足,两手举天,横剑于顶,硬接那猛虎下山之势。 上则狮虎,下为朝天。 剑刃未接,两势碰撞,轰然大响。 李二公子足踏之地,已然崩成六块大石。石子碎砂,更是震飞四五丈远。 势虽不及,却也能相抗! 岂料白刃相交之际—— “咔” 单刃剑折毁,长剑立劈而下! 李二公子眼见长剑迎头而下,却丝毫没有办法。 悔不该蒯缑缠臂,使两手皆实,不得接此白刃! 这一剑直劈而下,来得好凶!可是不偏不倚少变化,正适合空手接白刃! 纵是抵不住剑势,两手皆废,也好过被一剑劈成两半。 但是他剑绳缠手,始终执剑,哪里得空手? 躲无可躲,李二公子只能闭目,甘心受死。 过去一切,如同走马灯,再次从眼前浮过……我这一生不弱于人,唯独输与那谪仙兄长!今日怎会如此! 两行清泪眸中坠,一柄长剑久未落。 伤心人重又睁开双目,只见一把长剑悬于顶。 多一分,李二公子非死即伤;少一丝,便不见风青云修为。 “能堪破那赤华之剑,你很好。只是可惜,我犹有百万剑未出。” 李二公子心服口服,双腿再能支撑,一软便跪地难起。 风青云长剑回身,挽了个剑花,便藏剑于后。 一歪头,好像陷入了思索之中,忽然开口道: “你叫甚么名字来着?” 跪地之人闻言,硬是吐出一口鲜血。 “我在剑道大会的时候,明明报过名号……” “忘了。” 一剑都接不住的人,根本没有风青云记住的必要。他绞尽脑汁,也只是依稀记得,自己见过这么一个人。 毕竟剑道大会,对风青云来说,过得太快了。 他一日便练千剑,可整个剑道大会,只出寥寥十三剑。 “我叫李怀剑!李怀剑!咳咳咳!” 一口血卡在喉咙里,李怀剑激动之下,竟差点被呛死。 “能接我一剑,我记住了。” “咳咳咳……” 李怀剑狂咳不止,简直气得要回光返照…… 不知是太阳晒到屁股了,还是屋外的剑刃碰撞实在吵闹。 睡眼惺忪的鱼水心,一把将那虚掩的竹门推开,现身于众人之间。 那倒地众人,右胸被刺穿,伤及半边身躯,自是再提不起剑来。 但有一人,右胸未被刺穿,而是被刺左胸;那胸伤虽会致死,此时剑气却还隐于心室,尚未发作。 这一人,便是孙浩。他的剑伤,远没有众人来得快。 现在虽痛苦难忍,却也不是不能忍,仍有一剑之力。 两次三番输于风青云,于众人之前丢尽了颜面,孙浩身为世家贵胄,在家中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般委屈! 而且,他一早便查清,这二人不过是乡下子女罢了。 贱人就是贱人!以为有些天赋,就能翻身做主了? 他也是失了心智,拾剑而起,一剑横向半醒未醒的鱼水心。 剑架在脖颈上,女子再是不清醒,此时也是立刻醒转警觉。 “风哥哥……” “小贱种!你现在给我跪下喊两声孙爷爷,之前的事我便忘了。不然,你这心儿妹妹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第十五章一剑之师(上) 孙浩其人,中了必死一剑。在风青云眼中,已经是孤魂野怪了。 鬼号,人何必要听。他只是负剑,默默走近茅屋。 这一近,却让孙浩拿剑的手颤抖不已。看来,是被那赤华之剑吓怕了。 那剑实在恐怖,那身法更是邪门,一旦靠近恐不能防! “你你你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我可真要动手了!” 这等威胁,莫说风青云不怕,便是被挟持的鱼水心也不惧。 她深知,只要风哥哥在,自己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 “你的手别抖呀,认真点!要是失手伤到自己,多不好啊!” 女子这话,根本没有被挟持之人,该有的哀求语气。 “闭嘴!两个下贱的东西!真以为孙爷爷我不敢杀人?世家大族也就罢了,你俩没权没势的,我有甚么不敢的!” 听到这话,风青云也是住脚不前,神情恍惚。 怎么这人间世家,还能牵扯到山中修行了? 山上山下,本是两道。 三万年过去了,现在的剑修,连这点初心都守不住吗! 风青云略有感叹,孙浩却误以为他服软,于是继续猖狂: “把剑扔了,快!扔完,先给我跪下磕两个头认错!” “你确定?” “少废话,快扔!” 有些人拿剑,是不让自己害怕;有些人握剑,能让别人害怕。 对峙中这二人,恰好都不属于这两者: 孙浩拿剑也是惧,练剑许多年,也不知道练了个甚么玩意; 风青云无剑也无敌,只是剑道有憾,缺了一片天! 似孙浩这般惧剑之人,竟以为执剑人失了剑,一身本事便归于无了。 做个败家子有甚么不好,非要来糟蹋剑道…… 既然愚者想见识一番世面,那风青云也只能却之不恭。 真诀暗运,长剑微微振,挽花反手向下一掷! 剑,脱手插地;剑吟,幽然未止! 在场众内门皆无事,唯独孙浩心头猛地一紧。 似有万剑穿心肺,一身气力完全失控,手中剑也握之不住。 两手握拳捶胸,可是疼痛依旧,没有半分好转,不一会连挣扎的心都没有了。 一曲花间吟,花谢有人知。 风青云也不拾剑,只是缓缓走到他跟前,轻声道: “我可以好心告诉你,这一剑名为花间吟。” 世界花花,因缘草草,一切劫定,一如剑殇。 旧因非虚,今果须尝,花剑长歌,苦痛实多! 花间之吟,与那赤华之剑,皆为旧友所创。一吟一剑,是为绝配。 剑开十万花,可留暗香于心口,初不能察,可长存七日七夜,以伤者心血孕花;花间之吟,并非伤人之音,只是告知花儿早晚要谢,不如适时而开。 不过,这对孙浩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七日七夜的穿心之痛,如今立即生效,却也将疼痛缩减到三天三夜便止。 这花间吟,实在是慈悲之音。 “幸好没有受伤。不然,我还真不知道……” 这是风青云少有的,除修行以外的关心。鱼水心听了十分受用,竟生了多来几次劫持的想法。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饿了!” 修身三境,尚未脱离肉体凡胎,反而最是讲究食补药浴。 这一大早,便舞剑弄气,饶是风青云肚子也开始抗议了。 “那我们先去吃些东西。” 风青云正欲拉过鱼水心,怎知她急忙退去,眼睛瞪得老大。 往深处看去,水灵的眸子中,似有一把石剑飞来。 杀机再现! 想也不想,风青云立即抽出鱼水心腰间佩剑。 看也不看,对着鱼水心的眸子回首便是一击。 金石之声大作! 长剑震颤不已,连带着执剑之手,也跟着颤抖。 若不是另一只手及时把手扼腕,恐怕剑要脱力而坠。 “果然不凡!没有让我等,浪费太多时间观察!” 三男两女,各从五个方向,同时走出林子。 一身修为毫无隐藏,没有一个是低于浇轮境界的。 “牛师兄!你要替我们报仇啊!我们可都是听你的话才来的!” 倒地这群人,不过洗髓初境,风青云先前便心有疑惑。 现在一切都已明了! 原来方才那群人,不过是弃子头卒,专门用来探明底细的。 牛师兄,一脚踩在倒地求救之人的身上,根本看都不看倒地众人。 “废物就不要多嘴,不然让你再也不能说话。” “牛道友,不知有何指教。” 对面那人眉头一挑,怒将脚下之人,一脚踢飞。 “不用管我们是谁!只要记住孟北槐长老,那便没错了。” “噌” 话音未落,剑声已起。牛师兄左手猛推剑格,腰间一剑瞬间飞出。 日光映照之下,飞剑快似流光,直往风青云这边袭来。 飞剑来得极快,风青云也欲以快破快! 乘风快剑,随风而起;游龙三步,左冲右突。 一记快意斩,便将飞剑从半空中斩下。 但,飞剑不过是饵! 剑至人来! 牛师兄两步踏来,借着反冲之力,疾行如飞; 右手过肩,一把便将石剑抽出剑袋,对着使出快意斩之人,就欲拦腰砍下。 更可怕的是,另外四个方向,四人也一并行动,各出石剑斩向风青云的手脚背首。 此时的风青云漏洞百出,而且几处大漏洞都被看破。 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人一齐攻其漏洞。却不知他正是想以此破绽,诱敌近身出剑。 对手五人,毕竟是浇轮之境,已跨过锻体修身,进入养魂修魄的境地。 浇轮强者,体内真气可凝成实质,将之打出,便是道道剑气。 远斗,他们隔空便能陷风青云于险境,而风青云只能束手。 近身搏斗,才有胜算。 寻常剑术,恐不能近身,一剑不中,可能再无机会。 如此种种,不如出大破绽,引众人心痒难耐,近身出必杀之剑。 于是,有了这手脚身背首五处致命漏洞;于是,引来五人一齐近身出剑。 现在,就是横扫千军之机…… 怎料又生变故——云道子自屋后忽然闪出,穿针引线一般,于间隙之中,连破五剑,横扫众人! 五人显然没料到云道子在附近,也没料到他竟会为此子出手。 不仅是他们,连风青云也完全没有料到。两人不过一面之缘,聊过几句,何至于此。 “云师弟!此事与你无关,你可不要受人蛊惑,替人挡刀啊!” 出乎意料地,这一次云道子仅仅重复了几个字,便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轻舒一口气,缓缓正色道: “与我有大关系!风师弟,是我的一剑之师!” 第十六章一剑之师(下) 风青云见有人出头,也不再硬撑。 只是悄悄退至鱼水心身侧,一边护着她,一边暗中积聚剑势。 被击退的五人,眉头紧皱,根本就不相信什么一剑之师的说法,只道云师弟是被忽悠了。 “云师弟,你一身剑术,都是云山主亲手所教。可谓是得了七星正统,不要受人蛊惑,反误了二十多年的修行。” 云道子平静如止水,又只零星重复了几个字。 “姑奶奶这些年教了我很多,但风师弟所教之法,确是更胜一筹。当的上我云道子的一剑之师。” 风青云隐隐感觉到,云道子悟到的,恐怕不只是千灵剑真意那么简单。也怪不得,他一夜未回。 之前云道子好似两三岁的幼童,根本不知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人的言行,对至亲之人说的话,更如大道箴言一般,根本没有一丝疑心; 现在却如八九岁的童子已能知事,并对父辈家长的各种言行管教,产生了一丝丝的怀疑。 这一夜的功夫,云道子的心智回复了不少,也从风青云所舞千灵剑中,真正窥到了剑道一角。 “云师弟,光说不练假把式。真厉害假厉害,还得手底下见真章!你尽管使那小子教的东西,如果奈何我五师兄妹不得,还是早归正道为妙!” 牛姓内门,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这脑子用来学剑恐怕屈才了。 他与云道子,本来就同是浇轮境界,这十年来也是交手多次。 虽然二人比试,他是败多胜少。但若师兄妹五人齐上阵,必定其利断金。 一旦结成剑阵,局面更是一边倒。就算云道子确有所悟,他自忖五人也能占得人和之势。 “这话倒没错。云某也正要向五位师兄师姐,请教一番呢!” 云道子说话间似有灵光一闪,随即弃了手中细剑,低头看向那掉落在地的数把好剑,欲从中寻一把趁手的兵刃。 那五人见状,根本就不顾云道子手中无剑,只是趁机各自占好位,结成了北山五剑阵。 “此剑甚好!甚好!” 云道子眼中仿佛有光,于诸剑之中,一眼便相中了其中唯一一把重剑。 他两步走近,嘴角轻扬。震足一踏,重剑应声而起,于半空中翻旋不止。云道子随意伸手,一下就握住了重剑剑柄。 重剑入手,他一时兴起,又舞了两个大十字,像是平生第一次握剑的顽童。 顽童耍剑满心欢喜,可是那五人已然呈北山剑阵之势而来。 剑阵所过之处,皆是飞沙走石,气海翻腾。那些倒地之人,也不能幸免,一早便被阵风震飞十数丈,各自撞到古树大石之上。 惨叫连连,更胜风青云出手之时。 风青云目见此情此景,已是忍不住要出大杀招。 但是云道子的变化,又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云道子耍完剑,回首看向北山剑阵,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五人锋芒毕露,剑势正胜。若是往昔之时,云道子必然遵循姑奶奶之言,避其锋芒,一让再让,伺机而动。 可是,如今不同了。或者说,云道子该走的路,本就与他的姑奶奶不同;只是,他以前不懂罢了。 重剑拖于后,作虎蹲之状。不待剑阵近身,云道子反而以飞云步迎头而上。 浓云积聚,只是不散。 他身形始终如一,少了飞云步那股缥缈之意,反而更得“聚散由心,步法随剑”之意。 此时,他要做的,不是躲,不是闪,不是散作无影,只是双手执剑,以力破法。 全身气力,凝于重剑。 一剑横扫而去,天下如何不净。 剑气如风,秋风扫尽落叶,此剑应荡绝北山剑阵。 一声巨响,响彻七星内门。 远在邻山串门,与姐妹一齐品茶论剑的七星山山主云追月,仿佛也听得此响。 正端着茶杯的她,暗道一声“坏了”,也不与旁人多解释,立刻起身,化作一丝流云回山。 “云师姐怎么走得这般急?这上好的云水斋茶杯都摔碎了。” “恐怕是她那个宝贝后人出事了!” 在场女子听了纷纷叹气,心想七星山免不了又要少些人了… 七星山中,茅草屋旁,云道子扛着重剑,放声大笑。 他的剑道生涯,他的糊涂一生,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快意过。 可是好景不长! 一丝流云,落于林边高树树梢头。 来人一袭白衣,动若流云,静如云烟。 仔细看去,会发现那白衣,正是内门弟子袍的样式;但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一名内门弟子。 那女子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的宝贝后人。 她想不明白,一向憨厚老实的小孩子,为何一夜不见就变得放浪如此。 她想不明白,一向遵守云家仪规的道儿,为何会如此狂笑,不成体统。 …… 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他怎么能抛去自己精挑细选的细剑,而用那粗糙笨重的重剑! 她停在树梢良久,也思虑良久。只是上百年都想不通的事情,哪里一时便能得开解。 许是没有刻意隐去身形,树下屋前竟有人发现其踪。 “聚散如云,想必来者,便是云山主吧。” 发现她踪迹的,正是在一旁观战的风青云。 听到姑奶奶来了,云道子的笑声,一下就止了。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抬头,找了一圈,才找到云山主。 “云山主,您要替我们做主啊!这外门弟子好不讲理,不知受谁人指示来我七星山,不仅打伤我们,还教唆云师兄伤人…” 细剑无声! 剑身全然没入地里,只余剑柄露在土地上。 还好风青云早有察觉,及时闪躲。不然此时已被洞穿心脏而亡。 “有些本事,竟能躲过我这惊云一剑。不过,敢教坏我云家子弟,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独立柳梢头,七星山主云追月,表面上语气淡然,但心里早已是怒海翻腾,恨不得立刻再飞去一剑。 云道子知道他姑奶奶的脾气,心下也未曾多想,立即抬头说话,为风青云求情。 “姑奶奶,风师弟他没有教坏我,反而教了我很多好东西。他是我的一剑之师!云道子求你不要伤他,不然道儿实在不知如何自处!” 胳膊肘往外拐!云追月真的是气得要冒烟了。 “不要叫我姑奶奶!” 第十七章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姑奶奶!” 云追月杀人也不会眨眨眼,心肠更是硬得像块石头,但石头也有洞的。云道子,就是她心头的那一个大洞。 他才叫唤了两声姑奶奶,云追月便心有不忍。 “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姑奶奶,要喊我云山主!” “云山主!” 云道子,是云追月从小养大的。 寥寥几句话,云追月便发现了云道子的大变。 道儿怎么不重复我的话了? 不对,不是不重复!只是少了,而且他已有意小声重复! 有此一变,自然是好。 毕竟云道子总被别人叫做“云傻子”,她也是知道的;如今这一变,不仔细看去,已如常人无异,她心里应该要好过一些。 但不知为何,云追月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的怒火甚至越烧越旺,再多细想,恐怕真要烧成几缕云烟归天而去! “既然你肯为他求情,那你这事,我便……算了!” 云追月说得极其昧良心,停顿重音也别扭极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话十分磕巴。 这事,没完! “但是其他的事情,还得另算。你是如何入七星山的?这两日,是谁在守山?” 一言声震七星山。 凡是七星山的生灵,均听得到这两句质问。 但若出山门半步,这声可就细微难辨了。此传音之术,已入了上上之道。 这两句,着实是吓坏了看门的三人。他们守在山门处,兢兢业业好几天了,一直也没有偷懒,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短时间内怕是想不明白,他们又不敢不回应这一声呼唤。 于是,通过黑白手印的方式,决出了替死鬼,让他一人上山代三人回应这一问…… “我是靠这一块主事令上山的。” 风青云如实道来,并从怀中取出了那一块无字令,以证明其所言非虚。 树上的女子,从腰间取下一块七星令。她手握七星,真诀暗运,往下一印; 风青云手中无字令,似是得到了征召,自行挣脱,飞往树梢头。 两令相合,一时黑光大作,欲与天日争雄辉。 黑光无字令,便是九涂主事身份的象征。 “是哪位主事给你的?” 云追月得了理,便不会轻易饶人!莫说区区一位小主事,便是那天剑剑首来了,也得追查到底! “剑仁剑代山主。” “哼!” 云追月一声冷哼,直接在心里给风青云先判了无期,至于那个贱人,居然还有胆回天剑七十二山! “守山人何在?” 又是一道催命之声! 林间,一人横冲直撞,不知毁去了多少百年老树。听了这声儿,更是只恨自己没有多长几双腿。 “在在在!守山人…在此!” 终于,林尽茅屋现,狂奔之人也得了解脱,一下子跪跌在地,气喘吁吁。 “记住这块无字令!以后持此令入山者,无须多言,乱剑砍死便是!” 云追月以指为剑,在那无字令上,随意划了几笔,而后满脸嫌弃地将手中物甩下。 地上的守山人,急忙冲将过去,飞身接了牌子。 却见那无字令,已变为了“有字令”。 令牌上,一个大大的“死”字,颇得瘦劲,不失其肉,恐怕难以轻易抹去。 “至于你,只要我为七星山主,你就别想再踏足七星山半步! 还有这伤了一地的七星山内门,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九涂外门真是好生威风啊,敢来我七星山伤人!” “姑奶…云山主,此事实在冤枉!我一过来,就看见北山五人在围攻风师弟!然后我就……” 云道子这般说法,自然没有任何纰漏。 他一过来,北山五师兄妹确实是在打风青云。 只是这话,落在旁人耳中,很容易就会产生“北山五人是罪魁祸首”的想法!虽然他们,确实是罪魁祸首! 但这句话,好像弄得众内门,也是北山五人打伤的一样。 其实不是! 云追月也能猜出来不是,但云道子一求情,她便心软。什么规矩,什么道理,都是浮云。 于是所执之剑,对着风青云,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所有参与此事的内门,皆罚十年灵石!北山五人,禁足七星山一甲子,如无要事,绝不可出!” 北山五人,哪能接受这样的处置。 许是离开七星山久了,他们竟然忘了云山主的脾气,大声抗议起来。 “我们已入了北山,得了北山正统,怎么能在七星山禁足一甲子之久!” “既入北山,又回七星!难不成是留恋七星居?那你们就不要走了,今日便做回七星弟子,重头再修!” 一句话,便废了五人的北山弟子身份。 这一下,五人再不敢多言。因为他们知道,云追月贵为一山之主,真的有能力说到做到。 如果再多言,恐怕连七星山都没得呆了。那几十年苦修,真的是越修越回去。 云追月立于树梢,看着风青云,始终不知该如何处置。一方面,是云道子一再为他求情;另一方面,她自己内心是越想越气,真是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 本来想要继续追究,仔细一想只得作罢。她一问,云道子便求情,这根本没有意义。 索性一掌云雾缭绕,风青云倒飞不已! 半空中,任他如何挣扎,好像也逃不脱那一团灰色云雾。 境界差距毕竟摆在那里,还在修肉身的风青云,根本就敌不过修天地之意的云追月。 好在,风青云并没有从这一掌中,感受到任何杀意。 既然挣不脱,那还是好好享受吧! 风青云倒躺在云雾之上,好似仙人腾云驾雾一般,直往山下而去。 再起身时,已然到了七星山山门。 那云雾,似有灵智,竟没有多送他哪怕一步。 他拍拍屁股,脚下又多了一块“死”字令牌。 看来,这云山主跟剑仁结过大仇!还好有云道子给我求情,不然要被白无垢剑仁害死了。 说什么七十二山通行,结果一座七星山,无字令变“死”字牌。 “这一大早,该去哪里才好?” 七星山是不能再去了。 九涂山那群外门歪心思太多……忽然,他想起田不凡说的一些话。 藏书山!剑诀功法! 是了。这通幽极境之法,自己苦思冥想,也没什么好法子。不如去看看这三万年间的后生们,都有哪些奇思妙想。 第十八章路逢饿虎,楼撞瘦女 风青云不是寻常之人,一念从心中起,立刻便行动起来,不会有任何拖延。 这两日已生了太多事端。若再不能寻得通幽之径,再生出事端来,恐怕就不能轻松应付了。 藏书山中,“咕噜噜~” 风青云的肚子,一阵狂叫,似在为自己打抱不平。 求通真幽之径心切,他一时竟忘了吃饭这岔子事。 这藏书山,山高路远,了无人烟,根本就不像是有做饭的地方。 去九涂山百味斋的话,一去一回又得耽搁不少时间。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想到时隔半月,风青云又过上了捕猎烤肉的日子。 林中凶兽,不知祸之将至,只是悠然自得地穿行于林间。 某块大石后,一纯熟猎手,正伺机而动。 那是一只吊眼金睛白额大虫,自小生活在十万大山之间,如今已长成重五百斤的庞然巨物,单是一条尾巴便有五六尺长。 它今日的猎物,便是那只低头食草的大牦牛。 这七十二山,有大阵法聚集周遭灵气。山间的草木,虽不是仙葩灵草,却也非寻常草木可比。 自是生养得了好牛羊。 那牦牛,常年嚼食山上饱含灵气的牧草,长得是肥硕无比。 前后腿,俱是腱子肉,啃食起来嚼劲十足;大肥臀,丰满肥硕,入口必如雪花一般,入口即化。 虎大虫,一想到雪花、五花和腱子肉,口水便不自觉地,自长尖齿流出。它等不及了,再不出击,满地的口水就要暴露它的行踪了。 “嗷” 牦牛受惊,拔腿就跑,不敢稍作停留。 只是饿虎扑食,如何能逃? 大虫跟了牦牛许久,早已知晓它的性子,更知道它能跑多远! 这一袭跃虎扑,早将那大牦牛的脚程,算在距离之中。猛虎的尖齿,正好能够到牦牛的腰脊! 多年的扑食经验,让它…… “嗷呜~” 树丛后,风青云飞身一脚,直接将这一虎一牛,当场踢晕。 地上现出一道深长的滑行痕迹。两兽滑行十余丈,才缓缓而止。 风青云一入林,就看到饿虎扑食这一幕。想也没多想,上去就是一脚。 对于肉食,他是没什么挑剔的。 毕竟烤完之后,无论什么肉,都是香气扑鼻的,根本不会难吃。 他提剑向两团肉走去,只见那只大虫,抖擞精神,重又站起身来。 “嗯?竟然有些意思。” 这一脚,风青云足足用了一成气力。 寻常猛兽,不死也得昏厥过去。 那头大牦牛,便是直接吐沫昏死。没想到,这只大虫,倒是皮糙肉厚,受了一击,摇头晃脑又站了起来。 风青云一夜没有进食,又急着上山去看书,根本没有功夫陪这畜生玩闹。 气力灌注于一剑,抬手就要将那长齿虎的脑袋斩下。 “呜呜呜!” 老虎似是开了灵智,两只前腿扑在地上,一个脑袋不停地往地上砸去。 口中所出声响,更是如同大汉哀嚎。 “你是在求饶吗?” 大虫似通人言,不再以头抢地,反而抬起兽首,频频点头。 任谁也能看出来,它是在求饶了。 风青云伸手摸向它的虎头,发现它体内并无灵气自行流转。 它不是妖,根本不会修行! 或许这只大老虎,在天剑七十二山见惯了人来人往,久而久之便通了人性; 又或者是哪个山主无事,为它启了部分灵智。 总之它不是妖,只是偶然生了灵智,得了些灵气锻体强身。就像很多山下人家从小养大的狗儿那样。 你叫它,它就会应;你出门回家,它便会摇尾相迎。养得好了,那狗,便能如同七八岁的幼童,知一些事通一些人言。 “既生灵智,我也不好杀你。” 话虽如此,但风青云通幽之境,食量惊人。只一头牦牛,肯定是吃不饱的。 这头长齿虎,身形不凡,如此抗揍。一定是有幸以灵气滋养过身躯。它一斤肉,恐怕抵得上,这小牦牛百来斤肉。 正当大虫欢喜地扭头逃窜时,一剑自身后飞出。 然后,它的尾巴便被斩下半截。 出尔反尔?!人类真是狡猾! 可是,它不敢停留,含着泪忍着痛,拼尽吃奶的力气,迅速逃离这片伤心地。 “跑什么跑,真想杀你,你哪有机会逃命。” 风青云捡回那半截尾巴,颠了颠分量,大概二三十斤。与那牦牛堆在一处,三两剑便剥皮脱骨,露出其中血肉。 闭目观心,一道烈火仿佛自心头而生。这火,并非真火焰,只是观想之物。 但风青云掌中,灵气已汇作一处,俯身往地上的血肉那么一拍。 顷刻间血水化去,生肉变为了熟肉。火候恰到好处,肉质不焦不柴! 这一通操作,风青云简直熟练得不能再熟。过去十年,他都是这样做的。 单凭鱼家夫妇捕的那些鱼,根本不够两个修行之人吃的。从来都是风青云带着鱼水心,两人去山间溪水渔猎,烤些肉食来补。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那边大虫还未逃出林子,风青云这边都将食物吃完了。 吃完上路,自是如风如电,疾行一时。 藏书楼,楼高数十丈,但凑近了看,会发现只有四层而已。 风青云持“死”字令,也只进得去下面三层,最后一层恐怕要山主长老才行。 推门而入,一面面书墙伫立,法诀剑典浩如烟海。天剑宗创立至今,近三万年的积蓄,全部都藏在这里。 书墙两侧置办有桌椅,但上头满是灰尘,想来是久也无人坐过。 想想也是,哪个正经人会在藏书楼内研习剑典呢! 真正好剑之人,必是一边看剑诀,一边提剑演练。 风青云揉完眼睛擦完嘴,便一心投入到书海之中了。 这第一层所藏,皆是世间所谓下三品之法,其实很多天剑内门都不会来这一层的。多是外门忙里偷闲,来此学剑。 不过,风青云要寻的是一条通真幽处的路,求的是自己的那条无上剑道,根本不是具体哪一门剑法术法。 故而也不挑书,直接从第一层楼第一面书墙开始翻书看起。 他天生剑心,一心只在剑道。生来便对其他无感,唯好剑而已。 譬如那李二公子的姓名,若不是刻意去记,这时恐怕又忘了。可若剑诀功法从眼前闪过,他是断不会忘的。 一遍,只需一遍,那文字图录,便像活过来似的,刻入他的脑海。如果有人在他面前演示剑法,他更是能举一反三,当场推出其后的剑招诀窍。 而且此番,他又重在看思路,所以翻看剑诀功法,都是二三十息一本。有些从上古便有的功法,他更是二三息便放回。 一个两三息,两个二三十息……也不知过了多少息,不知看过了十几面书墙。风青云好像一个只会看书的疯子,一步又一步地挪动,不变的就是手中那千奇百怪的功法。 同在第一层看书的人,暗地里都在传“这藏书楼又疯了一个人”,见着他都避得远远的。 《火云邪典》《自在魔功》《血落人间》……风青云发现,这天剑宗藏书楼中,竟有不少魔功邪法,也怪不得先前众长老会有那般言语。 放下一本《噬元胎息功》,啪的一声。 像是撞倒了几枝竹竿,低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瘦削女子。 “快看,那两个疯子撞到一块了!” 第十九章书中自有通幽径 女子长手长脚,瘦如竹竿,毫无剑修血气冲天的模样; 一身白衣空空荡荡,周身连个佩剑也无; 脸无四两肉,五官倒精致得有些过分,好像被刻意雕琢过一番。 风青云一心沉浸在书海之中,撞倒了人也没有完全从中脱离。 他没有伸手扶女子起身,反而蹲身,去拾那女子掉落的功法。 女子见身前之人蹲身捡书,心下更是慌乱,着急往前扑去,试图用身体掩住散落的功法、笔记。 但她的身子太过单薄,散落的功法又多,根本就护之不住。 风青云蹲下身子,并没有理会女子的奇怪行为,反而凝视着女子纤细双臂之间的一副图画。 那图,是一副人体吐纳运气之画。 四肢百骸……一百二十支脉……一切都普普通通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粗陋。 只是人体之外,多了一朵莲花浮于顶上; 百十条灵气径路,由此青莲而出,自人体之外蔓延开来,最终再度没入体内支脉,与人体大小周天相连。 豁然开朗,通幽极境之法,找到了! 他一把就想捡起那本功法,但女子苦拽,死活不肯放手。 风青云自觉得了妙法,已从书山图海中徜徉而出,见女子不愿相让,随即开口道: “这本功法,写得不是很好,姑娘不如换一本看看。第三个书架,第一百二十本,应该会合你的心意!” 女子一手紧攥那功法,另一只手急忙收齐其余散落之物,根本顾不上回话。 她神情慌乱,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风青云以为她怕这些功法弄脏了,于是也急忙出一只手帮忙整理。 “啪” 女子将多管闲事的手,重重地拍开。 风青云这才意识到,或许这般紧张并不是心疼功法,而是这些功法当中有什么不愿别人看见的东西。 “我只要这副图而已,对其他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那图画于一般人而言,根本就不重要。这散落一地的笔记之间,恐怕记了许多女子对剑道的理解,但风青云一概不要,只要一图。 岂料女子撇了那图下的文字一眼,反而拽得更紧。 “不行。我全都要。这些书,咳咳,我一页也不能给。” 女子的言辞很坚决,声音却显出病态,微如蚊蚋,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微微,弱柳扶风,如何不让人心疼! 风青云终究不愿强人所难,眼睛一眯,便松开了手。 《大天圣元诀》! 女子合上书页收回功法的动作很快,但终究快不过风青云的一双慧眼。 只是一瞬,他便瞄到了书名。 藏书楼一二层的功法剑诀,都是抄本拓本,可以随意借出的。 而功法原本,在楼中主事那里。 拿不了这拓本,风青云便把心思放到原本上。 他快速回到入口处,向第一层的主事说明了来意。 “《大天圣元诀》,好像是本魔功!这魔功原本,是不能借给寻常弟子的!” 有意思!怪不得那名女子怎么都不肯让,原来是一本魔功。 她不愿让别人发现自己在修习魔功! 什么圣元诀,该叫魔元诀才是。看那女子紧张的模样,恐怕那散落的功法,全是魔功邪法,没有一本是寻常之法! “不知持有此令,可否借出?” “死”字令,再一次被亮出。 如果不是事出有因,风青云是打死也不愿再用此令。 先前入山时,守山人见了这“死”字,憋笑憋得是脸色乌青,嘴角抽动。 待得风青云进了山林,守山人那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得满山都听得到,不知惊动了多少山鸟。 “哈哈哈!这是哪位九涂主事的令,怎么弄成了这样!” 说归说,笑归笑。别拿死字令,不当主事令! 第一层的老主事边笑,边转身往密库中走去。再现身时,手头已多了一本精装的功法。 “这书,须得好生保……” 风青云心急如焚,哪有功夫理会那么多言语。 反正这“死”字令是剑仁的,要是坏了什么规矩,算起账来,也算不到他风青云的头上。 得了《大天圣元诀》原本,风青云立刻出藏书楼,寻一僻静林子盘腿而坐,开始仔细研读此功法。 一页两页……这魔功实在粗陋无比,说是书,真是高看它好几眼了;就一个十页不到的小册子,几页纸还没有精装的封皮厚实。 唯一有用的,便是那副人体灵气运行图和图下的少许文字。 “以心力引气离体吗?” 引气入体,与引气离体,不过一字之差。 但风青云知道,这两者之间,实际上相差了数个境界。 世间生灵,天生便有三大脉。此三脉,不可视不可触,乃上天铺就的灵气甬道,可自引天地灵气入体。 故而世俗生灵不修妙法、不打坐入定,于偶然之间,仍然可以破除虚妄,得诸多神异莫测之能。譬如今日所遇之灵虎,不会修行不能导气,却仍可硬抗风青云一成脚力。 只是那些能力,连同凡夫之躯,总如梦幻泡影,稍纵即逝,不能长久。修士修行,便是将此短暂易逝,修为长存久住。 想要入修行一途,没有其他,都须以自身的心性与努力,配合相应的吐纳呼吸之法,尝试入定感知天地,主动引一缕天地之气入体。 引气入体,方入修行之门! 这一道大门,虽然能拦住绝大多数有意修行之生灵,但与引气离体相比,却又如小儿识字一般,简单无比。 引气入体,只要三脉未断,静心入定便可。世间生灵身心不净,那也没有办法。 但引气离体,连风青云如今也不能轻易做到。 他不过锻体修身第二境,还未通幽大圆满。想完全迈过引气离体这一道槛,须入养魂修魄之境,至少也得是浇轮境界。 究其根本,这修身境界引气入体之后,最多几个周天的导引,入体的灵气便会散入血肉皮骨之间。那些沾染了心力的灵气,根本来不及精炼萃取,便会被人体自动吸收。 能留下来的东西,也不过是掺杂在天地灵气之间的浊气渣滓。这些浊气污垢,暂时落在体内,待得洗髓境界,还要特地将此逼出体外。 只能存在几个周天的灵气,再度回归天地,必将瞬间被天地之气冲散,不再受心力引导。 寻常修行者,不入浇轮境界,不修魂魄,灵气外放等同于散功。 这小册子,倒是有解决之法。 但魔功之所以被称为魔功,总是有原因的。 魔功与正法邪法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最终解决修行疑惑时,它始终离不开血肉,必须得炼成魔气。 这些魔功,不管开头与中间有何等精妙的思路,最后都会归结于一点,吞食灵气血肉,炼魔气以通天地! 千言万语,魔道功法就只想说一点,练魔功得一切,食血肉成大道! 不过,风青云倒有其他方法可以一试。 第二十章一袭金光裹山林 风青云的血肉,早已炼至极致。 体内灵气流转之后,根本无处排解,只能蕴养于五脏之中,附着于二百零四根骨头之上。 此时,他凝神守心,欲以大心力,将五脏百骸之间的灵气聚于一处。 百川汇海,千百万缕灵气,于五脏百骸中被导引出来,汇于胸腹之间,相互交融彼此不让。 可是风青云明白,在通幽之境便将灵气提炼为真气,无异于自取灭亡。他的脏腑骨骸未经洗髓之境的磨砺,远未到能够承受真气之威的地步。 如果强行凝练真气,轻则伤五脏断百骸,重则空留皮肉,外身无损,内里却如一团泥浆。 所以,他冒险用了《玄元真录》中的法子。 千百万缕灵气,汇成一片灵海。 灵海内灵气不断交融,一有灵气凝成真气的迹象,风青云立即以心力,将那缕将成未成的真气引出灵海。 出海之后,一气化作三柱清气,拟天生阴阳中三大脉,直直向上而去。 经胸膛,过咽喉,通口鼻,至眉心而止。 值此危机之时,风青云倒是忘了,这阴脉、阳脉和中脉,天生至眉心便止,根本无法到达百会。 只有借助头顶三十二条支脉,才能辗转福泽百会。而他早于散华境界,便散去了一百二十条支脉。 一难未解,一难又生。修行一途,便是如此。 好在《玄元真录》为玄门正法,玄门术修认为人乃天之缺,故而自第一境起,便勤修补天缺之妙法;真录正法,自然录有许多补全经脉之法。 风青云心头一动,自千百条补天之法中,寻到了一条最适合最快速的方法。 周身两千多条碎脉,随心力一时齐动,凭空构建出一条直通百会的大道。 三脉合一直通大道,三清化气,直破百会而出。 真气破体之后,依《大天圣灵诀》所书,便是要以魔气为引,聚气于顶久而不散,自生顶上莲花。 但风青云哪来的魔气,不对,真的能炼出魔气来! 自胃中寻得那团灵虎的血肉,以脑中所记魔功祭炼,辅以千缕灵气、一点杀心……不远处,那头正舔舐断尾的灵虎,忽而一阵胆寒,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灵虎未死,这怨气终究太少!由此祭炼出的那缕灰气,与其说是道魔气,不如说是口浊气。 不过,风青云心力强大,魔气弱些,也够能引得真气久聚不散。 但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他今日能炼出一道灰气,是事有凑巧。 修行是每日每夜都要做的事情,风青云哪里能时时补足魔气。 而且常年靠灰气聚莲,恐怕会堕入魔道。 从来就没有什么一瞬成魔!每个成魔的生灵,都是一步一步踏进那无尽深渊的。世人所谓一念成魔,只不过是看到成魔的最后一念而已。 如果心始终如明镜,不生杂念,纵是天魔亲自下场惑心,也是毫无用处。 上一世青云剑主,便是死于天魔之手。如果误入魔道,即使成功复仇,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真气一丝丝汇聚于顶上,渐渐有了莲花模样。 莲花?风青云又生一惑。 一百二十条支脉,俱是以八、十六、三十二及六十四呈莲花之状。 这顶上所生虚影莲花,会不会也与支脉有关? 可是人体支脉,怎么会延伸至体外? 风青云曾为大剑仙,自然清楚这一百二十支脉,是各脉轮之间沟通的渠道。 人除了自生三气脉之外,还自生七轮。七轮初不显,待得养魂修魄之时,将真气灌入周身,方得显出真形。也正是这样,剑修修魄第一境,便名为浇轮。 莫非,顶外尚生有一处脉轮? 除了这个解释,风青云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真气不断包裹着那缕灰气。那莲花虚影,最后一瓣花将成! 风青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验证一番方才的猜想。 最危急的时候已然过去,此时就算证实猜想为假,最多是莲花散去,浪费一些真气和一缕灰气罢了。 莲花凝成的一瞬间,灰气彻底被真气同化,一缕浊气自莲花落下。 由碎脉构成的大道,携着缕缕真气,也开始冲击头顶百会之穴…… 大虫摇着断尾,自顾自地发愁,天都黑了还没捕到猎物,究竟要不要吃掉剩余的尾巴。 毕竟尾巴养得这么长,就是为了找不到食物时,作充饥之用。 尾巴摇啊摇,虎眼已满含热泪! 那头大牦牛,它跟了三天;结果雪花肉没吃到,反倒丢了一截尾巴。 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长于这十万大山中,它自小便见过不少人类。 有摸虎头的,有碰老虎屁股的,有惧它怕它的……可这么多年,真没有一个拿剑砍尾巴的!从来没遇到过,甚至没见过! 什么人啊,这是! 那么大一头牦牛,怎么吃得就剩一层老皮和几个大骨架了。 什么禽兽这么能吃啊,那头牛都够我吃几天的。 走着走着,长齿虎虎眼一瞪,吓得虎躯一震,不住地哆嗦。 又是那人! 他不会又要砍我尾巴吧? 虎大虫早上为人所伤,知道那人的厉害,哪里还有反抗的念头。 逃跑,尾巴又露在后头,恐怕又要挨一剑! 我为什么不把尾巴吃掉啊!我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老虎心里十分后悔,但身体还是如早上一般,匍匐在地,砸头求饶! 只是这一次,砸得比早上恨多了。不一会儿,那虎头便肿了起来。 它的想法,也简单。砸得更卖力,那人就更会放过它。 至于为什么会放过它,它是想不明白的。七八岁的心智,是想不明白这些事的。 它只是在模仿,自己以前看过的场景而已。 砸了几十下,那人还没有出任何声响。 虎头伏在地上,斜着虎眼望向仅仅五丈远的人类。 只见那人类的两条后腿盘在一处,两前掌分在后腿上,竖直着身子闭目不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呼~” 大虫轻出一声,以作试探。那人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这个坏小子,是在睡觉,还是想诱骗我过去? 老虎生于荒林之中,见惯了各种动物的伪装,却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它过去所见的人类,俱是七十二山之人。但他们都自有修炼院落,哪里会随便寻一处林子凝息入定。 要知道入定之时,修行者内视己身,越是用心越是注意不到外界的动静。若为外界所扰,轻则气茬伤五脏内腑,重则走火入魔。 风青云也是见了通幽极境之法,一时喜不自禁,才贸然于林间入定。 “吼” 虎啸不止!老虎从来没见过人类打坐入定的样子,自然不知道风青云在干嘛。 它此时已蹲身而起,壮着胆子向那人长啸而去,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嘶!还是没反应! 这个人类不会是死了吧? 是了,那水中的鱼儿,吃多了便会撑死! 这个人类,吃了那么大一头牦牛,一定也是撑死了! 太好了! 大虫虎跃而起,抖去全身的灰尘,俨然一副百兽之王的模样。 它一向不吃死尸,但这几天实在饿极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再找不到吃食,都打算吃尾巴了。 就算死尸味道不好,也不会比虎尾巴差到哪里去。以前它就咬过自己的尾巴。 肉又酸又涩! 虎胆就是虎胆! 以上根本就是没有任何依据的妄想,它还是悠然迈步前去。 每一步,都迈得极为小心,生怕有诈。斗大的眸子,一直盯着那不足丈的小身躯。 五丈、三丈、两丈…… 大虫习惯性地用鼻子去蹭食物,不料竟嗅到一丝活物身上才有的气息。 一下惊得跌坐于地! 没、没死! 大虫又一次匍匐在地,砸头不止。 这一次,虎头竟留下不少血! 血流着流着…竟流到虎头鼻上。 嘶溜一声,老虎忍不住伸出长舌,狠狠舔了一口血。 香!真香! 虎舌上全是倒刺,这一舔,虎皮都被舔掉,血流得更加止不住。 血腥味一浓,这大虫的金睛竟被染成赤红之色。 凶兽本性被激发,瞬间就压倒了八九岁的心智。 什么人类不人类的,有本事砍死我! 血口大张,就要将人扑倒在地,咬成碎片。 忽然,一轮金光大作,照亮了整片山林! 吊眼金睛被金光刺得生痛,还是不愿就这样闭上。它还是想吃人! 怎料,金光愈来愈胜,有如大日将临,欲掩去月明星辉。三五息的功夫,已照得整个藏书山亮堂堂的,如同白昼。 纵是被血气冲昏了头,大虫见了这般威势,也只得急忙闭眼低头,不敢稍有不敬之心。 藏书楼供人看书习剑,日夜灯火通明。但那道金光璀璨之时,饶是那名偷懒打瞌睡的外门杂役,也被惊扰而醒。 七十二山,但凡目可视物之生灵,都为这漫山金幕所震,惊骇赞叹,目露敬畏之色。 大虫身前,风青云盘坐如钟,九道真气自顶上金莲而出,形成一个外周天,画圆往足心缓缓而去。 九道真气似薄纱一般,将风青云周身一尺轻轻笼住。 一尺之内的微尘,尽皆外散;林地也离人而去,生生被挤出一尺长的大坑。 自己的猜想,竟然真的能成!通幽极境之法,终于找到了。 风青云,缓缓睁开双眸……原来,以前都修错了! 第二十一章虎惊众人,潭边有魔 不只是自己错了,现世的修行之人…上古的修行者…亘古之修士,通通都错了! 不仅是错,还是大错特错! 所有功法,所有修行者,只要提到锻体养魂,必定离不开三脉七轮。 可是,在这小小的藏书山中,风青云发现了第八处气轮! 虽然他还未至浇轮境界,不能将之显化。 但千百条碎脉构筑的幽径,能破百会而出,直通顶上莲花,并与莲座迅速缠根接茎,合为一体,已可以证明顶上莲花,正是生长于肉身之外的支脉。 而支脉,又必是气轮所生;那些顶上支脉,与头顶大乐轮的三十二支脉,显然不是同一气轮的支脉。 顶上生莲,莲下有茎,茎叶化根!莲茎根本是一体,并非凭空修来! 凡此种种,都能证明第八轮的存在。 只是第八气轮不显,顶上支脉无人主动沟通,这才久未被修行者发现! 人体,真的不似原本想的那般简单。 入定内视之时,外界一片黑暗,只有内心清净,四肢五脏百骸通明。 但风青云以心力通莲花之时,仍然能够用心眼目见金莲花开。 这恰恰说明,顶上三寸莲花,并非人体之外,而是被修行者忽视的人体的一部分。 顶上三寸之不显,恰如寻常凡俗之人,不能内视己身,明晰三脉七轮之所在。 风青云缓缓睁开眼,眼前的万丈金光,实在超乎想象。入定内视之时,他只能目见莲花溢出一轮金光,四周皆是寂寂无光。 却不曾想,原来金光如剑,炸放而出,直映得八方通明,夜空如昼。 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悬空而坐,如同旧时剑仙之姿! 如此异象,并非风青云所愿。他只是想安稳修行而已,现在风头尽显,恐怕会招来许多不便。 念头一动,九道真气所成气壁散去,千万道光芒皆收于顶上金莲,白夜重又归于黑暗。 尽管风青云已经主动散功,不再运转外周天,但顶上金莲仍旧不散,仿佛恒久不变,莲外一轮金光,好像是长存久住,不会断绝。 想来也是,这顶上金莲本就是体外支脉,如今风青云用魔功玄法将之与人体贯通,自然如体内支脉一般,不会自行散去。 顶上金莲也就罢了,这莲外一轮金光不散,让风青云以后怎么好出去见人? 《大天圣灵诀》中,根本就没有此等异象的记载。书中所载的莲花,待魔气耗尽之后,便会自行消散。 这些魔功,向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将一切都归结到血肉之上。可此时的风青云欲掩去顶上金光,也实在没有好办法。 只好决定依葫芦画瓢,盯上了那头匍匐在地的长齿虎。 一剑横空! 又一截虎尾落地! 大虫虎泪纵横,内心一万个舍不得,表面上却仍然恭敬如斯,不敢有任何妄动。 环绕周身的真气,逐渐为天地之气同化,风青云化坐为立,缓缓落地,拾起那节断尾,就开始了一阵化血烧烤的操作。 长齿虎,在一旁看得直哆嗦,又开始重复先前砸头的动作,希望能以此再次逃过劫难。 “小东西,不是我不愿放你。实在是你运气不好!” 大虫扭头就跑,根本不管什么尾巴会再次被砍。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不只是要它的尾巴,而是要它的命! 身形一闪,游龙步出。风青云右手抓住虎尾,轻轻握住,如同握剑。任大虫如何使劲,身躯始终纹丝不动。 它逃脱不出风青云的手掌心! 眼看着老虎要刨地三尺,风青云用力一拽,将他拖回自己的身侧。 大虫欲语泪先流,想它纵横丛林数十年,如今要落得尸骨无存…… 夜深人静,九涂山下,守山人困到几乎要昏睡过去。 守九涂山门,大概是最轻松,也是最无聊的事情。 因为任何天剑宗弟子,都可以随意进入九涂;非天剑弟子,就算硬闯七十二山,也不会挑最没存在感的九涂外门闹事。 惺忪睡眼之间,好似有一人扛虎而来。嗯? 无尽的倦意,瞬间被驱散。看守九涂山门的三人,浑身一振,立刻来了精神。 这是什么新奇的玩法? 向来是修行人骑虎而行,怎么今夜竟有**人之景? “是出现幻觉了,还是我在做梦?” “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醒来!醒来!” …… 老虎虽然得过几丝灵气锻体,但终究不是妖。即使疾行狂奔,也不及风青云闲云信步之万一。 所以,为了更快回到九涂山休息,风青云只得出此下下之策。 扛虎疾行。 九涂山半山居,鱼水心坐在庭院石墩之上,周遭三五个女外门侍奉着。一个锤肩,两个揉腿,身侧二人持扇纳凉,还有一女帮忙剥瓜子。 院内,一众外门提剑起舞,似在修习那本《百炼绕指柔》的剑法。 “那边几个,动作不标准!重来一遍!” 鱼水心磕着瓜子,比照着手中剑谱,正忙着指导众人剑术。平生第一次指挥人干这干那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这两日的见闻,本来让她对天剑宗挺失望的。 但两次来外门,都有一群人围着她转,真是乐不思蜀,一点也不想回七星山了。 正想着要不要搬来一块住,鱼水心抬头一望,瓜子仁掉落一地…… 花开两朵。 那边九涂山半山居,深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这里论剑山苦寒潭,终日幽暗无明,寂然无声。 一瘦削女子,神情紧张,不断向四下张望,生怕有人发现她的行踪。 确认过无人跟随之后,她急忙走近潭水边,伸手便往苦寒潭那冰冷彻骨的潭水抓去,仿佛潭水中有什么活物一般。 潭水搅动,一把又一把断刃不断摩擦,铿锵作响;百尺之下的潭底,一道黑光冲破水流,一跃而起,落在女子手中。 黑光从潭水中取出,真形毕露,原来是一把细长如冥蛇、纹理似爪牙的细剑。 不过,苦寒潭乃是天剑宗论剑失败的折剑之地,向来只有断刃,从来没有任何一把完好之剑弃之于此。 只见那七寸之处,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纹,将蛇头与蛇身分离。此剑看似完好,实则是后来人寻得两截,将其强行补全。 这个后来人,便是执剑的女子。 她深吸一口气,抿上嘴唇,咬紧牙关,持剑便往左手大动脉划去。 割了半响,也没有一滴鲜血滴落潭水,全部被那黑蛇细剑吸去。 那剑每吸一滴血,黑光便更胜一分,七寸处的裂纹也好似被弥合一丝。 可是女子瘦削,黑剑贪婪。 本就苍白的嘴唇,渐渐失去了所有血色,女子知道自己的血气已至极限。但这事只有女子知晓而已,黑剑如同长蛇嘶鸣,仍在寻求血肉。 苦求未果,黑光灵动,扭曲身形,自女子手臂盘旋而上,直摄心神! 女子一双美目,登时阴冷似冰,漆黑如夜。 苦寒潭边,魔性大发,杀心四起! “啪” 女子肩膀,忽被轻拍。 黑光闪烁,急忙侧首看去! 一只满布剑痕的大手按在肩上…… 第二十二章外门显威 “风、风哥哥!你怎么扛着一头大虫呀!是打算烤来吃的吗?” 铁门处,风青云随手扔下那头五百斤重的长齿虎,望着院中的循规蹈矩的众人也是一愣,话到嘴边,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先讨了一碗水,落坐石墩之上,才缓缓将扛虎缘由道来。 鱼水心约莫有半个月,没有吃过风青云烹调的肉食,此时见这大虫,满脑子都是肉,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滴,哪里有心思听风青云细说。 “什么时候开始吃呀?多撒点盐,不要辣!” 缩在院落一角的长齿虎,看见数十把明晃晃的长剑,心知死期不远,已吓得团成一团,似个肉球;见了鱼水心那一副恨不得生吃活剥的模样,它更是浑身难受,一阵哆嗦后,登时便当场晕厥过去。 “嘿~这大虫还装死!不如将它活刮,片肉吃!” 大虫应声而起,摇头晃脑装模做样,就怕晚起一步,剑便落下了。 “它自有妙用,不是用来吃的,你别把它吓死了。” “嗷!” 大虫一声虎啸,表示赞同。 “嗷呜~” 鱼水心也跟着作虎啸之声,表示迟早吃了你! 在场的人与虎,虽然都听不懂这声嚎,但都能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想吃肉的欲望。 大虫环顾四处,举世皆敌! 相对而言,只有那个砍它尾巴的家伙,还算不错,至少不想吃它。 于是赶忙跑到风青云腿旁,用虎头猛蹭,生怕被弃之不顾。 风青云强摸虎头,心思深重。他以虎尾血肉再次炼出一缕灰气,用灰气作引,才使得金莲合叶,金光不再。 可是日后每次修行,恐怕都会使金莲大开,金光大作,震慑七十二山。如果短时间内,没有寻到应对之法,那便只能靠这大虫血肉,修通幽之境。 不然,何至于将它扛回九涂,浪费许多气力! “这一群外门,怎么还聚在此处?” 鱼水心故意岔开话题,怕的便是风青云问起院中众外门。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幸好,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他们都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我看他们虔诚得很,便许他们在此处练剑!我知道风哥哥你没有空闲教他们,但我可以教呀!”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 “不对吧,明明说好的,是风……” “闭嘴!好好练剑,不许偷懒!” 眼看立刻就要露馅,鱼水心一声便喝止住这些蠢蠢欲动的外门,并连忙挤眉弄眼,暗示众人不要多嘴。 长剑破风,风青云看众外门练得有模有样,也就不再说些什么。 他自小与鱼水心一块长大,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小算盘,只是看破不说破。 随她闹,反正翻不了天!翻天了,又能如何? “哐!” 院子的铁门再开,抬眼看去,又是那群内门弟子。 “你们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呀!” 鱼水心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示意众外门,赶紧请人离开。仅仅半天的功夫,她就由羞怯的渔家小女,变成了有些骄横的世家小姐。 有人捧着,就是大不相同。 “风青云,你将孙浩伤成那样,可还安心?” “孙师弟本来一表人才,现在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风青云,你好狠的心!” “你究竟使得什么邪法,竟让孙浩痛了一天!小苍山山主看了都说没救!” …… 众内门一阵口诛笔伐,就是不敢靠近风青云半步,似乎单凭言语便可以将风青云隔空拿下。 “咎由自取罢了。若非他不敌我,恐怕我坟头的碑文都刻好了。” 风青云摇头苦笑,这群人不会还自诩是正义的一方吧?为什么人能够愚蠢到这个地步呢? “强词夺理!总之今日你不设法救人,往后我们七星内门,必搅得你不得安生!” “对!必扰你修行,毁你清净!” 众外门齐声高呼,誓要风青云出手救人,一时间扰得半山居不得清净。 风青云却也不急,只是淡淡地看了田不凡等外门一眼。既然这些人想留下学剑,那么总得付出些什么。 “就看你们的了。” 田不凡是个聪明之人,凭这一眼一语,瞬间了然,提剑就要将那群内门赶出院子。 内门皆有备而来,先前被驱赶,只是因为在院内见不到风青云。 此番前来,既已见到正主,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外门提刃去,内门拔剑来。两相对峙,谁也不让谁。 “有本事就砍我啊!砍啊!照着脖子砍!” “一群外门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攀上枝头变凤凰了?” “风青云会邪法也就算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拿剑指着我们!” …… 那些内门,仗着自己身上披着的一层皮,个个出言嘲讽,根本就不惧外门手中的剑刃,甚至有人特地伸长脖子对着外门,求他们砍下去。 田不凡等人听得是怒气冲冲,血气上涌,人人憋红了脸。 但他们终究,还是没敢先出手,天剑宗内外门的地位,有如云泥之别,贸然出手,恐怕被赶下山去。 而且他们这些外门,本来修为就不如内门。虽然得了这上三品的剑法,可只练一日,心里难免犯怵。 “怂什么!上呀!” 众外门一听这话,立刻抬剑就砍,没有迟疑片刻。 因为在这九涂外门,能发出此等粗犷之声的,必是醉酒的剑代山主。众外门弟子虽然身份低微,不值一提,但外门山主主事,仍然高内门弟子一筹。 奉代山主之命出剑,自是无所忌惮! “啊!” 先前伸长脖颈的内门弟子,果然得偿所愿,切切实实地挨了一剑。 白刃乱舞,金石震山。 众外门抢得先机,起先是占了一些优势,伤了部分内门。 但待得内门反应过来,白刃交接之际,兵刃、剑法和修为的差距,顷刻间便显露出来。 没有一名外门,能够胜过交手的内门! 不过片刻,众外门纷纷难以招架,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直退到风青云与鱼水心的身前! 风青云也不慌乱,端坐不动,稳如太岳。只是默默在心里,给鱼水心的教学质量打了一个大大的差评! 这教的是什么东西? 鱼水心,似与风青云心有灵犀,竟然一下就感觉到风哥哥在埋怨她,心下也是一阵委屈,臊眉低首嘟着小嘴。 “第三式,雨落千寻!无需分心,专攻左胸!他们左胸有伤!” 第二十三章云道子的重谢 有伤? 众外门退无可退,不敢有疑,齐齐收剑,准备使出《百炼绕指柔》第三式,雨落千寻。 可是风青云此语,并非传音入密,内门弟子也都尽皆听得。 既然已知众外门要攻左胸,他们也并非呆物,自然回剑护左胸,避免旧伤未愈,再添新伤,伤上加上! 众内门收剑回身,脸上挂笑!这样的提醒,太过直白,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岂料电光火石之间,众内门身上已然开出朵朵鲜血之花。 伤口位置,不在左胸,甚至不在左半边身子! 雨落千寻,自天而降,洒落于地;名为攻左,实则自左而出,剑落右身! 千寻千剑! 众内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使剑众人尚未入此中门道,所使虽为千寻剑,实则不过四五剑而已,最厉害的梁华,也不过瞬出八剑。 一时间,庭院内血腥味弥漫,哀嚎声不止! “内门师兄们,请吧!” 田不凡藏剑于后,为众内门引出一条道来,明摆着一副送客的模样。 众内门剑差一招,身中数剑,左胸之疼尚且未止,又在右胸肩之上再添新疼,自然没有颜面再留下来,只能掩面护伤,悻悻而去。 “孙师弟一事,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临到头,也不忘甩下一句废话! “滚吧!” “连我们外门都打不过,有什么好说的!” “我要有你们那资源,现在可能都浇轮归魄境界了,真丢人!” …… 外门弟子得了胜,出了长久以来心中的一口恶气,也不忘以往痛打落水狗的传统,纷纷出言挑衅,以送各位内门离山。 众内门走后,尚有一白衣男子,双手托着一个大银盘,立于铁门之侧。 定睛看去,却是那李二公子李怀剑! “怎么,你也想尝尝雨落千寻的滋味?” 众外门一朝得势,气盛一时;如今见了白衣内门,一反常态不再陪笑,什么好脸色都收在心底,不轻易向之显露,生怕扫去自己的风头。 “并无此意,我只是替云师兄送东西来的!” 那雨落千寻一式,瞬出数剑,于普通天剑弟子而言,确实惊人。但李怀剑见识过数次风青云出手,此等上三品之剑却也不过如此! 他自是不惧外门,但此番上九涂之山,的确不是寻衅而来,只是为了这手中所托之物。 “风兄,鱼小妹!这两样物件,便是云道子师兄所承诺的重谢!” 李怀剑一手托物,一手掀开银盘之上的丝绸,缓缓上前。 两样物件,一剑一甲,瞬间吸引了庭院中众人的目光。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的时间,但鱼水心对“重谢”期待已久。 如今见了这一剑一甲,顿时喜不自禁,小碎步踏踩而来,顺手取了那剑,腕子一挽,细剑之鞘落于娇臂之上。 右手轻提,一道寒光刺目,众人急扭头避其锋芒! “寒玉剑!” 众人惊呼不已,饶是李怀剑也没有想到,云道子会将此剑赠出。 “这剑很好吗?嘶~好像有些眼熟!” 此剑乃云道子随身所佩细剑,鱼水心当然会觉眼熟。毕竟昨夜今晨,才刚看过云道子舞剑。 鱼水心习剑十余年,只用过村头老铁匠打的制式之剑,可以说完全不懂其中玄妙,只是看众人的模样,才猜测自己得了一把宝剑。 于是也不顾寒光刺目,强行凑近细观。寒玉之剑尚未认主,生人一近,也是毫不隐藏自己的锋芒。 风青云见她如此轻率,飞云步一步踏出,宛如流云遮月,急忙护住鱼水心双眸,避免其为寒光所伤。 双眸虽为手掌所遮,鱼水心垂下的几缕长发、凑近的衣衫,依然为寒光一剑斩断! “我的新衣裳!” 内门弟子袍肩颈处,已被斩成几段布条,好在鱼水心锤炼体魄十余年,铜皮已成,只是被划下几道白痕,没有伤及血肉。 鱼水心已知寒光剑的厉害,收剑时小心翼翼,不敢再出半点差池。寒剑回鞘,便急忙将之扔回银盘之上,唯恐再伤了自己。 “这是武练铁甲,可护周身无恙,能抵去上品以下剑器,九成的剑威!” 李怀剑见寒光剑已出,赶忙介绍起云道子另一件重谢之物。 女子瞥了一眼,便没再看。那铁甲,俨然一副男性甲胄样式,根本不是女子所穿。而且她被方才一剑之威,弄得有些害怕,不敢轻易去碰触这副甲胄。 “你怎么不穿?穿上就不容易弄伤自己了。” 风青云竟然出言笑话她! 鱼水心也是心中有气,头一扭,看也不看;伸手去拿那武炼铁甲,提力一抓,眼神微闪。 这甲看似重达百十斤,实际提起不过十余斤重,甚是神奇! “咦~” “去穿上看看吧。” “这不是女式甲衣,哪里能穿得进?” 风青云往鱼水心胸前看去,面露难色,迟疑了一阵,还是决定说出口: “其实,穿上应该正好。”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惊疑。四下望去,众人竟皆点头称是! 撇嘴捧甲回屋,再显身时,鱼水心已换了一副模样! 水灵动人的小女人之态尽去,换之而来的是英姿飒爽,神采四溢;竟颇有武道之风,俨然一个上阵杀敌的武将! “英气十足!好铁甲!” 众人一劲吹捧,好似在弥补先前的失误,但收效甚微,鱼水心甚至翻出了白眼…… 李怀剑送完东西离去后,九涂外门又继续练起剑来。 时值深夜,鱼水心好像一点也没有停止操练他们的意思。 种一因,得一果!先前众外门那般诚实,现在就是享受诚实之果的时候。 鱼水心一边督促众人练剑,一边回想起先前内门所言。忽然开口向一旁的风青云问道: “孙浩真的会死吗?” “嗯。而且会疼上三天三夜才死。这是他罪有因得的。” 正在反复翻看《大天圣元诀》的风青云,不明白鱼水心为何会有此一问。 “就他那副模样,根本伤不了我!我当时都怕他手抖,伤着他自己!我觉得,风哥哥没必要为这件事杀他!” 鱼水心以为风青云是为了她,才要置孙浩于死地,一方面是于心不忍,另一方面也是想孙浩再来几回劫持,引风青云多关心她几次…… 风青云一心求通幽之径,不知道鱼水心所想,甚至都记不太清孙浩其人。既然身旁之人另有想法,那风青云自然不会为一只蝼蚁,拂去鱼水心吐露的善意。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让他吃些苦头再救,不然这种人永远都不知悔改!” 正当风青云轻描淡写地打算放过孙浩之时,远在小苍山疗伤的孙浩,却刚刚经历完另一番痛苦。 他心口的血色之花,仍是含苞待放的样子,只是已没有机会绽放了。 因为,孙浩死了! 第二十四章赤华未开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哈欠声伴着破风剑音。 但是这世界并不安宁,修行生活也有激荡的风云…… 某个外门,神色慌张地冲进风青云的庭院之中。 “不不不,不好了,我一早去小苍山收草药,结果听说孙浩死了!” 院内众外门无精打采,神情恍惚,剑鸣稀稀疏疏,没有一道是整齐划一的。 昨晚鱼水心折磨他们到半夜三更,又要求一大早起床练剑,这让一向懒散的外门,着实是身心俱疲,承受不住。 此时听了这种消息,也只道是寻常。 “死就死了,这些年又不是第一次死人!别吵吵嚷嚷的,耳朵都聋了!” 赶忙回来通报消息的小外门,在田不凡这些老油条眼中,实在是显得年轻幼稚。他们都深知,论剑比试,刀剑无眼,因为重伤不治而亡,并非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孙浩死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风青云深知赤华之剑与花间吟的厉害,那心口之疼发作起来,剑伤噬心之人仿佛万剑穿心,受撕裂心肺之苦,根本就没有剩余的力气自杀。 而如今只一日一夜而已,赤团之华尚含苞欲放,仍须汲取心血,以待惊世一绽。 三日未到,孙浩怎么可能提前身死?除非,有人帮他提前了断痛苦!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小苍山弟子说,他死相极其难看,形如骷髅,一身血肉全无……” 那人一番描述,院内众人听得是毛骨悚然,立刻于恍然中惊醒,停手收剑,不再似先前那般淡然。 风青云闻言,也是眉头一皱。 死于赤华剑伤之人,无论惨象如何,心口必会开出一朵血红冥花。 血花绚烂非常,旁人观之,必然记忆深刻,不会轻易遗漏。 但这名弟子的描述中,根本就没有提到什么血花。反而一直在强调“形如骷髅,血肉皆失”……这种死状,倒像是魔族吞噬血肉后的情形。 七十二山之中,当真有人在吞血肉练魔功吗? 先前所见的瘦削女子,会不会已然入魔? …… 正当风青云陷入沉思之时,剑仁轰然而降半山居,身形一闪便现身院中。 “你的事发了,跟我走一趟!” 剑仁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在场的众人都能猜到,恐怕与孙浩之死有关。 风青云脑中运转如飞,已然确定此事与自己无关,自然也就无惧,坦然随剑仁而去。 剑仁轻轻一提,两人身形变幻,已是御剑横空,离九涂山而去。 “你小子,当真使得魔功不成?” 罡风无情而过,浮云被两人撞散。剑仁顶着阵阵风声,还是想先了解一下情况,免得待会局势完全不受控制! “世间万法,但凡能直指大道本源的,我都会一些。邪法魔功,自然在其中。只是对付孙浩其人,实在无须那般麻烦。” 风青云这般狂妄,倒是剑仁没有想到的。不过只要风青云使的不是魔功,那孙浩之死,无论谁是谁非,洞剑山一脉都可以将之保下。 “既然没有用魔功,依我看,待会就不要提你会魔功!不然,事情会很难办的!” 一言未止,两人已然稳步落于律剑山。 眼前,坐落着一座宫殿似的建筑,金顶红门琉璃瓦,白墙剑纹飞龙檐。 高二三十丈,大如山丘,雄伟壮观。 正上方,刻有一匾额,上书“东殿”二字。 剑仁浑身一抖,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也不多言,只是领着风青云进殿。 殿内金梁玉柱,无数光柱不知从何而来,映得四处通明,没有一丝阴影; 烟雾缭绕,香气如兰似麝,寂然无声,唯有脚步轻盈。 护剑十二长老居上首,下有数十位大剑修、小宗师,分列两侧而立。 一道棺木,横在殿中央。 两旁,围了二十多个统一服饰的大汉。 还未等二人走近,一道怒吼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魔族败类!你虐杀我儿,今日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孙浩之父身材高大,回首望来,面庞如同刀削斧凿,怒指风青云,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毕竟在天剑宗十二护剑长老、数十位山主面前,他一个小小的浇轮剑修,哪敢逞凶杀人,只是暂时过过嘴瘾罢了。 风青云也不着急与他言语,只是随意走近棺木,低头细观棺中尸首。 孙浩面目全非,身如骷髅。 只有一层纤薄的皮,裹于白骨之上。皮肤粗糙,毫无血色,凑近嗅来连一丝血腥味也无。 周身无明显伤痕,只有右胸一点剑伤,正是风青云所刺。他们便是由此断定,孙浩是被风青云使魔剑所杀。 可是,右胸并无血花绽开,只剩一个细细的小孔。 “的确是死于魔功,并非死于我手。” “还敢狡辩!昨日,你使魔剑重伤我儿,蚕食其血肉,是有目共睹!众长老山主若不信,尽管传内门前来!” 看来孙父在上天剑七十二山之前,早已向知情之人了解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不会风青云一来便发难至此。 本来风青云打算承认,这一剑是自己所刺,怎料还未及开口,云追月便带着数十位内门弟子而来。 “孙伯父所言非虚,那日风青云用魔剑重伤我等,甚是猖獗!” “我天剑宗乃是天下第一剑修宗门,岂能有此等魔宗恶徒容身之处!” …… “大殿之上,岂容尔等聒噪!” 白无垢眼看形势不妙,立即出言喝止众内门的平白诬陷。 “风青云,你可有出剑伤人?” 大长老孟南柯坐于最高处,天剑剑首莫可欺闭关不出,他便是天剑宗最高的掌权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众内门沆瀣一气,恐怕已为孟北槐所掌的北、槐等山收买,故而孟南柯才向风青云发此一问。 “确是我一剑所伤。但我使得并非魔道剑法。” 风青云身正不怕影子斜,赤华之剑虽然可怖,但确实并非魔功。 “贪食血肉,修习魔功,一夜的功夫,必然是魔气贯体,难以消散。既然那内门弟子血肉皆失,死于魔功,只要让风青云提气运功,即可验明一切!” 一道沧桑的声音,自殿外而来。 第二十五章正法魔功,并无二致 寻声望去。 一男子闲庭信步入殿而来。 花白的长发随意披散,一双眸子黑白分明,似有摄人心魄之威能。 周身无剑,衣袖之下,双掌半露,满是剑痕。 “江闲!大殿之内,不得无理!” 江闲在天剑宗内,只是个主事而已。 此番律剑山东殿之内,天剑宗列席之士,皆是长老山主;他不请自来,还擅自出言搅局,自然受到他的顶头上峰,小苍山山主的训斥。 “天剑宗内,恐怕无人比我更懂魔功!他尽管施展功法,若未修过,谁也冤枉他不得!” 在座各位,都是修行日久,多少也了解过一些江闲的师门秘辛。 他这番话,也不算狂妄。各位长老、山主,虽然境界不低,但对于魔门功法,确实没有太多的研究,甚至数十人之中,只有少数几人真正去藏书楼,看过魔功典籍。 在这小小的七十二山之中,他江闲,敢称第一,确实无人称第二,甚至根本没有人会与他争这个魔功第一。 毕竟,修习魔功,从来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风小子也尽管运功吧。想必江闲不会错怪好人的!” 有外人在前,其余几位长老,也不会刻意去拂大长老的面子。关起门来,自己闹闹无妨;外人面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风青云盘膝而坐,顷刻间便冥思入定,灵气运转如飞,两千余条运行路径尽皆演化而出。 众人细细看去,简直叹为观止,这个通幽少年,竟能演化出千余条通幽径路! 然而,风青云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百川汇海,一气化三清,三清合于一炁。 碎脉铺就黄金大道,顶上金莲炸放而开。 金光夺目而出,犹如金剑狂斩。 上首的十二位长老修为深厚,又对风青云此子早有防备,真气运于双目,故能直视无碍; 殿下山主皆无防备,只得拂袖侧目; 离风青云较近的孙家主仆,更是来不及躲避,登时便流下两行清泪。 十二道真气形成一道真气壁,顶上金轮上升一尺多高,风青云再次悬空而起。 好在律剑山东殿的地面,皆由玄铁石铺就,故而没有像上次运功那般,直接陷地一尺,凿出一个大洞来。 此时这般情形,于众人而言,只觉光芒耀眼,刺痛双目。但对江闲来说,却是全身痛苦不堪,犹如万剑穿身而过! 先前他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分辨,风青云究竟修没修过魔功。如今忍着莫名的痛楚,也得硬着头皮,强行凝气于体,以睁目而视。 真气纵横,直冲东殿之顶! 要不是大长老孟南柯压着阵,律剑山东殿的护剑阵法,恐怕立时便会自动触发。 众长老山主,皆是眉头紧皱,不知江闲在搞什么鬼。也是个六境大剑修了,抵挡这一轮金光,犯得着出真气护体吗? 江闲也是苦不能言,这一轮轮金剑,仿佛与他天生相克,纵是真气全出以护周身,也依然不能抵御金光! 顶上莲花!这是《大天圣元诀》? 天剑宗内的魔门功法,有大半都是他师父口述,由他笔录写就的。这一本,自然也是出自他手。他年轻时,甚至也修过这门魔功。 但,为何会有金光大放?为何顶上之莲久久不散,仿佛天生一般? “噗” 江闲仰头喷出一口黑血。 飞溅而出的血滴,有两滴侥幸穿过真气壁,落于金莲花瓣。 金光黯淡,莲花片片凋零! 风青云睁开双眼,缓缓落地,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先前藏书山时,金莲尚不能自行收回。怎么这一回,反倒无由而凋? 事出有因! 上一次他是用虎尾血肉,炼成一丝灰气,才使得金莲合叶。这通幽极境之法,出自魔门功法,风青云翻看那魔功,想了一宿也没有什么好法子。 此番变化,难道是因为这摊黑血? 他低头看去,那摊黑血销金腐石,玄铁石所铺就的地面,竟也被寸寸侵蚀。 弯腰沾血,一道魔气侵来! 风青云摇头苦笑,还道是什么新玩意,原来只是魔气而已! “现在,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 引气运功,只有金光大作,未见魔气缠身。众人不通魔功,也不觉得此等金光异象,能由魔功修来,自然对风青云的自证,不再有异议。 只有江闲堪破其中玄妙,知道此功与《大天圣元诀》颇像,猜测这金光之法是由魔功而出。 “慢着!你这运气之法……” “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是邪!正法邪法魔功旁门,其实并无二致,只看用的人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闲瞠目结舌,犹如醍醐灌顶,竟有所悟。随即闭口不言,若有所思朝殿外走去。 任小苍山山主如何斥责其“无礼”“大胆”,也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喃喃道:“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是正……小南,我究竟是正是邪?” “既然已证明其人并未修习魔功,那孙浩便算作论剑受伤,不治身亡!” 孙浩之父,此前于山下凌霄城大摆筵席,庆祝孙浩入天剑宗内门,不料才一日,竟惊闻虎子身死七十二山中。一刻不停息,怒气冲冲便上天剑宗来,此时要他就此作罢,真是痴人说梦! “这魔功的痕迹,断然不是作假!纵然此子不是凶手,七十二山之中,也必有人恃魔功行凶!” 他的判断,无疑是非常准确的。 风青云不会魔功,被排除出凶手之列,但仍旧无法改变,孙浩是死于魔功的事实。 除非七十二山,能够不施展魔功,而造出与孙浩同样的死相来。 但显然天剑宗做不到! “我们天剑宗,向来是有教无类,纵是魔门中人,只要一心求剑,也可入宗习剑……” “一心求剑,会用魔功食人血肉,伤人性命吗?” 孙父之言掷地有声,愣是呛得大长老孟南柯无话可说。他们天剑宗,最为诸宗诟病的一点,就在于此。 天剑七十二山有教无类,正邪妖魔尸鬼,只要通过三试,皆可入宗修行! 后来,被正道各宗门所声讨,天剑宗这条规矩才渐渐变为,其他邪类唯有改过自新,才能入宗。 但问题就在于,杀人作恶只在一瞬之间,很多妖魔尸鬼,可能并无伤人之意,却有杀人之实…… 第二十六章霜杀 天剑宗各山山主,行得端坐得正,自是愤愤不平,但真要他们出言反驳,却也无言以对。 事实胜于雄辩。 孙浩的尸首,就在大殿中央,死状确为魔功吞食血肉所致。 风青云的嫌疑,已被顶上那轮金光异象洗脱。 但天剑宗必然脱不了干系! 如果不妥善处理,又会为天下剑修所谴责,更有甚者,可能招致剑阁干预此事。 剑阁的那位人间剑仙,若是再临天剑宗,天下第一剑修宗门,恐怕要就此除名! “或许,是风吟天地的魔修,潜入天剑七十二山所为!” 说出自己不成熟想法的某位山主,恐怕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说出这种离谱的话。 天剑宗七十二山,哪有那么好潜入! 寻常修行者,不通阵法,无大神通,哪里能破得诸山禁制? 若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天剑宗,为何只杀一个新晋的天剑宗内门弟子! 难道魔宗的人,脑子都坏掉了吗? “各位山主所言极是,我孙家小儿,真是有天大的福分!竟能引得魔宗宗师辈的高手,特地潜入天剑宗刺杀……” 孙父此语,实在是诛心之论。如今他的矛头,由风青云其人,直指天剑宗内部。 风青云无事一身轻,也是乐得清闲。 虽在殿中,却也不理会众人的争论,反倒是想法设法收集起地上那一滩黑血。地上魔血黯淡无光,久未经血肉与魔气的滋养,但也远比从灵虎身上炼来的灰气纯正许多。 “那孙家,又欲如何?这是我天剑宗内部之事,还容不得尔等世俗之人插手!” 殿内天剑宗众,终究未将世俗之人放在眼里,他们所忌惮的,根本就不是孙家。 孙家家主,自以为占尽道理,便咄咄逼人,不肯让出一步,却不知天剑众长老山主,根本就不在乎死去的孙浩。 “天剑宗,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剑修宗门!今日,不给我孙家一个交代,也得还死去的天剑宗弟子一份安宁吧?” 山中有魔一事,天剑宗私底下自会彻查到底,悄悄处理那杀人之魔,但此事绝不可摆在明面上来查。 这些事情,若摆到台面上来进行,无异于直接承认了,天剑宗门再出魔道一事! “还什么安宁?依我看,孙浩其人心性不纯。恐怕入我天剑宗之前,已在山下修习过魔门功法。此番死状,必是练魔功练得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白无垢挺身而出,由山主之列,直入东殿正中,瞥了棺木一眼,冷冷道出此语。 “你们!欺人太盛!” 孙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追查魔头,反倒栽赃诬陷起无辜身死之人! “白山主所言极是,这般死状,确是魔功所致,不过极有可能是此子自讨苦吃,误修魔功以致身死魂灭!” 大长老与白无垢向来同心,白无垢既已出言定鼎,大长老自然要为此事盖棺定论! 众山主闻言,也连连称是,不愿此事再继续下去! “你们!你们!噗!” 孙父捂着胸口,体内气血翻腾,一时难以平息。 “既然如此,那便散了吧!” …… “家主!少主的事,真的就这么算了?” 孙家一行二十余人,强行被天剑宗众长老,送出山门。 天剑宗为了不留话柄于诸剑修宗门,自然是不会承认山中又出妖魔之事。随口编了一个自以为还算像样的理由,便把孙家众人打发离去。 “此事当然没完!” 孙家家主一路离山而去,细细想来,便愈来愈觉得不对劲。 律剑山东殿的种种场景,就像是一出专门演来给他们看的戏。 风青云此子,不过通幽境界而已,怎么可能生出那轮金光? 还有那江闲其人,在大殿中他吐出的黑血,居然能够销金腐石。 如今想来,却不是正如传闻中的魔血一般! 孙家家主,一把揽过棺木,再度检查一番孙浩的尸首,仍旧没有发现除心口剑伤之外的其他伤口。 一狠心,双手如刀,直接将自家亡子的右胸撕开! 伸指向皮内一探,一股魔气入体! “哼!我儿之死,绝对与那风青云脱不了干系!今日之事,不过是天剑宗见鱼龙之会将至,欲演戏来保住他而已!” 孙父将尸首再度扔回棺木之中,一时悲愤难当。 本想让自家孩子去天剑宗学剑,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他行商几十年,从来没做过如此亏本的买卖! 孙浩天资悟性俱佳,属实是一个练剑的好材料。只要稍加培养,未来绝对能做他的接班人! 他在孙浩身上,可是投入了无数灵石灵药啊!几十年的等待,十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通知各城主簿,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大肆散布出去!还有,准备几车金银和灵石药草,这事天剑宗不管,自然有人愿意管!” …… 凌霄城,某条热闹巷子内。 孙家家主领着几个家仆,正在找寻着什么店家。 “是这家客栈嘛?” 他们四处行商,虽然与霜杀门多有交际,但凌霄城内这家接待处,还是头一遭来,故而都不太确定。 孙家家主的问题,没有家仆能够答出。几人久留此处,也不是办法,索性不再犹疑,直接入门相问。 始一入门,妖风阵阵。 孙家众人皆是一惊,不过也初步确定,此地如此不寻常,确是霜杀门无疑。 “几位客官,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见有人光临客栈,店小二眼中精光大放,急忙上前来迎。 “有大生意!” 小二那股劲头,应声便泻。 “多大的生意啊?” 孙家家主,往外一指,正是四车金银,两车灵石。 “上二楼右转第一间,自己去寻!” 不住店,不打尖,小二顿时就没了兴致,更没有耐心亲自引几人上楼。 几人刚上二楼,未及右拐,那第一间房,已是房门自开。 屋内一扇屏风遮眼。 “杀谁?” 屏风后,传来一道女子声音,干脆利落,直切主题。 “天剑宗弟子,风青云!” “要什么杀手?” 那女子听到天剑宗的名头,竟然没有一丝犹豫,声音也没有半分变化,仍是如先前那般干脆问话。 这股魄力,实在出乎孙家家主的意料。 他知道,霜杀门皆是一群亡命之徒,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猖狂至此,丝毫不将天下第一剑修宗门放在眼里! “灵字和金字杀手!” 算盘响动,账本翻页。 “你这点东西,只够一位灵字,两位金字!而且,得等!” …… 第二十七章山雨欲来 藏书山下,风青云再次凭借“死”字令入山。 律剑山东殿之后,他并未随剑仁回山,反而让剑仁在此将他放下。 他从孙父流露的恨意中,便可以预知,此次孙浩之事,远远没有终结。 孙家众人,必会以各种形式,对自己采取报复手段。 而他要做的,只是早日修成通幽极境,成功晋入洗髓境界。 以不变应万变! 上山半途,青石阶上。 一女子张开双臂,拦在半路,玉臂纤纤,十指尖尖,宛如细剑横空。 风青云不知女子是何来意,一个错步,如蛟龙扭身,轻松绕过,不愿再生事端。 “你究竟跟江师叔说了什么?怎么弄得他那副模样?” 女子,正是昨日风青云藏书楼中所撞瘦女。 此时她被闪身而过,仍然紧随不舍,追身发问。 “正法也是邪,邪法也是正。只要心正,邪法魔功,也可以改为正道功法。” 当头棒喝! 女子停步不前,似乎与江闲一样,对这句话感触颇深。 其实风青云只是随口一说,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闲与女子各有所得,也是他们自己的缘法。 改魔功为正法,用魔功为正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极难! 以风青云绝世之资,在这锻体修身的境界,尚且小心翼翼,不敢随心改易魔功。江闲与女子,又岂能轻易做到? 趁女子原地呢喃,风青云赶忙施展身法,往藏书楼而去…… 山上多纷纭,山下更是传言四起。 孙家的消息,以凌霄城为原点,恨不得长了翅膀一般,迅速飞散到周边各城。 不出半日的功夫,天剑宗再出魔道的丑闻,就传遍了青莲天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寻常人家的坏事,只传千里便止。 天剑宗的丑事,传遍了青莲天地一百八十城,也还没有停止。 到了夜里,添油加醋的传言,甚至传往其他四座天地去了。 一天时间,清微天地、希夷天地和风吟天地,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各怀鬼胎。 唯有妖族的龙蛇天地,离剑修青莲天地最远,又与人族隔绝,暂时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自然也没有任何动作。 尸鬼希夷天地,无数游魂不知何所归,不知何所去。 群尸无言,生人哀嚎。 怨气似有冲天之相! 某乱葬坟头,一口漆黑的棺椁,破土而出。 棺外人魂皆跪,众生伏首。 “小南,你的仇,是时候报了!” 一只裹了层层尸布的大手,解开灵柩之封,紧依棺壁,挺出半边身子。 大手久不用力,似是有些迟钝。猛然一用劲,全身而出,俨然是个健壮男子。 那男人血气冲天,双眸有神,并非死尸,而是活人。 之所以睡在灵柩之中,只是怕大棺空荡,寂寞孤单! 男人撕下包脸的裹尸布,露出可怖的脸庞。 轻抚脸颊,眼有惊色。 显然面容依旧如此不堪,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砰!” 裹满尸布的大手,掩上棺材盖子,伸向灵柩底座,一把将其扛于肩头。 抬棺人,似有神通,一步踏出,万坟皆退。 缩地成寸,也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 玄宗清微天地,一人振臂高呼,万国生民皆应! 遥隔一片天地的风吟天地,也有一队车马疾驰而出。 三方牛鬼蛇神,齐齐出动,似是早有谋划! …… 天剑宗又出魔头的传闻,一两日的功夫,便遍布五座天地。 但天剑宗内外,却格外清净,仿佛一切都与这里无关。 山下传闻,终究只是山下传闻,当不得真。 也根本影响不了山中诸宗。 至少,在那件事被披露之前,天剑宗上上下下都是这个想法。 连风青云也不例外。 直到, 一个抬棺人,从希夷天地,以天剑宗内门弟子石笑愚的身份,重新踏入大剑关,进入青莲天地,开口向天下之人,讲起了一段七年前的旧事! 七年前的一个夜晚,相约红尘炼心的八名天剑宗弟子,在大剑关外,遭遇尸鬼袭击; 众弟子联手,施展剑阵,本来能够暂时击退尸鬼,安然退居大剑关。 怎料突生事端,一弟子竟魔性大发,与尸鬼里应外合,残害同门。 结果,一名内门女弟子和五名外门弟子当场身死魂灭; 另有一内门弟子捡回一条性命,苟活在剑关之外,却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名修习魔功、与尸鬼里应外合的弟子,正是当今天剑宗小苍山主事——江闲! 江闲其人,自幼生长于魔修风吟天地内,长大后以剑之故,进入天剑宗,后又拜入七十二山大魔剑门下…… 先前孙家散布的那些传闻,青莲天地诸剑修宗门,根本没当一回事。 类似这种谣言,在山下世俗,年年都有。修行之余当个笑话听听就好,没有哪个修行者会轻易当真。 但现在天剑宗内门弟子,亲自指认本宗主事是为魔修。 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凡在青莲天地有一定名望的宗门世家,都不再作壁上观,纷纷派出弟子使者,出言声讨,要求天剑宗早日查明真相,手刃魔徒。 消息传到天剑宗的这一日,江闲欲抱剑下山。 众山主主事以为他要畏罪潜逃,为祸人间,皆出手中剑将之拦于山上。 怎知江闲抱剑不动,只是从腰间掏出长老令,一一示人,下得山去。 长老令代表的是,天剑宗护剑长老的意志。 天剑宗众不敢违抗长老令,自然收剑放行。 他们知道,此举或是宗门不愿与魔宗再有牵扯,故而放其下山,任其自生自灭,自行解决前尘旧事。 这种决定,无疑是有益于天剑七十二山的,只是恐怕要苦了山下凌霄城的百姓。 众人心中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天剑宗人,自当以天剑宗为重。 不料,众人还未散去,江闲竟自山下,再归天剑七十二山。 回时手中骨剑已失,反而多了一纸有天机楼密印的文书。 众山主见多识广,已将事情猜得七七八八,随后各自回山修行,不再蹚这趟浑水。 江闲自这日起,不再常住小苍山,却搬到了九涂山,终日盘膝打坐。 也是自这日起,九涂山上魔云密布,终日不散。 第一日,他于九涂山巅,静坐观天。 有外门弟子,特意登临山巅,壮胆问他为何如此。 他只答了,一句两词。 “山高,近天。” 这时,石笑愚仍在大剑关,似在等待些什么。 第二日,江闲坐于半山居,时而看天,时而看山。 众外门见状,几乎吓破了胆,全部龟缩在风青云院中,没有一个敢外出办事的。 风青云见他仍未得悟,特意出门相问:“你可想好自己的道?” 江闲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答案。 这时,石笑愚迈入太岳城,已经等到他想等的了。 第三日,江闲坐于天剑山门,不再看天,只是看山,偶尔看人。 他身上的魔气,并未削减半分,反而随着秋风阵阵,愈来愈重。 天剑宗众,眼见魔气冲天,却仍可安心自其身旁下山而去。 瘦削女子见其身无一剑,特地自苦寒潭中取出黑剑。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并未伸手接下。 女子不解其意,只能将黑剑收回,重沉于苦寒潭之中。 与其同时,石笑愚经胡川,过十数城,已经抵达南别城。 第四日,江闲回坐于青石阶上,只是看人,不看其他。 不知为何,这一日,有许多人与他言语。 可惜,他只是笑而不语。 更可惜的是,石笑愚已经负棺,来到了凌霄城下。 魔云将坠,山雨欲来! 第二十八章云聚云散 山上魔云遮天,山下也逃不过万里乌云。 凌霄城内,一个男人负棺而行。 百万城民,对其人其事已有耳闻,也都想一睹抬棺人的风姿。 这一日,整个凌霄城,好像都没有别的事情,只剩下看戏这件要紧事。 万人空巷,人头攒动。 贯穿整座城池的凌霄大道本是灰色,被围得水泄不通后却变成了黑色。 要不是城主柳如风提前安排人手,维持秩序,恐怕连条小道都留不出来。 人们艰难地挤在道旁,不住地推搡着维持秩序的城卫,丝毫没有身为普通百姓的自觉。 这是一个修仙的世界,也就是青莲天地的人敢这么大胆地冲撞修行者。 若放在其他四座天地,最轻的也是尸骨无存,沦为妖鬼的腹中之物。 抬棺人五官扭曲,根本看不出情绪。 但是大家都能感觉到,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正在凌霄大道上弥漫开来。 围观群众,感受着抬棺人的愤怒与恨意,只觉那个叫江闲的天剑宗弟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勾结尸鬼,残害同道,修习魔功,丧尽天良… 他们不知道,石笑愚真正怒的,并不是什么江闲,确是不知敬畏的凌霄城民。 抬棺人隐在衣袍下的左手,刚要有所动作。 一声惊雷平地起,万顷风雨加于身。 天上魔云惨淡,化作泼天大雨,直落青莲西南。 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围观众人身上,却没有一滴肯落在抬棺人周身。 在这里,魔云所化之雨,都比人更通人性。 大道宽敞,无物可遮雨挡风;不出两息的功夫,众人衣衫尽湿,长发散乱,不得已只能退回道边的茶楼酒肆。 有挤不上位置的,只得遗憾回家; 当然,也有好事者,特意回家取了蓑衣纸伞;甚至有商人心思深重的,不顾城内规章,当街吆喝售卖起斗笠等遮雨用具。 不过魔云化雨,岂是人力能抵抗的? 纸伞被无情砸烂,纵是穿上蓑衣戴上斗笠,那斗大的雨珠打在身上,久而久之,竟生出彻骨的痛楚。 围观百姓,根本吃不住这疼。 奉命前来的城卫,虽然已入修行之门,但都被雨中凌厉的杀意所威慑,生怕殃及池鱼,也都渐渐散去。 不一会儿,凌霄大道又回复了往日灰砖模样。 石笑愚望着落下的魔雨,冷笑一声,松开左手指掌,缓步而行。 他本可以一步十丈,一步百丈。 但泼天的魔雨怨气,令他很是受用,也就没有必要行那么快。 抬棺人一步一顿,双脚好像陷在泥泞之中,肩上的棺椁似有千斤之重。 大剑关至凌霄城,不知几万万里,抬棺人几日便轻松而过; 但这条短短的凌霄大道,他却走了足足半日,直走得雨停风疾,走得围观群众不耐烦得吃起瓜来,走得凌霄城主忧心不已…… 笼罩在九涂之上的魔云,已然散去。 这时,江闲一身魔气已然散尽,再也坐不住。 只身一人,独立于天剑山门。 远处,一位抬棺人缓缓而来,还是那副令人恶心的面孔。 “江闲!七年前的仇怨,今日定要做个了断!” 那人率先发难,江闲沉默不语,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登时便化得混沌不清,灰气朦胧。 “师弟师妹,你们的仇,终于要报了!” 石笑愚面目狰狞,好像忆起七年前众师兄弟惨死的情形,两只眸子死死地盯着江闲,如剑如刀,直指其心! 九涂山外,魔云散尽晓天空,本来一片大好光景。因抬棺人一眼,众冤魂恶鬼凭空显化,四处嘶嚎,有如百鬼巡行,又似人间地狱。 一时间阴气蒸腾,犹如白夜。 江闲看着眼前之景,仿佛也回到了七年之前,他们师兄妹八人共抵尸鬼的情形。 小南降服鬼魅、渡化恶僵的风姿,犹在眼前。 众师兄妹相约红尘炼心,自凌霄城一路东去,誓愿斩尽世间不平事的壮语豪言,犹在耳畔… 见江闲神色平静,石笑愚也是怒极,一脚震地,游魂皆散,死气荡绝,一人一棺直飞向天剑山门。 “小南!你死的好惨啊!” 此语一出,灵柩震动不已,好像有什么鬼物要破棺而出。 江闲闻言,灰瞳登时化为一双魔道黑眼,一身魔血沸腾欲燃,周遭林木尽枯,大石崩碎。 只有青石阶,不曾变化丝毫。 石笑愚看着江闲的魔化,放声大笑,张狂不已。 “看到没有,小南!当年他就是以这幅面孔,将你…” “轰” 漆黑石棺,猛然炸裂。 然而,其中并无尸骨肉身,只有一把金色骨剑横空出世,嘶鸣不已。 “石笑愚!你明知,小南不可能有尸首,又何必装模作样,出此下策?” 石笑愚不因棺椁被毁而愤恨,反而笑意更胜。无边的嚣张,配上他那喑哑的笑声,更胜鬼哭狼嚎三分阴森,七分恐怖。 “原来那日,吞噬我心爱的小南血肉的人,真的是你!” 桀桀冷笑不止,石笑愚狰狞的面目,却平添了一分惋惜。 “住口!你根本不配作天剑宗弟子,不配提师弟们,更不配提及小南!” 魔化的黑眼,几乎要流出血来。 江闲与石笑愚,从来没有看懂过彼此。 自幼生活在风吟天地魔宗管辖的城都内,江闲每天以血肉为伴,同罪恶共舞,自诩看透了人间险恶。 可他,从来也没见过,石笑愚这般丧心病狂之人。 师兄妹们,一同修行,一同生活,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五十年之久啊! 人间五十年,已是凡俗一世! 为何,为何能狠心下那般毒手! “吃掉他们的,可是你呀!本来,他们还可以…” 石笑愚再度出言讽刺。 江闲怒从心起,一身魔气自心而出,直冲天际。 九涂之上,魔云又起! 黑蛇自苦寒潭无由而起,似一道黑光,直飞往天剑山门处。 可是论剑山与九涂山,终究相隔数十座山,再是疾如风快如电,终究需要一点时间。 在黑剑未至之前,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肉身已碰撞到一起,以拳脚对拼了百十招。 同是第六境辟宫,使得拳脚均学自天剑宗。 两人战到一处,无胜无负,甚至无伤! 剑修,还得以剑拼胜负决生死。方才的拳脚,充其量只是试探。 黑剑落于江闲之手,黑蛇本想顺着手臂而上,但他右手一振,直接将魔物逼退,重新封回剑内。 一剑横空,直指石笑愚,江闲反将一军,质问道: “为什么要联合尸鬼,为什么要…奸杀小南!” 石笑愚愣在当场,没有言语,抬手一招,弃在一旁的金色骨剑,应声而回。 “噔噔噔” 魔剑与骨剑交接,两人近身僵持,以力争胜。 石笑愚阴险一笑,身子向前倾去,附在江闲耳旁,略带玩味地低声道: “男欢女爱之事,怎么能用奸杀呢?我之所以找来自家尸鬼,是想帮你们啊!” 力不知从何而来,江闲竟一剑,将石笑愚震退十丈之远。 两人分明是不相上下的实力,都是半只脚踏进凝胎境界。江闲能以力相压,实在是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话说我与小南男欢女爱之时,你逃到哪里去了?不会就在现场观摩吧?” 黑光一闪,江闲发狂一般出剑猛砍,完全不讲什么剑术章法。 第二十九章亦浊亦清 学了一辈子剑,嗔极之时,也不过似凡俗之人乱砍一气。 石笑愚冷笑不止,不断出言挑衅,将那晚的几番云雨,一一道出。 金莲,凝脂,金沟…… 玉藕,柔荑,玉峰…… 杨柳腰,蜜桃臀。 菡萏两瓣,桃源一径。 虬龙通潭底,花蕊绕枪头。 莫道一阳指动,却是甘霖欲滴。 玉蚌翕合翻红肉,狂蟒起落卷白流。 落红无情流水难止,赤龙逆斩白虎猖狂。 江闲气的几乎要吐血,一身魔气染赤心,在言语刺激之下失去了所谓的理智。 但是,黑化并不会变强,反而使江闲一生所习之剑,付之东流,焚之一炬。 一通乱砍狂劈,石笑愚剑也无须出,轻施身法,随意徜徉在剑影刃光之间。 想来也是,七年的时间,能改变什么?废物终究还是废物! 听不得两声笑,禁不起一句讥。 金色骨剑轻抬,映在日光之下,竟生出万分肃穆之相。 一剑挥去,日炎万千! 江闲为金焰所逼,回退百丈有余,不敢轻易沾惹骨剑之威。 这日炎附骨一般,任魔头如何挣扎翻腾,也无法摆脱其中灼身之痛。 石笑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右手的重重裹尸布,也被金焰瞬间烧为飞灰,消散在天地之中。 腐烂得不似人手的指掌,紧握金色骨剑,尽展平生所学剑术。 一时间,百十来道不尽相同,却又出自一人之手的剑影,倒林毁山,崩石裂地。 而后,在江闲手足无措,疲于应对之际,百道剑光合而为一,直切其心口。 两人一同拜入天剑宗大魔剑林少风门下,对彼此的命门、剑术路数,简直熟得不能再熟。石笑愚出上百剑,每一剑都直刺江闲命宫之所在,根本没有半点虚招佯攻。 若是寻常时候,江闲恐怕早就躲了。 但这时,他魔气熏心,自废武功,全凭一腔怒火,一片嗔心挥剑。 斑驳剑影流光,都自顾不暇,又何谈堪破百道剑光真实的意图。 百剑归元,凝于一点! 江闲意识模糊,七魄为魔气所侵,没有血肉供奉,哪里有余力还击。 好在黑剑似有灵,自动以身护主,黑光大放,为江闲挡下了大部分剑威。 金色骨剑,一遇黑光,仿佛天生相克一般,竟然威能更胜,不受石笑愚控制,金光大作,日炎再临。 “嘶” 首当其冲的,不是江闲,反而是执剑的石笑愚。 他的右手,登时烧得只剩森森白骨,可即便如此,金光仍不肯止,霎时白骨生炎,化为焦炭。 石笑愚实在吃不住痛,只得右手一振,自行弃剑。 百道剑影,失去骨剑依托、真气支撑,终究是梦幻泡影,立时便止! 这边石笑愚弃骨剑,以周身真气浇灭金焰。 那里江闲通身魔气,被滚滚金焰灼烧殆尽。 黑剑回身护主,无意中激发骨剑暗藏之能,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自七寸蛇首之处,再度断作两截! 多年血肉蕴养,前功尽弃于此! “那个老东西!死了还要阴我一手!” 石笑愚所说的老东西,自然是亡去的先师,大魔剑林少风。 他一边以真气浇金焰,一边咬牙切齿对先师怒骂不止。 此前,林少风仙去之时,传自身骨剑于石笑愚,传毕生所学魔功于江闲。 今日,骨剑金光伤主,魔气噬心伤人。 种种果,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种下。 江闲一身魔气为金焰所化,化时痛苦万分,身心欲焚,万念皆寂。化后,天朗气清,神清气爽。 他抖擞精神,似乎明白了师傅的苦心,一挥剑割开左臂皮肉,任由黑蛇贪食血肉。待得黑蛇身首合一,他便暗合伤口,抬手将黑剑掷回苦寒潭,而后飞身抢过被石笑愚弃之不用的金色骨剑。 形势因此反转。 一人一剑,恰似天成! 石笑愚身上金焰也已熄灭,蹲身于山门一角,凝神聚气,等待时机。 “今日,的确该将一切了结!” 江闲一步踏出,箭也似的,往山门射去,似是使出必杀之剑。 怎料,噔的一声,石笑愚接住了这一剑。 只见他右手往左臂衣袍一伸。 臂骨化剑,脱身而出,直挡江闲骨剑! “哈哈…哈哈哈!老东西以为不传我魔功,我便不会吗?” 一息之间,两人互拼几十剑,竟各有胜负。 “我拜入他门下,就是为了学这魔剑,结果他不传我魔功,反倒整天给我讲些狗屁道理!” 言语之间,尽是石笑愚对先师林少风的愤恨! “我忍了他几十年!临死传我一把骨剑,我还道他终于转性,谁知道他竟在骨剑上动手脚!” 石笑愚体内怨气重重,周身魔气鬼气交错,隐隐有糅合之相。这般邪功,千百年间,恐怕没有能出其右者。 与已有所悟的江闲相战,丝毫不弱,甚至能占得一丝上风。 两人奇招尽出,战在一起,尽显辟宫剑修之威。 九涂各地,金石崩碎,林木断折,房屋倒塌…… 幸好天剑宗长老,早已安排九涂外门迁往山下凌霄城,不然成千上万的外门弟子,恐怕要命丧于此。 “剑山主,这一战谁会赢啊?” 鱼水心随意倚在凌霄城城墙,回望九涂,只见得,时而有黑光闪过,时而金光大作,相隔太远,根本看不清战局细节。 九涂代山主剑仁,灌进几大口凌霄城主柳如风珍藏的一品青玉液,微微朝九涂方向瞥了一眼。 “现在还难分胜负。得看谁先突破到凝胎境界!先突破的,就赢了!” “那后突破的呢?” 鱼水心的无心之语,尽显天真烂漫。 这样的恩怨情仇,哪里会有后突破的人。 前者取意天地、境界突破的一瞬间,另一人就注定要身死魂灭,绝无活路可言! 剑仁虽是这般想,却没有这般说。 万一两人真的前后脚突破了呢?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他摇头苦笑,目光不再向九涂,而是盯着一旁入定运功的风青云。 前些日子,小尘山剑小沐那女娃来看江闲的时候,顺带着给风青云带了一本功法。 而后风青云就一直处于入定的状态,连下山都是剑仁帮忙拎下来的。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九涂山中,师兄弟执剑拼生死。 凌霄城头,风青云引气碎琉璃。 一金一黑,站至各处。 恍惚之间,江闲终于破境。 千里之内,魔云散尽,死气荡绝,天地黯淡,光彩皆失。 只余一片灰雾,遮天蔽日,覆红尘,洗铅华,取意无穷。 “师兄!我有一剑可浊可清,不浊不清,时浊时清,亦浊亦清。你可敢接?” 第三十章师兄的心思,你别猜! 石笑愚忍俊不禁,笑声响彻云霄,回荡于群山万壑之间。 他属实没想到,江闲憋了这么些天,就憋出了这。 黑不黑,白不白,灰雾朦胧,烟云渺茫! 竟还美其名曰,可浊可清,不浊不清,时浊时清,亦浊亦清! 不过,是尘埃罢了! “哈哈哈哈!江、江师弟啊!怪不得那个老东西不喜欢我,还是极不情愿地立我为大师兄!你自己说说,就你这个废物,能成什么大事?破境到凝胎境界,居然凝的是一道灰气!灰气!” 石笑愚笑得肚子都疼了,要不是时刻提防着江闲偷袭,他一定会笑得满地打滚,半天起不了身! 林少风啊林少风!你一身魔功,就传给这么个废物!真不如带到地下算了! “师弟啊!你还是天真呐!这个时候,就应该趁我之危,拿那道灰…不,拿那道屁来伤我!不然,你怎么赢我啊!就靠你犯傻,就靠你懦弱,就靠你眼睁睁看着我与小南行那云雨之事吗?” 江闲神色淡然,闻言心态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只道石笑愚在垂死挣扎,继续着最后的疯狂。 他以为自己破境凝胎,终于占据了主动; 他以为高石笑愚一个境界,便能够看透这位师兄的心思; 他以为石笑愚仍在第二层,而自己看透了师傅的心意,已顺利悟到第三层。 却不知道,与石笑愚相比,他的心思,永远都只能留在地下。 区别只在于,究竟是地下十八层,还是地下一层! 江闲那点心思,连爬到地面的资格都没有! “七年前你虐杀同门,奸杀小南!可是,我与你不同,今日会给你一个痛快,让你尝尝一剑封喉的滋味!” 剑光四溢,一剑抵于脖颈之上。 只可惜,此剑并非什么亦清亦浊的灰气,而是石笑愚左手臂骨所化的骨剑。 脖颈,自然也不会是石笑愚的脖颈,而是江闲的脖颈。 石笑愚竟然也破境了? 不,不对! 他的剑宫稳固,剑胎似有真形,恐怕早几年便已迈入此境! 先前只是特意自降一境,陪江闲与天剑宗长老山主“玩耍”。 石笑愚用剑身轻拍,江闲那震惊不已的脸庞,就像在逗自家魂奴尸仆一般。 “你不会真以为,我单凭一则市井流言,就敢兴冲冲回来吧?你不会以为,我像你这般天真吧?不会吧不会吧?” 江闲一脸不可置信,话几次都嘴边,都没有说出口。仔细想想,如果没有充足的把握,这个人怎么可能轻易回来呢? 七年前,他可是一直伪装,直到天剑宗一行八人,脱离大剑关庇佑的范围,深入万里迷林,才以极为隐蔽的术法唤来自家尸鬼袭击的。 甚至,尸鬼群来袭之际,石笑愚都没有立即露出狐狸尾巴,而是待众人力竭气枯,快要退至迷林之外时,才暴露本来面目! 五名外门师弟师妹,瞬间身死。 小南与他,剑宫毁损,重伤难愈,决定分头逃亡… “那晚,其实我知道你就在附近。所以才故意与小南共赴巫山云雨,想以此激你显身。不成想,你这个缩头乌龟,用的居然是魔隐功!” 魔隐之功,经大魔剑林少风改进之后,更胜玄门 正法天元龟息诀三分,能够将一身魔躯隐于天地之气当中。 施术之人,三到三十三个时辰内,无形无影,无色无相。 当然,如果只有这些好处,那改良后的魔隐之功,不是不传之术,也得是人间一品法。 坏就坏在,此魔隐功,施展期间,一身修为全无。 所以,江闲若没逃走,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还有你就从来没想过,那春宵一刻,我为何中途离开?” 江闲面如死灰,忆起往昔种种,只有恨意滔天,根本记不清石笑愚为何要走。 “因为,我的血魔化身?” “还有,我为什么要残害同门?” 江闲目光呆滞,脑袋空空如也,根本想不出原因。他不明白,为什么一道修行五十年,要如此狠毒,以至于要虐杀奸杀! “因为,你变态。” 石笑愚听言,没有愤怒,反而哑然一笑。 他自知,自己的行为在江闲眼中,在除希夷天地之外的四座天地中,都不是很讨喜。 但在希夷天地中,却另有说法。 不过,这不是他要下手的动机。他并没有那么好心,愿意特意出手救同门于苦难之中… “你以为那个老东西,自风吟天地魔宗辖界,投身青莲天地天剑宗。就只有青莲诸宗不乐意?你是不是离风吟天地太久了?” 豁然开朗,江闲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来,他的一生,从来没有逃离出魔宗的指爪! “魔宗不想魔功泄露于正道诸宗,又想得到师傅改良和自创的功法!” “师傅死了,魔功尽传于我!他们要抓我回魔门!” “情急之下,我施展出血魔化身神通和魔隐之功!” “结果你不通魔功,为激我显身,奸杀小南!” “你之所以离去,是因为我的血魔化身,被你们发现了踪迹!” “小南死后,魂魄未散,不愿被你得了尸魂再受百般羞辱,才求我吞其魂食其血肉…” 石笑愚看着糊涂了一辈子的江闲,实在是哭笑不得。 如果江闲不接受老东西那套道理,老老实实吞噬血肉修习魔功,根本不会弱于自己,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求不得。 如果江闲红尘炼心,不想什么荡尽天下不平事,就在山下凌霄城随便走一遭,魔宗即使想动手,也没有那般容易。不然老东西何至于枯坐天剑宗上百年,始终不敢出山门一步? 如果江闲正常点,像个正常风吟天地的魔修,那老东西必不会将毕生功法传之于他,也就不会有后面的狗血故事…… 可惜,废物始终都是废物! 每一步,都是随意落子!每一步,都没有走对过! 似江闲这等废物,根本就是用千万世的轮回,换一世的好运势。 “师弟!如果这七年,你肯用心研修魔功,吞噬血肉,定会与我一样早早突破!明明生来是魔,何必抛却本性,装模做样呢?” 魔修,吞噬血肉横炼魔躯,即可变强,在大罗天之下,最是容易速成。 石笑愚当年拜师林少风,以为最多十余年,就能学成一身魔功归去。结果花了几十年,一门上三品魔功都没有学到! 江闲几十年功夫,习得一身魔功,如果愿意吞噬血肉祭炼己身,早早便破辟宫之境,成为剑道小宗师了。何苦有今日这般苦斗挣扎! 石笑愚转头看向山下的凌霄城,千里万里的尘雾,根本阻不了他的眼。 那里还没有布置妥当。自己还是得在台前表演,陪这群废物玩耍! 第三十一章终是金光闪了眼 石笑愚转过头来,又继续俯身与江闲调笑。 在观战的所有人眼中,他此时的模样,活像一个嘴杂话多的大反派。 观战诸方修行者,皆是揪心不已,恨不得自己上场将石笑愚一耳刮子打翻在地。 可惜,局势很不明朗,观战之人贸然出手,恐怕要落得与魔同道的骂名,为青莲诸宗所追杀。 二人名义上,还是属于天剑宗弟子。 但天剑宗高层,完全不想插手此间纷斗,宁愿牺牲九涂外门,也不愿理会他二人半分。 反正,外门就是用来糟蹋的,尽管毁尽管砍,大不了重建便是。只要不闹到其余七十一山,怎么作践九涂都没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只能坐等江闲一通爆发,再次逆转战局! 远处观战的众人如何想,石笑愚不知道,也完全不在乎。 他现在,仍在开动脑筋,想着怎么多拖一会儿时间。 江闲,实在是太弱了。真要他动用全力,恐怕一剑,不! 恐怕半剑,就能要了江闲的小命! 忽然一念自心头冒起,实在是灵光乍现,真似神来一笔! 一剑划在自己小腿上,几滴黑血滚落于尘埃之中,无数血腥味自天地间蔓延开来,石笑愚语气嘲讽,幽幽道: “不要压抑自己的魔性!食血肉,吞魂魄,这是多么诱人的事啊!” 不单以言语相激,石笑愚持骨剑挑起一滴滚烫的黑血,直直地递送到江闲嘴边,生怕他看不见嗅不着吃不到! 江闲炼得一身魔躯,修得一身魔功,虽然凝得是一道灰气,可终究是入魔之人! 寻常时候,不见血肉,不闻荤腥,也就罢了。 如今血腥味浓重,滚烫得血液就在嘴边,一双黑眸无由而出,目空一切,眼里只有血与肉。 命也不要一样,江闲魔心再起,直直地就要去吸那一口黑血。 不是江闲太无用,只是石笑愚太狡猾! 这几滴血,可不是寻常血液,而是凝练许久的魔血精魄。于魔修而言,真是美味佳肴,天地难得之珍馐! 那群山也遮不住的血腥味,更是他从尸山血海中取得的血意剑胎之一角! 远在小尘山入定修行的剑小沐,此刻也是美目一闪,直接破功…… 江闲吸了剑上一滴血,还未满足,登时匍匐在地,头伏在地上,舔舐洒落在地的其余几滴魔血精魄。 石笑愚向下瞥了一眼,白眼翻得老高。这是多久没吞魂食肉了?就这种东西,给他亿万万次机会,也不过是条摇尾乞怜的弱犬! 地上那条魔犬似的东西,吞血入腹,炼化了这魔血精魄,总算是令破境之剑宫,凝胎之形稳固了些许,境界也有所提升。 只是他自七年前那事之后,便再也没吞过血肉,得了部分血肉,也不能完全满足刚刚破境的魔躯。 于是,魔心再染,魔性不减!依旧如先前那般,狂攻一气,只为石笑愚腿上的血肉。 石笑愚执臂骨骨剑,随手几下便荡开了不成章法的灰剑,嘴上依然说着些讥讽的话语。 不过他知道,此刻的江闲一心只有血肉,根本就听不见那些讥笑。 他的话,是说给观战的诸方势力听的。 他的戏,是演给注目此间的正道看的。 他的任务,就是掩人耳目,声东击西。 他要等的,便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至于江闲这个狗一样的东西,究竟该说是玩偶,还是一直闲置不用的棋子呢? 石笑愚心思全不在剑上,嘴上说些拉仇恨的话儿,一心只在那些谋划上。 纵是如此,江闲仍然不能伤他分毫。 几番无聊的打斗过后,九涂山上上下下,已是毁的毁,塌的塌。 不过,石笑愚也不敢太过分,始终没有再将战火引至天剑宗山门处。 忽然,石笑愚心神大定,目露精芒,仿佛堪破无边灰雾,直指山下凌霄城。 魔宗的人,终于安顿好了! “师弟!你安心去吧,来世……” 金光朗朗,乾坤照尽! 千里万里的灰雾,登时不见了踪影! 凌霄城头,金柱乍现,天地似有应,降十万金剑! 石笑愚双目紧盯凌霄城,见如此异象,心下大骇,不知是福是祸。 金剑斩不详,诛邪魔。 其心不正,其身不详,其法为邪,其道为魔……十万金剑,焉能不斩! 漫天金光,三分入其眼,穿其身,破其法,直指其心,魔功尽坏! 本来凭他的道行,根本不致多年修为一朝丧。 只怪他太在意凌霄城,时刻留心山下,金光大放之际,竟还窥伺其源! 城中多妖魔,金剑本不该舍近求远,飞至九涂。 但人要作死,天不能不收! 万剑归心,实在不冤! 石笑愚怔怔不得动,金光溢出皮肉,似乎随时要炸裂一般。 魔气染心的江闲,经这金光一刺,染心之魔散于天地,一片赤心归于己身! 立时便回复神智,见石笑愚金光贯体,也不犹豫。 集万千金光与一身魔气,合于灰气剑胎之上。 一剑递去,石笑愚全身金光宣泄有口,霎时间化作一团血雾,消散于九涂山上。 “石笑愚”身死魂灭,可是石笑愚毫发无伤。 “竟然,是血魔化身吗?” 纵是挥剑相向的仇敌,江闲也不得不佩服石笑愚,只用短短七年的时间,便超过了他几十年苦修的魔功! 江闲一直引以为傲的血魔化身神通,他竟然都能悟得! 本以为,一切都将在这一剑结束;不成想,故事远远没有落幕…… 希夷天地内,石笑愚真身显露,手握一樽血酒,眼中精芒尽露,仿佛能堪破一切。 “魔宗的人安排妥当了。如果我的血魔化身,半天之内没有回应,就帮我灭去他的魂魄,我不想留下任何把柄。”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天底下的事情,终究太过无趣! 石笑愚摇了摇头,便欲起身离去,再于尸山血海之间修习魔功。 “已经不需要了,血魔化身的分魂之灯已熄。” 接引阴差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魂魄,只是说出了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石笑愚却停下脚步,品了品酒樽中的鲜血。 “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却是问倒接引阴差了。他能感受到那惶惶天威,却不能以言语道出。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不可说? “天要其死,不得不死。” …… 天生万物,从来无情,哪里会在乎一个小小的血魔化身。 他只是不该窥伺风青云而已。 这一日,风青云以碎琉璃之法,碎去顶上金莲,构真气金球,成通幽极境,引天降金剑! 水到而渠成,刃利而剑出。 风青云,步入剑修第三境,洗髓之境。 第三十二章红尘俗事,实在有趣 九涂山下,凌霄城外。 风尘四起,硝烟未尽。 一个愚蠢的可怜人,在群狼环伺之下,缓缓从山野之间漫步远去。 他这一路,不知落脚何处,不知去向何方,不知有无归途。 他这一路,必是道阻且艰,必是血雨腥风,必是凶多吉少。 天剑宗终究不是无情之地,有意留他,与天下诸宗辩上一辩。 可是,他苦笑着拒绝了。 自逐天剑宗,为的是什么呢? 江闲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明明可以学师傅那般枯坐百年,自缚手脚于七十二山,从此远离魔宗指爪。 可是,他不愿如此。 也许,他能活着,全是机缘巧合。 也许,他的一生,都在魔宗掌中。 可是,经历种种之后,最快乐的时光,还是与小南、与师弟师妹,一同游历天下,荡尽天下不平事的短短三年。 人活一世,究竟为了什么? 修行几十年,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江闲想不通,求诸剑典功法,也得不到答案。 于是,他终于明白,为何天剑宗要定下红尘炼心一事。 终于明白,为什么天剑宗弟子总要去世俗走一遭。 终于明白,十年红尘炼心之后,为何天剑宗弟子总会十不存一。 红尘炼心心未了。 江闲这颗人间之心,按捺不下去,终究修不成仙,不如早些离去。 暗处,一双双怒目毫无隐藏,似乎与江闲是不共戴天之敌。 远处,一道道杀气凌空而起,誓要屠灭这贪食血肉的人魔。 这一段路,注定有许多人陪他一齐走,可惜大多数都不会很友好。 江闲,坦然前行,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他为什么要走哩,不是都打赢了吗?长老山主们,也都说可以留他啊!” 鱼水心举着铁签子,嘴里嚼着烤鱼,心思都在吃上,哪里有心力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 旁边的田不凡,见签子又光了,急忙再烤上几条山涧灵鱼,生怕惹鱼水心这个姑奶奶不高兴,又得加练。 “害!凝胎境界,剑修第七境,好歹是个小宗师!大概是生了开宗立派的念头,想自立门户闯出一片天地。” 他一边翻动签子,避免鱼肉烤焦,另一边瞎说一气,反正也不用负什么责任。 “啪嗒”几声,又几条灵鱼被随意扔到地上。田不凡五官拧成一团,像极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怎么这么多灵鱼?活这么些年,拢共也没见过几个野生的灵物,今天属实涨见识! 风青云一转眼的功夫,又捉来几条带有灵气的大鱼,估摸着够吃了,也就随意坐下。 “江闲之所以要走,可能是不想拖累天剑宗。他能说服天剑宗长老山主,可不一定能说服天下人。毕竟,天下之人只听的到,他们想听的东西。” 风青云也不过是一家之言。真正的原因,连江闲自己都还想不透。 “别在城外闲逛,这几日来凌霄城的人太多了。鱼龙混杂,在城内也不要大意。吃完赶紧回去,我还有事交代。” 剑仁站在一旁,撇着嘴望着满地的灵鱼残骨,除了不解还是不解,一时间竟连酒都忘了喝。 “呵呵呵!吃!” 满嘴的鱼肉,弄得鱼水心实在不好说话。只能简简单单递给剑仁两签子鱼,说了一个口齿不清的“吃”字。 不解归不解,该吃还得吃。下酒之物,多多益善! 几人吃吃喝喝,闹了一阵,终于还是结束了野炊的时光,一齐回凌霄城去。 凌霄城内,居十万民,四周乡民不计其数。 白日里坊市热闹非凡,十多丈宽的大道,摆满了小摊铺子,经常是挤得水泄不通,人马难行。 往日里,其实也没有这么多人与物,只是临近青莲天地十年一次的鱼龙之会,难免会多些行脚商人、剑道修行者等。 凌霄城的百姓,也不嫌麻烦,反而觉得与有荣焉! 青莲天地一百八十城,就数凌霄城举办鱼龙会的次数最多! 当然,之所以常在这里举办,并不是凌霄城有多厉害,而是附近山上的天剑宗实力强盛。 这片天地有史以来,好像天剑宗就一直是天下第一剑修宗门。 第二轮流做,第一近三万年来,还真没有变过。 “啊~凌霄城比山里好玩多了!不管来几次,都有新鲜玩意儿!” 鱼水心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着实令同行的天剑宗人难堪。 怎么说也是山中的修行者,怎么能羡慕山下这些无聊的小玩意呢! 剑仁想喝止鱼水心丢天剑宗脸面的行为,可是一想到这女娃嘴那么甜,那么善解人意,便算了。 人嘛,总能有些缺点。 不然全跟白无垢似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强词夺理,得理不饶人,人见人怕…这个世界,就太无趣了! “少侠!看您年纪轻轻,便早生华发。不如试试我家秘制的天灵膏,内含千年何首乌、万年玄龟甲……包您三日不再发如雪,五日少年再重来……” 一个摆摊的小贩,捧着几盒膏药就凑上前来,开始单独向剑仁介绍自家秘制的灵膏灵药。 这个小摊贩的说辞,确实很吸引剑仁。别看他一头白发,但他的实际年纪,只有三十六岁! 之所以“少年”白头,实在是所修习剑诀功法过刚过强,伤及己身。 剑仁停步不前,风青云等人只得陪他驻足…… “这些东西没用的,除非你散功重修,不然注定白头。” 在小贩的几番说辞之下,剑仁恨不得把自己的灵石袋子掏空,全部换成那些所谓的天灵膏、黑首药。 相比鱼水心的游刃有余,剑仁这种大傻个冤大头,才更让众人觉得难堪。 风青云这一席话,不知劝了多少次,但剑仁一而再,再而三的掏灵石袋,甚至还买了不少不相干的小东西。 “试试嘛!灵石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换个安心,不知道多划算!诶~这就是你们这段时间,落脚的地方!” 元十三巷子前,众人驻足难行。 “我们在凌霄城的住处,竟然在这嘛!这可太有趣了!” “咦~简直腌臜了我的眼睛!” 元十三巷,凌霄城有名的烟花巷子,不知多少风流韵事藏匿其间。 各家楼阁,自有特色,红楼贵,清楼雅…… 夜夜笙歌,日日欢饮,时时有娇声,处处听艳语…… 各家的小厮舞女,更是当街揽客,生怕被别家抢了熟客,害了新人! 第三十三章山有魔兮城有妖 “这个,嗯~红尘俗事多纷扰!山上山下,都是修行!既然要修行,自然要往最能得修行的地方去!这元十三巷子,我个人觉得是最适合磨砺心性的……” 剑仁刚欲义正言辞,要与身后的外门说一番人间大道理,不成想竟有几个风尘女子主动勾搭上来,动作亲昵,言语间尽显狐媚。 “四端大爷~您有一阵子没来红楼玩了,奴家都想死您了!” “您可别听她的,就前两日,我隔着院墙都听着她在那,好哥哥好哥哥地喊!真要玩,还得来清楼,清吟妹子自去年一响贪欢后,心里可一直念着您,想着您呢!” “一群庸脂俗粉!论美貌,论才能,哪家的姑娘能胜过我楚馆的姐儿们?” “你个小丫头片子,退一边去!什么楚馆秦楼,巴不得个个作那清倌人,去个十次八次,连个小手都摸不着!哪有我潇湘馆的妹妹,通人情懂世故,知晓那些个房中术!” 几个姐姐妹妹一齐发声,莺声燕语一片,不是吹捧自家姐妹,就是埋汰别家院子的骚蹄子女猱儿。 不光嘴上用功,玉指柔荑胸脯腰肢娇臀美足,没有一处是不往剑仁身上蹭的,就连衣衫内的香风,也跟得了命令似的,直往男人身上扑去。 一时间,莺莺燕燕,如兰似麝,香风阵阵,娇声靡靡。 这时候,说什么大道理,身后众人也不可能信了。于是,剑仁只得苦笑不止,不断将殷勤女子们往别处推去。 不动不要紧,一推准出事。 这些娇滴滴的人儿,看着柔弱无力,一推却更来劲了! “诶呀!人家的酥胸,都被你弄疼了!” “我就喜欢你这么用力!” “真是猴急!这里人多眼杂,怎么好施展功夫!” …… 鱼水心的小脸和脖颈,已红得要滴出血似的。她早早便低下头,不敢看眼前穿着清凉的女人们。 不成想单听她们说的话,竟更加刺激。 剑仁身后的外门弟子们,则是心思忐忑,有口难言。 一方面,剑仁的苦笑与推搡,在他们眼中,无疑成了淫笑与暧昧;剑代山主妥妥地,成为了他们心中最鄙视的那类人。 另一方面,众外门自幼习剑,不知保持了多少年的童子身,只为灵气不泄,锤炼己身…… “太有伤风化了!我宁愿被勾搭的人是我……” 短短一条小巷子,一行人,走了得有两个时辰。 期间,不断有风尘女子,与剑仁缠绵暧昧,调情勾搭。 两个时辰,还得是剑仁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不然走到日落天黑,银月高悬,也逃不出那些女子的手掌心! “大家不要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十年红尘炼心,多多少少会沾惹些花花草草!不过,我这都是为了修行,修行!最终我不还是脱身红尘外,归于七十二山吗?” 一番富含说教意味的长篇大论之后,剑仁终于带着外门众人,来到了隐藏在风尘之中的外门居处。 “大客栈?” 客栈名字敞亮非常,一如客栈内里,就一个字形容——大! 推门而入,妖风阵阵! 有妖气! 风青云一只脚刚踏入,便感受到两股磅礴的妖物气息! 与剑仁对视一眼,不知他此番安排,却是何意。 剑仁也是满脸狐疑,怎么好好的客栈,这么重的妖气? “李小二!客栈咋回事?老板娘把店盘出去了?” 一旁招待贵客的小二,急忙上前迎客,见来了这么多客人,顿时脸上堆满了恳切的笑容! “四端馆主,您又来了?老板娘说如果你找她的话,她就不在!” 李小二躬身弯腰,满是殷勤之意,但言语之间,又令剑仁十分尴尬。 “你…你们客栈最近是不是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这些世俗之人不会修行,自然感应不到这丝毫不加掩饰的浓重妖气。但是妖族习性与人族不同,难免会露出一些马脚,为世人所察觉。 李小二被说中了心事,一下子俯身低吟,招呼剑仁与风青云等人附耳,像是要说出什么大事来。 “你!你们最奇怪!这也是老板娘亲口说的!不过她不让我跟你说,怕你又赖她的酒钱!但我觉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一番交流未果,剑仁东张西望,也没有看出什么猫腻。虽然妖气瘆人,但客栈内愣是瞧不出妖物来。 而且一出客栈妖气就散于无形,总让人觉得事有蹊跷! 天剑宗背靠十万大山,周遭有些妖物,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要不吃人害人,其实也无伤大雅,甚至在久远年代以前,天剑宗七十二山还招过妖族弟子。 只是近些年,再没有听说过。 “近些日子,有没有出过诡异的杀人事件?” 风青云见剑仁探查无果,直接切中其中要害,道出妖怪过处常有之事。 客栈内充斥的妖气,始终难以散去,想必两个妖类聚居此间为时不短。如此猖狂而不隐匿己身,想必食人吃肉,是不会少的。 谁知,结果恰恰相反! “那倒没有!最近凌霄城内生意红火,城主派了不少兵卫巡查,莫说杀人越获,连街头打闹都少些!” 这就很奇怪了。妖气浓郁,不像是假,怎会没有无故死人的事件呢?风青云百思不得其解,连伪装都懒得伪装的妖怪,不可能会忍住不吃人的。 左探右问,也没有结果。 也许妖物早有感应,先行离客栈而去?又或者是在天剑宗脚下,不敢杀人取乐? 风青云不太确定,但目前的情形,确实是只闻有妖气,不见有妖物! 剑仁是个洒脱随意之人,未见着妖怪,转念一想,也就罢了,不再细究。外门那么多人,折在这一些,也当不得什么事。 随即安排众外门住下,却把风青云鱼水心支开,带到大客栈隔壁的一家剑馆。 “四端剑馆?” “这是风青云你的住处,也是我过去红尘炼心时,在山下开的剑馆!” 掀开带有“四端”两个大字的门帘布,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外门弟子的一堆杂物,其次是在地下推牌九赌大小的剑馆弟子。 剑仁一皱眉,也没说些什么,就先哐哐敲了两下门柱。 “师傅,您可回来了?” 屋内十余个精神小伙,一拥而上,好像见到了大救星一般。 三个两个杂七杂八的,又哭又闹,比先前那群莺莺燕燕,还要闹腾不少。 第三十四章人间多无赖 本以为剑仁会一掌将他们呼开,没想到一向没心肝的他,反而将众小伙护在怀中,好似一个护住鸡仔的雄鸡。 眼里满是疼惜,甚至还有泪水打转。 鱼水心惊恐地拉了拉风青云的衣角,踮起脚尖,附在他耳朵旁,一手掩住唇齿,小声说道: “他现在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方才那些个姑娘,都没见他这样…” 这一番脑洞,仔细一想,还真有些道理。所谓红尘炼心,很可能会炼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 风青云既不好男色,也不好女色,心里只有一剑,听得鱼水心许多猜测,也没有太多想法。 他知道剑仁怕白无垢,而白无垢又因为种种原因,会保自己。 所以,剑仁绝对不敢动自己。 至于男风女风,通通不如剑风! 鱼水心要是知道风青云所想,非得把他的脑壳撬开,往里边浇上一瓢弱水,放下一滴珠泪。 众人聚处,任鱼水心再怎么小声遮掩,剑仁仍是听得仔仔细细,转头看了小丫头一眼。 本来还同意留她在山下玩一阵子,现在看来,还得让她回山上闷几天,才能知道好歹。 师徒两三年不见,既有感怀之悲,又有重逢之喜。众人哭着离去,将风青云二人完全晾在剑馆内。 一群小伙,闹了半晌,又是拉剑仁喝酒,又是跟他一齐逛花楼,仿佛回到了从前时光。 另一边,鱼水心也撺掇着风青云去街上逛逛。 风青云破境洗髓,身心舒爽,也乐得游憩一番。 而且洗髓境修行,还得备些药液浴身,如今凌霄城内,小摊贩甚多,没准能捡漏淘到一些灵气充沛的药草。 两人正要出剑馆大门,鱼水心又退回馆内,在风青云那些杂物里哗啦几下,翻出了武炼甲和寒玉剑,转眼就换到了身上。 出门逛街,先整一身行头。 不然,这烟花密集之地,鱼水心一个小妮子,难免被不长眼的登徒子盯上。 “你还想的挺周全。” “那是!我这身装束,不脱衣服,去花楼喝喝酒都不会暴露!” “那,就去花楼吧。” “不行!我只是说说而已!” …… 鱼水心只是说说而已,风青云也是说说而已。 逛花楼,于他而言,太耗时间了。 短短几个时辰,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要花几天时间的话,显然不如修行来得畅快。 更何况,还带着鱼水心呢,总不能把她晾在一旁。 临近日落时分,大街小巷的生意、交易,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更加红火。 穿行元十三巷子之中,任二人身手了得,修行日久,脚力惊人,在久经沙场的姐姐妹妹手中,还只是两个雏儿罢了。 闷着头走出巷口,衣衫怕是能抖出三斗香粉来。 风青云毕竟修为更深,身法更胜一筹,一趟下来沾衣不沾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都好着呢。 但鱼水心就惨了,一身武炼甲,英气逼人,险些被巷里的老货给拔走。手脚脸腰,哪哪都被揽客的姑娘们摸了个遍,恼得她都想运气力,使寒光剑打人了。 “你这张脸,就像是喝了千斤酒一般,红到血肉模糊。” 风青云调侃一下,无伤大雅。 鱼水心满脸娇羞,急忙用两手遮脸,只留下一对水灵的大眼睛视物。 “别说了,别说了!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我要玩个痛快!” 再上街时,好似又换了一波小贩。 白天就像是小打小闹一般,尽是些骗傻子哄孩子的玩意儿,没有一点凌霄古城的氛围。 黄昏过后,华灯初上。 夜市一开,各家酒楼,小菜炒起,香气满溢,直馋得楼外游人合手抚饥肠。 更有美姬当垆卖酒,将那浊酒置在炉子上一热,酒香似天外尤物,直勾得好酒之徒神魂颠倒,酩酊大醉。 花车过,楼船止。 痴男怨女树下交欢,郎情妾意楼上缠绵。 行人道旁,各色小食夜宵,唯恐不能将吃货钱袋掏空。 更有当街卖艺者,杂耍百戏,刀剑枪舞,一时好不热闹,没钱的捧个人场,结果处处是人场。 烟火,彩灯,琉璃,明珠…凌霄之城,何时有夜色? 吆喝叫卖,游人嬉闹,酒徒喧嚣,美人娇嗔…声声入耳句句入心。 仔细听去,又有横笛竖萧,七弦琴,十三筝,山间老嗓,水中小调…各有韵味,和而如婆娑天籁,分则是人间清乐。 不过此间之乐,多是人间欢愉。 真要见识修行之乐,还得看凌霄大道。 各色异人齐至于此,修行者遍地皆是。所摆摊面,灵草药玄铁石,仿制神兵残破功法,应有尽有。 更有擂台比试,看相算卦,比武招亲? “风哥哥,我们去比武招亲那边看看!” 风青云刚在几个不识货的摊主那里,采买了几株大药几十株小灵根,便被鱼水心急急拉走。 得了几株大药,他也就心满意足。 毕竟薅羊毛不能紧赶一只薅,也不能一天就薅完,不然第二天就没有羊毛薅了。 捡漏这事,讲究的是一个可持续! 鱼水心指路,风青云开道。 天剑宗弟子,相比于许多山下散修而言,还是要强悍不少的。 两人凭身法根骨,愣是直接挤到了最前排的位置。 抬头而望! 只见,台上三男相斗,共争美人。 两人联手对抗一人,尤未占得上风。 细细看去,原来是境界压制。 两人初入通幽,而另一个则通幽许久,血脉曲起似蟒蛇,已有小成之相。 三人两方,剑法平平。 这场比试,于风青云而言,寡淡如水,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要说有什么蹊跷,大概便是一人那方处处留力,看来是不想伤了对方那名锦袍男子。 可二人夹攻甚是无赖,处处下狠手,攻下三路,简直是杀人不成,便让对手断子绝孙。 一旁有些见识的路人,也是不由叹道: “黄家少爷,这不是玩赖嘛?明知对方不敢伤他,偏偏要把自己送上去挨剑!” “那人也是个怂包软蛋,要我直接一剑给他捅穿咯!” “你不要命了,在凌霄城内,敢惹黄家!” “啧啧,那美人嫩得出水,娇得似花,要能尝尝滋味,管他黄家王家的!” …… 第三十五章女儿身,男儿意! 风青云一心看剑,倒是忘了这比武招亲的女主角。 急张目去寻,却见擂台一角,一老一少正笑看台上台下。 老的,恐怕是主持擂台的长者;少的,无疑是那招亲的少女。 那少女心思好像不在三人比试之上,一双媚眼如丝,勾人上台搭救; 梨涡频起,嘴角不扬反作愁容,皮笑肉不笑,大概便是这般; 一身梳妆打扮,不似青莲天地女子,满头珠钗似孔雀开屏,周身金银饰夜光珠,亮得晃人眼,迷人魂; 归结下来,风青云就一个感觉,姿容倾国,祸害众生! 正当他这般想时,台上的女子似有感应,也笑嘻嘻地朝他望来,妄图令台上再添一名怜香惜玉之人。 可惜,风青云天生剑心,一心求剑,不吃女子这套。 台下的其他修行者和好事者,倒是想一亲芳泽,但要么是实力不够,不敢上台献丑,怕偷香不成,反折了蜡样银枪; 要么是忌惮地头蛇的势力,不愿上台争斗,怕窃玉成功,反害了自家性命。 台上台下,一时间,只能看着三个通幽小子,在那里比划来比划去。 通幽境界,气力终究有穷时! 台上布衣少年,见对方二人气力不济,俨然有力竭气衰之相,急忙使出看家的剑法。 两剑伤及对方家仆的手与肩,震散其全身气力; 一剑架在黄家少爷的脖颈上,根本不敢向前一分,甚至还缓缓往后收手,生怕这个无赖向前凑来。 胜负已分! 布衣少年挽花收剑,合拳施礼,朗声道了一句:“承让!” 台下众人,也是捧场,甭管这场对决精彩与否,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喝彩称妙! 风青云在台下,眉头紧蹙,完全不知道这场对决妙在何处! 不料,台上又出事端。 布衣少年,显然低估了黄家少爷的险恶用心和谜一般地对女色的执着。 他径自走向擂台一角的老翁与少女,心中满是欢喜,竟忘了防备身后。 身后,黄家少爷不堪败北之辱,不愿被人“横刀夺爱”,家传的黄门剑术出手。 一剑刺出,一化为三,三再分三,似有九剑同出,分攻上下三路及执剑之腕臂肩! 台下众人见状,大呼不好。 布衣少年听得此语,感应到身后浓重的杀意、剑风,再想出剑回击,已是不切实际。只得错步旋身,急忙施展所学身法,妄图躲过九剑。 黄门剑术,究竟是世家家传之法,在中三品剑法之中,已是不俗,怎能让其轻易躲过? 黄门九剑如猛兽扑食,紧追不止,未见鲜血,更是要脱手而出,直取布衣少年。 避无可避,布衣少年强以剑鞘护住周身要害! “呲呲呲!” 腿、腹、肩三处,各被戳出一个洞来,霎时间血流不止,鲜血淋漓! 布衣少年受伤倒地,再难起身。 黄家少爷力竭气衰,也未补刀下狠手,只是朝地下的少年吐了两口唾沫,对那布衣满是不屑! 围观众人哗然,皆是哀叹不已,却没一个人出来主持公道,说些打抱不平的话。 “叹什么气,叹什么气?黄少我今日比武得胜,娶得美娇娘,哪个在叹气,哪个说不好!是不是要我帮你送终!” 黄家少爷力虽竭,背后的势力却没有丝毫损伤,还是得以世家压人。他满脸奸笑,直奔美娇娘身侧,巴不得当着众人的面,将其就地正法,以展男儿雄风! 好在老汉一步踏出,挡在女儿身前,紧握黄家恶霸的双手,不让他对少女毛手毛脚,这才没让他的奸计得逞。 台下一些软骨头狗腿子,见此事已成定局,立刻冒出头来,拐弯抹角替恶人说话。 “擂台比剑,生死赌斗,见血方为胜!” “有理有理!这黄家少爷,仍有一战之力,也未出言投降,确是那布衣之徒太过狂妄,竟敢小觑黄少!” “黄少是何等的天资,那狂徒也是大胆,竟敢露出脊背这么大的破绽!焉有不败之理?” “黄门剑术果然非凡!以弱胜强,堪为上三品剑法!” …… 吹捧声一阵接着一阵,渐渐盖过了惋惜哀叹之声。 若是有不知来龙去脉的前来,恐怕还真以为黄家少爷使出了什么惊人剑法,于电光火石之间,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局势这般发展,却让鱼水心急得直跳脚! “风哥哥,快想想办法救她!那个姓黄的恶霸,太无耻了!” 风青云一脸淡然,丝毫提不起兴趣,既然摆下这等随意定终身的擂台,就应当料想到有发生这种恶霸抢亲的戏码。 “这可是比武招亲,我上去若是胜了,可要负责任的。” 不管心里有何想法,风青云总能以各种清奇的角度,想方设法捉弄鱼水心,仿佛人间至乐不过如此! 鱼水心听得这般话,哪还敢让风青云上擂台,急摆手作罢,拦在他身前,唯恐他要打抱不平,飞身而上。 可是,心里还是很气! 她猛吸一口气,大脑疯狂运转,而后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未等风青云有所动作,鱼水心自己反而踏步轻身,运气于足,一跃而起,稳步落于擂台之上。 强提一气至胸腹,作男儿粗犷之声: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得到你这恶霸插足!” 一言未止,鱼水心急拔剑相向,以求占得先机!散华对通幽,还是有些凶险,她自不会轻敌! 寒光一闪,周围灯火尽熄。 一时间,凌霄大道独这一处昏暗难明! 沉鱼剑法起手,不用一丝一毫强劲,虚领顶劲,手如三春杨柳,步如风摆荷叶。 依着灯火熄灭之前的方位,陡然一砍,似龙女挥袖,又如素女拂尘。 “咦!” 鱼水心自忖,步法不慢,方位也未记茬,怎么这一剑砍去,像是斩空了一般? 乌云遮月,群星辟易。 漆黑的夜色之下,眼前的恶霸少爷,好似凭空消失一样。 她心下慌张,忙以剑舞护身,害怕那人在暗处偷袭。 “跃空剑雨,飞流直下!” 嘈杂声中,两句剑诀入耳,鱼水心一听,便知是风青云的声音。 当下毫不犹豫,足尖轻点,跃空而起,旋转抹剑以护周身。 绕指之柔,正手换反手,提剑向下,脱手而出,寒光下刺! 只听得一声“啊”! 第三十六章雌雄莫辨,磨镜自梳 云开见月明。 台下众人只依稀见得,身穿甲胄的少年翩然落地,身形不动,矗立如巍巍太岳。 待得四处灯火再燃,台上新一轮的比剑,才见分晓。 寒光之剑,直直贯穿黄少右上腹。娇嫩的世家少爷吃不住肝胆欲裂之痛,直接昏死在甲胄少年脚边。 众人见此场景,才能隐约猜到黑暗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寒光一闪,灯火尽熄之际,黄家少爷力已竭,气已衰,心知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于是,索性变动身形,翻身倒地,滚地数圈,避鱼水心锋芒。 鱼水心在暗时剑舞不止,也未留意脚边动静,哪里会朝地上挥砍? 好在风青云眼疾口快,在将暗未暗之际,恰好看见黄家少爷身形变换,猜到他会有此一招,于是急忙道出剑诀,相助鱼水心。 女子打斗经验不足,若是吃了这等暗亏而落败受伤,恐怕得把整个擂台给众人掀了。 寒光直直而下,只伤了欲偷袭黄少的肝胆,未伤及性命。 岂料台下的狗腿子,非但不领情,还出言呵斥,对鱼水心百般刁难。 “哪里来的无耻小人,竟敢偷袭!” “趁人之危,算不得胜!” “敢伤黄家少爷,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有胆的,就报下姓名,出身!不然,绝不能放你离去!” …… 青莲天地俗世世家,多有攀附之徒,但不成想,竟如此不要脸面。 敢当众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更可气的是,围观众人竟连出言相助也做不到,只是作壁上观,自扫门前之雪。 鱼水心上台之前,哪里能想到除了一个恶少,还有千夫之指在等着她。 明明她才是仗义出剑的性情中人,现在这样的情形,却弄得她是恶人一般。 提剑回鞘,寒玉之剑铿铿作响,久难平息,好似是感受到剑主的不满与怒气,根本不愿回鞘以息事宁人。 剑既如此,鱼水心本人可想而知,更是忿忿难平。 一团怒气,由心而起,直上眉眼之间,直熏得她是杏眼圆睁,蛾眉倒蹙,似嗔似怨。 这种种嗔怒之相,落在一旁的女子眼中,却又是另一番美景。她轻拉长者衣袖,以手半遮脸,甚是娇羞,轻声向长辈说了些什么。 而后老者大笑,牵着自家小女,大步上前,清了清嗓子,浑厚之声响彻全场。 “如果无人上台挑战这位公子,那小女的夫婿,便就此定下了!” 台下又是一片哗然! 黄家少爷已然昏死,又有数人蠢蠢欲动,愿为美人上台一试。 毕竟,那甲胄少年,看起来不过散华境界而已。 不过这登台比剑,有如车轮之战,一个接一个的。谁最后一个上台,才最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有意登台之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相互对视了几眼,谁也不愿意第一个上台挑战,暴露自家剑招路数! 直到,台上那美人,若扶风弱柳,一个身形不稳,左脚绊右脚,几乎就要跌在甲胄少年怀中。 几个血气方刚的男儿,眼都绿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欲求,一齐飞身而起,就要落在擂台上。 说时迟那时快,黄家奴仆方才在一旁盘膝而坐,运气疗伤,此时已恢复少些气力,见事态不妙,急忙挺身强起,为自家主子说话。 “我倒要看看凌霄城内,谁敢跟我家少爷抢女人!” 此豪言一出,直惊得欲上台比试的几人,各自收功移形,倒飞数丈有余! 实在有不服气的,也只能隐身形于人群之中,怪声怪气地反驳: “你家少爷都昏死过去了,还不许别人上台?” 怪声出,人群中又有几人出言附和。 “就是就是!天下哪有这般滑稽之事!” …… 岂料黄家奴仆陪着自家主子,行走凌霄城久矣,根本就不吃这套! “莫说我家少爷只是昏死过去,就是死在台上。这女子也得跟我家少爷一块陪葬!” 这老奴知道,自家少爷痴迷女色久矣! 而招亲的女子身材婀娜,貌如天上仙,特别是一双媚眼,惑人心神,牵人魂魄当真是人间无,天上少! 要是因比武不敌而轻易放过,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破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且,自家少爷玩腻之后,没准出力的自己,也能捡个新鞋穿穿…… 那话甚是狂妄,台下又双起喧哗。 可是,终究没有人再敢登台! 黄家乃凌霄城第一世家,攀附大空剑门,向来横行霸道!在这凌霄城内,凡世俗之物,只要黄家想要,无论是女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还真没有得不到的。 众人深知其中厉害,虽然极想与那女子共赴云雨,却也怕自己无福消受得起,只能默默咽下口水,恨不能生在世家大族之中! “我呸!他们怕什么鬼黄家,我可不怕嘞!这丑八怪输了就是输了,要是不服,就让他起来再打一次!” 鱼水心再次施展变声之法,强硬反驳那老奴的说辞! 昏死过去,哪有那么容易叫起。而且强行唤醒,伤身动根基,根本就不可能赢过眼前这人。 老奴久随少爷欺男霸女,什么场面没见过。 见这甲胄少年不知黄家厉害,以为是个外来的世家子弟,也不慌乱反而与他娓娓道来,介绍起黄家在凌霄城的种种。 从先祖创业,到当代家主继位,从凌霄城的布局,到与大空剑门的渊源,从古谈至今,从远聊到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汇成一句话就是—— “这个女子,到了凌霄城,就是黄家的人!你想玩也行,往后面稍稍吧!” 鱼水心听了这话,发自身心地感到恶心,胃里一阵翻腾,要不是吃的都是灵鱼灵肉,恐怕当场就要吐在黄家少爷身上。 那布衣少年见黄家竟这般坚持,身上的邪火顿消,也不敢再牵扯这桩子事。直接滚下台,自寻出路去了。 鱼水心也是傻了眼,本来替人出头,结果……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根本就靠不住! 正想着,低头还瞪了台下的风青云一眼。 风青云也是冤枉极了,本来就劝她别插手,偏不听,出了事反倒赖人! “他们不中用,不敢登台!那理应也是我胜了,与你们黄家有什么干系!” 粗犷之声再出,鱼水心不撞南墙心不死,偏生是软硬不吃! 人群中,已挤来一大帮子人。老奴刚才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自家府兵。 此时人已至,自是冷笑不止。 “都上来吧!让他知道知道,与我黄家有什么关系!” 第三十七章月落星如雨 数十人应声而跃。 比武招亲旗帜下,这方小小的擂台,一时间竟站满了人。 鱼水心光听那黄家奴仆如何吹嘘自家,根本没什么实感。 直到此时,数十位通幽洗髓的修行者一拥而上,她终于知道害怕了! 眼前的壮汉,个个身着制式服,手握制式长剑,眼神凶狠,面目可憎。 只待老奴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冲将而来,手起剑落,教鱼水心好好做人,不要多管闲事。 “怎么着?是你自己下台,还是我们送你到下面去!” “下面”这个词,老奴咬的很重,毋庸置疑,他所说的必不会是台下。 这下事情闹大了,鱼水心真的慌了,以前那赤水乡的李御风横行乡里,却从来没闹过这般阵仗。果然,凌霄城就是凌霄城,恶霸的排场都要高出不少! 慌是慌了,却也不是毫无对策。 鱼水心此时唯一的对策就是…… 救我! 她急忙看向台下的风青云,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星辰般闪烁不定。 帮人帮到底,鱼水心还是不愿意就此罢手,眼看天仙一般的小姐姐,就要羊入虎口,被这么一群龌龊肮脏的臭男人玩弄迫害! 关键时刻,还是得风青云出面。 只见他提气轻身,缓缓落步擂台。 “你们不要欺人太盛!这青莲天地,还是有人能治你们的!” 寒玉剑出鞘,鱼水心小嘴一撇,谁都不理,拿着明晃晃的细剑,直直地朝风青云走过来。 台上黄家众修士,都是剑修,见了这等好剑,一时眼热,竟也忘了阻拦。 那管事的黄家老奴仆,先前光顾着疗伤运功,后来又是忙不迭地出言拖时间,倒是没注意到鱼水心的细剑和甲胄,竟然神异非常! 这两小子,当真是来历不小啊!可惜,这里是凌霄城! 这剑和甲,嘿嘿嘿…… “在这里,先谢过两位公子!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冷不丁地,竟冒出这么一谢一问来。鱼水心当下也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好奇心泛滥,还真跟着黄家管事的话,硬接下去。 “什么话?” "强龙不压地头蛇!给我上!" 数十名大汉,剑舞如风,呼声大起。各自使了看家的剑法,就要将风青云鱼水心二人团团围住。 风青云通幽境界,便可力敌数十位天剑宗内门,如今顺利晋入洗髓境界,哪里会惧这世俗散修! 任由他们包围,任由他们运功提气,施展看家的剑法。 风青云淡然与鱼水心换剑,本着谨慎对敌的态度,正想抬眼看众人。 怎料余光瞥到众人所施展的功法剑法,一下便没了兴趣。 太过粗陋了,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全是漏洞,尽是破绽。 只余光一扫,就被堪破,实在不知道该说是剑法不行,还是修习之人不好。 “在这凌霄城内,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天下之大,我们黄家哪里都不去,偏偏就管着这凌霄城!” 管事的黄家老奴,嚣张了一辈子,还以为这次跟往常一样,是哪个不开眼的世家子弟来凌霄城胡闹! 这套说辞,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换过。 众府兵如今听了,自然便懂管事的意思,也不犹豫,立即剑出如飞鸿,银蛇乱舞,直捣二人所在之处。 白刃将近,风青云抬头望天。 这一次,该出什么剑呢? 天上月明星稀,甚是孤单。 台上寒光轻摇,似一轮斜月,碎尽群星。 风青云身前之敌,刚一近身,便剑刃尽碎。 碎刃残片,在月明之下,闪烁如星,坠如雨。 风青云转身。 寒光再动,又一轮斜月落人间,群星辟易。 两轮月落,众人皆退,惨叫连连。 “嘶~” 鱼水心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都觉得疼! 那数十人,满身剑刃残片,处处是伤,寸寸见血。 靠前者更是上衣尽毁,血肉模糊一片,胸腹腰肩没一块好肉。 靠后者也是避之不及,为碎剑刃所伤,不敢再动筋骨运气力。 月落星如雨! 月是寒玉月,星是碎剑星。 “既非龙,也非虎。你们能奈我何?” 仅仅两剑,便了结数十位通幽洗髓境界的剑修? 台下围观群修,怔怔如木偶,一点声响不敢出。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今夜比武招亲,就此落下帷幕。 秋风起,血味散。 一旁的老者少女,急忙招呼伙计,料理后事,自己却紧跟风青云二人不舍。 “正不知夫君,欲去向何处?” 鱼水心急摆手,刚想开口解释,那娇媚女子却又抢白。 “既然没有去处,不如到我落脚处歇歇?” …… 鱼水心还是担心那黄家主事派人跟踪,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便赖着风青云送老者少女回住处。 谁知四人同行,越走越奇怪。 这,不是回四端剑馆的路吗? 这,不是元十三巷子吗? “你们,不会住在大客栈吧?” 招亲的少女点头称是,倚着鱼水心的臂弯,死活不肯撒手。 这时夜已深了,元十三巷子空空如也,不复之前的拥挤场面。 想来也是,这个时段,酒也喝了,曲也听了,舞也看了,该花的金银灵石,都花了。 花楼院馆,得到她们想得到的了。也是时候,付出她们该付出的了。 这巷子内,香雾缭绕,芬芳扑鼻,充斥着各种异香。 可细细闻去,那石楠花的味道,无论如何都掩不过去。 寻常男子,单是闻着这味,恐怕都走不动道了。 风青云心无旁骛,明镜一般,啥事没有。 老者年事已高,如今宝刀恐怕也已老,也不会有个好歹。 唯两个女子,腿都软了,只能相互依偎着,各自羞红了脸。 “夫君,你的脸好红呀!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事?” 鱼水心心里无奈,一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想出这个馊主意。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解释的好时机。还是进了客栈再慢慢解释,到时候要脱衣验明真身,也好有个换衣服的地方。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 一道了不得的声音,忽然划破寂静的元十三巷子。 紧接着,一道又一道“了不得”,此起彼伏,再未停歇,像是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大**…… 四人步伐加快,企图逃过声浪的追讨。 可是滔天的浪声,仿佛有魔力一般,竟令巷子中的时光变得缓慢至极。 任四人快如电疾如风,终究还是被搅得,不得安生! 逃进客栈,闭上大门。 妖气吹拂,周身微凉。 那浪声,一下竟小了不少。 风青云不曾想到,这妖气竟有此一用! 看来,不一定是有妖活动,很可能是客栈老板娘,特意寻来一些妖皮妖骨镇店! 吩咐小二沏了一壶好茶,四人寻桌椅坐下,索性把话说开。 第三十八章女子,也不是不可以! 先前比剑之时,鱼水心一直提气于胸,用变声之法,沉着嗓子讲话。 现如今要摊牌了,急忙散去变声术,想换回清灵的嗓音。 但她功法不纯熟,一散功,胸中之气,仿佛成了无源之水,根本不受控制,左突右撞,难受极了。 气不上不下,就顶在喉咙与胸之间,鱼水心百般尝试,还是难以立刻见效。 只好以掌化拳,锤向自己的胸口。 招亲少女,见她这般举动,一时心急如焚,以为她是对战恶少之时,受了什么内伤。 “夫君,你是不是受了伤?疼不疼?” 风青云一脸坏笑,鱼水心无可奈何。 待好转些,她的嗓音却也没有从前那般清灵。 “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咳咳咳……” “不用在一起!虽说是比武招亲,但我们的习俗,类似于走婚。其实是没有亲这个说法的,只是入乡随俗,取个名头罢了。” 老者捧茶细品,吹过水面上的沫子,轻抿一口,正准备向二人细说家乡的习俗。 鱼水心急了:“可是,我根本就负不起责任!” 招亲少女更急:“不用负责,不用负责!共度春宵就好了!” …… 鱼水心白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眼里满是惊色,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怎么如此欲求不满! 恨不得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般! 鱼水心:“你们是不是对走婚有什么误解?” 老者:“类似走婚,但并不是走婚。只是族里的女子,借一些精壮少年的精华,为繁衍生息做打算而已。” …… 这个借字用得极妙,道尽了凡尘千古未变之男女之事。 世人只道,男娶女,女有归; 以为男女之事,是男子占了便宜,得了什么玩意儿。 却不知,情况可能恰恰相反。 譬如这勾栏瓦肆、那花楼游船,男子出钱又出力,却又为了什么,得了什么? 这种借鸡生蛋的伎俩,风青云倒是知晓一二。 上古之时有几个女氏族,时常外出劫掠男子,但没想到三万年后,还能见着这种形式的变体。 鱼水心:“我不是男子!” 招亲少女:“女子也不是不可以!” ??? 鱼水心:“不是说笑,我真的不是男子!不信,我可以脱下甲胄让你看!你应该知道,男子比之女子,少了两处圆润,多了一处坚硬!” 招亲少女:“不就是想骗人家为你宽衣解带嘛!夫君好坏,我好喜欢~” 二人急急拉着手,上得客房而去。 再下楼时,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鱼水心吃了满嘴的胭脂,看来在卸甲之前,二人很是亲热了一番,少不得耳鬓厮磨,唇齿相依。 招亲的女子,媚眼涟涟,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 一时半会儿,估计接受不了“夫君”是女子的事实。 两人的表情和神态,已然说明了一切。 老者和风青云,面对这番景象,只能尴尬一笑。 人已救,事也了。 鱼水心面如死灰,不知在客房中经历了怎样一番,搂着武炼甲,就要跟风青云回四端剑馆。 老者又沏上一杯茶,倒是丝毫不慌,浅笑道: “这位女公子,虽入不得洞房,但那位……” “他不行!” 鱼水心哪能让风青云,落到那个狐媚子手中,没有半分思索,斩钉截铁地替风青云拒绝。 “这是为何?他总不会也是女子吧?” 老者轻转茶杯,若两人都是女子,此番比武招亲,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他虽老矣,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只是刚刚比武招亲情急之下,才没有看破鱼水心那小女儿身。 此时定睛看向风青云,上下打量,左右端详,分明就是一个男子模样,虽是俊美非凡,却丝毫没有半点女儿相。 面相形神都不似女子,却也说不准,摸不清。 这天下男生女相、女生男相之人,还是有些的! 鱼水心迟疑良久,在着急编理由:“他是男子没错。” 老者心神大定,胸中的一块大石,顿时放了下来。 “那又为何不行?” “他那儿不行!” 一口茶呛在口鼻之中,死活不得出,老爷子惊得是咳嗽连连。 这么一个剑术通神的小伙子,怎么偏偏…… 怪不得过巷子时,能那般镇定自若,原来……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风青云好好地在楼下喝茶闲聊,结果还喝出了一个“那儿不行”! 还不等他解释,鱼水心赶忙带着他离开这片狼狈之地,回到了四端剑馆中。 不回不要紧,这一回,着实把剑仁吓了一跳。 “你带她,去喝花酒了?” 风青云也就罢了,少年心性,血气方刚,逛花楼喝花酒,理所当然的事。 怎么偏偏是鱼水心一脸狼狈的模样,现在花楼还向女子提供这种服务了? 鱼水心伸出双手,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 “别问了,快点把我抓回天剑宗吧。还是山里单纯一些!” “你们…怎么……啊?” 剑仁和剑馆弟子,说都不知道怎么话了。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道出,最后还是磕磕绊绊,憋在嘴边难出口。 几番旁敲侧击之后,剑馆众人才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一番打趣之后,算算时间,也到了回山的时辰。 剑仁见鱼水心不反抗,也不撒娇,一手就提溜着她回山。 当然临走之前,自是不忘嘱咐风青云几句。 毕竟,他带风青云等众外门,住在自己所开的四端剑馆附近,便是有大大的私心。 其他人也就罢了,若不提前与风青云说好,惹恼了这位年轻人,恐怕白无垢得把他生吞活剥…… 好在,风青云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泰然处之。 笑看剑仁带着与鱼水心离去。 剑仁走了,四端剑馆内的十余位弟子,愁容顿显。 师傅在此,四端剑馆自然无事; 师傅离去,四端剑馆还能安好? 这样的愁绪蔓延不止,却当真是这么多年来四端剑馆的实情。 一时间,剑馆内的气氛,低落不少。 但为首的剑馆师兄,还是强打精神走上前来,与那比自己还年轻的少年,进行一些剑馆日常事务的介绍。 剑馆大师兄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混迹于市井之间,心思却不失缜密,不然怎会脱颖于众弟子,当上剑馆师兄呢? 他一眼,便看出剑仁很是器重此人。 虽然剑馆主没有明说,但他隐隐间有感觉到,此人必然是天剑宗来人,或许还是个很不凡的大人物! “鄙人,四端剑馆大师兄,李四维!” 少年风青云轻抬手,却打断了他的接下来要说的话。 “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朝。” 李四维闻言,也无话可说,不知少年究竟何意。 他究竟是胸有成竹,无惧一切难! 还是单纯地瞧不起山下剑修? 剑馆大师兄眯着眼,盯着风青云如剑如山的背影,又回头看了失落的众师弟一眼,只能摇头。 但愿他是真金不怕火炼,否则靠我们这些人,怎么挺得过明日! 第三十九章人间三尺剑,岂能为世家独占? 时值深夜,子时将过,正是洗髓发毛的大好时机。 风青云这两日才入洗髓之境,自然要稳住根基,以双掌为药炉,暗运焚山煮海之诀,化大小药材为药液。 这几株大药,数十株小药草,堆积在一处,也有及腰之高。但杂质祛除,化开之后,却又是另一片光景。 一身外壳已无,只留药液琼浆。 熬炼后的药液量颇少,拢共不过一勺,风青云单掌便可捧在手心! 一滴又一滴真液,凝在一处,凉似美玉,晶莹胜雪,轻如无物,真水无香,莫显其神,却可怡身凝神! 风青云知晓这等粗药液,还不至真水之谓。只是凭借他焚山煮海之手段,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呈现这般状态,根本不能长久。 若不及时处理,过一会儿,自会消散,归于天地之间,与天地之气合为一体,不分彼此。 于是哗啦两声,风青云随手将药珠洒在浴桶之内。急急褪去衣衫,未着丝缕,全身浸在药液之中,尽享大小药花药草的药力。 以药中纯正灵气,沟通体内骨血灵气,互通有无,以相交换。 污者出,秽物去。 通体轻松,疲态尽扫,好不惬意。 一夜无事,难得清净。 第一声鸡鸣之后,风青云便睁开了眼眸,全力运转阴阳互化之法,取日夜变换之紫气。 大小周天及外周天运转如流光,周身灵气更是将风青云洗髓伐毛后的身躯,高高托起,离地三尺有余,直出浴桶。 质本洁来,裸身天地之间,好不自在! 经大小药浴,初步洗髓伐毛之后,风青云的肉身,竟增几分晶莹之感,仿佛净琉璃一般,玲珑剔透,可以直视体内脏器、根骨。 这样的肉身境界,竟然只是第一次洗髓伐毛的功效嘛? 饶是风青云前世身为纵横上古的大剑仙,也从未在洗髓境界见过这般强横的身躯。 才是初步洗髓,便有如此之身,待得三洗髓五伐毛之后,这肉身又该是怎样的奇异啊! 上古时,青云剑主多与诸道友几番推演探索,定过许多修行之法,却从未预见过如今这般神异莫测之相。 不说洗髓之异,单是风青云每每破境,便会引天地异象就有够离谱的了! 起初,散华入通幽,千里赤水久住不流,蛟蛇鱼鳖齐来朝觐,风青云只道是偶然; 待得近日通幽再以极境入洗髓,他才了悟一理——道极必生异! 看来只有真正地推倒重来、躬身勤修,才能够深得一切道法之妙! 掌中推演,口上辩证。 终究不如自斩一刀,亲身以试,由头来过。 可惜,上古及亘古之时,争斗颇多,哪有大能敢言重来? “重活一世,实在是幸事!” 只是,风青云也有新的忧虑,之后的极境,又该如何达到呢? 譬如这洗髓之极,又在何处? 青云剑主,往日曾与诸剑仙推演过一些极境妙法,并将这些妙法奇道赠予过剑道小辈,可惜从未见后辈修成九境皆极之道。 当时只觉诸后生资质平平,不堪大用,如今看来这一极又一极,一山放过一山拦的,当真是一件极难之事! 以往所推演的那些所谓妙法,可能只是一群入道久矣的老头子的意淫胡想,根本不能真正适用于晚辈修行! 每个大剑仙,都曾是剑之一道中的小小剑徒,可入道证己剑之后,恐怕早已忘了自己微末之时的难处。 一切,都过于想当然了! “噔~” “铛!” 剑仁昨夜临走之时,已然提醒过风青云今日之事,但谁能想到才第一声鸡鸣,他们就找上门来。 未免太急躁了些! 风青云轻叹一口气,显然不愿再生杀心,重蹈前世尸山血海之途。 这样的内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轻落地,卷衣而出,双眸如水,寒玉剑在手。 三两步出,移身剑道场内。 眼前,二三十修士持剑而立,服饰各异,五颜六色,动静之间看得人眼花。 场内,已有几名四端剑馆弟子败下阵来,倒在地上。 短短几息的功夫,来者便强横地将四端剑馆弟子震慑住。 “今日,便是约定之期!要么四端剑馆加入我大剑盟,要么就离开凌霄城!” 开口之人,趁着人多势众,境界更胜一筹,丝毫不让四端剑馆众弟子。 剑馆大师兄李四维,眼眉低垂,面有难色,实在不知如何言说。只能支支吾吾,低声下气,多乞些。 他还是没有将宝,尽数压在风青云身上。 没办法,风青云初来乍到,又听得剑馆主讲只是初入洗髓境界,他身为剑馆大师兄,真的不敢拿多年心血做一次豪赌! 这四端剑馆,于剑仁而言,不过是入世红尘之试炼; 可对李四维来说,却几近是人生的全部。 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馆之内,哪有其他? 四端之名一除,并入大剑盟,必然会遭盟内真正的大势力蚕食鲸吞,到时名无实消,一切都完了。 低眉顺气,只能换来敌人的嚣张蛮横! “你看看你们这道场,破败成这副模样!哪里能收得到什么世家弟子!就你身后这些小东西,能付得起灵石学剑嘛?” “我们出来传道授剑解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多赚些灵石,多些外物傍身,换取人间富贵吗?” “似你们这般三两串腊肉腌鱼,便抵一月学费。为拉拢剑徒强行压价,实在是有够无耻的!” …… 众人前列,领头人抱胸而立,没有言语。 大概是觉得眼前的李四维还不够格,只是让自己的副手说话。 可怕的是,李四维在他面前,真的不够资格与他言语的。 那人的剑势外放,衣袍无风自动,须发时扬时落,颇有仙风道骨之相,就算未及凡夫第四境,也不远了。 而李四维只是一洗髓两伐毛,初入洗髓境界而已,与之相差数个小境界。 更可怕的是,那人周身无剑,只有身后一个大剑匣。 细细听去,匣中恐有数十剑刃! “我们馆主定下这条规矩,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平民子弟学剑,不使世家无端以剑欺人!” “人间三尺剑,岂能为世家独占?” 李四维是认同剑仁想法的。 他当初落榜天剑宗,无处寻剑途,身无他物,欲别剑道,归乡娶妻生子了此一生。 不成想,机缘巧合之下,却得剑仁授剑,悟得一些剑道之妙,从而定居凌霄城,久住四端剑馆。 当初,听得剑仁如此大论,当真是惊为天人,可惜…… 剑仁,天剑宗弟子,只是红尘试炼而已。 说什么为寒门子弟授剑,其实只是不愿远行,龟缩于凌霄一角罢了…… “哈哈哈!真是笑话!” “不会吧不会吧!如今这世道,还有人作这般春秋大梦呢?” “三万年来,多少圣贤仙师都做不到的事,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去做?” …… 李四维闭口不言,风青云却听不下去了。 “你又怎知我们做不到呢?” 第四十章危矣 “执剑在手,自当心存天地,为天地计,为生民立!” “哈哈哈哈” 众人哄笑不已,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千年万年来,任圣贤大德多如群星,大宗师剑仙行走人间,无一人一仙可动摇世家真正的根基! 纵是万妖湖那始终不死的老祖宗,剑阁背后神秘叵测的人间剑仙,面对这凡俗世家,也只能感叹,人间自有定数,不可强为!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这少年倒是真的虎!” “自从众仙神去人间、离红尘,往大罗天飞升,傲立人间之上。这熙熙攘攘的红尘,便是世家说了算!” “无论是哪家做了人间的主,终究不过是几家之天下!” “你这少年,又懂些什么东西?看了一册书,读了两卷经,就在这方寸之地,大放厥词!” “是啊!十五六的年纪,怕是连青莲天地有多大都弄不明白!” …… 众人所说,确实在理。 纵是四端剑馆的弟子,也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特别是后头的说辞,还真就被他们说中了。 风青云一心向剑,只知剑,不知其他,真就弄不清青莲天地究竟有多大。 可是,此方天地是大是小,于他而言,又有干系呢? 前一世,他征战天地,所踏之处,尸山血海,尽成人族山河。 这一世,大天崩碎,化生五座天地和一片大罗天。虽已物是人非,换了人间,但风青云依旧,又何须介怀? 风云变幻,我心依旧! 两世为人,风青云那颗赤心,依旧未变! 这一世,再提三尺剑,仍是当年的青云剑仙! 不,自当更胜前世的青云剑名! 少年面对大剑盟众人嘲讽、剑馆弟子的不信任,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众人所言所辱,不过浮云而已。 这般模样,实是应了少年老成一词。 大剑盟的负匣之人,看在眼里,惊在心中,双眼眼皮俱是一跳,不知福祸如何。 观那少年气魄惊人,言行举止暗合剑道,有宗师之资。 又藏剑蕴于其内,言语惊人,锋芒却含而不露,仿佛剑新发于硎,即刻便藏入鞘内,一经拔出,无物不可斩! 以负匣者的目力,施展早年所得的无名曈术,甚至看不出少年的境界高低来! 不知境界,不晓底细,他怎敢贸然出手,只能先以言语试探: “知其不可而为之,于少年而言,也未为不可!合馆一事,大势所趋,早已说定!如若四端剑馆弟子,不能胜过我大剑盟众人,理当入大剑盟才是!” 昨夜剑仁临走之际,特意提过此事,要风青云尽力保下剑馆,却又不许他使上三品剑法。 风青云不知剑仁是何意,却也一口答应。 他不是那种只能靠上三品剑法,才得行走天下的庸碌之辈。 化腐朽为神奇,才是剑道应有之意! 在青云剑主那个时代,从来都没有什么上中下九品的剑术分法。有的只是,一术克一术,一剑斩一物…… 想以一术行天下,痴人说梦而已! 风青云记忆中的剑术,太多太多了,以致于他都很难将那些剑术,以今世“九品法”分类。 九品术的分法,在他看来,甚至有些荒谬。 看似无用之剑,难道真的无用?也许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间,能够发挥出奇效也说不定…… 不过,他也想好了应对之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 料想此间剑斗,不会出现上乘之剑! “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大势所趋!世家也是,大剑盟也是!根本不是大势,最多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 便说你们,也不过是给强迫众剑馆入盟,换一个名头罢了!骗骗外人还行,何必要我戳破呢?” 风青云言语犀利,犹如刀剑直插众人的心腹,瞄准他们的错漏之处,便是一番诛心之论! 周遭的四端剑馆弟子,甚是动容,对风青云改观不少。 先前剑仁与他们喝花酒之时,三句不离风青云,显得十分重视,他们也是起了嫉妒之心,并没有真正接纳他,根本没指望他能派上什么用场。 如今,风青云一番话大快人心,勉强算是跟他们穿上了一条裤子! 负剑匣者,听过这一番话,嘴上虽不说些什么,抱胸的双手,却缓缓舒开,于不经意间,向身后的狗腿子,比了一个手势。 身后眼急之人,看到那约定的手势,一下便知主事意思。 “装腔作势,狐假虎威?我手里的刀剑,难道是假!” 言未尽,剑已至。 双剑欲合一处,似一把蛟头剪,要将风青云拦腰截下! “七星双剑——蛟龙舞!” 剑馆大师兄李四维,也是见多识广,只一眼便看破来者的剑路! 可惜能看破,并不代表能接下! 更不能轻易相救! 敌剑已至,声势未有稍稍缓,风青云腰间之剑,却尚未拔出。 危矣! 然而所谓的危险,只是李四维的臆想。 风青云根本不打算动用腰间的寒玉之剑,双手摊开,一个身形变幻,手中凭空多出两把铁剑。 两名剑馆弟子神情错愕,手中剑腰间剑不知何时,已被少年取走! 少年身形一变再变,游似真龙,非江中小蛟,可以追及。 双手持双剑,精刚无与俦。 两剑似龙口开合,一张一合之间,那蛟蛇已被搅得稀烂。 铁屑碎了满地,突袭之人手中只剩两个剑柄。 “嗯?” 负匣者大骇! 旁人或许是为此景所骇,但他却并非如此。 他所疑所骇,却是少年所使剑术! 少年使的,分明也是七星双剑蛟龙舞啊! 怎么会呢?此剑虽是中三品之法,剑势却极凶,算得上是一记凶剑。 最重要的是,此剑乃灵犀剑门正传,根本不许外传于世! 他怎么会?难道他是灵犀剑门的人? 不可能!灵犀剑门,明明就是支持成立大剑盟的…… 一剑不成,众剑齐至! 踢馆众人固然心头大骇,却也知形势逼人! 此时若不趁热打铁,围而攻之,恐怕再没有机会! 渔阳剑法——虎越山涧! 洗剑山的涤荡九天! 飞陆剑馆的舍身一剑! 正觉剑的坐忘二式! …… 这些剑来得好快,好急! 一双凡眼,根本看之不及! 有些剑术,甚是巧妙,多有变化。 饶是李四维,浸淫世间剑法多年,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何等剑术! 而且,这些剑连同最初的七星蛟龙舞,都是各大剑修宗门正传之剑,根本不该传于剑馆弟子才是! 风青云,危矣! 第四十一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危矣! 不知为何,大剑盟众,心中一凉,浑身一冷! 明明势在自己一方,为何少年能如此从容不迫?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反倒令众人心惊胆寒! 他到底有何依仗? 方才用剑之时,众人已知风青云,只洗髓初境而已! 在场踢馆众人,俱是各自剑馆的好手,更不乏原先剑馆的馆主。如今加入大剑盟,得了剑修山门正传,修为更上一层楼,没有一个是善茬! 境界,也没有一个是低于风青云的! 少年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背后有所依仗? 莫非,有什么上三品的剑器或甲胄? 又或者,是身边有护道之人? 他们心中自有猜测,剑却更快,更狠厉了几分。 风青云迟迟没有出手,只是在观众人剑路而已。 身若翩鸿,左顾右盼。 默默在心里,记下众人的剑。 而后,众人就懂了,这个少年究竟依仗的是什么! 简单来说,是他自己! 风青云身由心动,一二步前踏,七八剑尽出。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无论是哪家剑术,无论是何等剑诀。 风青云原封不动,如数奉还! 他根本不敢稍加修改,弥补各剑术中的不足之处。 因为一旦改易,哪怕只有一点,也很有可能,直接施展出所谓的上乘之剑! 原封不动,如数奉还,是答应剑仁的请求后,折中采取的无奈之举! 众人依各自心狠手辣的程度,各自得到了报应。 有的人,直接昏死;有的人,五肢已然不全! 有一两个练剑不勤的人,应该庆幸! 正是因为他们的剑力低微,剑道造诣一般,施展不出什么好剑来,风青云的反制,也就显得轻了许多。 能站在风青云面前不倒,绝不是因为他们境界高,剑术精! 恰恰相反,强者倒,弱者立! 那负匣之人,始终未出手,明面上倒是一点事也无。 心里,却是大浪滔天,云海翻腾,难以平息! “这、这……” 负剑匣之人,失去了话事人应有的冷酷神情。双唇不断哆嗦,根本说不出一个整句来! “你们的剑,恰恰证明我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人,的确是狐假虎威,装腔作势。” 又是这番诛心之论,风青云两手齐齐挽出剑舞,轻轻往两侧一推。两把铁剑,各自回剑馆弟子鞘中,没有半分偏差。 风青云这么说,是有缘由的。 天剑宗的红尘炼心,是有弟子来凌霄城开剑馆的传统。 每十年,总有一两个天剑宗弟子,不愿远行,就近在凌霄城开馆收徒,授一些粗浅剑法于山下之人。 所以,在凌霄城开剑馆的,哪能不先打探清楚剑馆馆主的来路? 大剑盟的盟主,必然一早便打听清楚剑仁的来历。 还敢前来,只能说明,大剑盟也是有所依仗的! 风青云不知他们依仗的,究竟是什么,却也无惧! 一旁为剑馆弟子疗伤的李四维,却是大概猜到大剑盟的依仗了。 恐怕,是青莲天地各大剑修宗门! 那一道道剑术,无一不是出自剑修宗门正传! 再看那负匣之人,已然不敢出手,但那剑匣! 嘶~李四维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了当今天下第二剑修宗门——大空剑门! 是了! 除了他们,青莲天地内,谁还会负如此剑匣! 虽是装腔作势,狐假虎威,但若是青莲天地诸剑宗授意,恐怕风青云也独木难支,难挡其锋! 可惜!好不容易,剑馆有如此强人! 怎么偏偏就遇上这档子事! 怎么偏偏就盯上了四端剑馆! …… 世间之事,因果难料。 风青云已然收剑,不愿起杀心,造杀孽,眼看就要放过众人,仍由他们退出剑馆,离开元十三巷子。 可是,自不量力的人们,不愿就这么失魂落魄的离去,临了还不忘出言挑衅。 “你等着,不要以为今日之事就这么了啦!” “我大剑盟,人才济济,自有高手收你!” “各剑馆合而为一,是大势所趋,无人可挡!纵是你天资再高,过两日也猖狂不起来!” …… 过两日? 风青云,黑瞳微转,听懂了话外之意。 “也就是说, 你们现在根本奈何我不得,对吧?” 众人皆是一惊,瞳孔一震,聒噪声顿息! 本来只是寻常的落败放狠话,没想到竟被踩到了短脚。 那负匣的领头人,急忙找补,生怕为大剑盟反惹出乱子来。 “我盟中尊者,何惧你这洗髓小儿!” 他所言非虚,大剑盟尊者之位,皆经年苦修之辈,很多都是出身于剑修宗门的老剑修。 对付风青云这般洗髓小儿,真的是易如反掌! 但是。 “你们所谓的尊者,不在凌霄城吧?” 被说中了心事,负匣者明白言多必失,再不多言,赶紧带着众人默默离开此处。 只是风青云改了主意,打算活动活动筋骨,想着或许这一番动静,能够震慑一群牛鬼蛇神,让自己在凌霄城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许多! “走!我带你们去踢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剑盟来踢馆,这两日又无强人镇守,风青云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李四维等剑馆弟子,闻言一愣,在风青云如此豪情之下,却也生出许多勇气,各自提了趁手的兵刃,便随风青云破门而出! 于是,大剑盟众人在前头逃,风青云等剑馆之人在后头跟。 也不知道,该说大剑盟的人,挑的踢馆时机太好,还是太差! 鸡鸣之时,凌霄城无论大街小巷,都是空空落落地,没有什么行人。 纵是元十三巷子,这种烟花巷,这个时辰,也刚好进入了消停的时候。 既无姐姐妹妹出楼招徕客人,又无此起彼伏的浪语深吟。 留恋花楼的风流之人,也都尽兴而去。 挑这个时辰来,绝对是比较方便行事的。可是如今落败后灰头土脸地离去,却也成了防止被跟踪的累赘。 风青云他们,明目张胆地跟在后头。就是想跟丢,奈何眼睛长在眼眶中,根本不容许他们跟丢啊! 大剑盟之人,左拐拐右拐拐,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忽然,负剑匣之人,自以为机智,想到了一个妙招! 不回大剑盟之地,而去各家剑馆,看风青云一人能闹腾到几时! 第四十二章不要欺人太盛! 纵是一家剑馆不敌,败下阵来。 难道凌霄城几十家大剑盟分剑馆,都会败于一人之手? 一人之气力,终究有限! 莫说几十家剑馆足有数千名弟子之众,光是来来回回的脚程,怕都要耗不少气力。 剑,虽不敌少年! 累,都要累死他! 负剑匣的卢生丘目露精光,胸中已有了克敌之法。 他行走青莲天地几十年,还是见过不少风浪的。 卢生丘侧首低语,吩咐众主事不要慌神,先往距元十三巷子最近的武威剑馆而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要绕弯子了,先带他们去武威剑馆!而后文德剑馆、临渊、得笙、飞鹿……纵是有三头六臂,我都要他软下来!” 他的言语甚微,远些的大剑盟之人都听不分明。 不过,左右副手能够耳闻其声、听其差遣,也就足够行事了。 那几人与卢生丘相处久了,就跟他肚里的蛔虫一般。 “卢馆主果然**湖,我等自当听从!” 一个两个拱手称善,仿佛风青云已然累垮! 然而风青云精气神十足,方才用各家剑术所消耗的气力,在一两个大小周天之后,便轻松补足了! 洗髓之后,风青云耳目更明,大剑盟众人的谋划,他可是丝毫不差地听在耳中。 虽然众人语焉不详,但风青云略作一二猜想,便洞见其中诡计。 如此荒唐之策,实在可笑。 风青云摇头不已、哭笑不得。 也罢!倒省了许多功夫! 前面大剑盟之人,残躯伤员不少,本来行路极慢。 这一番刺激之下,一时神魂大振,都强打着精神,抱着必累垮少年之念头,拖着残躯急急向明十四巷子赶去! 于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剑盟分馆——武威剑馆内,已站满了持剑之士。 大剑盟众人进了自家地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一时竟忘了身上的伤势一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作死。 “少年郎!你不要欺人太盛!” “如此狂妄!真当我大剑盟无人吗?” “念你年幼无知,还是速速退去,献上几十车灵石,这事便揭过不提!” …… 大剑盟众主事,仗着身后为数众多的剑馆弟子,硬着头皮说了一圈话。其意,多是劝退风青云,让他打消大闹剑盟的想法。 可惜,弱者的言语,向来苍白无力。 风青云轻提一铁剑,一步踏出,就欲讨教一番武威剑馆的剑术。 “武威剑馆,招式大开大合,初代馆主学剑天丛山,二代馆主学剑天目山!” “分别得天丛四剑、天目三剑,如今俱传于馆内弟子,应该、应该没有其他剑招……” 李四维位于风青云身侧,急急运转神思,从脑海中探寻有关武威剑馆的信息。 不过大剑盟之事,变数极多,他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 故而后半段支支吾吾,言语微如蚊蚋,不敢向风青云声明。 风青云倒是笑看他一眼,“不碍事,但说无妨,无须挂怀”。 这一笑,宛如冬日暖阳,直笑得春风过境,万物复苏,人间又绿矣! 李四维自责不已,眼角已然湿润,仿佛要男儿泣泪一般。 先前他还信不过风青云,没想到风青云大人不记小人过,非但不怪罪他,反而宽容大度至此,待他如此和善! 其实他多虑了,风青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风青云的意思,仅仅是字面意思。 风青云的心神,在提剑一瞬,已落在敌人的剑上了。 剑馆弟子,不知何事发生,不明前因后果,只知来者不善,顿生警戒! 他们的持剑之手,又握紧了两分,只是越握越觉有大恐怖! 仿佛天生压制一般,根本不敢持剑相对! “还不动手!愣着干嘛?”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剑都白学了吗?” …… 大剑盟众主事也是死鸭子嘴硬,嘴上这么叫嚣着,但他们自己都不再敢持剑以对,再向风青云出手了,却只顾教唆弟子门生出手! 当真是误人子弟! 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此无德无才,还胆敢开馆授徒,简直是笑话! 武威剑馆弟子,在催促之下,不得已而出手,所使之剑,多为天丛之剑。 天丛四剑,本出同源,一分为四不过是悟性不足,难以连贯而已。 风青云堪破其中三昧,只一眼便看尽天丛之剑,尽得天丛山真传,不可谓不天才! 一合之后,武威弟子倒作一团,再无还手能力! 他的气力真的有所损耗吗? 如此如数奉还,对气力的消耗,应该很大才对! 但这一剑,与上一剑无异,甚至更胜从前! 怎会如此! 他的气力,难道不曾有尽头吗? 大剑盟众主事面有惊色,却不声张,只是怒而拂袖而去! “哼!” 集体叹出一道冷哼之后,便再不与风青云多言,只是带着四端众人前往大剑盟分馆剑道场。 一馆不成,一剑无事!难道几十馆,成百上千剑都不足以成事吗? 大剑盟众主事,寻常人间散修思维罢了,怎能懂风青云的洗髓之能? 所谓夏虫不可以语冰! 没有经历过的事,很多人是无法想象,更没无法体会的! 又一处剑馆,又是一群持剑弟子! 大剑盟主事“轻车熟路”,有了前车之鉴,很快就召集剑馆弟子。 也不多言,还未等风青云站定,直接号令众剑馆弟子出手,丝毫不给风青云喘息的机会! 李四维冷汗直流! “临渊剑馆,学剑鸳鸯山,得羡鱼剑法,皆传与弟子……” 他语速惊人,一股脑将所有脑海之事一一道出,一个不拉! 一语尽,嗓子都要冒烟了,干涩无比,空咽下两口唾沫。 好不容易,换了气,咽了两口唾沫,准备对前言进行补充。 低首细思之际,只听得金石之声大作! 风青云已然以羡鱼剑法尽败临渊弟子! “好、好强!好快!” 李四维已无话可说。 一次两次还属偶然习得,次次都是这般诛心手段,实在看得四端剑馆众人心神大振,忍不住拍手称快! 大剑盟众主事,则是咬牙切齿,有些后悔先前所作的决定了! 不过,如今这般,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了! 于是,一咽再咽,再再咽…… 凌霄城内,凡属大剑盟之分剑馆,尽皆哀嚎不已,无一幸免! 大剑盟众主事,眼里满是血丝,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累死风青云! 世间总有不信邪的,可在风青云这里,再是不信,也得拜服! 一天下来,风青云大小周天运转有序,气力有增无减,哪有疲累之相。 反倒是大剑盟众主事,仿佛心魔入体,已然有了疯癫之相。 第四十三章少年自有少年磨 凌霄城内,大剑盟足有三十二家分剑馆。 三十二家剑馆,教授城内大小世家子弟一些粗浅的剑技,倒是足够了! 说不好,还有些分剑馆要招些平民子弟滥竽充数。 可是,此时的卢生丘,只恨剑馆开得太少! 他全然不顾脸上、额头上的汗珠,只是佯装镇定,再度朝下一家分剑馆行去! “卢、卢馆主!城内只剩下最后一家分剑馆了!” 背后,不知哪一个该死的,戳破了众人的美梦。 卢生丘双眸一震,冷汗直从额头流至腰间,要不是今早出门前腰带系得紧,恐怕那些汗水,全数都要流到裤裆里! “还剩…哪一家?” 他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事情已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了。 “墨剑馆!” 身后主事所提及的剑馆,正不是那家剑馆吗? “墨剑馆,墨初阳!” 卢生丘心道有救了,少年自有少年磨!看你磨不磨得墨家过小少爷! “人间天资第一,墨初阳?” “莫非是那个剑术如虹、直挂九天的墨家公子?” “他在剑馆吗?我听闻他只是挂了个墨剑馆馆主的名头而已!” …… 众人一颗心悬在半空,始终未能落下。 只有卢生丘知道,十年一次的鱼龙之会将近,墨初阳必然不会轻易出凌霄城半步! 墨初阳平生不喜人间事,只好世外三尺锋! 他此时,必隐在馆内,鸣剑自乐! “放一万个心!墨公子不会坐视不理的! 卢生丘又有了计策,带着众人往最后一家大剑盟分剑馆而去! “砰”地一声,墨剑馆的大门,直接被轰开。 卢生丘进门前,还是一副奸计即将得逞的嘴脸。 进门后,仿佛换了皮一般,如丧考妣,悲之切,令人痛心疾首! “墨少馆主,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卢生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给身旁大剑盟主事递眼色。 左右手,先是一愣、不明就里,而后幡然醒悟,扑通一跪,差点就要以头抢地了。 “大敌当前,烦请您现身一救!” “还请现身相救!” 任众人如何叫喊,深藏剑馆的墨初阳就是久久不肯现身。 哪怕风青云提剑入门,也根本见不到墨初阳的身影! 某处,十二岁的少年,已是老成之姿,不似人间俗众,飘飘然有谪仙之容。 他随意倚靠在大石之上,一剑横于膝前,淡看池中鱼虾相戏。 听着那求救之声,也无动于衷,人间争斗,与这鱼虾之戏有何不同? “我若是生在大罗天,该有多好!” “天资如我,本该生为天上仙才是!” “这俗世人间,配得上我墨初阳吗?” …… 这般天问,教天如何作答? 他只是摇头。 难道老天如此无眼,就配得上他墨初阳吗? 世间有我墨初阳,真是苍天之幸、众生之福! 一生注定无敌! 忽然,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传到墨初阳耳畔。 “轰!” 大石顿时碎作石砾! “无知之人,岂能苟活于世!” 陡然剑起,杀心难平! 满池秋水,波纹荡漾,鱼虾不约而同,散至石缝之间,不敢露出头来。 所谓的超然物外、不喜人间事,仿佛只是个屁话! 这一点,墨初阳不自知,卢生丘却早已知之! 他是何等的人精,周遭众人尽皆残身伤躯,只有他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个头发丝都没有断! 当年在凌霄城外,见到墨初阳的第一眼,他就看尽了墨家公子的一生! 单纯,单蠢! 看似只好一剑的背后,是墨初阳那颗高傲的头颅,是那双**难消的眸子,是容不得半点不服,是胜负心极重,不可以听到任何诋毁之语! 不是少年心性,是真正从小如此! 卢生丘,有理由相信墨初阳一辈子也改不了这个脾性! 现实的确如此! 墨初阳,听不得半点诋毁! 空有天赋,而无剑心! “谁!是谁在称无敌,谁在污我耳!” “是不是你?” 墨初阳一剑架在卢生丘脖颈之上,眼里满是怒意,哪有半分先前隐士高人之相。 “小的,只是诉苦而已!话,都是他说的,是他逼我说的!” 卢生丘眼手脚,都在指着风青云,唯恐不能将自己洗白! “当真如此?” 墨初阳长剑已起,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手起剑落,还是挽花收剑! 事已至此,卢生丘只能冒险。 “自然!除了方才那些话,他还说,什么狗屁天资第一!根本无用,剑之一途,天资无大用!” 话还没说完,众人只听得一阵牙齿相撞之声,恐怕墨家公子剑未出,牙齿已先行出力了。 “我天纵之资,岂容宵小之徒妄加议论!当斩,无疑!” 剑起,长虹出! 墨家公子,自诩剑术通神、道法自然,不屑学人间之法,自创虹剑九式,以为冠绝人间任何剑、一切法! 然而,风青云寒玉剑出鞘,剑招未出,斯人已伤! 两人未近身,墨初阳精致的脸颊,已然被划开一道小口子! 两滴鲜血流出,墨初阳眼神闪烁! “同阶之内,还从未有人能够伤我分毫!”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