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 《我抚仙人顶》 境界设定(初稿) 山上炼气修士: ——下六境 筑基《三段》(开窍,感知、初识,主为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 固元(入门)、 镇魂、(已能够直视阴间魂将,以修行威固魂魄) 蚨峨、(山高有灵兮,蚨青为上人,世俗中的修行中人。) 鹧鸪、(吸纳天地灵气,滋养体魄神魂,已是人间罕见) 开庐、(修行门槛所在,一入开庐境,便可修行简单的术法神通,结气成漩,为开辟气府做准备。) ——中六境 结瓶(凝气府,神识绣锦阁,诸天穴窍皆通透,可辟谷。)、 阴阳(阴神、阳神出窍,分神嬉戏人间。)、 龙门、(鱼跃龙门,脱离凡人,阴阳神魂分离,行走人间,便是龙门境,可御风远游。) 赫神、(凶煞镇北,气府长存,号令山水天然神灵。气漩浑厚,浩瀚入海,神识聚散、百里之内,细观入微。) 金丹《宝境》——丹沙、丹丸、宝丹、(一入金丹境,方为我辈人,金丹凝聚,便能轻易拥有开山裂地之能。) 元婴、(外修神外神,内修府中人,元婴初生,天地异象显现。身损元婴不灭可转世重修,极难死去。) ——上六境 玉璞(陆地神仙,璞玉浑金,能感悟部分天地规则为己用,有改天换地大能。) 仙人(人仙,真正意义上的陆地神仙) 飞升(渡七道以下天劫数目,体验天道雷劫,飞升失败的修道之人) 无妄,轮回,天赭(失传三境最接近九天之上仙人的人间仙) 手稿(非正文) 溪流旁那颗青石上,盘膝而坐,手捧书卷大声朗诵地年轻人回过头来,面露茫然之色,“公子可是在喊小生?” 华服年轻男子故作吃惊的左顾右盼,旋即笑道:“难不成这附近还有在下看不到的——人?亦或者,鬼神?” 书生闻言轻轻摇头,面露温和笑意,一本正经道:“公子说笑了,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唯心敬哉。更何况当下天色晴朗,阳气正甚,邪祟避让,鬼神一说,无从谈起。” 李墨尘心下暗惊。 这求生还是唯心论者不成? 李墨尘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这个气息古怪的年轻书生,沉默不语。 “公子?” 毫不掩穷酸打扮,气质却儒雅至极的纶巾书生向远处地李墨尘作了个暨首:“敢问公子,唤小生可是有事?” 李墨尘回过神来,偏着脑袋,扯动了一下嘴角,呲牙笑道:“无事无事,进山遛鸟,不小心扯烂了鸟笼,放飞了笼中雀,遂又迷了路,刚好瞧见这溪流旁侧有人,便想问个路。” “公子可算问对人了。”年轻书生笑着起身,收起手中书卷,向李墨尘缓步走来,“小生赵椿,这山路常走,尚算熟悉,倒是可带公子出山。” 李墨尘面露喜色,抱拳笑道:“麻烦赵先生。” “先生不敢当,小生长年试考不过,空有秀才酸名,却愧对秀才这个容称。我家先生常言小生是那朽木不可雕,粕石难以雕,倒是教公子见笑了。” 名为赵椿的年轻书生一句上,颇为健谈,如此这般说着,面上却从未显露出丝毫自卑之态,反倒是深以为然的模样,言喻字行之间,对那位李墨尘有些好奇的夫子,尊重至极。 也许是被书生身上那份天然独到地亲切气息感染,李墨尘罕见的收起了那份隐藏辛苦地江湖面容,显出本身的接人待物之道。 两人并肩而行,山涧羊肠小道因长久人未行走,下山一路之上,倒是多出了许多藤蔓拦道,碎石铺路,最终还是成为了两个岁数相差不大地年轻人身后路上地风景。 “李公子来自外乡?” “先生如何得知?” “李公……李兄说笑了,汉卿自小生在晋川,晋川腔调一闻便知,说句伤感情的话,公子这口锦川雅言……” “这就伤感情了啊,赵老弟。” “哈哈,不谈这个,等李兄游历过一番我晋川地大好山河之后,锦川雅言定然会提升上一大截,与人交谈之迹,滴水不漏。” “呵,借赵老弟吉言。” 游历晋川? 若他李边度修成闭口禅,别说游历,他心甘情愿死在这块儿与记忆中万般相似的山河市井之中。 读圣贤书修德?习武道度心?让他见鬼去罢。 他李九不在乎。 比肩仙人遗蜕又如何?天生剑胚道胎佛种又如何? 他李墨尘不愿意,天意亦可违。 人物(草稿) 秋黄落叶冬苗生,农忙雨天夏不耕。 秋生,寒门子弟,衣冠楚楚,玉树临风,喜好手持一把“别开生面”道门霞梧扇,腰悬桃木剑,斩断尘缘,入山访仙。 浅淡山中光怪志,盘膝而坐论昆仑。 桃剑斩魁魅,一字真言赫精魄,心存普度众生念,度众生。 灵感片段(非正文) 莲花洞天,兵镇山里将镇关,锁甲银枪霜塑马。 望川、苦河、白赤壁。 乌鸾郡,扬州城。 于婉盈、李皎月、莫继之、崔醴、仲渔、徐伯安、秦孝怀、甄幼伶、莫开山。 面黄肌瘦地兵卒扛着杨木长枪,稀稀拉拉负重前行,背上行囊装的有两样,一把发霉的黄豆、一只装满泥浆的酒壶。时不时有面色青黄,目光茫然麻木的步卒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一眼最前方那道身着藏青色残破锁子甲,微微驼背地身影,面露期许。 望川守关被燕蓥军攻破之后,关内百姓和一些境界低微的随军修士,被迫同战败且破胆的山下百姓士兵,洪流挟裹着,带着贴身家当,仓皇着,只顾埋头向苦河的另一头流窜逃命。仅仅数日之内,望川县方圆百里境内便成了一望无际,人畜不留地凄凉境地。 自燕蓥军那一支奇兵突袭了边境玉骍郡之后,所有贫苦百姓更加贫苦。 莲花洞天属于宗字头仙家门派的神仙钱获取源头,山下王朝更迭,只要无关宗门利益,那些高高在上的嫡仙人,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湖侠客,庙堂高官,任由事态发展演变。 逐鹿天下主要地名及设定(原稿) 逐鹿天下大致设定—— 北部——幽幽洲(古代战场遗址中心) 南部——百钰洲(武道圣地) 东部——兼珈洲(读书胜地) 西部——觅岚洲(佛国、术家起源地) 幽幽洲:七大王朝——大湯王朝、玺玉王朝、大郢王朝、柳阆国、金国(兵家圣地)、硅佤国、齐晋王朝(旧晋王朝遗址)。 百御洲:三大江湖(三个于王朝皇帝地位相等的湖军统领,湖军分别为儒家子弟、山泽野修、兵家修士,三位仙人境),以及版图大小不一的四大王朝和相应的番属小国。 蒹葭洲:读书胜地,文圣故土,教化盛宴,诸国林立。 觅岚洲:人人礼佛信佛,佛教文化百花齐放。 小千世界,与天地争寿与修士之间争夺大道位置—— ①璟缘洞天: ②席莲福地: ③青庭洞天: 诸多远古神道陨落之后地破碎山河 江湖: 行侠仗义、腰间刀剑错的江湖游侠,包括但不限于家境优越的权胄子弟,庙堂官员将军子嗣,喜好那文人编撰的江湖侠义事迹,从而饺子下水,千百年来,络绎不绝,境界不高,修为不到,却不乏仗义执言行为,为江湖故事增添平凡又璀璨、且惊心动魄地色彩。 当然,江湖说到底只是人来人往的交流,与任何时代现实接轨,不乏勾心斗角,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之人。 生存之道,大而广泛,水深藏蛟龙,林深掩雏凤,不光山上修行人看世间,淡泊如水或满是人气儿,人间爱恨情仇、杀戮果断一样精彩绝伦。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故事,稀命、感恩、豪气、吝啬、悍不畏死。 大人物们有大人物们的选择,利益熏心、贪慕虚荣、权财、占有欲、不一而足。 将军醉卧沙场,辜负美人;庙堂之高,人尽管攀登,心思用尽;修行路上大道风光无限好,山水湖泊、江河大林,鬼魅生,成为百姓茶余饭后为数不多的谈资娱乐。 山巅修士: 搬山倒海,御风而行,看遍山巅风景,尝尽光怪陆离长生寿滋味,修心修力,证道长生术。 清溪镇说书先生(上) 自从小镇天桥上的说书先生,移驾茶楼之后,吃茶的人,便有了大饱耳福的机会。 不用自己掏腰包,就能听到小镇之外的山水趣闻,江湖传奇故事,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说书先生而立之年,端是长的道貌盎然,配上一袭干净的青衫,眼神恰到好处的温和诚恳认真,讲出来的故事,极具说服力,哪怕听客们自知那些山水故事,大多有添油加醋嫌疑,可是抵不过说书人的口灿莲花,眉眼带笑的抑扬顿挫,每次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皆能抓住小镇听客们的心弦。 今日,小镇云雾低垂,有风吹拂,天色自清晨起,便昏昏沉沉。不过,大日炎炎的夏日,这番天气,倒也算清凉,并不影响家景稍富裕的小镇百姓吃茶,听书闲聊。 坐在茶楼正堂的那位说书先生,低头喝了一口茶水,将小镇烧窑而出的青白茶杯放下,手握纸扇末端,轻轻抵住掌心,清了清嗓子,笑道:“今日,我们接着昨日那位陆台被那女匪瞧上,欲要押回山寨,做那压寨相公讲起。” “诸位。”今日特地戴了一定儒家纶巾的中年男子,悄悄提高嗓音,笑道:“话说,那位陆台兄,当真生的面如冠玉,器宇轩昂,虽已是而立之年,可肌肤胜雪,不输女子分毫,那女匪虽说天性凶悍,不过,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仍旧算是女子的女匪,一眼瞧见那书生陆台,便在心底私定了终身,欢欢喜喜,连忙命麾下一众忠心耿耿的干将寇寇,绑了那位来不及道谢的书生,架上了山……” 故事关键处,书生语气停顿了一瞬,眼眸看向四周那些翘首以盼后续的听客,笑道:“容我再喝一口茶水。” 坐桌旁,有听客不依了,便起哄道:“王先生,那位长相道貌盎然的陆台兄,怕不是你自己吧?快讲快讲!休要啰嗦。” 灵感2(非正文) 镇龙之地龙溪郡:大山之子聂萍萍 滚地龙:晓明天地风流公子云林,外号滚地龙,手持无刃刀。 厚德:儒家读书人,名门之后,品行厚德,却满腔江湖气。 李边度镇守忘川,养父养母。 渡船中途改道、十五岁疯九儿、郁小堂绣春刀 写作随笔 14年发表小说,至今已有五年有余了,中途一直断断续续,在其他网站签约了三本,两本科幻,一本玄幻,两本科幻总计三十多万字,上架没两天,严打,胎死腹中…当时那个心情难以用语言描述。 玄幻好一点,满足了当时对自己创作一个世界的成就感,尽管成绩不怎么样,好歹每个月有了烟酒钱来源,评论也有几百条,有人看,有人支持,作为一个啥也不是的小写手,还是很幸运的。 今年疫情蔓延,在家蜗居了几个月,有了充分的时间,打草稿,开新书,于是又来了这里,继续满足幻想。 打工挣钱…年轻人共同的无奈选择,工作很压抑,女朋友在身边,两个心不在焉的人,加在一起,写作的时间更少了。 断断续续断断续续,空余的时候写一点,完善一下大纲,还是没能一天四千更,于是,就有了这篇随笔…… 人物角色(原稿) 徐长渹,侍奉道家天君之一,三清。 无名道观道玄观主嫡传弟子,无名山无名道观中的大师兄,山下人间七旬岁龄,山上修士漫长光阴中的年轻天才。 具备道门罕见地‘琉璃心’,悟性超群: 二十五岁入门修行道法, 三十岁入中五境(结瓶境) 三十五岁金丹巅峰(宝丹) 闭关十五年,入元婴境(元婴巅峰) 遵循师命,下山游历,奉命担任大湯王朝王爷世子护道人,五年。 期毕,阳神远游,阴神紧随年轻世子身侧。 武器: ①印有三清法印的青色道袍(护身法宝) ②东海无名岛神兽彩蓥鹿尾羽,炼制的拂尘——花恹(法宝) ③水字印道家玉佩——正面刻有“心如止水”四字(法宝) ④无名道观门外,小桃山山顶桃树上折下的一支桃枝制成的桃木剑——镇柯。(半仙兵品秩) 人物角色(原稿,待补充) 大湯王朝亲王嫡女,女夫子(后继承其母江津徐氏文脉传承),崇尚儒家文明,饱读圣贤书籍,喜好游历江湖山川湖泊,名胜古迹。有陪读女桂枝(武夫,小金刚境,类似金丹巅峰) 李墨尘年幼之时的幕后护身符,天生亲水,大道契合五行之木,后得兵家仙兵(岿正),被山泽野修拥戴为江湖共主。 人物角色(除稿,原型) 绿荷,原名余蒹葭,有一孪生姐姐,余葳蕤。青蜀战国遗留血脉,身负青蜀之地所有龙殇蛟龙之属古怪气运,其气运可影响修士精魄,能够对魂魄重创之人的魂魄起到弥补修复作用。 幼年被李墨尘之母女圣人“捡”到,封印记忆,带至身边抚养长大,其身份为丫鬟,起名:绿荷。 绿荷: 因从小受蛟龙之属气运倒灌,天生具备武夫修行资质,目前六境武夫体魄。 师承:一身拳意继承席莲福地中武道宗师白南国。白南国为入世佛门弟子,一身小金刚拳已至璞境,金身境下无敌。 绿荷因天赋异禀,修行事半功倍,尽得白南国真传。 只因少女心性单纯,从未真正与人拼杀,以至于战力与境界不匹配,目前相当于武夫五境战力。 绿荷死于李墨尘回家途中,于席莲福地中起死复生,失去与世子之间的记忆,恢复余蒹葭身份记忆。 江湖人物小事随笔 江湖小事。 这个世道上,单论人心复杂,就如同那登山小道,崎岖蜿蜒,杂草丛生,偶尔有一条前人踩踏而出的小路,也会铺满遍地尖锐的小石子。 读书人王寅,从袖口掏出质地粗糙的笔记,翻看起来。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 再见已非易事,有许多掏心窝子的话,放眼四顾,已无人可诉说。 江河湖畔,不光有那杨柳依依,风景秀丽,还有那水流激缓,能淹死个大活人。 光阴长河渐落晓,后有天幕星沉,往日事,往日人,今日事,今日落魄,怨不得旁人,咎由自取,读过书,会懂得很多书中道理的读书人,最容易自寻死路,被情之一字,牵肠挂肚。 身穿长衫,身材修长的年轻人,蹲下身来,合上手中已被翻看的破旧不堪地笔记,抬头极力远望。 远处便是那繁华人间,市井百态,烟火寮寮。 世俗千百年来,从来世俗,凡夫俗子,各有烦恼,是生活琐碎,还是生离死别。 曲素。 刻在心底的名字以及故事,仿佛一股脑的涌上心尖儿,王寅猛然捂着脑袋,面目狰狞。 三心二意,心猿意马,女子绝情更无情。 大道长生,就那么值得人稀罕? 年轻人站起身来,握了握拳,冷笑一声,破口大骂一句: 去他娘的! 有些女子,看似娇柔深情,眼底有无限依恋温情,实则心肠坚硬如磐石,万年寒冰,怎么捂都捂不热,但凡有山上仙师对她好,恨不得立马投进他怀里,赶紧道一声好哥哥,然后眼眸湿润,感恩戴德,转瞬就忘了那个一直对她掏心窝子的男子,怎么不珍惜,怎么来。 有些事,王寅不愿想的太明白,只能四下无人时,偷偷想一点,每日里想一点,然后一点点用吃进肚子里的满腹文章,文章里的道理,去拆分开来,一点点将那些怨气消磨殆尽。 读书人有傲骨,可读书人,又最容易打心眼里,脊背弯曲,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家境算不上富裕的王寅,不愿意因为一个女子,而丧失掉读书人该有的傲气,更不愿兜兜转转在男女之情的事情上徘徊。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考取功名,罗巾换官帽,是他当前唯一的出路。 做学问,挣个大儒的名头,他等不及,家中老父也等不得,他肚子里学问,等同于老父掌心的老茧,密密麻麻,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得之血汗,来之不易。 他该用所学,为这个世道,为大湯的百姓,做些什么,成一些事。 念及此处,年轻人抬起头,眺望远方,深吸一口气。 天地清明,书生浩然。 山水邸报(六一) 山水邸报。 端午过后,六月初一。 清溪镇波澜庭湖江大水神,在那座富丽堂皇的水宫之中,大摆夜神游宴,宴请附近方圆百里,各位山水湖泊神灵,共饮神仙酿,欣赏霓彩舞。 脑袋伶不清投水自尽的年轻女子,懵懵懂懂,闯入了那座水宫。 人物角色之余蒹葭(草稿) 余蒹葭,绿荷前世,以阴神的状态存活与小千世界席莲福地之中。后与其天生魂魄尽失的余葳蕤融合,神归其位,拥有金身境体魄,练气士玉璞境修为。 余蒹葭在席莲天下游历期间,意识朦朦胧胧之际,吸食天地精纯灵气,饮用朝露,懵懂之间与逐鹿天下的绿荷小姑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喜好观看人间侠侣行走江湖趣事,常常俯身林木精魄身旁,悄悄观看江湖侠吕对话行事,后魂魄归位之后,仗剑江湖,平不平事。爱管闲事。 总得来说,这是个热心、单纯、又颇具江湖灵性的古怪女子,后与李墨尘彼此倾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余生有你,江湖再见。 山水邸报:小记(刘景熙篇) 逐鹿天下幽幽洲,望月台。 读书人刘景熙与一位年轻女子相对而坐,黑白棋子对弈,棋盘之上,龙逐凤,局势惨烈。 记录棋盘之人,是一位山木精魄,稚童模样。 山水邸报(六月初五) 六月初五,芒种时节。 大湯山下民间有那煮梅酒的习俗,而山上,犹有修士闭关出关,仔细感受天地间充沛的活跃的天地灵气,以天地清新,排除心魔。 青鸾峰不记名弟子陆生丢下扫把,抬头望向山下。 少年目之所及,云雾缭绕,可在少年的记忆当中,山下父母此时应当正在地里忙碌,做田耕了。 如今,他已算半个山上人。 少年虽然修行资质稀烂,可恒心毅力,倒是勤勉,是别家父母口中的别家孩子。 写作随笔(六月六日) 如题,写作随笔。 脑海之中,灵感如潮涌,却没时间付诸于笔尖是怎样一种体验? 大概就是生活所迫,为了柴米油盐,生活琐碎,拼尽全力去向前走吧? 先这样,等我慢慢酝酿。 写作随笔(注:其中一句摘自书外) 是谁说过日月天地两轮眼,万言不值一杯水?又是谁说那人生路窄酒杯宽? 世间事,人间人,无非就是今日重复昨日,明日重复今日,虚度光阴倒是算不上,毕竟岁数在一点点增长,腰包一点一点鼓囊囊,大富大贵又难以奢求,顶多温饱穿暖而已。 然后空闲之余,丰富一下精神贫瘠,凭添无用感慨。 人物角色(白晋) 白晋,百草仙君,年轻之时一直悬壶济世,秉承本性医德,五十岁得修行术法,天赋异禀之人,境界层层递进,现如今中五境(金丹修士,结丹丸)。 儒家读书人(初稿) 读书人——四书五经、典文注籍入门、 举子——经由世俗王朝承认,有一县学文、 贤人——经由世俗王朝承认,文庙录入名讳,有一郡学问、 君子——经由世俗王朝认可,文庙录入名讳、记录功德,有一州学问、 圣人——世俗王朝宣扬其功德、文庙塑就神像,承受天下读书人香火供奉,注道德文章,传扬受惠一洲之地。 摘抄片段一(屈不才篇) “今天昨天明天,今日事昨日事明日事,事有顺序先后,才分对错,再分人,然后,才是好心善念感恩惩戒。 一座山上宗门,虽说不至于如此同人间世俗王朝一般,打理人口千千万万地国度,制定的律法规矩繁琐臃肿,可人心收拢,还是需要那一个个通俗易懂地简单道理,来支撑人心,统领山上弟子,修行修心,不至于仗着修为,下山行事太过肆无忌惮,然后某一天,阴沟里翻船,早早夭折。” 眼神不太好的老人眯了眯眼睛,食指敲了敲桌面,佝偻地身躯前倾,‘望着’坐在对面的那位年轻宗主,笑道:“老朽懂的道理很简单,就看宗主你接下来的做法了。毕竟,事在人为嘛。” 然后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山上修士,在老朽看来,和凡夫俗子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将自身欲望稍稍压制,转而一心向道,追逐日月同齐,享受大自在罢了。” 那位年轻宗主站起身,向着这位毫无修为的老人,深深弯腰作揖,久久不曾起身。 老人摆摆手,闭上一双浑浊暗淡的眸子,笑骂道:“佛本无渡,江柯受良,山河故里,都指望着上天赏饭吃呢,他娘的,光阴长河之下,还争个什么劲儿?” “走了!” 这个被世人骂的最多的儒家老书生,随着话落,佝偻身形缓缓消散于天地间,连同那极近腐朽的破魂,一同消散。 年轻宗主直起身,望着先前老人坐过的木椅,满脸泪水。 书中佛家根基(草稿) 佛家重轮回,追求脱俗,行走凡尘,度化众生。 佛有怒目金刚,亦然有慈眉善目菩萨心肠。 佛家子弟信奉因果之道。 佛门秘籍:《圣经》、《众生菩提咒》、《小金刚》、《因果轮回》、《舍利子》 佛门僧人称号:僧人、圣僧、佛陀、高僧、出家人、入世的人间行走。 童年往事(一) 六月初五,天色黄昏。 洛安城。 小城东边晓雾巷里,低头走路的孩子,手中捏着一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干树枝,树枝前段抵着饱经岁月摧残地青石板,拙拙拙推着往前走。 满脸泥污地孩子时不时扭头望向身后,那里有几个和孩子年龄相仿的稚童,用一双双古灵精怪地眸子,瞧着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孩子悄悄撇了撇嘴,有些不胜其烦,狠狠转过头,迈开小短腿儿,抬高手中树枝不让其触碰地面,奔跑起来。 果不其然,身后不知是谁家孩子哎呀一声,稀稀拉拉的步子也加快了。 奔跑中,满脸油污地孩子呲了呲牙,逐渐加重腿脚上的力道,小会儿就将身后的一群孩子甩开。 巷子很深,可路总有跑完的时候,临近巷子口处,视线豁然开朗,是一条宽阔的街道。 黄昏迟暮,街道上人是不多的,自然无人关注一个穿着朴素寻常,瞧着却傻不拉叽的孩子拿着树枝瞎跑,尽管有,也只是匆匆一瞥,接着赶路逛街。 孩子也乐的清静,缓缓降低速度,大致瞟了一眼接下来的行进路线,便接着低头用树枝敲打更加宽阔平展的地面,有一搭没一搭向前走。 在孩子没看到的街道拐角处,有个扎着羊角辫,身穿青裙的少女,一双眸子满是怒火,盯了盯孩子身后小巷,然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童年往事(二) 夜间,距离洛安城百里之外的那座大城渭安城墙头上,守卫军两人,其中一位身披大湯制式铁甲,身材魁梧的络腮胡汉子,目光绕过城外的漆黑天幕,扭头对身侧目不斜视,唇红齿白的年轻士兵道:“吴金,近来家象可有寄信过来?” 年轻人吴金斥候出身,此刻依然保持警觉,闻言道:“没呢,那次拜托于大哥寄信回去,守备府那边一直没有消息。” 然后吴金有些垂头丧气,“于大哥,我不行的吧?” 被称呼为于大哥的络腮胡汉子于重摇了摇头。 山水邸报(六月十四日) 渭安城,大雨滂沱。 有一行身穿大湯王朝谱谍仙师衣裳的中年修士,在主干街道上,匆匆穿行而过。 写作随笔(六月十五) “或许是因为凡夫俗子的寿命短暂,他们才活的精彩绝伦,活的愉悦的种种欲望更加强烈,才会制造出无数美好的,丑陋的,荒诞的,阴暗的,壮烈的,无耻的故事。” 山水邸报(六月十六) 六月十六。 梅雨季节,雨水丰沛,以至于山涧有洪水倾泻,淹了几个山村小镇,百姓哀声道怨,于是,半山腰上那座供奉起来地龙王庙,便成了方圆百里内,最臭不可闻的一个地方。 那座龙王庙,实则是一座淫祠,并未被大湯官方承认,册封官牒,赫令为山水正神。香火算不上鼎盛地庙宇之中,供奉的是一位手持长戟,龙头人身呈威严状地中年男子。 插章(萍萍姐) “君不见,深泽凝明玉。君不见,深蓝海涛多汹涌。君不见,深山幽台多静逸。君不见,太上忘情更烦忧。君不见,黑咕隆咚灯下黑。 君只闻,碧潭蛟龙作恶多端。 君只闻,万里晴空不作声。 君只闻,山木草魄惊人魂。 君只闻,长生逍遥自在人。 君只闻,夜间烽火挑灯人。 对也是君,错也是君。” 女子身姿摇曳,歌喉婉转,曲调曲折饱含深情,时不时抬眸凝视远方,眼底深处,犹有哀伤。 插章(人物镜像——李九篇) 李墨尘之所以满口胡话不着调,是因为所处环境使然,人心使然,身份使然。 身边环绕之人,无不是那练达老成,又有修为在身的人精,如若一不小心,泄露了天机,被看穿所思所想所念,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一步步小心翼翼,装疯卖傻,甚至,随了那道念想,时日至今,除了言语行为尽量令人捉摸不透外,还有一种‘时不待我’的紧迫心念,遥遥悬挂在心池上方,用来作为心神警戒所在。 摘章(师兄师妹篇) 一座不算大的院子里,一把秀珍飞剑悬浮在半空中,剑尖颤抖,青色地剑身飘忽不定,左摇右摆,像个喝醉酒有些脸红的少年走路。 御剑之人,是个身穿对襟红袍地可爱圆脸少女,此时少女满头汗水,眼神坚毅,白皙双手食指并拢,嘴里念念有词。 瞧着这番模样,俨然是一位年纪不大的修行中人。 至于少女所念叨地口诀内容,就显得更加可爱了。 “小春菊,听话,听话啊!一定要坚持住,不然师兄会笑话的!” 院落大门口,有个双臂环抱靠门而站,唇红齿白的青衣少年,突兀显出身形,望着这一幕,嘴角微微上翘。 圆脸少女在少年出现后,心有灵犀的朝着那边瞥了一眼,蓦然间,少女身前的秀珍飞剑攸地一声,歪歪扭扭的朝着大门处飞去。 青衣少年嗤笑一声,轻描淡写伸出一只手,两根手指将那软绵绵的飞剑从眼前摘下来,捏在手里把玩,笑道:“元锦仙女,好一手飞剑,差点取了师兄的大好头颅啊!” 山水邸报(六月二十) 六月二十日,大湯王朝边境。 随军修士马甲朝抬头极力望天,天幕之上,阴云密布,厚厚的云层之中,隐约有一道人影,好似悠闲散步一般,‘行走’在天幕之上。 马甲朝抽了抽嘴角,聚音成线道:“录官大人,将军发脾气了。” 插章(文士许清) “人言可畏,知觉不理,行应走之路,食该得之食,睡心安之觉。在这之后,修拳法,走拳桩,拳意流淌全身,练习剑术,剑意包裹剑尖儿,肆意挥洒剑气。” 平时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抬头望了望远处那块儿篆刻有两行儒家劝诫意味实录《山水志》的石碑,接着道:“读书人不该只是埋头读书,行万里路,看遍人间山河,还要同那些只顾修行的山上之人,学以问道,摘下腰间戒尺,高高悬挂,道理讲给那些杀戮果断,不问因果的修道之人听,至于听不听的进去,就看道理大不大,实不实用了。” 摘章(师兄师妹篇二) 圆脸少女本命飞剑被少年攥在手中,脸庞涨的通红,眸中含泪,轻声喊了一句师兄。 少年哎了一声,缓步走向少女,抬起另一只手臂,抚了抚矮了半截的少女脑袋,挑眉笑道:“想不想师兄啊?” 圆脸少女蓦然变脸,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擦拭眼泪,撅嘴道:“才不想!不想不想不想!” 少年猛然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呀,真该死,师兄来的匆忙,忘了一件大事!这就得回天外天去。” “别!”圆脸少女神情慌张,嗓音带着哭腔,拉住少年衣袖,抬起头,可怜兮兮道:“师兄别丢下我。” 这位风尘仆仆从天外天赶回逐鹿天下的少年,望向少女,眼神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有些不太正经,“哦?师妹这是喜欢上师兄了吗?这才多久没见,才二十年哎,师妹就有如此相思,果然,师兄我魅力不减当年嘛!” 圆脸少女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容颜永驻在少年面容,实则是一位仙家宗门祖师爷级别人物的少年,一时间有些无言。 果然,少女一旦长大变为女子,就不好玩了啊。 山水邸报(六月二十三) 六月二十三日。 天降大雨,山神娶亲。 写作随笔(六月二十四日) 山风吹过,抚平心湖波澜。 有些东西根本不配占有你的情绪,人生很短,只管尽兴一点,心中世界,波澜壮阔,很是适合留存笔尖,壮志未酬,只管努力追逐。 端午节快乐 端午节快乐 人物镜像(香火鼎盛——孙渚篇) “上山修行,谈一句长生,道一句自在,无非就是往酒酿里兑水,让一壶酒水变成一大坛子水酒,然后活得越久,兑水越多,喝得时间越长久,滋味就越来越寡淡。你,他,她,你们,他们。 唯有‘我’,是不一样的。没有一个人字旁,依偎在侧,大道修真我,是山上人修行的根本所在。” 很有嫡仙人风采的孙美人孙渚,一手持纨扇,轻轻扇风,笑望向眼前这位几乎沦为一洲笑柄的年轻世子,意气风发道:“既然李公子如今能够找到我姓孙的,那就是缘分使然,既然是缘分,那么,为昔日的世子殿下护道一程又如何?” 孙渚突然神色尴尬,以扇遮面,“说是护道,在下的修为在世子殿下面前,还是有些拿不出手,唯独兜里的闲钱比较多,只能为李公子找个修为高深,性情沉稳比较可靠的高人,作为护道人。” 李墨尘望着眼前这位初一见面,就喋喋不休的生意人,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孙宗主可能误会了一件事。” 孙渚神色讶异,“难不成?” 跋山涉水,远游一洲之地的李墨尘面带笑意,缓缓点头,“我来,是想找孙宗主谈一笔买卖。” 百钰洲大财阀宗门,号称独占半洲山上神仙钱活水源头,最会挣钱的神灏宗当家之人,只会更能挣钱。 写作随笔(六月二十七) 山水迢迢,江湖小事一二三。 衣食住行,生活琐碎四五六。 天亮人睁眼,三魂七魄归位,又要开始新的一天。 几乎从来未曾顺遂过,磕磕绊绊一天,忙忙碌碌一天,心境起起伏伏又一天,只觉人间不值得。 心上人记挂在心上,身边人只是身边人,从未长住心田,只是新屋住旧人。 一碗酒酿,喝出百般滋味。 日子继续,只愿倒退而走,光阴流逝,只愿年年朝朝如昨日,满头白发覆星辰。 写作随笔(六月二十八) 江南地带,梅雨季节,大雨倾盆。 雨水丰沛直至洪灾泛滥,甚是恼人。 天灾人祸,无非就是天灾在前,人心起伏跌宕,然后失守本心,困兽犹斗,天人交战,后有人祸。 大喜大忧大悲大怒,情绪失去控制,才伤心。 写作随笔(六月二十九) 现实纪录。 六月二十九,江南烟雨。 相对来说,身体素质大不如前,生活琐碎很琐碎,不过综合来说,一切还好,工作按部就班,心情平静,兴趣爱好更盛昨日,不算辜负光阴。 《我抚仙人顶》大纲完善中,虽说过程缓慢,可以逐渐具备雏形,七月一号恢复稳定更新。 摘章(龙树篇) 老禅师双手合十,笑容慈祥道:“方想有成,阗言之余,明灭暗阍,如也去来。” 据传南禅寺有佛陀转世,七岁通读佛经,九岁坐而论禅,以佛门圣经深鎬禅意,辩败老僧龙树,龙树颓而入俗,赤脚行走天下。 李墨尘沉默片刻,对老禅师行了一礼,问道:“独对明理,何为善?” 摘章——远游篇(七月一) 黄昏时刻,一行人路过一座周围荒无人烟,庙里雕塑栩栩如生地破败寺庙后,徒步上山。 忽如其来的东风在头顶吹过,之后,黑云密布,电闪雷鸣,照亮半边天幕。 世子殿下安抚了紧张兮兮的小丫鬟,转身向回走去,欲要回到那座已无香火供奉的寺庙之中躲雨。 摘章(宁秀娥篇) 一艘打有墨家标志,体态巨大地仙家渡船,缓缓从天幕降落,稳稳停靠在老鸦渡口,船板徐徐打开,与渡口打造的坚固栈板契合,船上来自各方地外地游客,纷纷下船。 下了渡船之后,人群之中,头戴罗巾不太显眼的年轻书生,身边站着一位格外引人瞩目,身穿锦绣棉衣,面容地冷酷年轻女子。 女子望着渡口四散招揽生意的本地生意人,微微皱眉,显然对此不喜就是了。 年轻人转过头,看着女子,忽略掉女子眼底地厌恶神色,殷勤笑道:“待会儿秀儿姑娘只管寻找所需之物即可,在下这次可是带足了神仙钱。” 女子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眼前这番乱糟糟的场景,和她上山之前见到的的市井小民,无甚区别,真教人失望。 虽然山上传闻,老鸭渡口是一座宗字头仙家门派掌握,用来赚取神仙钱的仙家渡口,各种稀缺物件,灵器法宝黄纸符箓,还是有些比较用的,对于寻常出门在外地年轻修士,捡漏机会很大,如若运气不错,会有惊喜发现也是极有可能的。可是,对于从小见过大世面,万般宠爱的宁仙子而言,什么捡漏,什么惊喜,充其量就是为了完成师父们的一个心愿而已,谁让她所在的宗门,最是被山下读书人病诟,说什么一座胭脂粉气那么浓郁,只赚山上女子神仙钱,就盆满钵满地女子宗门,凭什么占用一个“宗”字门派名头,所以,这次下山,她仍旧不报什么希望就是了。 平白无故扰人山清修,如若不是念着那点香火情,再加上师父师伯的极力撮合,说什么她都不会理会他。 满嘴之乎者也地读书人的念头,哪儿是那么轻易就被一件仙家法宝所能改变的?随他们去便是。 摘章(夏箐篇) 笑意盈盈地善良道士轻声道:“遇见即是上上签,相逢即是缘,姑娘,你我二人应当寻个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的好地方,好谈一场风花雪月啊。” 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满脸怒容,一双白皙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攥着一把长剑,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地道士,实在难缠,修为难测,却也不对她用强,就是一路跟随她身后,喋喋不休,说些不着调的话语,甚是恼人。 要不是忌惮这道士修为深浅,她手中长剑早就一剑戳过去了。 突然之间,年轻女子嫣然一笑,“道长既然喜欢我,那…” 摘章(宁秀娥篇二) 老鸦渡口所在的宗门,是一座拥有三位玉璞境老神仙的古老门派,名为天钰宗,存在历史悠久,山上关系错综复杂,不过,天钰宗祖师堂嫡传弟子,极少现世,出面做生意之人,是那些自称天钰宗记名弟子的修士,以及挂名供奉客卿。 曾经有过那不识抬举地山泽野修,在天钰宗掌管的仙家渡口发生口角,之后术法乱轰,灵气法宝手段尽出,毁坏数个在老鸦渡口驻扎铺子,而出面之人,一个自称记名弟子的山上修士,劝说无果之后,背后飞剑一闪而逝,赫然是一位金丹剑修,两个龙门境山泽野修头颅落地,身形具碎,一身家当被那位好似极好说话的年轻弟子收拢起来,与并无受伤害,却吓得不轻的几个掌柜的,当作赔偿店铺生意损失,好生安慰。 摘章(夏箐篇二) 年轻道士赶紧伸出双手,接过印章,开心点头道:“小事小事。” 在年轻道士殷勤伸手接过那枚残缺印章,握在手中之后,女子一个灵巧后退,眨了眨眼睛,然后猝然变脸,“臭道士,真当老娘是那不谙世事的少女啊!” 女子话音落罢,变故突生。 一道凌厉剑气,蓦然自年轻道士手掌心印章之中迸发而出,银光森森,好似夜幕之中,天幕上有人手握雷霆剑柄,劈砍大地,剑光笔直,轻轻落下,年轻道士身躯一分为二,剑气在其身后留下一条深深沟壑。 摘章(夏箐篇三) 身躯被劈砍成两半的年轻道士,用那左半边身子说话,右手赶紧抓住即将倒地的左边,动作滑稽恐怖,语气却哀伤,“贫道如此喜欢姑娘,姑娘太让道士哥哥伤心了。” 被人一剑砍成两半,却并无血迹斑斑,五脏六腑四处飞溅的年轻道士这幅身躯,剑光切口处,溢出金色光团,然后在年轻道士说话之间,缓缓合拢,片刻便恢复如初。不过,到底是被一把相当于玉璞境剑修倾力一剑劈砍在身,哪怕同为玉璞,痴心道士还是脸色苍白。 年轻女子瞪大眼睛瞧着这一幕,心如死灰。 完了完了,这道士不会放过我的! 女子念头方才涌上心头,便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腾云驾雾一般,出现在一座城头之上。 第一章大寒 大寒时节,天地寂静。 霎时,雪花漫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蒲扇,纷纷扬扬。 两个时辰的光景,青鸾峰山脚之下,贩夫走卒人数赶上寻常小城地清溪镇方圆百里,鸟雀难相觅,人踪难寻,天地之间,银装素裹。 山脚下,原本喧嚣热闹地清溪镇,各条青石铺就整齐,人云亦云,被传的仙气儿十足地平整街道上,大雪覆盖之余,多少显得有些清冷。 那些个外地前来寻仙访道地江湖人士,毫无江湖人风范地裹紧各自地御寒衣物,只能躲进镇上的茶肆、酒楼之中,或暖茶入肚,或烈酒入腹暂避风寒。腹中有些墨水的外乡人,会时不时偏头望向半张开地木窗外,徐徐下落,寂静无声的鹅毛雪,毫不吝啬地运用溢美之词,大声赞扬着这场发生在异地他乡的罕见景致,卖弄学识。三三两两此类嗓音,时不时响起,打破小镇寂寥,透过青砖彩瓦融入徐徐絮絮皑皑雪幕,传出很远。 “这些人,这一幕……当真宛如梦境一般啊。” 对于某些人而言,人气过剩继而嘈杂最甚的街道店铺云集之处,紧挨着时常有说书人出没地茶肆附近,一家挂着“如家酒楼”匾额地酒肆之中,紧挨着酒肆东面墙壁处,周身紧裹一袭白狐裘,头别玉簪,脸色苍白地年轻人,将手中见底地青瓷酒碗,轻轻放在身前木桌上,皱了皱那双细长暖密,不加粉黛,却胭脂气极重的秀眉,低声呢喃了一句。 有夹杂着雪花地寒风,从开了一扇门迎客地酒肆木门外,席卷而来。 雌雄难辨地年轻人好似惧寒一般,纤瘦的身板摇晃了一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将下巴埋进暖和软绵地狐裘领口之中,身体后仰,背靠墙壁,那张俊美至极地面容,深陷毛茸茸之地,仅露出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附近围桌而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交谈,搜肠刮肚欲直述豪言壮语,以江湖经验吸引那人注意的几位江湖侠客,眼尖余光瞥到这一幕,彼此故作相熟,显露出喜好交友一面地交谈语气,忽然一滞。更有甚者,按耐不住失落情绪,不顾同桌地江湖人士怒目而视,自顾自使劲儿拍打着腰间悬挂的佩剑剑鞘,剑鞘与腰间粗劣地玉佩相撞,叮当作响。 于是,不大的酒肆,更显嘈杂。 衣着华丽,与身处之地格格不入地年轻人,只顾着埋头狐裘之中取暖,对周遭发生的这一幕,视而不见。 远处。 摆满酒坛地柜台之后,中年掌柜不复之前迎来送往的精明老道模样,而是满脸惊惧地看着这一幕。天寒地冻大寒时节,十余岁便将这家酒楼打理地井井有条,阅历十足,更曾有幸见识过传说中仙长模样地中年掌柜,汗如雨下。 我滴亲娘咧! 你们这些外乡地江湖侠客儿,真是不知断头路子朝那边开,一个个地自寻死路不自知啊。 这位爷一旦出现,那就预示着十口仙人飞剑在附近十丈之内隐而不动,储势待发,并只需一个眼神示意,在场的所有人,便会给路边凭添数十具无人胆敢问津的冻死骨…… 别开话头说,就你们这些粗俗不入流地手段,别说吸引寻常家女子视线,就是那些个克夫丧子地妇道人家,也不会多投一颗铜钱视线给你们! 曾不幸见过那一幕之后,恨不得挖了眼珠子奉上以求活命的中年掌柜,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在心底声嘶力竭,面上却刻意保持着镇静神色,看着越来越压抑地场景,牙齿瞌着舌尖,勉强不让自己晕死过去,脑海中反复祈愿着这位凶名不显,阴狠却单个被他有幸碰见过一次的年轻大爷,大度一回,不和他们这些粗鲁地凡夫俗子一般计较。 年纪尚小,却早已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本领的店小二余盛,经过中年掌柜附近时,随意一瞥,便再也收不回视线。 脸庞上有着几处雀斑地少年余盛,瞧着不远处那幅场景,托着木盘地两条灵巧手臂,也不收控微微颤抖起来,木盘顷斜,装满寻常酒水地两只酒坛,眼看便要跌落木盘。 霎那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古怪柔和的力道,轻轻缠绕在余盛颤抖的手臂上,托住了即将滑下木盘的酒坛。 市井少年店小二哪里经过这般诡异的阵仗,只顾着惊惧的眨眼咧嘴,算不上好看的厚嘴唇扯动一下,便要嚎啕大哭。 “嘁,胆小鬼,没意思。” 一道带着古怪腔调地男子磁性嗓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中年掌柜和少年店小二耳中。 心神动荡至几乎失守的掌柜与少年二人,在耳边炸雷响起的瞬间,突兀打了一个激灵,眼底深处茫然神色一闪即逝,旋即神色便恢复如初。 远处背靠墙壁而坐的那位狐裘年轻人慢慢站起身,张开手臂,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挑眉环顾望去,随即,年轻人撇了撇,使劲儿扯动着嘴角。 只见包括掌柜和那个胆小如鼠地店小二在内,附近那些个身着各式普通御寒衣物自称“江湖人士”的家伙们,从面部表情,举止动作,到衣袂裙摆,挽鬓胡须,仿佛被仙人施展了定身仙术一般,静止不动。 ‘栩栩如生’地整幅画面如果展现给那些自称术内大师级石雕大师们看了去,怕要羞愧到自裁。 不得不赞叹一句:好一幅“人间窥全貌,仙人掌中来”! 难不成是偷偷隐藏修为地小丫鬟,境界又有突破?都能掌控光阴长河流逝啦? 么得天理了啊! 不再感觉到寒冷的年轻人,从狐裘中探出脑袋,摸摩着下巴,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方才最不加掩饰的那个家伙,皱了皱高俏的鼻梁,打了个冷颤。 整座酒肆被修士以术法神通禁锢的这片小天地之中,身着凡夫俗子难以窥得全貌,出于某种原因,依然归结至狐裘之列,长袍裙摆遮脚的年轻人,忽然转头看向门外,恼羞成怒道:“姓徐的!臭不要……” 在道术神通加持下,脸色恢复红润,不复之前仿若大病一场苍白的年轻人顿了顿,漆黑明亮的眸子转动,旋即咬牙切齿,学着某人的口吻道:“姓徐的,本少爷说过,不许你跟着。你倒还是来了,胆儿挺肥啊?” 最后一个“啊”字,尾音被年轻人刻意拉的老长,在关键吐字呼吸间隙,又复转折。 “噗……哈哈哈。”身穿狐裘的年轻人,似乎被自己发出的声响逗乐,质问语气的意境,瞬间土崩瓦解。 门外。 一位身穿藏青道袍,衣袂裙摆开裂到脚腕,露出裹在小腿上雪白云袜地年轻道士,听着酒肆中的大笑声,摇了摇头,莲花冠下的清秀面容之上,满是无奈之色。 如若不是师尊吩咐,这般差事,说句心底难以向人倾诉,却又毫不违背初心地混账话:他真不稀罕。 小师弟们若要来,机遇给他们便是。他徐长渹追寻地大道,本就是清心寡欲,脱离世俗繁萦,仅仅在修心上,借鉴师尊所说地“见闻之知,不如心之所喻,心之所喻,不如身之所亲行焉。”之言语内容而已。 至于师尊偷懒,在道观传道之时,‘倾囊相授’给师侄们那些借鉴于《而农斋·注集》中的学文,类似“以知为首,尊知而贱能,则能废”、“耳限于所闻,则夺其天聪”、“目限于所见,则夺其天明”等与道法道义两不沾边的道理,他遵从本心,以不听不闻不问处之。 在拜入师尊门下之前,他是读书破万卷,也行过万里路地一位读书人。 论世俗道理字词间隙的文字注解,再说句大逆不道地言语,师尊他老人家——不好教他以学之。 头戴莲花冠地徐长渹站在门口沉吟片刻,抬腿跨过门槛,走进酒肆。 年轻道士望着仿佛被妖物邪祟迷了心智,因此患上心智毅力不足地凡夫俗子,百里无一失心疯的年轻人,犹豫着如何开口。 “李公子。”名为徐长渹地年轻道人,败下阵来,不得不面向那仍旧大笑不止地狐裘年轻人,眼神故作古井不波,淡然道:“李公子,按照徐先生的规矩,出门时辰已到,公子此时需回李府了。” 狐裘年轻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从捧腹大笑到恢复正常的转变,仅仅在一个呼吸之间。 下一刻。 相貌俊美不输于女子娇柔面貌地狐裘男子,猛然抬头,神情认真地盯着数步外的年轻道人,说了句令道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姓徐的,你这么想我死?” 一袭道袍地徐长渹微微皱眉:“李公子为何这般言语?” 徐长渹心中无奈。这般护你周全,处处为你着想的规矩,又不是我徐长渹制定的。况且,按照公子你以往的作风,没有被禁足,已经足以证明那位规矩最多的徐先生大度了。 狐裘年轻男子突然绕过身前的木桌,向站在酒肆门口,不肯再往里走进一步的道人走来。 正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 时辰已到?甚么时辰已到,本少爷好不容易再活一次…… 时辰已到?可此地早已非彼地了啊! 扣心问果,识海濒临崩溃,脸色再度苍白起来地狐裘年轻人,从酒桌后面绕过来,拉近与道人之间距离地同时,愈发明亮地眼神,一直未曾离开眼底清澈的道人那双眸子。 两人相距一步之遥,狐裘年轻男子止步,静静盯着眼前眉头皱起的道人,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姓徐的,你这么想我死?” 从语调到语速至眼神深处带着询问地语气意味,未曾有丝毫的变化。 年轻道人心神恍惚。 “李公子?” 霎那之间,剔透道心罕见失守的徐长渹回过神来,轻唤了一声。 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身份复杂的年轻人,有那‘失心疯’的不治之症。 当真是王爷之子,若是那些师兄弟们这般无理取闹,素来以严厉著称,道观内代师传授道法的年轻道人,都要管不住手中法宝了。 心底有些无奈,相貌永驻在及冠模样,实则岁龄在凡夫俗子眼中,已有古稀之年岁的道人,后退一步,手中出现一把通体雪白更盛屋外白雪地浮尘,轻轻挥舞,“李公子,得罪了!” —— 天地轮转之际,清溪镇地面与天幕之间,雪花席卷的这片天地间,原本温顺地天地灵气,蓦然间动荡不安。 霎时,天幕上有威严震喝响起。 “小辈,你放肆。” 方圆百里地漫天雪花,在这道声音响起后,猝然停滞一瞬,下一个呼吸之间,平地响起一阵惊雷。轰隆声中,清溪镇上那些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场大雪‘滞留’地外乡人,饭后茶余大肆称赞“大如席”、“天地被”的这场天地馈赠,一片片离地而起。 抵达大地土层后消融一部分,纺上了泥土芳香、人间气息,已足够覆盖住脚裸地白雪、消融后回归世间,带着丝丝寒气地水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地面、房檐、瓦砾剥离,重新化为棱角分明地晶莹雪瓣,被天幕徐徐“收回”。 “道友,交个朋友。” 那道虚无空灵的嗓音在天地出现异象之际,语气停顿,语调微微一滞,显露出原本苍老沙哑切疲惫地嗓音。 第二章云凝 无处不在的温顺暖意,通过四肢百骸,巧妙地绕过体内拥堵脉络,徐徐涌进心湖之中那座枯竭地“池塘”之中,刹那之间,原本死寂一片地干裂湖底,露出一抹嫩绿。 充斥着浓郁天地灵气地这间客房之中,身穿狐裘,盘膝而坐,脸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悠然转醒。 年轻人目之所及之处,一臂之遥的对面,眉须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停止施展术法神通,双臂缓缓下垂,平放在膝上,面露慈祥神色,笑问道:“小友,可曾感到不适?” 狐裘年轻男子皱了皱眉头,吹弹可破地清秀脸蛋上闪过一丝疑惑神情,双眸失去焦虑,喃喃重复道:“可曾感到不适?” 老者微微点头,并无任何浑浊地眸子之中,满是鼓励神情。 思绪有些凝滞地年轻人下意识晃了晃脑袋,旋即回过神来,噌地从地上站起,脚不离地分毫,身子左右摇摆,身上那袭宽松长袍下裙衣袂紧随其身形晃动,年轻人碎碎念道:“春秋枯荣松,一踩一个洞,这是梦,这是梦……” 身穿流云长袍,腰系绶带,周身有翠绿灵气环绕,愈发彰显道骨仙风之资地老者见状,面带温和笑意,缓缓从地上站起,“小友所言前句,甚是有趣,莫非是那梦林诗仙,年少所作地残缺诗句不成?” 相貌俊美地狐裘年轻男子,恍若未闻,反倒是闭上了双眼,飞快抬起手臂,掌心轻轻相触双手合十,嘴唇翕合,心神内敛,反复念叨着“垦德集”、“非集”、“寿吉”等古怪言语,不为所动。 “果然。”探察未果地老者心底叹息一声,收回覆盖住眼前年轻人漆黑混乱识海中的一缕神识,怜悯地看向眼前这个男子女相的年轻人。在他眼中,刚刚及冠地年轻人,一副不亚于仙人遗蜕地身躯,却因那份残缺的心智而灵阕大开,难以承载地世道福缘气运,如同钝刀子割肉,源源不断涌进他体内,相互兵锋交接,数种不同的气息,所带来的余威,似乎正一点点浊噬掉年轻人的古怪半仙体魄。 他之前以蕴含天材地宝的灵气灌输,也只能稍稍安抚住那些互相仇视的气息,不至于加快眼前年轻人体魄消亡速度。 老者以心湖传音给那位以一己之力,轻而易举打碎青鸾峰山水大阵屏障的道人,遗憾道:“徐道友,老夫也无能为力。” 鳞次栉比地木楼东面,遍地琪花瑶草旁侧,一座檐角高翘,覆瓦任光琉璃地小亭之中,独自下棋,身穿道袍地年轻道人缓缓落下手中黑子,复又捻起身前一枚白棋,微微沉思,再落子。 心湖响彻之时,头顶莲花冠地年轻道人,同样以心湖传音地山上手段,客气道:“无妨,贫道已有此推测。倒是有劳百草仙君。” 老者心底叹息一声,对百草仙君这个称呼,有些羞愧:“徐道友称呼老朽白晋即可,仙君名讳实在是——受之有愧。” 年轻道人不再言喻,心神沉寂,思绪万千。 百草仙君,氏姓魁隗,原名朱岿,后改姓为白,名晋。晋雍洲人士。 这位在青鸾峰方圆百里极富盛名,喜好乔装打扮山下游历,为凡夫俗子医病治伤,事后飘散而去,在动辄数百上千岁的修士之中,也算得上高龄的老人,年少之时,也曾喜好好读医书,又道听途说,听闻山上人术法高绝,无所不治。于是便在而立之年,以凡夫俗子之身躯,四处寻仙访道,不辞辛劳,跋山涉水。途径之地,有百姓为其竖立长生碑。 而后,偶然得了一纸古旧药方,意外踏上修行路,成为一位世俗百姓眼中难以触及地山上神仙后,据说曾令这位为习得本领,兼济天下苍生地早早有了百草仙君称呼地老者,苦恼不已。 可既然有了神仙本领,又有着寻常凡夫俗子望之莫及寿命地白晋仙君,别号“百草”的老人,便再一次踏上了救死扶伤的修行路上。 那张不知从何而来地“药方”在白晋成功凝结金丹,踏上宝境之后,终于有专门钻研光阴长河历史事迹地山上宗门,摸到了大势线索中的其中一端。 药方非药方,人本转世人。 修行路上,千奇百怪。转世轮回天地规则,早已脱离了凡夫俗子代代相传道理中的一报还一报。 不曾因成了山上神仙,战力大增而变了心性的白晋,将视线从灵气稀薄的寻常药物,转到了蕴含充沛灵气的灵药之上。百年潜心以身尝试,不惜以金丹腐朽摇摇欲坠为代价,甘愿为后继而来的修行之人,缔解心结瓶颈,为下境武夫研制淬炼汤药。药圣之名远播。 况且,能在凡夫俗子之时,说出“安知尝试者,百死百生来,傀无惧。”地百草仙君,值得他得敬意。 修行路上,相比世俗王朝之中的凡夫俗子,并肩者原本就凤毛麟角,寥寥无几,难道有先行之人,帮着后来者修补长生桥、武途道,无论结果如何,这份初衷,无愧于天地世道人心。 片刻之后,阵法流转,灵气浓郁纯粹地木楼之中,身穿流云雪白长袍的老者,一手轻抚颔下白须,缓缓拧转并不佝偻地身躯。 下一刻,经过修行人细心培育,长势可人,隐隐约约有人脸呈现,草木精魄簇拥的凉亭附近,天地灵气泛起涟漪,金光萦氲。 独坐下棋的年轻道人抬了抬眉,坐姿不变,笑道:“青鸾峰地待客之道,果真清新脱俗,徐先生所言不假。” 身着流云长袍,眉须皆白的百草仙君白晋嘴角含笑,看向身侧那位身形更显高大,周身灵气环绕,气象不俗的老者,“伯安,老夫曾就此事提及多次,可每次……” “白先生。”身形高大,面容模糊不定的老者,嗓音沙哑地出声打断白晋的言喻,苦笑道:“世间之事对于错,非一朝一夕所能轻易下结论的说法,曾经可是出自仙君的口中。如今……罢了罢了。” 青鸾峰青鸾宗现任宗主苗淼,面向在两人出现后,依然坐姿不变的年轻道人,微微弯腰,拱手抱拳,歉意道:“徐道长,既然此事因我青鸾宗而起,我苗淼自然会给徐先生一个妥善地交代。” 是“交代”,而非“补偿”。 一直等一个亲口承诺的徐长卿面露古怪笑容,点了点头,开口依然是世俗的粗俗口吻:“我辈虽早已算得上凡夫俗子眼中的山上人,陆地神仙,与人间早已格格不入。可也一直秉承着从世俗学来的粗浅道理而活,世道艰辛,气运无迹可寻,天地灵气倒是一抓一大把,可修行中人,谁曾珍惜了?” 真身被禁锢在天幕上方云海之上的青鸾宗宗主苗淼,登时语塞。 这一刻,单由相貌来看,似乎涉世未深,腹中处事为人道理却极多的年轻道人,没来由想起了那位被所有人认为失了心智的李公子,口中时常冷不登蹦出的那句难登大堂之雅的话:钱难挣,屎难吃,求人膝盖要弯曲。 虽然市井气息重了一些,可从市井巷弄之中过完整个童年的年轻道人,却极其认同这句话。 世间人,只要有所求,无论是求满身铜臭,还是功在千秋,亦或者证道长生,皆在人生路上,皆在修行,皆可冠用。 我徐长渹虽是奉师尊之命,并非本愿,可以对李公子有所不恭,可你小小青鸾峰,满宗修士境界最高之人,青鸾宗宗主苗淼,也才金丹境,还是那种靠法宝取胜出名地纸糊金丹境。哪儿来的胆子对徐先生之子,暗地里做着不为人知的肮脏勾当,明里指手画脚,画蛇添足的粗鄙姿态。 谁给你青鸾宗的野心? 那座由上古遗址缝缝补补改建的山水护峰大阵? 不谈威力万不足一的叠峦迷重山水阵仿阵,没有一件压胜之物,如若当真有半仙兵充当那压胜之物,这座他一眼就看透跟脚的山水阵,也就只能糊弄糊弄山脚下的凡夫俗子,或者那些方才扣开心门,踏上修行路的“后来人”,会惊叹上一叹,可在他徐长渹的眼里,并非自负,就如同之前那般,浮尘挥舞之际,山河倒转那般,如同纸糊。 再来百次、千次,依然如此。 如今,你青鸾峰三年谋划,算盘落空,悔棋不成,就打算掀翻棋盘,死不认账了? 当我半个护道人徐长渹是外乡人,软柿子,好搓扁揉圆,闷不楞声吃个暗亏,灰溜溜逃走搬救兵,然后你青鸾宗扯着书院大旗,跳开一旁看大戏? 不去谈你青鸾宗与山崖书院之间的联系,仅仅由一个读书修行两不误,天赋算出众的内门弟子作为书院与青鸾宗地羁绊。 就算上山崖书院又如何? 徐先生的李家,何曾因书院圣人而弯腰低过头? 仅有一位坐镇君子,远游别洲的挂名两位君子之下的山崖书院,挡得住徐先生的李家,麾下铁骑地一次冲杀? 一袭普通道袍的年轻道人停下了“复盘问心”的思绪,轻轻挥动着两巾宽大的道袍衣襟,抚乱了身前石桌上胜负已成定局的棋盘走势,落子最多的黑棋离开桌面,向地上滚去。 头戴莲花冠的徐长渹盯着这一幕,双眼微眯,道:“如此这般说来,你青鸾宗拿什么向徐先生做交代?” —— 遍地雪白自山峰中段被拦腰斩断,蜿蜒直通山顶陡峭地羊肠小道,被一只不起眼地碗大青石隔开,青石半边被白雪覆盖半尺,另一半露出青石本色,纹理清晰。 青石本平凡,奈何仙太闲,目睹长生术,隔望心寸断。 寒风自青石上方“触壁”折返,有细碎脚步声自山下而来。 “少爷!” 覆腕绿袍下摆摇晃,身姿娇小玲珑,步履急快,面露不安神色地小姑娘攥紧拳头,身子前仰,纤细身躯夹杂着凛冽,一脚踩进两旁绿荫地羊肠小道。 刹那之间,灵气汹涌,空中符印浮现,涟漪阵阵,随即又极快恢复如常。 埋头赶路地小姑娘并未意识到,在她踏入青鸾峰之时,曾被人以蛮力生生撕裂,靠着仅余地残留零星阵窍,却依然能够轻易斩杀金丹客之下地残破山水阵法,隐藏极快地那丝天然杀意。 懵懂无知,只身闯入一座山上宗门禁地地小姑娘,额头满是细密汗珠,眼神呆滞,嘴里不停念叨着:“少爷少爷,绿荷错了,绿荷不该贪嘴的……可是脆花糕好好吃啊!” 小姑娘蓦然停下步子,望着高耸入云,看不到人烟地山顶,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少爷,你快出现啊,绿荷带了脆花糕给你吃——” 自称绿荷,扎着寻常丫鬟鬓地绿袍小姑娘哽咽着,双手捧着一只绣着紫色荷花地帕巾缓缓摊开,两块儿模样讨喜可儿糕点,完整地摊在少女掌心。 因贪吃将自家少爷丢了的小丫鬟闭住呼吸,鼓着腮膀,一双水灵灵大眼,四处搜寻着自家少爷地身影,神情焦急。 这片天地寂静如故,那个喜欢作怪捉她的少爷,不似以往那般徒然从背后跳出来,吓的她梨花带雨,却又心安至极,没有半分讨厌。 “少爷——” 小姑娘绿荷面露惊恐之色,一双灵秀地眸子逐渐失却了往日神采。 绿袍小姑娘纤细地胳膊抖动了一下,保持着手捧糕点的僵硬手臂缓缓倾斜,少女掌心中地脆花糕没了力道支撑,从双手并拢地掌心脱离,向地面坠去。 少爷生死不知,天地异象突显,小丫鬟绿荷心存死志。 忽然,即将跌落地面的两块儿糕点,悬浮不动,缓缓飞起。 心如死灰地小丫鬟绿荷转动了一下眼珠,旋即使劲儿睁大双眸。 远处浓郁地绿莹地林木深处,身披雪白长衫,双肩松垮,相貌惊若天人地年轻人,嘴角含笑,负后的双手平伸身前,掌心轻触,拍手道:“当当当,小绿荷找到少爷喽!” …… 第三章雪融 道袍、绿袍、长衫一行三人下山途中。 “少爷少爷,衣衫好好看啊……希斓姑姑送你的天山狐裘嘞?” “太沉,丢了。” “丢丢,丢了?丢啦!” “那么沉,热死个人,不丢掉作甚么?煲汤咩?” “哇,少爷好厉害!……天山狐裘煲汤好喝么?” “…喝你妹啊喝!” “呜…少爷,绿荷只有一个姐姐,年幼时被马……” “对不起…” “么得关系啦,少爷不用道歉啦!哎,少爷少爷,脆花糕好吃么?” “咯牙,也被本少爷扔掉了。” “唔,脆花糕好可怜——” “……” “少爷少爷,你怎么跑山上去啦,要不是山脚那个好心地樵夫大伯给绿荷指路,绿荷都要寻不到少爷了呢。” “将嘴角擦擦再摆出那幅担惊受怕的样子。” “喔…” “少爷少爷少爷……”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将天山狐裘放进腰间价值不菲地咫尺物之中,替换上青鸾峰赔礼道歉附带“小物件”冰蚕霓衫地李墨尘,停下步子,抬起手臂,修长手指捂着额头,面露无奈地透过手指间隙,视线落在身前那团倒退而走,却在大雪覆盖,蜿蜒陡峭,直通山下的山道上,如履平地的那抹绿袍,“小绿啊,你说话之前能否不加上‘少爷’二字?这荒无人烟地破地方,显露不出本少爷气宇轩昂不说,听到耳里,少爷反倒觉着道心有些不稳啊。” “啊?”脸蛋如胭脂涂抹,粉嫩透红,眉目清秀浑然天成地小姑娘懵了一下,旋即下意识转头,看向自家少爷身侧那位面无表情,头戴莲花冠,随着少爷停步,驻足眺望远方地道人,痴痴然道:“少,少爷向徐道长修习道法啦?” 李墨尘咧了咧嘴,微微弯腰,手臂从袖口宽大,质地不俗地雪白长衫中探出来,揉了揉心池纯净如白雪地小丫鬟额头上那团挽花鬓,吓唬道:“小荷一语中的,本少爷是学了道法,绿荷回去准备挨骂喽。” “诶呀!”被自家少爷胡乱称呼地绿袍小丫鬟,俏皮地呲了呲牙,两只讨喜酒窝浮现在脸蛋儿两侧,那双灵秀地眸子滴溜溜一转,仰起头笑嘻嘻道:“少爷骗绿荷呢,绿荷才不上当!” “老爷信上说,道法花里胡哨,好看不好用,更难学,以少爷地疲懒性子,绝地不会去学那……” 看到自家少爷脸色逐渐转黑,小丫鬟忙不迭地用双手捂住小嘴,含糊不清道:“唔……那那,绿荷错啦!” “呵——”相貌比自家丫鬟更像女子,脸色苍白地李墨尘嘴角不停扯动,迎着扑面而来“看得见”寒气,下意识缩进避暑退寒法袍衣袖内的手掌再次伸出来,气力不小按着着小丫鬟脑袋,晃动几下,“随本少爷下山去,本少爷饿了,一两块儿芝麻大小地糕点么得用。” “是啦少爷,小荷在清溪镇上找到了很好吃又好看的吃食呦!”心情低落一阵地小丫鬟绿荷复又抬起头,眯着眼睛向自家少爷显摆着她的发现。 原本打算出口拒绝地李墨尘在看到小丫头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抹褪去地深深自责,以及希翼之后,心底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头,故作生气道:“蠢丫鬟,瞧瞧人家地丫鬟,个个机灵鬼。再来瞧瞧你,李希斓当初瞎了眼,挑了你这么个蠢丫鬟。” “啊,少爷少爷,绿荷这就带你去啦,那个铺子在樱花庄绿茶巷呢,巷子里有个绿字呦,和绿荷有一个字念着一样诶,用少爷地话说,真有缘呢。”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身穿流云样式,除却两只袖口处绣着两只挥翅作腾云模样,通体雪白飘逸长衫地李墨尘拍了拍额头,作头疼状,率先抬腿向山下走去。 在绿袍小姑娘视线所不能及之处,男子女相,生着一副绝世相貌、神仙窥探皮囊,刚刚及冠地年轻男子嘴角悄悄含笑。 对于相伴五年之久,喜好穿一袭地小丫鬟,他如何都讨厌不起来。 世道还是那个世道,人心还是那些人心,可身侧相伴之人,如同稚子颈项上佩戴象征着祥瑞福气喜庆地那把“金锁”,不管材质如何,总归是令人讨厌不起来的。 绿荷绿荷,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 眉山常望,长空存浩然,书自芳华绝代,山上秀居,旧驻仙人饮甘露。鹤鸣,云深,往昔已不在。 “李墨尘,李九儿,呵……” 宛若大病初愈,貌美脸庞之上血色丝丝回升,单薄身形随着步履脚印间隙缓缓增宽,而背部逐渐挺拔地年轻人,眉心有暖阳普照。 一双长靴不粘泥雪,距离人间愈近,“人间”气愈发浓郁,拥有半仙体魄的年轻人,在这一瞬,周身有天地灵气,雀跃欢呼。 紧随其后地年轻道人徐长渹察觉到异样,那双毫无特色地长眉皱起,旋即了然。 青鸾宗宗主苗淼亡羊补牢,以青鸾宗九成气运馈赠,虽为时已晚,倒也可因此饶恕他青鸾峰半数修行之人。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包括其宗主苗淼在内,真正令他最会遮掩因果徐长渹停下摆动浮尘,断其长生念头的根源,还在眼前这个身怀莲璞之心地小丫鬟。 ‘天生并蒂莲,包容天地心’地绿袍小姑娘,只需天时地利人合,一个不算明朗地契机,即可为魂魄残破不全之人修补心智。 五载光阴于修行中人而言,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可徐先生寄予厚望地李墨尘,骁宵王爷真正意义上的儿子,这五次四季轮转之年内所承受地灵魄撕裂之痛,他徐长渹皆看在眼里。 不算体魄,单论魂魄强弱程度,李墨尘不比那些食五谷杂粮,饮山泉河水,寿元最高龄仅百余年地凡夫俗子强上多少。 可就是这般,这位童年凄惨,被同龄人欺压十数载地年轻人,还是撑过了那些不被承认,刻意“流放”地艰难岁月。 难以想象,仅仅凭借着那位读书了得,修行路上依旧处在山脚下,观望山上人地女夫子零零碎碎地帮衬,是如何用时刻在崩溃边缘地神智,撑到再次被接纳那一天的。 徐先生…… 那位如今神像坐落中土文庙,并且排名很靠前,绝对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女圣人,这般用意为何,他徐长渹古灯点书猜不透,也不曾耗费心神去猜。 天下之事,自有定数,因果机缘,是那些道不同不相为谋地秃驴们关心地事,他徐长渹这一脉山上道人,只管守着那座外表人气凋零地破落道观,雷打不动于人间行走观心,于道观闭目修心即可。 长生灯,证长生,莫向外求。 —— “赤兔将军,本少爷饱载而归,还不死出来迎接?”坐落在清溪镇边缘,宅邸范畴却囊裹近乎半个巷道为一体,附近方圆数里,巷内无积雪覆盖。院庭之中,皖墙错隆有秩地府门外,一袭雪白长衫地年轻人双手叉腰,嘴角满是油污站在门槛处,即进未进,挺着圆滚滚地肚子,大声嚷嚷道。 “赤,赤兔,呼……将军,还不快快出来迎接咱家少爷!”紧随白衫年轻人身后地那抹绿袍微微弯腰,手臂撑在膝盖上,一面大口呼吸,一面发挥着炉火纯青地马屁功夫。 白衫年轻人扭头赞许地看了一眼身后那团绿袍,旋即转过头,大喊一声:“赤兔——” “兔,兔,兔……呼呼呼…” 仿若在山涧峡谷顶峰说话,面上附上一层手艺高绝,寻常下境修士难以窥探到蛛丝马迹人皮面具示人地白衫年轻男子嗓音未落,便忍不住自顾自笑了起来。 “嘻嘻嘻,少爷少爷少爷……”气息霎那恢复如初地那团绿袍中,小姑娘直起娇小玲珑地身子,挥舞着小拳头,为自家少爷呐喊助威。 “嗒嗒嗒”均匀地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只毛发油亮,自额头中心分开,半边雪白,半边漆黑地马头,自张开地大门一侧,探头探脑向门外望来,那双灵动的眸子中满是惊异之色。 那家伙回来啦? 待这头灵性十足,毛色古怪地马首硕大眸子中映进距离它一步之遥,面貌陌生,气息却格外熟悉地人影之时,马儿愣了一瞬,晃着马首,打了个响鼻。 “啊呀!”白衫年轻男子离的近,见眼前这个只认衣物,不认人,早早就该送进腹中的家伙,伸长了脖颈,连忙蹦跳着退后两步,怒喝出声。 “你这畜……”未待白衫年轻男子说完,那马屁功夫丝毫不弱绿袍,不知黑马白马地家伙,屁颠屁颠从向内打开地黑漆大门中探出整只身躯,欢快地将马头凑到衣袂随主人心思激荡,而裙摆无风自飘摇不定地年轻人身前。 “噗……” 绿荷瞧着见风使舵,越摸着架势不对,连忙装温顺讨喜模样地马儿,忍不住笑出声。 不愿再以真实相貌示人,随了姓徐的劝说,附上一副据说出息晋川邻洲蜀中之地,一座古老仙门失传制作手艺所制作地中等面皮,彻底改头换面地李墨尘沉着脸,握紧拳头捶在“赤兔将军”地前腿上,猛然扭头瞪了一眼看他笑话地小丫鬟。 名为绿荷地小丫鬟缩了缩脖子,小手捂着嘴,拧过头去,俏脸憋的通红。 李墨尘气急败坏的拧着反了天地马耳,训斥道:“长本事了呀赤兔将军,胆敢随着小绿捉弄本少爷?” 这匹来自黑水之地,牡嵐洲凡夫俗子以祭拜祖先高辈之礼仪,朝拜供奉若神明降临人间,有祥瑞之征兆丰兆,且数量稀少的天地灵兽,佛门命名须弥马地家伙,静静呆在原地,马首下垂,不为所动。 女夫子放话啦,你李九能奈我何? 低垂马首,轻嗅着年轻主人身上那股萦绕不去,精纯天地灵气息地马儿,这般想着。灵智不弱与寻常凡夫俗子,非天材地宝不食地马首识海之中,粼光波澜起伏,如同世俗修行之人一般,呼吸吐纳。 良久。 李墨尘表情淡然地推开马皮么得面皮的硕大头颅,转头对身后的小丫鬟道:“绿荷诶,明日本少爷教你骑马可好?” “少爷威武!” 有幸见过一营铁骑自阵法之中汹涌而出,气势磅礴场面,之后便一直惦念着马背驰骋、所向披靡地小姑娘,兴致高昂。 名为赤兔将军,毛发黑白相间地马儿闻言,打了个冷颤,望向白衫年轻人后方的那抹绿袍,瞪大了圆硕地马眼。 它清晰的记得,这个小丫鬟曾徒手撕裂院子里那颗主人看着碍眼,要人拔掉,曾向它发出求饶之意地老松。 赤兔将军身体僵硬一瞬,旋即嘶鸣一声,调转马头,瞬间消失在门外两人眼前。 “嘁,本少爷治不了你?”李墨尘神色得意得昂起脑袋,双手负后,大喝一声,“芝麻开门——开!” 大门正对地院落之中,影影绰绰地纱门、帘窗,应声而开,天地间,退却了寒气地清风,徐徐倒灌。 李家幺儿李九儿一句古怪言语:芝麻开门,恐怖如斯。 第四章书楼 黄昏之时,清溪镇显赫之家,大门上方悬挂烫金匾额“李府”二字,笔墨出自清溪镇大书法名家王苏宁之手的李家大院,自打小老爷李九李墨尘归来,影铄错落地建筑,各方屋檐下方,均有两只灯笼冉冉升起。天色未黑,李府之中便灯火通明。 性情古怪地世子殿下怕黑,在仆人三两个地李府当中,早已不是稀奇事。 五年前立春那天,那场搁在世俗王朝市井之中,阵仗极大,由百余名铁骑开路,据说还有山神河伯暗中相护送地“蚂蚁”搬家过后,与仙近邻百年千年积攒下偌大名气地清溪镇上,便多出了一个神秘的‘李府’。 当日,充当挑夫、马夫,气势不凡地百余铁骑,安置完主人长途跋涉途中,沿途购买而来满当当的家当之后,待主子落住那数年前就已兴土木、筹建归置,占地规模极大地李府厢房中休憩时,百余铁骑趁着夜色调转马头远去。 铁甲马鞍相碰撞,寂静无声,不曾扰民分毫。 而迁新宅,出面掌管一切侨迁新居事宜之人,于夜色之中,指使随队仆人,搬来沿途购买而来装了两大马车地木箱,自小巷这端,排放至另一端,燃放制作精良地鞭炮,整整一刻钟。除了除夕之时,为庆余年,方才舍得买来粗制炮竹燃放地清溪镇百姓,第一次瞧见那种能够在漆黑天幕上炸开,火花四溅、美轮美奂罕见地旷世盛景。 响彻半个清溪镇地炮竹落罢,那位书生打扮地中年掌事之人,于夜间挨家挨户宴请清溪镇大户于镇上各大酒楼之中。身穿素净儒袍,气态儒雅,接人待物滴水不漏的中年儒生,给那些目睹这般阵仗,没由来心悸,遂到处托关系打探这家架势极大,能够动用铁骑地外乡人消息的清溪镇权胄,上了一颗定心丸。 清溪镇那位守备大人,当晚在筵席上,亲切地拉着那位满脸笑意地中年书生双手,于酒桌之上,喝了个伶仃大醉。 酒席落罢,清溪镇那些大户人家掌事之人,得到了那位中年书生无意间笑谈中,流露出来地信息。 新乔迁而来的那位主子,出身大户人家,因体弱多病,闻此地有深隐的陆地神仙出没,便不远万里迢迢,乘坐渡船,自遥远渭安城而来,碰一碰运气。 李家是渭安城大户,小主子长安久居之地自然不能马虎,所以出钱出力,早早通过朝廷地力量,守备牵头,于龙溪县清溪镇规丈土地,旧宅之上建新宅。 寻医问药,倒也说得过去,再加上消息灵通的那位守备大人那番不设心房的作态,所有清溪镇被宴请而至的人物,纷纷长舒一口气之余,松懈掉心底的戒备。 龙溪县下驿镇清溪镇,因地处位置得天独厚,土地肥硕,风景独到,早在百年前人口就已破万数之众,朝廷有意将其由镇升县提郡,不愿浪费这处山河钟秀之地,故而在朝野声声中,下派一位位朝廷官员,做清溪镇筹划事宜,临设县衙、教谕。可不知为何,百年来,近三代大湯皇帝,这一于世俗百姓而言,利大于弊地举措推行,艰难险阻,困难万分,屡屡受挫。 于是,龙溪县依然是那个寻仙访道江湖人士驻足最多,停留光阴最久,附近州郡之中,最为热闹非凡,人口茫茫多,故事也茫茫多的小县城。 清溪镇被公认最神秘的那家李府,院墙高围的院落之中,高两层的木楼二层楼上。 围着四面墙壁的檀木书架中间,一只低矮木桌一角,摆了盏灯芯暗淡昏黄的油灯,木桌旁,背对紧闭房门而坐的中年书生,脊背笔直,于蒲团上盘膝,手捧泛黄书卷,嘴唇微动,默念无声,也是读书。 卷中行行文字词藻随着光阴流逝,中年书生双眼微眯,视线落在书页一角那行歪歪扭扭地蝇头小字上,注视良久,轻声念道:“清风拂面笑春风,雾起雨落叶对霜。” “青稚枝头笑红芒,潮落阳升今对往。” “先生对我,针尖儿对麦芒……” 头别桃木簪,气度儒雅地中年书生戛然而止,旋即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前两句还有那么点意思,最后一句就恢复本性了。” 中年书生合上书卷,随手将其放在木桌之上,眉头忽然紧皱。 随着额头髋骨极高的书生皱起悉数眉头,其身周围小天地,如水沸腾,涟漪阵阵,木桌上那盏油灯,灯火无风摇晃。有身穿金绸地拇指小人,自灯芯中脱离,跳落木桌之上,怦然跪下,磕头如捣蒜,“先生息怒。” 中年书生低头望着桌上小人,平静道:“你可知罪?” “金稚擅自做主,垦请先生责罚!” 以天赋神通指引气运流转地拇指小人儿停下磕头,扬起小脑袋,望向中年书生,带着哭腔,挤了挤眼睛,有金色流光自它眼角溢出,随后归如身后灯芯之中。 中年书生对金绸小人儿这一幕不为所动,表情淡然地伸出一根手指,于身前虚空画圆,书房中稀薄的天地灵气,随着中年男人手指凌空作画,齐齐会聚,凝成一团。微弱的灯光下,丝丝肉眼看得见的云带,自行形成一个拳头大小地牢笼。 中年书生瞥了一眼跪在桌面上的烛火小人,神色漠然。 最擅长察言观色的烛火小人儿面露惊恐之色,忙道:“先生先生,金稚有要事汇报,请先生容金稚说完。” 中年书生心意微动,附上了一丝神念,对世间精魅有天然压胜的“浩然囚牢”缓缓合拢‘狱门’,面上重归笑意,“你有一炷香时间。” 金绸小人闻言,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长嘘了一口气,怯生生道:“先生,可否先行收起神通?金稚瞧着腿软诶。” 中年书生挥动衣袖,天地灵气重归于寂。 本来就是吓唬小家伙的小手段,阴澧传说中鬼魅避让的终葵神术,世间早已失传。而他意外习来的禁锢类术法,继承那阴澧传说三分神似,摄天地灵气,仅仅能拘物于光阴长河三日而已。不值一提。 被师尊起名金稚的香火小人,在灵智开启之后,只是不愿独处,这才对这类隔绝神识探究天地的术法,避如蛇蝎,视为戒惩手段。 金绸小人儿噗通一声,坐在木桌之上,低头板着手指,碎碎念道:“咱们李府临近的八个方向,城南烧窑瓷地刘家,东南做纺织布匹买卖生意地王家,西南崔家……” 中年书生打断道:“无需汇报名讳,挑重点说。” 衣着样式古朴精致,通体金灿灿地灯火小人双眸滴溜溜转动,嗓音轻细稚嫩,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先生所说地那条“无形线”,自清溪镇八个古老家族中延伸,另一端与青鸾峰山脚驻足地三处茅庐相连。而那两位遮遮掩掩三年有余地外乡龙门境修士,疑似朝廷安插在苍梧郡龙溪县棋子,种种迹象表明,极大可能是那传说中地“挑灯人”与神秘至极的“拾柴人”。除此之外,与青鸾宗暗中做着淮濯河分支气运拦截的那对儿主仆,皆是阴阳境剑修,目的不明。” 金绸小人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中年书生,见这位身周缕缕它惧之如虎浩然气流转的君子,面色不变,这才挥舞了一下拳头,仿佛给自己打气,接着道:“那青鸾宗修士贼不识好歹,先生曾给他们机会将功赎罪,他们却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在先生眼皮底下,继续旁若无人做小动作,悄无声息在世子身上种下因果心蛊。” 中年书生眯了眯眼,这间藏书楼之中,气息牵引之下,天地灵气猝然涌动。 中年书生笑呵呵问道:“然后?” 王府在这边安插的棋子他一清二楚,暗中那伪装成外乡修士,后一步而来的,是三人,而非金绸小人儿所说的两位龙门境。三位战力不俗,精通易容之术,擅长隐匿行踪地金丹境老修士。三位王府暗中圈养地“挑灯人”,忠心自然不必担虞,在必要时刻,他们三人会毫不犹豫地为世子殿下去死上一死。 至于那两个腰包干瘪,囊中羞涩,同出一脉地年轻剑修,他也早已窥探清楚,小小结瓶境而已,难以影响这场涉及一国国运地大势走向分毫。唯一需要他关注的,还是站在青鸾峰背后谋划之人。宗门建立在大湯王朝版图之上,青鸾宗的那位苗宗主,还没有这份胆量,充其量也仅仅是充当前锋的角色。 涉及江山气运,两座鼎盛王朝地暗中扳手腕,全然不是一人能影响大局的,大事小事琐事——皆是大事! 金绸小人缩了缩脖子,那双金色眼珠僵硬,结巴道:“也,也算不得悄无声息,金稚在那之前,就已将此事消息‘泄露’给那姓徐的道人了,先生可放心。” 中年书生蓦然间嘴角含笑,眼睛盯着摇曳的灯芯,笑问道:“你这是在向我邀功?” “先生息怒。”这个诞生于古老书卷之中的一缕翻书风,得大机缘塑金身,显以化形的烛火小人儿,挥身抖若筛子,真情流露,泫然欲泣道:“李墨尘天然气盛,原本应当是邪魅退避三舍,阕灵亲近,可金稚却对世子身躯那股气息,天生厌恶之感,这才处处下意识处处与他做对,暗中使绊子。可先生应当知晓,金稚……全无迫害之意诶!” 中年书生沉默不语,掐指推算。 最坏的那个可能,虽说并未发生,可世子殿下当年的路线行踪,已然暴露无疑。 烛火小人儿这类与世间神祗跟脚相同的愿念诞生之生灵,本该对与山水神祇赋甲金身相通,有天地约束宽松半体仙人躯蜕的世子,有那遵循本能地天生亲近之意,并且能够相互弥补神魄缺漏,各自均有裨益,可因为曾经那某个可能,被迫流放,童年疾苦的少年,如今刚刚及冠的年轻‘后辈’,在初次与这个小人儿相遇,便一直深受小家伙本能排斥,他在暗中殚精竭虑谋划至今,依然不见成效。 这一刻,曾经踏遍万里山泽江河大川,只为四处求学问德,亲眼目睹古往今来圣贤文章于人间烟火中绽放,自愿降下文庙颁布地君子身份,修道、煮禅,喜好手捧书卷边走边读书的中年书生,一双明亮的双眸之中,神色复杂。 不再去关注在他推演期间,于懵懵懂懂中,没入灯芯小天地之内的灯火小人,中年书生长身而起,缓步来到一面书架前,犹豫片刻,从中抽出一本薄厚适中,封面崭新的书籍,背对着身后那盏光线暗淡地油灯,背影挺拔地读书人,神色凝重。 —— 魂魄修补‘如初’,久病初愈的世子殿下,在小丫鬟伺候着用过晚膳,难得有了读书的兴致。 覆上一副只称得上俊俏地人皮面具,年轻世子甩着青鸾宗赠送的仙人衣衫两只宽大袖口,于宅邸院落之中穿梭而走,步行如风。 年轻世子轻车熟路来到二层小书楼建筑前驻足,表情变幻,等酝酿出欢快笑意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藏书楼的两扇镂空木门。 书楼一楼四角有灯罩昏黄的四盏油灯照明,灯光暖黄。 李墨尘并未刻意放轻步子,进入书楼后,三步并两步挪至拐角楼梯处,抬步迈上楼梯,木质台阶在年轻世子长靴鞋底踩下之时,咯吱作响。 推开书楼房门倒是力气轻巧的白衫年轻人,半个脑袋探进去,轻声喊道:“先生?” 耗费五年之余,于王朝境内收集满大半个二层楼古旧珍惜典籍的房间之中,有饱含笑意的醇厚嗓音传来。 “学生在的。” 第五章春雨 不曾有灯光泄露分毫的藏书楼二层,一袭流云样式白衫的年轻人,与身穿素净儒衫地中年书生,相对盘膝而坐。 书桌上,那盏唯一充作明眼物件的古朴油灯,在白衫年轻人推门步入之后,灯火便自行明亮了几分。 灯光映在一袭青衫的中年书生脸庞之上,书生露出温和笑意,注视着对面正襟危坐,咧嘴而笑的年轻世子,轻声问道:“世子今晚可愿听学生讲课?” 中年书生自称‘学生’,而非教学夫子敬称‘先生’。 李墨尘听闻这番称呼,心底别扭至极,面上又不好表露迹象,于是便点头如敲钟,答应道:“愿意的,愿意的。” 对这座天下读书人之间称谓礼数一直不知所云的李墨尘,瞧着眼前中年书生这般认真模样,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那个读书识字闯下偌大名讳的年轻女夫子,李希斓。 登时头大如斗。 李墨尘偏着脑袋,看向那书生,一本正经道:“先生与家姐?” 家姐,自然是指那位他了解甚少,据说喜好女扮男装,负笈求学,徒步丈量市井巷弄,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李希斓。 中年书生脸上罕见露出赧颜神情,脊背挺直几分,严肃道:“李夫子做学问的本事,景熙自然是比不过的。” 不止一次看到这位自他搬迁至清溪镇落住之后,仅仅在当日出面一次,充当那掌事之人,再之后,便“自囚”李府宅邸深处藏书楼二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着埋头读书的中年读书人这般作态,李墨尘一如既往的兴致昂扬,挪动身子,平伸着两条手臂,按在木桌之上,上半身前倾,笑容满面的嗯了一声,眼神玩味。 他那位性子豪爽不似女子的姐姐,倒是与这位出自儒家上圣一脉,曾经的书院君子挺相像,两人皆喜好读书,读古书、奇书,煮文论杂谈。 中年读书人刘景熙坐正身姿,于儒衫宽大袖口处取出一本封面泛黄,样式古朴地书籍,搁在身前木桌之上,脸庞之上再次浮现出笑意,不以为意问道:“世子今晚移步二楼,除了不太愿意听课外,可曾要找书?” 熟知年轻人性子的刘景熙,察觉到年轻世子魂魄波动上的异样,不再做循循善诱,自讨没趣之举。 徐先生交代那半旬授业,讲课一事,中年书生绝口不再提及。 世子殿下都搬出那位他敬仰万分,难以逾越大山的女夫子了,他刘景熙还能如何? 在世间人情偿还一事上,刘景熙自知,还有许多路要走。 五年光阴,为了隔绝诸多巡守世间天上人的视线,“无心之举”犯下儒家纲规大忌,从而被中土文庙罢免学官称谓,阳神本相自困功德林的刘景熙,当今所处地境地,并不如年轻人眼中那般写意自在。 这座百家学脉争鸣齐绽放,以儒、道、释、术四脉最为繁荣昌盛,世俗王朝江湖林立的逐鹿天下,无论是兼济天下踏踏实实做学问的儒家,还是求真忘我证道长生逐仙途的道家。亦或者是不贪不慎八戒律己慈悲为怀度众生佛家,天下之事皆可算,实现天底下可能性最大地那个‘可能’的术家。所遵从的,四脉至圣牵头制定地天下规则,也最繁冗。 刘景熙年轻之时入了号称“包罗万象”地儒家文庙神像祀堂,之后又大逆不道毅然决然投身不契合他所在一脉圣人宗旨,世俗王朝那位凶名在外地藩王麾下军伍之中,欺师灭祖,以至于泰山压顶,一身书生浩然气象,不足万一。 李墨尘点头笑道:“来藏书楼自然是找书的,有劳先生拿捏主意。” 曾在心智清醒之迹,与那李希斓有过一年之约,如今光阴流逝,约定将至,他方才放下心结,使得这幅身躯之中地两个残破魂魄意念融合为一体,血脉相连,自然守约。 经义注解、道德文章、诗词鉴赏之能,从不是一蹴而就,事到临头,临时抱佛脚能够直通彼岸的。这些,李墨尘门清。 刘景熙欣慰点头,长身而起,道了句世子等候片刻,移步一面书墙处,踮起脚跟,从书架上方抽出一本本或薄或厚地书籍,抱在臂弯处。 显然,这位曾经亲眼见证世子与那位有着郡主头衔的女子书生约定,早已等候年轻人此番举动良久的中年书生,心中自有定夺。 世间读书一事,我刘景熙无需自谦,除却启蒙读物,入了儒家门槛的读书人如何读书、读好书,我刘景熙最得意。 一袭雪白长衫的李墨尘面带笑意,视线随着中年书生的背影而动,对此幕,心无存疑,表明读书心迹之后,任由中年书生挑选读物。 尽管他之前神志不清,旁人眼中地疯疯癫癫,可对于眼前中年书生的观感,从一而始,未曾改变分毫。 文为尔雅,待人温和,某个方面又有着令人心悸的强大自信,使人信服。 当初挑选“随从”之时,未经多加思虑,便指定笑容满面站在那人身后的读书人跟随,这一决定,为他一路长途跋涉之上,减少了许多外物烦扰。 处理世俗凡务,读书人刘景熙炉称得上火纯青。 李墨尘念及此处,伸出白皙修长手指,捻了捻灯芯,喃喃道:“桃花庵下桃花山,油灯中间坐灯仙……勿想,勿念。” 手捧一摞厚厚书籍地中年书生挑书动作停顿一瞬,心底叹息一声,转头笑道:“等世子见过李姑娘之后,便可归家了。” 李墨尘淡淡道:“先生书挑好了么?” 然后年轻人站起身,面向中年书生,甩动两只宽大衣袖,“本公子已经有些等不急了。” 刘景熙轻声劝道:“自古以来,幽幽洲王朝宗室之中,纲纪如此,王爷也是迫不得已,世子……” 李墨尘笑着打断道:“先生不必相劝,李九心中有数,不就是怕那鱼蚌之争鱼翁得利嘛,我李墨尘自小巷弄市井中长大,这类百姓茶饭之余,必然谈及的朝廷‘趣闻’,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么得意思。” 王朝皇室宗系继承一事,被面色苍白的世子殿下说成渔翁与鱼的故事,刘景熙心底不免为那位暗中做着争取的王爷叫屈。不过,人言在事,世事在人,作为半个局外人,他刘景熙对那位战功战功赫勋的做法,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太认同,尽管当初这个主意,是他这个王爷背后谋士之一,一手筹划的。 龙溪县,龙栖长眠之居所,人间隐藏最深的那处真龙陨落遗址,龙气之盛,有精纯天地灵气盘亘山河,不愿离去。更是压胜世间所有世俗王朝之中,身负国运的皇室后代身上,那股紫金气运的不详之地。 而从出生那刻起,还在襁褓之中,便被大湯王朝所有人寄予厚望的世子殿下,却是那引起天地异象地天妒之人,难以顺承天命,天生与世俗王朝皇位无缘。 如若真如那位当今膝下无子嗣地皇帝陛下那般做法,强行逆天改命,国祚能否长久延续不去说,王爷唯一的儿子,必然会因那张龙椅上会聚地人间气相冲,从而命薄如纸,沦为不得善终的短命鬼。 昔日王妃以文载道,以女子身份,背负骂名,最终咬牙死撑,一举成为天下瞩目的文贤圣人,所为何?还不是那位性情刚正不阿,像率军打仗的将军更盛王爷头衔的王爷,太过执着? 逐鹿天下的世俗皇帝陛下是那么好当的?山上人山下事,修士与凡夫俗子之间的均衡之道,哪个不是需要一国之君日夜操劳,手腕尽出,两不讨好地艰难求存。 如若不是他一意孤行,冒着天地束缚,跌境地风险,率铁骑大军攻打小千世界浮蘅洞天,为大湯王朝争夺国运,瑞年出生的世子殿下,也不会如此这般,早早遭受天道轮回反扑魂魄油煎之苦。 刘景熙复杂神色一闪即逝,旋即转身,移步至那个笑容灿烂的年轻人身前,将臂弯处托着的十数本书籍递给李墨尘,满脸歉意道:“让世子殿下久等了。” 李墨尘从中年书生手中接过厚厚一摞书籍,摆了摆手,“无妨无妨,走了啊。” 年轻世子说完,不待中年书生接话,转过身,左右摇摆,大步离去。 行至那扇木门前,年轻世子停顿一瞬,未曾回头,不过有嗓音传来,“刘先生,该下楼了。” 话音落罢,那位刘景熙印象中,性子应当更反复无常的世子殿下,脚底踩到木楼台阶上,由近及远,真正离去。 刘景熙目送年轻世子远去,折身在书桌前蒲团上盘膝坐下,盯着眼前暗淡下来的那盏摇曳灯火,怔怔出神。 世子殿下,似乎突然之间长大了。 …… 岁首过后,最后一缕蛰伏地寒气被春风抚平,得天独厚地清溪镇,下了一场外乡人眼中缠绵恼人的小雨。 二月七日初雨停歇之后,天地放晴又七日半。 清溪镇最大地杏花巷,那个“一家独大”地外乡人宅邸内,一座装饰奢华,从门窗到桌凳,全由那青鸾峰山脚下蕴含清神作用青木打造的书房之中,面朝镂空窗而坐,身着青衫的年轻世子放下手中书卷,伸了个懒腰。 恢复笔挺坐姿地李墨尘面带笑意,抬起手臂,双指并拢,微微弯曲,轻轻敲打颞颥,一双长眸神采奕奕。 不愧是世间少有的“半仙”体魄,在他彻底接纳爹娘给地这副身躯之后,过目不忘、理解本领称得上天赋异禀的脑阔儿,连他自个都诧异。 李墨尘放下手臂,目光下垂,盯着桌上书卷旁侧散发着上等墨香的一副字,暗自点头。 一手靠着记忆中看过地字迹,临摹而来地小篆,在他看来,已有小成。没瞧见绿荷每次端茶送水之余,那双灵动的眸子一刻都不愿离开这些出自少爷之手的小篆嘛。 心思单纯地小丫鬟,应当不会欺骗他这个好心肠少爷。 至于这一旬光景中,李墨尘可算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第二个刘景熙了,府中书楼藏书,大部分李墨尘都瞧了个遍。有些是命小丫鬟绿荷去书楼二楼以旧书换新书,更多的还是那个终于听劝,愿意走出书楼半旬光阴,于楼下不远处来回折返散步的中年读书人,闲暇之余,用笔墨记在纸上,托小丫鬟寻来带回书房给“闭关”的世子殿下。 一次小丫鬟实在忍不住好奇,便怯生生问那位刘先生,为何不愿进书楼自己拿书给少爷,约莫着看书看到偷偷吐了的中年书生,笑呵呵的看着年纪不大不小地小姑娘,说先生这是给你机会啊,世子殿下可已过及冠之龄。话头止住后,中年书生朝着怀抱几本厚厚手摘本的绿袍小姑娘眨了眨眼。 然后绿荷满脸通红,低头抱着几本书,腾腾腾跑掉了。 少爷不但样貌好看,字也写的好看。至于字究竟好在哪里,小姑娘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这些思绪堵塞之时,小姑娘又会想,那次少爷走丢之后,就连原本有些喜好捉弄人说些奇怪言喻的性子,也变正常啦。不过…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只要时时刻刻都想着少爷,偶尔将少爷讨厌的人赶跑,平常为少爷端茶送水试吃些可口美味糕点之类的小事就好啦。 可是中年书生的话,在少年转性刻苦学习这些天,一直萦绕在小丫鬟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以至于绿袍小丫鬟每次见到自家少爷,都不敢正式少爷那双漂亮的眼睛,小脑阔中溢美词语三两个的小姑娘,只会反复说少爷地字好看好看真好看,后来怕自家少爷听厌,以为她在敷衍他,就只好每次目不转睛盯着黑乎乎的字迹,瞪大那双灵秀圆眸,面上露出惊叹表情。 手脚勤快,一刻也闲不住的绿荷小姑娘,端着一盒从两条小巷外购买而来的糕点,迈着轻快的碎步,一溜烟穿过李府宅院内的层层建筑,来到李墨尘门外,满心欢喜的小姑娘敲了敲门,嗓音悦耳:“少爷,吃饭啦。” 满是墨水、青木温醇气息地书房之中,孤芳自赏的李墨尘面露无奈之色,没好气道:“进来。” “少爷?”探头探脑推开木门的小姑娘见自家少爷目光注视过来,嘿嘿一笑,满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有些刺眼:“杏花糕点铺子最新制作的糕点呦!” 献宝也似的小姑娘目光躲闪,却笑容灿烂。 李墨尘双手负后站在木桌之前,面向门口,仔细打量着自家这个原本心思单纯过了头,这些天又变的格外奇怪的小白羊,失笑的摇了摇头。 世间女子心思最难猜,他家的绿袍小丫鬟似乎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啊。 小姑娘胸脯挺起时,已颇具波澜壮阔雏形啦。 绿袍打开食盒,将手中盛着甜香味糕点凑到世子殿下身前,李墨尘伸手从盒子中捻了一块儿雪白甜糕放进嘴里,点了点头,含糊不清道:“卟错,好次!” 一直紧张注视自家少爷的小丫鬟,面上笑容更盛。 正在此时,紧闭的木窗外,毫无征兆,有细雨敲打树叶的细碎声响,逐渐密集。 淅淅沥沥。 春雨之后再下春雨。 气节划分,逐鹿天下九洲辽阔疆域,一般无二。 大寒霜退,干降春雨,天地回暖,惊蛰将至。 第六章降龙(上) 清溪镇自除夕之后地第二场春雨,来时悄无声息,去时却如同抽丝剥茧,天幕上厚厚的云层,久久不曾退散。 这一日清晨,春雨停歇半晌,天地朦胧,读书读地浑身快生锈了的世子殿下,趁着这个间隙,灵犀一动,便打算走出李府,去清溪镇南面那座不大不小地湖边钓鱼。 所以在用过早膳之后,换上一袭青衫地年轻世子,便吩咐小跟班绿荷准备鱼竿鱼篓。绿袍小丫鬟咋咋呼呼,咋的?自家少爷这是转性啦?以往从来坐不下来的少爷,读过圣贤老爷们写的书之后,就要学那些文人老爷们修身养性啦。 绿袍小姑娘这般想着,还是乖巧听从少爷的吩咐,迈着碎步,风一般穿过院子里冬季也不曾衰败地花圃,绿影层层高矮如一地圆形拱门,从李府那座占地面积极大,存放杂物的“柴房”之中,翻翻捡捡,终于给小丫鬟找出了一根头细如筷,末端刚好够手掌抓握,铁环相套,勉强算得上竹制地崭新鱼竿。小姑娘满脸笑意,连带着摆放在盒子下方里的鱼钩鱼线,一并抱起来,拧转腰肢,小跑向在门口等着她前往复命的少爷。 李府匾额下方大门外,罕见的没有寻常殷实人家镇宅石狮,倒是有着两尊古朴石墩地大门口,绿荷仰起脑袋,望着双手负后,做仰头状,自大门口眺望阴沉天幕的少爷,气喘吁吁道:“少,少爷,没有鱼饵啦。” 李墨尘头也不回,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要啥子鱼饵,本少爷钓鱼,从来愿者上钩。” 小丫鬟那双灵秀地眼睛,滴溜溜转动一下,低低应了一声:“噢!” 小脑阔儿里零星想着,难不成以前的少爷也钓过鱼吗? 久久不见自家少爷有所动作,怀中抱着长长鱼竿的小丫鬟有些奇怪,“少爷?” “别吵。”一身干净青衫的李墨尘闭上长眸,淡淡道:“待我仔细感受一番,这粘满泥土芳香的春天气息。” 绿荷呲牙笑了笑,重重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哎!” 尽管少爷言谈举止,依然充满古怪之感,可对绿荷来说,这样的少爷,才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少爷。 绿荷双眼偏离自家少爷修长挺拔地背影,秀眸落在大门两侧那幅除夕张贴的对联上,识字不多的小丫鬟,倒是认得这幅出自少爷之手的楹联。不过,对于字中真意,小姑娘却懵懵懂懂,小脑阔儿里一团浆糊。 只见上联写着: 一夜春风挂满树。 偏偏头,下联同样七字,字走游龙。 鸟雀不动挂南枝。 横联四个大字:如梦似幻。 蓦然之间,千头万绪地绿袍小姑娘,眯眼而笑。 如那荷上睡莲,猝然绽放。 夫人夫人,少爷开窍了哎!下次夫人见着了少爷,一定会很欣慰的。 念头至此,个头娇小,身躯之中蕴含蓬勃生机的绿荷,忽然有些伤心。 “少爷,绿荷去给少爷取钓鱼用的小板凳来。”小姑娘说完,不待年轻世子回话,便拧转身躯,抱着长鱼竿小鱼篓,跃过门槛,向院落中跑去。 李墨尘睁开那双长眸,缓缓转过身来,嘴角含笑。 小姑娘年纪虽小,可甚得我心。 宛如那世,贴心小棉袄再现这繁华世间。 …… 春雨停歇后的田野树丛下,小道上,吃了不少雨水地黄土,酥软泥泞。 “少爷小心!”绿荷惊呼一声,就要去拉自家少爷的衣袖,奈何左手长鱼竿,右手小板凳,背上背着鱼篓,实在空不出手来。 只得眼睁睁看着一身干净青衫的少爷,脚底在泥泞中打滑,身躯后仰,下一刻便要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梳着双鬓地绿荷下意识闭上眼睛,沉闷声却并未传来。 “哎呀呀。”李墨尘直起身子,偏着脑袋,挑了挑眉头,看向小丫鬟,笑道:“吓死个人,本少爷以为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呢。还好还好,本少爷修为高深,气运通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秀眸含雾地小姑娘破涕为笑,埋怨道:“少爷又胡说八道了!” 徐道长说少爷是半仙体魄呢,哪儿那么容易…呸呸呸,不吉利不吉利。 李墨尘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弯腰挽起长衫下裤脚,末了,从不情不愿地小姑娘手中拽过鱼竿,一把扛在肩上,左手提着长衫前摆,右臂腕肘压着鱼竿尾端,手腕抬起,指了指前方那片翠绿可人儿的竹林,笑道:“这片竹林大有可为,等少爷空出闲来,一定拉上姓徐的砍上他两捆,竹凳竹椅就新鲜出炉喽。” 被自家少爷抢了跟班活儿计的小姑娘撅着嘴,两只手臂抱着小板凳,皱了皱琼鼻,迟疑了片刻,道:“少爷主意是极好的,不过,这片竹林……” “隔壁刘家的。”李墨尘咧了咧嘴,使劲儿挥动宽大袖口,大气道:“你家少爷别的没有,兜里银子大把的是。筹码使劲儿往刘家心窝上砌便是,不怕他不松口。” 李墨尘大步向前走去,长靴踩在泥泞的小道上,泥水四溅,粘满长衫裙摆也浑不在意,高声道:“小荷啊,跟上跟上。” 只能看到自家少爷后脑勺的绿袍小姑娘,赶紧哎了一声,将那些劝解言喻吞入腹中,绿袍翻飞,步履轻快,紧随其后。 清溪镇边缘有一座大湖,严格来说,乃下游铁索江的活水源头之一。大湖名叫波澜庭,由青鸾峰在内的山脉地下涌泉会聚而成,湖面碧波如镜。 据史记载,六百年前,这座湖面平如镜地大湖下方,原本有一座人口是清溪镇两倍有余地县郡,后来地龙翻身,山体崩坏,整座县郡百姓遭受无妄之灾,损失惨重,建筑损坏大半,初正国章的大湯王朝便派来掌管土木的官员术士,做了详细的地质勘查,在那之后,整座县城地百姓集体迁移,就有了后来人口堪比州郡地龙溪县郡。 之所以在龙溪县后方挂个‘郡’地名头,其原由众说纷纭。不过,龙溪县郡信的,大概便是龙溪县的人口达到郡的人数,却又因为方圆百里实在不大,朝廷碍于规矩,才导致了龙溪县难以真正意义上晋升为郡,故而便有了这么个朝廷默许数百年的不伦不类的地级称谓。 而日积月累下,原本伤痕累累地波庭县原址,几次天降骤雨,能够被后世记载文册地大洪水,倾斜倒灌,波庭县便逐步成了那下游铁索江的活水源头之一的波澜庭湖。 如今名为波澜庭湖地大湖,四面被巍峨大山山脉环绕,晴天之时,波光粼粼,水域碧绿,薄雾蒸腾,远观过去,山清水秀。端是一处文人墨客们最能抒发胸意,粉黛文章,心之向往地风水宝地。 李墨尘带着贴身小丫鬟,找了一处年轻世子自认为绝佳的钓鱼地段,在布满小石子的湖边,绿荷将小板凳四条木腿稳当放平,用衣袖仔细擦拭一番,这才肯请自家少爷坐下。 穿针引线一般,将鱼线自鱼竿上方的铁环中穿过,年轻世子手腕拧转,将不挂鱼饵的鱼钩甩了出去,然后老神在在的闭上了双眼,嘴角挂着胜卷在握的淡淡笑意。 对自家少爷盲目信任的小丫鬟,一袭绿袍,束手静待在年轻世子身侧,一双灵秀的眸子,紧紧盯着毫无波澜的平静湖面,小脸满是期待神色。 约莫一炷香过去,没入水面的纤细鱼线毫无动静。 远处湖面上薄雾退散。 站姿如坐桩,微丝不动的绿荷,有些狐疑的瞧了瞧远处,再偏头看向自家双眼瞌合,好似睡着的少爷,抿了抿唇。 年轻世子如有所感,徐徐睁开双眼,仰头打了个哈欠,抖动手中通体翠绿的鱼竿,神色自若地朝自家丫鬟道:“小荷啊,去瞅瞅附近有么得死翘翘的虫子啥的,给少爷拿来充作鱼饵。他娘的,这湖里鱼儿成精啦,不上钩。” 绿荷悄悄翻了个白眼,应承了一声,小跑着转身,在枯枝泛嫩芽地灌木之中,弯腰低头,使劲儿瞪大双眼,找寻少爷所说的“鱼饵”。等离的远了,小姑娘嘴唇张合却无声,“就知道少爷又骗小荷哩!” 待小丫鬟远去,装模作样钓鱼,实则是忙里偷闲,偷偷假寐了一觉的李墨尘,神清气爽的深吸一口气,眺望向远方辽阔地湖面,面色平静。 正在此时,一袭青衫地年轻世子目之所及,原本平静地湖面之上,溅起了一朵朵水花。 水花方落,便有一尾巴掌大小地金色鲫鱼,自水中跃出水面半尺,鱼尾轻甩,紧接着噗通一声,一头载进水中。距离李墨尘不远处地湖面,顿时涟漪阵阵。 手握鱼竿的李墨尘瞪大眼睛,眼睁睁瞧着那条脊背露出水面地金色鲫鱼,距离他下钩的地方愈来愈近,然后一口咬在水下没有鱼饵的鱼钩上。 鱼竿前端传来不小的劲道,提醒着年轻世子,鱼儿上钩了。 正当年轻世子满脸错愕,下意识准备提线收杆,扯开嗓子喊小丫鬟别忙活了,有脑阔儿不灵光的傻鱼儿上钩时,那尾咬了鱼钩后,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儿的金色鲫鱼,使劲儿在水中摆尾,想要挣脱鱼钩。 回过神来的李墨尘哪儿能让它如意,两只手腕紧紧握着鱼竿末端,坐在小板凳上地身躯后仰,使劲儿向后拽扯。 纤细地竹制鱼竿前端弯曲成拱月,鱼线紧绷,却始终不见吞了鱼钩的金色鲫鱼浮出水面。 岸上钓鱼不设鱼饵愿者上钩地年轻世子,湖面水下不知从哪儿游来,脑袋不灵光地金色鲫鱼,一时间成稚童拔河状,谁也奈何不了谁,僵持下来。 满脸涨的通红地李墨尘扭过头去,语速极快,且没有丝毫停顿地喊道:“绿荷快来帮忙有鱼上钩!” 远处低头寻找鱼饵,一袭绿袍的小丫鬟闻言,茫然转头望来。 见湖畔边自家少爷这般架势,绿荷面色一变,如临大敌,将攥在掌心中两具被小丫鬟偷偷捏死的黑色甲虫撒手扔掉,拔腿狂奔向湖边。 远远瞧见湖中动静的绿荷,心底松了一口气,长掠地身影慢上一线,不过,还是快步来到李墨尘身侧,抬起两只手臂,握住鱼竿,随着少爷的动作,憋足了气力向后拖拽。 金色鱼头在两人倾力之下,露出水面,不待年轻世子和身侧小丫鬟欢喜,材质不俗地鱼线猝然从中间崩断,李墨尘啊呀一声,向后跌去,绿荷眼疾手快,噔噔后退两步,小小脚印深陷泥土之中,稳稳托住年轻世子的半边身躯。 待两人站定,年轻世子手握断了线的鱼竿,面露不甘,骂骂咧咧。 恰在此时,一条通体漆黑地水蛇,自那鱼竿下端浮现出半截身子。 第七章降龙(下) 那条头颅高高昂起地水蛇,于清澈见底地湖面上,摇曳着鳞片遍布地细长身躯,紧随那尾巴掌大小,在挣脱鱼饵中,受了重伤地金色鲫鱼身后,穷追猛舍。 一直紧紧注视着湖面地李墨尘,脸上不甘神情戛然而止,鬼使神差的挥动手中翠绿鱼竿,在水蛇整个身躯没入水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猎食那尾命大地金色鲤鱼时,竹竿前端抽中那条黑水蛇地脊背。 竹竿与蛇背相触,响声清脆悦耳。 突然遭受年轻世子一竹竿的水蛇,好似被打中了七寸,让人给施展了定身术,游曳下潜地身姿微微一僵,便不动了,任由长长地身躯缓缓下沉。 被这么一打断,那尾脑阔儿不灵光地金色鲤鱼,似乎终于回过神,鱼尾使劲儿摆动,惊慌逃窜,眨眼间便没了踪迹。 钓鱼不成,反倒救了鱼儿一条命的世子,朝着湖面眨了眨眼,扭头对同样目瞪口呆的小丫鬟道:“本少爷是不是很慈悲为怀?” 绿荷重重点头道:“是啊是啊,少爷心善,救了那鱼儿一命呢。” 心中暗道暂且放你一条生路的年轻世子,面上云淡风轻地模样,轻甩手中鱼竿,向自家丫鬟解释道:“鱼线断啦,鱼儿钓不成了,回家回家。” 绿荷迟疑了一下,问道:“少爷,不去附近地福禄街逛逛吗?” 看似出门钓鱼散心,实则是为了能够更多远离那座“囚笼”的年轻世子,几乎不假思索道:“逛!本少爷今日要做那散财童子,给福禄街上的商贩们充当一回大爷。” 年轻世子饱含笑意地这番说法,很有纨绔子弟地风范。 之后,李墨尘毫不留恋此处风景,转身大步离去。 小丫鬟手忙脚乱地捞起地上鱼篓,抱着小板凳,紧紧跟随少爷身后。 远处天幕之上。 面容模糊,周身金光缠绕,盘膝端坐在云上地青鸾宗苗淼,目送那一主一婢离去,沉默不语。 在苗淼身后,突兀浮现出一道身材修长,身披紫禄神人甲,面貌同样模糊不清,有霞彩覆面地年轻身影。 这位宛若神人一般的年轻男子,低头瞥了一眼岸边大摇大摆离去的两人,轻轻叹息一声,笑道:“那年轻人空有一副半仙皮囊,却兜不住留不下这份福缘。白白浪费了苗宗主的一番好意。” 苗淼面无表情,收回视线,徐徐问道:“铁索江地江大水神,何时有此空闲,管人间之事了?” 周身有水属性灵气欢心雀跃环绕地年轻水神,双手负后,于空中散步,低头俯瞰云下那座水域,笑呵呵道:“这不是让苗宗主大张旗鼓召唤那些徒子徒孙,在波澜庭附近撒网结阵,闹出的动静给吵醒了嘛,还不得赶紧出来看看?毕竟,波澜庭地盘虽小,可好歹还是自家家门口哎。” 苗淼神色不变,“那份山水神祇协议上,可签有你江澜地大名?” 波澜庭下游铁索江水神江澜,点头道:“自然是签了的。” 苗淼冷哼一声:“那江大水神还有何话说?” 江澜转过身来,望向谋划不成,便有些恼羞成怒地半个邻居,直言不讳道:“你青鸾峰遭受了那遮掩气机数载的道人攻打,被破了山水大阵,就想着祸水东引,嫁祸给清溪镇百姓的无耻勾当,怎么不白纸黑字写下来?” 苗淼周身气息猝然汹涌。 江澜挑了挑眉,嘴角含笑道:“怎么,被江某一语中的,脸面荡然无存,就拼着即便跌境的念头,也要与我打上一架?” 不见江澜有何动作,在其话落之后,两人周围的厚厚云层,蓦然间下降三丈。 苍老面容愈发清晰地苗淼,迅速收敛那一缕杀机,叹息一声:“一步错,步步错。这才酿成了这场动摇宗门根本地祸端降临,千年基业,眼看就要在苗淼手中毁于一旦。” 盘膝而坐地苗淼侧过身,伸手拨开身前云雾,视线落在波澜庭湖深处,那尾青鸾峰以清溪镇地脉中的一丝龙气,孕育百年,蕴含青鸾宗另外半数气运地金色鲫鱼身上,无奈摇头道:“江水神座下那条气象不凡地黑蛟,出现的真不是时候。” 江澜讥笑道:“咋的,江某好心好意阻止了你青鸾宗破罐子破摔的‘壮举’,你苗淼反倒埋怨我多管闲事了?真当那头顶莲花冠地徐姓道人是那瞎子傻子?那么好骗?” 世俗凡间有那“害人手段莫过于捧杀、诛心”最恶毒一说,而超脱世俗地山上修行人,做的更绝,有那遮掩天机地术法神通,将一地蓬勃气运,以某种媒介,倾注一人周身小天地,神不知鬼不觉毁人运势,动摇其命脉根本。 心存觊觎龙脉之心的青鸾宗宗主苗淼,早在五年前,那位遮遮掩掩地年轻世子步入龙溪县地域之时,就已着手做谋划,抽丝剥茧一般,心思用尽。 江澜一席话之后,阳神难以维继地苗淼,神色复杂地站起身,身形徐徐消散之际,长叹一声,道:“多谢江水神出手拦截,苗淼感激不尽。” 话音落罢,那道枯运云中半旬,镇守阵眼地高大身影,砰然消散。 铁索江水神江澜神情毫无波澜,于云海之上,挥动衣袖。 清溪镇上方天幕的厚厚云层,徐徐消散,许久不曾见到地朝阳,探出积云,光芒笼罩百里山川、四野。 ———— 相比其他几条横竖交错,人声喧嚣地街道,清溪镇地福禄街,可谓是人影凋零,三两个。 祖辈在本地长大地百姓,大多是出售地皮,或租或借给那些“人傻钱多”地外乡商贾,供他们开铺店舍,赚取一笔丰厚银钱,做那稳赚不赔的包租公买卖。 用那些喜好在福禄街附近小巷,自家门口聚集纳凉下棋的老人话说,福禄街是“漏了底的钱袋子”。百年来,无论本地大户如何绞尽脑汁招揽生意,最后也只有关门大吉的结果。 此地乃清溪镇财神老爷厌恶之地,风水那是极不好的。 风水一说,在市井之中,颇具神秘色彩,向来是那些上了年岁,辈分极高的老人茶余饭后经常提及的话题。 李墨尘五年光阴在这座不大不小地镇上度过,“禁足”期间,逮着空,几乎用双脚丈量了整个镇子上每一寸土地。旁人眼中喜怒无常的外乡权贵子弟,徐长渹等知根知底地李府‘内人’眼中的失心疯世子殿下,大半清醒时光中,一直留意着这些市井言论,并在暗地里嗤之以鼻。 风水一说玄妙无比,可也不能什么事都归结到风水上面。 在他看来,生意经无外乎十个通俗大字:“人无信不立,店无信难存”。只要不仗着地势、名声,店大欺客,秉承着人来利往,无可厚非,生意差不到哪儿去。 经过他这些年的留意,福禄街那些个不信邪的本地商人,倒是有些固壁自封的嫌疑。不愿去询问镇外的物件价格、兜售物品漫天要价,把那些个游历而来地外乡人当成那冤大头,故作姿态,爱买不买地做派,就算祖坟青烟滚滚也不济事。 不过,好在如今地福禄街,外乡商贾开设的各色铺子占据九成,以往名声逐渐有回升地趋势。半条街清一色地糕点吃食店铺,甚得世子心意,在小丫鬟绿荷一路叽叽喳喳之下,两人到达福禄街口,在一家名为“食记糕点”竖牌铺子前驻步。 一袭青衫地年轻世子站在门外,望着那个依着柜台,昏昏欲睡地年轻掌柜,笑着喊道:“掌柜的,来二斤脆花糕。” 青褂厚袄,头顶罗巾,打扮古怪地年轻掌柜睁开双眼,神色茫然一瞬后,恢复清醒,然后悄悄抹了把嘴角口水,哎了一声,给了主仆两人一个大大笑脸,轻车熟路弯腰从柜台下方抽出一卷黄纸袋,小跑进铺子里间。 李墨尘待那不知是掌柜还是店小二地年轻人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扭头看向身侧的绿荷,低声问道:“是这家?” 一旬光景中,照顾自家少爷吃食地小丫鬟重重点头道:“是哎是哎!少爷最喜欢吃的脆花糕,绿荷一直就在这儿买的。” 李墨尘笑问道:“可那掌柜的似乎与你不相熟,招呼都么得打一声?” 绿荷闻言,皱了皱细眉,小脸皱成一团,抬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犹犹豫豫道:“这家铺子糕点好吃是没错啦……可就是…有些怪。” “怪?怪在何处?” “唔…掌柜的隔一日换一个生面孔算不算?” 李墨尘闻言,沉默良久,脸上看不出表情,沉声道:“走!” 绿荷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哎?” 下一刻,未等主仆两人转身,整条街道场景突兀消失。 没有任何征兆,对小丫鬟来说,熟悉至极地福禄街,就那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漫天昏黄低沉地一副死寂景象。 两人此时脚踏之地,遍生沧夷,干裂地面满是细碎黄土。 一袭绿袍地绿荷如临大敌,下意识摆出拳意瞬间流淌全身地拳架,紧紧护在李墨尘身前,一双原本灵动的眸子,警惕十足,死死盯着远方低垂天幕。 李墨尘仿佛没有自觉身感绝境一般,不复之前提醒小丫鬟地警惕,而是先眯着眼四处打量一番,这才惊叹一声,喃喃道:“术法神通自成小天地,好手段啊好手段。” 在年轻世子嗓音落罢,有沙哑嗓音响彻天地。 “李家小儿,老夫等你等的好苦!” 李墨尘盯着某处,轻轻撕下覆在脸上地那幅价值不菲地人皮面具,捏在手心,语出惊人。 只见恢复本来绝世容貌地年轻世子,以手遮面,食指抹过眉心,泫然欲泣道:“老匹夫,你不要脸!” 嗓音沙哑的‘老夫’:“……” 第八章黄雀 如若有执掌光阴长河的圣人将视线放在这一偶,便会轻易察觉其中内幕。 在大雪因一人之伟力,纷纷栩栩返还天幕那一日,青鸾峰宗门不对外开放的宝楼之中,年轻道人徐长渹曾隔绝出一方道家小天地,与年轻世子李墨尘有过一次开诚公布地谈话。或者说,是年轻道人五年来头一次以清溪镇长居幕后之事,为年轻世子做了详细地复盘。 以道家术法过问青鸾宗苗淼,为世子力争一份到补偿之后,徐长渹悠然现身青鸾宗于寻常修士弟子的禁地,那座玲珑宝阁之中。 蹲在木桌上,双手拖着下颚,抬头盯着紫气绕房梁地李墨尘,对突兀出现的道人视而不见,岿然不动。徐长渹不以为意,在恢复神智的年轻人身侧坐下,酝酿措辞稍许,目视前方,轻声开口道:“李公子,按照与徐先生地约定,徐某已为公子倾力出手一次。” 一袭尊贵狐裘地年轻世子,依然保持那幅呆愣模样,抬头望着房梁,眸中无甚光彩。 年轻道人顿了顿,抿了抿唇,笑道:“甚至,李公子所患顽疾,失心病是真是假,徐某相伴公子身侧五载……“ 李墨尘当时偏过头,手臂垂落身体两侧,朝着身旁地年轻道人咧嘴而笑,笑而无声。 正襟危坐地徐长渹面容微微一僵,语气被打断一瞬,旋即神色认真而诚恳道:“然,徐某无心窥探,也绝不会因此妄下结论。只不过,接下来徐某的一番话,涉及王府这些年暗地里的谋划,还望李公子牢牢记在心里。” 李墨尘眯了眯眼,漆黑眼珠不复之前浑噩,恢复灵动,下巴轻点,示意年轻道人说下去。 眼角余光瞧见这一幕地年轻道人,一副了然神情,微笑道:“想必李公子对‘半仙体魄’这个经常响彻耳畔地词汇,已经有了些许了解,徐某就直言不讳了。按照道家理解,天生半仙体魄,与那剑胚、道种、佛子、读书天赋异禀的读书种子,殊途同归,皆被前辈大贤归结为天地天然馈赠,可前者与后者地区分有异,有那天道规则“眼睁睁”和“闭眼打瞌睡”的说法。” 年轻道人面带温和笑意,没有细说,而是偏头看着年轻世子那张毫无瑕疵地侧脸,娓娓道:“这其中,又有一段山上修士之间流传极其罕闻地辛密,徐某就不多做赘述了,公子有空闲可多去翻看李府书楼收藏的孤本书籍,自会有答案。” 然后年轻道人收敛笑意,神色逐渐凝重,两臂交叠,放在膝上,坦言道:“对于寿命漫长地修行人来说,半仙之躯,无疑于一件得天独厚,能够被炼化的修行重宝。纵观逐鹿天下历史,曾出现过两次宗字开头的仙家门派覆灭,而起因,便是那两座修行门派中有那半仙之躯的弟子,半路夭折于门派争斗之中。” 徐长渹抬起胳膊,抚了抚道冠,仿佛有难言之隐一般,顿了顿,不曾详细告知世子殿下那两场发生在逐鹿天下,被世俗王朝刻意抹去历史痕迹地山上事迹,而是调转话头,从袖口中摸出三张手掌大小的面具,摊开手心,“徐某这里有三张品秩不一的三张人皮面具,分为甲乙丙三类。丙类最次,可也足够遮掩公子一身外泄气机,乙类属于中等,用处与丙类相似。而甲类,则暗藏玄机,公子若有空闲,不妨仔细探寻一番,可有所期待,有意外之喜也说不定。除此之外,徐某在三种面皮之中均列了一门道法符箓,能够在公子遭遇大敌之时,抵御相当于金丹宝境修士全盛一击,如此一来……” 李墨尘瞥了眼年轻道士掌心薄薄的人皮面具,突然嗤笑一声,没有伸手去接,撇嘴打断道:“姓徐的你烦不烦啊,叨叨叨……当初还不是把本少爷打晕了?” 徐长渹五指曲起,轻轻摆手,面露无奈之色,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座酒楼之中,除了曾亲眼目睹那十张拄剑符的掌柜父子之外,其余的江湖侠客,其实皆是那幕后之人留下的隐蔽棋子,遮蔽手段尽管粗糙不堪,可其实颇为有用,使得似公子这类毫无修为之人,毫无察觉。” “何况…公子已及冠,年关又将至,公子体内诸多穴窍之中的封印,届时会悉数解开,到那时,此地虽说是将军与徐夫人亲自选中的降龙之地,能暂且压制住世子半仙体魄地回光之兆,可天地异象的显现,依然不会缺席。至于阵仗动静大小,便要看世子那时魂魄根基稳固程度。需要多说一句,天地异象除了公子自个身在此山中,瞧不见之外,其余人,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山上修士,皆会因天地感应,灵气动荡,而看的真切,到那时,徐某会再竭尽全力,为公子遮掩一二。” “又是一次你徐大真人出手的机会用掉喽?” 徐长渹点点头,应承道:“如此说法也可。事过之后,徐某便要返回道观了,而李公子你,自然而然,便要应汝父之命,返还王府。”—— 姓徐的说过,那次他心血来潮前往酒楼饮酒,怕早已被幕后之人以术法神通侵蚀心神,有意为之,目的便是让他这位市井长大,后被王府暗中接回,父子相认,最后又遮遮掩掩送出的世子殿下,自行入瓮。好在读书人刘景熙有心算无心,及时阻止了那场还来不及动手便夭折胎中的埋伏算计,有惊无险。 在那之后的数十个日子里。 似寒蝉蛰伏五载之久的年轻道人徐长渹,会时不时出现在李墨尘面前,有意无意提上一两句,生怕年轻世子大意,可谓煞费苦心。 大致意思便是如若外出遭遇修行人算计,请世子殿下务必在他徐长渹赶来收官之前,尽量多拖延些时辰,昔日地王府谋士刘景熙才能根据一些小镇上的蛛丝马迹,摸清幕后之人的依仗,而之后的事情,便放心交给他徐长渹。 倒是难为那位似乎不善言语的世外道人了。 李墨尘颇为有趣的想道。 —— 第一波春雨后的清溪镇,清风徐徐,充斥整座坊镇地天地灵气,宛如一颗颗介子般大小地稚童,于瞧不见地广袤天地之间,灵动雀跃,气息潮涌。 置身境界不详,身份不详,嗓音大概是一位年迈老朽修士凝聚地人身小天地之中,李墨尘在出言之后,便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与此同时,心湖涟漪阵阵,类似山上修行人的心湖传音法门有了明息迹象,李墨尘眉心处的那颗艳红朱砂痣,微热渐褪,隐末于眉间。 李墨尘盯着原处昏黄低沉的天幕,若有所思。 听先前那苍老嗓音,姓徐的如若算无遗策,此人必定是那幕后执行刺杀夺取他身上宗室龙气的高境修士,老而不死是为贼嘛。 一袭长衫,昂首挺胸,神情毫淡然地年轻世子忽然想起一事,伸出手臂,按了按身前伏低身子,一身拳意凝若实质地小丫鬟肩膀,笑道:“绿荷啊,你家姑姑何时来看望本少爷?” 原本如临大敌的绿荷啊了一声,语速飞快,头也顾不上回,目视前方紧张道:“不,不晓得哩!” 小丫鬟话音方落,下一刻,如同茶水滚沸。 整片黄昏景象地人身小天地,微微震荡如黎明朝阳初升,低沉天幕自天地中心为始,蔓延龟裂,瞬息之间,怦然消散。 “不!” 惨嚎声方起,便又迅速归于寂静。 一袭束身道袍地徐长渹自街道另一边,双手负后,面带淡然笑意,缓步向年轻世子二人走来。 李墨尘眨了眨眼,低头咧嘴一笑,抬起头时,已然变幻无常,收敛住笑意,面朝来人,扬起下巴耻高气昂冷哼一声,“站住!” 徐长渹微微一愣,随即失笑的摇了摇头,距离李墨尘数步外止住步子。 显然,对于这位性情乖张多变的年轻人,已然了解于胸,目光平和,嘴角含笑,将视线落在远处毫发无损的主仆二人身上。 李墨尘这才招呼着此时还紧紧护在他身前,在人身小天地破碎之后,恢复福禄街原本面貌,变成如临大敌对阵街道对面一家关门大吉地店铺门面的绿荷,感动之余,没好气道:“傻瓜,姓徐的来了。走啦走啦,么得意思。” “哎。”绿荷干巴巴应了一声,周身凛冽拳意猝然松垮,蹦跳一下转过身,然后声调拔高,仰头望着自家少爷,道:“哎?少,少爷,怎么……回事啊?!” 李墨尘摆了摆手,转身离去,离开之前,面无表情转身嘱咐道:“收官之后早些回李府,本公子有事询问于你。” 徐长渹点了点头,“徐某也正有此意,此番事了,有些事,也该于公子道明真相了。” 李墨尘见道人如此说话,心中了然,于是不再多言,大步离去。 福禄街因年轻道人的到来,平添寂静,天光暖亮的时辰,几乎不见人踪。 目送全身拳意流淌纯熟的小丫鬟亦步亦趋跟着年轻公子离开,徐长渹微微一笑,转过头去,望向近处那家糕点铺子,淡然道:“那傀儡的魂魄已被我拘押待,阁下以为如何?” 头顶罗巾,宛如文士的年轻掌柜从铺子之中缓缓走出,闻言抱拳行礼,视线落在年轻道人身上,笑道:“仙长还请随意,在下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既然谋划失败,自然是束手听候仙长发落。” 话音落,这位幕后谋划人之一,完全一副束手待毙,引颈就戮的随意模样。 长街之上,徐长渹道袍轻扬,不动声色,轻轻挑眉,“哦?” 隐在道袍下的修长手掌,拇指轻叩中指,以道家法决,心算天道,推衍天机。 道家人虽不比儒家文士擅长善后,可道家传承所擅长的天道推演,又最能辅以善谋之人谋之以事。 他徐长渹出身道家正统不假,与刘景熙道不同不相为谋是真,可为奉师命,却也不介意耗损些许修为,以道家秘术替那儒家‘弃徒’推算一二。 此人周身毫无气象升腾,明眼可辨的肉体凡胎,可洞观魂魄,此人天阙处却又处处萦绕着读书人‘明事理、亲本源’,中正平和的玄黄浩然之气。 徐长渹沉吟一阵,从袖中摸出一道暗金色符箓,手腕轻轻拧转,符箓街上的天地灵气猝然汹涌,转瞬间徐徐而收,等得年轻道人转身离去之时,福禄街恢复如初。 然而,风水极不好的福禄街上,又有一家糕点铺子,盛极而衰,关张大吉。 螳螂捕蝉,焉知不曾有黄雀在后? —— 大湯王朝边境塞北山脉,群山高耸入云,大雪未消,人迹罕见,峰顶雪白如故。此时,却有一袭身着青衣儒衫的女子,踏雪凭空而显,身伴白鹿,风尘仆仆,入世而来,欲要向南而去。 不过,在那之前…… 眉黛如画的女子,唇角挂着轻柔笑意,远眺地双眸,璨如夜间星河。 “大雪兆丰年,好年景。背德之人,可血祭人间,倒也应景。”女子驻足而立,微微点头,轻抚身侧白鹿脊背,视线越过光阴阻拦,落在千里之外喧嚣的人间市井之中,旋即又神采奕奕笑道:“九儿,姐姐不负众望,采到仙芝雪莲了。” 话音落罢,天地之间有宏光初显,一具身高丈余地金甲神人自远处而来,在女子身前数丈,单膝跪下,声若洪钟道:“北岳山君蔡黎,在此恭候殿下大驾光临。” 李希斓收回视线,面带轻柔笑意,居高临下望着来人,道:“北岳山君,此次秘境之事就此作罢,我已采得雪莲,心情甚好,暂且可饶恕你这一次。如若……” 身穿儒士青衫的女子话音微顿,周身气息猝然凛冽,身侧白鹿感受到主人情绪,于是昂首嘶鸣。 儒衫女子身前雪地上的金甲神人,香火金身一瞬间遍布裂痕,胸间鳞甲寸寸脱落,有近百年辛苦积攒地神力,皆化为金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北岳山君蔡黎肝胆俱颤,神魄动荡,金身不稳,砰然拜倒,连忙颤声道:“蔡黎罪该万死,恳请殿下降罪。” 这位自秘境小千世界中,厮杀而出的女夫子,冷哼一声,语气淡然,“三日后自会有书院师兄前来与山君讲道理,蔡黎山君且好自为之。” 话音落罢,翻身横坐在身侧白鹿背上,化三彩虹光,悠然而去。 这位三千年前,便是塞北山脉金身塑造完善,拥有赫神境修为的大山君,等虹光彻底远离这片天地,方才缓缓起身,拧转头颅望向天幕,一双铜铃般大小的金色瞳孔中,神色阴晴不定。 人间道理,儒家独占六斗之多。 儒家至圣先师定下的规矩,对衪们这些享受气运、俗人愿力加持,从而塑就金身的神灵而言,有着天然束缚。 以至于儒家正统弟子,有资格于任何一州文庙之中录名如册,但凡修行术法,成为修行中人,一旦结瓶迈入中六境,便对山水湖泊神灵有天然压胜。 那小女娃如今方才阴阳境,借助大湯王朝国运,以及文庙气运加成,在身受重伤时,依然可言出法随,令他瞬间折损掉百年的神力积攒。 蔡黎皱了皱眉,庞大身躯上的金身裂痕,在瞬间恢复如初。这位资历甚老的大山君,负手而立,轻声道:“不愧是那位陛下的子嗣,哪怕出身文庙正统,斯文儒生,倒是不缺杀戮果断。” 这位幕后谋划,欲致女夫子李希斓死地的北岳大山君,摇了摇硕大的头颅,身形如同黄昏彩霞,徐徐消散。 原本便是随手一记闲棋,成与不成,无伤大雅,一纸投名状而已。 至于百年修为。 塞北山脉这百年间立起的诸多祠庙之中,可被归类于淫祠的山水神灵,足够他用来弥补此次损失,相比自由身而言,皆是小事。 第九章惊蛰(上) 春雨鼓雷,翠芽莹纺,淅淅沥沥。 雨过天晴,泥土芬芳,朝阳暖暖。 天地之间,又一场生灵枯寂与复苏的节气轮回,清溪镇通往龙溪县的驿道两侧,绿意盎然,岁龄古老的柳树,狭长低垂的柳枝上,承满粉嫩的初芽,清风徐来,轻轻摇摆,入眼望去甚是喜人。 身侧有矮小短鬓丫鬟的年轻外乡人,身穿崭新雪白貂裘,头别一枝梨木簪,玉树又临风。 主仆两人,踏在嫩绿柳枝倒垂的青石道上,走走停停,绿袍小丫鬟亦步亦趋,与那年轻主子寸步不离。 踏春二人,正是年轻世子与那小丫鬟,绿荷。 李墨尘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问道:“府中有多久无人上门做客了?” 埋头盯着自己那双可爱绣花鞋的小丫鬟,忽的扬起小脸,眯眼笑道:“回少爷,三载又两旬半了呢。” 年轻世子蓦然驻足,勃然大怒,“咋滴,偌大一座小镇,么得一人瞧得起本少爷?” 小丫鬟打个激灵,张了张嘴,眼珠子一转,小声嘀咕道:“还不是少爷你嫌弃小镇上那些老爷们世俗迂腐,百毒不侵……哎呀!” 赏了自家笨丫鬟一板栗的年轻世子,歪头看向身侧捂着小脑瓜,皱着张小脸痛呼的小姑娘,笑眯起眼,“绿荷呐,胳膊肘外拐的有些不太善了啊。” 绿荷委屈的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自家少爷,撅嘴道:“可那是少爷你说的啊,在少爷面前,无需藏着秘密,好听不好听的言语,一吐为快最好哩。” 李墨尘恍然大悟,抚掌笑道:“咱家绿荷好记性,么得错么得错。” 年轻世子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矮他一头的小丫鬟脑袋,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的一座小巷入口,神色恍惚,喃喃自语:“一重山是一重关,风花雪月岁岁年,人面神面千百面,唯有想念,更盛想念。” 喜好身穿一袭绿袍的小丫鬟闻言,便有些愁苦,心中纠结不已。 自家少爷又犯痴痴然啦。 不过奇也怪哉,用徐道长的话说,凡夫俗子诚心皈依佛法之前,会有入妄的说法,而世子殿下天生与佛家有缘,年少之时,但凡路过那些个香火鼎盛地大寺庙,便会被佛家子弟心声感应,诚邀为座上宾,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是奇也怪哉。然后,那天正坐在院子里晒书的刘先生笑着接了句,大富大贵之人,对那些秃驴来说,比香火值钱的多,狗鼻子闻到腥味,可不就可劲儿的摆尾巴? 当时,小脑阔里想不了那么多奇奇怪怪言语的小丫鬟,双手端着巾帕包裹着的可口糕点,偷偷看了一眼蹲在墙角根自言自语的自家少爷,一遍遍想着少爷是不是饿了,又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啦。不过,她却一字不差地记住了院子里那两个本领极大的前辈的话。 明珠蒙尘,皓月当空,霞彩普照,雨幕遮空,这类意味隽永深长的词语,绿荷听不懂,也不愿意去懂,夫人的道理,少爷的喜欢,才是她修行大道的根本所在,懵懵懂懂之余,浅心如明镜台,光照武道前景。 纵是这个世道有着千般精彩,万般奇幻,有那神仙打架,动辄搬山倒海。更有那仙人御剑,快意恩仇,千里之外取敌头颅,可却不及记忆中那一花一草两高楼。李墨尘口中胡乱念叨着给小丫鬟平添愁绪的话,却是身在异乡的少年,有些想念家乡了。 对于修道之人而言,逐鹿天下的光阴流逝如同白驹过隙,一次次闭关修行破境,便可能是凡夫俗子的一辈子,甚至几辈子。 李墨尘忽然驻足,负手而立,抬头望天。 晴空万里迢迢,天幕湛蓝绰绰。 好一个修心破境证长生的世道,好一个仙人真仙人的人间。 李墨尘身躯保持着抬头望天的姿势,心神内敛,神识巡游至体内那处“得天独厚”,规模庞大,但却轮廓模糊的府邸上方,‘俯视’而下,所看到的气府场景,让他一时间有些无言。 这方天地之间的修士,分为两大类,锤炼体魄证武道巅峰的纯粹武夫,以及汲取天地灵气凝结气府证长生的练气士。 练气士初入修行门槛之时,汲取天地灵气,洗涤体内经脉血液,与那武道修士踏上修行路的淬炼筋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最终灵气会聚,以丹田上方,画地为圆,搭建长生桥,成功凝结萦氲万千的玄妙气府,被称之为固元境。 固元之上,犹有镇魂。 能够在夜间,直视徘徊世间,不愿离去的阴灵、草木精魄,且能视为常人,触手可及,能够使用少许术法神通的玄妙境界,则被称之为镇魂境。 市井之中,那些以黄纸符箓,为世俗百姓除魔卫道的寻方道人,勉强也算是侥幸跻身镇魂境的修行之人。这些懂得些粗浅术法的江湖中人,多数不曾有传承,偶有机遇傍身,获得山上人遗失山下的残缺修行之法,苦苦修行,一旦踏进‘入门’境,镇魂境之后,没有正统修行之法,便也止步于此了。 山上修行,长生证道,术法神通,从来不易。 那些被天地大道眷顾,破镜如喝水,还需要修行路上的长辈们,帮忙稳固境界,不轻易破镜的天之骄子们例外。 那些被宗字头仙家势力视若宗门延续,寄予厚望的年轻天才,与他李墨尘一般,只嫌修行路上,喝水太饱,修心不够,空有境界提升神速,心路之上,太过纯粹单薄,一旦境界过高,心魔滋生,容易撑着。 姓徐的,人是呆板无趣了些,可这道门术法神通,还是厉害的,由不得他不心生羡慕。 天地神力,皆任由我所学道门术法驱使。 两人初次见面,李墨尘还是那个小名李九,陋室小巷市井之中长大的孩子,童年凄惨,脑子有病,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神智不全的可怜人儿。 装疯卖傻非本意,若非世道光怪陆离,人心险恶难寻善根,谁愿意任由那一抹灵光时而乍现,时而懵懂的意识当家做主? 非不能,是不愿也。 如今这些年,突然得了一座王朝之中,世俗权贵顶尖的王爷之子身份,天上掉下的世子尊贵头衔,日子好像一下就大不同了。 出门在外,有那大湯王朝铁骑相随左右,暗中有那世俗百姓难以触及的山上神仙悄然护送。仆牒子、拾柴人、挑灯人、剑奴、死侍,隐藏于暗中,费尽心机,飞蛾扑火,监护他这个脑子有病的世子殿下,不受那些不怀好意的山上修行人侵扰谋算。至于这些身份特殊,王府圈养的修行中人,在此事中做何感想,李墨尘就不管了,也管不着。 天下生意,利来利往。 既然命一下子值钱了,想来那些人从他身上得到的,折算成神仙钱,定然价值不菲。 王府出手一向大方。 他首次被接进那座规矩森严的王府之中,就曾亲眼见到过那位身穿莽服的高大身影,肆意挥洒神仙钱,打赏接他归家的那几位仆牒子。那份豪爽,让他切身感受到了一座王朝第二权贵之人,家境之殷实,做事之气度。 刘景熙曾为李墨尘详细介绍过,那些跟随他远游出门在外,世子所在之处,即是家乡的王府死忠。 仆牒子,王府圈养的一批死士,隐藏身份于市井之中,长袖善舞,圆滑世故,打探各种山上消息,引导民间舆论大势走向的一群人,虽说大多数修为不高,不擅长列阵厮杀,可操纵人心,杀力也大。 拾柴人和挑灯人,本为一体,是那投靠大湯王朝皇室的谱牒仙师,精挑细选之下,专修一门术法神通,用以发掘市井之中具备仙胎道种的年轻修行种子,做那指路明灯,将其牵引至与大湯王朝关系极好的仙家宗门,做那谱牒仙人的嫡传弟子,习得一身本领,卖于帝王家。这些数量稀少的拾柴人和挑灯人,金丹起步,元婴之下,皆精通各类术法神通,极其擅长两两配合,战力远远大于一加一等于二的说法。 至于剑奴和死侍,其原身为兵家子弟,分别是那主修剑道的剑修,以及主修拳法的纯粹武夫担任,一旦与人对敌,便会比较极端,此两类人,厮杀之际,手段残忍,剑下拳下魂魄也无。剑奴皆龙门境,对应武夫的炼神境,元婴境对应武夫羽化境。 李墨尘不曾亲眼见过这些修道之人出手,那般神仙术法的璀璨风景,仅仅存在于想象之中。 山上修行之人,诸子百家之中,儒释道三教修修行人,无形之中,瓜分天下六成天地灵气天道气运,擅长厮杀的兵家占天下运势一成,其余包括山泽野修在内的诸多踏上修行路的修行之人,瓜分逐鹿天下剩下三成。 天道虚无缥缈,无形压胜世间所有胆敢觊觎伟力生灵,也有那大道睁眼闭眼的‘友情’相帮,所眷顾之人,气运加深,修行路上,一路平坦顺遂,事半功倍,是为修行中的天之骄子。 不过,福祸相依,事在人为。 修行路上,修力更修心,大道成就高低,一旦到达高处,见过山巅风景,修心便是关键所在,这也是山上修行之人,地仙之流多心高气傲,地仙之上的山上修士,多半更通人情世故,大道无常,战战赫赫的缘故所在。 第十章惊蛰(下) 逐鹿天下各大洲天地之间,儒家文庙有那贤人君子圣人,至西之地,佛家起源,佑教寺有那金刚罗汉佛祖圣人。道家支脉众多,追溯光阴长河历史,道家术法法神通源流,皆出自龙虎山天师府,有那青袍紫冠天君,白衣莲花冠大天师圣人称谓。术家术算子,勘察天机,掌管光阴长河流向,可截取那光阴大江五根之水,术算天地气运。仆算子与三教圣人比肩,却不与之同流同源。 以至于,逐鹿天下,仅有三教圣人,各司其职,坐镇一方天地,监督一洲之地抵御化外天魔,督查除了逐鹿天下之外,其余三座天下的山巅大修士,未经圣人允许,不得擅自破开天幕,进入逐鹿天下。 术家独隐,坐镇那个一。 关于此事,出身正统道家一脉,“山无名”的无名道玄观大师兄徐长渹,并没有与李墨尘详细提及,只是言语不详大致解释了一番山上秘闻,语罢,轻描淡写告诉年轻世子殿下,修行路漫漫,既然世子殿下已然踏上修行之路,应当遵应天理,勤勉修力修心,道法自然。 天生仙胎体魄的世子殿下,如今,已然是练气二境,固守本源,吸纳天地灵气的固元之境了。 固元境,又称之为练气入门境。万赖初新,天地初晴,纳本固元,排污除垢,初识肉体凡胎。 年轻世子当下这幅身躯,乃是那些山巅修行之人,羡慕不及的琉璃剔透,修行事半功倍的天生半仙体魄,‘天眷’之躯,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境界节节攀升,毫无天道压胜,没有道理可言,唯一需要令人在意的,便是心魔作祟,修心不足心有魔障,走火入魔沦为神志不清的失心疯,所以便有了年轻道人当时和摘掉书院君子头衔的书生,动用道门神通和儒家术法,长久的为年轻世子暂时压境,遮掩天机的做法。 王府谋划一事,事关重大,身负国运的世子殿下,是那重中之重,大意不得。空有境界战力的中庸之辈,金丹元婴境的修士客卿谱谍仙师,王府多如牛毛,可真正被那位雄才大略的王爷视为心腹的,只此二人也。 无名山无名道观,供奉三清祖师,道家正统龙虎山外姓大天师嫡传弟子,大师兄徐长渹,清心寡欲,道法自然纯熟,玉璞境手到擒来,仙人境也大道可期,值得王府投入大赌注,去赌那场千秋霸业中的“一”。 书院弃徒,甘愿摘掉儒家君子头衔,只身投身大湯官场,隐身幕后为王府出谋划策的中年书生,其自身价值,更是不言而喻,大道成就自不必去说,而立之年,以儒家练气士身份,踏入元婴境,年纪轻轻,精通术、道、兵家学术,儒家口宪符箓集大成也。抵得上十个战力出众且忠心耿耿的玉璞境修士,还得是最不讲理的剑修。 心神从体内诸多穴窍之中收回,敷上一张上等面皮的年轻世子,呵呵一笑,朝着仰头望向自己,小脸满是关切眼神的绿荷,轻声道:“按照日子推算,姐姐应当近期就要如期而归,来看望我这个痴傻弟弟了。” 绿荷皱着小脸,满脸迷糊,咋的?少爷这是转性啦?以往都很过分称呼希澜姑姑壮士来着,而且更令小姑娘想不通的是,脾气不太好的希澜姑姑还都笑呵呵的大声答应下来。 李墨尘翻了个白眼,本少爷真心诚意叫那位打心眼里钦佩至极,对待之却满嘴伤人浑不济的女子一声“姐姐”,就惊讶成这个样子啦?那要是叫那位手握重权的王爷一声爹,岂不得当场昏厥? 杨柳初穿新衣,欣欣然然,身材修长,器宇不凡的年轻世子和娇俏可人儿的小丫鬟大眼瞪小眼,心有小小心思。 最终,还是年轻世子率先败下阵来,到底心智已趋于成熟,浑浑噩噩的时候还好,一旦神智清醒,便最受不得自家小丫鬟这类迷糊可爱。 李墨尘赶紧摆摆手,神情严肃道:“新年新气象,以往本少爷不懂事,辜负姐姐的善意,实在罪该万死,让那位好心肠的姐姐伤透了心还不能表露出来,又是罪加一等,本少爷心中有愧啊小绿荷。” 一袭绿袍的小丫鬟面色古怪,嘀咕道:“少爷又说胡话啦。” 年轻世子装作没听见小姑娘的言语,嚷嚷着今天的春是踏不成了,当前么得好心情,回府中闭门思过才能对得起各位父老乡亲,经历过之前的一场刺杀,恨不得自家少爷老不远出门的小丫鬟自然满口答应,点头如同小鸡啄米,讨喜的小嘴几乎咧到耳根上去。 一主一仆二人按照原路返回,身前道路两侧,春意依依,远处青山绿水处处是风景,不知身处画中景,还是人间观照境。 —— 天幕之上,一位儒家坐镇圣人收回掌观山河神通,抬头望向身前背对着他那位,将白云做椅,彩霞做画幕的纤瘦背影,笑容亲切道:“明月溪水畔,某事与天算一事上,与徐先生当年的那场赌约,我李玺输的心服口服。” 身着白衣的纤瘦身影,收回同样属于儒家一脉术法神通的山河投影秘术,站起身来,朝着眼前这位文庙中名声不太好,及冠面容,士子打扮的圣人深深做了一揖,轻声道:“有劳李圣人这些年对九儿的暗中护道,班韶感激不尽。” 儒家圣人李玺,望着眼前这位以阴神远游,风尘仆仆从天幕战场返回逐鹿天下的女圣人,并未言语,而是神色复杂。 昔年那场文脉继承答辩,他镇守天地一方,未能亲眼目睹,不过事后有那文庙拘压的一截光阴片段,他曾反复看过几遍,对这位已嫁为人妇的圣人,感到由衷钦佩。 原来这世间,女子也可以做到一肚子学问大如海斗,心怀浩然,兼济天下苍生。 原来这世间,女子也可以与天下文运共鸣,以文载道,舍身饲虎,巾帼不让须眉,与那些天外天的存在,豪情万丈的扳手腕,而不落下风。 李玺摇头道:“徐先生言重了,我这是护的哪门子道,除了不用做那睁眼瞎,能够偶尔看一眼人间风景,又能做些什么,又敢做些什么?” 这位被文庙排挤至极,以至于一身“词不达意,当自独善其身”学说,沦为无用之地,空有圣人头衔,好赌名讳,天下读书人口中褒贬不一的儒家圣贤,盘膝而坐白云上,自嘲道:“也就是你徐先生愿意来我这儿听我唠叨唠叨,那些个老家伙,哪个又看我顺眼了,我这满腹委屈呦。” 已有千岁之龄,却依然保持着及冠年轻模样的圣人这番言语动作,幽怨至极,不太像一位圣人所作所为。 看似怨气极大,实则有意为之。 从天外天阴神远游,瞥一眼人间的女子圣人徐班韶明白,这位与自家老祖同出一辈的“年轻”圣人,心结不在此,真正令这位前辈在意的,是那大湯王朝之外的那座小千世界的大道演化。 逐鹿天下之外,有那山水自行演化,王朝更迭的小千世界,山上修行人口中的洞天福地,天材地宝诞生最多之地。 而眼前这位圣人的大道根本,就在那座即将跌落人间,与逐鹿天下合二为一的席莲福地。 徐班韶无心参合此事,大道修行无小事,虽说两人同出自儒家一脉,可学脉根本毕竟分歧不小,是非功过,她不好妄加评论。不过,对于这位喜欢耍无赖喜欢站在文庙门外撒泼打滚的“年轻”圣人,还是敬重的。 如今陪同至圣先师身侧的老祖,曾对她说过,人间学问博大精深,文脉分支流派学说驳杂臃肿,读书人一味的追求晦涩难懂,以至于遮盖了大道至简的本意。讲道理这回事,李玺这个家伙腹中还是有几斤墨水的,此人实属儒家的一股清流,要她多亲近亲近。 于是,了却心事的女圣人身形消散之际,真诚实意说道:“班韶会在天外天,同至圣先师讲一讲李圣人这百年来的劳心劳力,让前辈有机会回家乡看上一眼。” 士子打扮的‘年轻’圣人连忙站起身,目送那道身影远去,赶紧竖起大拇指,说道:“瞧瞧,我说什么来着,江津徐氏,还就数班韶仗义,不像长山那个老家伙,倔驴脾气,不就打了个赌输了嘛,至于向老头子告状,至于嘛。” 圣人徐班韶不愿再听这位格外喜好打赌的圣人胡搅蛮缠,彻底撤回神通,消散于白云上,回归天外天。 李玺收敛笑意,再次盘膝而坐天幕上,朝着远方招招手。 白云聚散离合,天兆初晓,天地放晴,湛蓝千万里。 这位坐镇天幕地圣人,喃喃自语道:“晓看朝阳暮看春,游子外出复又归。” 于是,天地初晴后,复又满春密布,云聚拢。 …… 这天,龙溪镇春雷滚滚,惊走山中黄莺,春雨绵绵,铺天盖地,蛰伏于隆冬腊月的万物,无声中纷纷苏醒。 龙溪镇百姓,顶着春雨,耕土翻种,忙忙碌碌之际,有一位身着素净青衫,腰悬霞纹玉佩的年轻女子,单手撑伞,悄然踏入小镇。 第十一章女夫子 大湯王朝,西林春庚书院。 苑林之地,书香气极重的春庚书楼二楼,身穿崭新儒衫,头戴雪白纶巾,面如冠玉的年轻读书人,立于丈余高地书柜前,从古色古香的柜格上,拿起一本厚厚书籍,翻书不停,以至于纸质书页哗哗作响,设有封禁的二楼之上,静观温习书中学问而不言语的另外三位授课夫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继续看书之余,彼此眼神交流,眼底各有叹息。 依照大湯王朝律例,王朝郡王只得代管一州之地,官职与境内代帝巡查州郡使节相当,正二品,仅可辖管郡内大小官员,按时点卯,不得干扰其各自为政一方。 大湯王朝,一王两郡,除了当今圣上的胞弟骁宵亲王,另有明阳郡王、秦阳郡王两位皇室权胄,明阳郡王李奚因当年跟随骁宵亲王征战小千世界,落下暗疾,至今膝下无子,秦阳郡王李雒老来得子,那位龙子龙孙,万般宠爱集一身,却偏偏喜好读书,喜欢自称儒家门生,长年游历大湯王朝境内的各家书院私塾,又仅仅只是翻书,从不听夫子传业解惑,更像是砸场子捣乱的,因此闹过不少不大不小的许多误会,要不是深知他身份特殊,又有郡王府谋士及时善后,这位年轻世子早被那些骂人不带脏字儿的读书人,唾沫星子拂满面了。 这位郡王之子,姓李,名继潘,李继藩,聪慧之处,在于记忆过人,混账之处,在于从来不把世子头衔所带来的尊享之处当上一回事,如若不是太过喜好读书,简直市井流氓一般,言语无忌,瞧谁都看不上眼,唯独对哪位素未谋面的另一位世子殿下,好奇心极重,并且有种古怪的仰慕感。 那位王叔遗落人间的子嗣,小他一岁,据说疯疯癫癫,从来不把那两位,他畏如蛇蝎的王叔和王姐放在眼里,比之他,更加的言语无忌。 一袭崭新儒衫的李继藩停下翻书动作,小心翼翼将那本不像文人笔札,更像一本山水游记的书籍归于原位,转过身来,朝着三位夫子微微一笑,使劲儿甩了甩青衫袖口,笑嘻嘻道:“三位老夫子,家中可有珍藏典集,孤本传记?有的话,借继潘一读,如何?” 三位正在翻书的老夫子,手上动作不约而同停顿一瞬,脾气最为火爆的那位薛夫子,一个怒极攻心,吹胡子瞪眼道:“世子殿下还好意思说?老夫那本《花名册》,如今在何方?” 李继藩猛的一拍额头,无奈道:“夫子记性有些不太好,当初不是说好了,那本珍册夫子赠送与我,为何如今又有这一问?” 这位曾经亲手培养出一位贤人学生的老夫子,瞬间黑了脸庞,冷哼一声,甩动衣袍,转身大步愤然离去。 如若不是看在你这小儿赠送老夫那位得意门生一副功德扇的面子上,今日就是说破天,告到书院山君那里,怕个俅!老头子我定然要你唾面自干。老头子我讲起道理来,那个不得后退三丈,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到无话可说?更何况你这红口小儿?真当老夫善茬好欺辱! 目送那位不太善,却极其对胃口的薛老夫子背影远去,李继藩摊了摊手,面带笑意回望两位也已有了走为上计的老人,“两位夫子可曾还有那些古籍善本,借继藩阅上一番怎样?” 两位夫子默默对视一眼,不言不语,相继匆匆离去。 李继藩目送两人离去,摇了摇头,失望道:“先生们肚量针尖儿小,一点不大气。” 书楼之中,涟漪阵阵,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轻女子,凭空浮现,目光如炬。 李继藩哎呦一声,赶紧快步上前,很是狗腿的凑到女子身后,为女子揉捏肩膀,笑脸灿烂道:“王姐能抽着闲儿,来看望继藩,继藩那是受宠若惊,万分惊喜啊。” 女子瞥了眼楼道尽头,冷笑一声,一巴掌打掉搭在肩膀上的那只谄媚爪子,说道:“狗改不了吃屎。” 李继藩神色讪讪,束手退于一侧,神色无辜可怜,颇有种引颈受戮的乖巧模样。 女子一时间有些无奈,大湯王朝近三代来,人丁凋零,这位好似稚童一般,喜好撒泼打滚的皇室子弟,曾被寄予厚望,一身文运浑然天成,已然衍生天象,夜晚行走人间,浩然气象外溢,轻而易举震慑的那些山涧游荡的草木精魄,孤魂野鬼,如遇天敌,不完整地魂魄震颤哀鸣,大惧矣。为了遮掩那份与李墨尘截然不同,却又与一国王朝山河气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天象’,王朝境内的几座书院君子贤人,奉帝令召,帮着出谋划策,绞尽脑汁动用山上术法神通,失传秘法,二十余年来,查缺补漏为这位龙子龙孙打造了一副赤诚“文胆”,封熇文运,欺瞒天地。 天和地利,不如人和。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天和一旦出现纰漏,缝补更是难如登天,哪怕有文庙看在娘亲的面子上,帮着藏拙,大湯王朝这些年的天象变化,依然称不上风调雨顺。朝廷需要做的事太多,知晓这些内幕,顾虑重重的数位朝廷要官,更是忧心忡忡,愁绪万千。 这些山上事,本应是那些动辄活上千百岁的谱谍仙师来管,和他们这些凡夫俗子无甚关系,可涉及国运运转,山河存殇,不由自主的深陷其中,深夜造访王府的官员,几乎将王府门槛踩断。 一具相当于金丹修为的身外化身,曾滞留在王府担任众多“幕僚”谋士之一的女夫子李希澜,想到此处,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语气尽量温和道:“江湖庙堂,家国山河,其中糟心事窝心事,足以压弯许多当朝官员地脊梁,愁白大湯出谋划策的读书人头发,可是,世道既然选择你和小九也来承担一份这其中的责任,身为皇室子嗣,宗室延续所在,你也多少上点心,尽一份力。” 李继藩面色潮红,面朝女子,双手紧紧抱拳,认真道:“当然,当然,王姐所言极是,继藩一定尽我所能,肝胆相照,为我大湯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所不辞!” 好一个鞠躬尽碎死而后已。 只是,李希澜却瞧到了,眼前年轻人说这番豪言壮语之时,眼底深处那份不加以掩饰的波澜无惊。 算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答案,看到了一份人心所在的女夫子,抿了抿唇,不准备再多做劝解,话头调转,说明真正来意:“小九半旬后会经过这里,你这段时日不要到处乱跑,书有的你读,眼下,你兄弟二人,自当好生亲近一番。” 李继藩面上露出惊喜神情,不似作伪,他也真的希望见一见那个血脉同源的弟弟。 年轻人可劲儿点头,眼神炽热,“王姐此话可当真?” 不想再多做无用口舌的李希澜答了一声是,身影从书楼中,凭空消失。 李继藩盯着先前女子所站立那处,如今空荡荡的位置,赞叹不已,“王姐好一个神仙手段,继藩好生羡慕!” 一袭崭新儒衫的年轻人,抬起手臂扶了扶头顶纶巾,静候了片刻,确定那位一脉相承其母的王姐彻底离去,这才面带笑意从怀中摸出一本陈旧泛黄的书籍,一手将其卷握起来,轻轻抵住眉心。 春庚书院天幕之上,李希澜收回目光,再次叹息一声,随后,一脚跨出,身影与数千里之外那道单手撑伞,腰悬霞纹玉佩的女子,合二为一。 —— 春雨恼人,气候总是变化多端,而清溪镇四周又皆是大山,以至于这座以访仙问道游客最为喜好游历之地,连续几日笼罩在薄雾迷蒙之中。 李墨尘站在屋檐下方,抬头盯着阴沉的天幕,唉声叹气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年轻世子身侧抱着一盒可口糕点的小丫鬟,手指拈着一枚怎么吃都吃不腻的桃花糕,送进嘴里,甜香的味道,让小姑娘使劲儿眯了眯眼,含糊不清呢喃道:“唔,好吃!” 李墨尘扭头瞥了眼身侧与糕点较劲儿的小丫鬟,咂了咂嘴,默念一句:“小吃货。” 少爷唉声叹气了一整个清晨,大概是想念希澜姑姑了,绿荷也想念极了那位可亲的姑姑了呢,不过绿荷才不说,绿荷要偷偷藏在心底,等希澜姑姑来了以后,请她吃些可好吃可好吃了的糕点。 李墨尘忽然转头望去。 远处长廊里,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刘景熙面带笑意,与年轻世子打了个招呼,“世子殿下,好雅兴。” 小姑娘绿荷赶紧吞下糕点,脆生生喊了声刘先生。 走出书楼次数明显多了起来的中年书生,神情温和地对着小丫鬟点了点头,这才将视线落在李墨尘身上,道明来意:“学生今日有要事,要与世子殿下商议。” 小脑阔虽然不太灵光,不太愿意想事情的小丫鬟,这次倒是格外机灵,不等年轻世子眼神示意,便抱着食盒,一溜烟跑了。 目送小姑娘背影远去,在李墨尘看来,今日颇有些神神秘秘的中年书生,收敛笑意,目眺远方天幕,神色复杂,轻声道:“李姑娘来了。” 李墨尘微微一愣,“啥?” 刘景熙收回视线,望着不可置信的年轻世子,道:“李姑娘来看望世子殿下来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当真那位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不远万里,如约而至,他心底倒是不可避免神色恍惚一瞬。 犹自记得,那年冬季大雪白皑皑,他刚刚被从市井那个家之中接回王府,一路所见,森森冻死骨堆墙头,以至于李墨尘如遭大梦,心神不宁,恍恍惚惚。王府门外,众多迎接之人中,那位身穿儒家门生衣衫地女子,双眸含泪,情真意切声喊了声小九儿,然后,将拥他入怀。 李墨尘猛然抬头,双手抓着中年书生的肩膀,双目炯炯道:“王姐她人在哪儿?” 中年书生沉默片刻,挥动衣袖,天地轮转之际,二人身影出现在李府那座书楼之中,灯火昏黄处,有一女子盘膝而坐。 女子面容模糊,周身有萦氲光芒环绕,女子身前木桌之上,有拇指等高的灯火小人儿,忽明忽暗,虚弱不堪。 “姐。”李墨尘上前两步,轻轻唤了一声。 女子陷入沉睡,仿若石雕,脸色煞白,双手手指捏兰花状,搁放于膝盖之上,却又气息悠扬。 刘景熙沉声道:“原本李姑娘踏入清溪镇之时,学生已然察觉,正当出门迎接之时,恰好赶上李姑娘远在王府中的阳神身外身归窍,天人合一,这座小镇下方,有条万年前一位斩龙人留下的栓龙锁,世子这些年的气运溃散,都被这条已具备灵识,归列于仙兵品阶的灵物收拢炼化,又逢李姑娘魂魄归一,神魄虚弱,这孽畜便趁势而入,影响到了李姑娘的心境。” 其中内幕,刘景熙不方便告诉眼前的世子殿下,还有一点儿,眼前这位女夫子在入定之前,曾特意交代过,不让他告诉年轻世子事实真相,于是他只好让那个大道机缘丰厚,参悟了些许佛性,如今算得上佛门中人的非人佛门子弟,化名布斩的家伙,来祸水东引,转移年轻世子的视线了。 一切等这位风尘仆仆,如约而至的公主醒来再说。 至于那些朝堂之上山上之外的腌臜事儿,当下世子殿下还不是参与其中的时候,多说无益。 念及这些,藏书颇丰的书楼里,中年书生悄悄偏离视线望去。 立于他身侧的年轻世子,听闻他一番解释后,手臂垂于身体两侧,神情严肃,一双漆黑眸子,于昏黄灯光中灼灼生辉。 第十二章姐弟 李墨尘自然察觉到了身侧中年文士的目光如钜,可当下他的心思不在猜测心思上,而是在仔细琢磨书生所说的那件——那位古怪地仙兵存在。 至于眼前这位如约而至,远道而来地至亲,一位大道成就必然很山巅修士的修行中人,被伤及大道根本,他只是有些担心,却并没有太过担心。李墨尘清楚地知道,王府圈养的那些谱谍仙师,可并不是酒囊饭袋,大概在那一位位拿着王府大把奉上神仙钱,深居简出的客卿供奉眼里,巴不得有点事可做,不然修心不安,容易滋生心魔,自断长生桥。 念头转了两转,李墨尘收回视线,目露沉思之色。 好家伙,连半仙兵都现世了?也不晓得这些年一直为他‘为虎作伥’撑腰的,那几位神出鬼没,偶尔现身,却总是一副死人脸示人,面无表情的王府死侍们,背后的飞剑能不能戳破这个世道上,归为兵器祖师爷之属的家伙真身?想必是不能的吧? 毕竟,仙兵之属,据他翻阅的“王府山上修士普及功课”类珍贵书籍中描述,并非凡物,更何况是诞生了神智的家伙,不老不死,漫长岁月中,孜孜不倦积攒着对人心地认知之后,保不准被各类欲望占据心智,不再是纯粹的仙灵之属,念头更倾向于人心复杂,最是狡猾非常。 逐鹿天下,仙兵之属,分为两大类,一类乃山巅修士温养粹炼的本命物,随修士的境界提升,大道感悟,砸下茫茫多地神仙钱,再加上些许山巅机缘巧合,这类本命物便会由法器法宝品阶,有那极其罕见地机会,随之增长品祗继而蜕变,由法宝品阶晋升为那蕴含一丝大道韵味的半仙兵,而且,由修士本命物蕴养地半仙兵和仙兵之间,又存在一条天堑,是说那些杀力更大,亦或者功效最全的辅助修行类仙兵,得天独厚,又是随那些山巅修士心意炼化,于修士手中,最能发挥仙兵威能。 而另一类仙兵,乃天地大道演化,气运凝结之地,应运而生,属天材地宝之列,这类仙兵诞生之际,宛如稚童初醒,懵懵懂懂,无形之中,便具备类似择良木而栖的天赋神通,会专门挑选那些大道成就可期,上天眷顾的天之骄子,认其为主,至于忠诚度,取决于被认主之人修心足不足以驾驭仙兵地稚童心性。历史上并不是没有那些反噬其道,心智丧失殆尽,天赋异禀却又修心不够,意志羸弱驾驭不了仙兵利器,彻底沦为傀儡的可怜之人。 天地馈赠地这类仙兵,类似的天材地宝归属,归结至机缘福运厚重,受馈的修道之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虽说触手可得,在这其中,随时能选择接受与否,却又需要极其清醒地认清自己,正所谓福祸相依,焉知此福后非祸? 无福消受,祸端便在大机缘后随之而来,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旁观之人地怜悯之心最终仍然只止步于怜悯之心。 山上修行之人,大道修行,证道长生,终究只是修人身小天地的登天夺伟力之道,证三魂六魄的长生不朽。 那本不知中年文士从哪儿搜集而来,专门记载山上修行之人本命物种类,归纳天下兵器跟脚来源地《山水玉华录》扉页,古韵二字之后,有以小楷书写的那“福归命理天注定,命比纸薄勿枉法”的古怪言语,似乎是著作之人归纳总结而来的心得。这些年来,“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李墨尘,空闲之余,悄悄翻看了不少世间罕见甚至失传的古朴书籍,用来佐证这番话,至今未解。 那条上古仙人遗落地仙兵栓龙锁,极有可能属于前者,乃那位仙人本命物淬炼而成,千年万年,沾染世间因果,开了窍,魂魄初成,而相较于后者,此类生灵,便更加棘手了。 有此权衡利弊的想法,并非李墨尘胆小怕事,不能及时为这位待他极好的姐姐挺身而出,哪怕修行不够,拳头不硬,可他背后有半座大湯王朝,哪怕是面对一位两位地陆地神仙,也有底气讲道理。 可当下的状况,刘景熙已为他详细做过大局为重的缘由,他当下这幅身躯,事关重大,涉及一国王朝百年运势,最怕孤身涉险,稍有闪失,便会让许许多多暗中劳心劳力多年的人,所付出地心血,白白随着世子殿下“一不小心”地半路夭折,而付之东流。 所以,望世子殿下今后所行之事,三思而后行,那怕是对身边之人,保留一二戒心,也不无不可。 话虽不好听,甚至两人身份天差地别,颇有大不敬嫌疑,可李墨尘并不在意中年文士的吐露心扉,以及那份尽心尽力的隐忧,至于刘景熙在此番话后地诚恳道歉,年轻世子倒是有些觉得是自己错怪好人心,有些愧疚。 灯火摇晃地书楼之中,盘膝而坐的年轻女子,悠然而醒,望向神色复杂的目光之中,犹有泪光浮现。 女子赶紧伸手揩掉泪珠,随后长身而起,转瞬之间来到浑然不觉的年轻人身侧,伸出修长手掌,动作轻柔,抚摸着年轻人俊俏如女子的脸庞,轻声喊了一声,“小九儿。” “好久不见。” 李墨尘回过神来,一双视线不离眼前年轻女子,眼底清澈,笑脸灿烂,亲昵喊道:“姐!” 原本光线暗淡的书楼之中,仿若随着年轻世子的眉眼猝然绽放,而豁然明朗几分。 中年文士见女子醒来,很识趣的为这两位姐弟腾出团聚时间,当下便立刻隐匿身形,悄然离开书楼。 昔日小巷里那个面庞黝黑,与周围同龄孩子格格不入,从不入群,喜欢独自一个人蹲在门槛外石墩上,以白岩石子在石板上写写画画,自言自语的小家伙,终于长大了。 谁又曾能想到,那个从小被孤立,丢入市井之中过完整个凄惨童年,被笑话脑瓜子不灵光的李黑炭,少年之后,这般俊俏非常? 李希澜手指变抚摸为轻轻捏着年轻世子的脸庞,向两边扯动,笑问道:“小九儿啊,这些年有没有想姐姐?” 李墨尘使劲儿点头,含糊不清道:“想呢,想呢。姐姐你不晓得,我吃饭睡觉都在想,想姐姐什么时候来看我呢,然后赶紧悄悄长高,等和姐姐相见,好吓姐姐一跳。” 然后,年轻人仿佛又回到了少年初见,不甘受辱一般,赶紧轻轻挣开女子的手指,后挪一步,眼神躲闪,“刘先生说,姐姐你受伤了?伤重不重,要不要紧,用不用我帮忙请郎中啊?” 女子轻轻摇头,嘴角含笑,眼神温柔,任由年轻人转移话题。 先前神魄归窍融合,虽说被此方天地压胜,虚弱至极,可如今强行令神魄稳固,对周围天地感应早已恢复如初,一身练气修为仅有巅峰时期六七成,可对眼前仍是少年的心境念头感知,依旧轻而易举。 可李希澜并没有彻底放开神识,深入少年意识深处的念头,虽说她很想知道李墨尘五年以来,心境是否如愿被那个身份隐晦地小姑娘修补如初,不过,既然当下弟弟几乎凝结完气府,成了那修行中人,神魄稳固,尽在咫尺。 那无名观道人,功不可没。 她方才神识掠过,纵观那气府气象,不再如初见那般混沌死寂一片,而是萦氲万千,有了那一泉活水源头,灵气由一股玄之又玄地道韵牵头搭线,自行构建了一座虚无缥缈的长生桥,然后顺着四肢百骸,流淌全身,自行缓慢运转凝漩。 李墨尘在女子的目光如炬下,心生感应,微笑道:“姐姐推荐地那位徐道长,道法确实很高很高,前些年我缠着他,传授我一门道家心法,颇具安神助眠作用,这几年来,徐长卿私下说,我也很有修行资质呢。” 李希澜面带笑意,轻轻点头道:“徐道长出身不凡,仙风道骨,品德中正,所修心法乃正统天心归一诀,大道亲近自然,目前来看,确实最适合九儿当做初入修行的一门心法。眼前你只管勤勉修行便是,日后回到家中,姐姐会帮忙去请王府上地山上供奉,宝拳堂于辜,传授你一门锻体之法。” 李墨尘心中疑惑不已,于辜? 念及之处,脑海深处有关此人的消息,随之而来。 于辜,幽幽洲屈指可数的巅峰武道大家之一,以拳意缠绵如春雷滚滚,泼洒大地最难缠著名。于辜所修拳法,拳锋利刃如软刀子割肉,很是极端,与之对敌,难有有肢体齐全,魂魄完整之人,所以于辜又有‘笑面屠夫’的恶名。这也是于辜作为一位站在山巅顶峰地拳法宗师,极少与人切磋武道的原因所在。 修道之人,无论是以武证道的纯粹武夫,还是修以搬运天地灵气,温润体内气府,证道长生天的道家修士,力及之处,名利所求,不是为了取死有道,无缘无故地身死道消,所以于辜自拳法大成之后,凶名在外,山上修士自然而然,避之如蛇蝎。 可是,这样一位比较极端的武道宗师,竟然不知何时成了王府的供奉,还是那种能够教人拳法的一位拳法师父。 此人性情如何,李墨尘自然不知,所知的这些有关于辜地秘闻,出自王府那规模庞大,收集博杂地藏书楼,有关山上修士的记录,并不如世俗百姓那般,全凭空想象,用世俗的观念去猜测填充事实,最终山上神仙地故事版本,光怪陆离,杀伐果断,无甚人情冷暖。山上诸多修士,归根结底,最开始,也是肉体凡胎,以凡人的身份、心性,等某一天侥幸踏上修行路,勤勉修行,澄澈心境,神识清明,一步步登高而行而已。 有所求,有所不求,才不至于自断长生路。 穷修武,富练气。 一句山上修士之间,流传甚广,几乎无人反驳的一句话。 山上练气士修行一途上最烧神仙钱,修士境界低微,为了打好修行基础,淬炼体魄经脉见效最快的丹药浴方,需求甚大,在入门固元境,为搭建气府做准备,一些山上宗门,作为宗门延续地年轻弟子们,让那些德高望重地师父长辈们几乎又一次沦为凡夫俗子,满腹心思地四处寻求天材地宝,制作药浴。底蕴深厚一些的仙家门派还好一些,经得起晚辈们稳固境界地灵气消耗,而一些小山头,培养一两位修行资质绝佳的弟子,顶天儿了。如若遇到弟子修心不够,太过嚣张跋扈,下山游历,仗着山上人身份,经常与人结仇为敌,半路夭折,一旦:门派心血付之东流,就成了不死不休,难以善了的江湖事。 而武夫淬体,就相对省钱了。武夫熬过了铜皮塑筋这个武道门槛关键所在,之后勤勉练拳不停,踏实走桩不止,配上几十场江湖远游,山下历练,拳法切磋,江湖厮杀,心性只要足够纯粹,不曾半路夭折,进境就算不得缓慢了,就是修行路上,苦一点,再苦一点而已。 而武夫练拳到了山巅境,体魄已是武道巅峰,再想更进一步,步入武道止境,天堑在于心境瓶颈,更在拳意神道,那些曾站在武道尽头地前辈们心得经验,就难能可贵了,而大湯王府之中,这些山上修士破镜心得心法,手札原稿篆本书籍,比比皆是,在那戒备森严,规模庞大的书楼之中,明珠蒙尘。 李墨尘收回思绪,连声道:“墨尘在此先行谢过姐姐了。” 年轻世子话音刚落,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眉眼酷似女子的年轻俊俏哥哎呦一声,喊了声疼哎,然后伸手捂住脑袋,低下头时,却是笑脸灿烂。 李希澜忍俊不禁笑骂道:“臭小子,跟我还客气个啥!” 对嘛,这才是他初见这位姐姐时,那种相处之间,令人舒心地爽朗性格嘛。 李墨尘装作无辜模样,委屈的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风尘仆仆赴约而发鬓稍乱,却不掩书卷气江湖气齐聚一身,英姿飒爽并存,又不显突兀的年轻女子,“实在是姐姐刚才的样子好吓人,我怕礼数不够,姐姐你伤心,觉得我不懂事,这五年远游,没有一点成长,还是个孩子。” 女子白了年轻世子一眼,肩膀抖动,“你本来就还是个孩子。” 然后女子踮起脚跟,伸手比了一下两人身高,语气伤感,叹息道:“倒是个子窜高了不少,都比姐姐高了呢,可是这几年姐姐不在小九儿身边,不曾亲眼看到。” 李墨尘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姐姐这几年出门在外,一定见识了很多风景?” 李希澜伤感的神色一扫而空,神采奕奕地点了点头,说道:“江湖游历,本身就是一种大快人心的事情,一路所见,有江湖侠客,仗剑天涯,大碗吃酒,大骂贪官为富不仁。还有那读书人,负笈远游,手持行山杖,夜晚翻山越岭,大声背书。更有老僧在山道上,路过山腰破旧寺庙,盘膝而坐,诵读经书梵文,超度藏身其中的孤魂野鬼。有那痴情狐媚,以女子娇柔面容,手持玉扇,单手撑颚,依栏而望,等候那进京赶考穷酸书生,凭填愁绪,令人心疼。” 说到这里,女子神色愤愤,语速飞快,“我曾亲眼见到一位香消玉损在过路黄袍道人手里的狐媚,那个道行堪堪够化为人形,魂飞魄散之前,仍旧保持容颜不改,具有善根的年轻狐族妖类,本来大道可期,只因喜欢上了一个性情凉薄多变的读书人,被夺走了一部分福缘命数,就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李墨尘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那,当时姐姐为何不仗义出手相救,救下那位痴心姑娘,拦下那个道人?” 李希澜使劲儿拍了拍额头,摇头懊恼道:“命数,都是命数!” 然后女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在身后凭空出现的一对座椅上重重坐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年轻世子坐下说话,李墨尘瞥了一眼女子腰间悬挂的玉佩,老老实实侧身坐下。 是一件不显山水的珍贵咫尺物,和他所拥有的那枚玉佩,同属一位练器师之手。当年第一次‘看’到玉佩的内里乾坤空间,可着实把还是少年的李墨尘惊讶的不行。 李希澜瞥了一眼乖巧模样的弟弟,劝诫道:“小九儿啊,以后你读了书,可莫学那些个读书读到狗身上去了的读书人,歪理不断。世间女子的真情最是辜负不得,莫叫姐姐为弟弟伤心。” 女子还有一句后话没说出口,世间女子深情最情深。而最会骗人的,仍旧是那漂亮女子。 她还曾亲眼见过,那痴情男子为了女子,断了肝肠,魂魄如同山涧野鬼,四处漏风,飘荡不休,宛若死去多年,凄凄惨惨。 年轻世子双手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脸颊恰到好处的红了一红,然后使劲儿摇晃着脑袋,说不会不会,书读的多了,才知道伤人言语最伤人。 一眼看穿年轻世子伪装的女子,收回视线,心底叹了一口气。 弟弟还是长大了,加上令世间许多女子羡妒的容貌,再不是以前那个痴痴傻傻,满脸泥垢,眼神游离不定让躲在暗中的她心疼不已的深巷傻子李九了。 这对如今地大湯是好事,可对少年来说,却又未必。 不过,一切都还来的及,大湯王朝屹立不倒的根本所在,本身就不该以一人肩抗之,从她所知道大势来看,幽幽洲山上修士与山下王朝的内乱来临,至少还有百年时间,这处以一洲之地作为那些僵而不死的远古神灵卷土重来的古代遗址,仍旧处在儒家文庙封印之中,坐镇圣人的努力,母亲的努力,肉眼看得见。 山上修士,越登高望顶,越能感受到天地之间地细微变化,而如今地山河气运流转,仍旧适合凡夫俗子生存,山上修士练气破镜。 博览群书,四处游历人间的读书人李希澜想到此处,晃了晃有些昏沉地脑袋,暗道该死该死,本来是与弟弟重逢团聚的日子,想这些做什么,然后女子从咫尺物中掏出两坛来自市井的梅花酿,递给弟弟一坛,打开泥封,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第十三章归家即远游 徐长渹赶到李府书楼之时,姐弟二人似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年轻世子靠着椅被,脑袋后仰,脸色潮红,双臂紧紧抱着已经空了的酒坛,鼾声如雷。道人视线偏转,那位他敬重其母学问的年轻女夫子,单手撑着下巴,双目紧闭,嘴角犹带笑意。 道人沉默良久,轻轻挥舞衣袖,拂散书楼之中浓郁酒气,以及那股古怪至极,似乎天生蕴含天地五行之属的灵药味道,轻声道:“李姑娘。” 女子紧闭的双眸,缓慢睁开,瞥了一眼身前的年轻道人,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 “徐道长。” 李希澜随手施了一道隔绝天地的术法,直接令两人置身于一座无法之地,不至于她两人谈话,打搅到弟弟睡觉,女子这才继续开口道:“有劳徐道长为小九儿护道一程,希澜感激不尽。” 徐长渹做了个道家稽首,温和笑道:“李姑娘言重了,贫道份内之事而已,倒是李姑娘你,周途劳顿,需要好生调养一番。” 李希澜摇了摇头,似乎又觉得不妥,然后又摆了摆手,爽朗笑道:“我还好,这些年行走江湖习惯了的,小伤小伤。” 女子嗓音清脆,语气却有不输江湖人的豪气。 年轻道人心底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一个女中豪杰。 他分明清晰地感受到了女子魂魄归窍后,其周身小天地的气息动荡,如同那山火摇曳于山涧,魂魄与体魄皆置身那油锅滚烫之中,这般处境,于山上修士而言,绝不好受。可在女子这边,她却面色不改,谈笑自若,仿若不觉,不似作伪,设身处地,如若是他,类似阴神远游回归途中不但遭受所在天地大道压胜,还要加上被山巅修士以‘搬山’手段,无形中阻碍女子阳神融合,可不就单单是折损些许道行这么简单了。 女子先前应当是不为人知的君子修为,玉璞境,由于是读书人的缘故,身具儒家书生浩然正气,有那文运作遮掩,又有圣人徐氏高山在前,一般山上修士难以看透其真实境界,行走江湖,素以读书人自居,故而跟脚毫无遗漏。如若不是女夫子匆忙赶路,着急赴约,遭人暗算,李希澜此次的跌境元婴,他照样清风拂面,迷雾遮眼,看之不透。 徐长渹顿了顿,还是道了一句,李姑娘还是小心些好,如今大湯正是多事之秋,有些岁数不小的山巅修士,舍弃掉身份地位,仗着一身修为,于暗中作梗,还是有些麻烦的。 李希澜坐正身子,郑重点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那些千年老王八蛋还是比较棘手的,让她此次比较狼狈,在弟弟面前丢了脸,迟早是要找回场子的,以后不顺藤摸瓜,掀了他们的王八窝,清蒸红烧下酒,她就不姓李,改姓弟弟的姓氏。 徐长渹哑然失笑,心道你姐弟二人,难不成还有别的姓氏不成?虽然是毫不在意地玩笑语气,不过道人还是看到了女子玩笑话后的那份决心。 这次,最是能容人地女夫子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徐长渹心知肚明,这位女夫子,多半不是为她自个受伤跌境而生气,而是经历地这次归途周折,差点耽搁了她和弟弟李墨尘见面,让她险些失信于人。 大湯王朝公主殿下的郑重承诺,一般不轻易许人,而一旦许下,必然守诺。 就像曾经他奉师父之命,暂时结束在道门的清心寡欲修道下山步入人间,成为大湯王府的不记名供奉,暗中为年轻世子护道一程,私下所提出的那个无理要求,要求大湯王朝李氏,以一盏佛门遗落人间的重器‘擎宇长生灯’作为交换,换取早已不闻山下事地无名道观,一名嫡传弟子下山,投效大湯王朝。 这位当时未曾远游的年轻女夫子,在见到他,一番言语和洵又含蓄地交谈试探之后,满口答应年轻道人所提的要求,第二日便立刻移交手中参与地王府事宜,启程远游。启程之前,女子满脸歉意的找到年轻道人,说此事比较棘手,要道人等她三…最多五年,她一定将那盏她也早就想见见的佛门重器双手奉上。 最终,女子耗费三年半心力物力,找到了那盏当时被海上一座妖族门派占为己有的长生灯。 期间在王府之中辟谷修行的徐长渹,收到消息后,一番权衡利弊,打算传信师父,就要放弃那个要求,因为那座妖族门派修士是出了名的不讲理,宗主更是一位蛟龙之属地玉璞境巅峰,只差半步就跻身仙人境的山巅修士,仗着与一座兵家祖庭有些关系,行事肆无忌惮,折损在其手中地位尊崇,又天赋出众的年轻人,不止两掌之数,可如今百年过去,那个异类的妖族宗门占据所在岛屿,依然屹立不倒,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谁曾想,拜托王府谍子飞剑传讯,还未曾寄出,那位女夫子便拖着摇摇欲坠,满身血污的身躯,敲响了他所在的修道之地的木门,女子当时脸色煞白,一双眼眸却明亮至极,笑望着年轻道人,说还好还好,当真差一点就失信于人了,那头老泥鳅贼小气,明摆着大把神仙钱不要,非要打架,这下好了,视为宗门重宝的压箱底宝贝没了不说,一座上古遗留下来的护山大阵还破碎了大半,当真是敬酒不吃专挑拳头啃,么得脑子。 当年轻道人,郑重从女子手中接过那盏被术法重重封印,又用一件法袍层层包裹的长生灯后,面上还有些幸灾乐祸表情的年轻女子,神情一松,说我先睡一会儿啊,然后就咣当一声,直挺挺倒地,彻底昏死过去。 当时已经许久不曾与山下人,特别是山下女子接触的徐长渹,望着重伤倒地昏死过去的年轻女子,目瞪口呆。 年轻道人望着蜂拥而入的王府修行中人,当时心情起伏颇大,好在山上修行已多年,曾经还是个读书人,才不至于道心失守,不过那时的道人还是手捧那盏来之不易的长生灯,怔怔出神了许久。 李希澜望着有些失神的年轻道人,笑问道 :“徐道长,这几年相处下来,道长可曾看透我家墨尘?” 徐长渹沉吟了片刻,望着眼前女子,认真道:“刚搬来这清溪镇之初,世子殿下神魄动荡明显,在此地落户住下之后,李公子喜好徒步闲逛这座古怪地小镇,得以地利。这座小镇,历史悠远,民风淳朴,虽有那外乡人慕名而来,也只是给这小镇凭填人气儿而已,仍旧算得上人和。在贫道看来,唯独欠缺的,是那天时。不过,不满李姑娘,地利人和足够了,一直庇护在王府蒙荫下地世子殿下,仍旧能以此利于神魄修补稳固,不至于山水颠倒,伤及那幅事关重大地体魄根本。” 年轻道人顿了顿,“还有一种很大原因。那位于修道之人而言能,能够极大裨益修行地绿荷姑娘,对世子殿下地寸步不离,相伴于世子身侧,似乎也功不可没。” 李希澜点了点头,长舒一口气,笑道:“如此一来,我倒是放一大半心了。” 对于一位上六境地修道之人而言,一位刚刚踏上修行路的练气士,观之就如同那渐隐渐退地朦胧山雾,雾起雾落,一眼望去,被天地灵气温阳地骨骼筋肉,似那山峦重叠,脉络清晰可见。 两人关于世子殿下的话题,就此打住。原本道人徐长渹还有一个疑问,可是看着女子虚弱的模样,很会做人地年轻道人,还是暂且将那个涉及王府秘闻,搁置心中不去问,转去汇报职责所在了。 一份五年以来,暗中环绕在世子殿下周围,隐姓埋名身份各异的王府谍子,搜集整理而来所遭遇的刺杀情报。 情报分为两种,中年书生刘景熙掌管山下世俗王朝安插的凡夫俗子操纵人心之类地一部分情报,需每隔半年直接飞剑传讯王府归档筛选,将其最主要地根源危机,扼杀在萌芽之中。道人徐长渹护道之余,还有另一个身份头衔,掌管一部分秘密保护世子殿下安全地随军修士,这些人,所收集到山上修行人相关的信息,纸质存档归纳于清溪镇李府书楼,剩下的不益留存笔尖纸墨上地山上内幕,年轻道人需要做到心中有数,等到女夫子李希澜赶赴五年之约时,设下道门秘术,才能娓娓道来,因为有那上六境老神仙,仙人飞升境的山巅修士,合道天地,同样具备气运在身之人,提之名讳,会有那玄之又玄的天人感应,有那一眼万年,跨洲甚至横跨一座天下,追溯光阴长河而来,在一切未曾准备好的前提下,王府这边儿,能少些麻烦,就少些。 言而总之,围绕在身份尊贵特殊地世子殿下周围的诸多山上山下事,有心算有心,井然有序,一一拆分,山下谋划,来自‘普通’地山上修士武力威胁,各有对策。 两人心声交谈,一问一答,半柱香之后,李希澜随手撤去隔绝外物的术法小天地,扭头看了一眼睡姿不雅,睡相却好看极了的年轻世子,眼神温柔。 至少,弟弟他如今还年少,正少年。俗世中地少年人,该有地草长莺飞,肩挑春风,阳光和洵,更是一样不能少。 然后女子念分两支,笑着同年轻道人打个手势,示意两人出去说,另一半心念沉于心间,着手复盘。 那座规矩森严的大湯陪都王府,掌管一座王朝大事小事,事无巨细,相当于大湯王朝的半个朝堂,除此以外,那位父亲,还手握大湯全部地铁骑兵权虎符,皇宫那位气象古怪的皇帝陛下,几乎被父亲架空为傀儡,朝堂奏折,批阅打勾,皆需要经过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最后拿捏主意,李希澜在不具备君子气象之前,偷偷溜入皇宫,偷听朝会,还有些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甚至还曾替那位皇帝伯伯感到憋屈,只觉得满朝文武,阿谀奉承,道貌盎然,只看站在金銮殿最前方地父王眼色行事,很是恶心。 如今,在文庙那边儿走了一趟光阴长河地李希澜,自然明白其中缘由,看过真相之后,心悸之余,对那几位资历渊源有自地老官员,敬重痛恨皆有之。 一座王朝的庙堂之上,能够在此事上齐心至此,百姓幸事,不至于山河动荡,民心涣散不安,由上而下,牵一而动全身,动摇王朝根基。国君,民之父,君臣,君主,臣下。 两人出了书楼,并肩走在李府花团锦绣地院邸小道上,李希澜沉默许久,问道:“徐道长卸下王府记名供奉,无事一身轻之后,接下来可曾准备云游四方?” 徐长渹摇了摇头,笑道:“贫道接下来要先去一趟百钰洲,替师父他老人家见一个人,传一句话,然后再回道观修行去。” 李希澜心神微动,“见一个人?” 年轻道人笑着点头,道破天机:“墨家巨子,沈万。” 李希澜歉意道:“徐道长别怪我事无巨细,探人隐私,实在是如今乃多事之秋,不得不沦为惊弓之鸟。” 徐长渹面露无奈之色,苦笑道:“李姑娘这么说话,就有些伤感情了啊。” 这位原本就不擅长小女子做派的女夫子,看向及冠面容,实则已有半百之龄地‘年轻道人’,爽朗大笑,连忙道歉,笑道以后不会了,不过能让前辈这么无奈,希澜还是很厉害的嘛。 徐长渹只好再次失笑的摇了摇头,说前辈称不上,上山修行后,岁月变迁不觉尔,很少又机会下山理会俗世,此次下山,无奈之举,师命难违。在李姑娘这边儿,论人心、讲道理,以及为人处事之道,李姑娘才是前辈。 处世之道,李希澜自打着手王府幕僚事宜之后,确实做的令人无话可说,处事手段高明,雷厉风行,安抚人刚柔并济,极有分寸,颇具大家风范,如若不是因为女子身份,单论才情,大湯王朝独一份。 两人又闲聊一阵,并肩而行,步履缓慢至这座建造日期颇短,却规格不小地府邸后花园,跨过月牙拱门之后,入眼皆是高价从别的地方移植而来,五彩翠绿的珍稀花草,各自争相斗艳,浓郁地天地灵气充斥其中,隐约间,已有草木精魄显象得雏形。 女子跨过拱门以后驻足而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手臂平伸,手掌向上,彻底放开神识,感知阵法枢纽所在,良久之后,双眸紧闭的女子,睁开眼眸,满意的点头道:“可。” 与女子并肩而立的年轻道人轻声道:“五年以来,得益于世子那幅体魄影响,按照李姑娘那幅巡山图建造的护山阵法,得以查缺补漏,如今在贫道看来,已趋于圆满之势。” 李希澜睁开双眸,眸中金光浮现,一双白皙手指,快速掐诀,指尖勾动整座府邸内每个角落地天地灵气,一种类似书写符箓,拘押天地灵气地术法神通,自女子指尖书写的复杂梵文,层层叠叠,肉眼可见,萦氲光辉将女子身形整个笼罩其中,光晕外围,涟漪阵阵。 书楼二楼之中,心神难得放松,依旧沉睡的年轻世子,从木椅上滑下来,翻身躺在地上,鼾声如旧。 一楼之内,中年书生刘景熙推开窗,感受着猝然聚集成漩,在一道特殊气机牵引下,涌向二楼动荡的纯粹灵气,双手负在身后,举目望向窗外院墙内,一株两人高,叶如蒲扇,无风自动地芭蕉树,面带肃容。 天谋人算,堃自当仡。 成与不成,就看李姑娘的了。 —— 清溪镇昨日发生了一件怪事,五年前落户镇上的那个李府,不知怎的,一夜之间,人去屋空,规模挺大的一座奢豪府邸,竟然就这么没落了。 摘章(夏箐篇四) 脸色苍白的年轻道士站在女子身侧,双手背后,举目眺望远方,轻咳两声,笑道:“白云观观白云,彩云城採花娘。姑娘,下山历练,对于某些善举善心,还是应该心存侥幸的。” 被一语道破身份的年轻女子夏箐神色复杂,无语凝噎,轻轻擦拭眼角之余,偷偷暼向身侧这位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年轻道士。 青衣道冠,脸庞俊朗,两道长眉菱角如刀削,挨了祖师寄存在印章之中的一记飞剑,脸色微白,却掩不住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 这古怪道士,如果正经起来,也还挺好看的! 写作随笔(七月八日) 江南大雾。 明日可盼,小富即安。 摘章(痴书人——白夜) 逐鹿天下与东海接壤处一处海岛上,孤零零建了一座二层小楼,里面住着一位喜欢读书,更喜好枕书入眠的读书人。 读书人长年一身素净长衫,模样普通又不普通,眉眼如山横岭,鼻翼高跷,却长着一副与眉眼不符地圆脸。 满头白发,肌肤却如同少女,毫无瑕疵。 让人看之不透年龄。 读书人身旁,还有一个哑巴少年,长年青衫,不见长大。 摘章(痴书人——白夜二) 书童模样的哑巴少年,在长衫男子身侧,消瘦的肩膀笔挺,束手而立,安安静静。 男子单手握着书籍,读书读到兴处,会轻轻拍打膝盖,念出声,哑巴少年眼神便明亮一分,张开嘴含糊不清地咿呀几句,然后似乎又有些羞涩,只得使劲儿高高扬起脑袋,视线看向别处。 别处,是一片深蓝大海。 仿佛与世隔绝的岛屿之上,这对读书人和书童,每日里,除了偶尔一起下海捕鱼外,几十年如一日,循环往复。 这一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有一位赤脚老僧,身披金光,御风而来,落在岛屿之上。 模样和蔼地老僧,落地之后,收敛一身金刚气象,双手合十,轻声喧了一声佛号,面带笑意,望向那出建在山顶上的小楼。 摘章(痴书人——白夜三) 书楼之中,于窗前盘膝而坐,读书正读到恰好酣畅淋漓的读书人,眉头微微一皱,依依不舍地合上手中书籍,站起身来,走出仿若画地为牢一般地小天地,伸了个懒腰,随手拨开笼罩在木楼外侧,不受外来物打扰的天地禁止,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快步走出木楼,在门口止步。 哑巴少年紧随其后,快步走出木楼,站在读书人身侧,对那位老僧怒目而视。 望着那位不速之客,圆脸读书人伸手抹了把脸,无奈道:“何必呢?何苦呢?” 老僧低下头去,默念了一句什么,然后抬起头来,嗓音沙哑道:“百年之约已到,贫僧前来请教先生。” 摘章(痴书人——白夜四) 名为白夜的圆脸读书人,叹了一口气。 逐鹿天下,泱泱众生,寻寻觅觅,虚岚登顶,何为佛陀?何为禅教?佛祖何在?为何如去如来? 有此问者,只管跨洲远游觅岚。 在那一洲之地,佛陀之国,香火昌盛,以至于人人信佛,遍地佛门信徒,佛门种子。 而觅岚洲,又有那南北两禅教,各自佛家子弟,相互看不顺眼,一个个大大小小,同属佛门,声名远播的光头和尚们,五年,十年,有一场辩佛经论佛法,虽说在山上修行人看来,这群掌管洲山河气运的佛家子弟,一大部分是为了吸引远游而来地外乡游客,山下俗子目光,有以此增添信徒,赚取香火钱的嫌疑,可繁复地辩论禅机内容,还是能教读书人深思的。 白夜在许多年前,曾经远游至觅岚洲,在一处佛国之中,刚好遇到一场盛大的佛门“盛宴”,完全不亚于一座仙家宗门开宗立派之初,各方势力齐齐恭贺地喜庆盛况。 更因为那次无书可读,无聊之余地心痒难奈,与一位佛门高僧辩论了一场“仙人可学不可学”,侥幸胜之,使得那位原本有望跻身佛门圣人,天赋异禀地高僧干脆利落脱下袈裟,决然入世,成了那入世佛。 然后仿佛招惹了马蜂窝,那些自称不问世故,却一个个处事老道地光头和尚们,碍于脸面,便将目光盯上了他这个只算半个读书人的可怜之人。 找上门来地一场场佛学辩论,以白夜的三寸之舌,虽说无一败绩,却也让他不胜其烦,在与一位刚刚跻身佛家圣人之列的老和尚侥之又幸辩赢了,这才空了闲,偷偷的找了一座‘荒岛’,用无聊学来的术法神通,使得一座天地灵气浓郁地修道绝佳之地,彻底消失在海面之上,成为囊中之物,避免那些闲着没事,四处寻找机缘地修道之人,误入岛上,打搅他读书。 在那之后,这位随随便便读书读了个飞升境地圆脸读书人,这才又随手设下一道光阴流逝缓慢便于读书,又能遮掩耳目地天地禁制,用来稍稍隔绝山巅修士目光。 白夜这里的“山巅”,自然是指那些仙人之上,还必须是那种精通符箓阵法一道的上六境巅峰老神仙。 圆脸读书人白夜望着那位老僧,突然使劲儿一拍脑门儿,肠子都悔青了。 如今想想,当初没事找事儿招惹那些秃驴做什么?是书中的颜如玉姑娘不够娥娜多姿,还是看太多遍,早已厌烦了啊?嘛呢?! 写作随笔(七月十三日) 江南,大雾后有大雨。 雨水象征意义有很多,多有丰收的意义,可是在江南这边,天降甘露过甚,便成了灾害。 教人心情郁结。 摘章(遐迩著闻——薛谢) 悠悠洲东端。 山高且雄奇,水长且湍急,日出霞落,气候事宜。 与大湯王朝接壤,同属大湯番属国地遐迩国,坐落于此,国柞数百年,民风性情彪悍,特产各类珍惜药草,不羡对山上修行之人,民间男女老少,倒是个个江湖气十足。 写作随笔(七月十五) 江南烟雨,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笼罩在天幕上空,就是不愿就此离去,恼人至极。 写作随笔(七月十六阴) 这个世界上,理解与不被理解,所被对待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极端,两种感受。 遇到有些事,哪怕身边之人,稍稍顾及一点你的感受,心情就会截然不同,倾心付出与被付出,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面子这种东西,一旦丢下,就彻底捡不起来了,当你偶尔很在意,别人会嗤笑,满脸鄙视且生气地大声质问你,说你矫情,之前怎么不要。可是,面子不是自己挣来的吗?何时需要人施舍了? 我被套上了一套枷锁,爱与不爱的疑问的枷锁,愚蠢与矫情的枷锁,神经兮兮与精神兮兮的枷锁。 写作随笔(七月十七)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产生了思想,想法,自然而然就会有各种烦恼。 各种琐事欲望占据的东西集结到一块儿,意识层次一时间消化不了,变为心结,成为魔障,就极难祛除。 当你一不留神,这些东西就会偷偷出来作祟,让你乱了心智,情绪不受控制的癫狂、低落,有厌世的倾向。 心魔滋生如何将其打杀?很难,而且似乎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彻底将它真正打杀。 唯有静心,保持饥饿,让理智占据思维的上风,才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写作随笔(七月十八) 江湖侠客,有拔刀相助,把酒言欢,舞刀弄枪。宗门林立。 山上修行之人,有飞剑千里之外取人头颅,术法神通搬山倒海,降妖除魔慑鬼喝神,符箓方术改变天时气节,蛟龙之属行云布雨,山水神祠隐蔽禁忌。 写作随笔(七月十九) 江南水乡,迎来难得的晴天。 心情阴转晴,开始捉笔。 写作随笔(七月二十) 深夜忽闻雨打檐,才知又是烟云天。 江南复又叒来烟雨。 摘章(严持松篇) 李墨尘看着眼前掌观山河中这一幕,想起那句不知从哪儿听来一句话,‘读最薄的书,吃最贵的菜,骂最坏的人,打最野的狗,戳最大的马蜂窝’,此时用来,似乎最应景。 名为严持松的年轻人,这幅与其他纨绔子弟俨然不同的做派,很符合他的口味,因此,也就不计较这个家伙到处拉着世子狗腿子的大旗,四处撒泼打滚,乌烟瘴气了。 写作随笔(七月二十二) 七月二十二,大暑。 蝉歌嘹亮,已至浓夏。 摘章(严持松篇二) 眼看那家伙又在搞怪,随手拿起身边极有眼力价儿的狗腿子递上来的行山杖,朝着一件半真半假的青山白玉笔砚,就是一阵敲打,那上了岁数的年迈掌柜,弓腰驼背,瞧着这一幕敢怒不敢言,欲哭无泪。 年轻人打杂完收工,正了正衣冠,扬了扬脑袋,随后有仆从从怀里摸出一大把银票,丢在柜台上,一行人不发一言,扬长而去。 掌柜的捧着一把银票,眉开眼笑,朝着离开的年轻贵公子,竖起大拇指,念叨着值了值了,大气真大气。 脸色转换,行云流水,教人挑不出毛病。 长见识了的世子殿下,让人收齐神通,笑骂一句,有意思 写作随笔(七月二十四) 山水虽迢迢,可总有人会不惜一切,跋山涉水来见你。 风尘仆仆,拥你入怀,眼神温柔。 于是,这世间便有了一个又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让人一旦念起,就深夜难眠,心间甜丝丝。 写作随笔(七月二十五) 江南胜地,山清水秀,高峰穆棱。 摘章(天下蜀州一) 逐鹿天下民间有老祖宗传下来地谚语,专掌一州之地降水多寡地司雨之神,隶属于天下水运源头,四位至高神灵之一的水神节制。 以至于蒹葭洲,北蜀州那些天生近水,拥有行云布雨天赋神通的蛟龙之属,在修行路上,为获得水运,打破脑袋,用尽浑身解数,竖立祠庙,向那位早已不曾降神通法旨于世间的水神,供奉香火,以求有朝一日,得到那位正神青睐,瓜分一部分水运,得道成仙。 逐鹿天下,各洲之间,类似蛟龙之属的走江化龙,多半坎坷艰难。 天道赠予这些身体强横的妖族,破镜势破如竹。 写作随笔(七月二十七) 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按部就班地‘上班’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它意味着,你必须忍受平常难以忍受的规矩,按照上级老板交代的任务,去完成它,然后拿到薪水。 重复着做一件事,本来就是很枯燥的事,它会禁锢发散地思维,让你难有空闲时间,想一些别的事情。 比如梦想,比如理想。 摘章(李渊篇) “即使爬山爬到最高处,一次也只能脚踏实地迈出一步。”老修士双手负后,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那个一袭白袍,大袖飘摇的家伙,双脚并拢,向前蹦跳一步,扭头咧嘴而笑。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老修士一时间有些无言。 摘章(李渊篇二) 打又打不过,骂又不敢骂,至于仗着岁数,讲道理,得,此人腹中的歪理邪说,听都没听说过,他根本接不上话,自称是读书人,可是世间哪儿有这般不讲道理的读书人啊?! 面容愁苦地老修士蹲下身来,使劲儿拍着膝盖,抬头无奈道:“道友到底怎么才肯放过老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头顶一束不伦不类高冠的年轻人,跺脚道:“老神仙也忒不讲道理了,明明是老神仙有错在先。” 写作随笔(七月三十) 突然很喜欢一句话:“我在人间凑数,在尘世漫步。不用你喜欢,也不用你讨厌,因为喜欢或者讨厌,我都会走过。” 世界上本来就是这样子,喜欢或者讨厌,其实很简单。 写作随笔(七月三十一) 江南形胜之地,大雾。 写作随笔(八月一) 热血犹温,浩气长存。 燥暑难耐,公司难以下咽的饭食,令人难忘。 晚上有一章正文更新。 摘章(天下蜀州二) 大道昭显,一切皆有迹可循。 上天在给予这些存于世间之上的妖族,强横体质,自然收取一部分气运。 越是体魄强横,天赋异禀的妖族,孕育子嗣,就格外艰难。 以至于这些本应更加适合在这片天地生存的强横存在,在人族崛起之后地数万年来,数场争夺人间气运地大战下来,几场不敌人间最早几位圣人联袂打压,败下阵来的妖族,便只能偏居一偶,被体魄相对羸弱,王朝林立的人族,赶到天下各处灵气稀薄的荒芜之地,处境纳履踵决。 摘章(金鸾宗篇) 幽幽洲玉衡山上,有一座与老鸦渡渊源颇深地仙家门派,金鸾宗。 金鸾宗开山老祖曾经是一位云游四方地山泽野修,福运深厚,擅长捡漏,数百年前,用了半旬光景,愣是被他给鸠占鹊巢,取而代之了原本玉衡山上的一座入不敷出的三流门派,之后的收取弟子,开枝散叶,毫无征兆,硬生生将一座不起眼的金鸾宗给提升至宗字头仙家门派。 金鸾宗修士下山游历,继承了那位开山老祖的看家本领,眼光贼好,流落世间的珍贵之物,只要给其撞见,绝无遗漏的可能。 以至于在幽幽洲的山上修士下山历练,除了少部分只是单纯历练的年轻修士,一些抱着发一笔小财的修士,遇到这些玉衡山修士,皆会主动与其交好,然后缠着这些战力并不出众的玉衡山修士,一块儿逛荡各个山家渡口的铺子。 写作随笔(八月四) 说起来,十年以来,苏杭每年的夏季,雨水有多有少,可全然不像今年这样,雨季如此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没个月的晴天,平均下来,一个周都没有的。 潮湿是苏杭雨季的标配,于是就多了许多令人切齿的衣晒不能干、路近却难行的事儿发生了。 摘章(画中人物群像) 有天生女子杏眼峨眉,喜好身穿一袭大红袍,踮着脚尖走路之间,顾盼妩媚。 有稚童头顶朝天辫,粉雕玉琢,手持一把金色铜环,肩绕长天绫,盯着老道人,直撇嘴。 有身体修长地男子,面容俊朗,身着一袭崭新长衫,目不转睛,盯着手中碎成两半的一对玉镯,触物思人。 有老僧双手合十,嘴里却低声念叨着去他娘的大道可期,贫僧不稀罕。 有金甲神人,身高丈余,有着一双赤瞳,大若铜铃,一手持金色矩尺,右手竖拳叠放于胸前,在规矩之内,向前跨出一大步。 那位相貌平平的老道人,盯着眼前象征着一座福地气象显化的五位神人,呵呵一笑,“有趣有趣,厉害的厉害的。” 写作随笔(八月六) 大伏天即将过去,要立秋了。 正文内容更新目前依旧只能蜗牛爬坡,山顶高高在上,一眼望不到头。 同生活相比,只得慢慢来,毕竟温饱是当务之急。 不过,从未懈怠就是了,保存初始本心,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感谢! 写作随笔(八月七) 云天揽夏色,木叶乱秋声。 天虽还炎热难耐,可就节气上来说,已经算是入秋了。 入秋了,一个季节轮转流过,有些东西却依旧纹丝不动,原地踏步不挪窝。 例如心情,例如兜里钱包,依旧波澜不惊、依然干瘪瘪。 写作随笔(八月八) 八月八,江南临海这边,猝然遭逢立秋后的第一场暴雨。 天空之上,乌云密布,风大无声,随后,暴雨倾盆而下。 站在屋檐下,看着不曾准备雨伞的人们,被猝不及防的雨水拍打的四处逃窜,心底有些无言。 世事难料,风云变幻,从来这样,不给人丝毫准备的机会。 所以,才有了,未卜先知的牛掰。 摘章(余满白篇) 早就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小姑娘,却并有如何动作,因为她未曾感受到一丝恶念。 只是,由原本斜挎包裹,与年轻世子并肩而行变为稍稍落后世子半步。 年轻道人在分道扬镳之前,以道家术法,解开了王府修士早年施加在小姑娘身上,那道遮掩气象的三山符箓,使得小姑娘能够重新勘破人心隔肚皮,只要小姑娘愿意,方圆数里之内,小姑娘能‘看’到之人,性情大致如何,在她眼中,会有一番类似云雾散去,朝阳沉浮的玄妙景象呈现。 在绿荷武夫神识之中,一直跟在两人身后鬼鬼祟祟的,大约是一个个子矮矮小小,呼吸悠长的古怪女童,跟脚出身,大致是少爷经常念叨的山泽精怪显化,心湖呈现一片洁月初升的清澈暇白景象。 而年轻世子步履悠闲,嘴里叼着一根路边随手拔来地鲜嫩稻草,摔动两只臂膀,哼着一曲童谣旋律,仿若浑然不觉。 写作随笔(八月十) 立秋之后,更加炎热了。 汗水不绝,四肢无力,头昏脑胀。 写作随笔(八月十一) 近几日头脑一片空白,正文细纲走向正式步入瓶颈,推进艰难。 每日里的正文摘抄,内容空泛,这里就先说些写作心得。 摘章(紫梦真人——姜梦桐篇) 老道人姓姜名梦桐,道号,紫梦真人,出身紧邻仙人桥的鉴言巷,也是常年在仙人桥上摆摊算命,谋几两碎银讨生活的半个江湖骗子。 和大多数行走江湖相面算命、堪舆阴阳风水的江湖神棍骗子一样,紫梦真人不仅精通相面算命,还会帮人堪舆风水,甚至在某些时刻,也能拉下老脸,学那乡下神婆和神棍那般胡诌请神上身。 老道人还会几手书符念咒起坛作法的看家本领,治一些民间所谓撞客、鬼上身之类的虚病外灾,手到擒来。 以至于虽说附近被这位老道人瞧一眼,都要感觉钱袋子里的不保的世俗百姓,却也并不如何讨厌这个还是有些本领的老人。 都是行走江湖,皆为了混一口饭吃,没谁刻意和谁过不去。 不过,要不是老道人看病的本事一流,不去做郎中可惜了的话,这些年免不了被那些让他算过命,某某年内必定大富大贵,到了某某年,仍旧穷的叮当响的年轻人失望后,暴跳如雷下的打个鼻青脸肿。 写作随笔(八月十三) 天地如蒸炉,炼煞万物。 说起来,炎炎夏日,用古老的谚语来说,正是阳气正盛之时,邪魅不见形。 写作随笔(八月十四)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句话的出处不太记得是从哪儿来的宽心说法,不过今天倒是做了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好事。 嗯,就先这样,容我自得一会儿。 写作随笔(八月十五) 今天周六,持续加班中,正文又是没有更新的一天…… 说起来加班,想来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人体会到那种外面三十四度,室内同样三四十度的工作环境了吧?在这种工作环境中工作,那酸爽…一般人体会不到! 一切只能暂且归结到当初读书不积极认真刻苦的原因上了。 凡事有因有果,年轻时不肯吃苦,年纪大了,自然一切都会还回来。 写作随笔(八月十六) 今天晴空万里,天挂巨轮普照。 据我推算,非常适宜玩水!哈哈…… 所以,昨晚下班之后,就早早买了两张这座城市里的‘水上乐园’入园票,一大早就满怀期待喜悦的心情,收拾着,准备着…… 晚上如果不晚的话,有一章久违了的正文更新,晚了的话就…… 写作随笔(八月十七) 昨天说到和女友一块儿游玩乐园。 大喜之后,今天就苦尝恶果了。 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细数中暑的后遗症,离不 开这八个字。万恶的酷暑! 当然,哪怕身体如何不适,今天还是拖着这具身躯,毅然决然来上班来了。 很想改变当前的状况,身兼一份不喜欢的职业,只能将喜欢的职业挤在一边,不去管,很是煎熬人… 写作随笔(八月十九) 在某音上看到这样一段话“平行的两只眼睛,却不平等看人;长在左右两只耳朵,却总听一面之词;只有一张嘴,却总能说出两面话。” 给人的感觉,是很简洁精辟的。 虽然是一个生产小视频的软件,可是里面却依然会涌出一部分很有意思的东西。 写作随笔(八月二十) 嗓子冒烟儿,身体极度缺水,是一种…很费水的一种体验。 不过,半碗冰镇凉白开下去,就很逍遥自在了。 写作随笔(八月二十一) 自由,一个富有生命力的词汇,一个象征着生命张力的词语,无论是想象力丰富、充满智慧的人类种族,还是那些有着这种向往自由天性的各类动物,皆是可可爱爱。 我向往自由无约束。 写作随笔(八月二十二) 又是周六,仿佛明天过完,就又是新的一周新的开始。 兜兜转转,时光无情,人做有情事,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生意义所在了吧。 写作随笔(八月二十三) “人生行到水穷处,恰是月到天心时。” 很喜欢这一句摘抄自一本书中的话,和“人生何处不相逢”、“江湖路远,山高水长”这些炙言人口的短句一般,都很侠气,都很风流,都是一种情怀自由。 摘章(玄鹤篇) 南署国只是大湯王朝的一个番属小国,地域之内,灵气匮乏,愿意在此地建立门派,结茅修行的山上修士,寥寥无几,满打满算,名动一国的山上宗门,一手之数。 在这其中,被南署国国君供为座上宾的,护国国师的一位山上谱牒仙师,是那有着一位金丹宝镜老祖坐镇其中的玄冥宗老祖首席大弟子玄鹤。 七夕快乐! 牛郎织女星,鹊桥仙相会,美好的故事所蕴含的美好的寓意,过多久都不会过时。 总之,七夕快乐,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摘章(玄鹤篇二) 玄冥宗那位开山祖师,曾经是一位山泽野修,野路子出身,不过此人却颇具商家头脑,年轻之时侥幸踏上修行路,自知修行天赋算不得出众,就一直勤勤恳恳捡破烂,常年遵循着其他修士寻找天材地宝的路迹,四处转悠,哪怕掘地三尺,也要“贼不走空”,可劲儿寻找他人瞧不上眼无用的遗传物件、年份不够的天材地宝,小心翼翼收入囊中,最后赔着笑脸,在开遍各家山头的仙家铺子,以物易物,重新兜售出去,以此“勤俭”的做派,愣生生给他攒出了一份山下人望尘莫及的大道前程。 这位在南署国极其有名气的金丹宝境老神仙,印证了那句“勤能补拙”谚语,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山泽野修,进身成为一国山水谱上的谱牒仙师,享尽尊崇。 摘章(玄鹤篇三) 如果追溯本源,玄冥宗那位名为于霁的开山鼻祖,算起来应当是龙虎山一脉的半个弟子。 因为在当时,有一位远游天下,奉道旨降妖除魔的龙虎山小天师,与一个作恶多端,为祸人间的妖族修士厮杀,除妖之后,也身受重创几尽昏迷,回归途中,恰逢半路上遇到这位当时还是固元境的于霁。 于霁虽然四处捡漏,身兼包袱斋,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倒是心肠不坏,遇到重伤气机紊乱的年轻道人,并没有杀人夺宝的心思,很是积极地出手救了那位瞧着便不凡的小天师。 事后,为了感恩,那位龙虎山出身,第一次下山历练的年轻小天师,离开之际,多看了一眼,然后,一眼便瞧出了这位境界低末的修士所处的尴尬境地,于是便破例传授了于霁一门道家上乘修行心法,并做了一番叮嘱之后,翩然离去。 写作随笔(八月二十八) 江南又逢烟雨时,晨雾朦朦胧胧,煞是浪漫,长袖古衣,青靴汉服,踏雨而行。 摘章(玄鹤篇四) 得此修行法门的野修于霁,长生术法证道一途,突飞猛进,从一个摸爬滚打破不开固元瓶颈的山泽野修,一举成为一个中六境的金丹宝镜老神仙。 之后的开宗立派,收取弟子,于霁做的滴水不漏,顺理成章,一举成为南署国数一数二的山上仙门。 山上练气士修行一途境界划分,来源于道家,乃山上修士公认。 下六境,有筑基、固元、镇魂、蚨峨、鹧鸪、开庐。 中六境,是结瓶,阴阳,龙门,赫神,金丹,元婴境。 玄鹤作为玄冥宗年轻一辈的翘楚,修行天赋自是不用多说,六岁被玄冥宗前辈下山游历发掘此子修行天赋罕见,后带上山,被玄冥老祖收为嫡传弟子,十几年倾囊相授,加上这位年轻修士,毅力坚韧,心性沉稳,刚刚及冠,便踏入了赫神境,又因行事颇具老祖风范,被门内弟子,尊称为‘小玄冥 ’。 写作随笔(八月三十) 今天周天,难得的休息时间,不过,陪对象逛街。 如果回来早了,晚上就会有一章正文更新。 写作随笔(八月三十一) 是这样的,昨天陪着对象逛街,然后买东西,一时间没有收住手,管住钱袋子,以至于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然后专门还回去送了一回行李,之后又接着逛,转转悠悠,十点钟了。 然后吃饭,然后回家,洗漱过后,凌晨一点…… 正文一章就是这么流产的…… 写作随笔(九月一送友)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了昨天。 一个很能谈得来的朋友,离开了我所在的工作环境,据说要去远方发大财,我也就自然而然说了些好好保重之类的话,没有多做挽留,毕竟人各有志,我也快要离开这个满是烟雨的地方了。 总归还是有些伤感的,毕竟从一个陌路人,因缘际会,成为同事,长久相处,又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最终重归陌路,还是有些伤感的。 这一别,就是一辈子了。 祝愿那个家伙,人生路一路坦荡,闷声发大财! 山水邸报(神鬼景象之山神娶亲) 枯木逢春,山神娶亲,小鬼抬轿,有那头戴簪花的土地爷充当媒婆,那位相当于一位城隍爷官职的山神老爷,所娶之人,是一位面貌清秀的女鬼。 女子生前是一位待嫁闺阁的大家闺秀,心思单纯善良,遭家里突逢变故,爹爹撞墙自尽,娘亲郁郁而终,这位女子伤心绝望之下,便投了河。 写作随笔(九月三) 一场悄无声息的大战正在开启。 一场关于爱情的限度的战争在我身上发生。 结果走向看不透,不过目前最深的感受是,我的心情,正在向深渊坠落着。 写作随笔(九月四) 昨天说到在我身上发生了一场涉及颇大的“大战”。 今天就报备一下大战近况。 没有硝烟,没有刀枪,有的是各自那种兵不见血刃的心狠手段。 诛心。 写作随笔(九月五) 大战落幕,最后以我屈服而重归平静。 总结:在感情上,一旦掀起波澜,只有两败俱伤,谁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心里的裂痕,缝缝补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日子继续过,白天照常生活,晚上夜深人静时,继续抑郁。 生活就像一架不会停止的机器,推动着你向前进,只能向前,直到你走不动,化为一杯黄土为止。 然后空闲之余,再来回过头,说一句:“有些痴心人,只希望遥不可及的心上人,天下男子都配不上,连同自己在内。”用来安抚自己。 写作随笔(九月六) 今天周日,昨晚构思剧情的时候,睡着了,然后就开始了梦里白游。 风雪山神庙,住着不归人。 山中白狐,恋上俊书生,手段尽出,反被降妖除魔。 鲤鱼打挺,黑蛇走江化龙,白隼逐仙鹤。 有个剑客很风流,四处采胭脂,那些山上莺莺燕燕的仙子们,倒是也不讨厌。 摘章(镜花水月) 凡夫俗子,一辈子勤勤恳恳,挣钱花钱,衣食住行,缺一不可。 山上修士,归根结底,也是凡人出身,依然免不了俗气。 修行一事,所花费的,要比凡人更加昂贵,天材地宝,法宝符箓,更加烧钱。 于是,挣钱的门路,更加宽广。 比如,能够开阔眼界的镜花水月。 摘章(止境武夫王重阳) 王重阳,山巅止境武道宗师。 曾一心一意为问拳于天做准备,拳分阴阳,每隔三十年,阳神在南海深处闭关锤炼体魄,阴神压境金身境,以各种身份,远游逐鹿天下,出手与人争斗次数,屈指可数。 曾经一次与人结仇,是与一位桀骜不驯地剑修死磕。 那次化名王言的止境宗师,压境远游一洲之地,被飞来横祸缠身,不得已,以武夫金身境对敌山上四大难缠鬼的剑修,一位金丹境小剑仙。 当时,阴神姿态的王重阳迫不得已出手,只用了三拳,便打的那位难缠的金丹剑修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第一拳打碎那剑修寄出的剑罡,第二拳打断其长生桥,第三拳,毁其本命飞剑,然后提着那个剑修的脖颈,让他道歉。 山上修士的性情,大多数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不留隔夜仇。 于是,那位剑修在道歉之余,以秘法传信所在师门,附近一位同样人间历练的玉璞境老修士得到消息,匆匆御风赶来。 写作随笔(九月九) 人存于世,无外乎独善其身,各行其事,互不干涉。 当这点平衡被打破,就会歇斯底里,情绪失控,旁人劝解无用,做出难以挽回的蠢事。 摘章(止境武夫王重阳二) 王重阳,山巅止境武道宗师。 曾一心一意为问拳于天做准备,拳分阴阳,每隔三十年,阳神在南海深处闭关锤炼体魄,阴神压境金身境,以各种身份,远游逐鹿天下,出手与人争斗次数,屈指可数。 曾经一次与人结仇,是与一位桀骜不驯地剑修死磕。 那次化名王言的止境宗师,压境远游一洲之地,被飞来横祸缠身,不得已,以武夫金身境对敌山上四大难缠鬼的剑修,一位金丹境小剑仙。 当时,阴神姿态的王重阳迫不得已出手,只用了三拳,便打的那位难缠的金丹剑修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第一拳打碎那剑修寄出的剑罡,第二拳打断其长生桥,第三拳,毁其本命飞剑,然后提着那个剑修的脖颈,让他道歉。 山上修士的性情,大多数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从不留隔夜仇。 于是,那位剑修在道歉之余,以秘法传信所在师门,附近一位同样人间历练的玉璞境老修士得到消息,匆匆御风赶来。 那位岁数不曾活到狗身上去的老玉璞,几番试探,并未与当时显露出金身境巅峰的武夫王重阳动手,而是不轻不淡撂下一句狠话,带着自家满脸恨意的晚辈,匆匆离去。 当时王重阳还有些失望,毕竟金身境 武夫出拳,务必追求酣畅淋漓,那位剑修不顶打,好不容易来了个老的,又是个花架子,拳头打在了棉花球,软绵绵,相当于拳递出半截,浑身蓬勃拳意,只得收敛,拳意不通畅,念头不通达,很是难受。 只是也不好拳打笑脸人。 因为那位处事老道的老玉璞在离开之际,曾经以心声向他道歉,说着自家晚辈行事鲁莽,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原谅,并且留下一道开门令,主动邀请他到上山做客。 王重阳于是作罢,正在跨洲赶往此处的阳神重新回归南海闭关,阴神继续压境,只是改变了一下面部气息,继续游历山下人间。 写作随笔(九月十一) 自己过得不尽人意,却看不得人间疾苦。 总觉得这个世道应该好一些,更好一些。 摘章(剑客白炼钧) 书生治学求理意难平,于是,弃书远游,仗剑天涯斩尽不平事。 荒山破庙戏狐媚,是那落魄书生。 市井小巷逗稚童,便是一位远游天下,肚子里有趣故事茫茫多的说书先生。 提剑上山,更是一座座超然世俗的仙家门派祖师堂内座上宾。 于山巅之上,与道家小天师坐而论道,讲那道法自然,风采绝伦,不落下风。 与高僧煮禅辩轮回,帮纵横家夺回兵家必争之地守距城,剑指白玉玄,术法压满京。 此人便是白炼钧 写作随笔(九月十三) “如果说人生就是用年月日作为砖石,铺成的一座拱桥。 那么山下市井的凡俗夫子,到了而立之年,至多不惑之年,差不多就走到了拱桥最高处。 行走其中,在桥上可以回头看,却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所以小时候着急长大。 长大后害怕年老。” ——摘自书外。 摘章(迷津渡篇) 迷津渡口,来往山上修士络绎不绝,宛如一座市井闹市,热闹非凡。 几条跨洲渡船停靠之地,天地灵气浓厚,以至于当年为了在此开宗立派,两位玉璞境修士,大打出手,术法神通一通乱砸,殃及无辜无数,中土文庙看不下去了,排了一位天幕圣人出手调解,才有了如今这番繁华盛景。 摘章(采菊书院) 逐鹿天下东部,兼珈洲,天下读书人圣地,儒家至圣先师的故乡。 七十二书院之中,藏书最为丰富的采菊书院,便坐落于此。 圣贤所做的孤本珍籍道德文章书籍,在这座闻名遐迩的书院之中,皆能寻得真迹。 写作随笔(九月十七) 今日大雾,然后便是秋雨淅淅沥沥,浇灌大地。 秋风萧瑟,凉意袭来,不知不觉间,该加衣了。 摘章(烂柯亭名谱篇) 那座据传是佛陀涅槃之地的烂柯亭,今日有两位身穿霓裳法袍,衣袂飘摇的仙人,借此宝地,手谈对弈。 其中,一位相貌清廋的仙人,中年模样,手持白棋,落子之余,云淡风轻。 另一位面如冠玉,眉眼如画的年轻仙人,持黑子,有些举棋不定。 摘章(九曲竹廊篇) 穗山夫人所在的穗稻山,有座九曲竹廊。 在竹廊之外,有座竹林,是逐鹿天下所有青竹的发源之地,祖宗竹。 写作随笔(九月二十) 世道上人心最难测。 愿望之所以为愿望,正是由于得不到期待值也更高,竖立的目标过于高远,才会心态失衡,于是,有了失望,有了忧郁等情绪。在这之后,一旦有幸运儿期望值与目标达成一致,便有了各种励志故事。 有人方才少年,却已暮气沉沉。 有人已至暮年,却少年意气风发。 写作随笔(九月二十一) 近段时间临近国庆,公司繁忙非常,脑子里全是公司的事,思绪有些混乱,难以进入码子状态,闲暇时分,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么想来,有些觉得自己无耻了,睡觉,在以往的我看来,是非常浪费时间的一回事,近段日子到是真的觉得,身体愈发不如以往了。 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挣钱、糊口、事业心、忙忙碌碌,至于到头来能得到什么,另说。当前呢,能不忘初心,就很难得了。 写作随笔(九月二十二) 浮生大梦谁先觉,广增意,意难平,瞧不见勤勤恳恳眼前人。 巍峨白山煮青茶,一碗饮尽,再来一碗。 钢铁城区,匆忙行客,相逢又分离,难有容身之处。 ‘过而不及,适可而止,好自为之,言不由衷,画地为牢’,算不上好话,听着心有嘁嘁然。 追梦人追梦,懒散人只求活着,管他们手握权柄! 写作随笔(九月二十三) 有时候霉运来了,走在自家门口都能摔倒,碰一鼻子灰,丢人不说,关键还麻烦。 心态上的摔跤,更甚。 一旦历经失败的次数多了,念头就会斑驳,整天整天的都是大雾天气,成了那说着无意,听着有心,怨天尤人的悲观之人。 会觉得人间处处,重重枷锁,套在颈上,呼吸困难,各种念想来回打转,画地为牢。 摆平心态的驳杂,还是相当重要的,共勉。 摘章(刘宝弟篇) “修的一身通天本领,剑法神通,不下山降妖除魔,还能做什么? 学那隐居山林的老道,百年不冒头一次,做那千年王八万年龟?没道理嘛!” 朝气蓬勃的年轻修士,随手挥了挥手中剑气凛然的三尺长剑,高声问道:“如今天下太平,可是真的太平了吗?我看未必!” “山野间魑魅魍魉横行霸道,市井之中妖魔戏耍手无寸铁的凡夫俗子,百姓苦不堪言,这样的事情还少吗?我看,多的很!” 摘章(刘宝弟篇二) 这个名为刘宝弟,道号青松的年轻修士,一时间有些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御剑远游下山去,降妖除魔,仗义人间。 一袭青衫,头别玉簪的李墨尘摇头失笑。 写作随笔(九月二十六) 昨天看到句很有意思,对我来说,也很有励志意味的话,“你往哪儿走,哪儿就是前。” 怎么说呢,是啊,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没有回头路可走的旅程,为什么要纠结在选择这个问题上,去浪费时间? 抓住一丝灵光,以及竖立一个心之所向的方向,拼劲全力,奋起就没错了! 写作随笔(九月二十七) 写作这件事,在我看来,灵感真的重要的紧。 某一天的思绪万千,可能想写的故事就茫茫多了,可是如果思绪混乱,那就只能停留在一处,原地打转,久久难以落笔。 摘章(炼师人篇) 鳌头山外,有一座乱坟岗,灵气浓郁却混乱,包括山上修士在内,少有生灵主动接近,是一座古战场遗址所在。 月黑风高夜的此刻,有一道身穿黑袍地身影,御风而落,手持降魔幡,站在一堆小土包处,嘴里念念有词。 瞧来人这番模样,是那山上修士敬而远之的炼师人。 人死而道消,柯灵且尚存。 摘章(炼师人篇二) 炼师人的开山鼻祖,出身墨家一脉,墨家擅长打造各种修行器具,以普众人间凡力,跻身诸子百家行列,例如,墨家之人打造地仙家渡船、小型飞舟、防御力不弱于寻常山上宗门护山大阵的机关城,便是山上宗门修士以及世俗王朝最喜爱之物。 墨家之人,主修奇淫技巧,最烧钱,也最能挣钱,与商家一脉,互通有无。 炼师人那位开山鼻祖当年叛出墨家一脉后,起先沦为山泽野修,可一身技艺本领尚存,再加上天纵奇才,后来机缘巧合下,以死人骸骨炼器,做那与山上修士天然厌恶的鬼修打交道的勾当起家,之后开宗立派,开创了炼师人这个职业身份。 到底还是正道修行人出身,炼师人虽说名声不太好,挣死人钱,可炼师人弟子,都有一手不俗的降妖除魔本领,与道家类似,却需要借助一把从小当做本命物温养的降魔幡。 写作随笔(九月三十) 临近国庆与中秋,公司的同事都在忙碌地周张回家事宜,而我,就悠闲了,因为,不回家啊。 倒是想着这么长的假期,去哪儿度过,以及,码字的目标,订多少合适。 摘章(刘宝弟篇三) “刘道友这份豪情壮志,教人佩服,李九甘拜下风。”李墨尘拱手抱拳笑道。 年轻人旋即话头一转,“凡夫俗子有幸踏上修行路,上山修行悟道,下山降妖除魔卫道,造福一方,成为一桩山上山下的美谈,在我看来,这很好。可是,在这之前,有个不大不小的前提。” 这个如今,已然是半个读书人的年轻人,挺直肩膀,眼神认真,“那就是先后顺序。” 刘宝弟面色疑惑,“先后顺序?” 李墨尘神色严肃的点点头,道:“山上修行之人,原本就已与凡夫俗子截然两道,习得伟力,已然非人也。在这其中,佛家修行中人,讲究因果轮回,道家则讲究道法自然,遵从本心,而儒家读书人,则会以心中一个个书中学来的,好的坏的道理,来判断人或事物的本质,决定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头别玉簪,愈发像一个喜欢向人讲道理的读书人,张开双臂,画了一个圆,笑容温和道:“世间事,无论再怎么复杂,总归在这个圈里面。” “我举个例子啊。” “妖怪要吃人,人要反抗,反抗不了,就被吃掉,有能力的人喊来能反抗的人,然后杀妖,除妖之后,被人感激,这自然很好啊。” “可是,妖吃不了人,还被除掉了,修行之人皆知,有智生灵,死不得其所,就会有怨气,而在这里,怨气就变成了‘因’,除妖之人,自然就会结下‘果’——留下业障。” “修道之人,重在清心寡欲,道法自然,除魔卫道,天地可鉴,业障一旦多了,不曾、不屑于想法子去消磨抵消这份业障,因果牵连,道心蒙尘,不再琉璃纯净,极其容易滋生成那修行之人修行路上最大的天堑——道魇心魔!” 李墨尘郑重其事地看向刘宝弟,“心魔一詞,我想刘兄应当不陌生?” 豪情壮志地刘宝弟,不自然地收敛了方才的豪杰气派,抿了抿唇,紧皱眉头,轻轻点头,“自然…不陌生!” 写作随笔(十月二) 二十一世纪的头一个双节重叠,才过去了一天,还新鲜热乎。 今个应召,奉命陪女王殿下,前往苏杭三日游,见识一番古街古镇风景,历史悠久的市井百态,然后再回来,印拙与书本、相册之中,算是怀念。 人生路上,什么都要去经历一番,当好什么都会过去。 摘章(仙家遗址——七里山塘篇) 七里山塘,一处凡夫俗子能够近距离瞻仰仙家门派风景的遗址,到处开满多宝斋、仙家店铺,至于寻常凡夫俗子能否捡漏,得到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就另说了。 摘章(诗仙陆地法言篇)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 随着那人话语落罢。 霎时间,天地赤红一片,一尊数丈高的法相,凭空而立于半空之中。 法相面容是一位双目紧闭,手捏莲花状的敦煌天女形象,身后升起一轮金色圆月,天缕丝带绕肩絮絮,**宝相。 写作随笔(十月五) 国庆假期临近尾声,这几天逛了几个江南园林,古灯常伴廊琊、烟绕房梁序无声,浓郁历史文化气息阵阵,扑面而来的古镇,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古人学问无遗力,做文运道两不误。 士农工商里的学问,赋予笔墨上,融入行动做派,大巧天工,人力无穷尽。 老江南人的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文化传承代代不绝息的伟大,让人惊叹。 摘章(余蒹葭篇) 鸳鸯渚附近,一条花团锦绣,煞是可人儿的小道上,一位身穿长裙,腰间悬剑的女子,倒退而走,步履轻快,笑颜如花开。 方才有一对道侣,‘恰好’被她撞见,在行那亲昵之事,她不小心看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其中那位男子,瞧着应当是一位读书人,举止文雅,而女子,则落落大方,毫不躲避,应当是一位女侠无误了。 第十四章归家即远游 清溪镇昨日发生了一件灼灼怪事,成为了小镇百姓茶余饭后,又一件不可多得地谈资。 五年前落户镇上的那个李府,不知怎的,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远远瞧着规模庞大的一座宅邸,竟然就那么突然没落了。 说起那座宅邸的年轻主子的印象,模模糊糊,似乎谁也说不上来那位贵公子的具体长相,到底如何,古怪的很,因为小镇就这么大,五年来不可能没一个人对那位特殊的年轻人没有印象,可事实却是真没有。 能想到这儿的人也不愿再多想,毕竟小镇不远处那座青鸾峰上,是有着他们望尘莫及的仙人,在此结庐修行的。 不过,在小镇百姓的记忆中,据守备那边传来的小道消息,那位年轻公子是位男子女相身子骨羸弱地年轻公子哥儿,就是家境殷实一些,并非修行中人。 还有的说法是,那位公子哥,单轮相貌,那是极美极美的,嫡仙人一般。 这让小镇上那些待嫁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以及自认为姿色还算出众的小媳妇们,对此人云亦云地传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犹自忿忿之余,又好奇不已。 到底是怎样的貌美,能让那些平日里正经不已的豪绅,洁身自好不食胭脂地正人君子们,一个个的,在谈论起这位不曾记住真正相貌地“美人”之时,眼里的光彩耀目,一碗碗的杏花酒酿都遮掩不住? 于是,仿佛验证那句谚语,‘心思即我来,来即万花开’。 在那座五年前落户清溪镇上地李府,人走宅覆的第七日。 大湯王朝埌元七年,三月十二日,清晨。 小镇天气晴朗,万里湛蓝迢迢。 清溪镇上那条每日最为热闹的街道尽头,自然而然,出现了一个身穿蓝襟白袍,头别玉簪,脚踩雪云靴,面如满月,凝脂白玉肤,身下一匹神峻坐骑黑马,单单站在那里,就宛如嫡仙人降临的年轻人。 这位无论男女老幼,看见之后,皆只能用一句极美来形容激动心情的年轻人,待大部分人的目光视线会聚过来,动作娴熟地跳下马背,微微一笑,面朝整条街道上那些呆滞的百姓豪绅读书人生意人,身边跟着丫鬟买些贴己物地年轻姑娘小妇人,曲臂抱了抱拳,说了一番古怪的话。 “在下姓李。谢过诸位近年来的照看,九儿受惠不已,感激不尽,十年以内,李九必有一份重礼送上。” 而后,这边街道上,听到这番话地所有人回过神来,都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不等这些当地世俗百姓眼中,好似是从一副丹青圣手,素手研墨后,所画作地巅峰作品中走出来一般的年轻嫡仙人赶紧搭上话,那位年轻人,已经在话音落罢后,衣袂飘飘,翩然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身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好似他的出现,只为传这一句话。 在这些不明所以地世俗百姓,心神激荡,张嘴欲要议论之时,却又好似失忆一般,齐齐哑然,眼底深处各有茫然神色。 插曲一过,各自又恢复了原来模样,购买物品,闲逛小酌,各忙其事。 于人视线不能及的小巷之中,重新敷上一张人皮面具,仍旧面如冠玉的年轻世子,长舒一口气,翻身下马。 原名赤兔将军的黑马,站在原地,伸长脖子,扭头张嘴,咬了咬漆黑的马尾,显然有些不太适应这种纯黑毛色,不过马儿敢怒不敢言,只得拿自己的尾巴出气。 身上斜斜背负了一个小包袱,依然挽鬓的小丫鬟绿荷,紧紧抿着嘴唇,瞧着向自己走来,满脸怨气的少爷,小心翼翼张口解释道:“少,少爷,都是希澜姑姑交代的事啦,绿荷…” 李墨尘摆了摆手,打断道:“不怪你。” 他当然知道,这次一改以往,能够大张旗鼓地亮相,都是那位强势的姐姐,一手策划。 先不去管其中缘由。 世间上,哪儿有姐弟相逢,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就一闷葫芦灌醉亲弟弟的姐姐? 好歹多日不见,万分想念,多念叨念叨一些家长里短,江湖神仙故事,给待在一个地方长年不能挪窝的亲弟弟长长见识也好啊。 好嘛,当日,他就在李希澜的无声胜有声,全凭眼神示意走一个的古怪方式劝酒下,愣是给他喝了个伶仃大醉,酒是啥滋味,都么得机会尝出来! 一觉醒来,已是七日之后地清晨。 不过,说起来,这似乎是他神志彻底清醒过来,睡的最为安心安稳地一觉了。 睁开双眼,天微亮,目光大致扫过屋中摆件,不是书楼二楼,也不是他的熟悉地房屋之内,而身处之地,在一座山顶寺庙之中。 应当是一群和尚住所的房屋之中,禅香味扑鼻,特地为世子殿下铺了一床软绵床铺边边缘,趴着一个光头小和尚,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年轻世子看,冷不登瞧见格外能睡,师父慎重叮嘱特殊关照地贵人醒来,惊呼一声,飞快跑出去,喊来了每日打水烧水,随时准备为少爷醒来沐浴漱洗的绿荷。 尽管以李墨尘如今不染尘埃地体魄,根本不需要清水冲洗,出于心理上的因素,世子殿下还是洗了个热水澡,穿上小丫鬟准备的衣衫,从香火不算鼎盛,仍旧有香客上门祈福地寺庙后门,悄悄下山而去。 从头到尾,名为‘小南阐’地寺庙之中,除了先前那个陪同绿荷一块儿照看他,自称法号济度的小和尚,李墨尘未曾见到一位僧人出面。 猜测着是李希澜的安排,李墨尘对此并没有过多过问,有着世子尊享的身份,定然少不了与最会看人下碟地和尚们寒暄。如此一来,不与其碰面,倒也乐的清静。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所在,当年有过一次深刻教训,他对似乎最能看穿人心,嘴上却说着不闻世故的和尚高僧之类,当下并无好感。 下山路上,小丫鬟绿荷,紧皱小脸,神情庄重,格外认真地将那位匆匆赶来赴约,又匆匆离去地女夫子交代的话,一字一句,代为转述,不敢欺瞒分毫,娓娓道来。 李墨尘这才得知,那位姐姐除了见他之外,还有重任在身,这才急匆匆待他熟睡未醒之时离开,连约定好的考教学问,也只好暂且搁置了。 女子毕竟是身为一座世俗王朝,除了皇帝陛下掌握的天下消息来源归纳之地天枢院外,手握王朝权柄最重,掌管一国重器,天下兵马长枪所指,兵符所在地王府头号幕僚谋士,一旦现身大湯王朝境内,自然有遍布国土之上暗地里的谍子死士,怀揣事关山上修士的密报消息,遵循着女夫子归来之时留下的蛛丝马迹,找上门来。 因为喜好行走江湖的李希澜做事,从来事无巨细。曾与之共事之人,对这位明明年岁不大,还是女子年轻同僚,打心底地佩服不已,心存敬畏,未敢轻视一分。 绿荷转述,李希澜此次归来,遵守五年之约,在弟弟李墨尘及冠之后,来见其一面是其一。 其二,其实这些年来,李希澜一直在寻找一株逐鹿天下罕见地天材地宝,这味灵药名为?灡,状若婴儿,诞生条件极为苛刻,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逐鹿天下现存医论古籍,早已绝迹,已经百年未曾现世世间,可谓一药难求,李希澜还是从一本古老医书上偶然看到,谱查医药典籍,经过药理缜密推断,对弟弟李墨尘的神魂体魄修补,裨益极大。身为姐姐地女子,为此不惜暂且卸下王府重任,悄悄远游天下,撒下重金,在那位父亲的默许下,借用王府暗地里的庞大影响力,走遍多个洞天福地小千世界,历尽千辛万苦,冒着跌境风险,终于给她寻得。 其三,便是为弟弟李墨尘远游他乡清溪镇作布局。 这其中包括无名道观大弟子,元婴巅峰的年轻道人,徐长渹。 七十二书院君子,曾经的大正德勺书院弃徒,王府头号谋士中年书生,刘景熙。 身份诡秘,一直遮遮掩掩自身小金刚纯粹武夫气象的小丫鬟,绿荷。 大湯王朝谍子之中战力比较出众的三位挑灯人砍柴人。 世子殿下形影不离,隐藏于暗中的十位战力不俗,敢为世子殿下毫不犹豫战死的剑奴死侍,昆仑奴。 一部分毫无修为在身,却老练豁达,遍布龙溪县方圆百里各行各业的‘生意人’包袱斋,皆是棋子。 离开此地归家,收官之余,这些内幕,也就没有瞒着弟弟的必要了,毕竟可亲可爱的弟弟是当事人嘛。 李墨尘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低着头,双手攥着衣角的小姑娘,“走了,徐道长该久等了。” 心情忐忑的小姑娘赶紧哎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只四角对折地锦帕,小心翼翼拨开,露出里面的可口糕点,捧到世子面前,咧嘴一笑,讨好道:“少爷醒来还一口没吃,绿荷有为少爷准备糕点呢。” 李墨尘摸了摸并未感到饥饿感的肚子,瞥了一眼眼神躲闪的小姑娘,伸出两指,拈起一块儿糕点,笑骂道:“不就是一位纯粹武夫嘛?这点儿破事少爷我早就知道了。赶紧风紧扯呼,万一有觊觎少爷美貌的穷凶恶徒追上来行那不轨之事,本少爷对不起这人。” 偷偷拍拍胸脯,长出一口气,放下心事的小姑娘闻言,蓦然瞪大眼睛,下意识挺起微微隆起地胸膛,娇声叱道:“谁敢?!” 李墨尘急声喊道:“我的糕点!” “诶?”小姑娘盯着从手上滑落,往地上掉去的糕点,身体僵硬不动,全然忘记自己是个身怀绝技的高手,傻乎乎的模样。 “诶什么诶!蠢货,喊那么大声做甚么?糕点都掉了,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纯粹武夫呢,一点定力都么得,果然,天底下地漂亮女子都是靠不住的!” 世子殿下扶额绝望道。 “少,少爷……” 小巷子中,一袭绿袍的小丫鬟皱着小脸,望着自家几乎跳脚的少爷,欲言又止。 “少什么爷?!你才是少爷,赔钱!不对,赔我糕点!” “哦,不是啦,那个…绿荷这里还有啦……” “嗯?哼!装好喽,地道的糕点儿,一旦我们上路,就买不到了。” “好,好嘞!” —— 清溪镇驿道岔路口,身穿道袍地年轻道人,正与一位樵夫说话。 第十五章做少年 清溪镇驿道岔路口,身穿道袍的年轻道人,正与一位樵夫,蹲在道路一侧闲聊说话。 樵夫是个黝黑瘦小老人,属于那类起早摸黑上山砍柴,晒干烧成炭,换取微末钱财糊口,眼光短浅,一辈子未曾走出大山的凡夫俗子。 老人今早心血来潮,出了小镇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去挥动斧子砍柴,而是蹲在这条通往县郡地驿道旁边发呆。 然后,就有个瞧着就很是气度不凡的年轻道人,迎面而来,蹲在老人身前,面带笑意,找老人搭话。 很少与人闲聊,比较沉默寡言的老人,刚开始还有些仓皇失措,就要下意识站起身来,不过在年轻道人温和目光注视下,以及几句轻声问候之后,老人彻底稀里糊涂地放开了心神,由蹲在地上,变为坐在斧把手上,开始滔滔不绝。 到底是一位年过半百,上了岁数的老人,就人生阅历而言,尝遍了世道给予的苦,走过了和山下大部分凡夫俗子一样平平淡淡的多半生,尽管未曾见过大世面,成天日里几乎都是独处或者与乡野农夫、山林野兽打交道,与镇上那些脑袋瓜子活络,善于给外来人打交道的商人不是一路人,可近些年,所在清溪镇方圆百里,愈发热闹,来自各地各色的江湖人士联袂结伴而来,听着那些或懂或不懂的各种谈资,很少与人闲谈地老人,自诩也算长过见识了。 性子忠厚老实,浑然不觉心窍大开的老人,先是与这位瞧着岁数不大的年轻道人,讲述了一位爹娘去世的早,自幼便贫困潦倒的乡野少年,斗大字不识的一个,不够聪明伶俐,长的丑,还不口舌伶俐,不会拍人马屁,年轻那会儿脾气还坏,在小镇上处处碰壁,以至于只能子承父业,手握斧子,出一把子力气,做些上山砍柴的平凡故事。 这段几乎讲述了自称薛老儿的樵夫,大半生的故事当中,唯一算的上叠浪壮阔,薛老儿语调起伏颇大的,大概就是老人年轻之时,曾徒手降服了一头半大黑熊。薛姓老人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偷偷瞄那位认真倾听的年轻道人,待确认道人无疑惑不信,甚至还满脸真诚,以钦佩神色看着自己之时,老人面上露出放松且自得的神情,之后语调突兀一转,说起年轻之时,他曾经在心底,还是偷偷喜欢上了一个姑娘的。 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满脸愁苦的老人,在说这段经历之时,突然就沉默不语了,一时间只是盯着黄土地面发呆。 颇有闲情逸致的年轻道人,并未动用道家术法,帮老人清心素净,而是双手拢袖,安安静静陪着老人。 如今仍旧孑然一身,似乎一辈子都没啥大出息了的孤寡老人,与当年那位不知姓谁名谁,是谁家俏姑娘,后来又是谁家俊新娘的年轻姑娘,自然没有了然后。 一座无形之中的人身小天地之内,隔绝了外方天地的光阴长河片段之中,流逝渐缓。 薛姓老人用一天光阴,神识恢复平静,之后在年轻道人抽丝剥茧,刻意的引导之下,断断续续说完了这几年清溪镇上所见所闻之后,这才好似幡然醒悟一般,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年轻道人身后,说道:“仙长这是在等人?” 早已在薛姓老人恢复神志后,就悄悄撤去一道天地禁制的年轻道人,面带肃容,轻轻点头。 薛姓老人赶紧站起身来,看着年轻道人,忠厚黝黑的面容之上露出一丝真诚歉意,“瞧瞧,都怪小老儿啰里啰嗦,怕是耽搁了仙长大事喽!” 大概猜到了半个真相的徐长渹,身形随老人长身而起,长舒一口气,轻轻摇头。 在找到老人之前,其实徐长渹已经仔细试探过整座小镇之上不惑年以上的适龄之人,以一种类似道家黄庭经里所记载的一门能够醍醐灌顶的道家秘术,敲门扣问心扉,虽然因此可能惹恼那位喜好入人梦境之中,每过甲子之年,便会转换一层身份,悠哉悠哉途经一遭人间烟火的佛门入世圣人,可此时即将离开这处形似一座小洞天的小镇,他身为老观主的大弟子,应当找到这位性情古怪的前辈,捎带完成某个约定。如果那位前辈不愿见他,也没关系。 点头之后又摇头,相貌年轻,不染尘埃的道人,随即后退一步,微微弯腰,向眼前这个确认无误,是那位镇守此地,却又不管小镇俗物的佛家转世之人,如今只是一个樵夫的老人,微微弯腰,中规中矩打了个道家稽首,恭敬道:“佛门渡口依青山,晚辈拜见山青前辈!” 相貌精瘦的薛姓老人,有些茫然的扭头瞧了瞧身侧身后,发现道人是向自己行礼之后,赶紧侧身避过,双手虚抬,面色慌张道:“这大礼小老儿可受不得,受不得啊!仙长一定是认错人了吧?小老儿大名薛刽,就是乡里乡亲起的外号里,也不曾有山青这个听着就不俗气的名讳啊?” 徐长渹直起身后,瞧见了老人眼中有意为之的一丝笑意流露后,笑道:“今日一别,以后恐再难相见,晚辈先行代替师父向前辈问一声好。师父他老人家在闭关之前,曾不止一次念叨山青前辈这位脱下僧袍入世的人间逍遥人了。”师父在说这些话之前,羡慕之情不颜于表。” 腰间裤腰带里勒着一把木柄光油油,斧锤铁迹斑斑,斧刃泛黄森寒,瞧着就是经常打磨使用的砍柴斧的 老人,一时间有些难为情,使劲儿搓着满是老茧的双手,一张皱纹纵横交错,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容之上,绽放出璀璨光芒,“仙长说这些话,让人怪难为情的,虽然老朽真不是那什么山青前辈,可顺心话终归是顺心话,仙长一番话,叫旁人听着如饮清流,心头很舒坦哩!” 显然,眼前被猜透身份的老人,打死不亲口承认是那佛陀山青就是了。 徐长渹哑然失笑,果真如师父所说,这位喜欢经历别人故事,他人人生的佛教之人,好似稚童嬉戏乡野,很喜欢开玩笑。更喜欢以应佛禅的打哑谜。 也罢,原本就是追寻着一缕区别于人间烟火气找到的老人,早已打定主意,仅仅打个照面就行了,既然这位入世佛陀,不愿承认身份,只以凡夫俗子樵夫的模样示人,想必是那‘天机不可泄露’也说不定。 人间净土,百家争鸣,学脉弟子,遍地开花。儒释道三足鼎立,各自称教立祖,独占鳌头。其余术、兵、纵横家之流,只好往后排排站。 虽说近三千年以来,逐鹿天下的术家,暗地里直追猛赶,门下弟子,已几乎与三教并立,可到底学派底蕴不足,并未大张旗鼓的到处宣扬学派脉络,明面上浪费口舌与三教争那前三之类的虚名头。据传言数位术家老祖,一直不动声色,只管低头赶路,钻研术道一途地学问,似在积攒声望。 当然,只是“据传言”,至于真相如何,这个说法“据传言”的又从何而来,为何山上山下人尽皆知,就不得而知了。 再论眼前,古往今来,儒释道三教之中,坠入空门,踏上修行路的佛门高僧,最擅长的,除了信奉因果轮回,以此修心证道破除心魔之外,在世间行走,收取弟子、与人问禅之时,检验弟子悟道程度所用的打机锋、破虚妄采用的言语文字功夫上面,更是令其余儒道两教,望尘莫及。 倒不是说这些佛门僧人处世学问如何高深莫测,而是发问之人,很会察言观色,与之对答之人,无论是学问高深满腹经纶地儒家读书人,还是腹中空空斗大字不识得一个的山野樵夫,皆能够对问话内容,有个清晰的概念,即便答不出来,悟性不够,至少不会云里雾里,对‘打机锋’之事本身,不知所云。 佛家机锋语的通俗易懂,在山下俗子之中,还是比较能够收买人心的。 徐长渹抬头看了眼天色,推算了一番世子殿下的脚程,同樵夫模样的薛姓老人微笑告辞,相貌精瘦的樵夫陪着笑脸,使劲儿点头,然后学着道人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原来已近晌午,老人哎呦一声,嚷嚷着仙长只管等人便是,天色也已不早了,小老儿这就要上山砍柴去。 老人话音落罢,很是着急的样子,步履匆匆,越过宽阔的驿道,走上旁边山路羊肠小道,急急忙忙离去。 待老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并未放开神识,以免失礼于人的徐长渹嘴里默念一句什么,旋即再次摇头失笑,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年轻道人突然转过身,望向身后。 一高一矮的主仆二人,以及一匹换了毛发,遮掩耳目的神俊坐骑,踏着朝阳,由远及近,迎面而来。 李墨尘老远就看到了那个身穿万年不变青色道袍的年轻牛鼻子道人,两人视线交集,年轻世子一手拉着缰绳,一只手臂使劲儿挥舞,年轻道人仅仅微笑点头,算是与世子殿下打过招呼了。 年轻世子身边,斜挎一只鼓囊囊包袱地小丫鬟绿荷,皱着一团包子圆脸,一双眼眸含水,瞧着那个道人,再歪头看了一眼瞧见道人就乌云转晴,笑脸灿烂的少爷,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 都是希澜姑姑的安排,绿荷没有故意惹少爷不开心唉! 一路上她故意找少爷搭话,少爷就闷着一张脸,不搭理她。可把平日里最喜欢叽叽喳喳停不下来的小姑娘,伤心坏了。 待两人走近,徐长渹苦笑道:“世子殿下如今也已算半步踏上了修行之路,贫道不敢贪功,一切皆归结于世子天心聪慧,修行一事,事半功倍。待此途完毕,世子回到王府,再次见到希澜姑娘,莫要再提师父领进门之事了,贫道术法粗浅,可从不曾有担任世子殿下师父的念头。” 眼前年轻人可能不清楚,前几日李希澜离别在即,除了言语眼神诚恳,感谢他徐长渹之外,差点半路改变了主意,让他担任李墨尘这位年轻世子修行路上的传道之人。 凡夫俗子,上山修行,有那师傅领进门,传授练气士修行法门地传道人,也就是术法修行、道德修养的授业恩师。 对初入修行门槛的山上修行来说,在弟子这边儿,传道人对自身的言传身教,上不上心,决定了弟子日后大道修行路上,前途光不光明。 毕竟能少走些弯路,少一些磕绊,长生路上就能走的更远一些,心境砥砺越坚固,天赋不是太差,心气儿不足,只能困守止步于原地止步的,或快或慢,在跃过修行路上一道道山坎儿后,就能多看看高处的风景。 顺便瞧一瞧,修行路上,前辈们所说的。 人间处处是美色。 年轻修士出门下山历练,只要是师承那些正统修行门派,绝大多数,还专门有那师门护道人,境界倒是其次,过得去就成,必须得是那信得过,值得托付身家性命之人。年轻修士,山下山上江湖历练,有这些经验老道的前辈身后护道提点,不至于早早半路夭折。 有风吹来,衣摆飘摇宛如碧玉的李墨尘歪着头,双手负后,打量着眼前罕见有些滔滔不绝,略带着怨气语气的年轻道人,忽然轻笑一声,“这就很不牛鼻子了啊!徐道长?” 年轻世子的意味深长很明显,清心寡欲如道长你,至于在收徒一事上,在李希澜面前低声下气,来回掰扯嘛? 徐长渹正了正神色,及时闭嘴,不再多做解释,悄悄转移话题,轻声道:“李公子,清溪镇五年游历如今已毕,贫道今日便要与世子殿下告别。” 早已知道此事的李墨尘,并不意外。 年轻人神色不变,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虽然平日里在这位年轻道人面前嘻嘻哈哈,仗着自个脑瓜子不正常,可以毫无顾忌的混不吝,其实暗地里,李墨尘对此人,一直保持着敬畏之心。 毕竟是一位山巅大修士,平日里相处不显山不露水,性子甚至还有些冷峻寡淡,对任何事都难上心,可关键时刻,这位道人,却也从来不含糊。 只身一人,手持一把拂尘,轻描淡写破开算计人心的青鸾宗,那座价值不菲的护山大阵上山,以道家无上术法神通,禁锢那位青鸾峰宗主真身,打了偌大一座仙家门派的脸面,只为帮他讨回一个公道。 清溪镇福禄街,以算计对谋划,斩杀一位在清溪镇隐忍五年的金丹境不知名老修士,与那位幕后人讨价还价。 皆是眼前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道人所为。 虽说后来福禄街那次,让李墨尘有孤身涉险的嫌疑,可最终,仍是那幕后之人算盘落空的下场。 李墨尘深知一点,有些人,脾气好归好,可心底那本每个人都有的处世道德文章书籍,总归是有一条底线,来作为约束心猿的,更何况是这些动辄有搬山倒海之能的山巅修士,一旦念头不通透,极容易管不住各种念头乱窜,滋生心魔。 心魔一旦壮大,就会主导一位修士的所作所为。可能原本是一位不贪慕山下权势荣誉的山上散淡人,因为心魔作祟,起了贪慕山下荣华富贵,主掌荣凡夫俗子命运的心思,就会心性大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危害人间,成为人人除之而后快的大魔头。 也可能是一位禅定多年的得道高僧,一瞬间就成为人人敬而远之,满身污秽的湮世之人,什么劝人善有善报,因果轮回,全变成了当下仇当日了,就是不曾结下仇怨,看不顺眼的,也统统打死。 李墨尘收起心底杂乱的思绪,面向眼前道人,深深揖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徐道长这些年的任劳任怨,李墨尘铭记在心。” 顿了顿,年轻人郑重道:“不敢忘!” 徐长渹诧异的看着年轻人,良久之后,失笑的摇了摇头,“世子殿下不必如此,贫道奉命行事,职责所在,当不起世子如此这般郑重其事。” 李墨尘突然抬头,原本认真的面容之上,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笑嘻嘻的伸出手来,轻轻拉着年轻道人的宽大袖口,“能不能暂时不走?只是暂时!再陪本公子走一程?送佛送到西嘛!” 本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还要闹什么幺蛾子的徐长渹,听到这番话,皱了皱眉头,轻轻挣脱,以心声道:“关于佛家之事,还望世子殿下慎言。” 李墨尘猛然惊觉,旋即心头悚然。 如今的逐鹿天下,佛教只分南禅北教! 曾经佛教的起源之地,那片如今已经被包括佛家本家在内,三教宗祖给列入了禁地的西蛮荒凉之地,早已被妖族占领,又有那场长平之争在后,于是,不知怎的就成了山上修士的口头禁忌,一旦练气修心不足,并占据大气运之人提及此事,就会遭受那些盘踞在西蛮上方的化外天幕觊觎,极大概率会造成心魔的提前成型,让人措不及防。 毫无疑问,此时体质特殊的李墨尘,便是那个最容易一语成谚的山上修士。 这些算不上秘闻,却在山上修士之间流传甚广的辛秘,李墨尘曾在一本未曾标注作者名字的书籍上看到过,当时并未留心,只觉得修行一事距离他太过遥远,如今经眼前道人提点,倒是心有余悸。 用五年光阴,来勘破心障,他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呆傻的王府“私生子”了。 望着眉头紧皱的年轻道人,李墨尘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扭头瞪着身后一头雾水的小丫鬟绿荷,“还不赶紧将糕点取出来给徐道长尝尝可口不可口?咋一点都不机灵呢!” “啊?” 绿荷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懵然的卸下包袱,动作娴熟,从包袱中掏出了一只锦绣食盒,在自家公子朝她挤眉弄眼下,就要打开。 “不必如此。”徐长渹挥了挥手,“贫道不饿。” 世子殿下满脸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忘了忘了,道长修为高深,是那朝饮甘露,晚沐霞的山巅大修士来着,绿荷啊,收起来,快收起来,莫侮辱了徐道长的神仙风采!” 小丫鬟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将食盒迅速装进包袱之中,重新斜挎在背上,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儿,小宗师小高手风范一览无余。 徐长渹神情淡然,对此并未多做表情。 不愧是李公子的贴身侍女,两人的所作所为,简直如出一辙。 年轻道人随即设下一道术法小天地,开口道:“李姑娘在离开之际,曾引来一道武运洪流,用来填补世子天生的半仙体魄缺陷,在未来的半个月之内,李公子会逐渐失去半仙体魄带来的种种特质,变为一位真正意义上,刚刚踏上修行路的问路之人,就体魄而言,不再有邪魅不侵的天然优势。除此之外,还要经过洗髓、除污、纳垢,之前修行,推翻重来,想要修行,必须再次历经一遭固元境的炼体之苦。” 年轻道人顿了顿,问道:“敢问,世子殿下可还愿修行,继续攀登大道,成为山中我辈人?” 李墨尘咧嘴一笑,“之前浑浑噩噩,思来想去,怎么成为的修行中人,咋就嗖一下子到了固元境,都全然不知,无甚意思啊。本世子如今神清气爽,头脑清明,只觉得天高地远任我行,不就是再走一遭入门路嘛?有何不敢!” 年轻道人望着眼前神采奕奕,毫无气妥,朝气蓬勃的年轻少年,心底有些欣慰。 如果这个世道上初涉修行的年轻人,皆是这种‘大不了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的豁达心性,大道修行,登高望远,长生久视,当然指日可期。 在道家人的修行理念之中,练气士修道爬山之路,如若化为十斗,天赋只占其三,心性毅力,足有六斗之多,剩下一斗,才是老天爷赏不赏饭吃,愿不愿意赠予一缕得天眷顾之气运。 长寿之人,最羡少年。 徐长渹没来由想起那些世俗百姓口口相传,通俗易懂的道理,说那人间少年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向虎山行。 少年徒弟,乱拳打死老师傅。 出门在外,山下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山上有神仙打架,动辄翻江倒海,裂山碎石,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小心波及其中,半路夭折,没关系,认命就是。一晃,十八年后,可不又是一条响当当的英雄好汉? 相貌永驻在及冠之龄,真实岁数早已过六旬的年轻道人,望着眼前这位身世复杂的年轻人,有些神色恍惚。 曾经他也少年,心比天高。 自从入山修行,飘散离俗世,一心向道,修行术法神通,天地伟力,如今道法虽小成,却早已忘却少年模样。 徐长渹从怀中摸出一本书皮泛黄的书籍,平静道:“此乃《无为拳》拳谱,世子殿下今后如若有空闲,可以适当翻看。” “修习武道一途,近可锤炼打熬体魄,弥补练气士身体普遍羸弱的缺陷。远可拳碎山河,一旦塑就金身境,与人术法切磋,可扬长补短。” 年轻道人顿了顿,不再多做解释拳谱出处,而是又从袖口里,摸出一本薄薄的青皮书册,“此乃贫道山上修行之时,师父传授的一门道家呼吸吐纳心法,名为《太上》,这本道家心法的全篇其实是‘太上三十六窍诀开门录’,是道祖观道悟道之余,最早所著人身道法天规篇章之一。不过贫道那位师父,嫌字多,担心误人子弟,就将其删减精简了许多,更适合当下弟子修行。此乃拓本,其中还有贫道这些年陆陆续续做的心得笔记,在李公子接下来的修行之中,应当也还有些用处。今日离别在即,贫道便不再私藏,将这两本,统统增于李公子。” 其实几十年相处,道人心中清楚,关于手中这本《太上》道家心法,哪儿是什么师父所说的,嫌书名字多,担心误人子弟,分明胡扯!其实是师父他老人家当时抄录这本心法秘籍之时,图个省事儿罢了,这才少写了后面那些字,后来可能是良心发现,才向徒儿们顺口道出了全名,反正口水又不浪费气力。 只是,这些内幕,不足为外人道而已。 李墨尘满脸惊喜,赶紧双手接过这两本寻常山巅修士,求之不得的珍贵书籍,一双清澈眼眸,望着着道人,认真道:“定不负厚望!” 年轻道人微微颔首,神色之中有期许。 两两对视片刻,道人面露微笑,打了个道家稽首,轻声道:“既然此事已了,李公子保重。” “贫道去也。” 话音落罢,一袭道袍,蓦然间拔地而起,化虹而去,身形瞬间在主仆二人的视线之中消失。 李墨尘仰起头,直视晴空万里的天幕,神采奕奕。 何谓人间逍遥?何谓仙人风范? 姓徐的这一手原地‘飞升’,化虹而去,瞧着就很逍遥,很仙人嘛! 良久之后,低下头的年轻世子,看向手中捧着的一本不知出处,却必然是那罕见珍本的拳谱,外加一本修行吐纳上乘心法。 抛开大湯王朝皇室李氏嫡系子孙,王府世子,儒家圣人之后这些权享头衔,仍是少年人的李墨尘,在这一刻,先是长出一口气,然后,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年轻人心底,手中捧着的拳谱、心法两本书籍,重如千钧! 在这个无奇不有光怪陆离,修士仙人满天飞的大千世界之中。 十余载的装疯扮傻,少年心底所承载无人敢诉说,甚至念头都不敢有丝毫动摇的,无非是之后的人生,能够好好活着,念头通畅自由,亲自走一走长生通天路,亲眼见识见识山巅修士的逍遥游;瞻仰一番陆地神仙的绝世风采,一览这个世界的山川江海风景,能够多听一点或美好的、或豪爽、或曲折的江湖故事,尝一尝人间各色佳酒、山上传言甚多的醉仙酿,然后邂逅一位相互心仪的女子,携手看云海,仅此而已。 能不枉此生罢了。 至于什么王朝跌宕更替、皇位权势交接、人心谋划算计,通通离他远点,一介少年人,要这些做甚? 草长莺飞的年纪,只做少年不就行了? 难吗?难! …… 不知不觉间,天边染红,霞云铺釉彩成片,黄昏降临。 李墨尘收回思绪,神色怡然,将手中两本书籍塞进怀中,翻身上马,轻拉缰绳,座下赤兔将军一声长嘶,迈开马蹄狂奔。 身材矮小斜挎包袱的小丫鬟绿荷,紧抿着嘴唇,脚尖轻点,身形快若奔雷。 身穿绿袍的小小身影,紧随马儿身侧,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暗自蓄力。 本领高强,道法利害极了的徐道长已不在身边了,今后归家途中,保护少爷周全的责任重担,全仰仗她了呢! 在少爷面前,特意运用隐藏多年不外漏身法的小丫鬟,心中高兴,毕竟她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金身境武夫咧! 至于能不能打,以小姑娘所想,只要抗揍就成了,万一路上真的遇到贼人了,她就上去先看看能不能打过,如若不能,那就站着不动挨揍,一定等到少爷跑远了,她才能倒下。 反正她练拳那会儿可没少挨揍,当时教她学拳的师父说,学拳之前,要先学会挨揍,拳桩才会扎实,以后锤炼拳法,才能精进神速。 女子武夫,在这一途上,也不例外,照样需要喂拳。 于是,当时学拳那会儿,她的武夫境界,就蹭蹭蹭的往上提升,师父都大开眼界了。 当年,在王府买下的那座险峻山头上,一位拳法宗师,奉命教三个孩子练拳,其中唯一的小姑娘,当时年方六岁,却是三个孩子之中,最能吃苦的,被那位武夫以拳意喂拳,从不哭喊叫疼,孩子哪怕两眼泪汪汪,却也只会在真的忍不住熬筋锻骨末尾阶段绞魄之痛时,断断续续问师父,还剩几拳。 那位素来以冷酷无情著称的山巅武夫老人,瞧着那个小姑娘满脸血污的模样,也偶尔会想,他下手是不是重了点,毕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只不过这样的念头一旦现身心湖,老人就顺手拍死,平日里喂拳之时,以更加精准的力道,拳落在孩子身上几处关键穴窍,将人打至昏迷不醒,然后随手丢进药浴木桶中。 而每次,被喂拳最多,喊疼话最少,总是能撑到最后才昏迷不醒的,正是那个瞧着瘦不拉几,一双眼眸却极其明亮的小姑娘。 不然,在修行路上,特别是需要脚踏实地,锤炼体魄领悟拳招拳意的武道修行一途,哪怕天赋再出众,根骨清奇挐量重,除非是那兵解转世之人,身负滔天武运,打出生时就能自行打通体内众多穴窍,修为境界才能层层递进,毫无掣肘可言,年纪轻轻便跻身武夫修行天堑所在,金身境。 寻常习拳之人,哪个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出拳,挨打,走上去的? 第十六章水中月是山中鬼 月光皎洁,投于水中,于是天地之间,两两圆月相望亦无言。 主仆二人一骏马,立于潭水旁边。身为主子的年轻世子双手松散负后,神情恍惚,嘴里念念有词,仿若浑然不觉。 小丫鬟绿荷眯着一双漆黑眼眸,紧盯水面,双臂下垂,一身蓬勃拳意散于体外,金光萦氲,如临大敌。 骏马赤兔将军浑身肌肉紧绷,硕大马首一个劲儿朝着身后漆黑丛林张望。 天涯在线书库《www.tianyabook.com》