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血行歌》 第一章聚宝阁 人们总说，夜路走的多了，总会撞见鬼。 可谁能想到，现在还是大白天。 自己居然真的撞见鬼了! 轰的一声，托斯被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上，还没回过神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已经紧随而至，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缓缓举了起来。 双脚无力的在空中乱蹬，托斯怎么也无法挣脱，他背后就是厚实冰冷的城墙，那只扼住他的大手像铁钳一般有力，几乎要把他嵌进城墙里去。 “嗬...嗬...”发出一阵难听的像杀鸡一样的声音，托斯肺里最后的一点空气也被挤了出去，窒息带来的眩晕感迅速侵占了他的大脑，正午的阳光在他眼中渐渐朦胧暗淡。 见鬼，难道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了吗?这家伙居然真的要杀我? 正当托斯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之时，脖子一轻，他已经被那人丢在了地上。 “别挡路，我还有事。”丢开托斯后，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那人影便转身离去。 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托斯大口的呼吸起了空气，正午的空气微微有些灼辣，但是托斯却觉得这气体前所未有的甜美。 因缺氧而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眼前的光景渐渐映入托斯眼中，遍地断折的武器，布满凹陷和裂纹的盔甲盾牌，他手下的士兵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连那巨大的铁木城门也被撞倒了一半，一块牌匾凄惨的半插在土里，上面铁画银钩的写着几个烫金大字。 “流云城” “看看，这可是上等的炎虎皮毛，不但能抵挡刀砍剑刺，还有一定的火元力耐性，拿来做皮甲是最合适不过的了，看看这光鲜的毛色，怎么，不满意?”一家店铺前，店主正举着一张毛皮对着摊位上的客人卖力的推销着。 这里是流云城一条坊市街，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奇怪的是街边的摊位上摆的并不是瓜果蔬菜，也不是寻常衣料，而是堆满了刀枪剑戟，铠甲盾牌，还有些散发出刺鼻味道的瓶瓶罐罐，往来的客人大都风尘仆仆，眼神警惕地四处扫视着，衣袍下不经意间显露出的刀剑更是为他们平添了几分煞气。 “多少钱?” 听到这个问题，店主有点丧气，他已经把店里所有的货从低到高，拿了一个遍，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客人也只是点点头，然后重复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多少钱? 这位客人十五六岁，少年模样，扮相却委实有些穷酸，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不知多久没修剪过了，垂下来挡住了大半个脸，一身衣服完全是皮毛缝制，手法粗糙不说，而且还磨得破破烂烂，上半身直接半裸着，露出半个精壮胸膛，全身上下看上去，也就身后斜挎的那个棉布包袱算是块好布料。 也就是自己脾气好，没什么看不起人的习惯，要是换个势利一点的店主，看他这副穷酸相，早就把他赶出店门了。 而且问了这么多遍多少钱，这家伙始终无精打采的，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一点掏钱的意思都没有。 “我说这位小兄弟，本店财小物薄，实在是没什么能让你看得上眼的东西了，”店主放下手里的皮毛苦笑了一声。“既然这样，倒不如我推荐给你个好去处，想必能让你满意而归” “哦?”少年眼皮抬了抬，无精打采的双眼中总算恢复了几分神采。“还有这种地方?这我倒是没听说过。” 终于不是重复那个该死的问题了。 店主精神一振，伸手指向少年身后的方向“小兄弟你看，那座阁楼你可曾留意过?” 转身顺着店主所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果然有座庞大的五层阁楼巍然矗立，朱门赤柱，碧瓦飞檐，造型颇为恢弘大气。 少年点头，从他进城第一眼就已经注意到了这栋建筑物，这么显眼的东西没办法不让人印象深刻。 “那阁楼所在之地，便是这几条坊市街里最大的一处商铺，聚宝阁，若是方圆百里之内有什么小兄弟想要的奇珍异宝，那定然是被收罗到这里了。” “聚宝阁?网罗方圆百里奇珍异宝?手笔不小，口气倒是更大呢。”少年冷笑道。 “唉，小兄弟此言差矣。”店主连连摆手。“这聚宝阁可是这乾元大陆首屈一指的巨型商号，手中掌握着各大行业一大半的商业命脉，势力遍布五大域，只要是聚宝阁所在之处，不管什么国家宗门，都要自觉让出一块土地给聚宝阁开设分号，聚宝阁的本部驻地，甚至坐拥一块不亚于一个小国的私有土地，名副其实的商业帝国啊。” “原来如此。”少年闻言道。“如此说来，坐拥这等势力，想要网罗天下奇宝，的确不算什么难事。” “是啊。”店主叹道。“还好聚宝阁只是围绕着“宝”这一字做文章，走的是上流市场，像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本生意，好歹留也有一席之地，而且聚宝阁开张这数年，慕名而来的人与日俱增，我们的收入也跟着水涨船高，如此说来倒是沾了聚宝阁的光了。” “那就多谢店家了。”少年微微点头。“如此说来，这聚宝阁确实是个好去处，倒也值得走上一趟。” “啊，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正欲离开的少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说道。 “小兄弟请问便是。”店主恭敬一笑。 少年指向店主刚刚放在铺子上的皮毛。 “这个多少钱?” 店主:...... 少年从街尾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小包肉干，吃得津津有味。 一条街从头逛到尾，这个少年用他的行为，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一毛不拔。 逢店必进门，就算店主眼神几欲杀人，照样大摇大摆进去，逢货必问价，不回答好办，机械式的重复提问撬开你的嘴，而且要问到事无巨细，绝无遗漏，问到你不胜其烦，精神崩溃，然后再大摇大摆的离开。 就是一件不买。 就连手里的这包肉干，也是棉布包袱里拿出来的干粮。 若不是城内禁止殴斗，这位少年估计要被已经得了失心疯的一票店主五花大绑，然后放血祭天。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平安无事的抵达了聚宝阁的所在之处。 尽管从远处看去，这处阁楼看上去已经极尽雄伟，但是如今濒临脚下，整栋建筑视觉冲击力却更加强烈。 流云城的两条最大的坊市街分别是东西，南北走向，两条坊市街互相交叉，聚宝阁就坐落在中央开辟出的一片广场上，四周道路宽阔，足以让五辆马车并驾齐驱，门前栽花插柳，绿意盈然。整栋阁楼虽然只得五层，但是每一层都相当于寻常阁楼的三四层之高，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 整座聚宝阁坐北朝南，一块巨大的牌匾悬于阁楼之上，聚宝阁三个大字金光闪闪，贵气逼人，在大门两侧的赤色门柱上，也用金色碎晶细细点缀出了一副珠光宝气的对联: 聚宝有道，可上九重天揽月 求贤无界，当下四方海寻龙 “哦。”少年嚼着肉干，腮帮一鼓一鼓的。“不错不错。” 不知道聚宝阁这般匠心独居的大气布局，若是得知在少年口中只落得这般不咸不淡的评价，会不会觉得泄气。 “井中月，画上龙，只求其形不求其神，徒增笑耳。”少年慢条斯理的咽了肉干，大摇大摆的朝着大门走去。 “我倒要看看，这聚宝阁见不见得明月，识不识得真龙。” 少年前脚刚刚进门，身后的坊市中突然嘈杂起来，马蹄如鼓点阵阵，脚步似雷声隆隆，隐隐有喊杀之声。 第二章乱象生 “驾! 快点! 再快一点! ”坊市之中，一阵喧嚷之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伴着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从坊市中间疾驰而过，连路边的小石子都被震得瑟瑟发抖。 “他娘的，再快点!后面的跟上，都没吃饭吗!”为首的一个虬髯大汉骑着一匹黑鬃骏马，挥舞着马鞭大声咆哮，两只眼睛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疾驰的骑兵之后，大批身穿重甲的步兵跑步跟进，铠甲的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竖起的雪亮战戈寒光闪闪，锋利之中透着肃杀之气。 “托斯！你不是在那小子身后留了尾巴吗!现在告诉我，他到底去哪了?！”大汉勒住缰绳，扭过头对着身后一人大声吼道。 “我只知道他进了这条坊市，剩下的就......”马背上的人一脸萎靡之色，鼻青脸肿，还贴着刚敷上的药膏，正是险些丧命的托斯。战斗刚结束，托斯连伤势都来不及处理，就派了一个机灵士兵卸下铠甲，沿着那人离开的方向乔装跟了上去，自己转身去和上司报告，谁知那尾巴没跟多远就被揪了出来，直接卸了一条腿丢在巷子里，线索也就戛然而止了。 “炎厉大人，既然找不到就算了吧，我觉得那小子......”踌躇了半天，托斯唯唯诺诺的开口道。他是真的觉得这位不素之客有些邪门，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出手却不是一般的残忍暴虐，他的城防队好歹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结果包括他在内，近百人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没有一个人抗下一招。现在回想起来，一个真实却又让人恐惧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如果不是那家伙手下留情，他可以把整个城防队都宰杀干净！ “啪!”马鞭毫不留情的挥过，托斯脸上又多出了一道醒目的巨大血痕。 “你这个废物是不是被打傻了，满嘴疯话!”收回马鞭，炎厉像发怒的狮子一般狂吼，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跳起来。“擅闯城关！袭击城防军!拆毁城门!连流云大帝御赐的城匾都给砸了!这是在**裸地扇咱们的脸!要是不把这小子抓起来大卸八块，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连我的脑袋都得搬家!” “还有!”炎厉扬起马鞭，指着托斯的鼻子。“等我料理完这件事，你这个城防队长也不用干了!给我马上滚回去种田!我手下不需要你这种废物!你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托斯捂着脸低声道。 “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臭小子找出来!”炎厉马鞭向前一指，身后的军队应声冲进了坊市，一时间乱象骤起，市民被推搡着跌作一团，无数摊子被毫不留情的踹翻，瓜果滚落满地，哀求声，争吵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面对眼前的一片混乱，托斯双眼无神的垂下头，一股莫名的恐惧悄然涌了上来，他第一次有了强烈的置身事外的念头，似乎只要能从这滩浑水中抽身，撤不撤职，已经无关紧要了。 和人作对，也许只是没事找事，但是和鬼作对，那就是不折不扣的找死了。 “哦，想不到这里还蛮热闹的嘛？”悠哉悠哉的踏进聚宝阁的大门，少年四处打量了一下，不由得啧啧称奇。 聚宝阁最为广阔的一层大厅，内部依旧是星罗棋布的一片交易区，只不过论质量还是档次，都比当街的那些坊市强上不只一星半点，每家店都布局精致，货物也更加琳琅满目，门墙等显眼地方，还专门挂有带着纹路的旗帜或者精致的家徽，显然是某些大势力和家族的产业，看来这聚宝阁也有些头脑，懂得合作共赢的关系。衣着华贵的店主在店门前各自招呼着客人，客套的假笑下却是遮掩不住的傲气。 大厅中央便是一座扶摇而上的豪华阶梯，阶梯盘旋而上一直通往上层，而阶梯下则是一处接待客人的巨大柜台，柜台前人头攒动，数十名身穿旗袍的娇俏少女负责引导客人，香汗淋漓忙的不可开交。 不得不说，聚宝阁的服务态度的确一流，虽然少年穿的破破烂烂，乍一看，哦不，怎么看都像是个乞丐，但是还没等踏进门，两名服务人员已经主动迎了上来。 “这算是欢迎我吗？”少年望着面前两名身穿黄衫的大汉冷笑，两人神色冷漠，巨大的阴影把少年整个人都笼罩住了，显然是来者不善。 “聚宝阁不欢迎穷光蛋，滚出去。”其中一人开口，代表聚宝阁对少年的到来表示热情的欢迎和诚挚的感谢。 “不欢迎穷光蛋？”少年的眉头皱了起来，朝着二人身后望去，语气有些纳闷的道：“那为什么那家伙就可以进去？” “什么？”二人神色一惊，连忙转过身，可放眼望去，尽是些衣着华丽的富贵之人，哪里有什么能称之为穷光蛋的可疑人物？ “不好！有诈！”二人回过神来，顿时意识到中计，可再度回头，眼前的诡异情景，让两个大汉不由得瞳孔骤缩！ 刚刚站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少年，此刻居然已经没了踪影！ “快找！”面沉如水地低喝一声，两个大汉弹身分开，分别沿着大厅的两侧飞快地搜寻过去！ 还来得及！在这贵人如云的聚宝阁里，这样一个落魄乞丐一般的家伙，简直就像黑夜的灯笼一般刺眼，只要他还没走远，自己绝对能在第一时间把他给揪出来！ 到时候，可就不是把他赶出去那么简单了！两个大汉咬着牙，面目狰狞，一定要把他的手脚筋都挑断！让他知道，聚宝阁可不是什么寻常宵小能来的地方！ 只可惜，能在他们两人眼皮底下硬生生消失的人，又岂会是一般宵小？ 一番苦寻无果，两个大汉再度回合，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 见鬼了！其实他们反应并不算慢，从转过头到再转回来，中间也就不到一次呼吸的功夫，可就在这连挪动一次脚步都来不及的时间里，那个小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诡异的消失了！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下可不妙了，豆大的汗珠从两个大汉的头顶接连不断地滚落下来。 若是真的让这种不安分的家伙潜进聚宝阁，到时候惹出什么乱子来，谁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啊？ “快去向大主管报告！”二人急忙转过身，飞快的冲上了大厅中央的扶梯！ 哗啦啦啦———— 两人刚刚消失在扶梯尽头，一阵锁链滑动的声音便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落隐隐约约地响起。 扶梯的正上方，一截漆黑的铁链缓缓垂下，少年一手挽着铁链，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一脸鄙夷。 松开铁链，少年一个踮脚轻巧地落在扶梯的红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啧啧啧，年轻啊。”少年语气轻佻，吐出的话语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两名大汉没有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这一点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陷入视野和思维的双向盲区，这足够致命了。 两个大汉可能到现在都没想到，他们只需要抬头看看，就能发现这个挂在大厅金色吊灯上的扫把星。 少年摊开手掌，那截漆黑的铁链顿时像游蛇一般窜过来，一阵白光涌动，铁链便无声地消失在他的掌心中。 叹了口气，少年心中有些惋惜，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引起骚乱，他倒是很想把那两颗木头脑袋从它们只会左顾右盼的脖子上摘下来。 不过眼前他更感兴趣的是，聚宝阁的上层，究竟有什么所谓的宝贝。 心中这般思量着，少年便大摇大摆地踏上了通向聚宝阁二层的扶梯。 第三章逆行客 咕噜———— 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口水，炎罗悄悄抬起头瞄了一眼，这才提心吊胆地把喉结放了回去。 在他面前，是一张流光溢彩的宝座，宝座上铺垫着上好的元兽皮毛，每一处棱角都点缀着华贵的宝石，宝座的靠背上还勾勒着烫金的流云图案，那是流云帝国的标志。 在这栋华美的五层楼阁之中，只有这唯一的一张座位，那是属于他的位置。 也是属于城主的位置。 而此刻他的宝座上正坐着另外一个人。 “前辈，你要找的人，下官已经查到了。”炎罗躬身，恭敬地说到，额头上的冷汗一颗颗滴落下来，他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噗———— 一枚果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滚落到炎罗脚边。 此刻，宝座上的人这才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下官这边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见这尊大神终于有所反应，炎罗连忙抬起头讪笑着开口道。“前辈要找的人，似乎和下官驻守城门的城防军发生了一些冲突，可惜下官手下尽是些饭桶，不仅被打得落花流水，人也跟丢了。” “哼。”又是一枚果核滚落到炎罗脚边。那人语气似乎有些不悦。“的确是饭桶。” 这一声冷哼几乎瞬间让炎罗寒毛炸起，他连忙急声道：“不过下官已经派遣了最得力的属下，统领三百步兵，一百骑兵，合计四百精兵前去捉拿此人，保证在日落之前把此人交到前辈手上！” “精兵？”宝座上的人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说不出的轻佻。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嘲弄，炎罗别说是吐露不满，连呼吸都不敢粗重半分。 他手下的这批士兵的确是一等一的精兵，他们都是从东玄域的边疆战场上换防下来的前线军人。这样一支经历了铁与血洗礼的军队，无疑是训练有素与战力强悍的代名词，在这片实力至上的大陆，炎罗能够坐镇流云城主多年，与之匹配的强悍实力固然重要，但是这支身经百战的铁血之师同样功不可没。 可惜，当实力的差距超越了常人所能想象的极限时，差距就不再是差距了，而是恐惧。 炎罗紧咬牙关，却不能控制全身的不住颤抖。 哪怕是执掌着镇守边关的王牌“苍岚飞骑”，号称流云帝国第一战力的大将云战天，面对此刻倚靠在宝座上的人，也逃不出这种恐惧吧？ “加到两千。”宝座上传来的话让炎罗的一身冷汗几乎结成了冰。 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长叹，那人总算在宝座上坐直了身体，袖袍一震，居然鼓动起一圈汹涌的气浪，宝座下密密麻麻的果核被裹挟着，如同狂风暴雨般拍打在炎罗脸上和身上。 “还有啊。”那人望着宝座下几乎被果核完全包裹起来的“人形”，露出一排森白雪亮的牙齿。“找到他之后，不用交给我，直接弄死就好。” 那张果核堆砌起来的脸凹陷进去，摆出了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 鼻尖轻轻抽动，少年古井不波的双瞳终于泛起了层层涟漪。 踏尽阶梯尽头的黑暗，冰冷刺目的寒光扑面而来，占据了少年的视野。 森林。 完全由钢铁组成的森林。 刀枪剑戟，一柄又一柄锐不可当的锋刃在这里开枝散叶，刃口毫不吝惜地向少年吞吐着雪亮的寒芒，浓重的金属气息如同海潮般席卷而来，尖锐锋利。 “哦豁，这可有意思了。”少年的唇角微微掀起。 想不到踏破第一层的俗世尘嚣，聚宝阁的二层竟是这样一番金戈铁马。 还有这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淡淡甜腥味。。。 少年的眼瞳深处泛起一抹暗红色的浑浊。 “哼。”似乎是失去了继续驻足观赏的性质，少年冷哼一声，朝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似乎身后的喧嚣声也被锋刃的寒芒斩断。一时间，只剩下少年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大厅中回荡。 随着脚步的逐渐深入，少年的眉头也越压越紧。 不对。 太静了。 一个人声鼎沸之处，怎会出现这番光景？ “这位客人，既然已经走到这里，若是不再看看岂不可惜？”就在这时，一阵清朗的笑声突然传来。 “可惜什么？”少年冷眼望着从一处红木货架后缓步行出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穿大方得体的青色袍服，生得面如冠玉，居然还有着一双女人般的柳叶细眉，狭长的眼眸微眯着，俊俏中带着三分阴柔味道。 “自然是可惜......”青年手中的折扇缓缓合拢，“这里停下脚步，就再也没机会更进一步了。” 嗖——嗖—— 青年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破空声突然响起，一道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游窜而出，毒蛇一般朝着少年噬咬过来！ 少年神色漠然地望着黑影在他上方交织，然后笼罩而下。 很快，他被纠缠的蛇影彻底吞没。 灯光由远及近陆续亮起，将整个大厅照得如同白昼。 “阁下若是来此地寻宝，大可走正道。”青年将折扇在掌心轻轻掂了掂，叹息道。“这般旁门左道的行径，未免有些不入流了吧。” 灯光照耀下，扭曲的群蛇露出了本来面目，一道道漆黑的绳索将少年周身紧紧缠绕，每一根都有婴儿腕口粗细，那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沉色泽，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大路货色。 “对付一个不入流的客人能有这般仪仗，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少年冷笑。 还挺结实的。少年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对于这种诡异绳索的性能给予了一个肯定的评价。想要挣脱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绳索延伸开来的方向，八个黄衣大汉各持一股，脸上都是如临大敌般的表情，十六条臂膀肌肉纹起，将绳索在空中绷得笔直。 “这位客人可真会说笑。”青年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以阁下的身手，若是当不起这番阵势，那我岂不是只配跟那两个傻蛋一起看大门了？” 少年发出一声有些挫败的鼻息。 得，亏得他还想搞什么秘密潜入，敢情一进门就让人给盯上了。 “我觉得，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东西。”少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道。 “哦？”青年柳叶一般的细眉轻轻扬起。 “走些旁门左道，只是因为我想走而已。”少年蓬乱的黑发下，一双眼睛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野兽，紧接着，那些绷得笔直的黑绳纷纷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不好！八名执绳的黄衣大汉脸色齐齐一变，一股难以形容的可怕怪力，不约而同地从他们手中的绳索上传来！ 几乎是同时，少年缓慢而又极具侵略性的向前踏出一步！ “放肆！”八名大汉低喝一声，皆是全身光芒涌动，五颜六色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将空气都带起了一圈圈涟漪。绳索在手上反绕两圈，八名大汉手臂上青筋暴起，将绳索拽得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般！ 在他们八人毫无保留的合力下，就算是一头发狂的蛮牛，也能够拽倒！ “正不正道，入不入流。这些东西与我何干？”少年的身形没有半分滞涩，不紧不慢的脚步像是战鼓的鼓点一般，将气氛越压越紧。 在他身后，八名面色铁青的黄衣大汉被一路拖行着，脚下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 “就算如你所言，在这正道上走一遭，区区几个拦路小鬼......”少年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向着青年所在的方向行进，身后的大汉还在做着徒劳的尝试，个个牙关紧咬，汗出如浆，紧握着绳索的指缝间，已经渗出丝丝鲜血。 “不管是来八只，还是九只。”少年停下脚步，鼻尖几乎和青年对在一起。“又能奈我何？” “大主管！快走！”几名大汉急吼出声。 怪物！这是个怪物！明明只是个十余岁的孩子，拖拽起来却像是万斤磐石一样，这力量简直是荒唐！ “大主管？你是这里话事的？”少年望着近在咫尺的青年。“正好，省得我到处找了。” “做个交易，如何？”少年咧起嘴角，两颗锋利的虎牙露出了尖。 “当然，荣幸之至。”青年打开折扇，一双狭长的眼睛眯成了线。 第四章御元师 随着少年的暂时退场，聚宝阁中的这场骚动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几个手脚灵活的小厮麻利的拾掇着散落满地的黑绳，地板上的斑斑血迹也被擦得干干净净，八个大汉瘫坐在一旁，由年轻的侍女们给他们上药，一排蒲扇大的手掌摊开，掌心皆是血肉模糊。 青年立在大厅中央，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一张俊秀的脸眉头轻蹙，似乎若有所思。 “哎呦呦，这倒是稀奇了。”一阵揶揄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青年的思绪。“我们料事如神的杨默大主管，居然也遇上难题了？” “陈老你就莫要取笑在下了。”青年露出一丝苦笑。“我要是真有那么神通广大，又何必劳烦您亲自动身来一趟。” “哈哈哈，莫怪，莫怪。”苍老的笑声从大庭中的一根巨大厅柱上传来，紧接着柱子的朱红色漆面一阵诡异的蠕动，居然从中踏出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来。 “想从我们的主管大人脸上看见这番表情，那可是比晴天打雷还稀罕啊。”全身氤氲的土黄色光芒逐渐收敛，老者一张老脸挤眉弄眼，满是戏弄之意。“老头子我苦等多年，今日总算得偿所愿，情难自禁，情难自禁啊。” “呵，承蒙陈老如此抬爱，那可是在下的荣幸。”，杨默拱手一礼，满脸的无可奈何。 见那黑衣老者现身。底下忙活的仆从们顿时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没想到除了大主管。连守阁的三阁老都出动了一位。 这贼真是，好大的排场。 “陈老，你观此人修为，如何？”沉吟半响，杨默开口道。 “不太好说。”黑衣老者从怀里摸出一个绿玉嘴烟斗。“你也看见了，这小子有古怪。” “的确......”杨默将折扇抵在额头上，若有所思。 从头到尾，那个少年展示出来的，就只有那股匪夷所思的蛮力，而始终不曾动用另外一股力量。 这片乾元大陆上，最为神秘的力量，元力。 元力顾名思义，也就是元素的力量，在这片大陆诞生之始，元素便已存在。从熔岩迸发，巨浪汹涌到新芽萌发，微风吹拂，各种各样的元素充斥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而能够吸取这些游离在天地之间的元素，并将其化为己用的能力，被称之为“御元”。 御元一途，其中自有无数惊奇奥妙，无数前人穷极一生，摸索出诸多驾驭元力的奇巧法门，后人将其称之为“元技”。千万年的积累之下，流传至今的元技已是多如繁星，修炼元力的狂潮更是席卷整个大陆，而能够修炼元力并且用各种精妙元技来作战的人，就是这片大陆最受人崇敬的角色，御元师! 根据修炼元力的强弱，御元师分为十阶，是为：元士、元使、元师、元武师、元灵、元君、元皇、元尊、元圣乃至最后的元帝，每阶又分十品，御元师修至高阶，举手之间沧海桑田，风云变色，如同在世神袛一般！ “老头子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朝着烟斗里压进满满一斗烟叶，黑衣老者两根手指轻巧地一搓，便将烟叶点燃。“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娃娃，单凭着一股蛮劲，就能把八个元师三品的大男人拽得像小鸡仔一样。” “连元力都不曾动用，就能有这般实力，确实是个怪胎。”杨默点头。 据他所知，一些显贵家族的子弟元力觉醒后，自幼修炼家族上乘的功法不说，更辅以仙草灵药提升根骨体质，如此资源倾斜之下，若是能在十五岁之前突破至元师二品，便能称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 而自己这八个属下都是元师三品修为，训练有素不说，彼此之间配合也极为默契，合力之下，连元师五品修为也能够压制，如今却连一个这般年岁的少年都拽他不住，真难以想象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元力？”将烟斗叼在嘴里美美地吸了一口，黑衣老者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大主管，这小子保留的东西，可比你能想到的多得多啊。” 杨默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开，这是他首次面露惊容。 对于黑衣老者的话，他没有丝毫怀疑，身为聚宝阁的三阁老之一，陈老远超他数十年的平生阅历，可不是单靠聪明才智就能企及的。 “陈老，你的意思是指？” “目蕴精芒，气息悠长，这小子别说元力了，连那一身蛮力都没用上十成十。”黑衣老者眼光何其老辣，一语便道出了其中蹊跷。 “若是放任那小子全力施为，嘿嘿。”说着老者一阵坏笑，烟斗遥遥从靠座在墙角的那一排大汉脸上扫过，将一众大汉臊的方脸通红。“这八条憨牛，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在天上放风筝。” 杨默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诡异的潜入，蛮横的破局，神秘的修为，恐怖的蛮力，这位行迹古怪的不速之客几乎汇聚了一切令人不安的因素。 可唯独没有杀意。 他究竟意欲何为？ 在这片扑朔迷离之中，杨默尽力想要捕捉到一丝头绪，却隐隐约约看不清楚。 等等。 没有杀意？难道说？ 杨默眼中灵光一闪，在他脑海中一道晶亮的丝线正在逐渐成型，将四处游离的碎片飞快地串连在了一起！ 是了！定是如此！ “被摆了一道啊。”杨默的眼神渐渐深邃起来。“从一开始，这位客人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示威。” “示威？”老者的鼻孔不屑地喷出两道烟雾。“一个只会用点蛮力的莽撞小子，聚宝阁几时轮得到他来耀武扬威了？” “陈老。”杨默耐心地解释道。“他之所以能够悄无声息地通过第一层，是因为使用了一种诡异的潜行之法。” 在两名门卫面前不翼而飞之后，这个少年便牢牢吸附在大厅的正上方，每一次移动，都会有数根铁链从他周身蔓延开来，或缠绕或支撑，包裹着少年像一团黑色胶质一般沿着横梁和穹顶滚动，这般手段简直闻所未闻。 “而抵达了第二层以后，他却主动放弃了这种潜行之法，大摇大摆地一路闯进来。” 黑衣老者的眉宇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也是老而成精，焉能听不出其中的离奇之处？放弃藏身暗处的有利位置，大张旗鼓地跳到明面上来，如此行径怎么看都是有悖常理的。 “潜行，可以避免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来浪费时间，力量，可以展示给有价值的人来产生威慑。”杨默继续解释道。“所以一旦他放弃了潜行这种有利的方式，选择了展示力量，那只能证明一件事情。” “他想寻找的有价值的人已经出现了。”老者眼中精芒闪动。 “是的。”杨默无奈地点点头。 “我们早就被发现了。” 在生意场上，谁掌握了主动权，谁就掌握了利润，谁就可以肆意争赢。 而这番无形的博弈之中，杨默惊奇地发现，曾经无往不利的自己，居然第一次处于被动！ 合起折扇，杨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少年，根本就不是一个只会用点蛮力的莽撞小子，而是一把直插要害的钢刀。 冷静，高效，精准，致命。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朝着大主管来的？”老者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杨默摇了摇头。 “不只是我。” 说着，折扇已经点在老者胸前。 “还有你。” “陈老，假设我是他眼中那个有价值的人，那么他口中的拦路小鬼，为什么从八只变成了九只呢?” 老者嘴角翘起的烟斗顿时无力地耷拉下来。 “我们穿帮了，彻彻底底。”留下呆若木鸡的老者，杨默已经负手离开。“该回去了，一会还要跟这个难缠的客人做生意呢。” 第五章鬼脱壳 “你说什么！增援？”炎厉问出这句话几乎是用吼的。 “不用喊那么大声，你没聋，我也没聋。”炎厉面前的瘦高男子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石昆，你少跟我来这套！你打的什么主意，当老子不清楚吗？”炎厉咬牙切齿道。 “你用不着在这里跟我鬼叫，这是城主的意思。”石昆根本就不买他的帐。“我奉劝你还是把线索交出来，这样大家都好办事。” “放屁！”炎厉一脚踹翻了街边的一处摊位，眼睛圆瞪着，几乎要喷出火苗。“想从老子手里抢功劳，你做梦！” 散落的瓜果四处滚动，最后无奈地混入满街的泥泞之中。 几个时辰前这里还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坊市街，现在已经彻底沦为了一片狼藉。 “从你手里抢功劳？”石昆冷眼地望着滚落到脚边的瓜果。“炎厉，以往城中大小事务，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啊？” 笑话，流云城里，谁不清楚这个炎厉是什么货色，城中这些年贪污受贿，强取豪夺之事一样没少干，仗着掌管城门人员出入，更是大捞油水，之所以能嚣张跋扈到现在，只是因为有个坐在城主位子上的表哥罢了。 城关被破，这可是与叛国通敌等同的重罪！上方若是追责下来，炎厉看守不力，必定难辞其咎，难怪他这么害怕自己来分一杯羹，这家伙是想揽下整桩功劳，好将功补过吧？ 可惜......太天真了。 “唉，难得的轮休日......”石昆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居然放着好好的回笼觉不睡，特地跑来跟你抢这苍蝇屎一样的功劳？” 缓缓抬头，石昆一双眼睛杀气四溢！ “炎厉，瞎了你的狗眼！” 炎厉脸色一白，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双脚蔓延至全身，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像是隔着几厘米凝视染血的刀锋！ 寻常人可不会有这种锋锐至极的杀意，这股杀意，属于南疆战场！ 共事这么多年，他终于想起，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可是南疆战场换防下来的千夫长！ “睁大你的狗眼珠子看清楚，现在的事态，已经不是你和我能够左右的了。”石昆大手一挥，随行的士兵立刻用力吹响了随身的号角！ 呜—— 低沉雄浑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整座城市也在此刻躁动起来！ 脚步声！呼喝声！铠甲交击声！刀剑出鞘声！ 一队又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街头巷尾涌出，集结！像是无数支流一般，很快就汇聚成了一条汹涌的钢铁洪流！ 冲刷着长街构筑的河床，翻涌着刀剑交织的波浪，钢铁洪流一路奔腾，最终在石昆身后停息下来。 “这是......”炎厉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不知是因为消退的血色还是反射的刀光。 他当然认得这些士兵，认得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冰冷肃杀！ 集流云举城之力，全部南疆战场的换防士兵，已经倾巢而出！ “这......也是......城主的意思？” “不，是更上层。”石昆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空。 “现在，鬼头刀下面悬着的，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脑袋，每耽搁一刻都会有人人头落地，你还要继续浪费时间吗？”石昆缓缓地走到炎厉面前，逼近的阴影将炎厉彻底笼罩。 在刀光剑影的映射下，这个有些瘦削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阴森。 “告诉我，那小子到底去哪了？” “陈老，这样不太合适吧。”杨默坐在椅子上一脸苦笑。 这里是他的办公室，偶尔也充当临时的会客室，位于聚宝阁的第三层，占地颇为宽敞，布置以白色为主，四壁都悬挂着字画，几盆绿意盈然的植物恰到好处的点缀其中。在聚宝阁这等征金敛银之地，此处显得尤为清雅别致。 “哼，有什么不合适的。”宽大的办公桌旁，老者一身青衫小帽，标准的仆从打扮，老脸板得异常严肃。 “你把这小子说得这般神乎其神，老头子我当然要见识见识。”似乎是觉得自己头顶的帽子有些歪了，陈老伸出手仔细地扶了扶。“再说了，有我在这，量那小子也不敢乱来。” 杨默有些无语，这老头子，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还不是因为一介阁老被人说成了拦路小鬼，内心耿耿于怀，想要亲自找回场子罢了。 “大主管，你看看，老头子我这扮相，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吧？”似乎是觉得自己整理妥当了，陈老向杨默征求意见。 “陈老，您腰杆挺得这么直。”杨默哭笑不得。“我觉得你还是别演仆从了，把我这大主管的椅子让给您坐比较合适。” “切，就不愿意跟你这种人精说话，损起人来都拐弯抹角的。”老者微微躬身，摆出一个恭敬的样子。“怎么样，这下就可以了吧？” “嗯，这样还好。”杨默点点头，虽然看着还是有点别扭，不过还算是差强人意。 “好了，陈老，闲聊到此为止，时间差不多了。”杨默收起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陈老面色一紧，连忙退回到办公桌旁，继续努力保持刚才的那副“扮相”。 杨默话音刚落，外面顿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主管大人，客人已经带到了。”一名身穿金色旗袍的少女走进来，对着杨默微微一礼。 “带他进来吧。”杨默点头。 “客人，这边请。”在少女引领下踏步而入的少年穿着一身无袖黑色劲装，两条袒露在外的手臂肌肉匀称，修长如猎豹，一头黑色的半长发随意绑在脑后，脸庞虽说不是俊美如妖，但是五官端正英挺，属于那种特别耐看的类型。 杨默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连他也无法将眼前的少年和之前那个不修边幅的邋遢鬼联系在一起。 “我说，真的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少年的完美形象维持了不到半晌就彻底垮塌，又变回了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两条刀锋一般锐利的眉毛也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 如此英气利落的眉毛生在这样一个惫懒货身上，简直是糟蹋了。 “对于我们的贵客，聚宝阁当然会提供最贴心周到的服务。”杨默起身笑道。“改头换面的感觉如何？” “还好吧......”少年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一只手在腋下来回摸索着。 在他看来，还是那身破破烂烂的兽皮衣舒服一点。从来没穿过这种束身的衣服，磨得他咯吱窝不太舒服。 两人身后，穿着金色旗袍的少女偷偷翻了个娇俏的白眼。 为了把这个脏鬼拾掇得这般利落，梳洗室里那十几个中年仆妇几乎累吐了血，十几柄大板刷完全是抱着给死猪褪毛的心，伸进浴桶里一通猛涮，换出去的水要不是味道太刺鼻，都能当墨汁用。 还有那一脑袋乱糟糟的头发，简直是千年海草成精，为了将其彻底制服，足足有十几把上好的檀木梳崩了齿，连理发的剪刀都差点卷刃。 现在的梳洗室里，中年仆妇们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两个似曾相识的的黄衣大汉正在欲哭无泪地清理着散落在地的大团毛发，那些黑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实在是太过渗人，仿佛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漆黑怨气，说不定随时都会从中钻出什么阴惨惨的东西。 第六章谋皮者 几缕轻烟从小巧精致的熏炉中逸出，妖娆的扭动着，撩动着在场每个人的鼻尖。 在朦胧的烟雾中，少年与杨默相对而坐，茶水倾泻成一道晶亮的丝线，将两人的茶杯悠悠注满。 提起茶壶，陈老犹豫再三，将热气腾腾的茶杯恭敬地摆在了少年的......脚边。 没办法，这家伙的一双臭脚就大咧咧地搁在茶几上，二郎腿几乎要翘到天上去。 陈老的眉头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两下。 这小子，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吗？ 往日陈老总是瞧不上那些被邀请来的客人，明明都是各地的豪商巨贾，可是一面对杨默，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像是屁股底下垫着仙人掌。全身紧绷，神情僵硬，连茶凉了都顾不上喝一口，如此拘谨，未免太失礼数。 但是看看这个家伙像滩烂泥一样糊在沙发上，陈老觉得以前那些客人真是好涵养。 杨默对少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少年缩在沙发里，伸出手遥遥对着茶杯摸了过去，试探了半天发现够不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直起身来，拿起茶杯呷了一大口。 “方才匆忙，忘了自我介绍，在下聚宝阁大主管，杨默，敢问阁下如何称呼？”杨默笑道。 “称呼就不必了。”少年眉头不爽地皱了起来，又缩回到沙发里。“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你们做个一锤子买卖，成或不成，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既然阁下不方便透露，那在下不再过问便是。”杨默依然笑容和煦。 似乎谈及名讳会引起对方的不快，接下来还是不要再提到为好，杨默心想。 苦，涩，还烫，真难喝，少年心想。 比起这泔水一样难喝的玩意，空气中熏得人晕陶陶的香味倒是更让他在意。 “这香，叫什么名字？”少年鼻尖轻轻抽动。 “宁夜香。”抖开折扇，杨默用扇面将熏炉轻轻托起，熏炉只有核桃大小，散发出的烟雾也无比轻柔。“原料是产自紫云山的夜侯草，此草生于背阴断崖之上，难以采摘，所以产量稀少，原本是进献给国君的贡品，有宁神助眠的功效，近年因为掌握了培育方法才开始普及，不过使用的人依然......” “我只问了名字。”少年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废话太多了。” 比起这安神助眠的熏香，这番长篇大论更让人昏昏欲睡。 将熏炉放归原处，杨默神色尴尬。 陈老五官全皱在一起，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知道此举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能看见一向云淡风轻的大主管吃瘪，那可是人生快事。 杨默苦笑，如果说生意场上他最不想遇到什么对手，那么像少年这样的无疑是最让人头疼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好比一场交锋，你已经提剑在手，准备用剑术和对方一较高下，结果发现对方剑长连鞘四十米，自己想和对方短兵相接，至少要跑三十九米。 这还打个屁啊。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浪费时间了，咱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调整好情绪，杨默脸上又挂上了优雅的微笑。“现在，能否让在下见识见识客人所说的一锤子买卖了？” 要冷静，杨默提醒自己，堂堂的聚宝阁大主管，什么风浪没见过？将主动权重新掌握到自己手里，也许还有破敌制胜的机会。 “现在？在这？”少年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连个鉴宝老头都没有，怎么见识？” “鉴宝师自然是有几位，不过在下浸淫此道多年，自认还是有两分眼光的。”杨默眼中逐渐浮现出自信。“机会难得，能否让在下表现一二呢？” 陈老翻了个白眼，杨默的眼光，那可是总阁中都能排的上号的，更何况这一处小小的分阁，他才是这里压轴的鉴宝师，阁里那几个鉴宝老头还要恬不知耻地找他讨教呢。 “爱谁谁吧。”少年随意地摆摆手，样子倒像是在赶苍蝇。“反正我带来的都是些大路货，傻子都能看出值多少钱。” 咔吧—— 杨默的微笑开始崩裂。 没有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对方拔剑出鞘，没有利刃，没有尖锋，硕大的弹簧飞拳迎面飞来，直奔他面门。 满天的星星铃铛和小鸟。 这怎么搞的？杨默用折扇撑着额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糟糟，自己堂堂聚宝阁大主管，给人鉴定点大路货，怎么莫名其妙跟傻子平起平坐了？这要是能看出来，自己跟傻子起码还能打个平手，这要是看不出来，自己岂不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吭哧吭哧吭哧哧哧哧哧——” 尽管陈老已经全力抿住嘴，奈何笑意太过汹涌，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了猪打嗝一般的怪声。 对不起，老头子我实在忍不住了。 “老陈......”杨默转过头，幽幽地道。“你要是在这里呆腻了，可以帮银先生去数钱。” 此言一出，陈老顿时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来一般，从头冷到脚，脸上的笑意也没那么灿烂了。 帮银先生数钱，那可是生不如死的酷刑啊。 “那就让我看看阁下的大路货......”杨默回过头，有气无力地道。 话音未落，三人的头顶便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少年收回手，掌中的乳白色光芒逐渐消泯。 杨默手中折扇轻轻一摆，淡青色的元力顿时席卷，将茶几平稳地托举到一旁，那阴影无声地落下，铺在了两人中间。 关于少年拥有空间道具这件事，杨默倒是并不惊奇，空间道具的确价格昂贵，但是聚宝阁中往来之人，单论身价谁都不会吝惜这些钱财。 他的目光，此刻已经被脚边的东西所吸引。 一张巨大的毛皮横在两人中间，不算尾巴也已经超过了四米长，毛皮呈淡青色，通体遍布着卷曲的花纹，色如墨染，头部的毛皮完整地保留着，一个恶形恶状的虎头大张着血口，虽然只是一张毛皮，却散发着几欲噬人的煞气。 杨默蹲坐下来，白皙的手指在皮毛上轻轻摩挲，坚韧厚实的触感从他的指尖传递过来，如果细细去感受的话，还能发现整张毛皮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元力波动。 只要是修炼元力的御元师，都不会对这张毛皮的主人感到陌生。 三阶元兽，墨纹虎！ 这片大陆上，除了人以外，飞禽走兽同样可以修炼元力，而元兽，便是掌握了御元之技的猛兽，这些元兽因为常年修炼元力，肢体极其雄壮，坚固的毛皮连刀剑也无可奈何。 元兽修为的等级是和御元师相对应的，三阶元兽就相当于御元师中元师的实力，而且身为风系元兽，墨纹虎的速度异常之快，可以用来无影，去无踪来形容，如果修炼至高阶，背上还会生出双翅，速度更为骇人，名副其实的如虎添翼，很多前去围捕的人只是感觉一阵微风拂过，然后就被莫名其妙的咬碎了脑袋。 “完美，是不是?”少年笑容中带着张狂的自信。 “完美。”杨默低声喃喃道。 身为一个商人，没人能比杨默更清楚，他手中这张毛皮，究竟有着怎样的价值。 元兽的毛皮自古以来就是这片大陆上供不应求的珍稀材料，作为难得的元力载体，元兽的皮毛配合血肉筋骨，既可以炼丹，也可以入药，更普遍的用法是用来制做皮甲，因为皮毛和御元师自身元力极好的相性，御元师的能力能得到强化，这种强化可以在很多战斗中帮助御元师取得优势，甚至争取胜势。除此之外，一些有势力的大家族大宗门，还会不惜重金来收集珍稀元兽的皮毛，用强力元兽的皮毛来装点门面，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实力的象征。 极大的需求量使元兽皮毛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惊人的暴利不仅诱使一些佣兵团以身犯险，甚至某些大型商团也会组织私人武装，在每个季度进行大规模的捕猎活动，聚宝阁也在此列，然而元兽极其难以猎杀，即使是杨默的聚宝阁，每年收入的皮毛也不过数百张而已。 元兽性格大多凶猛暴戾，被逼近绝境更是会以命相搏，与元兽生死缠斗之间，又有谁能轻松写意地将元兽一击毙命而完全不伤皮毛?所以商团入手的皮毛，大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破损，更有甚者碰运气般乱砍一气，那些千疮百孔的皮毛往往让无数商人气得跳脚抓狂。 而指尖传来的触感已经向他证明了这张毛皮的成色和质地都是上上之选。甚至在采剥下来的时候，也采用了最完美的手法，没有任何一处破损。 “不愧是大路货，这东西想要出手，门路可是宽的很啊。”杨默轻声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 “勒死的。”少年轻描淡写地道。 杨默当他是放屁。 第七章点金术 茶几上的宁夜香静静地燃烧着，会客室里沉寂得仿佛落针声也清晰可闻。 杨默坐在沙发上，手托茶盏，两道细眉微蹙，似乎在斟酌着什么。 从他杯中茶早已余温散尽来看，这种沉寂怕是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良久，杨默终于开口。 “东西的确是好东西。” “可惜，还不够。” 一旁的陈老暗暗点头，聚宝阁毕竟是大陆第一的财阀实力，只有价值连城的奇宝才能入其法眼，单凭这一张质地上佳的皮毛，还是有些不够看。 “别急啊，我又没说只有这么点。”少年摊手。 这句话顿时让陈老的耳朵竖了起来。 这小子说什么？这般质地的皮毛，他居然有不只一张？ “我当然知道不只这些”似乎是印证了心中的某种猜想，杨默缓缓闭眼。再度睁眼时，锐利的目光直欲将少年彻底看穿。“但是我必须要确认一下，这样的元兽皮毛，你究竟有多少？” “不管你有几十张，还是上百张，聚宝阁来者不拒。”杨默说道。 这样的元兽皮毛本就不应该存在，它太完美，完美到了已经违背常理的地步，即使是昙花一现，也应该出现在各地的拍卖场中，价格在海潮一般的呼喝声与喊价声中被推向风口浪尖。 而此刻，这样完美无缺的皮毛就铺在他的会客室里，铺在他眼前，对面的憨憨直言这种东西不只一张，想要批发卖给自己，像是卖大白菜。 这种送上门的暴利，他没有理由不彻底吃下，哪怕这会让他撑破肚皮。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杨默微微皱眉，他这才发现茶水已经凉透了，一旁的陈老连忙心领神会地替他续上热茶。 “一千张。”少年微笑。 “噗！！！”只见茶水瞬间从杨默口鼻之间喷射而出，化作一道长虹，茶杯翻倒在地，将杨默领口和衣襟打得湿透。 正在俯身给杨默倒茶的陈老毫无防备，照单全收。 陈老一脸呆滞，滚滚水流沿着他脸上苍老的沟壑倾泻而下，恍若崖间飞瀑。 “力道真大......”移开了不知何时挡在面前的茶碟，少年淡淡地评价道，要不是他反应迅速，也难逃被洗脸的命运，看看屋里弥漫的水汽，他都可以顺着窗口的阳光看到彩虹了。 “咳咳咳，抱歉抱歉......”杨默用折扇掩住脸，一阵剧烈的咳嗽，半晌才平复下来，他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衣袖，狭长的眼眸中是掩藏不住的惊喜。“”阁下!我没听错吧？你难道真有......” 他打死也没想到，少年给他带来了一份这样巨大的惊喜！ 我的天！一千张！足足比得上他一整年所得皮毛的全部！不！如果这批货的质量成色，全部和少年拿出来的毛皮相仿，那么这笔生意的利润恐怕和他平常经营三四年的利润也不相上下！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如果把这些皮毛以竞价的方式进行拍卖，那么利润会是多少？杨默还没有计算出那个恐怖的数字，眼中的光芒就已经炙热起来。 聚宝阁每年都会有一次例行会议，各处分阁的大主管齐聚总阁，根据年底的业绩情况进行评比，盈利巨大的，会被保留或者升迁至富庶地区的分阁，而业绩不佳甚至亏损的，则会分配到偏远地区，甚至卷铺盖走人。 主管的收支计算与宝物生意是没关系的，每一件达到标准的宝物都会被记录在案，价值连城的保存在分阁，而足以搅动大陆风云的稀世奇宝则被秘密送往总阁，涉及金额由总阁统一调度，主管的业绩只能依靠寻常的元兽材料，药品兵甲，功法元技，以及入驻聚宝阁的合作商家。 杨默的业绩一直都不错，甚至还有一两次已经达到了升迁标准，但是他都选择了放弃。 他有不能离开的理由，在这处流云城的分阁中，他已经守了四年。 而这笔利润足以让他再守两年，甚至更久！ 少年看着杨默，眼中有些疑惑，这家伙前一秒还云淡风轻，后一秒已经喜形于色。 被喷了一头一脸的陈老后知后觉地转过头，不敢置信的老脸上还有水珠在不断低落，极其滑稽。 连续不断的落地轰鸣声，震得整栋聚宝阁都在微微颤抖。 数十个巨大的粗糙木箱依次落下，荡起了漫天尘烟。 尘烟散去，杨默的身形逐渐显露出来，一袭纤尘不染的袍服已经落满了尘灰。 “这是......”尽管扮相有些灰头土脸，但是杨默的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晶亮。 数十个巨大的木箱散发着驳杂的元力波动，每个都有一人多高，桌面大小，堆得这巨大的会客厅满满当当，连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全都在这里了，都是一样的东西，保质保量。”少年随意地倚在一口箱子旁边。“怎么样，要不要清点或者查验一下?” “嘶......”杨默倒吸一口凉气，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必了，我们直接开始结算吧。” “一张三阶元兽毛皮，正常收购价是五十个金元币。”云扬死死地盯着少年，似乎是想从少年的眼中找到一丝破绽。“品质稍好的，开价八十金元币，按照你带来的毛皮品质，我直接按普通价格的四倍收购，算你二百金元币，一共是二十万金元币，怎么样?” “当然。”少年微笑。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杨默松了一口气。 “不怎么样。”少年一句话直接将气氛降到了冰点。 二十万金元币的天降横财，这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欣喜若狂。要知道，十个金元币就足够一家人半年的正常花销了，少年一路沿着坊市不胜其烦的问价，就是为了掌握价格行情，正常的收购价的确与杨默所说的相差无几，更何况他还依照皮毛的品质将价格翻到了四倍。 看似很合理，但是少年清楚，这远远达不到杨默所能支出的极限。 落在野兽手中的猎物，当然不能只是吃肉，而是要嚼碎骨头，把每一处骨髓都吸尽榨干！ “看样子咱们意见不统一啊......”少年狞笑着，像是獠牙毕露的野兽。 “得讲讲价了。” 杨默嘴角微微抽搐。 “讲......讲价？” 熏炉中的最后一缕轻烟缓缓燃尽，陈老昏昏沉沉地抬起头。 这宁夜香安神助眠的功用可真不是盖的，连他一个元灵修为的御元师都招架不住。 睁开惺忪的睡眼，两个争吵不休的朦胧人影映入眼帘，像是两只拼命伸长脖子的斗鸡。 等等？斗鸡？ 残存的困意顿时消散，陈老连忙睁大眼睛，视野逐渐清晰，其中一个自然是今天的古怪客人，而另一个脸红脖子粗的家伙，不是他们整日云淡风轻的大主管杨默，还能是谁？ 那一瞬间，陈老觉得自己应该是梦还没醒，可能还是噩梦。 右手轻轻覆在大腿上，陈老元力涌动，奋力一拧！ 钻心的痛楚以及差点冲破喉咙的惨叫，顿时让陈老意识到，这就是现实！ 见鬼，在他昏昏欲睡之前，两个家伙还就讲价这一话题，相对而坐，隔着熏炉的轻烟与茶盏的热气，嘴角扬着自信的微笑，眼神明睿，像是准备博弈两局的智者。 而现在，两人除了死咬着价格以外，还夹带着杂七杂八的辱骂，争吵声响彻云霄。 “你这也太黑了！杀人不见血啊！六十万，少一个子都不行！不然老子宁可到别处卖去！”少年面色凶狠，手中还转动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兽骨小刀，怎么看都像个入室抢劫的暴徒。 “你找遍方圆千里，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吃下你所有货的店家，三十万，多一分都没有！” 面对少年近乎实质性的威胁，杨默咬牙切齿，大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 “妈的，你别用那双睡不醒的眼睛瞪老子！还点个屁的宁夜香啊，老子看你那双眯眯眼都想打哈欠！五十万，这是我的底线！”少年一脚抡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连茶杯都被震得飞了起来。 “我可不想被一个让人看着就泄气的下垂眼说三道四！你要是那么没干劲，那怎么不去死呢！四十万，这也是我的底线！”杨默扯开衣领，神经质地冷笑。 “奶奶滴！成交！”少年反手把兽骨小刀插进了那个造型名贵的茶几，像是用拍卖捶把钉子敲进了木头里。 陈老大张着嘴，楞楞地看着面前两个面目狰狞的家伙，连下巴掉在地上都不自知。 活脱脱两个挎着菜篮子的市井泼妇。 而风格典雅的偌大会客室，也在他们的叫骂声中光荣沦为菜市场。 第八章鸳鸯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畅快至极的大笑声回荡开来。 “抱歉抱歉。”少年乐不可支地捶着沙发扶手，笑得前仰后合。“从一见面我就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看看，你那张只会假笑的脸气急败坏起来是什么样子，没想到这么有意思哈哈。” “无妨无妨。”和少年匪气十足的笑容相比，杨默的笑容就显得清爽多了。“这几年风浪见了不少，还以为自己内心早就古井不波了呢，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破了功，不应该啊不应该。” 此情此景，宾主尽欢，会客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只有陈老被淹没在这皆大欢喜的气氛中，一脸迷茫。 等会，这咋回事？你俩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一刻钟之前，两人还是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谁也不肯让步。锋利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像是刀剑对斩，空气中回响着铮铮蜂鸣。 谁又能想到，刚才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突然就摆出了一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架势，脸上都洋溢着相见恨晚的笑容，要是会客室里有把刀再添上一只无辜的鸡，估计这俩人已经拜把子了。 “好了，玩笑开过了，客人也尽兴了。”杨默的神色恢复如常，心情也在顷刻间平复，这个刚刚还面带笑容的青年，只用了一次呼吸的功夫，就重新变成了聚宝阁的大主管。 “现在，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杨默轻轻拍手，那名身穿金色旗袍的娇俏少女应声而进，手中托举着一个红布衬里的托盘。 “这是我们聚宝阁的金晶卡，抱歉以我的权限，最高只能给你办理这种晶卡了。”杨默从托盘里取出一张晶莹剔透的金色卡片。“有了这张晶卡，你在聚宝阁就有着比常人更高的权限，详细的功能我会派人给你讲解的，你的四十万金元币都在卡里，随时可以拿着这卡片来我们这里消费，在我们聚宝阁旗下的商号提取现金也是完全可以的。” “如此，多谢了。”少年接过晶卡，随意的把玩了一下，手腕一翻，晶卡便消失不见。 果然，杨默心中暗道，他居然忽略了少年身上携带着某种空间道具，从其能够容纳几十个大木箱的恐怖容量来看，那应该也是一件极其难得的宝物。 “好了，这下钱也有了，我在你这聚宝阁再探探宝，想必你不会介意吧”少年双指一夹，那晶卡又神奇地在他指间翻转。 “不胜荣幸。”杨默微笑着躬身。 “那我就不客气了。”跟着前来接引的侍女，少年转过身，大摇大摆的朝门外走去。 “啊，还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与杨默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少年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你为什么要不分昼夜地使用这种香料？” 杨默的面容僵住了。 “虽然我没听说过宁夜香。”少年微笑，只是这微笑之中没有一丝温馨之意，阴险地像是正在窥探人心的魔鬼“但是我早就知道使用它的人非富即贵。” “别误会，如果你在路上遇见几个家伙，同样的有钱，身上带着同样的香味，你也会有所留意吧？”少年托着杨默的下巴，鼻尖在杨默俊美的面庞上轻嗅着。“更何况最后一个家伙身上的香味，比前几个人加起来还要浓烈。” “这个香得过分的家伙躲在暗处，想要给我设一个局，他自以为藏得很好，但那股气味一直在往我鼻子里钻。”少年啧啧有声。“他真是从里到外都被熏透了。” “一个人身上之所以有这么浓烈的香味，自然是因为他日以夜继地用这种香料，而且用量还不是一般的大。”少年的声音，在杨默耳畔如同梦魇般低语。“你说，他真的就那么心神不宁吗？” 陈老的眼中已是阴云密布。 这些年想要刺探大主管秘密的人不知凡几，但只有这个魔鬼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他想要把杨默埋藏的东西挖掘出来，利爪在伤口兴奋地翻搅，鲜血淋漓。 “有句话我食言了，我感觉我们还会再有所交集。”魔鬼与杨默擦肩而过，将双目失神的他留在原地。“下次见面，希望能与你共饮同一壶茶。” 手中土黄色的元力隐现，陈老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紧绷着，线条冷硬如铁石。 这个人不能留！如果真被他窥探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么杨默无疑会多出一项致命的软肋。 堂堂聚宝阁的大主管，可不需要软肋！ 陈老正欲出手，少年手掌已经覆盖在了他枯瘦的肩膀上。 “想保护好你那香喷喷的主子，就少抽点沙罗曼烟草，那烟味道太烈，我就没见过那么呛人的柱子。” “小崽子！小混账！小王八蛋啊啊啊啊啊！！！”会客室里，陈老抓住自己头顶的仆从小帽，气急败坏地掼在地上，一双老腿已经恶狠狠地抡了上去。 看得出他对踢技颇有造诣，腿法刚猛霸道，一顶还算坚挺的青色小帽，在他变着花样的狂抡下，已经变成了一摊印满了鞋印与泥土的破布。 怪不得！陈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怪不得他能识破杨默的精心布局！怪不得他能察觉自己的绝妙伪装！这小子一开始就闻到了！全都闻到了！ 这小子！这小子！从踏进会客室的第一眼就认出自己了！却故意不说破，看着自己出尽洋相！自己根本就是只被人白耍了的猴！ 陈老立在原地，双拳紧握，一张老脸青红交替。 这让他如何接受？机关算尽，结果败给了一只狗鼻子！ 杨默一言不发地靠座着，双目幽深，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缓缓伸出手，杨默提起茶壶，将茶杯悠悠注满。 不是他自己的茶杯，却是少年的茶杯，此时对面的座位已经空空荡荡，茶水也不见一丝热气升腾。 名副其实的人走茶凉。 茶叶碧绿，清香怡人，虽然余温散去，但的确是上好的仙府茗，可惜某个家伙牛嚼牡丹，白白糟蹋了这等好茶。 深深地吸入一口气，也吸入那四溢的茶香，杨默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这般品相质地皆是上佳的茶叶，只能用来招待贵客，却是自己避之如蛇蝎的东西。 轻轻转动壶盖上的旋钮，杨默掉转壶口，将自己的茶杯也注满。 水波荡漾间，清澈见底，不见一片茶叶。 子母鸳鸯壶，能工巧匠打制，既可斟酒，也可沏茶，内置子母双胆，若是知晓其中玄妙，便可一壶享受两般滋味，因为其做工精巧，机关隐蔽，常被用于投毒。 当然，聚宝阁这般商业龙头，可不会做出投毒这么没品的事来。壶中母胆所装的确是提神醒脑的香茗，而子胆中装的，只不过是普通的白水罢了。 将茶杯送往嘴边，原本寡淡无味的白水竟泛起了一丝苦涩。 少年说得没错，他极度心神不宁。 四年来，他百法用尽，却从未有过一夜安眠。 终日燃着的宁夜香，也只能让他的身体稍稍放松，不再那么紧绷如弓。 若是可以...... 杨默缓缓闭目。 倒是真希望与他共饮同一壶茶...... 第九章四方潮 叮铃铃铃铃铃...... 伴着清脆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梦中散落，黄澄澄，亮闪闪。 “不愧是聚宝阁大主管，这价钱真是让人难以拒绝。”会客室里，客人向他伸出手，面容笼罩在阴影中看不分明。“期待下一次合作。” “当然，荣幸之至。”他扬起嘴角，与客人两手交握。 至此，价钱敲定，生意达成，金币纷落如雨。 两人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他们此次交易的商品，一个造型古朴陈旧的木盒，盒缝微微开启，其中投射出的绚烂光芒让人垂涎欲滴。 毫无疑问，当客人腰缠万贯地离开以后，聚宝阁的收藏里，将会再添上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在他的会客室里，这一幕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次。 但在这段旧日记忆的缩影中，他只是被困在躯壳中的灵魂，身不由己地与客人握手，却无能为力。 记忆中的自己脸上还是那样彬彬有礼的笑容，只是眼神木然而空洞，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僵硬滞涩，像是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木然的瞳孔剧烈地挣扎着，他尽力想要从这似曾相识的梦中找到什么异常。 一定有什么线索！关于这来历不明的客人，还有同样来历不明的宝物。 然而会客室中的陈列是那样井然有序，每一样东西都与他记忆中的一般无二，连桌角的熏炉都静静地燃着，他甚至能嗅到空气中飘散开来的味道。 那股淡淡的甜腥味。 他身躯一震。 杨默抬起头，空洞的眼神变得一片清明。 提线木偶活过来了。 “大主管？”客人疑惑地出声问询道。 此刻，两人的手仍然紧紧交握在一起，对于一个互示友好的礼节而言，持续的时间未免太过漫长了。 更何况，大主管的手掌中传来的可怕力道像是老虎钳一般，几欲将他的手掌碾碎！ 杨默盯着客人面目模糊的脸，眼神冰冷，像是凝霜的刀切肤入骨。 他手中传来刺痛般的触感，那是客人嶙峋的骨节，每一处都怪异地扭曲着，像是干枯的荆棘。 他没有放手，白皙温软的手掌青筋暴起，将客人死死地钳制！ 这触感，他简直太熟悉了。 这可是他四年来的老客户！ 在他每一次彻夜不眠后的朦胧，每一次繁重工作后的疲倦，这位客人都会带着这口破旧的木箱，如约而至。 他岂能这么轻易就将他放走？！ 客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挣脱了杨默，抽身疾退，然后在距离杨默十余米的地方站定。 在他身形腾挪之间，掀翻了茶几，那木盒也翻倒在地。 “大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客人气急败坏地怒吼 。 身为聚宝阁大主管，居然对客人做出此等无礼之举，简直是在自毁前程！ “你还要装下去吗？”杨默摊开手掌，举到自己面前，语气冷漠。 在他掌心，一颗又一颗血珠滚落，将他的掌心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那是两人握手时，从客人手中沾染的东西。 翻倒在地的木盒里，绚烂的光芒突然消泯，粘稠的液体不断地喷涌出来，和他掌心滴落的一样，一样令人作呕的浓腥，一样触目惊心的鲜红。 衡量宝物价值的最好砝码，就是人命，越是珍贵的，越需要啜饮鲜血。 这些往来的献宝之人，怎么可能不满手血腥？ 周围的景物诡异的扭曲着，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在飞快地腐烂，下沉，地板上浮现出黏腻的气泡，每一次破裂都会升腾起一阵惨绿色的毒雾，他的脚下已经变成了一片满溢着脓毒的沼泽，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都吞噬殆尽！ “呵。”躯体在沼泽中不断下沉，他轻蔑地笑着，不知是在笑客人还是在笑自己。 这间看似光鲜亮丽的会客室，根本就是食尸鬼交易尸体的坟场！ 这里的每一桩生意都不是献宝！而是血淋淋的销赃！ 客人脸上的阴影逐渐溶解，露出了本来面目，面色铁青，牙齿尖尖如同锯齿，如同爬出地狱的恶鬼。 “大主管。”他刮擦着满口獠牙，声音像乌鸦一般粗厉刺耳。 客人身后的血色沼泽被无数骨节嶙峋的利爪撕开，更多青面獠牙的恶鬼涌出来，他们拥挤着，堆叠着，每一张面目可憎的脸都张着血盆大口，争先恐后地呼唤着自己。 “大主管......” “大主管......” “大主管！” “大主管！大主管？” 杨默悠悠醒转，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关切的老脸。 “陈老。”强忍着不适，杨默从沙发上支撑起身来。 “大主管，你没事吧？”陈老有些不放心。 “没事。”杨默扶着额头，袭扰在他脑海中的阵阵眩晕感提醒着他，他又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陈老叹了一口气。 从杨默担任聚宝阁大主管这四年以来，他经常彻夜不眠，即使是偶然间的小憩，也被附骨之疽一般的噩梦纠缠着。 能让这位心如止水的大主管牙关紧咬的，不知是怎样狰狞凶恶的梦。 “客人呢，已经走了吗？”杨默想起了那个从他手中捧走了四十万金元币的家伙。 “还在阁中采购呢，大主管你只睡了一刻钟而已。”陈老有些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大主管惦记的还是生意上的那些事。“小蝶已经带着他去枯荣苑了。” “是吗，那就好。”莫名其妙地，杨默松了一口气。 “大主管......”陈老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眉宇间挂满了凝重。“你真的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不然呢？”杨默语气平淡。“那可是我们的客人。” “这我当然知道。”陈老苦笑。“但是他到底有多危险，大主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当然犯不上再去计较，但是这个客人的敏锐程度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若是刚刚再让他逗留片刻，说不定真的会拿捏住杨默不为人知的秘密。 身为聚宝阁大主管，毫不夸张的说，杨默几乎掌握了流云城的经济命脉，若是被人加以胁迫，那种严重的后果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承担不起的。 从这笔斤斤计较的生意不难看出，这个贪婪的客人根本就是一条磨牙吮血的狼！他们的大主管引狼入室不说，现在还想把狼放走。 “放心，他不会那么做的。”似乎是看出了陈老心中所想，杨默答到。“不是不能，是不屑，像他这样的人，内心的狂傲已经沁到了骨子里。” “但是你说得没错，那家伙的确是个危险人物。”杨默站起身，走向会客室的窗户。 造型华美的琉璃窗被他猛然挥开。 陈老呆住了。 潮水。 铺天盖地的潮水涌了进来。 聚宝阁下方的广场上，一只庞大的军队正在集结，上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将聚宝阁围得水泄不通，广场外的坊市街，还有大批骑兵严阵以待，马蹄腾落，尘土飞扬。他们没有发出一声喧哗，但那股冰冷肃杀的气势却如同浪潮一般汹涌而来，裹挟着兵器的雪亮反光和铠甲的金铁交击声，几欲将窗子打碎。 “一个时辰之前，城门口的耳朵传来消息。”杨默望着窗外。“有人企图非法入城，结果和驻守城门的城防队发生了冲突，上百人的部队，修为最低的也有元使水准，却被袭击者一个人打的落花流水，现在流云城正在全城通缉，听说此人年纪不大，只是个少年的样子。” “而我们接待的这位客人。”杨默转过身，看着一脸呆滞的陈老“刚刚在二层时，他那件破旧的兽皮衣虽然简单清理过，但是领口，袖口还有衣服下摆都有零星的血迹。” “你是说......”陈老神色一震，这样条理分明的线索，串联起来根本就是呼之欲出的真相。 杨默点点头。 陈老的一嘴牙齿几乎都咬出了火星子，要不是顾忌杨默大主管的身份，他真想把这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家伙摁住狂揍一顿，然后再仰天长啸。 他错了，他们的大主管根本不是引狼入室，而是引来了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我们怎么办？”陈老深深吸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这场骚乱已经注定无法平息，现在他们应该考虑的事，应该是怎样将不利的影响降到最低。 “保护好他。”杨默还是那副平淡的语气。 “明白了。”陈老无奈地道。“我在阁中会保证他的安全。” 在聚宝阁中，任何一位客人的安危都不容有失，这是聚宝阁的信誉所在。 “不。”杨默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不只是阁内。” “什么？”陈老吃了一惊。“不行，这可不合规矩！” 身为绝对的中立势力，聚宝阁不会倾向于任何一方，这种不分内外的全程保护，完全是出于私人意向的偏袒！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杨默道。“这也不是聚宝阁的意思。” 他望着陈老，语气幽幽地道。 “这是银先生的意思。” “什么？！”听到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名字，陈老顿时像中箭的兔子一般一蹦三尺高。 “我这就去！”话音未落，陈老已经如同一阵风一般慌乱地夺门而出。 砰！门重重地合上，将这间空旷的会议室留给了杨默一个人。 将双手举到面前，杨默无声地凝视着。 窗外微风吹来，手中是浓腥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人偶虽然活了过来，丝线却始终未断。 这份工作他已经做了四年，而且他还会继续做下去。 第十章功技馆 流云城外晴空万里，聚宝阁前却是阴云密布。 广场上，手持利矛坚盾的士兵将聚宝阁重重包围，漆黑的铠甲仿佛连阳光都能吞噬，坊市街内，战马躁动不安地嘶鸣着，镶着蹄铁的马掌将石板路面翻出一个又一个半月型的伤口。 所有士兵的眼睛都紧盯着聚宝阁的大门，眼中杀气腾腾。 真可谓是: 铁蹄鸣雷惊风雨，墨铠连云压宝阁。 千军之中，两人骑着骏马，分开由士兵结成的层层乌云，在聚宝阁前停了下来。 “炎厉，消息可靠么？这小子真的在这?”石昆勒住马，侧首向炎厉问道。 “嗯。”炎厉握着缰绳，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显然还是对石昆半道截胡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 为了挖出这小子的行踪，炎厉和坊市街中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交流，正当他忙着用手中的钢刀和人们的脖颈亲密接触的时候，那个做毛皮生意的店主突然抖得跟筛糠一样，两眼翻白，几欲昏厥。 炎厉顿时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味道来源于这个店主战战的双股之间，一团濡湿正在飞速扩大。 这让炎厉现在想起来都是满脸的晦气。 “我说，兵力布置得也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炎厉有些不耐烦了。 “再等等。”石昆紧紧地拧着眉头。 “妈的！等个屁！”炎厉铮地一声拔出钢刀，眼中的怒火像是要燃烧起来。“若是再让这小子跑了，城主怪罪下来，你担得起责任吗？” 从这个不速之客闯入城中开始，他的心中就一直憋着一股无名火，此时灼辣的阳光让他心情更显狂躁。 那个胆小鬼别说是犯人的行踪，连货架上哪些东西是假货都交代得一清二楚，如此确凿的证据，不冲进去捉人，更待何时? “炎厉，看清楚这是哪里！”石昆面沉如水。“你想让所有人都给你陪葬吗？” 石昆的话让炎厉顿时如坠冰窟，他这才想起，他们包围可不是寻常府邸，而是整个乾元大陆财富界的擎天树！聚宝阁！虽然这里只是一处分阁，但是在阁中镇守的三位阁老，每一位都有着元灵以上的修为，尤其是从未露面的大阁老银先生，传闻中修为已经达到了元君，与他们的城主炎罗实力不相上下！ 就算事后聚宝阁无意追究，想要取他们项上人头来讨好聚宝阁的势力，也是大有人在！ 炎厉握着钢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我已经派士兵去阁中交涉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石昆死死地盯着聚宝阁的大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如果这里面真的有我们想要的大鱼，那他绝对逃不掉！” 大门内灯火通明，不知为何，在他眼中却是黑幽幽一片，仿佛随时可能窜出什么狰狞凶恶的猛兽。 “客人，我们到了。”身穿金色旗袍的少女回过身，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不知道您需要什么样的商品呢?” 此时，她和客人正身处聚宝阁第三层的大厅之中，下层的人们依旧沉溺在纸醉金迷中，喧闹声沸腾不休。 “那要看你这里有什么了。”客人的语气不是一般的狂妄，看这口吻，大有把聚宝阁多年积累一网打尽的意思。 侍女小蝶有预感，她可能遭遇了她职业生涯中最难缠的客人。 作为聚宝阁的侍女，最主要的职责就是引导客人采购商品。根据服务水准的高低，侍女穿着的旗袍颜色也有所不同。小蝶这身金丝织就的旗袍，便是达到了最顶尖服务水准的证明。 不过小蝶更引以为傲的，是她青春靓丽的容貌，平日里，她只需要露出一个略显俏皮的微笑，就会有客人为她豪掷千金万金，小蝶相信，今天的客人也不会例外。 然而事实上，从离开大主管的会客室，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刻钟，这位跟在自己身后的客人只顾着把玩手中的金色晶卡，却对自己摇曳生姿的背影无动于衷。 该死的，这不可能！ 小蝶银牙暗咬，这一路上她从不经意间的风情流露，到最后干脆刻意地卖弄风骚，这家伙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对，有反应，从这家伙偶尔瞟向自己的眼神来看，七分冷漠带着三分讥诮，根本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只会抛媚眼的猪。 这让小蝶本就极尽漫长的精神苦旅更显煎熬。 “明白了，我会为您进行详细说明的。”小蝶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灿烂一点。 镇定，镇定，小蝶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要知道，客人每拍下一件商品，负责引导客人的侍女都可以从中获取一定的抽成，所以腰缠万贯的客人对侍女们来说，无异于会下金蛋的鹅。 而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他手中的晶卡里究竟有多少钱呢，身为亲手置办这张晶卡的人，小蝶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我滴个乖乖！四十万！整整四十万金元币！而且还是那种可以大幅透支的金晶卡！就算在整座流云城中，持有这种晶卡的人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小蝶内心已经打定主意，作为无视自己容貌的代价，她今天哪怕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这位客人的晶卡彻底刷爆。 “聚宝阁的一层名为百优坊。”小蝶彬彬有礼地微笑道。“是由与聚宝阁达成合作的上百名商家组成的微型坊市街，客人如果需要寻常衣物，药品或是生活用品，尽可以在那里选购，虽然价格要稍贵，但是每样东西的质量都要比外面那些坊市高出一个档次。” 少年点头，聚宝阁一层所贩卖的东西，确实要比外面的好上许多，在几家稍大一些的铺面里，他甚至看到了不少亮眼的东西。 “从第二层开始，就是我们聚宝阁的产业了。”说到这里，小蝶的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显然，聚宝阁多年的丰厚底蕴让这位姑娘底气十足。“请客人放心，作为我们自己的产业，这里收录的每一样商品，都不会辱没聚宝阁的名声。” 少年很隐蔽地撇了撇嘴。 “第二层名为兵甲堂。”小蝶隔着木栏，指向下方的钢铁丛林。“轻甲重甲，武器盾牌，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倾心打造的大师之作，御元师在战斗中使用属性相符的武器和铠甲，不仅会更加得心应手，对元力还有一定的增幅作用。当然，客人也可以直接购买珍稀金属以及其他的原材料，再委托我们进行定做，聚宝阁与大陆上最著名的锻造师都达成了合作，保证您拿到手的东西称心如意。” 称心如意吗......少年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己手里那几条粗陋不堪的铁家伙，根本没法叫它们武器。 “第三层就是你们收集来的药草和丹药啰。”少年环视着周围郁郁葱葱的绿色，空气中除了药草清新怡人的气味，还混合着一股馥郁的丹香。 “唉呀，客人说的一点不错。”小蝶拍手笑道。“第三层名为枯荣苑，这里积累了我们聚宝阁里大部分的珍稀药草，每种药草的年份至少在十年以上，而且是依照习性分别保存好的，可以最大限度保存药效，丹药也是委托有名的炼丹大师炼制而成。不管是回复元力，治疗伤势，还是增长修为，各种类型的丹药应有尽有。不仅品质精良，药效也十分给力哦。” 只怕价格更给力吧？少年腹诽道。“那第四层呢?” “第四层当然是我们的功技馆了。”小蝶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狡黠。“这一层可是我们商品价值最高的一层，同样也是人气最高的一层哦。” “功技馆，功法与元技吗?”少年心道，对御元师而言，功法与元技几乎相当于第二生命，功法乃是吸取天地元力的修炼法门，而元技则是释放体内元力的攻击手段。两者按照等级强弱，分为天，地，人三阶，每阶又分高，中，低三级。一部品质上佳的功法，可以让御元师的修炼进度一日千里，而高人一等的元技，在御元师的争斗中往往可以爆发出更加强横的威力，同时掌握了高等功法和元技的御元师，不但可以在同阶之中造成碾压，甚至越阶挑战强敌，也并非不可能。难怪第四层的人气如此火爆。 “客人，要上去看看吗？”小蝶的眼眯成了两个狡猾的月牙。 聚宝阁之内，兵甲丹药固然价格高昂，但是比起功法和元技，还是逊色一筹，因此第四层对御元师来说，才是名副其实的销金库。 这才是她真正的杀手锏，她要在聚宝阁的第四层，一次性敲趴下这个呆头鹅！ 第十一章冥毒蛙 “杨默大主管，我最后确认一下，你真的没见过这个人吗？”会客室里，一名身穿黑色铠甲的士兵抖开手中的画像，递到杨默面前。 士兵长相普通，表情木讷，但是却有着一双刀锋般刺人的眼睛，从他额头上高耸的青筋和手掌上厚厚的老茧不难看出，这是一台冷漠高效的战争机器。 “喂喂，饶了我吧。”杨默摆手苦笑。“这么大的聚宝阁，每天接待的客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明白了。”士兵收起画像。“那么，刚刚拜托大主管的事情......” “放心吧。”杨默抖开折扇。“既然是流云城城主所托，这点面子我还是要给的，只不过......” 说到这里，杨默用折扇挡住半张面庞，一双狭长的眼眸眯成危险的弧度。 “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杨默原本和煦的语气变得冰冷森然。“我们做生意的，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士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接着转身离去。 “哐”地一声大响，会客室的大门重重地合上，和他推门而入时的声音如出一辙。 杨默哭笑不得，果然，对于这种大头兵而言，不管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不过无所谓，只需要他将自己的原话带回去，便足以让城主坐立不安了。 想到这，杨默露出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不得不说，画得还蛮像的...... “锻筋藤，淬骨花，洗经草，铁脉枝，全部要五百份，再加上活络膏，凝血散，各三百份，就这些?”白发苍苍的账房拿着手中的清单，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小蝶。 在他看来，身为聚宝阁仅有的四名金牌侍女之一，这张平平无奇的清单，可不像是小蝶的手笔。 “用不着这么看我啦，确实就这些。”小蝶抱着雪白的藕臂，不悦地嘟囔着。“这个客人，简直就是个奇葩。” 寻常人初入聚宝阁，无不是被琳琅满目的宝物闪花了眼，采购东西也是小心翼翼的挑选比对，生怕遗漏些什么，可这位客人不但对第三层的仙草灵药视而不见，对第二层的神兵宝甲也熟视无睹，至于小蝶倾情推荐的第四层，功技馆，这家伙更是压根就没上去。 没！上！去！ 不应该啊？小蝶一万个想不通，元技和功法，说成是御元师赖以生存的命脉都不为过，高阶元技和功法的可怕诱惑力对任何御元师来说，不亚于饿鬼之与盛宴，色狼之与美人，苍蝇之与那啥。 此处的聚宝阁鉴功厅虽说收藏不及总阁，但好歹也有数千卷藏书，各种功法元技可以说是应有尽有，等级最高的，甚至达到了地阶高级。难道如此多的功法元技，都入不了那位客人的法眼不成? 枯荣苑的深处，几个侍者已经打开了培育着药草的晶槽，麻利的进行切割和采摘，一些早已晒制好的药草干货，也按照分类仔细的捆扎起来。身穿黄衣的大汉们小心翼翼的抬着几口大箱子，箱子里整齐的摆放着造型雅致的青瓷小瓶，正是少年需要的活络膏和凝血散。 小蝶叹了口气，侍从忙的热火朝天，而买东西的正主，此刻正百无聊赖的靠在柜台前，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水晶打磨成的柜台上敲啊敲的，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 “客人，你需要的东西正在清点之中，很快就可以准备妥当了。”小蝶来到少年面前，微微欠身一礼。 “嗯。。。”少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不如客人再逛逛，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们这里除了您刚刚购买的，还有很多其他种类的药品哦。”小蝶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哦，幸亏你这么一说，不然我差点都给忘了!”在小蝶‘善意’的提醒下，少年恍然大悟的一拍手掌。 “没关系的，不知客人还想要什么样的药品呢，小蝶这就去为您准备。”看少年如此配合，小蝶脸上的笑容更显甜腻。 算你小子识相，小蝶在心中无声地冷笑，要是让这张平民大药房一样的清单流传出去，自己还不得让同行的姐妹们活活笑死？ 看看这家伙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锻筋藤，淬骨花，洗经草，铁脉枝，这些东西都是普遍的不能再普遍的，用来强身健体的药草，御元师得天地元力洗经伐髓，元力便是淬炼身体的最佳良药，只有修为最低的一阶元士，还有新入伍的士兵才会借助这些药物的外力，祛除体内杂质，强行提升修为。活络膏和凝血散的作用更简单，一个活血化瘀，一个止血生肌，都是最低级的疗伤药，连整日刀口舔血的佣兵都看不上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还是金疮药更实在一些。 这聚宝阁里别的不说，增长元力，提升修为的丹药要多少有多少，甚至只要价钱足够，能让元力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的丹药也不在少数，结果这位客人徘徊许久，买得净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小蝶觉得他真是把聚宝阁给瞧扁了。 “有毒药吗，能杀人的那种，有多少要多少。”少年咧开一口白牙，笑得格外灿烂。 小蝶的微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将第二份清单交到账房手上的时候，小蝶纤细的玉手不住地颤抖着，俏脸也有些苍白。 “这是？！”账房接过清单看了一眼，差点没把眼睛瞪爆。 小蝶艰涩地点点头，换做任何侍女，如果看见面前的客人，两眼放光的把一些五花八门的毒药收入囊中，其中还包括不少极其凶险的剧毒，想必没法保持淡定吧。 “哦，打扰了，我还有件事。”一个人影突然从小蝶身后冒出来，正是那个将阁中的毒药存货一扫而空的家伙。 “问一下，你们阁里有这种东西吗？如果有，省得我再到处去找了”少年意犹未尽地掏出一个玻璃罐子，递到小蝶面前。 罐子里装着几只艳红色的小青蛙，那些小家伙很有精神地趴在玻璃壁上，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小蝶。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穿云裂石的尖叫顿时响彻整座聚宝阁。 少年和小蝶面面相觑，在他们不远处的扶梯口，一个身材魁梧的黄衣大汉正倒在哪里，浑身抽搐，两眼翻白，嘴角已经开始涌动出白沫。 “我还以为晕过去的会是你。”少年神色古怪。 “客人说笑了......”小蝶一边干笑一边下意识的后退，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能保证不晕过去的定力她还是有的，毕竟聚宝阁的收藏中，也有不少怪诞诡异的东西，但是少年拿出的东西未免也太惊悚了一些。 见鬼！这些青蛙看着只有指头大小，色泽艳丽，但它们可是血魂森林的特产，冥毒蛙!在那片元兽横行的森林里，这些小家伙却鲜有天敌，靠的就是一身见血封喉的剧毒！如果不幸沾染了这种毒，那么不要犹豫，尽快说一句十字以内的遗言，因为毒性发作的速度连打草稿的时间都不会给你，更不幸的是每年丧生的人中以低阶佣兵居多，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大老粗，多半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就撒手人寰。 在掐人中喷凉水这一番折腾之后，黄衣大汉总算是悠悠醒转。 “你没事吧？”小蝶一脸关切地问道。 看见少女的娇颜，大汉恢复了几分精神，勉强支撑着说道:“大主管有令......聚宝阁潜入重犯，此人......极度危险，聚宝阁将全力配合阁外军队进行......围捕，宣布......将全部客人进行紧急疏散......” 话刚说完，大汉顿时发现自己并不是靠在少女温香软玉的怀抱里，一直抱着自己的反倒是那个瘦骨嶙峋的老账房，不由得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下方传来客人们不安的骚动，显然这个消息已经传递到了聚宝阁的各个楼层，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终于爆发成无法控制的混乱，客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碰撞踩踏者不计其数。 在这一片乱象中，罪魁祸首的唇角微微掀起。 “看样子，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少年微笑着，獠牙毕露。 第十二章三道杠 猎物尚未落网，围猎还在继续。 从聚宝阁逃窜出来的客人，并没有如愿以偿地离开这个牢笼，四扇铁木所制的巨大围栏，将连通着广场的四条坊市街彻底封死，也封死了所有人逃出生天的希望。 面对这个胆大妄为的嫌犯，城主似乎表现出了非一般的决心，在他的授意下，全城各处的城防军正在源源不断地抽调过来，让这场围猎的规模急剧膨胀，算上驻守在四处街口的城防军，此刻盘踞在这里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千人以上。 眼下想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人们似乎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接受士兵们事无巨细的严苛排查。 在四条坊市街的街口，受检的队伍已经排起了长龙，只不过因为不断的加塞和拥挤，让这条长龙显得分外“臃肿”。 当然，检查的士兵有些小动作也是在所难免，在关卡处时不时会传来一两声慌乱的惊呼，紧接着，某位衣着华贵的大家闺秀就会捂着胸口，或是其他羞于启齿的部位，在士兵们的哄笑声中离开。 对于城防士兵们的小小娱乐，驻守在广场上的精兵倒显得无动于衷，关外的常年征战让他们早已沉醉于铁与血，只有暴力和冲突才能让他们的血液重新躁动起来。 自始至终，他们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聚宝阁的大门，冰冷的目光中交织着狂热。 现身吧！我们知道你在这里！ 全城戒严，重兵把守，流云城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你是绝对逃不掉的！ 真怀念啊...... 放眼望去，这座边境小城的景色每一处都是那样似曾相识，却又与他记忆中的不尽相同。 已经过去十五，哦不，十六年了吗？ 他凭栏远眺，宽大的白色袍袖在风中轻轻飘舞，如同灵鹤的双翼般振翅欲飞。 这里是城主府的顶层，作为与聚宝阁相同规模的建筑，城主府是唯二可以俯瞰全城的地点，用来观赏此刻这场盛大的围猎，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人，您觉得这里风景怎么样?”炎罗一脸谄媚地凑上来，脸上的笑容像是褪色的假花。 无视了这个满脸殷勤的家伙，他望向更远方，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 小不死的。 这一次的局，你要如何破？ “臭小子！看看你占了多大的空挡，没长眼睛吗！”受检的队伍之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伸出手掌，恶狠狠地朝着前面那人的后背推了过去。 显然，这一推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若是让他推个正着，前面的人至少得摔个大马趴。 对于胖子的举动，没有一人出言阻止，队伍不断地向前推进，但是胖子前面的这个家伙却始终站在原地发呆，导致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断层”，如此不识时务，受些皮肉之苦倒也正常。 嘭！ 一声闷响，胖子重重地跌坐在地，激起漫天尘土。 这个始料未及的结果，让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胖子前面的人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 眸若星子，丰神俊朗，黑色劲装，矫健挺拔，蓦然回首的黑衣少年，俨然是一位名门世家的贵公子。 只可惜，他身后还背着一个破旧的棉布包袱，两条英气利落的眉毛也是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让人不由得怀疑，这位贵公子身后的名门世家应该是被灭门或者抄家了。 “臭小子，你找死！”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胖子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想不明白，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什么推上去像是一堵城墙一样！ 少年低下头，冷冷地扫了胖子一眼。 胖子狰狞的表情顿时冻结在了脸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仅仅一眼便将他的勇气剥夺殆尽，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复苏的死人在打量着将死的活人...... “臭小子，你等着！这事不算完！”胖子色厉内茬地吼了一声，一双小腿却踢蹬着泥土，不住地后退，一时间竟连起身都顾不上。 无视了胖子的叫嚣，少年回首望天，脸上一片茫然。 不应该啊？ 今天这般阵势，很明显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以他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这些盘踞在广场上的士兵，实力远非那些看守城门的那些酒囊饭袋可比。 只有经历过战场喋血的人，才有这样的杀气。 正当他立在聚宝阁门前，准备强行突破，大杀四方的时候，最后一批被疏散的客人却突然从阁内涌出，七手八脚地将他推搡出了聚宝阁的大门。 一路上，士兵们的视线在他身上不断扫过，却没有任何停留，他就这样被人群裹挟着，毫无阻拦地来到了广场的外围。 难不成我搞错了? 这么大的仪仗，其实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因为刚刚的插曲，少年身后的队伍已经出现了第二个“断层”，所有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开了他，只留下少年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没事了，滚吧！”一脚踹在又一个受检者的屁股上，卡尔没好气地招招手，一个机灵的士兵立刻走出队伍，接替了他检查的工作。 看也不看那个连滚带爬离开的家伙，卡尔一脸不耐地走到一旁，随手扯来一张木凳坐下，腿一抬，“咣”地一声，厚实的军靴已经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几摞摆得整整齐齐的通缉令顿时散落一地。 “队长今天貌似不太对劲啊。”士兵中，一个愣头愣脑的家伙低声嘟囔道。 虽然他们中队的卡尔队长平日里就是出了名的黑脸煞神，但是今天的脸上阴郁之色更甚，黑得都快跟锅底一样了。 “啥？你不知道?”一旁的士兵挤眉弄眼，一看就不是什么稳当货色。“我劝你今天还是别惹队长为好，队长今天可是中了头彩了。” “啥头彩?”这楞货一脸纳闷地道。“中彩了不应该高兴吗？” “害，你知道什么。”一旁的士兵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压低声音道。“知道咱们中队的鲁德榜吗？” “老鲁嘛，知道。”楞货点点头，这人在城防军里待的时间不算短，跟队里不少人都是老相识，为人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对妇女们却充满了无限的热爱，每次发了军饷都会尽数砸在流云城的艳春楼里。 “今天流云城里出了大乱子，城防军全军动员，咱们中队唯独少了鲁德榜。”士兵凑过去，在楞货耳边小声嘀咕道。“队长一猜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领着四个亲兵直接去艳春楼抓人，你猜怎么着?果不其然，在绿柳姑娘的房间里直接摁住了他的光屁股。” “等会等会。”楞货突然出言打断道。“怎么是绿柳姑娘，他老相好呢？”他虽然整日待在营中，对与鲁德榜的风流史还是有所耳闻，这个老鲁在艳春楼有一位老相好叫做小桃红，因为其体质特殊的关系，被一票老客戏称为“鲍突泉”。虽然只闻其名不知其详，但是在他看来，这位桃红姑娘应该是一位水一般温婉的女子。 “哎呦，可以啊，连这你都知道。”没想到一个楞货还能有这等骚情，士兵上下打量着他，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他老相好自然是还在，只不过被别的客人给包下来了，听楼里的姑娘说，好像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卧槽！”楞货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七八十岁还去逛艳春楼，这老头子火力这么猛的吗?” “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士兵一脸神秘地道。“听说那老头子在房间里跃马扬鞭，大战了三天三夜，别说床板了，连墙壁都咚咚直响，正经算是一杆好枪呢。” “真是......神人啊......”楞货一脸惊叹，想不到这流云城的小小江湖里，居然出了这么一位豪胆龙枪，让他禁不住肃然起敬。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士兵正想点头附和，突然发现话题已经彻底被带得跑了偏，不由得对楞货怒目而视。“怎么着?老子话说到一半，你看让你给扯到哪去了?你还想不想知道鲁德榜的事儿了？” “想，想，大哥您请说。”楞货连忙点头。 “话说咱们队长来到门前，正巧撞见老鲁在房间里忙活得热火朝天。于是队长大脚一踹，直接破门而入，把那个鲁德榜吓得直接从被窝里蹦了起来。”士兵讲得眉飞色舞，仿佛他亲眼见过那光景一般。“啧啧，你是不知道，鲁德榜这厮站在床上，跟刚从娘胎里爬出来似的，一杆钢枪冲着队长昂首敬礼，姿势比他本人都标准。”说到这，士兵挤了挤眼睛，一脸促狭地道。“你猜猜，后来怎么样了?” “队长大吼一声，呔，兀那鲁德榜，你好大的胆！”士兵讲到这里，眼中已经满是压抑不住的笑意。“结果鲁德榜这货一激灵，居然直接缴了枪，在队长脸上飚了个三道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家伙顿时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低声奸笑。 “小胡，大有......”坐在椅子上的卡尔咬着牙齿，恨恨地挤出声。“你们两个，当老子聋了吗......” “今天收队以后，你们两个，给我绕着练兵场跑一百圈！” “啊啊啊！！！队长不要啊！我们错啦！！！” 第十三章银一闪 关卡旁负责检查的士兵捂着嘴，肩膀不住地耸动着，憋笑憋得很辛苦。 作为卡尔的亲兵，这场闹剧他自然是看完了全场，队长在艳春楼的洗漱间待了半个时辰，脸差点搓掉了皮，裤子都来不及穿的鲁德榜被拖出去当街打了四十军棍，屁股也抽开了花。 但是看了看卡尔眼中压抑着的怒火，他也只能把到嘴的笑意硬生生地咽回去。 看这情况，还是别去触队长的霉头比较好，完成任务要紧。 “咳咳。”士兵轻咳了两声，恢复到了先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冷声道:“下一个。” 一个黑衣少年挪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到他前面。 “麻利点，别磨磨蹭蹭的。”士兵不耐烦地呵斥着。 对于少年的古怪扮相，士兵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流云帝国版图辽阔，有大小上千个家族，每年因为家道中落或者权利斗争失败而流落在外的倒霉蛋不知凡几，会出现在聚宝阁大抵上也是为了典当些值钱物件当做路上盘缠，少年无精打采的眼神和背后破旧的棉布包袱，在他看来都无比契合一个“落魄公子哥”的形象。 士兵也懒得废话，直接取过一张通缉令拍在少年脸上，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仔细看看，见过画像上这个人吗？” 少年接过通缉令，随意地扫了一眼，顿时嘴角一阵抽搐。 通缉令上的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兽皮衣，露出半个精壮胸膛，看上去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惜的是脖子以上的部分已经被乱蓬蓬的长发所掩盖，或者说原本应该画着脸的地方，只画了一团乱糟糟的头发，乍一看还以为是千年海藻成精。 见鬼！老子在你们眼里就是一团会走路的头发吗?这个辣鸡画师难道就只会画头发吗？ 这下少年就算是傻子，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毫无疑问，聚宝阁前这么大的阵势，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怪自己这一路上畅行无阻，拿着这么一张画得跟屎一样的通缉令，能抓到人才叫见了鬼了！ 怒火中烧的少年并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他此刻落魄公子哥的形象，才导致围猎出了这么大纰漏，要是换做先前那个招摇过市的邋遢鬼，凭这张通缉令绝对是一抓一个准。 默默将通缉令交还给士兵，少年摇了摇头。 打死他都不会承认这个千年海藻精就是自己的。 接下来的检查倒是出乎意料地顺利，是否佩戴空间戒指，从少年空空如也的双手已经一目了然;是否经过乔庄易容，检查的士兵揪着少年的脸扯了几下，无奈地给出了“还蛮有弹性”这样的评价;是否持有可疑物品，将少年背着的棉布包袱打开后，里面只有半包吃剩下的肉干，一个喝空的水囊，一叠如厕用的草纸，还有一个破旧的钱袋，里面却装满了石子。 “没事了，走吧。”士兵摆了摆手，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怜悯。 一个原本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此刻却身无分文，流落他乡。空间戒指被家族收回，只能靠典当身上的值钱物件来换些盘缠，想不到刚走出聚宝阁又遭了贼，仅有的救命钱被掉包成了毫无用处的石头。 或许再过两天，这个孩子就会铁青着脸，委顿在城中某个阴暗的角落，成为一具无人问津的尸体吧? 少年通过关卡时，有些疑惑地看了士兵一眼，只见这家伙盯着自己，眼中的泪光可疑地一闪一闪的。 这人怎么回事?难道我长得很像他去世的父亲吗?少年在心里嘟囔道。 “等等。”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见原本坐在凳子上的卡尔，已经缓缓站起了身体。 “队长，我已经检查过了，这个人没有问题！”士兵以为卡尔怀疑自己工作出了什么疏漏，连忙急声辩解道。 “我怎么做事，还用得着你来教我吗?”卡尔冷冷地扫了士兵一眼。 士兵当即闭嘴。 卡尔大步走向少年，他的身材本就属于那种高大魁梧的类型，此刻来到少年面前，身影已经将少年完全笼罩。 “小子，把你的元力释放出来给我看看。”卡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少年抬起头望向卡尔，眉头微皱。 啥?检查的内容里有这条吗？士兵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子，释放出你的元力。”卡尔语气冷硬地重复了一遍。 刚刚他无论是工作还是休息时，都一直留意着四周，人群中的骚乱自然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那个挑衅的胖子他也认识，那是城内佣兵团的一个小头目，本身有元师五品修为，长期混迹于城中的灰色地带，本身也是好勇斗狠之辈，如今却被少年用一个眼神轻易吓退。 在他看来，这个少年绝没有那么简单。 在他向着聚宝阁增兵的路上，两支队伍交汇之际，他的好友托斯曾经隐晦地向他透露过一个消息。 在那场惨不忍睹的城门阻击战中，托斯以将近半支中队为代价，终于封住了城门，将负责阻击的士兵和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通通拒之门外。 谁能料到，下一刻，城门外居然泛起了剧烈的元力波动！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铁木所制的城门顿时被巨大的冲击轰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固定门轴的铁条在不堪重负的惨叫声中纷纷夭折，拳头大小的铆钉迸射出来，在士兵的三层塔盾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痕。 托斯说，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从城门的裂隙中投射而进的元力光芒。 那股璀璨夺目，仿佛能击穿一切的银光！ 银色?怎么可能?卡尔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托斯眼神笃定，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谎。 在这片乾元大陆上，每个孩子在五岁时就要进行元力觉醒，觉醒的元力属性大致分为五种，土、水、木、火、风。这五种属性又被称为基础属性，千百年来一直是御元师修行的主流，根据元力属性的不同，释放出的元力颜色也有所不同，水属性是蓝色，木属性绿色，土属性黄色，火属性红色，而风属性则是青色。 至于银色的元力，卡尔终其一生也从未见过。 少年看了卡尔半晌，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条手臂，随着淡淡的元力波动，一团微弱的光芒终于在他手中亮起。 卡尔紧绷的身体顿时无声地放松下来。 “你可以走了。”卡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休息的地方走了过去。 红色，火属性元力吗？卡尔在失望之余，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如果少年手中亮起的光芒是银色，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 少年收回手掌，转身穿过关卡，很快就消失在了坊市街的尽头。 队伍中两个耷拉着脑袋如同蔫鸡一般的家伙并不知道，他们的窃窃私语不但没有瞒过他们的队长，而且还被另一个人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看样子，你在流云城里过得蛮潇洒啊...... 老不死的...... 刺耳的碎裂声响起，红色的晶状粉末在少年指缝间洒落，细如尘沙...... 第十五章两极雷 街道上两人四目相对，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女孩吐出的温热气息吹拂在少年脸上，带着一股清新的香味，粉嫩的双唇就像桃花花瓣一样娇小。 “哇......”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令人喷饭的是，还没等少年开口，被他拎在手里的女孩倒是蹦出一句极其不着调的惊叹，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年，完全没有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和娇羞。 “哈?”惊讶于女孩的大胆，少年张了张嘴，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并不在意少年的表情，女孩只是凑上来，细细端详着少年的脸，淡青色的美眸中映满了少年的倒影。一面看，一面还抽动着琼鼻轻嗅，活像只寻找主人的小动物。 真好看，哥哥姐姐们不是都说东玄域的人全都是丑八怪吗，为何这一只好看得这么过分! 要知道，她从小在族中长大，从来不缺绝顶的容貌可以看，无论哥哥还是姐姐，不是俊秀近妖，就是美若天仙。本以为自己对帅气这个词已经免疫了，哪曾想这张不经意间偷瞄到的脸庞，再度唤起了她沉寂已久的花痴属性! 和族中的哥哥姐姐不同，这张脸最吸引她的并不是容貌，而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气质，具体是什么气质，她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被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眸冷冷一扫，她就没来由地呼吸滞涩，像是被刀锋抵住了心脏。 直到对方的眼中流露出不耐与鄙夷，女孩这才发现自己大咧咧的盯着人家看太久了，腾地一下脸颊浮现出两团红晕，这一次的害羞货真价实! “喂，那边的臭小子!”一众大汉停下脚步，为首一人举着一把大刀，刀尖遥遥指向少年面门。“识相的，赶紧把那臭丫头交给我们!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臭丫头?”少年把女孩举到面前，像衣服一样抖了抖。“你们是指她?” “少废话，赶紧拿来!”大汉面色狰狞的吼道。 “哦。”少年应了一声，径直走上前，一边走，一边将手中的女孩递了过去。“自己的东西就好好看住，别弄丢了搞得满街乱跑。” “你!”女孩一阵错愕，随即俏脸满是怒容。“你真要把我交给他们?” “那又怎样，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少年无所谓地道。 “放开我!”女孩剧烈的挣扎着，像出水的鱼儿一般在少年手中扭来扭去。“混蛋!人渣!禽兽!你不是人!” “承蒙夸奖，走好不送。”少年满不在乎地说着，将女孩朝着为首的大汉递了过去。 “哼，算你小子识相!”为首大汉冷哼了一声，伸手去抓女孩的雪白皓腕，同时暗暗使了个眼色，两个大汉顿时会意地点头，一左一右，无声地走到了少年的两侧。 “小心!”女孩急声提醒。 话音未落，两个大汉已经高举手中大刀，刀芒一青一红，带着呼啸的劲风从空中斩落！ 铛! 一声巨大的金铁交击之声，两个大汉双手持刀，向后急退了五六步，才化去反震的劲力。 手腕在剧烈的颤抖，两名大汉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方才斩下去的那一刀，给他们的感觉，像是砍在了一块千锤百炼的精铁上! 少年手中，一条漆黑的铁链缓缓垂落，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锁链通体漆黑，足有婴儿手臂粗细，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岁月独有的斑驳痕迹。 手掌松开，女孩轻盈落地，气呼呼的理了理头发。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为首的大汉满面怒容，低声喝道。 “没什么。”少年冷笑一声，手腕微微抖动，那其貌不扬的铁链顿时像蛇一般蜿蜒扭动起来，最后延伸成一条笔直的铁棍形状，被少年握在手里。 “刚刚还想给你的，现在突然不想给你了。” “你!”大汉愣了一下，接着恼羞成怒的大吼道。“都给我上！宰了这个臭小子!” 随着为首大汉一声令下，手下的四名持刀大汉顿时冲身而上，手中各色刀芒闪耀，从不同方向朝着少年袭杀过来！ 率先发难的自然是刚刚偷袭未果的两名大汉，他们距离少年最近，此刻两人一劈一撩，两柄大刀已经无比狠辣地再度袭来！ 少年神色如常，手中铁棒抬起，然后轻飘飘地探了出去。 大汉们见状，眼中纷纷露出一丝轻蔑之色，这种慢吞吞的动作，连攻击都算不上，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们灌注了元力的凶悍斩击? 谁也没有注意到，铁棒上，一团淡淡的银光悄然亮起。 在刀光即将临身之际，少年后撤一步，铁棒在空中轻描淡写地划过一道弧线，左侧大汉突然一个踉跄，刀锋顿时不受控制地送上前几分，直奔右侧大汉的面门劈去，大汉惊呼一声，收刀急退，这才险险躲过这致命的一刀。 就在这时，少年前方传来刺骨的寒意，又是一名大汉手提大刀，面目狰狞地朝少年当胸刺来。 少年微微后仰，手中铁棒翻转，轻巧地点向面前袭来的刀锋，原本即将贯胸而过的一刀，在铁棒蜻蜓点水般的轻触下，居然不由自主地向上抬高了几分，贴着少年的面庞险险擦过。 “小子，你死定了！”随着一声断喝，少年身后，最后一名大汉已经高高跃起，手中大刀带着凶悍无匹的劲风朝着他当头劈落！ 这名大汉便是四人之中的心思最为缜密的一个，趁着少年躲避同伴们的攻击时，他已经偷偷绕到了背后，在判定了少年无法做出下一次闪避的情况下，他终于发动了袭击！ “大爷帮你梳个中分！”下落的刀锋将少年的脑壳成功纳入轨道，大汉得意地狞笑着，露出鲜红的牙床。 刀风呼啸，吹乱了少年的细碎额发，露出一双漆黑如子夜般的眼眸。 大汉不禁心头一凛。 望向自己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对将死之人的讥讽...... 下一刻，寒芒乍现，将他视野渲染成一片银白。 滴答......滴答......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滴落。 少年面前的大汉触电般松开刀柄，双手颤抖着，一张脸已是面如土色。 少年身后，最后一名大汉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脖颈，却只摸到了一片坚硬的冰冷。 那柄原本刺向少年胸口的大刀，已经从前至后，将他的脖颈彻底贯穿。 “嗬......嗬......”双手扶住刀背，大汉吐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血色泡沫，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伤口鲜血迸射。 “混蛋，你在干什么?”为首的大汉目眦欲裂地怒吼。 “老大......我......我......”杀死同伴的大汉惊慌失措地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牙齿不住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铛啷！ 另一名大汉像是被蝎子蜇到一般，一脸惊骇地丢掉了手中的大刀，刚刚他也是对同伴拔刀相向的那一个。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挥舞自如的武器为什么会在短短的一瞬间失去控制，成为了反噬同伴的凶器。 在一众大汉神色各异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少年无声地直起身体，脸上还沾染着死者伤口滴落的鲜血，血珠滚落，他下意识地舔舔嘴唇，眼中升起淡淡的猩红之色。 就在这时，少年突然动了，动作之快，仿佛化作了一团模糊的鬼魅，身形腾挪之间，已经闪出了四名大汉的战圈，利刃切割着空气，带起虎虎的风声，少年的铁棒上居然还拖着一柄刃光雪亮的大刀，看样子，正是死去大汉手中跌落的那把。 大刀在铁棒上飞快地旋转，明明只有刀柄与其相连，却牢牢吸附着并不跌落，少年手腕翻转，几次呼吸间便将大刀抡成了风车。接着向身后一甩，一轮死亡圆盘顿时发出刺耳的尖啸，直奔杀死同伴的大汉而去。 惊魂未定的大汉毫无防备，被直接枭首。 看也不看身后血如井喷的无头尸体，少年铁棒一振，直奔为首的第五名大汉冲去。 “小子，你该死！”连续两名同伴的死亡，让为首大汉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大步前冲，手中大刀红芒闪耀，直奔少年面门砍来，刀上散发出的元力波动，较其他人都要浑厚几分，还未临身，一股灼人的热意就已经扑面而来。 这一次少年并没有选择闪避，而是身体半旋，手中的铁棒银光流窜，对着迎面斩来的刀锋直接力道十足地抡了过去！ 嘭！！！！！ 一阵不似兵刃交锋的炸响，大汉连着后退了七八步，还地上滚了三圈才狼狈地止住身形，而少年却保持着那副极尽野蛮的挥击姿势，一步未动！ 大汉咳出一口鲜血，眉眼因为虎口崩裂的剧痛而不断抽搐着，他手中精钢所铸的大刀已经只剩下裂痕累累的半截，另外一半早已不知去向。 一向以力量强横为傲的他，居然在力量的对碰中输得一败涂地，少年铁棒上传来的力道，让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撞上了一头奔袭而来的巨兽！ 然而在颓丧之余，他脸上更多的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方才两人短兵相接之际，他还未能完全近身，刀锋上就传来一股莫名的巨大推力，一时间，不知将他挥砍的力道卸去了多少，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少年的挥击才轰然而至，否则他也不至于败得如此狼狈。 如果刚刚他还对两名同伴的死亡心存疑问的话，现在他的心里倒是有了几分明了，从之前少年用铁棒吸附的大刀，以及自己和少年交锋时出现的推力来看，这两种能够左右他人武器的神秘力量，似乎就是问题的关键。 “小子，你那到底是什么鬼元技，怎么这么邪门儿?”为首大汉色厉内茬的咆哮，多年来，他交锋过的对手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这种能够控制别人武器的元技。 “人阶高级元技。”面对一众两股战战，面露惧色的大汉，少年随意的挥舞了两下手中的铁棒，露出一个狂野的笑容。“两极雷。”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